第一集 【簡介】 一個景氣差遇上裁員的不得志小子程宗揚,與一天到晚想要穿越時空的好朋友段強,一起坐上了往上海的班機。 兩人正在機上開著穿越的玩笑,忽然機身微微一抖,像是遇到氣流。倏地一道強烈的紫色雷電閃過,正看到段強驚訝的目光,接著那電光像細針一樣刺在程宗揚的太陽穴上。於是,兩人憑空從飛機上消失了。 當兩人清醒後,遇到了荒誕離奇的事,明明是秦朝的軍隊背景,卻正攻打著半獸人。而段強也在這一次半獸人的襲擊死於非命。後來程宗揚也更瞭解原來,岳飛的口令是: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第一章   傍晚。   細濛濛的小雨從天而降,在路燈外緣交織成一團濕淋淋的光幕。   程宗揚默默在街道上走著,心情一片陰霾。   一隻黑貓出現在街角。黃褐色的眼珠望著他,然後慢慢走過街道。黑色的尾巴微微一甩。顯示出雨水的痕跡。   懷裡抱的紙箱掉在地上,裡頭的紙片像蝴蝶一樣飛出,隨即被雨水打濕,零亂地貼在路面上。   程宗揚本能地伸出手,想撿起這些曾經凝聚了他心血的文件。   他愣了一下。然後把手插進口袋,默默走開。   還有什麼用呢?自己已經失去了這一切。   一個老人出現在他身邊,混濁的眼睛望著虛空,慢吞吞說:你的世界黯淡無光。   腳下的街道突然消失,程宗揚彷彿從懸崖跌落,向著沒有盡頭的深淵直墮下去,耳邊迴響著那句讖語般的低語。   你的世界黯淡無光。   你的世界黯淡無光……程宗揚伸出手,像一個無助的溺水者,試圖抓緊一根不存在的稻草。然而只有手中空虛。……   「宗揚……」   一個聲音在喚他。   「宗揚……」   那聲音優美而純淨,像溪間的泉水,卻帶著幾分惶急。   「宗揚!」   程宗揚驚醒過來,背上又濕又冷,滿是冷汗。他怔了一會兒,才認出眼前這個狹小的房間。   路燈昏暗的光影透過窗簾,落在那雙白皙的手臂上。程宗揚扭過臉,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葉紫玫擁住他,心有餘悸地說:「你一直在發抖,出了好多汗。嚇死我了……宗揚,你又做夢了?」   程宗揚沒有作聲,只是擁緊了自己的女友。   同樣的夢境從他接到那份通知時就開始了。   三年前,程度宗揚從英文系畢業,進入這家策劃公司。在工作中,他幾乎投了自己所有的精力,憑著這樣的努力付出,程宗揚很快成為公司骨幹。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在他即將踏上成功之路時,卻接到了一份裁員通知。   「我們很欣賞你的能力,但是很可惜,公司目前遇到了困境,不得不……」   主管不無惋惜地對他說。   程宗揚很清楚他想說什麼。優秀並不是被裁的藉口,問題是他不該表現得太優秀,以至於在金融風暴來臨前,獲得了一份符合他能力的高薪。   這是一個可笑的悖論,自己努力工作,希望顯示自己的價值,結果剛剛拿到一份還過得去的薪水,就成為公司第一批裁員的目標。相反,如果懶惰一點,拿一份比現在低一半的薪水,卻可能安全無事。   「謝謝。」   程宗揚平靜地接受了通知,整理好個人物品,領取了一份不少也不多的遣散費,隨即離開了公司,成為失業大軍中的一員。   但在程宗揚內心,遠沒有他表現得那樣平靜。作為一個剛剛工作三年的年輕人,程宗揚並沒有太多積蓄。在失業前不久,他拿出所有積蓄作為頭期款,預訂了一套一年後交付的預售屋。   直到程宗揚投遞出大量簡歷卻毫無回音的時候,他才知道這次失業多麼不合時宜。幾乎所有的公司都在裁員,幾乎所有公司都在裁掉那些剛加入公司不超過五年,還沒有來得及積累人脈,卻獲得高薪的人員。瞭解到這些狀況後,程宗揚的壓力陡然增大。   那套預售屋每個月的還貸已經是一個巨大的壓力,他還要支付目前住房的租金,進行必要的消費。而他的收入為零。更可怕的是,誰都不知道這種局面將持續多久。   「睡不著嗎?」   一隻柔軟的手掌放在他胸口,在那裡溫柔地按摩著。接著女友白淨的臉龐移來,輕輕貼在他胸口,感受著他的心跳。   葉紫玫是他相戀四年的女友,現在在一家航空公司作空中小姐。本來他們計劃要在一年內結婚,所以才購置了房子,可現在,一切都要推遲了。   那隻手掌慢慢向下移去,在他小腹輕柔地摩挲。程宗揚舒了口氣,心裡的鬱結慢慢化開。他摟住自己的女友,在她唇瓣一吻,然後舔了舔她的唇角。   葉紫玫推了他一把,然後乖乖鑽進被子。接著,一張柔軟的小嘴含住他的龜頭,溫柔地舔舐起來。   舔舐唇角的小動作是他們兩個之間的秘密,表示他想讓紫玫為自己口交。以往程宗揚總要呵哄半天,葉紫玫才肯親吻他的陽具。但自從他失業後,葉紫玫就從來沒有拒絕過。   一股酥爽的快感從下體升起,程宗揚兩手枕在腦後,感受著女友溫暖而柔潤的口腔。像每一個剛工作不久的年輕人一樣,程宗揚非常自負。而這次失業對他的打擊也比想像中要大了許多。突然之間失去工作,不僅打亂了程宗揚的生活節奏,更使得他心裡充滿了挫敗感。   生活突然間變得面目全非,為獲得一份工作,他每天投遞出無數份求職信,而回答他的,只有冰冷的拒絕。在這樣黯淡的日子,唯一能帶給他安慰的,只有身邊的美麗女友。   心裡鬱結的壓力漸漸散開。程宗揚打開床頭的檯燈,房間裡亮了起來。他心愛的女友正乖乖伏在他腿間,細緻地吞吐著他的陽具。燈光下,她潔白的身體散發著柔和的膚光,像白玉一樣瑩潤。   在大學時候,葉紫玫就是有名的校花,不僅長相甜美,氣質出眾,而且擁有令人羨慕的身材。相比之下,程宗揚就平凡了許多,家世也遠遠不及葉家。然而兩個人卻走到了一起,彼此相愛。   程宗揚抱起女友,從後面進入她體內。葉紫玫側過臉,絲一般的長髮垂在頸側,微微挺起腰,溫柔地容納下他的陽具。   程宗揚緊緊摟著葉紫玫,彷彿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這一刻,女友柔軟的身體帶給他無比安慰。程宗揚把所有的壓抑和不快都拋在腦後,瘋狂地與女友做著愛,直到把自己多餘的精力全部發洩出去。   「累了嗎?」   兩個人擁在一起,葉紫玫輕聲問。   程宗揚露出一個笑容,輕輕碰了碰她的鼻尖,「和你在一起怎麼會累呢?」   葉紫玫白了他一眼,然後說:「那個面試……」   程宗揚手指僵了一下。   失去工作這一個月,程宗揚投遞出無數求職信,卻沒有得到任何回音。葉紫玫卻通過父親的關係,在上海謀得一個面試機會。   如果是以前,程宗揚根本不會理睬這樣的面試。他很清楚,那個職位並不適合自己。一成不變的朝九晚五,忙碌而無聊的工作,一天接一天地熬資歷,等待晉陞的機會,自己想要的東西並非如此,但現在已經沒有選擇。   「我會去的。」   程宗揚說。   葉紫玫看了下時間,匆忙起身,在浴室裡洗過身體,然後包著浴巾出來。看到她傲人的身材,程宗揚忍不住抱住她,在她豐挺的乳房峰輕輕咬了一口。   「別鬧了,我要趕早班的飛機。」   葉紫玫換上內衣,套上透明的連褲絲襪,穿上天藍色的空姐制服,結好領巾,然後俯下身,在他耳邊說:「我今天飛上海,會在那邊休息兩天。」   葉紫玫眼睛濕淋淋的,散發出迷人的羞色,小聲說:「上次買的那套內衣,我還沒有穿過,到時候你帶來,我穿上和你搞。」   程宗揚心裡一熱。   葉紫玫在他唇上一吻,「我走了,你再睡一會兒。」   隨著她的離開,房間重新陷入黑暗。   程宗揚並不擔心工作。葉紫玫的父親葉行南,是一家製藥公司的老總,人面極廣,有他出面,獲得這份工作並不困難。只是得到這份工作,就意味著他將成為一個小職員,慢慢地熬資歷,像蟻巢中的工蟻一樣,依照既定的軌道一成不變地走下去。   這樣子作……真的可以嗎?自己實在覺得很迷惘。   未出社會前,自己也曾雄心萬丈,預備先存幾年錢後,辭職自行創業,十幾二十年後,說不定就能建立自己的企業王國。那時候的豪情壯志,這麼快就要在現實之前低頭了嗎?自己還曾在酒後發過豪語,哪怕不擇手段,也要出人頭地,成就事業,如今……不擇手段的決心,甚至連月底房貸的壓力都承受不起……程宗揚苦笑起來,覺得年少輕狂這四個字,真是很諷刺,儘管……自己橫看豎看都還不算老。   一陣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宗揚!我們約好打球的,你小子不會忘了吧?小心我穿越了,你再想找我打球,就找不到了。」   是段強,程宗揚從小的死黨,一個富家公子哥,重度的小說動漫迷,對穿越類作品極度狂熱。   從程宗揚認識他開始,段強就每天夢想著要穿越到另一個時空,開始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   還是九歲的時候,段強告訴他,「你知道嗎?每年全世界至少有四萬人沒有任何原因的失蹤,就好比兩個人正在說話,突然之間其中一個就憑空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一點痕跡。你知道他們去哪裡了嗎?」   程宗揚搖搖頭。   「他們是穿越了!到了另外一個時空!」   段強得意地說:「我在書上看到過,在我們這個世界之外,還有許多平行世界,當其中一個世界與我們這個世界發生聯繫時,就會產生穿越現象。」   「是嗎?」   「你聽說過沒有?有個人在路上走著,突然被一道紫色的閃電劈中,等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古代!」   從那以後,每到下雨的時候,段強都堅持不打傘。   「還有一個人,乘電梯的時候,一打開電梯門,發現自己來到另外一個世界。然後他遇到一個老人,才知道自己到了魔法世界。」   那天段強坐了一整天電梯,堅持在每一層都要打開看看,看是不是穿越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害得那家公司所有人都陪著他一層一層上下。假如他父親不是公司的董事,保安早就把這個搗亂的孩子請出去了。   幸好段強只玩了一天,因為他第二天發現,學校也有一個穿越點。   「你發現沒有?隔壁班的小胖不見了!」   段強神秘兮兮地告訴他,「我最後一次見到他,他正在爬學校的窗戶。然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他肯定是穿越了!」   於是段強每天都要爬那個窗戶。作為他的死黨,程宗揚也只好每天陪著他爬。直到他們聽說小胖原來是轉校才放棄。   掛斷電話,程宗揚忽然發現,自己挺懷念這個老友的。也好,就打場球散散心吧。……   趕到籃球館,段強已經開始熱身了。   「宗揚,看我的三分!」   段強跳起來一投,竟然是一個漂亮的空心入網。   「怎麼樣!」   「再投一個,如果還能中,我就請你吃飯!」   「投就投!」   段強拿起球,又是一記三分。結果力量不足,球還沒碰到籃筐就掉了下去。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還是蒙的啊。」   「你蒙個讓我看看。」   程宗揚換了球鞋,跳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後拿起球,在三分線外一記遠投,球碰在籃筐上,高高彈起。   「找到工作沒有?」   段強和他無話不談,知道他現在失業。   「沒有。到處都在裁員。」   「失業有什麼大不了的。」   段強不在乎地說:「我到現在也沒有工作,不也過得好好的。」   程宗揚一個三步上籃,投中兩分,然後說:「大老闆的少爺,你何時需要工作?等你有吃飯壓力的時候再跟我說吧。」   段強聳了聳肩。他老爸的企業遲早要交給他,但看老爸的樣子,至少還能幹二十年,段強也就安心作個二世祖,對工作毫無興趣。   「我新交了個女朋友,晚上一起吃飯吧。」   「不行。我下午的飛機。」   「飛機?去哪兒?」   「上海。有一個面試機會,我要去一趟。」   「不是吧?」   段強怪叫了起來,「你走了我怎麼辦呢?」   程宗揚啼笑皆非。段強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如果面試順利的話,以後兩人見面的機會就少了。   「什麼工作要跑那麼遠?」   段強不滿地說。   「大概是文字翻譯的校對吧。」   「這種工作你也干啊?一點意思都沒有,你大學時候念的書呢?都用不上嗎?」   「我大學念的是英文,這已經算不上什麼專業,畢業論文交的是古戰史研究,那是個人興趣,也用不在職場上啊!」   其實。程宗揚心裡早有動搖,難道真要一輩子當個小職員嗎?職位大小不是那麼重要,但……這麼早就確定平平凡凡過一輩子?把曾經有過的創業夢想與野心都放棄,向現實屈服,自己真的甘心嗎?   段強洩忿似的把球砸向籃板,然後說:「不打了!休息一會兒。」   段強把一瓶水遞給他,忽然說:「還記得嗎?你小時候說,以後要當得分王。還騙我說,到時候封我當籃板王,把我也騙來跟你一起打球。」   程宗揚笑了起來。小時候他最喜歡打籃球,連哄帶騙地把段強拉來一起打。   但他的身高長到一米七八就沒有再長,這個夢想也就破滅了。   那時候他還想過長大了要當科學家,因為老師說,最值得欽佩的是科學家。   後來他想當太空人,因為在太空漫步的感覺實在太吸引人了。再往後他還想過要當歷史學家、文學家、畫家……就像任何一個普通的孩子那樣,有過無數的夢想與憧憬。   不過段強的夢想就很純粹了。他從小的夢想就是要穿越,看看另外一個世界是什麼樣子的。為此他甚至參加過一期野外生存的訓練營,但只待了三天就回來了。他說:「野外生存太無聊了。如果我穿越了,只要帶一挺機槍就能攻克一座城市!」   程宗揚笑了起來,「又不是小孩子了,你還在想穿越?」   「那當然!這個世界生活太沒意思了。」   段強眼睛突然一亮,「宗揚!我跟你一起去上海!」   「你去哪兒幹什麼?」   「那裡是北緯三十度線!金字塔、空中花園、百慕大三角……全世界最神秘的事情都發生在那一帶,而且我計算過,乘飛機穿越的機率比一般情況下高出一倍,」   段強興奮地說:「說不定我會在揚子江上穿越呢。」   看著好友殷切的眼神,程宗揚啞然失笑,「好吧,我們一起去。到時候我們一起穿越!」   段強拿起籃球,大聲說:「看我的穿越之球!」   「噗」的一聲,籃球穿網而過。段強舉起手,做了個勝利的手勢,「穿越成功!」   離開籃球館,程宗揚才注意到外面停著一輛嶄新的保時捷卡雷拉。那是段強新買的跑車,黃色的流線型車身寧靜中充滿無窮動力,程宗揚不曉得要工作多少年,不吃不喝,才買得起這樣的跑車,但對段強而言,這不過是今年換的新車。   程宗揚坐到車上,歎了口氣說:「開著這樣的車,還整天想穿越。」   「哈哈,理想的生活總是在別處!」   段強說:「我恨不得穿越回去當個孤兒,也不用整天閒得無聊。走了!」   「喂,你的機票還沒訂呢。」   「開玩笑,我的機票還用自己去訂!」   三個小時之後,程宗揚與段強已經乘上飛往上海的航班。除了行李,段強還帶了一個巨大的旅行袋,裡面放著帳篷、睡袋、防蟲劑、藥品、太陽能充電器、隨身工具,甚至還有書籍和潛水衣。   程宗揚覺得很可笑,「怎麼帶這麼多東西?」   「這你就不知道了,這都是穿越時的必備物品。帳篷、睡袋用來野營,防蟲劑、藥品是防護的,充電器用來給照明設備蓄能。還有這些書,都是講各種產品的基礎製作方法。」   段強隨手翻開一頁,「水泥:將石灰和粘土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加水至百分之四十,入窯燒乾,磨碎即可。簡單吧。白癡都能學會。」   段強拍了拍旅行袋,「有它在手,穿越到哪兒我都不怕!」   「為什麼你還帶潛水衣呢?」   段強說:「萬一穿越到水裡呢?」   程宗揚笑著說:「你可真是個穿越迷。」   段強一邊把旅行袋塞進頭頂的行李箱,一邊說:「難道你就不想穿越嗎?」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不。我不想穿越。」   如果穿越了,誰來償還房屋貸款呢?   段強坐下來,唉聲歎氣地說:「難道你連一點夢想都沒有,一輩子做個小職員就滿足了嗎?」   滿足嗎?那種一成不變,平凡到乏味的生活……程宗揚下意識地握緊拳頭,然後岔開話題,「帶這麼多東西,你不嫌累啊。來,玩個機智問答,如果給你一個穿越的機會,只限你帶三樣東西,你會帶什麼?」   段強精神一振,「簡單的我就帶三樣東西:一本《軍工製造》從煉鋼到彈藥我全都要造;一份歷史年表,有了它,我就是半個神仙;再加一挺重機槍──有這三件寶貝在身,我是神擋殺神,佛擋滅佛!」   程宗揚笑了起來,「你以為帶一本《軍工製造》就能造出鋼鐵、彈藥?沒有工業基礎,你連一顆子彈都造不出來。機槍更沒用,子彈打完還不如燒火棍呢。再說歷史年表──你如果穿越能改變歷史,歷史年表還有個屁用。如果不能改變歷史,你還穿越幹嘛?再說,萬一穿越到與我們歷史無關的異世界,你帶歷史課本去那邊教神話嗎?」   段強抓了抓腦袋,「那你穿越到過去要帶什麼?只限三件。」   程宗揚想了想,「第一件,我要帶一套大百科全書。因為財富可能貶值,而知識不會。然後我要帶一把瑞士軍刀,功能越多越好。第三件,我會帶一袋玻璃珠。」   「玻璃珠?」   「如果穿越到古代,沒有比玻璃珠更方便更容易換錢的了。說不定拿一顆玻璃珠,我就能換一座莊園。」   「哈哈,如果你穿越到西方,玻璃珠就不值錢,還不如帶一根金條。」   「那乾脆讓你穿越到恐龍時代,拿金條也沒用。」   兩人在開著玩笑,忽然機身微微一抖,像是遇到氣流。接著擴音器裡傳來機長的聲音,「前方有雷暴區域正在形成。各位乘客請繫好安全帶。不要離開自己的座位。」   透過機窗,能看到外面黑色的雲層正瘋狂地湧動著,雲中不時閃過耀眼的電光,飛機受到亂流影響,所有燈光忽然熄滅,陷入一片黑暗,旅客們失聲驚叫,空中小姐忙著安撫,場面一片混亂。   段強把臉貼在窗上,望著翻滾的雲層,小聲說:「使命創造命運啊……」   他扭過頭,「宗揚!你知道嗎?也有日本學生在飛機上搞穿越的,那是一道雷電打中飛機,然後那個學生就穿越去三國了!」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雷電打中飛機,唯一會發生的事情就是墜機,去死國有路,三國你就別想了。」   正說著,一道強烈的紫色雷電閃過,彷彿一條飛旋的紫蛇透過機窗,朝程宗揚黑色的眼眸射來,程宗揚急忙扭頭,正看到段強驚訝的目光,接著那道電光像細針一樣刺在他右側的太陽穴上,發出「嘶」的一聲輕響。   飛機終於避開那片雷雨雲,安全駛入既定航道,電力回復,所有燈光重新亮了起來,所有的乘客都鬆了口氣。   「咦?這邊的兩個年輕人呢?」   有人忽然發現,靠窗的兩個座位空蕩蕩的,上面那兩個年輕人就像憑空消失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第二章   眼前出現一個紫色的漩渦,它像一個飛速擴張的黑洞,旋轉著吞噬一切。身體和意識一同被漩渦吸入,在這個漩渦裡,空間和時間都為之扭曲。程宗揚竭力掙扎,卻無法擺脫,他意識一點一點模糊,直到失去知覺。   當程宗揚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茂密的草地上,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空氣中浮蕩著淡淡的青草氣息。   他抬起頭,腦中一陣眩暈,右側的太陽穴傳來燒炙般的痛楚。程宗揚難受地捧住頭,腦海一片混亂。難道他不是正坐在飛往上海的航班上嗎?為什麼會有陽光和草地?   程宗揚再次睜開眼睛。正午的陽光毫不吝嗇地傾洩下來,曬在皮膚上隱隱作痛。眼前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草原,平緩的丘陵微微起伏著,彷彿大地上青綠色的波濤。四週一片寂靜,沒有蟲鳴,也沒有鳥翅掠過天際的聲音。   程宗揚遲疑地抬起手,指上有淡青色的草汁。他彷彿從一個夢幻中醒來,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整架飛機,連同機上所有的乘客全都消失了,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沉寂中,一聲淒厲的號角劃破天地。程宗揚猛然抬起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接著他眼神一下變得僵直,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在他面前,有一片長約兩里的月牙狀平原。平原右側,丘陵下列著一個步兵方陣。他們大都沒有頭盔,頭髮挽成椎髻,用布帶紮緊,身上穿著黑色的皮甲,方形的甲片上部穿孔,用皮革連綴起來。   最前面一排軍士手中握著三米長的戈,戈首平出,呈微微上揚的弧形,用來勾啄敵人。後面一排軍士用的是鈹,頂部如同短劍,長度超過三米五。而使用最多的則是矛,他們手中的長矛高度達到七米,金屬製成的矛尖在陽光下閃動著凜冽的寒光。遠遠望去,彷彿一片長矛組成的森林。   方陣之前,是三排手握弩機的弩手。他們穿著黑色的布衣,以半跪的姿勢蹲在地上,昂首望向前方。這些弩手完全是輕兵裝束,身上除了盛放弩矢的箭匣,再沒有任何裝備。   在方陣之後,有一位戴著板狀皮冠的指揮官,他唇上留著兩撇八字鬍須,腰間佩著一柄長劍,一手按在劍柄上,目視前方。方陣中的軍士面無表情,彷彿一群沉默的雕像。寂靜中,透出肅殺和死亡的氣息。   程宗揚所處的位置是一道形如魚背的山丘,從這裡能夠俯視整個戰場。他把視線移動平原另一側,心臟不由猛然跳了一下。如果說目睹了剛才的步兵方陣是令他震驚的話,那麼這時他感到的則是恐懼。   與步兵方陣對峙的,是一群高大的半獸人。程宗揚可以斷定,自己決沒有見過這個種族。那些半獸人有著令人望而生畏的強悍體魄,最矮小的也超過兩米,數以百計的巨人聚在一起,猶如一道巍峨的山峰。   他們穿著粗糙的獸皮甲冑,脖頸粗大,肩背像岩石一樣又厚又寬,赤裸的手臂上,虯結的肌肉高高隆起,皮膚猶如青銅。尤為令人生懼的是他們的面容,幾乎所有的武士都生有粗長的獠牙,下齒比上齒長出一倍,交相咬緊,宛若雪亮的彎刀。他們眼睛像滴血一樣鮮紅,鼻翼微微抽動,猙獰的面孔完全不似人類,更像是一群直立行走的野獸。   程宗揚只覺得喉嚨發乾。和生活在都市中的大多數現代人一樣,他的視力並不好,但現在,他的目光卻能夠越過整個戰場,將所有的細節看得清清楚楚。陽光下,甲冑鮮明的步卒方陣,野獸般凶悍的半獸人都顯得如此真切,彷彿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   背後傳來一陣響聲,程宗揚心臟猛然收緊。他恐懼地回過頭,看到的卻是段強。   段強一邊爬一邊四處張望,「我們墮機了嗎?這是什麼鬼地方?宗揚,前面還有人嗎?」   程宗揚很想說有。而且有很多。但他說不出話來,只用手指了指。   段強手腳並用趴上山丘。下一瞬間,他的嘴巴猛然張開,就那樣僵住了。   「這是什麼?」   段強愣愣問道。   程宗揚嚥了口吐沫,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秦軍!」   服色尚黑,披甲持矛,只有當年橫掃六合的大秦軍團才有如此氣勢。自己在大學時候,因為要找畢業論文的題材,對中西各國古戰史進行過研究,連帶對各種古軍械、戰法瞭解很深,像這樣明顯的特色,一眼就能看出來,而段強當時選的題材是徽章學,不過最後他是花錢買槍手交論文過關的。   「秦軍?為什麼會有秦軍?」   段強說著慢慢張大嘴巴,「我們……我們穿越了?」   程宗揚和段強面面相覷,然後同時往身上看去。兩人還穿著乘機時的衣服,鑰匙、手機、錢包……所有的物品都沒少,連程宗揚隨身帶的一隻輕便運動背包都在。可眼前的一切……段強臉上露出夢幻般的表情,無法確定地又問了一句,「我們穿越了?」   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該露出什麼表情。穿越?這麼荒唐的事情竟然發生在他身上?他想起航班上那個詭異的雷電,不由得打了寒噤。他只是個平凡的小人物,這次飛上海只為找一份工作,從來都沒想過要穿越。   段強表情慢慢變得狂喜,他雙手握緊拳頭,興奮地喊道:「我們穿越了!我們穿越到秦朝了!」   程宗揚望著面前戰場,嘴角抽動了一下,「我不知道……」   這支軍隊的裝備確實是典型的秦軍,可是他們的對手不是六國,也不是匈奴,甚至不是人類,而是兩米多高的直立野獸,在小說電影中有個固定的稱呼:半獸人!   半獸人中有一個分外高大的武士,他手中握著一柄青銅重斧,粗壯的手臂比正常人腰身還粗,虯屈的長髮從腦後披散下來,頸下帶著一隻野獸的下頜骨,比鋼鐵還硬的額頭高高隆起,凶獰的面孔如同一頭嗜血的雄獅。   那名高大的武士昂起頭,發出一聲充滿仇恨的咆哮,然後舉起巨大的青銅重斧,往前一揮。在他周圍,數以百計的半獸人立刻咆哮而出,猶如一群發怒的野獸,衝向平原。   他們沒有騎馬,因為沒有任何馬匹能夠支撐他們的體重,而他們奔馳的速度甚至比戰馬更快。那些半獸人的武器並不精緻,但當他們揮舞起那些車輪大小的巨斧,比人頭還粗,釘滿尖刺的巨槌時,強悍的武力彷彿能撕裂大地。   秦軍方陣以四十人為一排,前後十二排,共有四百八十人。弩手三排,共有一百二十人,合計軍力六百人。而那些半獸人的數量不下五百,以他們遠遠超過人類的強悍體魄,實力至少在秦軍一倍以上。   面對奔湧而至的半獸人,秦軍士卒毫無懼意,冷漠得如同岩石。   戴著板狀皮冠的指揮官昂首而立,他身上的甲片比方陣中的士卒更為精緻,細密的方形甲片從肩部一直延伸到手背,手指穩穩握住劍柄。等半獸人衝入月牙狀的平原,他緩緩拔出長劍,高舉過頂,喝道:「弦!」   陣前的弩手冷靜地踏住弩背,用腿部的力量撐開機括,熟練地裝上弩矢。   指揮官長劍慢慢下移,呈四十五度斜指前方,喝道:「望!」   弩手揚起頭,同時抬起弩機,用弩上精巧的望山瞄向對面的半獸人。   半獸人龐大的身體在草原上奔騰,沉重的腳步聲宛如驚雷,每一步落下都踐起青草和草下大團大團的黃沙,毫不畏懼地迎向秦軍的弩矢。   指揮官冷冷望著敵軍,然後果斷地劈下長劍,厲聲喝道:「滅!」   「篷」的一聲,矢頭製成三稜形的箭矢脫弦而出,向上劃出一道弧線,然後雨點般灑向敵軍。衝在最前面的幾名半獸人身上頓時濺起血花。   程宗揚和段強都流露出無法相信的神情。在他們想像中,冷兵器時代的弓弩能有一百米的殺傷距離就不錯了,而眼前秦軍使用的弩機力道出奇地強勁,有效射程竟然超過三百米。   那些半獸人勇悍之極,以往戰鬥中,秦軍勁弩在三百米內只要命中一矢,就足以令敵軍喪失戰鬥力。而這些半獸人的強壯卻能堪比野獸,他們速度疾若奔馬,秦軍弩手剛齊射兩輪,半獸人已經逼近到一百米的距離。   最前面一名武士頸下戴著一隻猛虎的下頜骨,手臂上粗長的血管像蚯蚓一樣在皮膚上繃緊,粗壯的肌肉猶如鐵石。他手中的巨斧猶如車輪,直徑將近一米,雙面開刃,完全以青銅鑄成,沉重無比。他身上已經中了五六支弩矢,每跨出一步,鮮血就飛濺而出,卻仍狂奔不已。   「弦!」   「望!」   「滅!」   指揮官冷靜地發出指令。最後一輪箭雨再次襲來,至少有十張弩機都瞄準了這名猛虎武士。黑色的箭矢狠狠撕開他的皮甲,射入他的胸膛。那名武士頹然倒地,他發出一聲狂吼,然後用盡全身力氣揮出巨斧。   弩手們放完三輪箭雨,開始收起弩機,從方陣兩側退往後方。巨斧帶著刺耳風聲呼嘯而至,將兩名弩手攔腰截斷,狠狠砍入草地。鮮血猛然噴出,濺在後面一名士卒腳上。   那名手持長戈的士卒一動不動,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當指揮官發出口令,他踏前一步,舉起手中的長戈。在他身後,第二排士卒放下形如短劍的鈹,然後是一支毒龍般的七米巨矛。所有的武器平舉向前,原本密如森林的方陣就如同一部配合精密的戰爭機器,剎那間露出嗜血的鋒芒。   弩手已經全部退到方陣之後,四百八十名步卒組成的方陣以相同的速率邁步向前,就像一隻渾身生滿利刺的怪獸,緩緩逼近戰場。   身上還帶著箭傷的半獸人狂吼著奮力揮舞斧槌,正面撞上秦軍的戰陣,就像巨浪沖向礁石。但在他們面前,是一座由不同武器組成的恐怖森林。   三米長的戈,三米五的鈹,七米的重型長矛交錯排列,不留絲毫縫隙。隨著指揮官的號令,秦軍士卒戈矛同時攻出,那些半獸人根本無法碰觸到對手,就被狠狠撕碎。   如果論單體戰鬥力,半獸人遠遠超過了秦軍,即使五名秦軍也未必能及得上一名半獸人的力量。但在戰場上,秦軍依靠精良的裝備,準確的戰術和嚴密的紀律完全佔據了上風。   四百八十名士卒組成的戰陣宛如一人,經過無數次的訓練和血腥搏殺,秦軍士卒的配合默契之極。每次攻擊,最前面的士卒先用彎曲的戈勾架住對手的武器,然後第二排的鈹左右劈削,最後是密集而沉重的長矛。   搏殺中,一名半獸人用巨斧劈斷兩支長戈,咆哮著闖進戰陣,一斧將緊鄰的兩名士卒從肩到腿劈成四段。旁邊的秦軍沒有一人回顧,但後方超過五支重矛同時遞出,從不同角度穿透了那名半獸人的軀體。後排的士卒隨即補上空缺,繼續前進。   隨著指揮官的號令,方陣中各種武器潮水般擊出,每一擊都有數名半獸人濺血倒下。那些步卒始終不動聲色,如同沉默的殺戮機器,緩慢而毫不留情地踏過敵軍的屍體。   如果是同一種族的人類戰士,面對秦軍堪稱殘酷的攻勢,也許早已崩潰。但這些半獸人卻沒有一人退卻,他們用自己強悍的身體抵住秦軍的攻擊,然後用手中的巨斧、木槌、拳頭,甚至是獠牙去攻擊撕咬敵人。   鮮血在草地上流淌,將青色的草原染得鮮紅。一個又一個高大的軀體在森林般的長矛方陣前倒下。同樣,秦軍的士卒也不斷被巨斧和木槌擊中,血染黃沙。   程宗揚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當第一個半獸人濺血倒下,他右側的太陽穴就像針扎般突然一痛。隨著戰死的士卒越來越多,那痛苦就越來越劇烈,彷彿有人用鐵鑿不斷鑿擊他的頭顱。   旁邊的段強也不比程宗揚好多少,眼前的殺戮幾乎使他忘掉了穿越的驚喜,和程宗揚一樣,他的臉色也是一片蒼白。   兩人對視一眼,看出彼此的驚疑和恐懼。段強用發乾的聲音說:「這些是真的嗎?」   程宗揚喉頭滾動了一下,沒有作聲。   段強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然後抽著涼氣說:「不是作夢。」   程宗揚唇角抽動了一下,想笑卻笑不出來,這傢伙整天都想著穿越,現在真的穿越了,卻不敢相信。   段強突然跳起來,在草地上瘋狂地尋找,「我的包呢?我的包呢?」   看到他急切的樣子,程宗揚生出一陣荒唐感,這個穿越迷一直都夢想著這一天,連乘飛機都帶著穿越用的物品。結果真到穿越的時候,那只旅行袋卻放在了飛機的行李箱裡,除了隨身放著的幾件小東西,什麼都沒有帶來。   程宗揚沒有段強那種夢想成真的狂喜。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穿越,在目睹了面前血腥的搏殺之後,他只想回到那個熟悉的世界。   在這片草原上,他看到無數人在戰場上拚殺。猙獰的半獸人在屠殺人類,人類同樣也在屠殺半獸人,鮮血和殘缺的肢體不住飛起,到處是鮮血和死亡。更可怕的是,他居然一點都沒有感到驚懼,相反,額角的疼痛卻讓他在不適中生出一種隱隱的興奮……段強忽然停下來,看著程宗揚的臉,「宗揚,你……」   程宗揚抬起頭,「怎麼了?」   段強指了指他的腦袋,有些遲疑地說:「這裡有個傷口……好像在閃光。」   程宗揚右側太陽穴上有一個紫色的傷痕,形狀如同閃電。此時正隨著山丘下不住傳來的瀕臨死呼喊,在他皮膚上隱隱閃亮,流動著詭異的光澤。   程宗揚朝自己的太陽穴摸去,忽然內臟彷彿被人抓住用力一擰,忍不住嘔吐起來。   「宗揚!」   段強連忙扶住他。   程宗揚不停嘔吐著,卻沒有吐出任何物體。這次嘔吐與他以往的經驗完全不同,那些充滿死屍氣息的空氣不住湧入他的口鼻,即使他屏住呼吸,仍不斷透過皮膚進入體內,帶來冰冷的寒意。   伴隨屠殺而來的興奮感越來越強烈,他一邊嘔吐,一邊呼吸著充滿死亡氣息的空氣,幾乎按捺不住身體的衝動。   就在程宗揚幾乎崩潰的時候,肚臍下方的位置微微一動,充塞在體內的氣息彷彿找到了一個洩口,像潮水一樣流入其中。程宗揚鬆了口氣,臉色恢復正常。   「沒事了。」   程宗揚推開段強的手臂,手指微微戰慄。   戰場中,勝利的天平正在向秦軍一方傾斜,半獸人的攻勢被秦軍方陣遏止,越來越多半獸人倒在血泊之中。就在這時,一隊騎兵從秦軍背後的山丘後馳出。   馬上的騎手穿著輕便的皮甲,手持弩機,腰佩長劍,鞍側掛著一支一米五長的短矛,從兩翼朝獸蠻人圍去。秦軍的輕騎以其快速機動,總是作為戰場的終結者出現,用來攔截襲擊撤退的敵軍。長平之戰秦軍以輕騎五千將四十五萬趙軍斷為兩截,最終全殲趙軍。當秦軍的輕騎出現,戰鬥的勝負已經沒有懸念。   戰場另一側,那名分外高大的半獸人手中握著巨斧,濃密的長髮在風中飄舞。望著戰死的同族,他昂起雄獅般的頭顱,發出一聲悲涼的嗥叫。   叫聲在草原上遠遠傳開。良久,草原深處傳來一聲同樣悲涼的迴響。高大的半獸人扯下頸中的野獸頜骨,在青銅斧輪上拍得粉碎。   簇擁在他周圍的獸蠻人都露出屈辱和不甘的眼神。獸骨項鏈是獸蠻武士勇力和榮耀的標誌,當他們毀去自己的榮耀,也就意味著承認失敗。每一個獸蠻男子都是天生的勇士,寧肯死去也不會服輸。當天神創造出天空和大地,他們就是這片草原的主人。但現在,他們不得不又一次放棄自己的土地,恥辱地接受失敗。   獸蠻武士開始突圍,秦軍方陣仍以自己的速率緩慢前進,並沒有因為敵軍的退卻而放棄陣型。騎在馬背上的秦軍弩手分成小股,四散追逐潰散的敵軍,無情地收割著生命。   後方的半獸人衝來援救自己的同伴,再返身衝破秦軍輕騎的攔截。對壘的兩軍轉變為一場追逐與反擊的混戰,戰場迅速擴大。   一支弩矢不知從何處飛來,斜插在離兩人不遠草地上,矢首射入沙土,矢尾不住顫抖,上面依稀帶著血跡。   兩人驚出一身冷汗,不約而同地伏下身體,朝山丘後爬去。   程宗揚嚥了口冰涼的口水,「你還想穿越嗎?」   段強面如土色,他勉強擠出一個充滿恐懼的笑容,「我們不該穿越到這裡,如果……如果……」   段強想說,如果穿越到另外一個地方,也許能夠實現他的夢想。但沒等他說完,程宗揚全身的汗毛忽然間全都豎了起來,嘶聲道:「段強!」   一支巨大的長箭驀然飛來,狠狠從段強頸側穿過,帶出一篷腥紅的血雨。   程宗揚渾身的血液都彷彿凝固了。箭矢貫穿了段強的頸部,幾乎是一瞬間就奪去了他的生命。   右側的太陽穴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程宗揚抱住段強的身體跪在地上,頭腦中一片混亂。   『看我的穿越之球!』『穿越成功!』『我要帶三件東西:一本《軍工製造》從煉鋼到彈藥我全都要造;一份歷史年表,有了它,我就是半個神仙;再加一挺重機槍──有這三件寶貝在身,我是神擋殺神,佛擋滅佛!』段強的笑聲似乎還在耳邊迴響。   命運如此荒唐,他終於如願穿越到另外一個世界,卻只在這個世界生存了短短幾十分鐘。在原來的世界,他有金、有車、有女人……卻宣稱理想的生活在別處,生命中唯一的夢想就是穿越。當他終於夢想成真,等待他的東西卻是一支穿透脖頸的利箭。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命運是如此結局,還會夢寐以求想要穿越嗎?   程宗揚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 第三章   一支寒光凜冽的箭頭正對著自己。那是一張巨大的長弓,弓脊足有手掌那麼寬,上面包裹著堅硬的牛皮。握弓的手同樣巨大,骨節暴露的手指像裸露的樹根一樣粗壯,上面長著野獸般的鬃毛。隨著關節的用力,弓弦正緩緩拉開。   程宗揚本能地俯下身,身體失去平衡,從低緩的山丘上翻滾下來。藍色的天空與青色的草地旋轉著在他眼前飛速交替,程宗揚驚恐地幾乎喘不過氣來,最後身下一軟,掉到一個淺淺的草窩中。   程宗揚所處的山丘本來遠離戰場,但隨著獸蠻武士的潰敗,戰場不斷擴大,這裡也被波及。一群敗退的半獸人奔上山丘,一箭射殺了段強,然後又瞄向程宗揚。   就在程宗揚觸摸到死亡陰影的一刻,長箭放開他,朝另外一個目標射去。   山丘下,幾名騎兵奔馳而來,其中一名大漢反手拔出長劍,重重劈在箭上,然後勒住馬匹。在他身旁,五名騎兵扇形散開,各自舉起弩機,阻斷那些獸蠻武士的退路。   他們臉膛大多被烈日曬得黑紅,眼神卻像剛淬過火的刀刃般,鋒利無比。在這些鐵打的漢子中,有一張面孔出奇的白淨,看來較其餘同伴年青,手背上覆蓋著軟甲,手中提著一具弩機,與同伴一樣,除了一柄便於馬背擊刺的長劍,再沒有攜帶任何重武器,但給程宗揚的感覺卻與其他人完全不同。那名年輕騎手冷冰冰看了程宗揚一眼,然後抬起頭,望向他背後的山丘。   山丘的坡度並不陡,地上又有厚厚的青草,程宗揚一路滾下來,除了臉上擦破一塊,並沒有受傷。他驚魂未定地喘著氣,後背被冷汗打濕。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直到現在他還無法相信,自己穿越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而與自己一起穿越到這個陌生時空的段強已經死了。他抬起頭,心頭不由狠狠打了個冷戰。   山丘上的獸蠻武士有十餘人之多,其中一個身高幾乎有程宗揚的兩倍,正是那個毀掉自己獸頜的項鏈半獸人首領。一名武士彎下腰,從段強頸中拔出長箭,然後搭在弓上,血淋淋的箭矢對準山丘下的騎兵。   那名面孔白淨的年輕人甩開馬鐙,用腳踏住弩背,利落地拉開弓弦,然後揚起弩機,毫不猶豫地一箭射出。   「繃」的一聲,鋒利的弩矢閃電般飛出,從他粗壯的手臂穿過。   那名半獸人手指一鬆,長箭從弦上滑出,斜插在地上。他瞪著血紅的眼珠,然後抓住弩矢尾部,將箭支硬生生拔了出來,鮮血順著他的手臂淌下,他卻渾然不覺。   對於你死我活的雙方來說,這個時候,所有的語言都已經多餘。山丘上的半獸人齊聲咆哮,像一群野獸猛撲下來。   那名年輕的騎兵拔出佩劍,雙腿一夾馬腹,正要搶先奔出,卻被旁邊的大漢一把拉住韁繩。   那大漢鬍鬚也不知多久沒刮,密密麻麻一直連到鬢角,他低吼道:「你有傷在身,不能逞強!退下!」   那年輕人毫不退讓地揚起下巴,「憑什麼不讓我上戰場!」   「這是師帥的吩咐!」   那大漢一扯韁繩,將馬首拉得偏到一邊,然後舉起短矛,在馬臀上用力一刺。   戰馬吃痛地嘶鳴一聲,揚起前蹄,朝側方奔去。那名年輕的騎手猝不及防,被馬匹帶得揚在鞍上。   趕走那名年輕人,虯髯大漢吼道:「兄弟們!拼了!」   剩下的四名騎兵齊聲應諾,雖然只有寥寥數人,但聲震四野,氣勢絲毫不遜於那些兇猛的半獸人。   那匹負傷的戰馬逕直朝程宗揚奔來,馬背上的年輕騎手扯緊韁繩,一邊喝道:「快滾開!」   程宗揚這輩子還沒騎過馬,看著包了蹄鐵的馬蹄直踏過來,頓時臉色發綠,顧不得自己身為現代男性的尊嚴,連滾帶爬閃到一邊。   誰知道那匹馬受了驚,無法控制,鐵蹄踉蹌著踐起零亂的青草,離程宗揚越來越近。程宗揚魂飛魄散,拼了命的躲閃,但那幾隻鐵蹄卻像認準了他一樣,就在他頭頸肩背周圍趵踢踐踏。   程宗揚索性躺倒,大吼一聲,「你踩死我吧!」   蹄鐵擦著程宗揚的臉頰重重踏進草地,馬背上的騎手站在鐙上,雙手扯緊的韁繩,嚼鐵深深勒入馬口,幾乎勒出血來。   程宗揚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著,頭髮裡沾滿草葉,不用照鏡子,他就知道自己這副樣子有夠狼狽的。但對於一個兩度與死亡擦肩而過的不幸穿越者來說,體面已經不重要了。   那名年輕的騎手竭力控制住馬匹,至少預想的蹄鐵並沒有踢到程宗揚頭上。   程宗揚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這名騎手的面容。   他長得……很俏。雙眉長長伸出,在潔白的臉頰上,彷彿飛翔的燕翅,眼睛明麗之極,抿緊的嘴唇嫣紅動人。很美,很驚艷──如果她是女人,一定是個很美的女人。如果是男人,那麼一定是個很不幸的男人。   那名騎手顯然對程宗揚沒什麼好感,他狠狠瞪了程宗揚一眼,跳下馬朝同伴奔去。   與方陣中那些沉默的士卒不同,那名騎手奔跑的姿勢很奇異,他一手按住劍柄,身體向前傾斜,完全依靠腳尖的力量往前飛掠,整個人就像在草上滑行,不僅姿勢優美,而且速度極快,讓程宗揚想起傳說中的武林高手。   做為一個平常上三樓都要乘電梯的都市人來說,武林高手完全是第六維空間的存在。程宗揚有些慶幸自己剛才沒有表現太囂張。   另外一邊也是一群存在於第六維空間的生物。那些半獸人邁開大步,速度絲毫不遜色於奔馬,身材更是高得可怕,站在地上也超過了馬背上的騎兵。   五名騎兵結成品字型的陣列,兩名在前,三名在後,各自摘下短矛,盯住衝過來的獸蠻武士。正面的秦軍方陣已經擊潰敵軍,正在清理戰場。他們在大草原深處追逐了三月之久,就是要徹底清除獸蠻人對帝國西部的威脅。只要他們能阻擋片刻,援軍就能趕來,斬下這名獸蠻首領的首級。   衝在最前面的獸蠻武士獠牙張開,發出雷霆般的怒吼,然後騰身而起,在半空中將足有車輪大小的巨斧舉過頭頂,猛然劈下。   前面兩名騎兵同時舉起短矛,交叉架住斧柄。「鐺」的一聲,巨大的衝擊力使兩人肩膀一沉,身下的座騎也被震得退了半步。   這五名騎兵配合的熟練之極,短矛剛剛架住斧柄,後面三名騎兵座騎同時往前衝出半步,藉著馬力,從兩側將短矛狠狠刺進那名獸蠻武士肋下。   這完全是戰術配合的優勢,如果單對單,一名獸蠻武士打完這五名騎兵還有剩的。但五名騎兵配合默契,兩人防守,三人進攻,一舉將那名獸蠻武士刺倒在地。   獸蠻武士腰腹間流出岩漿般腥濃的鮮血。「古格爾!」   他嘶吼著扔下巨斧,縱身抱住一名騎兵,將他連人帶馬撞倒在地,然後張開大嘴,尖長的獠牙像匕首一樣撕開騎兵的脖頸,鮮血迸湧而出。   馬背上的虯髯大漢面沉如水,他側身一擲,短矛毒蛇般從那名武士背後狠狠刺入,將他刺死馬下,然後從腰間拔出長劍。   這些刀頭舔血的漢子已經見慣了死亡,生死關頭更不容分心,而獸蠻人顯然更倚仗本身的勇悍,各自為戰,並沒有調整速度一起圍攻。   又一名獸蠻武士暴吼著朝那名大漢衝來。虯髯大漢平持長劍,冷冷盯著對手。就在獸蠻武士衝來的同時,他身後兩名騎兵突然馳出半步,兩支短矛一左一右刺進那名武士的前胸,接著那大漢從馬上躍起,雙腳穩穩踩住獸蠻武士壯碩的肩膀,雙手倒持長劍,從他背後狠狠刺入。那名獸蠻武士頹然倒地,手中的巨槌重重落在地上,濺起一片泥土。   那名叫古格爾的獸蠻首領雙目血紅,他抓起一支長矛,振臂擲出。那虯髯大漢長劍刺在獸蠻武士背中,被粗大的脊骨卡緊,不等他棄劍閃避,那支長矛已經呼嘯而至,應聲射入大漢的左胸,從背後穿出。   瞬時間雙方各死兩人,程宗揚右側的太陽穴也接連傳來四次劇痛,最後一下分外劇烈,痛得他幾乎要流下眼淚,與此同時,四股陰寒的氣息也隨即進入程宗揚體內。   雙方都沒有理會程宗揚,在那些騎兵看來,程宗揚雖然穿著怪異,但明顯是人類種族。而對於獸蠻人來說,這個手無寸鐵的陌生人類並不比那些騎兵更有威脅。   跟隨在古格爾身邊的都是部族中最有名的勇士,他們咆哮上前,將剩餘的三名騎兵盡數格殺,而地上的獸蠻人屍體,也多了兩具。   古格爾左矛右斧,將一名騎兵連人帶馬劈成四截,然後挺起雄壯的身體。他渾身浴血,猶如遠古而來的獸蠻天神。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程宗揚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單靠人類的力量能夠與恐怖的半獸人抗衡,並且在劣勢下殺傷相當。雖然那些人類騎兵依靠的是相互間的配合,但顯示出的強悍也遠遠超過他的想像。他心裡不禁升起一股寒意,這些騎兵真的僅僅是秦軍嗎?   所有的同伴都已戰死,那個年輕的騎手仍毫不猶豫地朝獸蠻人衝去。與半獸人驚人的體魄相比,他的身形顯得纖小而又柔弱,但他一往無前的決絕姿態,卻像手中的長劍一樣鋒利。   那些獸蠻人已經被鮮血和殺戮激起凶性,一名獸蠻武士舉起銅輪巨斧,朝他腰間劈來。那騎手腳尖一點,身體像滑行一樣避開巨斧,接著手中的長劍驀然亮起,閃電般穿過斧影,刺在獸蠻武士腕上。   亮起白光的長劍鋒銳無比,那名獸蠻武士左手齊腕而斷,巨斧帶著殘缺的斷手飛出,帶出一篷血雨。他獠牙格的咬緊,接著右手握拳,岩石般的重拳重重砸在劍脊上,將那騎手震得倒退一步。   古格爾拋下已經彎曲的長矛,雙手握斧,雷霆般劈在那名騎手劍上。那騎手雖然膽略過人,終究是氣力不濟,巨斧每次劈下,劍上的白光都弱上一分,身體更被逼得接連後退。最後「錚」的一聲脆響,失去白光的長劍被巨斧從中劈斷。   那騎手反應極快,反手一擲,半截斷劍削在古格爾岩石般的手指上,濺起一縷血光。   巨斧轟然落地,古格爾淌血的大手猛然伸出,劈手抓住年輕騎手的胸甲,然後左手握拳,狠狠打在他腹上。   那騎手穿著騎兵用的輕便皮甲,隨著古格爾足以裂石的一拳,他胸前方形的甲片四處紛飛,身子橫飛起來,整個人像斷線的風箏一樣掉在地上,又滑出十餘米的距離,正落在程宗揚剛才待過的草窩裡。   明知道打不過,還要跑回來送死。程宗揚心裡給了他一個評價:瘋狂!   那騎手頭盔不知掉在什麼地方,露出布條紮緊的髮髻。他臉色一片雪白,唇角淌出一股鮮血,顯然受了不輕的內傷,恐怕連肋骨也斷了五六七八根。   再往下看,程宗揚呼吸猛然一窒。   那騎手胸前皮甲被撕出一個大洞,連束胸的白布也被扯開,露出兩隻圓潤的……乳房。雖然不及西片裡乳牛級的巨乳碩大,但也有夠瞧的,曲線圓潤飽滿,皮膚又白又嫩,尤其是那兩隻乳頭,還是嬌嫩的粉紅色。只不過左乳乳側被獸蠻人粗大的手指抓出一道傷痕,鮮血淋漓……程宗揚不由自主又朝她臉上看去,原來真是個美女。秀美的雙眉直入鬢角,眉宇間英氣逼人,只是目光顯得不是很友好……女騎手用幾乎噴火的目光狠狠瞪了程宗揚一眼,一個男人如此不顧忌地盯著她的裸胸看,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不問可知,剛要開口斥罵,內傷恰於此時發作,一口鮮血險些噴出,她用白淨的手掌勉強掩住胸口,蒼白面孔上升起一層病態的紅暈。   很漂亮。程宗揚在心裡重複一遍。雖然經過一場生死搏鬥,衣甲破碎,頭髮散亂,模樣狼狽,而且完全是素面,但容貌比起他所在的世界裡,那些光彩照人的明星也毫不遜色。   程宗揚正看得出神,忽然心生警兆,他猛然回過身,整個人差點兒傻掉。   殺紅眼的獸蠻武士們像一群直立的野獸,緩緩朝他走來,醜陋的面孔猙獰可怖,在他們駭人的體魄面前,程宗揚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光屁股嬰兒一樣可憐。   其實這完全是一個誤會,誰能想到那個女扮男裝的騎兵會被打得步步後退,最後更是一下飛出十幾米,好死不死地掉到自己背後?   這會兒,自己一個人站在一群半獸人面前,雖然心頭狂跳,滿臉懼色,但那些半獸人大概也分辨不出來,只會看見自己激動地雙手握拳,目露精光,像極了一名奮勇救美的英雄。   最前面那名武士有一隻雄獅般的頭顱,獠牙上還帶著未乾的血跡。程宗揚對著這些半獸武士,後悔得想要自殺,如果可能,自己肯定有那麼遠就跑那麼遠。   可這些半獸人大步一邁,就夠自己跑一陣的。至於求饒,程宗揚很懷疑這些半獸人是否能聽懂人類的語言,況且他們一定不會給自己解釋的機會。   程宗揚怔了百分之一秒,然後在更短的時間內摸遍全身每個口袋,像快要溺死的人拚命尋找浮木。   手機,如果是手榴彈多好?   鑰匙,如果是迷之屋那個電玩裡,那把可以打開任何一道門的神奇鑰匙就好了。   錢包,他們收買路錢嗎?   獸蠻武士濃重的呼吸幾乎噴到程宗揚臉上。此時他們與秦軍只隔了一座不高的山丘,在戰場邊緣游弋的秦軍輕騎隨時都可能出現。但對於程宗揚來說,他們都有點太遠了。   古格爾拳頭揚起,帶起巨大的風聲呼嘯而至。那感覺就像一列時速超過二百公里的列車迎面開來,程宗揚還沒有碰到拳頭,就被拳風吹起,身不由己地往後飛去。   「篷」的一聲,程宗揚仰面摔倒。正好落在……「呃──」那個女騎手露出痛楚的表情。   程宗揚摔得七昏八素,還咬破了嘴巴,一嘴的鮮血,沒有留意自己正落在那個女騎手身上,壓到了她斷裂的肋骨。那獸蠻武士的拳風,幾乎把他內臟都打得翻滾過來,胸口骨痛欲裂。   驚魂未定,程宗揚本能地雙手握緊,抓住身下的物體。右手抓到幾塊脫落的甲片,左手運氣不錯,抓到一團溫暖柔軟,而且富有彈性的物體,感覺又滑又嫩,像是……程宗揚疑惑地揉了揉,又捏了兩把。   「啪!」   女騎手竭力抬起手臂,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   程宗揚這才意識到自己抓到的正是她受傷的左乳,他連忙放手。   「我不是故意的!」   「無恥!」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接著又是「啪!」   的一記脆響。   程宗揚捂著臉,心道:算了算了,這種事跟女人解釋不清,還是趕快起來是正事。他抬起身,準備爬起來,手肘又撞倒女騎手的肋下,這下連他都感覺到斷骨磨擦的「格格」聲,更不用說那女騎手花容失色,痛得連罵都罵不出來。   程宗揚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忽然摸到身後一個方形的物體。   背包!他身上還有一個運動型的小背包!   程宗揚顧不得小美女殺人般的目光,一把將背包拽到身前,拉開拉鏈,緊緊抓住裡面的物品。瞬間,出發前在飛機上的那段交談,在腦海中迴響。   『你穿越到過去要帶什麼?只限三件。』『第一件,我要帶一套大百科全書。因為財富可能貶值,而知識不會。然後我要帶一把瑞士軍刀,功能越多越好。第三件,我會帶一袋玻璃珠。』大百科全書、瑞士軍刀、玻璃珠,這是自己對於最佳穿越工具的答案,到現在也沒有改變,小說與漫畫中的那些主角,穿越時候所帶的工具,想必遠比自己還要誇張許多,而自己這個平凡人,在被半獸人團團包圍的命懸一刻,身上又有些什麼呢?   背包裡不多不少,裝著三件物品:神奇橡膠製品──一打超薄型安全套;高級合成化學纖維──兩套情趣內衣;現代電子科技與人體科學的完美結晶──一根電動按摩棒。   『我今天飛上海,會在那邊休息兩天。』女友眼睛濕淋淋的,散發出迷人的羞色,『那套內衣我還沒有穿過,到時候你帶來,我穿上和你搞……』命運就是這樣荒唐,想穿越的沒能留下,沒想過穿越的卻被留在這個陌生的時空。想要的機槍、軍刀一件沒有,有的卻是情趣內衣、安全套、按摩棒。   在他眼前,半獸人巨大的手掌朝他脖頸抓來,粗糙的皮膚上尖利的鬃毛又黑又硬,十幾個半獸人把前路完全封死,來勢洶洶,自己絕對沒有突圍的可能。   程宗揚看了那個要噴火的女騎手一眼,慢慢拉上背包,然後吸了口氣,認命地挺起胸膛,腦裡又迴響起那個最近常常聽到的自我質問。   就這麼當一個平凡的上班族,自己真的願意嗎?放棄創業致富的夢想,捨棄壯志雄心,庸庸碌碌,終此一生,這樣子選擇真的甘心嗎?   這個問題之前想過多次,卻始終沒有一個很肯定的答案,自己反覆遲疑著,不停地想著,就是答不出來。   然而,那個答案……此刻卻是再清楚也不過了。……如果老天讓我再選一次,我一定當一個老老實實的上班族! 第四章   望著半獸人足以粉碎岩石的巨手,程宗揚已經避無可避。一股懼意從心底升起,瞬間襲遍全身。難道我就要死在這裡了嗎?   忽然,一隻白美的手掌從他身側伸出,彷彿捻著一朵含露的玉蘭,輕柔地迎向半獸人巨大的手掌。   就在雙掌接觸的剎那,那只白美的手掌拇指與中指輕扣,尾指微微翹起,掌心的空氣傳來一陣波動,隱約間,一隻太極的圖案脫掌而出,接著微微一紅,瞬間就化為一團烈火。   半獸人嚎叫著向後跌倒,龐大的身體一瞬間就被烈火吞噬,成為一隻巨大的火球。   法術!程宗揚心裡蹦出這個名詞。這個時空竟然還存在有傳說中的法術!   他無比敬畏地朝身後看去,一張姣麗的面孔映入眼中。那女子大約三十餘歲年紀,長髮挽成雲髻,戴著一隻潔白的玉冠,精緻的面孔如白玉般瑩潤,沒有絲毫皺紋,她眉眼極美,神情卻冷淡無比,有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她穿著一襲淡青色的輕袍,身上沒有任何多餘的飾物,只在潔白的衣襟上用墨筆寫了兩行纖細的小字: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受傷的女騎手已經叫了起來,「卓師叔!」   姓卓的女子冷哼一聲,收回修長的玉指,扶在腰間的劍柄上,昂首挺胸,對那些半獸人視若無睹。她的佩劍吸引了程宗揚的目光,與二十一世紀那些工業化批量生產的劣質劍不同,那柄劍鞘為銀白,上面有天然生成的鳳羽紋,陽光下光華流溢,翩然若飛。   一個溫和的男聲緩緩道:「霜兒莫怕,我太乙真宗在此,斷不會讓你受半點損傷。」   不知何時,周圍已經多了十餘人,其中三名男子留著長鬚,與那名女子一樣穿著淡青色的袍服,頭上戴著玉冠。其餘一些人服飾為黑白兩色,有男有女,年紀長幼不一,看他們恭敬的態度,像是那幾人的弟子。   說話的那人年紀最長,長髯及胸,神態從容。在他旁邊,一名氣宇軒昂的男子踏前一步,劍眉揚起,寒聲道:「獸蠻丑類!爾等還未死絕麼!」   不待師長吩咐,十餘名太乙真宗弟子已經各自擎出長劍,分別佔據方位,隱隱成圍攻之勢。獸蠻武士巨大的鼻翼翕張著,惡恨恨盯著面前可憎的人類。   那男子握住腰間的劍柄,凌厲的殺氣陡然發出,還未出手便令人為之氣奪。   卓姓美婦赤手施出烈火的一刻,那些獸蠻勇士已經知道自己走到生命盡頭。   「古格爾!」   一名獸蠻人發出乞求地吼聲。   「古格爾!」   所有殘存的獸蠻武士都在呼喊。   古格爾目光從同族臉上一一掃過,然後寬闊的胸膛猛然隆起,從胸腔中發出一聲沉悶的吼聲,他雄壯的骨骼發出一陣刺耳的「格格」聲,肌肉扭曲著膨脹起來,撐碎了身上的獸皮,虯曲的長髮化為濃密的鬃毛,手指生出鋒利的尖爪,肩部張開,就在眾人面前,化為一頭雄獅。   古格爾一抖鬃毛,四肢撐住地面,猛然躍起,怒吼著從兩名太乙真宗弟子之間闖出。那兩名弟子旋轉著朝兩邊倒下,胸腹間露出一道血肉模糊的爪痕。   氣宇軒昂的男子一拍劍鞘,長劍脫鞘而出,帶著一股狂飆捲向場中的獸蠻武士。其餘的弟子也各自挺劍上前,展開攻勢。   一個大活人突然變成野獸,比魔術更精彩,程宗揚正看得目瞪口呆,最初開口那位長者含笑朝他點了點頭,「你很好。不錯不錯。」   程宗揚怔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這位多半和那些獸蠻人一樣,只看到自己奮不顧身擋在那個叫霜兒的女騎手身前,甚至還被擊飛的一幕。這是一個誤會,但程宗揚並不打算解釋。   女騎手臉上的羞怒一閃而過,總是女孩家害羞,沒有揭穿他當時的嘴臉。   此時那些太乙真宗的弟子已經迎上去,與獸蠻人戰成一團。他們身法快捷,劍光如雪,還不時有形形色色的法術配合。尤其是那名長鬚男子,他手中的長劍光芒流轉不定,招式迅捷如風,轉眼就有兩名半獸人濺血撲地。   鮮血飛濺的同時,程宗揚頭側又是一痛。這會兒他已經有了經驗,只要頭一痛,多半就是有人死了。果然,一名獸蠻武士已經被利劍穿透心臟。程宗揚索性坐下來,閉上眼心裡默默數著。一、二、三、四……一共痛了十七次。除了十二名半獸人,還有五名太乙真宗的弟子喪生。   剩餘的獸蠻武士沒有一人逃生,他們在絕對的劣勢下拚死血戰,最終被全部殲滅。看著那些獸蠻武士轟然倒地的巨大身影,程宗揚一邊頭痛欲裂,一邊又隱隱地心生慼然。這些獸蠻人明知取勝無望,卻沒有一個人退卻。也許,他們也是為了在這片草原上生存,才與人類生死相搏吧。   一名太乙真宗弟子檢查過場中屍首,然後向那名頭戴玉冠的長鬚老者躬身施禮道:「稟教御,所有獸蠻人均已殲滅。我方五人殉身。弟子已命人收取骨骸,攜帶回鄉。」   長鬚老者歎息道:「之峰,爾仍不悟麼?古之真人,不知悅生,不知惡死,其死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來。人生百年,隨大化而俱往,生時安生,死時安死,葬之北野即可,何苦遷播?」   太乙真宗弟子凜然道:「弟子知道了。」   那名老者回過首來,朝程宗揚拱了拱手,「太乙真宗藺采泉,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程,程宗揚。」   程宗揚捧著頭,勉強站了起來。身體有種奇怪的感覺,像是從裡向外膨脹起來,讓他感覺很難受。   「小兄弟是一個人嗎?」   想到段強,程宗揚心頭不禁抽動了一下,「還有一個同伴。不過被半獸人殺死了。」   「半獸人?哦,小兄弟是指這些獸蠻人吧?」   藺采泉說完,上下打量著他,忽然間目露訝色。   一隊秦軍輕騎越過山丘,看到負傷的女騎手,立刻圍擁過來。   「月霜小姐,師帥有令,請即刻回營。」   月雙不高興地皺起眉頭,「教內的藺、商、夙、卓四位教御都來了,你們趕快回去稟報。我和教御們一同回去。」   太乙真宗名頭顯然不小,那些百戰沙場的軍士也下馬行禮,一邊派人衛護,一邊命人回去稟報。   那位姓卓的美婦與女騎手低聲說著話,然後責備起她來,「你舊傷未癒,實力不能完整發揮,怎麼能自己偷跑出來?若不是我們恰好路過,可怎生得了!」   小美女雖然身體虛弱,仍不服氣地說道:「我也一樣在軍中,為什麼不讓我上戰場?師帥說,人終有一死,或如星漢經天,或如草木一秋。這次出塞,死生都置之度外。」   美婦道:「掌教真人是這樣說的?」   女騎手點了點頭。   幾人互相看了一眼,藺采泉道:「既然如此,我們先去見過掌教。」   說著他扭過頭,「小兄弟,你也來吧。」   程宗揚聽得糊里糊塗,不知道他們說的師帥、掌教是誰,也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來頭。他這會兒毫無選擇的餘地,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時空,對一切都一無所知,只能走一步說一步了。不過看起來跟著這些人,似乎不是很吃虧的樣子。   程宗揚定了定神,然後說:「多謝前輩。等我先葬了同伴。」   程宗揚撿了把短刀,挖開草地。草下都是沙土,挖起來並不容易。如果是以前,挖這樣大一個坑,那是想都不要想,但這會兒雖然累得滿頭是汗,身上卻像有著使不完的力氣,很快就挖出一個像模像樣的大坑。   段強的身體已經冷卻。程宗揚在他身邊坐下,很想吸一支菸,但他連一支火柴都沒有。   良久,程宗揚抱起段強的屍身,放進坑中。看著好友仍帶著驚喜的面容,程宗揚在心裡默默說道:你說過,我們這個世界之外,還有許多許多平等世界。也許,你只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希望你去的那個世界比這裡更好。你就這麼走了,留下我一個人,還不知道後頭要往哪去……段強的隨身物品都被程宗揚取了出來,除了手機、錢包、鑰匙,還有一隻密封過的塑料包和一隻裝滿藥丸的藥瓶。他略帶期待地拿出手機,但一格信號都沒有。   程宗揚把物品收進背包,將兩部手機都放在段強身邊。不知道很多年以後,會不會有人發現它們,並且猜測出這位死者的來歷。   蓋上沙土的一刻,程宗揚心裡空落落的,像失去了什麼一樣,一片茫然。黃沙下,掩埋的不僅是自己的好友,還有自己的過往。從現在起,這個陌生的時空裡,就剩下他一個人,面對前方未知的路途。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藺采泉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宗揚用力在臉上抹了一把,然後抬起頭,「走吧。」……   太乙真宗眾人帶有馬匹,由於少了三位同伴,程宗揚也分得一匹座騎。從眾人的交談中,程宗揚才知道,那名女騎手名叫月霜,她的身份乃是大漢左武軍的第一軍團一名帥帳親兵。   月霜的師父,正是軍團主帥,左武衛大將軍王哲。月霜從小就在王哲身邊,一直是在軍中長大。但王哲看得她極緊,從不允許她上陣殺敵。   三個月前,軍團奉命出塞,清剿帝國西境的獸蠻人。獸蠻人雖然勇悍,卻不是左武軍的對手。經過大小十餘場戰鬥,遭受重創的獸蠻人退入草原深處。左武軍沿途追逐,雙方不時爆發惡戰。   今天這一戰,左武軍出動的是第一營的一個方陣。勝局已定時,漢軍出去輕騎突襲,沒想到月霜偷偷跟了出來。如果不是正好遇到太乙真宗,恐怕月霜她就要在此地送命了。   至於太乙真宗眾人,也不是偶然路過此地。事實上他們的目的正是左武軍第一軍團主帥王哲。   太乙真宗是道門一脈,教中有一位掌教,六位教御。此番聯袂而來的,是王哲的同輩師兄弟,太乙真宗四位教御:藺采泉、商樂軒、夙未央、卓雲君。   藺采泉在太乙真宗地位僅次於掌教,為人卻甚是和氣,對程宗揚有問必答,兩人一路上言談甚歡。   商樂軒是那位氣宇軒昂的中年人,他性如烈火,修為之強還在藺采泉之上。   那些獸蠻武士,至少有一半都死在他的無定劍下。   夙未央年逾五十,他背著一柄形狀怪異的長劍,面容削瘦而冷峻,似乎滿懷心事,一路上都默不作聲。   那個中年美婦是卓雲君,她對程宗揚這個半路遇到的陌生人沒有什麼好感,一路上冷冰冰的,絲毫不假以辭色。   眾人繞過戰場,在秦軍輕騎帶領下一路向北。藺采泉對程宗揚的衣著髮式甚感奇怪,言歎中有意無意詢問他的來歷。程宗揚估計自己的真實來歷說了也沒人信,於是編了個很老舊的故事,說自己與同伴是遠道來的商人,途中遇到劫匪,貨物都丟失了。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卻又遇到獸蠻人,同伴不幸遇難,只剩了他一人。   這套說辭連鬼都騙不過,但藺采泉毫不為意,只點了點頭,也不深究。   程宗揚鬆了口氣,這才有餘暇觀賞周圍的景色。   雖然這個時空不可思議地擁有法術與半獸人,但至少周圍的景物還在程宗揚所能理解的範圍內。   這裡天空極藍,空氣純淨無比。不知道是能見度太高,還是視力變得更強,程宗揚發現自己的視野比以往至少超出一倍。眼前的草原並不是一馬平川,視線所及,平緩的丘陵在遼闊的大地上連綿起伏,丘陵最高的也不過十餘米的高度,矮的不過三米。一行人走在其中,給程宗揚的感覺就像是在青翠的大海間川行,從一個波濤走向另一個波濤。   向東望去,天空與草原連接的盡頭,隱約能看到一道覆雪的山脈,如同一條沉睡的蒼龍阻斷大地。那道山脈本來就氣勢巍峨,由東往西山勢越來越高,最西面的山峰與青穹相接,分不清上面覆蓋的是白雪還是飄浮的雲層。   「那是大雪山,」   藺采泉告訴他,「山間只有一個隘口,過了隘口,往東就是六朝內陸。」   「六朝?」   程宗揚的歷史雖然不好,但對這個詞並不陌生。魏晉宋齊梁陳,金粉風流的六朝。雖然半獸人的出現,已經擊碎了程宗揚利用已知歷史冒充神棍的想法,但他仍忍不住詢問出來。   「仁帝九年,六朝會於玄澤,刑白馬告天,歃血為盟,約為一體。迄今已三百餘年,」   藺采泉微笑道:「小兄弟不知道嗎?」   我應該知道嗎?對於這個問題,程宗揚微微挑起唇角,露出一個微妙而含蓄的表情。這種笑容他以前與客戶打交道時經常用,對一些敏感的問題不說是,也不說不是,總之意思就是──「你猜呢?」   受過現代文明陶冶的交際手段果然不同凡響,藺采泉一時間也難以索解。他還沒有來得及琢磨清楚,一道黃沙出現在昏黃的夕陽下,如同一支箭矢分開碧浪般的草原,滾滾而來。   黃沙前,是一輛四匹白馬拉乘的戰車。車上一名中年人負手而立,他身著布衣,面容沉靜,即使站在顛簸的戰車上,身體仍挺得筆直,那雙鷹隼般犀利的眼睛,顯示出他與眾不同的軍伍氣質。   一看到那名中年人,月霜就躲到隊伍後面。她傷勢不輕,一路上搖搖晃晃,幾乎騎不了馬,若不是卓雲君和那個面冷心熱的夙未央在旁照拂,早跌下馬來。   看到太乙真宗一行人,戰車遠遠停住,中年人徒步過來,向藺采泉等人施禮道:「韓庚見過諸位教御。」   藺采泉拂鬚笑道:「數年不見,師侄又進一步,修為愈發精純,只怕快要突破了吧。」   韓庚不卑不亢地說道:「教御目光如炬。」   「好!好!好!」   藺采泉開懷道:「要不了多久,我太乙真宗又多了位一流高手,可喜可賀。」   韓庚道:「教御不遠萬里奔赴西塞,定有要事。師帥聞訊,已在營中等候。請。」   與韓庚同來的還有百餘名騎兵,他們都穿著黑色的皮甲,身材高大魁梧,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就像一群岩石刻成的雕像。主將下令後,騎兵分成兩列,在前引路。韓庚棄車不用,等諸人上路,才扭頭看了月霜一眼。   月霜躲無可躲,只好硬頭皮說道:「韓師兄。」   見她身上完好無損,韓庚明顯鬆了口氣,但看到她唇角的血跡,韓庚臉色又陰沉下來。他閃電般伸出手,扣住月霜脈門,眉頭立刻皺緊。   後面的夙未央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地策馬前行。擦肩而過時,他忽然從袖中彈出一顆藥丸。韓庚張手接住,訝異間,夙未央已經遠去。……   向北行進了十里,眾人繞過一座山丘,一桿大旗突然出現在眼前。三丈高的旗桿頂天而立,彷彿要刺破蒼穹。黑色的旗幟上寫著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左武。旁邊是兩個帶圈的紅色小字:第一。   暮色下,巨大的旗幟在風中獵獵飛舞,黑色的旗面與旗上血紅的大字交相輝映,無聲中透出令人生畏的肅殺與威嚴。   左武軍第一軍團與尋常軍隊布營完全不同,大旗之下就是帥帳,座落在一座魚脊狀的山丘上,位於整個軍營的最前方,周圍看不到任何防護。這樣的佈置完全是建立在對主帥的強大信心上,可以想像,這位左武衛大將軍是如何自信。   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立在帳下,向眾人長揖為禮。   「大將軍麾下參軍,文澤,見過太乙真宗諸位教御。」   說著他挺起身,從容說道:「大將軍在帳內恭候。軍中簡慢,還請諸位見諒。」   「文參軍客氣。」   諸人略一見禮,藺采泉等四人隨即前往帥帳,剩餘的弟子由文澤安排歇息,韓庚則拉著一臉不情願的月霜離開。   看到程宗揚一身的現代裝束,文澤也是一愕。程宗揚連忙道:「我是個過路商人,路遇劫匪,幸好被藺真人收留。」   「哦,」   文澤拱手道:「幸會幸會。」   他躊躇片刻,然後道:「還剩一頂帳篷,就請程兄委屈一夜吧。」   程宗揚當然不奢望有星級賓館住宿,能不睡在野地裡已經是托福了,聞言連聲道謝。   經過長年風沙洗禮,牛皮製成的帳篷已經顯得陳舊,但捆紮仍十分用心,帳篷內無床,只是鋪著被褥,程宗揚沒有心情多看,鑽進帳篷就一頭倒在鋪蓋上。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只待了一個下午,卻像一個月那樣漫長,他這會兒早已疲憊不堪,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就在程宗揚昏睡過去的時候,一層肉眼難以察覺的白光從他身上流淌出來,緩緩滲入身下生長著青草的沙土中。那些青草紮下帳篷時已經清除過,只留下沙中的根莖。與他身上的白光一觸,埋在沙裡的草莖重新生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出綠葉。   程宗揚對身邊的異狀毫無所覺。下午所經歷的一切在夢中重現,兇猛的半獸人,堅毅如石的秦軍,格鬥搏殺……衣甲破碎的月霜,風姿綽約的卓雲君,藺采泉、商樂軒……被射殺的段強……還有他,孤零零站在伏滿屍體的戰場中央,每一口呼吸,都充滿了令人心悸的死亡氣息…… 第五章   「程兄一場好睡。」   帳外一聲大笑使程宗揚驚醒過來。   參軍文澤踏步進來,將手裡的托盤擺在地上。   程宗揚這才意識到天色已經是夜間,如水的月光洩入帳內,灑下一片耀眼的銀霜。   「咦?」   看到程宗揚身邊茂密的青草,文澤不禁露出訝異的目光。   程宗揚也一片迷茫,他不記得自己是睡在草叢裡,可這會兒席下的青草已經有半尺深,幾乎蓋住了他的身體。愣了一會兒,程宗揚疑惑地問道:「草原上的草都長這麼快嗎?」   文澤搖了搖頭,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程宗揚一眼。   程宗揚苦笑道:「別這樣看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也許是此處水脈有異吧。」   文澤放開此事,笑道:「程兄一路遠來,想必是勞累了。軍中無酒,些許餚飯,程兄慢用。」   木製的托盤裡只有一小碗粳米,卻放了兩大塊煮過的肉塊,另有一碗肉湯佐餐。餐具是一支切肉的銅匕,一雙木箸。程宗揚在飛機上只喝了兩口咖啡,這會兒正餓的難受,當下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飯餚入口,程宗揚覺得有些不對。粳米吃起來索然無味,分明是放了不知多久的陳米。那兩塊肉不知是什麼動物身上的,份量夠足,卻又粗又硬,而且一點鹽都沒加,完全是白水煮出來的。   文澤解釋道:「程兄莫怪。我軍出塞已三月有餘,菜蔬稻米已經用盡。這點粳米還是省下來的。連大將軍平時也吃的白水馬肉。」   馬肉?程宗揚還是頭一次嘗到馬肉的滋味,這多半是一匹老馬,味道有夠難吃的。他勉強吃了幾口,便放下匕箸,「多謝文參軍,我已經吃飽了。」   文澤卻沒有離去的意思,他拂衣在程宗揚面前跪坐下來,說道:「看程兄相貌,也是六朝人士?」   程宗揚心道:來了。大軍在外征戰,營中突然來個陌生人,作為參軍,文澤肯定要探明他的底細。   程宗揚飛快地想著,把他給藺采泉編的故事重新演繹一遍。文澤聽得極為認真,聽說他是商人,問道:「程兄平常在何處經商?做的是什麼生意?」   程宗揚這會兒連一個地名也說不上來,只好含糊道:「在六朝內陸,過了大雪山就是。」   文澤含笑道:「程兄的服飾與我六朝多有不同,不知來自哪個部族?」   程宗揚看看自己的襯衣,硬著頭皮道:「阿瑪尼。」   文澤擰眉思索,阿瑪尼?莫非是盤江以南的部族?   程宗揚靈機一動,拉開背包,拿出皮夾,「這是我們販賣的皮貨。」   文澤突然間目露精光,沉聲道:「程兄的貨物可否借我一觀?」   程宗揚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強烈,不就是一個皮夾嗎?還是空的,一分錢都沒裝──裝了他也用不了啊。   程宗揚把皮夾遞過去,文澤卻沒理會,而是拿起他的背包,學著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地把拉鏈拉開,合上,然後再次拉開。他重複開合著拉鏈,目光越來越熾熱。   拉鏈!程宗揚明白過來,吸引文澤目光的不是那只皮夾,而是背包上的金屬拉鏈!   在程宗揚那個世界,人類大規模使用拉鏈也不到一個世紀的時間,這種現代人已經習以為常的物品,以其方便實用而改變了人類的生活,與原子能的應用一起,被稱為上世紀最重要的十大發明。   看著文澤閃動的目光,程宗揚有種夢幻的感覺。一支古代軍隊的文職軍官,認真審視著一條二十一世紀生產的拉鏈,那感覺就像看到張飛吃麥當勞,楊貴妃跳迪士高。   「奇思妙想!巧奪天工!」   文澤連聲讚歎,「以銅為牙,對列為鏈,機關一動,鏈牙便即嚙合。開閉自如,天衣無縫!」   他抬起眼,心悅誠服地說道:「程兄的制藝好生了得!」   程宗揚一陣慚愧,在他的世界裡,身邊的拉鏈隨時可見,但他從來都沒有仔細看過,對拉鏈的結構一無所知。而文澤一眼便看出其中的關鍵,這份眼力和敏捷可比自己強多了。   文澤仔細審視良久才戀戀不捨地放下背包,「敢問程兄,此物是何名稱?」   程宗揚撓了撓頭,「拉鏈。」   「一尺需多少銀銖?」   銀銖?程宗揚對這個世界的貨幣一無所知,猶豫著比了兩根手指。   文澤苦笑道:「在下每月俸祿也不過五個銀銖,一尺便需兩個銀銖,未免太過昂貴。」   程宗揚連忙道:「那就一個銀銖好了。」   文澤沉吟片刻,「既然如此,程兄能否賣給我五千條拉鏈,每條長兩尺。另外再提供三尺拉鏈一千條。」   程宗揚對銀銖的價值一無所知,他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問道:「請問文兄,一匹戰馬需要多少銀銖?」   文澤笑道:「程兄也作軍馬生意麼?邊塞之地,一匹戰馬不過十二銀銖,販往內陸,可賣到五十銀銖。」   程宗揚飛快地計算了一下,心裡一陣狂跳,十二尺的拉鏈就能換一匹戰馬?   這生意也太暴利了吧?他雖然不知道拉鏈的製造工藝,但成本絕對不過超過一匹戰馬的百分之一,至少是一百倍的利潤!   一段名言出現在程宗揚的腦海中:一旦有適應當的利潤,資本就大膽起來。   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潤,它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百分之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死的危險。   這可是一百倍,百分之一萬的利潤!程宗揚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條拉鏈,真是沒想到會平白無故被自己碰上這麼一個大商機,但問題是,姑且不說自己賺這些錢有沒有意義,眼下又要如何採買原料?怎麼製造生產?   程宗揚道:「文兄為何需要這麼多拉鏈?」   文澤坦然道:「我軍所用的鎧甲多是皮甲,披掛甚是不便,如在腋下加一條兩尺長的拉鏈,披甲時就不需再行綁系。還有這些帳篷,一遇風雨用皮條縛緊也難以遮擋,若有拉鏈便可密不透風。再則還有箭囊──」文澤話語忽然一頓,盯著程宗揚的面孔,微笑道:「如果程兄是與六朝以外的人做生意……」   文澤的神情讓程宗揚背後一陣發寒,乾笑道:「我也是六朝人士,怎麼會和外族交易,哈哈哈哈……」   文澤莞爾笑道:「我也知道程兄不是這樣的人。方才在帥賬,藺教御力贊程兄,孤身一人對抗獸蠻丑類,衛護月霜小姐。若非天生俠義,怎能有此壯舉。文某多謝了。」   說著揖手深深施了一禮。   誤會已成,程宗揚厚起臉皮,也沒有解釋。他忍不住問道:「太乙真宗乃是道家一流,怎麼會千里迢迢來拜訪出征在外的大將軍呢?還有,這位王大將軍為何要稱師帥?」   文澤笑道:「程兄有所不知。大將軍從軍前的身份就是太乙真宗掌教,我軍中多是太乙門下弟子,大將軍在軍中亦師亦帥,故稱師帥。」   程宗揚還是不明白,「一派掌教怎麼會做了將軍?」   文澤露出緬懷的神色,「這要從十五年前說起。當日北方真遼南侵,漢軍連戰連敗,天下聳動,幸好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奇才,他一生所向無敵,從無敗績,人稱武穆王。真遼南侵,武穆王以一人之力整師北伐,大敗北虜,臨陣斬殺真遼檀石大帥,使六朝轉危為安。可惜宋主為群小所惑,連頒十二道金牌,勒命武穆王撤軍,以致功敗垂成,未克全功。」   說到此事,文澤也不禁扼腕歎息。   怎麼聽著這麼耳熟?程宗揚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小心問道:「你說的那個武穆王是不是岳飛?」   「岳飛?」   文澤怔了一下,「武穆王姓岳,諱鵬舉。以武穆為號,人稱武穆王。」   看來這個時空的歷史跟自己知道的有一些偏差,仍是那個岳飛,只是鵬舉的字成了名,武穆的謚成了號。不過兩個人的結局還是一樣的。   文澤又道:「武穆天王還宋未久,宋主便以莫須有之名,封詔入獄,使節未至,武穆王突然暴死。天下群情洶湧,師帥時為太乙真宗掌教,與武穆王素善,驚聞噩耗,一日一夜長驅千里,奔赴宋京臨安,將武穆王遺劍插在王宮之前的叩天石中,求請從軍。宋主不得已,當日傳書六朝,拜師帥為宋督國將軍。天子隨即下旨,拜師帥為左武衛大將軍。」   原來王哲是這樣從軍的。難怪他一個道門掌教會做了朝中武將。不過這六朝可真夠亂的,怎麼有宋主,還有天子?程宗揚知道如果自己真問出來,只怕這位參軍會把他當成白癡,只好含笑點頭,裝作什麼都明白的樣子。   文澤道:「武穆王死後,真遼再度南侵。師帥單騎北上,聚六朝英豪,與真遼軍戰於苦殺水。師帥當時修習九陽神功初成,以一人之力連斬真遼十餘名將。從此我北武軍第一軍團稱雄漠北,再無人敢與交鋒。」   九陽神功,好熟悉的功法啊。難道這個時空也有少林寺的僧侶?   文澤沒有在意他的神情,侃侃言道:「北疆既定,師帥上書天子,請駐節西疆,左武軍第一軍團便遷至西部邊塞,迄今已有十年。」   程宗揚道:「軍團留在這裡,是跟獸蠻人交戰嗎?」   文澤沉默片刻,徐徐道:「武穆天王昔日曾言,六朝根本之患,不在北而在西。真遼雖強盛一時,不過疥癬之疾。大漠以西,土地極廣,大國林立,頗有不弱於六朝者。師帥因此駐節西疆。」   說著文澤露出一絲奇怪的表情。   「文兄想到了什麼?」   文澤也不隱瞞,「十年來,師帥遣人多方探問。西疆獸蠻人雖然勇悍,較之我軍仍有所不及。西部的大國,無過於波斯。但波斯距六朝邊塞不啻萬里之遙,而且累年遣兵西進,無暇東顧。我等反覆商討,不知督帥何有此言。」   波斯?難道是那個倒霉的大流士?在程宗揚記憶的歷史中,波斯帝國一直是作為名將建立功業的踏腳石而存在的,在這個時代,他想不出波斯會對東方有什麼威脅。   文澤道:「程兄這會兒可好了些?」   程宗揚舒展了一下肢體,身體的疲倦已經不翼而飛,他精神一振,「已經好多了。」   文澤道:「方纔在帥賬,藺教御力贊程兄,孤身一人對抗獸蠻丑類,衛護月霜小姐。文某多謝了。」   說著揖手深深施了一禮。   程宗揚臉皮再厚也覺得不好意思,「其實我只不過是恰好遇到。如果真讓我跟那些半人半獸的傢伙打,只怕它們一掌就把我拍死了。」   文澤正容道:「程兄並非軍人,面對那些獸蠻人仍能挺身而出,若非天生俠義,怎能有此壯舉。」   他非要這樣說,程宗揚也只好默認。管他的,總不是壞事吧。   「程兄義舉,我軍上下無不感激。師帥吩咐,如果程兄休息好了,還請到帥帳一敘,由師帥親自道謝。」   那個小美女面子還真大,救了她的命連主帥都要道謝。程宗揚對王哲這位掌教兼大將軍頗為好奇,當下也不客氣,與文澤一同出了帳篷。……   夜色下,軍團的帥帳猶如踞虎。剛走到帳前,太乙真宗四名教御連袂而出。   不知道他們與王哲談了些什麼,只見商樂軒一臉惱怒,他一手按著劍柄,一手揮舞著說道:「掌教在軍中已經十五年了,每年遣人請他回龍池掌理教柄,他都不肯。我太乙真宗群龍無首,我請他指明某人代掌有何不可!」   卓雲君面露不悅,「掌教不肯指明,自然有他的道理。林師弟既然沒來,商教御何必咄咄逼人?」   商樂軒大聲道:「我如何咄咄逼人!林之瀾在龍池作的那些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再胡搞下去,將來置我等於何地?」   藺采泉仍是一團和氣,說道:「為國為民,乃大義所在。掌教所為,自是我輩楷模。但樂軒所言也有道理,這些年掌教棄龍池不居,教務無人掌管,已然紛亂不堪。長此以往,對我太乙真宗多有不利啊。」   夙未央仍是一言不發,月色下,他肩上那柄怪異的長劍宛如一條虯曲扭動的飛龍,似乎隨時都會破空飛去。   文澤垂手立在一旁,面上毫無表情,似乎沒聽到他們的議論。等四人走遠,他才領著程宗揚進入帥帳。   看來文澤說的物資不足確非虛言,連主帥的中軍大帳也沒有點蠟燭,而是燃了幾根松枝照明,帳內陳設簡樸,只有一屏一案,地上幾隻古籐編織的蒲團,仍不脫道家本色。   一個身影立在木屏前,正審視壁上一幅巨大的地圖。他的背影並不高大,但程宗揚一踏入帳門,心神就被吸引過去。他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腳步,全沒注意到文澤已經悄無聲息地退開。   王哲注視著地圖,手指在上面緩緩劃過,一直移到地圖右下角。忽然他腰背一挺,背影一瞬間變得雄偉起來,就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崇山峻嶺,散發出逼人的氣勢,連松枝的火光也被壓抑得黯淡下去。   程宗揚喉嚨發乾,他感到自己就像面對著一輪烈日,雖然他沒有轉身,但自己身體從裡到外都被他看通看透。   松枝的火焰微微一跳,光線重新變得明亮起來。那股逼人的氣勢緩緩消散,立在地圖前的背影轉過身來。   程宗揚好不容易鬆了口氣,額頭已經多了一層冷汗。出乎他的意料,這位聲名赫赫的太乙真宗掌教,左武衛大將軍,面容比藺采泉年輕得多,頜下的長鬚漆黑如墨,似乎不比韓庚大上許多。他背負雙手,身形如嶽峙淵渟,彷彿沒有任何風雨能夠摧折。那雙烏黑的眼睛目光沉靜,神光內斂,顯示出他的年紀絕非看上去這麼簡單。   與程宗揚想像中的道家掌教不同,這位身兼軍職的將軍多了另外一種氣質。   他身軀挺得筆直,整個人如同一柄無堅不摧的鋼刀。那是軍人的氣質,只有無數次生死搏殺,經歷過鐵、火與鮮血的洗禮才有的堅硬如鋼的氣質。   「你不是一名商人。」   王哲道:「告訴我你的身份。」   程宗揚吃力地嚥了口吐沫。眼前這個人不是藺采泉或者文澤,自己所編造的故事只怕用不了一句,就會被當場揭穿。   這是一個賭博。如果不能贏得王哲的信任,自己搞不好馬上就有生命危險,可如何讓他相信自己呢?   程宗揚緊張地思索良久,最後咬了咬牙,「你一定不會相信。」   王哲負手而立,淡淡道:「說來聽聽吧。」   程宗揚心一橫,「當時我正出發前往某地,參加一場面試。在途中突然遇到雷暴……」   程宗揚把自己身上所發生的一切源源本本告訴了王哲,最後說道:「等我醒過來,就看到半獸人和你的騎兵正搏鬥。我也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這個世界與我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   程宗揚說完,不由一陣心虛。這番話真是鬼扯,連他這個當事人自己說起來都覺得不是真的。可王哲靜靜聽著,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你說在『飛機』上,」   說到這個陌生的詞語,王哲遲疑了一下,「遇到了紫色的雷電,又是什麼樣的雷電?」   程宗揚回想著說道:「很密,像蛛網一樣。看起來感覺很遠,又是像很近。一邊旋轉,一邊不停發光……」   王哲聽得極為認真,程宗揚忽然倒抽一口涼氣,失聲道:「難道那就是時空之門?」   段強說過,在他們生活的世界中有許多時空縫隙,與其他平行世界相通,它們就像一道道不為人知的時空大門,穿過它就到了另外一個時空。   王哲慢慢道:「我不知道什麼是時空之門。但你身上的生死根,卻是我生平僅見。」   「生死根?」   程宗揚敢發誓,自己從來就沒聽說過這麼個玩意兒。   王哲抬起手指,遠遠一點,程宗揚右側的太陽穴頓時傳來一股暖意。   「天地之氣,雜然而流,遇生則生,遇煞則凶。生死根,就是能將死氣化為生機的異能。你是否發現過,你觸摸過的植物會生長特別迅速?身上的傷口特別容易癒合?」   程宗揚猛然想起帳篷裡的青草。短短一個時辰之內,只剩下草根的青草就長到齊膝深,難道就是因為自己身上的生死根?可他記得自己在原來的世界並沒有這種特殊能力。自己養的花花草草,甚至比別人的死得更快。難道是穿越時那道擊中自己的閃電改變了一切?   程宗揚緊張地思索著,化死氣為生機,是不是意味著接觸過死亡之後,那些死亡氣息會經過他身上的生死根,轉化為生命所需要的機能?   受過現代文明薰陶的程宗揚,本能地不相信這種神話。但想到穿越後所遇到的能夠化為雄獅的半獸人,徒手放出烈火的法術,他的信心有些動搖了。畢竟,這不是他生活過的那個世界。   程宗揚擰著眉頭想了一會兒,然後問道:「生死根有什麼用?」   王哲坦然道:「我不知道。」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程宗揚,「我只在典藉中見過生死根一詞,裡面語焉未詳,不過具有生死根的人,身上的陽氣特別濃郁。你既然沒有修習過聚煉真陽的法術,陽氣如此之濃,只可能是身藏生死的靈根。」   原來是猜的。程宗揚一陣失望。旋即又想起藺采泉遇到他時,露出奇怪的眼神,那老傢伙多半是看出來他身上散發的陽氣,說不定還把他當成大高手,怪不得會替他說好話。   程宗揚仍不死心,「我身上又是生機又是陽氣,是不是對人也有用?如果有人受傷生病什麼的,我把生機陽氣傳過去,他是不是就能恢復如初?」   王哲道:「從道理而言,的確如此,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王哲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如何將生機傳給他人嗎?」   程宗揚怔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看到他的表情,王哲也不禁暗暗歎了口氣。不過他隨即精神一振,終究遇到了身懷生死根的人,總比一籌莫展,束手無策強上萬倍。   王哲溫言道:「你既然在這裡無親無故,往後有何打算?」   程宗揚一怔,接著大喜過望,「你相信我所說的了?」   王哲道:「我只知道你說這番話時沒有作偽,至於你所言是真是假……」   說著,他搖了搖頭。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鵬鳥可以高飛萬里,在另外一個世界,也許有一種鳥可以在肚子裡容納數百人。對於王哲來說,那個世界有沒有這種鳥並不重要,只要他說的是真話就足夠了。   驚喜過後,程宗揚陷入沉默。   有什麼打算?他還沒有來得及考慮這個問題。   良久,程宗揚道:「我想回去。」 第六章   穿越是段強的夢想,不是程宗揚的,從來都不是。   自己從來都沒想過穿越,更沒想過穿越之後要做些什麼。   在來到這個時空之後,尤其是目睹了半獸人與人類的血腥搏殺之後,程宗揚只想回去,回到自己所熟悉的那個世界。那個世界也許虛偽,也許沉悶,甚至連激情也是廉價的,但至少那是自己所熟悉的。   王哲淡淡道:「如果你回不去呢?」   程宗揚衝動地說道:「那我就想辦法回去!」   「那麼在你想出辦法之前呢?在這之前,你總是要在這個世界裡生活。」   王哲道:「你想過怎麼生活沒有?」   程宗揚陷入沉思。   在這個世界生活?他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究竟能做什麼呢?程宗揚問自己。   作為一個英文系的畢業生,他所學的一切在這個世界毫無用途。這個世界別說英國了,有沒有歐洲都是個問題。   那麼他還能做什麼?   賣拉鏈賺錢?用自己擁有的知識在這個世界成為富商?   學會引導真陽的方法,利用自己的天賦做一個名醫?   學會傳說中的絕世神功,當上武林霸主?   這些都可以,但也都蘊藏著巨大的風險,如果照目前的情況來看,自己在有成就之前,可能就已經橫死街頭,自己過去想要的功成名就、出人頭地,並不是在這種世界……「敢問師帥,這世上最有權勢是誰?」   王哲淡淡道:「自然是當今天子。」   當皇帝嗎?程宗揚衝動了一下,立刻又想起皇帝並不是個好活。秦始皇橫掃六國,人稱千古一帝,結果在出差的路上累死了。不分晝夜地加班,沒有節假日,沒有薪水,整天給別人發錢,偶爾娛個樂,還有一班該死的職員死死盯著,更重要的是完全沒有升職的機會。   程宗揚又問:「最自在的人呢?」   王哲思索片刻,慢慢道:「也許是僧人了。斬斷俗緣,六根清靜,如山間野花,自開自落,不為塵世所累。」   聽出他聲音中微微的歎息,程宗揚不由一怔,我沒有聽錯吧?一個道家宗派的掌教居然在羨慕和尚?不過和尚可不是他想做的,什麼山間野花自開自落,聽著就讓人洩氣。   程宗揚琢磨半天,然後問:「有沒有那麼一種行業,可以有花不完的錢,享不完的福,而且還不用做事?」   王哲莞爾笑道:「你說的是神仙嗎?如果你知道怎麼當神仙,記得一定要告訴我。」   程宗揚只有苦笑。   王哲望著他,忽然道:「你想從軍嗎?」   程宗揚立刻答道:「不。我不想。」   穿越到這個世界當個大頭兵?整天喝白水,吃陳米,啃馬肉,隨時都可能被半獸人咬死……這絕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王哲緩緩道:「我有一個親人,身懷不治之症,也找過許多名醫,但一直沒能治癒。也許,你身上的生死根可以幫上忙。希望你能在軍中留一段時間,讓我尋找出引導真陽的方法。」   作一隻小白鼠嗎?程宗揚第一個反應就是拒絕,但看到王哲殷切的眼神,他又猶豫了。能讓這樣一個非凡人物出言懇請,可以想像這件事對王哲的重要性。   他完全有能力把自己強行扣押在軍營中,但還是選擇了徵詢他的意見,這份坦然讓程宗揚很欽佩。   答應他嗎?如果王哲一直都沒找到引導真陽的方法呢?   程宗揚猶豫半晌,然後道:「這件事很重要,能不能給我兩天時間,讓我仔細想一想?」   「可以。」   王哲一口答應。   程宗揚正要離開,王哲又叫住他,鄭重說道:「你身上的生死根事關重大,輕易不要洩漏。」……   離開帥帳已經是深夜。程宗揚驚訝地表現,頭頂的星空居然如此明亮。銀河由南向北橫貫整個天空,就像一條璀璨的星河在頭頂流淌。而月光也毫不遜色,絲毫沒有曹孟德所說「月明星稀」的景況,而是星月齊輝,數不清的星光與明月一起,將草原映得一片明亮。   程宗揚剛睡了一覺,精神正旺,看到這樣的美景,他捨不得再回到那個狹小的帳篷裡,索性爬到山丘高處,觀覽草原的夜色。   空氣像水一樣清涼,沁人心脾。無邊的青草在夜風中緩緩搖蕩,月色與星光像水滴一樣凝聚在青草的葉尖,隨風閃動,宛如一片用無數珍珠彙集成的潮水,明亮而且鮮活。   程宗揚在草地上躺下,盡力伸展四肢,感受著夜風從身上拂過的舒軟感覺。   整具身體彷彿與身下的草原融為一體,向天地盡頭遠遠延伸開去。無數繁星映襯下的夜幕,彷彿嵌滿華美寶石的天鵝絨,柔軟地蓋在身上。天空與大地離得如此之近,似乎一伸手,就能掬起銀河中微涼的星塵,聽到它們碰撞時水晶般悅耳的輕響。   程宗揚沉醉在這美不勝收的無邊夜景中,紛亂的心緒變得恬靜,呼吸漸漸柔和。整個人就像一顆釀在酒中的漿果,不熟透,不醒來。   但這個夜晚注定是不平靜的。就在程宗揚醉心於這個陌生時空的美景時,一個人影風一樣掠過靜寂的草原,黑色的背影透出濃濃的殺機。   山丘下背風的坳處,有一頂小小的帳篷。軍團的士卒大多八到十人一帳,而這座帳篷只住了一個人。因為這頂帳篷的主人是一個少女。   下午的戰鬥中,月霜肋骨斷了兩根。王哲雖然沒說什麼,但韓庚整個晚上都陰沉著臉,一回軍營,就下令收走了她的馬匹和武器。   月霜大為不滿,「我也是第一軍團的士兵,為什麼我就不能上戰場?我的劍術雖然不好,但半獸人的勇士也鬥不過我!」   韓庚的回答只有兩個字:「閉嘴!」   月霜明亮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哽咽道:「我知道,你們就是看不起我,嫌我拖了你們的後腿,這種事……也不是我願意的啊!」   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的韓庚頓時慌了手腳,壓低聲音道:「不許哭!師帥是怕你出什麼意外,戰場間生死懸於一線,刀箭無眼,萬一傷了你,我們後悔都來不及。」   「不讓我上戰場,要我還有什麼用?」   韓庚道:「只要你傷勢痊癒,莫說上戰場,就是你獨領一軍,師帥也必定允可。」   月霜驚喜地揚起臉,「真的!」   韓庚肅容道:「先養好傷再說。」   月霜臉色又垮了下來,「可我的傷什麼時候才能好啊。」   韓庚沉默片刻,將那粒藥丸遞給月霜,「夙教御為你煉製的。可以激發體內真陽,驅除寒氣,你先留著,待治好外傷再行服用。」   月霜接過藥丸,「韓師哥,謝謝你。」   韓庚心裡微歎一聲。自從月霜當年被人重掌擊傷後,入體寒毒始終驅除不去,這十餘年來,她名藥奇方不知吃過多少,寒毒之傷僅能壓制,不能根治,也虧得太乙真宗勢力雄厚,夙教御等人尋遍天下,各種名貴藥物源源送來,師帥更不惜損耗真元,續上她斷裂的經脈,才保住她一條小命。也因此師帥喪失了將九陽神功全功的可能,十餘年來停留在第八陽境界,再無寸進。   這些都是月霜所不知道的。上陣殺敵,都是他們這些男兒的事情,只要她能一生平安就足夠了。   臨走時,韓庚又想起一事,「對了。師帥要我告訴你,下午救你的那個年輕人也在軍中,明日找個機會,你該向他當面道謝。」   一想起程宗揚那不要臉的一捏,月霜就恨得牙癢。那個無恥之徒!月霜恨不得一劍刺死他!   韓庚走後,月霜小心地解開衣服。   折斷的肋骨已經被重新接好,放上固定的木板,用繃帶纏緊。活動時還有些隱隱作痛,但比她預想的要好了很多。至於內傷嘔血,她早就習慣了,多一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還有一處,是乳側的抓傷,那個混蛋就是抓住她受傷的部位,下流地揉捏。   還要向他道謝!月霜憤憤地想著。然後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粉嫩的乳房上竟然完好如初,那個血肉模糊的傷口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紅色印痕,竟然已經癒合了。   月霜怎麼也想不明白。她記得獸蠻人的利爪像刀鋒一樣穿透自己的皮甲,撕開肌膚,衣甲都濺上血跡,怎麼會短短兩個時辰,就痊癒了呢?   月霜百思不得其解,乾脆不再想了。她掩好胸乳,和衣躺在鋪上,思索著明天要向師帥再要一把佩劍,或者是天策營配備的大刀也不錯。   半夢半醒間,一聲細微的異響驚動了月霜。她從小在這支大漢最精銳的軍團長大,對危險的警覺遠比常人敏感。她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一邊睜大眼睛。   一截刀尖刺穿牛皮製成的帳篷,向下緩緩劃開。穿著黑衣的刺客屏住呼吸,一點一點割破皮帳,然後挑開帳篷。   手腕剛遞寸許,突然一陣劇痛,長刀脫手飛出。   月霜一掌劈住他的手腕,擊飛長刀,順勢一拉,扣住他的脈門,然後側過身子,左臂彎屈,斜肘擊出,重重打在那刺客胸腹處。   那刺客一時大意,以為月霜重傷在身,猝不及防下失了先機。他硬生生挨了月霜一肘,然後斜身擠入帳篷,與月霜近身纏鬥。   帳篷結實的牛皮在勁風激盪下不住鼓蕩。月霜終究是有傷在身,打鬥中,剛接好的肋骨再次斷裂,痛得她額頭冒出冷汗。   那刺客招術陰狠,看出月霜傷勢未癒,一連數招都攻往她的胸腹,然後突然身體一扭,一記鞭腿甩在月霜肋下。   月霜固定在胸側的木板頓時碎裂,她踉蹌著退後幾步,心中大恨,若不是自己受長年內傷所害,丹田如冰如霜,力量發揮不出,這種程度的刺客怎會把自己逼得如此窘迫?   氣惱之下,退勢不止,月霜撞在帳門上。用皮條束緊的門簾被撞得分開,露出一張可惡的面孔。   程宗揚尷尬地搖了搖手,「嗨。」   草原上月光如洗,那傢伙還非要穿一身黑衣,程宗揚想看不見都難。他倒沒意識到這是刺客,只是一時好奇,就跟了過來。沒想到正遇到這小美女第二次被人擊飛。   那刺客見行跡已露,彎腰從靴中拔出一柄匕首,猱身上前。   月霜的第一反應是退,而程宗揚看到刺客來勢狠惡,也想逃開,兩人靠得又近,慌亂之下撞在一起,在地上跌成了一團。   「你找死啊!」   月霜又跌在程宗揚懷裡,被他一手摟住小腹,還往下碰去,登時怒火中燒,眼見敵人匕首刺來,慌忙之下不及閃躲,便想推他出去擋匕首,再圖反擊,哪知道一股溫熱暖流,莫名在小腹生出,瞬息之間,丹田中久驅不去的寒毒,居然消失了小半,真氣得以流轉,行走半身。   這情形只在夢中發生過,月霜又驚又喜,先是狠狠瞪了程宗揚一眼,然後長髮一甩,右手從發中捻出一枚細針,屈指彈出。   細小的銀針撕開空氣,發出尖銳的響聲。銀光一閃,沒入刺客眼中。刺客痛吼一聲,摀住左眼,鮮血從指縫間淌出。   刺客嘶聲道:「彈指神鋒!小賤人果然是岳家餘孽!」   他惡狠狠拔下眼中的銀針,然後猛撲過來,閃動著藍色光澤的匕首猶如毒蛇的尖牙,刺向月霜心口。   月霜掙扎著想要起身,但彈指神鋒耗損真元甚鉅,剛才一度流轉的真氣又消失不見,丹田冰寒如故,她只勉強坐起少許,又虛弱地伏倒。程宗揚見勢不妙,一把拽住月霜的肩膀,把她往帳外拖去。   就在此時,一股雄渾的勁氣從帳篷右側襲來,堅韌的牛皮應聲碎裂,像一群蝴蝶四散飛開。   韓庚一掌拍碎皮帳,強橫的掌力將刺客震得往側方飛去。這時文澤與營中士卒已紛紛趕來。韓庚袍袖一揮,大步踏入傾頹的帳篷,沉聲道:「留活口。」   話音未落,一柄長劍從帳篷另外一側透入,帶著一抹流轉無定的寒光穿透了刺客的咽喉,從他頜下露出寸許鋒芒。   無定劍。太乙真宗六把名劍中最鋒利的一把。   韓庚停下腳步,冷冷道:「商師叔。」   長劍退出,「鏘」的一聲,沒入鞘中。接著商樂軒高大的身影從帳後出現。   「私闖軍營,妄圖行刺,死有餘辜。」   韓庚盯著他,然後冷冰冰道:「多謝師叔援手。」   然後喝道:「來人!將屍體拖下去,查出刺客身份!」   帳後一聲歎息,又一人從帳後走出。藺采泉意態蕭索地說道:「不用看了。他是太乙真宗門下,隨我等一同來的。」   韓庚劍眉一挑,正待詢問,夙未央與卓雲君並肩走出。卓雲君一劍挑開刺客蒙面的黑巾,含怒道:「果然是他!」   韓庚森然道:「既然是我太乙真宗門下,為何敢來軍團行刺?」   藺采泉歎道:「你有所不知。掌教征伐在外,龍池無人掌理。雖然還有六位教御,但互不統屬。這些年頗有一些江湖不齒的人物進入我教,於我太乙真宗聲譽大有影響。」   韓庚道:「他是誰的門下?」   藺采泉搖了搖頭,沒有作聲。   「林之瀾!」   卓雲君粉面漲紅,怒道:「林師弟怎麼如此大意!連這等歹人也收入門內!」   他們在場中爭吵,程宗揚卻覺得情形越來越不對了。月霜的肩頭像冰一樣寒冷,透出絲絲寒意,她臉上彷彿蒙了一層白霜,身體隱隱顫抖,忽然櫻唇一張,吐出一口鮮血。   那鮮血掉在草地上,竟然「叮叮」作響,卻是幾塊凝結的寒冰。   「喂喂!」   程宗揚指著凝成冰塊的鮮血,急切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她吐冰了!」……   月霜已經陷入昏迷,臉色雪白。即使覆蓋著厚厚的毛皮,身上仍不斷有寒氣透出。   文澤把最後一張毛皮蓋在月霜身上,然後坐下來,將樹枝加入火盆。   程宗揚忍不住問道:「她怎麼了?」   文澤沉默片刻,然後道:「小姐幼時被高手打傷,傷勢一直未癒。她體內寒毒鬱結,一旦發作就會冰寒刺骨,只有靠修練九陽神功才能保住性命。」   這情形聽來竟是如此熟悉,程宗揚撓了撓頭,小心問道:「月霜小姐受的傷是不是……該不會真是玄冥神掌吧?」   文澤一臉訝然,像是從未聽過,奇道:「什麼玄冥神掌?你曾見過類似這樣的傷勢?」   程宗揚歎了口氣,道:「這個……我有個姓張的朋友,也受過類似的傷,好不容易才治好。」   文澤又驚又喜,「他是如何治好的?」   程宗揚搖頭道:「他先是被人打下山崖,結果從猿猴肚子裡得到一卷神功秘笈,對著修煉一番,大概練了三五年的時間,傷就自己好了。」   文澤皺眉道:「掉下山崖而不死,還從猿猴肚子裡得到秘笈,這種事太荒唐了,請恕我不能相信。」   這一次,程宗揚用力地點了點頭,道:「說對了,我也不信。」   文澤猶豫片刻,終究是不放心,又問道:「你那位姓張的朋友,練的是什麼功?」   不就是月霜正練著的嗎。   程宗揚咳了一聲,「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文澤看了看昏迷的月霜,不禁又是一聲歎息。   程宗揚心裡卻轉著另一個念頭。剛才刺客喊說「岳家餘孽」這月霜是武穆王岳鵬舉的後人?難怪王哲和軍中上下這麼小心。要暗害她的人,該不會是宋高宗和秦檜吧?……   清晨,程宗揚懶洋洋坐在山坡上,無聊地咬著一根草莖。   昨晚的刺殺似乎沒有發生過,破碎的帳篷被移走,重新換了一頂,那名刺客的屍體也不知所蹤。   前來拜見掌教的使者中混入刺客,讓太乙真宗上下大丟顏面。藺采泉下令,所有弟子都留在帳內,不許往軍營中亂走。   這條禁令與程宗揚無關,做為異世界的來客,他過得十分悠閒。王哲的帥帳燈火徹夜未熄,顯然在忙著大事,無暇找他推究生死根的用法。   昨天的戰鬥只有一個步兵方陣,程宗揚原以為這支軍團人數不是太多,但此時真正看到大軍的營帳,程宗揚才發現遠遠超過了他的想像。   左武軍第一軍團分成三個大營,品字形排列。首當其衝的就是天武營,那些使用七米長矛的步卒在戰場以外的地方依然沉默,顯示出讓程宗揚無法理解的,岩石般意志。也許這才是真正的軍人。程宗揚可以想像,只要王哲一聲令下,這些漢子就會義無返顧地衝向目標,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另外兩個大營相隔較遠,一時間無法看清,程宗揚計算了一下,僅天武一營的帳篷就超過四百頂,士卒數量超過三千,照這樣計算,整個軍團接近一萬人。   以昨天天武軍一個方陣表現出的戰鬥力,這樣一支軍隊在整個草原上可以說全無敵手。那些缺乏組織的半獸人,數量即使再多也不足為懼。   程宗揚暗忖,打完那些半獸人,軍團就該班師了吧?對於自己所置身的這個世界,他很好奇,那是個什麼的國度?自己所知的歷史中,六朝金粉,可以說是千載風流,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六朝,與自己所知的歷史有多少之處?   「程兄!」   一身文士打扮的參軍文澤利落地攀上山丘,看他矯健的身手,比自己可強得多了。   程宗揚對這個參謀人物很有好感,道:「文參軍,怎麼有空到這裡?」   文澤笑道:「正是來尋程兄討教。」   程宗揚覺得奇怪,自己又沒打過仗,他能討教什麼?   文澤立定腳步,揮手道:「程兄看我軍陣容如何?」   程宗揚由衷說道:「很強。」   可射三百米的秦弩,長達七米的重矛,還有這些鋼鐵般的漢子。程宗揚想像不出,冷兵器時代是否還有比他們更強的軍隊。   文澤道:「我軍出師以來,三個月內,跋涉五千餘里,與獸蠻人交鋒四十餘戰。斬殺無算。方才獸人酋長遣來使者,明日與我軍決戰。據我估算,獸蠻人能夠上陣的戰士已不足兩千,我軍一戰可定。」   「聽來是好消息啊。」   文澤笑道:「程兄說得不錯。師帥最擔心的是這些獸蠻人四散逃奔,追剿不易。今日他們主動決戰,我軍正求之不得。獸蠻人為患西疆多年,如今正是清除那些獸類的良機。」   說了半天,程宗揚還沒聽出來他找自己有什麼事,不禁問道:「文參軍找我有什麼事?」   「哦,是這樣的。」   文澤道:「昨日程兄拿出的拉鏈,我反覆想了許久,不知道程兄能不能做得更大一些?」   更大一些?「要多大?」   文澤解釋道:「我們左武第一軍團雖以野戰見長,但最為擅長的還是城戰。我軍多是步卒,在曠野中遇到大批戰騎圍攻,往往多有損傷。看到程兄的拉鏈,文某突然萌生一個念頭,不知道這拉鏈能不能做得更大一次,以黃銅為牙鏈,鑌鐵為機括,將寬高一丈厚三寸的板障連接在一起。」   程宗揚聽得目瞪口呆,他要用拉鏈做城牆?   文澤自顧自說道:「……如此一來,搭建一座木製城塞只需半個時辰,而勾結之緊密,更勝於掘土立木排列成的柵牆。」   程宗揚佩服地看了他一眼,果真是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如此瘋狂的主意都能想得出來,不知道算過成本沒有?   程宗揚決定幫文澤一把,「用拉鏈連接城牆,拉鏈至少要比一尺的普通拉鏈大一百倍。這樣算來,一條就需要一百個銀銖。如果你要造的木城長一百丈,單是拉鏈就需一萬銀銖。」   一萬銀銖,那就是將近一千匹戰馬,做成木城,還不如配備一千騎兵!   文澤顯是沒想到這點,面色微變,還沒來得及答話,一條馬鞭就帶著風聲呼嘯而至。   「無恥!」 第七章   「啪!」   的一聲脆響,程宗揚臉上多了一道血痕。   火辣的痛楚從鼻樑一直延伸到耳後,程宗揚一下被打傻了,捂著臉痛得雙眼含淚。   月霜杏目圓睜,俏臉上滿是怒火,手裡握著皮鞭,氣得肩膀都在顫抖,「你這個該死的奸商!身為六朝子民,你不上陣殺敵,為國出力,還趁火打劫!」   好心勸解卻惹來這一鞭,程宗揚爬起來,伸手一摸,掌上都是鮮血,怒由心起,吼道:「你為什麼打我?」   月霜寸步不讓,「你這種小人本就該打!」   「我什麼地方是小人了?」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聽師帥說了,他邀你入伍從軍,你一口拒絕了。危難關頭,你一個男人,不從軍殺敵,反而貪生怕死,見利忘義,拿國家大事當買賣,就是該打!」   聽月霜這樣說,程宗揚只感到哭笑不得,國家興亡,確實匹夫有責,但自己只是一個意外穿越的不速之客,這個國家並不是自己的國家,非生於斯、非長於斯,要自己去扛什麼興亡之責,真是莫名奇妙。   問題是,月霜怒氣沖沖,這些話說出來她一定不能理解,程宗揚可不相信除了王哲,還有人會相信自己的離奇遭遇,無奈之下,只能用別的方法解釋。   「軍人的責任是打仗,商人的工作就是賺錢,如果你覺得保家衛國是你的責任,那我賺我應得的份,又有什麼地方做錯了?我有逼著你們買東西嗎?覺得貴了,大可以不買啊。」   「你!」   聽到程宗揚的話,月霜更為恚怒,舉手又是一鞭。程宗揚這次學乖了,她手一動,就急忙閃到一邊。   文澤連忙攔住月霜,「程兄是軍中客人,雖然志向不同,也不能揮鞭相向。若是師帥知曉,必然會有所責備。」   「敗類!」   月霜恨恨收起馬鞭,一跺腳,轉身離開。   文澤扶起程宗揚,「程兄沒事吧?」   程宗揚臉上挨這一鞭著實不輕,若非月霜傷後無力,大概不會只是破點皮而已,連肉都要被抽掉一大塊。   無緣無故挨了一鞭,程宗揚一肚子的冤枉氣,沒再搭理連連告罪的文澤,逕自回到自己的帳篷。   摸了摸臉龐,受傷的地方已經腫了起來,像火燒一樣霍霍作痛。居然打在臉上!真是沒教養啊,不知道打人不打臉?程宗揚心有餘悸地想,如果這一鞭再上移一點,抽到眼睛,恐怕眼睛就廢了。   想起月霜鄙夷的神態,程宗揚就滿腔怒火。即使自己真是這個世界的人,真是六朝子民,剛才又做了什麼過分的事,需要被這樣抽一鞭了?這個女人雖然漂亮,卻有暴力傾向,真是要不得。   這地方是不能待了。再待下去,那個正義女神總有一天會拿刀逼著自己上陣殺敵,說不定還會背後來一刀,給自己一個為國成仁的機會。   往哪裡去呢?程宗揚雙手枕在腦後,擰眉思索。   自己對這個世界僅有的認識,就是這裡是草原,東南方向是大雪山,過了大雪山,就進入六朝內陸。文澤說,他們出塞已經有三個月,如果除去戰鬥和駐營的時間,這裡離六朝內陸至少有一個月的路程。   程宗揚不禁開始懷念段強,那傢伙好歹還混過野外生存的訓練班,自己在草原走上三天就可能餓死,看來只有等軍團班師,回到內陸再想辦法了。   想到段強,跟著就想到紫玫,自己在飛機上離奇失蹤,穿越到這裡來,那場面試自然是泡湯了,不曉得紫玫找不到自己,會有什麼反應?也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她?   心中一痛,程宗揚情緒大壞,士卒送來的午飯也沒有吃,一個人倒在鋪上蒙頭大睡。中間文澤來過一趟,以為程宗揚睡得正熟,也沒有打擾他。   天色將暮,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帳外響起,「程道友在否?」   程宗揚一下子坐了起來。是藺采泉。太乙真宗四位教御中,商樂軒眼高於頂,夙未央沉默寡言,那個卓雲君乾脆就當他不存在,連正眼都沒看過他一眼。相比之下,還是這位笑容可掬的藺采泉看起來順眼些。   程宗揚在臉上摸了一把,那道鞭痕已經淡若無存。他心裡一動,看來王哲所言非虛,自己身上可能真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變化。   程宗揚拉開帳門,「藺教御請進。」   藺采泉含笑道:「打攪了。」   然後躬身進入帳內。   帳內狹小,藺采泉隨意坐在鋪上,目光左右一掃,笑道:「文澤辦事倉促,這裡的青草也未除去,小兄弟睡得慣嗎?」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有這些草作墊子,比在沙土上舒服多了。」   藺采泉含笑看著他,過了會兒才道:「小兄弟身上真陽之濃,是藺某生平僅見。不知道小兄弟修煉的是哪種功法?」   程宗揚雖然不知道他的來意,但當日王哲交待過,生死根的秘密輕易不能洩漏,於是只好裝傻,「陽氣?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許……因為我是童男子吧。」   這個程宗揚沒有撒謊,至少穿越之後,他還是童男。   藺采泉大笑搖頭,「所謂童子之身陽氣濃郁,不過是愚人妄傳而已。生生謂之道,孤陰不長,孤陽不生,陰陽相濟,才是道法真諦。」   原來還有這一說,看來童子功都是騙人的。程宗揚為難地說:「可我真的沒練過什麼功法。」   藺采泉徐徐道:「知道藺某為何對小兄弟另眼相看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知道反正不是因為自己長得帥。   藺采泉道:「因為你本該是個死人。」   程宗揚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難道自己穿越的時候已經死了,現在只是一個魂魄?程宗揚身體一動,看到自己的影子才鬆了口氣,這老傢伙,真是嚇死人不償命。   「我這不是好好活著嗎?」   「小兄弟可知真陽外溢,只有何種情形才會發生?」   藺采泉不等他回答,便說道:「其一,散功。體內真陽一旦散盡,輕則淪為廢人,重則喪命。其二,羽化。命之將終,真陽流散,形之於外。」   經過藺采泉的解說,程宗揚才知道真陽是通過經脈丹田的氣息,運轉聚煉而成,與人體的真元相合為一。不懂修煉之道的人,可能有些先天氣血旺盛,陽氣充沛,但根本不可能煉聚出真陽。   而煉氣之法,首先就是用丹田蘊集真陽,根本不可能出現自己這種真陽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流出體外的情形。所以藺采泉一見到他,就大為驚訝。除去散功和羽化,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在程宗揚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向他傳功,以至於真陽未能與他體內的真元融合而流逝。   「這就好比有金銖萬貫,小兄弟卻不知使用之法,更不知藏儲之道,讓這萬貫金銖平白流失。」   「真有這麼好嗎?」   程宗揚有些不確定地說。藺采泉這番話,讓他也有些心動。   藺采泉輕拂袍袖,淡淡道:「小兄弟可願入我太乙真宗門內,研習道門秘法麼?」   程宗揚來了興趣,「什麼秘法?」   藺采泉揚手一招,掌心現出一隻旋轉的太極圖,然後依次生出金、木、水、火、土諸種異相,流轉不定。   「這是五行訣。」   藺采泉道:「我太乙真宗乃道門第一大宗派,秘法包羅萬象,舉凡導引、布氣、雲篆、定觀、六甲、飛昇、守一、存神、五遁、九守、六氣、七神、坐忘、辟榖、吐納、胎息、煉形、煉氣、煉丹、聖胎、點化……無一不有。」   他一口氣說了二十餘種道門秘法,程宗揚聽得耳花繚亂,辟榖、吐納、煉丹這些他聽說過,可雲篆、定觀、煉形、聖胎這些是什麼?   藺采泉屈指一彈,一點火光從太極圖中射出,憑空而懸,彷彿一點飄搖的燭火,接著他手指一點,那點火光被拉成一條細細的火線,靈蛇般一閃,從一片草葉中間穿過,留下一個細小的孔洞。   程宗揚連聲叫好,讚歎不已,心裡卻暗道: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老傢伙既然這麼賣力,肯定有所圖謀。   藺采泉合起手掌,收起五行訣,微笑道:「可願入我太乙真宗門下麼?」   「能學到這些秘法當然好啊。」   程宗揚一臉嚮往地說。   藺采泉撚鬚笑道:「既然如此,兩日後我等返回龍池,小兄弟便與我等同行吧。」   程宗揚露出為難的表情,「可王大將軍要我在軍中留一段時間。只怕要過段時日才行。不知道會不會有些晚?」   藺采泉微微一愕,然後道:「不妨。只要小兄弟回到內陸,隨時都可入我太乙真宗,」   「那好。」   程宗揚痛快地答道,「但不知該怎樣跟教御聯繫?」   藺采泉道:「六朝諸州都有我太乙真宗分觀,你只要拿出這面玉珮,就可與我聯繫。」   說著他取下腰間的玉珮,遞給程宗揚。   程宗揚接過玉珮,只見那玉珮質地瑩潤,製作精細,更為奇異的是玉料本身半黑半白,形成一隻天然的太極圖。   程宗揚握住玉珮,笑呵呵道:「多謝藺教御了。」   藺采泉起身道:「小兄弟資質非凡,入我太乙真宗門下,定然前途無量。藺某就在龍池恭候大駕。告辭。」……   程宗揚拿著玉珮翻來覆去看著,然後把它塞在皮夾裡,放進背包。   藺采泉極力遊說他加入太乙真宗,不用說,肯定是因為他身上散發的真陽。   程宗揚不明白的是,自己身上的真陽是哪裡來的?如果自己身上的生死根能夠源源不絕地散發出真陽,那不意味著自己不用修煉就能成為這個世界的大高手嗎?   程宗揚知道這不可能。至少他學過物質守衡定律,沒有什麼東西是能夠無中生有的。包括藺采泉方才施展的五行訣。只不過那些物質轉換是通過道門秘法而實現的,自己還無法瞭解。   眼下除了從軍,自己又有了一個選擇:太乙真宗。對此,程宗揚還拿不定主意。道門秘法他有一點興趣,說不定法術練得強了,能自己找方法穿梭時空回去,但從眼前的現實面來說,當道士似乎不比當和尚強多少。   入夜時分,一名士卒拿來晚餐,程宗揚一邊吃,一邊懷念台北的夜市牛排。   這沒油沒醋,沒鹽沒料,沒滋沒味的白水馬肉,一頓就讓人倒足了胃口。   費力地啃了幾口,程宗揚扔下馬肉,一個人到帳外透透氣。他住的帳篷不僅遠離軍營,也遠離太乙真宗等人的住處,畢竟他還是個陌生人,文澤給他選擇的住處獨自設在坡下,背靠山丘。   頭頂的星漢燦爛依舊。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程宗揚仍然被浩翰的星空所震撼,他揚著頭,出神地望著那似乎觸手可及的星群,一時間渾然忘卻自己身在何方。   難怪古人說到星漢經天,都有著莫大的敬意。在這樣的星空下,任何人都會體會到自己的邈小與生命的短暫。程宗揚無法辨識,在這無邊的群星中,是否有一顆屬於自己曾經生活過的那個世界。   正當程宗揚浮想聯翩,看得出神,背後傳來一聲冷哼。   程宗揚轉過身,只見一身戎裝的月霜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她穿著黑色的軟皮輕甲,沒有戴盔,烏亮的秀髮像男子一樣挽成椎髻,用皮條紮緊,與軍團裡的秦軍士卒打扮一模一樣。只不過她白玉般的臉頰冷冰冰的,讓程宗揚本能地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周圍再沒有第二頂帳篷,這小美女肯定不是路過。半夜三更來找自己,總不會是來道謝的吧?程宗揚悄悄朝山丘頂上的帥帳瞥了一眼,估算著如果自己大聲喊叫,王哲會不會聽到。   說起來似乎很沒面子,但見識過月霜單劍與半獸人硬撼的情形,程宗揚一點都不認為自己擁有維護男子漢尊嚴的能力。按照最樂觀的估計,月霜一隻手也能打他兩個。   「月姑娘,」   程宗揚穩住心神,盡量不卑不亢地說道:「是找我嗎?」   月霜打量著他,眼中輕蔑的神態根本就沒打算掩飾。   程宗揚心頭怒火猛然升起,這死丫頭,也欺人太甚了吧!   月霜冷冷道:「一個沒練過功的小人,你身上的真陽從哪裡來的?」   程宗揚這會兒心裡已經明鏡似的,王哲所說的那個身懷不治之症的親人,就是眼前這個少女。按照文澤的說法,她幼時被人用酷似玄冥神掌的掌法打傷,陰寒之氣在體內鬱結,一直無法痊癒,發作時血液都會凝結如冰,幾乎隨時都可能喪命。   既然想來找自己幫忙,還一臉欠扁的樣子,惹惱了自己,立刻就跟藺老頭走,讓你一輩子都治不好!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撿來的!」   月霜已經恢復許多,除了臉色略顯蒼白,絲毫看不出身懷絕症的樣子。她冷冷一笑,「那就好。」   說著她纖指輕抬,程宗揚明明看到她手指的動作,卻根本來不及反應。胸口忽然一麻,接著是腰腹、肩膀、腿膝……月霜手指像舞蹈一樣,在他身上一連點了十餘下,等她停下手,程宗揚身上已經多了十餘條不同的力道,或輕或重,卻都正點在氣血運行的關鍵部位,身體像被一條無形的繩索縛住,站立不穩地朝後倒去。   月霜抓起程宗揚的腰帶,像拎一個還沒長牙的嬰兒般,把他拎進帳篷,隨手往地上一扔。   月霜冷冷道:「既然是撿來的,那就是不義之財。」   程宗揚舌頭還勉強能動,說話卻不怎麼利落,聲音更小得像蚊鳴一樣,「死丫頭,放開我!」   月霜盤膝坐下,從懷裡取出一卷白布。布裡捲著一把細若手指的尖刀,一包傷藥,還有一顆土黃色的藥丸。月霜拿起尖刀,盯著程宗揚道:「既然不是你的東西,就該交了出來,給有資格支配的人!」   看到尖刀酷似手術刀的利刃,程宗揚頓時一陣毛骨悚然,「你……你要做什麼?」   月霜顯然很看不起他膽怯的模樣,她毫不避諱地扯開程宗揚的襯衣,一臉鄙夷地說道:「你還是男人嗎?我只不過要在你心頭取一點血,又不是要殺你。」   月霜說得輕鬆,程宗揚渾身的汗毛卻都豎了起來。取心頭之血啊,要在他心臟上劃一刀!這丫頭瘋了!程宗揚不相信月霜具備心臟外科醫生的一般資質,這一刀下去,她痛快了,自己這條命可就完了。   「停!」   程宗揚面如土色地喝道:「有話好好說──你、你要真陽做什麼?」   「生死根具天地異能,奪造化之功,乃是上蒼賜與的珍貴之物,合該扭轉乾坤,拯救黎民於水火之中,豈能浪費在你這種人身上?」   「我這種人……」   程宗揚脾氣再好,也不禁無名火起,怒道:「我這種人怎麼了?當兵打仗是人,做生意的就不是人麼?你這是哪門的歪理!」   忽然想到一件事,冷笑:「說得這麼好聽,你心裡真正想的,其實是為了治療你自己的傷吧?這種動機是有多高尚?」   他這幾句話是抱著「老子豁出去」的覺悟說的,本以為刺中了她的痛處,惱羞成怒之下,肯定要變成一頭猙獰可怕的母老虎;豈料月霜卻只是冷冷一笑,語帶輕蔑,淡淡的說:「取出真陽之後,自是交給師帥裁斷。他若是要拿來給我治傷,也必是因為這樣做,能拯救最多的蒼生,不負生死根的玄奧奇妙。」   「你這個瘋子!」   月霜霍然抬頭,秀髮拋散若旌旗迎風,雪白俏麗的瓜子臉上英氣凜凜,竟無一絲心虛,清叱道:「瘋子?你這種小人,什麼都不曉得,就給我閉嘴!你怎麼會懂我的心情?明明我有能力上陣殺敵的,卻只能被放在大後方,受人保護,看著我的戰友在我身邊一個個倒下,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這樣,我本來可以保護他們的……」   月霜幾乎是一口氣把這些話吼出來,程宗揚聽得都呆住了,月霜看見他的樣子,也察覺到自己失控,神色轉冷,淡淡道:「真陽於你無用,我治好了傷,能上陣多殺幾個敵人,多救幾個戰友的性命,也算讓你間接為國出力了。」   語氣雖然冷淡,卻掩飾不住已泛紅的眼睛,程宗揚看著月霜的眼神,口氣不由得軟了下來,「你要真陽就要好了,幹嘛要用我心臟的血?」   月霜用尖刀頂在程宗揚心口,冷冷道:「心乃陽火所聚。放心,我只要刺出幾滴血就夠了。」   說著就往下刺。   「住手!」   程宗揚拼盡全力叫出來的聲音,也不比一隻小蜜蜂的嗡嗡聲大多少。   月霜卻真的住了手。她冷冷一笑:「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讓你服這顆丹藥。像你這種人,多給一粒米都是浪費食糧,無益於天下蒼生!」   程宗揚心裡翻來覆去,憤憤想著:「媽的,天下蒼生跟你這麼好,真陽你去跟天下蒼生要啊!」   看到他瞠目結舌、面青汗湧的樣子,月霜不屑地一抿紅菱兒般的嘴唇,拈起那枚土黃色的藥丸。「這是夙教御窮五年之力才製成的丹藥,能激發真元,補煉真陽,有脫胎換骨之功。讓你吃,真是便宜你了。」   說著月霜把丹藥一切兩半,一邊捏住程宗揚的下巴,微一用力,就將他嘴巴捏開,投了半顆進去。   那丹藥辛辣之氣撲鼻,一嘗就是性烈無比的猛藥。程宗揚伸直舌頭拚命往外吐,但月霜微涼的指尖在他喉頭一拂,程宗揚就不由自主地將丹藥吞了下去。   月霜小時被人用陰寒掌力打傷,十餘年來,王哲等人費盡心力,她體內的寒毒卻一直纏綿未去。這次夙未央帶來自己秘製多年的丹藥,希望能在月霜服下後激發她體內的真陽,一舉清除寒毒。但此丹藥性太烈,夙未央反覆教待,不能讓月霜輕易服用,以免她修為不足之下,丹藥激起的真陽與體內的寒毒相攻,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上午月霜氣惱之下抽了程宗揚一鞭,被王哲知道後,狠狠訓了她一番,告訴她這個年輕人身懷異能,未曾修煉就有真陽凝聚,待尋出引導之法,很可能會治好她的傷勢。月霜回想起那日擊退刺客的經過,暗忖果然不錯,但她自小在軍中長大,雖是女流,性格卻如男兒,加上對程宗揚半點好感都沒有,要乖乖等著讓他給自己治傷,摸摸碰碰,還不如被半獸人砍死。   王哲找不出引導真陽的方法,月霜卻自行推想,很簡單地找到一條良策──只要取程宗揚一點心頭之血,不就得到真陽了嗎?那半顆丹藥,是讓他體內真元激發,心頭聚集的真陽更為充沛,也算是給他的補償。   至於另外半顆,月霜毫不猶豫地自己服了下去,然後閉目化解藥性。忽然她面容一變,露出痛苦的表情。 第八章   狹小的帳篷內,呼吸聲越來越沉重。程宗揚身體發紅,血管一條條鼓出,像青色的細蛇在皮膚表面游動。他渾身汗出如漿,喉中發出牛吼般的喘息聲。   半顆丹藥下肚,體內彷彿有一團烈火燃燒,同時沿著經絡,不斷向外散發熱量,所過之處無不劇痛。程宗揚生平第一嘗到這種痛苦的滋味,身體無數肌肉都在扭曲,比當年打球扭傷腳踝痛了一百倍不止。   這個瘋婆子,只要自己能夠不死,安然脫險,絕不與她善罷甘休!   問題是,能夠不死嗎?   在月霜看來,從心頭取一點血根本不算什麼大問題,戰場上大有士卒少了兩條胳膊一條大腿還照樣活著。但程宗揚知道,如果心臟挨上一刀,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水準,自己絕對活不了。   程宗揚被體內激盪的真陽所燒炙,感受著焚身般的痛苦,意識越來越模糊,半昏半醒之中,沒有注意到旁邊月霜的異狀。   月霜盤膝坐在一旁,雪白的面孔時而鮮紅,時而又變得蒼白,接著又浮現出一抹淡淡的青氣。丹藥入腹,在她體內的變化遠遠比程宗揚強烈。鬱結在臟腑的寒毒猶如蟄伏的毒蛇,被春雷驚醒,同時張開毒牙。月霜體內所有的經絡都被凍僵瘀塞,週身冰寒刺骨。   寒毒發作的情形月霜已經歷過許多次,但發作得這麼快,她還是初見。本來想在寒毒發作前刺出程宗揚的心頭之血,這時也顧不及了,只能勉強依靠九陽神功來護住心頭一點暖意。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異動。月霜吃力地睜開眼,只見程宗揚雙目圓瞪,額頭青筋暴出,牙關死死咬緊,身體的肌肉不住扭動。   突然他手臂一伸,抓住月霜的手腕。   月霜大驚之下,連忙甩手,卻發現已被寒毒侵蝕的身體像被凍僵一樣,半點力氣都發不出來,手只能輕輕搖動,根本甩不開程宗揚的緊握。   程宗揚搖搖晃晃爬起來,他面容扭曲,口鼻中噴出熾熱的氣體,血紅的眼睛死死瞪著月霜,然後一把扼住她喉嚨,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吼道:「死丫頭!」   月霜瞪大美目,不明白他怎麼能衝開被封的穴道。如果說以前的程宗揚只是令她厭惡和鄙視,這時的程宗揚則是令她恐懼。他瘋狂的眼神,似乎是想把她活活吃掉。月霜並不怕死,但死在這種小人手裡,未免太冤屈了。   程宗揚瞪著她看了半晌,忽然抓住她胸前的皮甲,用力一撕。這種硝制過的上等水牛皮,以前別說手撕,程宗揚就是用牙齒也咬不開。但這會兒程宗揚力氣大得出奇,皮甲應手破裂,露出裡面的衣衫。   月霜吃力地說道:「你……你要幹什麼!」   程宗揚咬著牙,露出一個惡狠狠的笑容,那笑容看起來與其說是人臉,更像是一隻呲牙咧嘴的惡狼。   「你──」月霜只說了一個字就被打斷。程宗揚從她內衣上扯下一塊,塞住她的嘴巴。   熾熱的呼吸噴在月霜臉上,一片滾燙,她咬著破碎的內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聞到月霜身上淡淡的少女氣息,理智盡失,單純受原始本能驅動的程宗揚,體內慾火更是大熾。那枚丹藥在他體內所激發的真陽,遠遠比月霜預想中龐大,程宗揚體內沒有寒毒,真陽一被催發,就衝向被封的穴道,他所感受的痛苦,倒有一大半是來自於此。   這時穴道已解,那團熱火燒炙著丹田,在體內奔突,使肉體產生出本能的反應,程宗揚力氣奇大,他剝下月霜的皮甲,把她拖到草叢中的地鋪上。   月霜再勇敢,終究還是個少女,望著程宗揚的眼睛忍不住流露出一絲懼意,但隨即又變得堅毅起來。她皮甲下只有一層薄薄的單衣,質料與軍士們一樣,是粗糙的麻葛,腰上還繫著固定肋骨的木板。   程宗揚沒有急色地扒她的內衣,而是把她翻過來,臉朝下趴在鋪上。然後把她雙臂並到背後,用羊皮捲住纏緊。他這會兒雖然慾火焚身,意志昏沉,卻還存著幾分危機本能,這賤人一身功夫,一旦喘過氣來,就這麼大的帳篷,他逃都沒地方逃。   纏好月霜的手臂和小腿,程宗揚手掌一把伸到月霜懷中,抓住她那兩團堅挺的美肉。   月霜瞪著他,烏黑的眸子中彷彿有兩團火苗在燒。   程宗揚把月霜拽到自己腿上,撕開她胸前的白布,當著她的面,抓住她兩隻圓潤的嫩乳一陣暴捏。月霜臉色由白轉紅,最後彷彿能滴下血來。程宗揚挑釁地捏住她一隻粉紅的乳頭,在指間揉捏著,用力拉長。   月霜皮膚白嫩,肉體光滑無比,那兩隻嫩乳渾圓挺翹,手感極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肌膚一片涼滑,就像一握冰玉。在程宗揚的玩弄下,月霜眼中恨意有增無減,明亮的眸子上卻慢慢浮現出一層水霧。   程宗揚注意不到這些,眼中所見,只有這極具動人魅力的胴體,在月霜乳上用力擰了一把,把她推到鋪上。   月霜兩條小腿都被纏著,無法分開,程宗揚索性摟住她的腰,把她並在一起雙腿彎曲過來,按在地上。月霜俏美的面孔被埋在草叢中,她上身衣衫破碎,兩手背在身後,被整張羊皮捲住,小腿折疊著壓在身下,被單褲包裹的臀部微微翹起,顯示出圓潤的弧線。   程宗揚體內彷彿有無數道熱流四處亂竄,他拽住月霜腰間的繫帶一扯,那條缺乏彈性的單褲應手扯落,露出一隻小巧而光潔的雪臀。   月霜的年齡大概比他小六七歲,在他原來的世界裡,應該還在上國中。不知道是體內寒毒侵蝕,還是因為這個世界水土更加純淨的緣故,月霜週身的肌膚白滑之極。那只美臀渾圓可愛,白嫩的肌膚緊繃著,沒有絲毫皺紋。還未完全發育的臀肉晶瑩雪嫩,中間是一條緊湊的臀溝。再往下,是一片白玉般的軟肉,兩片陰唇微微合在一起,鮮嫩得令人詫異,還帶著處女的淡香和青澀。   程宗揚襯衣被月霜扯開,裸露的胸膛一片赤紅,渾身熱汗直流。月霜給他喂的丹藥是好是壞他不知道,但這份難受是實實在在的,週身血液如同烈火,又粗又硬,差不多破了他以往勃起的紀錄。那種鼓脹欲裂的感覺,讓程宗揚懷疑自己會不會出現爆陽而死的慘劇。   眼前的女體使程宗揚噴出的氣體越來越熾熱。他抓住月霜的臀肉用力一分,那條細嫩的肉縫立刻綻開,露出一片嬌嫩的紅色。月霜的身體猛然繃緊,肌膚宛如凝結的寒冰,潔白晶瑩,卻沒有絲毫溫度。   程宗揚一把抓住月霜的椎髻,把她螓首提得揚起,低吼道:「想要陽氣嗎?我給你!」   程宗揚火熱的陽具向前一挺,頂在少女柔嫩的秘處,然後硬生生捅了進去。   月霜以跪伏的姿勢趴在地上,那只潔白的美臀本能地收緊。她咬住唇瓣,俏美的面孔時紅時白,顯示出寒毒正在她體內肆虐。   月霜承受著寒毒發作之苦,眼中映出男人狂暴的面孔,心下卻是一片冰冷。   她素來潔身自愛,雖然在行伍之中,周圍都是男人,卻把自己守得緊緊,從來也沒有想過,會有如此一刻,在這樣的情況下……失去自己的童貞……「嘿!」   「嗚!」   陽具用力一挺,火熱的龜頭像燒紅的鐵棍一樣,硬梆梆擠進蜜穴。少女未經人事的蜜穴緊狹無比,尤其是她體內的冰寒,感覺就像插進一隻緊密的雪洞裡。   平常做愛中,女性的冷感最讓男人頭痛。但程宗揚這會兒渾身火熱,龜頭插在裡面反而分外舒爽。他扯開月霜的髮髻,把她的長髮纏在腕上,正要抓緊,忽然大叫一聲,手指劇痛,被發中一枚細針刺破。   程宗揚慾火上頭,隨手拔下細針,扔在一旁,一手捏在月霜柔嫩的乳頭上,然後一手抱住她纖細的腰肢,用力挺入。滑涼的嫩穴吞入陽具,帶來陣陣快感。   而月霜表情卻是一變。   月霜用來固定傷處的木板被程宗揚扔掉,腰肢被他握住,斷裂的肋骨頓時一陣劇痛。她臉部被扯得揚起,兩隻雪乳像光潤的玉球一樣低垂在胸前,身體僵硬,手腳又都被纏著,只能任由肉棒越進越深,一點一點擠進體內。   忽然下體一緊,那根卑劣的陽具像是頂到某個障礙,被迫停了下來。   程宗揚鼻翼翕張著,發出沉重地喘息聲,「處女?我干!」   說著他頂住那層柔韌的薄膜,用力挺了挺。   月霜下體脹痛欲裂,她死死咬住唇,嫣紅的唇瓣漸漸褪去血色,變得蒼白。   程宗揚重重哼了一聲,然後用盡全身力氣,竭力插入。那層脆弱的韌膜根本無法阻擋陽具的進入,在龜頭的重壓下,頓時破裂。就在破體的同時,月霜猛得咬緊口中的碎布,身體因為劇痛而戰慄起來。   程宗揚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的異狀,他把整根陽具完全捅進那只緊窄的蜜穴,在月霜體內感受著她的鮮美和滑嫩。這時的月霜,就像一個冰雪雕成的美女。柔嫩的蜜穴緊緊夾住陽具,不時痛楚地抽動著。那種冰涼的感覺,就像她在含著冰塊為自己口交。   恍惚中,程宗揚彷彿又看到紫玫。他搖了搖頭,拋開腦中的幻像,然後一手伸到月霜臀下,將她秘處撐得敞開。   白嫩的陰唇間,那只柔嫩的肉洞已經被陽具撐滿,紅膩的蜜肉包裹著粗大的肉棒,隨著他的拔出,微微蠕動著,淌出一股殷紅的鮮血。   這會兒生米已經做成熟飯,程宗揚被鮮血刺激了狂性,再顧不得那麼多,陽具拔出少許,又狠狠地干了進去。   少女的蜜穴依然緊狹,但給程宗揚帶來的只有更強烈的快感。他挽住月霜的長髮,狠狠挺動下體,一陣密集的肉體撞擊聲在帳內響起。   月霜身體愈發冰涼,連粉紅的乳珠也彷彿蒙上一層淡霜,變得發白。程宗揚體內卻是烈焰升騰,充血的陽具在少女蜜穴中進出,不斷將熱流帶到她體內。   隨著肉棒的進出,那只冰涼的蜜穴彷彿融化的冰洞,漸漸變得溫暖而富有彈性。月霜的戰慄仍在繼續,但已經從寒毒侵蝕下的顫抖,變成了痛楚的顫抖。   意外的變化,在程宗揚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發生。生死根吸納死氣所產生的真陽,一直沒有妥善的傳送方法,即使誤打誤撞,藉由肢體碰觸偶然傳遞,效果也不好,真陽在傳輸過程中散失大半。   但在兩人肢體緊密結合,沒有半點縫隙的狀況下,一絲絲真陽緩緩散出,直接為月霜的肉體所吸收,幾乎沒有任何耗損散失,雖然很微量,效果卻大,如同滾熱的潮水,將經絡中的寒毒一一壓制、化解。   令月霜羞憤的是,這些克制住寒毒的真陽,是從被這個卑鄙小人用他最可恥的器官送入自己體內。寒毒雖然被暫時壓制,鮮血卻從她嬌嫩的穴中淌出,流進緊並的腿縫中,沿著雪白的大腿蜿蜒而下。   「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月霜反覆在心裡說著。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光線一暗,那根照明的松枝燒到了盡頭。與其同時,程宗揚也急促地喘息起來。他抱住月霜腰臀,小腹緊緊頂住她光潤的雪臀,陽具在她體內劇烈地跳動起來。   身體中燃燒的火焰彷彿找到一個可以渲洩的出口,瘋狂地朝月霜體內湧去,與此同時,沛然真陽如岩漿爆發,超越先前千百倍的鉅量,瞬間注入膣道的盡頭,直到少女小巧的子宮再無法容納更多精液,那些濁白而黏稠的液體混著處子的鮮血從穴口溢出。   月霜彷彿被滾熱的精液燙到,柔嫩的蜜穴猛然收緊,緊緊夾住陽具,讓精液流入自己體內深處。   火熱的精液像潮水一樣湧入子宮,給腹腔帶來一片暖意。蘊藏在精液中的大量真陽流入丹田,在裡面飛快地旋轉著,愈發充沛。從兩歲起就凝結在經脈臟腑中的寒毒彷彿烈日下的春雪,迅速融化消失。超過半數的經絡都成為坦途,氣息運轉變得順暢自如。那種感覺,就像一個從小就坐在輪椅中的孩子,突然獲得了飛翔的能力。   程宗揚鬆開手,失去支撐的月霜軟綿綿倒在鋪上。她身體已經沒有起初那麼寒冷,潔白的胴體佈滿瘀青的指痕,宛如霜雪的臀間一片狼藉。緊密的陰唇被幹得翻開,鮮血與精液混雜在一起,凌亂不堪,劇痛與失貞的屈辱,令她悲憤欲絕,但她死死咬住口中的碎布,眼中沒有一滴淚水。   發洩過後的程宗揚,隨著大量真陽離體,陽火散失,一下子整個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自己竟然在軍營裡強行干了月霜!   如此獸行,不知道王哲那位宗師兼大帥知道後,會不會大展神功,把自己拍成一堆比豆末還碎的齏粉。就算王哲放過自己,還有月霜。像她這樣烈性的女子,如果不砍死自己,這種事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   唯一的方法也許是殺人滅口,但程宗揚想都沒想過。這可是一整支軍團,方圓幾千里都是他們的地頭,自己剛穿越過來,人生地不熟,逃得再快,還能快過他們的戰馬?如果被他們七米長的重矛方陣圍住……程宗揚胡亂把月霜破碎的內衣掩上,小心不碰到她的肋骨,然後給她套上皮甲。幸好皮甲是前後兩半,把皮條綁緊看起來就似模似樣了。至於她的手腳,程宗揚一時還不敢解。萬一她藥性過去了,第一件事可能就是擰斷他的脖子。   床鋪的羊皮上血跡宛然,似乎在控訴他的粗暴。程宗揚胡亂捲起羊皮扔進草叢,一邊扶起月霜,努力想找些話來說。   「對不起……這一切,我也不是……呃,至少……也是你做得太過分了。」   月霜目光冷冷從他臉上轉過,投向帳篷一角。   程宗揚心裡一喜,月霜看來好像沒有過激反應。程宗揚試探著取出她口中的碎布,一旦她張口喊叫王哲,立刻就要把她嘴巴堵上,然後有那麼就逃那麼遠。   但月霜沒有作聲,只是嘔出一口鮮血,然後咬緊唇瓣。   程宗揚稍微鬆了口氣,然後用商量的口氣道:「我現在放開你,但你要發誓,今天的事我們算扯平,往後誰都不許提。」   月霜注視著帳角,彷彿沒有聽到。   程宗揚連問幾句都沒得到回答,只好給自己找了個台階,「我們說好了啊。我現在放開你,誰都不許動手啊。」   程宗揚一邊看月霜的臉色,一邊慢慢解開纏在她小腿上的羊皮。出乎他的意料,月霜仍是一動不動。程宗揚心裡不禁升起一團迷惑,這丫頭不會是讓自己強暴一次,被幹成失憶了吧?還是她體內的寒毒仍在衝突,沒有力氣?   程宗揚猶豫著鬆開她手臂上的羊皮,就在羊皮快要解完的一剎那,月霜雙臂一分,羊皮應手破碎。真氣以從未有過的力道與速度激射而出,破碎的羊皮像利刃般飛起,在程宗揚臉側劃出一道血痕。   程宗揚魂飛魄散,剛拔腳想跑,月霜一掌已經抹在程宗揚肋下。   格的一聲,程宗揚額頭冒出一層冷汗。這一掌遠比半獸人當時的拳風兇猛,程宗揚肋骨頓時斷了幾根,五臟六腑都像被放在鐵砧上被人用鐵錘重擊。   程宗揚「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從月霜出手的力度,他完全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這丫頭不是出手洩怒,純粹是想要自己的命!   摀住斷裂的肋骨,程宗揚狼狽不堪地朝帳外跌去,頭剛伸出帳外,後頭忽然一緊,脖子被一隻冷冰冰的手掌抓住。   「師帥!」   程宗揚發出一聲嘶叫。   幾乎擰斷程宗揚頸骨的纖手一僵,然後鬆開。程宗揚趁機往前一撲,逃出這個即將成為自己墳墓的帳篷。   帳內的月霜意識到自己上當了,王哲並沒有出現。程宗揚剛跑出一步,身體忽然往前一傾,直挺挺撲倒在地。他雙腳被一幅羊皮捲住,雖然十根手指都插進草地,卻無法掙過月霜,在她的拉扯下一點一點被拖回帳篷。   「師帥!」   程宗揚又是一聲大叫,接著身後格的一聲脆響,他面容立刻變得扭曲。   月霜冷著臉擰斷他一根趾骨,然後踏住他的小腿,準備踏斷他的腿骨。一招殺了他,未免太便宜這個卑鄙無恥到極點的骯髒小人。人身上有三百多塊骨骼,至少要擰斷三分之一,再把他大卸八塊,才能稍懈這奪身之恨……自己的清白,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這個小人給玷污了……一股柔和的力道傳來,月霜腳底剛觸到程宗揚的小腿就被彈回。   程宗揚把握機會,高呼出聲,「師帥……救命啊!」   「霜兒!」   王哲一手抓住程宗揚的肩頭,冷聲喝道,一邊用一股柔勁彈開月霜,保下程宗揚這條腿。   王哲並不是聽到他的叫喊才出現,畢竟隔著三百米的距離,再快的速度也不可能兩個呼吸趕到。事實上月霜一直沒有回自己的帳篷,守護的士卒發覺有異,稟報主帥,王哲意識到她可能來尋程宗揚,才迅速趕來。   帳內沉寂片刻,接著帳後一響,月霜掠出帳篷,轉眼消失在山丘之後。   程宗揚衣衫零亂,身上兩處骨折,臉上更被擦出一片血痕,頭髮裡都是亂草和黃沙,看上去就像被人剛暴打過一頓,狼狽不堪,不過,倒還看不出像個強姦犯的樣子。   王哲扶起程宗揚,有些愧疚地說道:「王某管教無方,讓你受驚了,你們兩個為什麼發生衝突?霜兒的身法又怎麼……」   最後一句話,純屬自問自答,說到一半,王哲身軀一震,忙問道:「你找到了輸送之法?霜兒的寒毒內傷治好了?」   剛在鬼門關前至此一遊,程宗揚餘悸未消,一身都是冷汗,腿上又痛得厲害,張口第一句話就是,「我不幹了!我要走!立刻就走!」   王哲見程宗揚這等神情,搖了搖頭,不再追問,只是注視著他,道:「草原千里翰海,你自己如何離開?」   「我答應過藺教御,跟他一起走!」   王哲默然良久,然後扶住程宗揚,緩步入帳。   「既然你要離開,王某也無法阻攔,不過……」   王哲慢慢抬起手,一掌拍在程宗揚右側的太陽穴上。   腦裡「轟」的一聲,程宗揚失去了意識。 第九章   被王哲手掌拍上太陽穴的剎那,程宗揚腦中轟然一聲,彷彿一千萬隻光彩照人的鎦金銅鐘同時敲響,又彷彿連綿萬里的群山被一輪太陽擊碎,無邊的潮水瞬時湧起,又在同一瞬間被噴澕而出的陽光炙干。   熾熱的暖流在體內反覆迴旋,行遍四肢百骸,程宗揚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浸泡在一大缸熱水裡,暖烘烘的非常舒服,就連腿上的劇痛都好轉許多,甚至是感覺不到。   時間不曉得過了多久,程宗揚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渾身汗出如漿,本來黑暗的天色,竟已破曉微光,自己失去意識起碼幾個小時了。   王哲正端坐在前方不遠處,那張堅毅如鋼,氣度嚴謹的面孔,此時卻顯露倦容,看來十分憔悴,但見到程宗揚睜開眼睛,王哲露出微笑。   「成啦,你清醒的速度之快,猶超過我的預估,唔,你深呼吸一口,看看有什麼感覺?」   程宗揚一愣,深吸一口氣,發現小腹生出一股暖流,當自己注意力集中在那上頭,那股暖流就旋轉起來,彷彿一個漏斗狀的漩渦,將體內散落的熱氣吸納過來。   肚子裡突然多了這麼個東西,程宗揚只覺得有趣,但看到王哲一臉倦容,再與一些常識進行推想,不由得吃了一驚。   「師帥,你……你傳功給我?」   像王哲這樣的大高手,養氣功夫深湛,等閒就算與人鬥上幾百回合,也不會臉紅氣喘,現在卻一副元氣大傷的憔悴模樣,最合理的解釋,就是像武俠小說中那樣耗損真氣,為人治傷。再看看自己丹田中的異狀,程宗揚做出了這樣判斷。   「說不上傳功,只是為你築下修煉的基礎,不是把功力傳你,更不是什麼大恩惠,你不用放在心上。一個時辰前,你還是一張白紙,此時你已越過最開始的築基階段,能夠在丹田修練真氣了。」   王哲微微一笑,話說得輕描淡寫,但程宗揚知道事情一定沒有那麼簡單,大戰在即,兵凶戰危,王哲卻拼著大損真元,為自己築基、療傷,光是這份人情,就是莫大的恩惠,他認真地鞠了一躬,誠懇地對王哲說道:「多謝師帥。」   王哲臉色微微有些發黯,腰背卻仍如標槍一樣挺直,他淡淡道:「我給你築基,是為月霜打傷你作的補償,不必謝我。現在我傳你一篇口訣,然後有三事相托,你可答應麼?」   一篇口訣換三件事,還不知道是什麼事,程宗揚心裡覺得有點沒譜。但他即使不相信自己,也相信王哲。一派掌教,又是軍中重將,總不會隨便開口吧。   「請師帥吩咐。」   王哲拿出一隻火漆密封過的錦囊,遞給程宗揚,「這只錦囊請你收好。」   他的神情萬分鄭重,程宗揚卻一頭霧水,「交給誰?」   王哲淡淡道:「是給你的。」   「哦?」   程宗揚愣了一下,然後伸手欲拆。   王哲擋住他,「不是此時。」   「那是什麼時候?」   給一隻錦囊又不讓拆,這算什麼?把人當保管箱嗎?   「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王哲看著程宗揚,緩緩道:「拆開後,就按上面的去做好了。」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把錦囊收入背包。   「第二件事。你依我傳你的口訣修練,等你的修為突破六陽後,往蒼瀾的太泉古陣去一趟。在古陣西部,有一塊赤紅的巨石,請你在石前祭祀,告訴他,昔日所言,王哲不敢有一日忘卻。」   六陽?   程宗揚心中一動,想起王哲傳予眾弟子的神功,難道自己獲傳的就是九揚神功?   想歸想,程宗揚不敢多問,道:「一定要六陽嗎?」   王哲點了點頭,神情嚴肅,「如果未達六陽之境,根本無法進入太泉古陣。而且,此事萬勿讓他人知曉,祭祀時也只能由你親身前去,切記。」   自己平時對運動是有點心得,但要說練武?鬼才知道什麼時候能練到六陽,但看王哲說得慎重,程宗揚點頭答應了。   說完兩件事,王哲沉默下來。程宗揚不敢打擾他的思索,在旁靜候。   良久,王哲道:「月霜是岳帥之女,你想必已經知道了。」   程宗揚又點了點頭,左武軍中的保密措施實在太差勁,一堆大男人裡頭有個小美女,引人注目,再加上月霜本身的活躍,自己就算想不注意到她,不察覺她的異常身份,都很困難。   「岳帥遭朝廷所忌,即便在他去後,其親屬家人亦受到迫害,朝中奸臣派遣殺手滅門,我有負岳帥所托,遲到一步,只救下了月霜一個,她體內的寒毒,就是那時遺下的……」   王哲歎了口氣,道:「所以……這第三件事,就是請你守護好岳帥後人。」   這件事差點兒笑掉程宗揚的大牙,守護月霜?好像月霜的功夫只比自己高出個二十七八倍吧?讓自己去守護,那不是讓小松鼠給老虎站崗嗎?   看著王哲略顯蒼涼的眼神,程宗揚心裡一動。他對這個世界瞭解不多,但王哲鐵定是個大名鼎鼎的人物,連他都對那個岳鵬舉如此欽服,難道這個武穆王比歷史上的岳飛更厲害?   程宗揚說出自己的疑問,王哲道:「岳帥一生快意恩仇,縱橫不敗,恨者有之,妒者有之,忌之者更是數不勝數。我一生自負,但對岳帥的卓識遠見傾心相服。尤其是他麾下的雄師,更是我生平僅見的不敗勁旅。」   程宗揚有些不相信,「難道他們比師帥的軍隊更強?」   王哲一笑,「你可聽過岳帥軍中的口號?當日我也曾與武穆王軍並肩作戰,每次臨陣,他們必定高呼──」說著王哲腰背一挺,右手平舉,橫在胸前,揚聲道:「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這句豪情萬丈的名言,讓程宗揚感覺就像被十七八道天雷劈過,張大了口,什麼也說不出來,是誰編出這句口號?是岳鵬舉?這個世界比自己想像得還要瘋狂啊!   這位不動如山的王大將軍,第一次流露出神情激盪的樣子,他輕撫手腕上的皮甲,低聲嗟歎道:「日出東方,唯我不敗!只有武穆王才有如此氣勢!當日岳家軍縱橫天下,不僅人強馬壯,種種奇異軍械層出不窮,岳帥妙手巧思,談笑破敵,普天下有誰能擋?咦?你表情為何如此古怪?」   程宗揚這會兒臉上的表情,只能用五彩繽紛來形容,他很想問一問,高呼這個口號的岳家軍,知不知道這看似威風的口號,其原出處為何?   王哲何等樣人,眼風一掃就看出程宗揚神情間的異樣。他又恢復了平靜,淡淡道:「這三件事,你可答應麼?」   程宗揚想了想,頭兩件雖然莫名其妙,但都不算什麼難事。第三件自己答應跟不答應好像沒什麼區別,說不定對月霜來說,守護她的最好方式,就是先一刀把自己捅了。   「我答應了。」   王哲如釋重負,「那好,我現在傳你口訣。記清字句──九陽之道,為神、為氣、為精。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是故虛化神,神化氣,氣化精,精化形,形乃成人。萬物含三,三歸二,二歸一,知此道者怡神守形,養形煉精,積精化氣,煉氣合神,煉神還虛,神通乃成。其一陽初始……」   「停!」   程宗揚連忙找筆,「等一下,我把它記下來。」   王哲苦笑道:「這篇口訣不能立文字的。我最多說三遍,你能記多少就記多少。」   這又不是歌詞,哪這麼容易記?況且口訣全是文言,自己是有聽沒有懂,怎麼可能記得下來?不過程宗揚還有辦法,他撿起一根樹枝,「你說,我來記。」   「九陽之道,為神、為氣、為精……」   隨著王哲的口述,程宗揚在沙地上劃出一串彎彎曲曲的符號。王哲不由停了下來,「這是什麼?」   程宗揚胸有成竹地說道:「這是我自創的文字。我給你念一遍:九陽之道……」   程宗揚指著那串天書般的符號,將王哲所述的口訣盡數複述下來,竟無一字錯誤。   看著王哲驚訝的眼神,程宗揚得意地搖了搖樹枝。這個世界上也許有人懂英文,可絕對沒有人學過拼音。   王哲一笑,「是你那裡的文字吧。」   被人揭穿牛皮,程宗揚撓了撓頭,嘿嘿一笑。   「也罷了。你記下吧。」   王哲將口訣盡數告訴程宗揚,然後道:「明日我軍將與獸蠻人決戰,你傷勢未癒,如果你要走,最好等戰完再走。」   程宗揚鬆了口氣,這篇口訣雖然看不大懂,但字數並不太多,背下來應該不難。他忽然想起一事,「師帥,你們打完仗是不是就要班師?」   王哲搖了搖頭,「軍部下的命令是清剿獸蠻人的巢穴,打完仗可能還要再多留幾日。」   一次作戰就是四個月,加上回師至少五個月,這左武軍真夠能打的。   說到作戰,王哲神情有些鬱鬱。程宗揚訝道:「師帥莫非不看好明日的大戰嗎?」   王哲沉思良久,緩緩道:「你非我軍中士卒,不妨對你實言。明日之戰,我有些不祥的預感……」   程宗揚更加奇怪,「那些獸蠻人實力還很大嗎?」   「無論軍部情報,還是我軍作戰統計,所餘的獸蠻武士總數不過兩千。我左武軍第一軍團天武、天策、天霽三營,任何一營都可全殲對手。」   「那師帥為什麼還擔心?難道是糧草不濟?」   王哲揉了揉眉心,「不瞞你說,軍部一向有人作梗,巴不得我軍大敗,這些我都知道。為了避免有人施計,這次出師,糧秣、裝備都是由我軍自籌。雖然困苦了些,但還能支撐。」   程宗揚腦中靈光一閃,「會不會有人勾結外敵?」   比如當年一片石大戰,穩操勝券的李自成擊敗吳三桂,卻沒想到辮子軍會突然出現。   王哲一聽就已經明白,「借兵麼?臨近唯一的大國就是波斯,我軍出征前已有消息,波斯全國之兵都調往西方,與外敵作戰。此時周圍千里之內,唯一的大軍就是我左武第一軍。」   王哲全都算過了,程宗揚也想不出來還有什麼能威脅到這支軍隊。   王哲目光變得堅毅起來,「我左武第一軍成軍以來,便是六朝第一勁旅,從無敗績。是凶是吉,明日一戰便知!」   很快,答案以一種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揭曉了。……   絲絲縷縷的水霧纏繞在每一株青草下,一絲絲連接起來,將黎明的草原整個籠罩在濃濃的白霧中。   沉悶的鼓聲在霧中響起,隱約能看到天武營密集的方陣和他們如林的長矛。   黎明前,天武營的士卒就已經進入戰場,在開闊地上列好陣型,迎接他們的最後一戰。   同樣傳來的,還有對面獸蠻武士的嗥叫聲。他們在這片偌大的草原上被左武第一軍一路追殺,已經退無可退。今日這一戰,同樣是決定命運的一戰。   陽光慢慢攀上地平線,濃密的白霧在陽光下慢慢散開。程宗揚緊貼在王哲身邊,一步都不敢離開。他不是仰慕這位師帥,而是怕被月霜找到機會砍死。   王哲的大營紮在山丘之上,能夠俯覽整個戰場。他頭上戴著一頂紫金色的帥冠,肩後披著黑色的披風,金屬製成的戰甲在初升的陽光下映射出耀眼的光澤。   文澤仍是一身文士打扮,頭上戴著細長的高冠。太乙真宗四位教御藺采泉、商樂軒、夙未央與卓雲君也一同出現,聚在王哲右側。   在王哲身旁的親衛中,程宗揚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月霜平靜地望著遠處,只是握著劍柄的手指如此用力,讓程宗揚不寒而慄。   濃霧漸漸散開,對面的獸蠻武士變得清晰起來。他們沒有選擇正面對陣,而是佔據了戰場右側一個山丘。隨著濃霧的消散,那些獸蠻武士卻不再咆哮,竟反常地沉默下來。   如果是我,這會兒也會閉嘴吧。程宗揚暗暗想道。戰場上,天武營一字排開六個方陣,超過三千人的陣型嚴整如林,以凌駕一切的氣勢威懾著整個戰場。   陽光漸漸變得明亮,無邊的青草褪去葉上的濕意,一片片展開翠綠的草葉。   戰場中,天武營黑色的戰陣堅如磐石,冷漠地注視著遠處的獸蠻武士。所有人都在沉默,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當最後一縷濃霧散開,遠處青色山丘上突然露出一點金黃,然後越來越高。   那是一支金黃色的長杖,杖頂一隻雄鷹張開雙翼,在陽光下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程宗揚瞪大眼睛,看著那支長杖筆直升起,失聲叫道:「鷹幟!」   王哲面容依然沉靜如水,淡淡道:「他們是誰?」   程宗揚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沙啞,「羅馬!羅馬軍團!」   鷹幟,羅馬軍團的標誌與榮耀。因為羅馬的光榮,無數國家在自己的國徽上選擇了雄鷹,一次又一次企圖讓蒼鷹的翅膀覆蓋整個世界。   先前只聽文澤提過西方有波斯大國,程宗揚不曉得羅馬帝國也存在於這個世界裡,更不知與自己所知的歷史上相比,這個羅馬帝國勢力是大是小?但應該只有獸蠻人的敵軍陣地裡,忽然出現了鷹幟,這就顯示事情絕不單純。……王哲的不祥預感成真了!   隨著盾甲撞擊的聲響,一支又一支鷹幟出現在視野中。   第三軍團:奧古斯丁。   第五軍團:雲雀。   第六軍團:鋼鐵之壁。   第十軍團:騎士。   第十二軍團:擲閃電者……列成戰陣的羅馬軍團越過山丘,潮水般湧向戰場。這是典型的歐羅巴人種,粗硬的黃色鬈發,挺直的鼻樑和碧藍色的眼睛,其中一部分則有著高盧人種的特徵。他們戴著黃銅製成頭盔,盔上樹著一叢染成紅色的馬尾,臉頰包著青銅的護甲,胸前是同樣制式的方形黃銅胸甲,左腿綁縛脛甲,背後披著紅色的戰袍。   羅馬戰士都裝備有一面一米二高的橢圓盾牌,由三層樺木製成的盾身重約十公斤,中間用一條鐵質龍骨貫穿,邊緣包裹著鐵條,表面蒙著一層羊皮,上面繪有軍團的標誌。與左武軍執盾方式不同,他們用左手執盾,手臂伸直,握緊手柄,盾牌上緣扛在左肩上,橫在身前。   這五個軍團全部滿員,每個軍團越過六千人。列在軍團最前方的是青年隊,由二十個百人隊組成。每個百人隊組成一個小橫排十人,八列縱深的小型方陣,每兩支百人隊構成一個中隊。他們左手執盾,隨身攜帶兩支標槍。   青年隊之後是二十個百人隊組成的壯年隊。他們排成同樣的隊列,除了盾牌外,每人配備一柄七十公分的羅馬短劍。再往後是羅馬軍團的真正主力,由參加過多次戰鬥,富有經驗的老兵組成。他們人數更少,每一個百人隊只有四十名戰士,但對於戰爭卻有著無可比擬的影響。   無數密集的小型方陣構成一道長長的陣列,朝戰場湧去。最初出現的獸蠻武士成為他們的側翼。古格爾,那個高大的獸蠻首領握緊青銅戰斧,臉上露出嗜血的凶獰。   程宗揚終於明白了王哲不祥的預感來自哪裡。王哲的情報沒有錯誤,波斯帝國的軍隊確實傾巢出動,調往西方。因為他們面對著一個更強大的對手:羅馬軍團!王哲唯一的錯誤,是沒想到那個強大的敵人會如此之快地解決掉波斯大軍,並且毫不停留地投向草原。   程宗揚同時也明白了文澤述說中,岳鵬舉提到的西方威脅來自何處。羅馬,這個堪與強漢並立的西方大國。掃滅六國的秦軍,與橫跨歐亞的羅馬軍團竟然在這個時空正面交鋒,想一想就令人無比興奮……如果自己能在更遠一點的地方觀戰,那就更讓人興奮了。   列成方陣的天武營士卒依然如同沉默的岩石,絲毫沒有因為這樣一支跨越整個大陸與時代的軍隊出現而動容。一輛駟馬戰車從兩個步卒方陣之間疾馳而出,駕車的馭手戴著板狀的長冠,身上穿著精緻的戰甲,細密的銅甲片從肩頭一直延伸到手背。他跪在黑色的戰車正中,手中挽著四根韁繩。   在他背後,站著面容冷峻的韓庚,他身邊樹著一支赤紅的長戟。兩名身材魁梧的壯漢分立左右,他們腰佩長劍,一人挽著弩機,一人握著超過三米的長戈,戈上的小枝打磨得鋒利異常。   馭手一提韁繩,四匹戰馬同時揚起前蹄,後蹄猶如釘子般牢牢釘在地上,停在戰場中央。   韓庚揚聲道:「左武軍第一軍團,天武營主將韓庚!」   沉渾的聲音猶如滾雷傳遍整個戰場。羅馬戰士同時停下腳步,接著一匹白色的高大戰馬從羅馬軍團馳出。馬上的將領是一個傲慢的中年人,他用的是高盧式四角馬鞍,四個高翹的犄角牢牢夾住腰臀,身上穿著金黃的細密鎖甲,腰間佩帶短劍,金色的鬈發一直披到肩後,藍色的眼眸中閃動著自信的光芒。   馬匹在戰車前方一百米處停住,羅馬將領坐在鞍上,道:「羅馬聯軍統帥,阿伽門儂!」   程宗揚下巴差點兒掉在地上,難道這是另一個版本的特洛伊之戰?希臘的英雄們都加入了羅馬軍團?   韓庚冷厲的目光掃過戰場,沉聲道:「羅馬與天朝既無通使,又無仇怨,安敢與獸蠻聯手,犯我大漢邊疆!」   阿伽門儂抹了抹濃密的鬍鬚,「這裡是獸蠻人的土地。兩個月前,獸蠻人的首領在大馬士革向凱撒的旗幟效忠,他們已經受到帝國的保護。作為所有民族的庇護者,羅馬有責任扞衛自己子民的利益。」   天武營不過三千餘人,面對卻是五個羅馬軍團。以三千對三萬,韓庚毫無懼色,他冷冷道:「可笑獸蠻丑類,竟然向羅馬屈膝。」   阿伽門儂傲慢地一笑,「如果我沒有猜錯。山丘後面,還有你的兩支軍隊,數量不超過六千人。假如──」他揚起手,「你同意投降,我將給予你一個軍人應有的尊嚴!」   韓庚拔出戰車上赤紅色的長戟,揚手擲在地上,然後道:「想奪走大漢的土地,拿你們的鮮血來換!」   馭手一提韁繩,戰車調頭馳往陣後,立在車上的韓庚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   阿伽門儂轉過馬首,面對著自己軍團,高聲道:「帝國的勇士們!平定了亞美尼亞的叛亂之後,你們沒有停歇,就從大馬士革來到東方!今天,我們終於深入亞細亞內陸,站到了帝國最東方的土地上!」   對於左武第一軍來說,這是一支完全陌生的軍隊。無論是太乙真宗的教御,還是久經沙場的王哲都未聽說過這支軍隊。只有程宗揚,一口叫出他們的來歷。   文澤低聲問道:「他在幹什麼?」   「陣前演講。」   程宗揚說:「每一次作戰前,羅馬軍團的統帥都會在戰士面前發表演說,鼓勵士兵們英勇作戰。」   文澤道:「他們很強嗎?」   程宗揚點了點頭,「很強。」   在自己所知的歷史上,他們橫掃高盧、伽太基與整個北非,擊滅波斯帝國,向東一直進入印度。現在甚至出現在大漢邊境。這支羅馬軍團真的很強阿伽門儂的聲音越來越激烈,「勇敢的羅馬戰士們!在你們面前,是帝國的敵人!他們愚蠢、狡詐、野蠻而且貪婪!我!來自邁錫尼的阿伽門儂,將根據元老會授予我的權力作出承諾──每一位戰士,都將獲得他應得的戰利品!他們的財富將被每一位參戰的士兵平分!他們的貴族將成為你們的奴隸!他們的土地,將成為你們世襲的莊園!偉大屬於羅馬!光榮屬於凱撒!勇士們!為了帝國的榮耀,擊敗這些野蠻人!」   阿伽門儂為凱撒作戰?還不如是希特勒呢。但想到武穆王的日出東方,唯我不敗,程宗揚又釋然了。這個世界,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荒唐啊。   戰士們齊聲發出戰鬥的狂吼,由無數隊列組成的羅馬軍團邁步前行。那些金髮的戰士露出堅毅的目光,每邁出一步都彷彿在震撼大地。   進入戰場後,羅馬軍團開始變陣,每個中隊相互錯開對齊,形成十六列縱深的戰鬥隊型,中間留出一個中隊的空隙。青年隊與壯年隊執盾向前,而最後面的老兵則單膝跪地,一手將盾牌架在肩上,一支執矛斜指前方,為軍團壓陣。   僅這五個軍團軍力就超過三萬,排出的陣列長達三里。首先出陣的第十二軍團,擲閃電者。在他們對面,是兩個四百八十人的天武營秦軍方陣。 第十章   王哲沉聲道:「戰歿者,賜爵一級!」   天武營的秦軍士卒齊聲道:「諾!」   戰鼓再次響起。秦軍毫不猶豫地列陣向前,彷彿一塊鋒利的礁石迎向奔湧的潮水。   秦軍的弩手發揮出巨大的殺傷力,在三百米外就穿透了羅馬軍團的長盾。但面對潮水般的敵軍,數百名弩手所造成的傷亡根本無法阻止對方的腳步。   逼近到七十米時,天武營正面的羅馬第十二軍團「擲閃電者」開始第一輪投擲。他們使用的標槍形狀特異,槍鋒長度接近全長的三分之一,纖細而銳利,頂端呈三角形,帶有倒鉤。擊中目標時,倒鉤將給敵人造成更大的傷害,而投空的標槍,細長的槍鋒會在地上彎曲,避免被敵軍撿拾回擲。兩千支標槍呼嘯而至,幾乎淹沒了秦軍的弩手。   緊接著是第二輪,這次的標槍更加沉重,也更加密集,幾乎撕開秦軍的方陣。擲完兩輪標槍之後,最前列的青年隊向後退去,壯年隊隨即補上遺留的空缺。   這時雙方已經短兵相接。面對秦軍如林的長矛,羅馬戰士毫無懼色。他們同時彎下腰,將盾牌架在肩上,向上橫起,裹著脛甲的左腿向前邁出,然後右腳跟上。身體躲藏在盾牌下方,依靠肩背的力量撞開對手,同時短劍向右刺出,刺殺右側的敵人。   天武營秦軍的長矛輕易就粉碎了羅馬軍團的盾牌,而更多的長矛則被頂起。   前方扛矛的士卒隨即拔出長劍,迎向攻來的羅馬戰士。秦軍使用的佩劍比羅馬短劍更長,也更加銳利,每次劈刺都足以穿透樺木製成的盾牌。但羅馬戰士只有一個動作:向右直刺!   羅馬軍團嚴禁劈砍,無數次血戰使他們得出這樣的結論:在同樣的力量下,直刺遠比劈砍造成的傷害更大。   向右刺擊是羅馬軍團獨特而致命的攻擊手段。戰鬥中,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面敵人身上,往往忽略了來自右側的攻擊。在高盧、在北非、在波斯……羅馬軍團的右刺消滅過無數強悍的對手。   他們以近乎機械的動作,右臂彎曲,握緊短劍,從下往上,猛刺對手右側腹部。這個部位往往缺少防護,也更為致命。第一次面對這種近戰格鬥的天武營秦軍遭受重創,陣型開始潰散,卻始終沒有一個人退卻。   山丘上諸人注視著戰場,藺采泉神情自若,夙未央面無表情,商樂軒卻露出衝動的神情,忽然他踏前一步,拱手道:「掌教!」   王哲淡淡道:「說。」   商樂軒一咬牙,「請掌教指定何人主掌龍池!」   那名美婦卓雲君聞言大怒,「商師兄!軍情如火,怎麼還要逼掌教發話!」   商樂軒怒道:「此時不說,只怕就來不及了!」   「難道你認定我軍要輸嗎!」   「孤軍在外,既無糧草又無援軍,以數千對數萬,焉能不敗!」   商樂軒與卓雲君當眾大吵,王哲臉上卻毫無表情。   「看到了嗎?」   程宗揚怔了一下,才發現王哲是在對自己說話,「哦?」   王哲道:「這裡的親兵都是我門下弟子,和他們一樣,是太乙真宗的人。你是唯一一個外人。」   程宗揚乾笑一聲,「貴宗弟子果然都是豪傑。」   「豪傑?」   王哲淡淡道:「若是豪傑,怎會以我掌教之尊,登高一呼,數十萬教中弟子,從軍者不過寥寥數百人?若是豪傑,怎會大敵當前,還競相爭權奪利?生怕我死在戰場中,沒有指定他當掌教?」   商樂軒臉上一紅,旋即大聲道:「我商樂軒何德何能,敢覬覦掌教之位?」   「你當然不敢。你雖然劍法超群,教中服你的能有幾個?把掌教之位給你,只怕你活不到第二天日出。」   商樂軒臉上時紅時白,王哲說得雖然尖刻,其實在場諸人中,他們兩人關係最近,系出同門,商樂軒最初的劍法還是王哲代師傳授的。   藺采泉見商樂軒尷尬,在旁道:「請掌教息怒。」   王哲搖了搖頭,「我不怒。我已經沒有發怒的力氣了。藺老三,除了我,你是教內輩份最長的,這些年在龍池也作了不少事。十四弟是我們之中最小的,今年也有二十了吧。回去把真人的封號給他,也該讓他設院授徒了。」   「是。謹尊掌教玉旨。」   望著戰場中潮水般的羅馬戰士,王哲道:「兵危戰凶,你們走吧。」   商樂軒還想說話,但被王哲鋒利的目光一掃頓時洩了氣。四人向王哲躬身施禮,然後離開山丘。   程宗揚本來想跟他們一起走,但人家四個大袖一揮,就掠出十幾米,轉眼就消失在山丘之後。這會兒如果離開王哲,只怕沒走到山下,月霜的劍就會把他永遠地留在這裡。   在兩個羅馬軍團將近四倍軍力的輪番攻擊下,天武營的方陣越來越難以支撐。文澤道:「師帥,天武營獨力難支,請遣天策、天霽二營出戰。」   王哲默然片刻,然後手一招。山丘上樹起一面血紅的旗幟。伴隨著隆隆戰鼓,大漢左武軍第一軍團天策營出現在戰場左翼。   程宗揚心頭狠狠一跳,險些驚叫起來。   天策營的裝備與天武營秦軍大相逕庭。他們整齊地戴著頭盔,身上的鎧甲如同魚鱗,胸前並列兩塊厚厚的護甲,手中不是長矛,而是刃長七尺的雙鋒長刀。   唐軍!陌刀!   唐軍標準配置有四種刀,儀刀、障刀、橫刀和陌刀。而在邊疆野戰的軍隊只用陌刀。因為這種重型大刀殺傷力最為強勁,一旦列成戰陣,幾乎是無可匹敵。   怛邏斯一戰,由於僱傭軍背叛,數千唐軍被十萬阿拉伯聯軍圍困。大將李嗣業強行突圍,唐軍以陌刀開路,如牆而進,當者人馬俱碎,所向披靡。   與此同時,羅馬軍團的左翼列出一條散兵線,他們穿著亞麻製成的長衣,每個人都背著一張巨大的長弓,弓身長度將近兩米。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程宗揚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來自於中世紀的英格蘭長弓手會在羅馬軍團側翼出現。那些長弓手將長弓一端紮在地上,然後架上箭枝。長弓射出的箭矢越過四百米的距離,仍有著足夠的殺傷力。   唐軍標準裝備是每人一弓,五人一弩,同時還配有車弩,車弩鉤弦與車輪連接,可以邊行邊射,在冷兵器時代足以對敵軍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但這支三千人的唐軍並沒有使用弓弩。因為更兇猛的遠射武器來自右翼。   與天策營同時出現的是一支輕裝部隊。那支軍隊裝備的鎧甲與友軍完全不同。他們的鎧甲上沒有金屬護甲片,甚至沒有皮革,淡黃色的甲衣非鐵非木,顯得極為輕便。   只有一支軍隊用過這種甲──用木漿和綿絮反覆搗練,疊加至一百層製成一塊甲片,然後連綴,前線將領願意用十套鐵甲交換一套的輕甲──紙甲。   當看到那些穿著紙甲的士卒取出一種不足一米的小弩時,程宗揚知道,這場最優秀弓手間的巔峰對射,天霽營贏定了。   這是傳說中最軟弱的一支軍隊,歷史上他們的戰績只有一連串的失敗。但就是這支軍隊,在萬人以上的會戰中勝績超過七成,因為他們有神臂弓。   宋軍第一利器.神臂弓。   程宗揚深深記得寫論文時看過的古冊,內中文字令他驚心動魄,神臂弓有記載的最大有效射程超過三百四十步(古代邁出一足為跬,邁出兩足才稱步,一步實際是現代兩步)合五百餘米,在這樣的距離外,仍可穿透一掌厚的木板。由於製作極為精巧,宋代軍中曾有嚴令,神臂弓不許丟失一具,如果戰敗,所有的神臂弓必須砍碎損毀。這樣嚴格的保密措施,以至於宋代以後神臂弓的製作技藝就失傳了。   隨著漢軍主力的出現,羅馬第六、第十軍團也開始投入戰場。以唐軍為主體的天策營佔據左翼,身著明光鎧的軍士們穩步向前,成排的陌刀猶如一堵雪亮的刀牆,壓向對面的羅馬軍團。右翼的天霽營則依丘而立,托起纖小的神臂弓。   天武營秦軍弩手使用的是蹶張弩,必須用腳踏住弩背,依靠腰腹的力量才能拉開。而神臂弓則有一套精巧的受力系統,通過複雜的齒輪結構,士卒僅靠臂力就能拉開,威力卻是秦弩的三倍以上。   「繃」戰場中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那是神臂弓絲製弓弦震動空氣時發出的特殊響聲。那聲音平淡中蘊藏著濃濃的殺機,即使隔著數百米的隔離,程宗揚仍禁不住心頭震顫。   一片密集的雨點驀然從天霽營的陣列上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半圓的弧線,越過頂點後加速滑落,剎那間覆蓋了對面的長弓手。   神臂弓的箭矢極為細小,全長不過數寸,只有一手長短。就是這樣細小的箭矢,將在往後的歲月中,成為羅馬軍團最可怖的夢魘。四百米的距離內,沒有任何鎧甲可以抵擋神臂弓的射擊。即使波斯人的戰車也被輕易洞穿。   僅僅一輪齊射,對面的陣地上再沒有一名站立的長弓手。天霽營的弩手重新裝上箭矢,這次他們的目標,是五百米外的羅馬第五軍團,雲雀。   目睹了神臂弓的威力之後,第五軍團立刻以百人隊為中心收攏陣型。第一排單膝跪地,把盾牌豎在身前,第二排把盾牌疊在上面,然後一層層魚鱗狀疊起,不留一絲空隙。   天霽營從容瞄準目標,隨著指揮官的號令,箭矢帶著死神般的尖嘯灑向羅馬軍團。   繪著軍團標誌的羊皮盾牌上一瞬間多了無數細小的黑點,整座由盾牌結成的堅陣微微一晃,接著鮮血從盾牌下方蜿蜒流出,染紅了青綠的草原。   程宗揚整個人都看傻了,就算有一挺機槍,也幹不過這幾千張神臂弓。   忽然他右側的太陽穴一熱,剛穿越時所遭受的疼痛再一次降臨。接著程宗揚意識到這次痛楚的不同。那些針扎般的痛感一進入太陽穴,就被丹田旋轉的氣旋吸收。他發現,相似的感覺一直在持續,只不過此前的痛楚都很微小,而這一次天霽營宋軍的齊射,同時奪走數以百計的生命,才讓他感到疼痛。   疑惑中,對面身披金甲的阿伽門儂與周圍的親隨交談片刻,然後手一揮,身邊數十名全副金黃色甲冑的騎士立刻馳出。他們手中拿著巨大的長矛,面部完全被金屬的頭盔覆蓋,只有兩個長方形的孔洞露出眼睛。   騎士們越過戰場,從天武營方陣結合處穿過,逕直衝上山丘。作為預備隊的帥帳親衛同時起立,舉矛朝他們的戰馬刺去。這些來自黃金騎士團的騎士兇猛過人,他們倚仗精湛的騎術在長矛組成的叢林中馳騁,彷彿一柄快刀切開帥帳親衛組成的防線。   韓庚還沒有動作,月霜已經疾風般掠下山丘,人在半空,她手中的利劍已經化為一道長虹,將一名騎士的長矛劈成兩段,然後「叮」的一聲,長劍切開他金黃色的甲冑,將他斬為兩截。   韓庚露出奇怪的表情,忍不住看了王哲一眼,「師帥!」   王哲緊緊盯著月霜,心頭彷彿掀起滔天巨浪。月霜受困於體內的寒毒,這十餘年來可以說九死一生。雖然是練功的上等資質,卻只能發揮出一半實力,這樣的能耐在一般作戰中還能自保,但遇到強敵,要不了幾招就會被打回原形。   但此刻月霜一劍斬殺敵軍的黃金騎士,非但顯示出應有實力,甚至還有進步,比「應有」更強上一籌的力量。   這樣的戰果顯然也出乎月霜的意料,她越戰越勇,凌厲的劍光四處翻飛,將並肩而來的兩名騎士步步後退。忽然,一名渾身黑衣的騎手幽靈般出現在戰場中,從腋下拔出一柄詭異的彎刀,先斬殺手邊一名親衛,然後一刀劈在月霜劍上。   月霜長劍略微顫抖了一下,劍上那層耀眼的光芒迅速退去。   「不好!」   韓庚看出那名黑衣騎手實力還在月霜之上,即使在左武軍中,擁有這等修為的將領也不超過十人,月霜雖然奇跡般地顯示出超越水準的實力,仍遜了不只一籌,黑衣人一刀就迫住她的真氣,如果幾刀連劈下來,月霜只怕要當場敗亡。   韓庚剛要躍起,月霜周圍十餘名親衛同時放開對手,捨命擋住那名黑衣人。   那黑衣人臉上蒙著黑巾,只露出一雙黃褐色的眼睛。他彎刀尖嘯著,灑下一片刀光,最前面的四名親衛喉、頸、胸、腹同時中刀,隨即濺血倒地。   黑衣人刀光一旋,磕飛幾支射來的勁弩,逼開剩餘的親衛,然後欺身搶到月霜面前,彎刀由下而上,劃出一條詭異的弧線,斬向月霜腰間。   就在月霜真氣已竭,無力防守的時刻,忽然喀的一聲脆響,那名黑衣人動作猛然一頓,彎刀在離月霜身體不到寸許的地方停住。一支小小令旗刺在黑衣人後腦中,他身體晃了晃,接著噴出一股血箭。   月霜長劍光芒退去,臉色漸漸變得慘白。那名黑衣人彎刀中蘊藏著一股怪異的力道,自己還沒有來得及穩固的真元,被他一記重擊頓受重挫,經絡中殘留不多的寒毒再次發作,暢流不息的真氣頓時一滯。   韓庚飛身過來,袍袖一捲,托起月霜返回帥帳。   程宗揚一手捂著太陽穴,一邊看著王哲。這老傢伙真是牛大了,那黑衣人已經夠猛了,從陣前一直殺到陣後,連月霜也擋不住他一刀,卻被王哲用一面小小的令旗射殺。   「韓庚!」   韓庚放開月霜,大步上前道:「師帥!」   王哲一指令旗,「將敵酋的首級取來!」   「諾!」   韓庚躍上戰車,大袖一揮,戰車疾馳而下。掠過那名黑衣人屍首時,他捲起帶血的令旗,手一按,硬生生插在木製的車轅上。   天武營僅存的秦軍方陣固守丘上,右翼天霽營的宋軍已經全殲了對面的長弓手,以他們為中心,四百米半徑內伏屍無數。而左翼天策營的唐軍已經逼近羅馬第六軍團,以防守著稱的鋼鐵之壁。   阿伽門儂面容冷峻,一手提著韁繩,指關節握得發白。   征服波斯之後,帝國的疆域已經擴張到中亞。從波斯人口中,阿伽門儂第一次得知東方最強悍的帝國,大漢。   羅馬二百年的擴張史中,摧毀過無數強大的敵人,阿伽門儂並沒有把這個陌生的對手放在心上。正他尋覓東征的借口時,被漢軍驅逐的獸蠻人向帝國尋求庇護。   聽到獸蠻人對漢軍的描述,阿伽門儂謹慎地佈置了一個局。利用獸蠻人,將漢軍誘到草原深處,然後調集大軍與漢軍決戰。   與獸蠻人送來的情報相同,這次追擊的漢軍只有左武軍第一軍團一萬餘人。   為了萬無一失,阿伽門儂調集了五個主力羅馬軍團,一個獨立軍團,以及大量輔兵部隊。阿伽門儂決意,要將這片草原變成漢軍的白骨之野。   全殲大漢左武第一軍團的榮耀,將使東方所有的屬國更加忠實於羅馬,同時將使他成為元老院最有權力的重臣。當羅馬被授予奧古斯都稱號的終身執政官凱撒去世後,他,凱撒的長子,將是最有力的繼承者。   然而現在,他卻遇到了意料不到的阻力。那些漢軍的戰鬥力遠遠超出阿伽門儂的估計。天武營六個不足五百人的方陣,面對兩個六千人的主力軍團居然死戰不退。號稱鋼鐵之壁的第六軍團,剛剛投入戰場就在天策營的刀牆前遭受重創。   更可怕的是那支被稱為天霽營的弩弓部隊,超過六百米的殺傷距離,幾乎覆蓋了整個戰場。   看到這樣強悍的漢軍,阿伽門儂第一次對自己的軍團失去了信心。假如不是還有幼弟亞歷山大提供的獨立軍團,他已經要下令退出戰鬥。   獸蠻人的武士反常地沉默著,阿伽門儂發現,面對漢軍的矛林、刀牆和神臂弓,他們在恐懼。那是一支能讓野獸也為之恐懼的軍隊。阿伽門儂想道,下次戰鬥,他應該調來波斯的黑衣騎兵進行衝鋒。大流士一定很樂意接受這個命令。   戰場中,天武營主將韓庚已經衝入敵軍。幾乎所有的標槍都對準這輛悍不畏死的戰車,短短數十米內,他身邊的兩名護衛都已被標槍射殺。馭手也被持著短劍的羅馬戰士圍住刺死。韓庚一手挽起長戈,轉腕一揮,擊碎了三面羅馬盾牌,然後大鳥般飛起,朝阿伽門儂衝去。   最後面一支由老兵組成的百人隊同時站起,將長矛投向空中。韓庚揮戈盪開長矛,一個起落,已經掠到陣後。   阿伽門儂身邊簇擁著數十名騎士,其中一名策馬奔出,他左手拉住韁繩,座騎嘶鳴著人立而起,右臂夾住四米長的長矛,直刺韓庚的腰腹。戟矛相交,戟上的月牙削斷矛桿,同時也被震得偏開。   趁著這個微小的空隙,那名騎士從背後拔出一柄巨大的寬刃劍,然後「叮」的砍在戟上,生生砍斷了戟側的小枝。韓庚去勢被阻,身子一翻,落在地上。   騎士兩手握劍,平舉過胸,「羅馬第三軍團奧古斯塔,劍術教官查理。」   韓庚單手側舉長戟,身體微斜,整個就如同他手中鋒利的長戟,「大漢左武軍第一軍團,韓庚。」   劍戟相交,發出一連串雷擊般的密集爆響。濃髮虯髯的查理大開大闔,完全是進手攻擊,巨大的寬刃劍帶著凌厲的風聲不斷劈在戟上。韓庚長戟翻飛,用得卻是細膩的招術,戟影綿綿密密,將查理的攻勢盡數化開。   望著面前孤身陷陣的天武營主將,阿伽門儂冷冷伸出手,拇指向下,作了個手勢。韓庚,一個值得尊敬的敵人。但正如他的老師亞里士多德說過的──只有倒下的敵人,才是最好的敵人。   阿伽門儂身邊的騎士紛紛馳出。韓庚長戟一旋,然後揚手擲出,長戟閃電般從查理座騎的胸前刺入,戟首穿透馬鞍,深深沒入查理腹中。座騎轟然倒地,馬上的騎手卻連人帶刀被長戟穿透,仍保持著騎乘的姿勢。   查理握住淌血的戟首,用力將寬刃劍朝韓庚拋去。韓庚一把握住劍身,手上鮮血迸湧。作為王哲最出色的弟子,韓庚出類拔萃的實力足以讓他縱橫沙場,斬將奪旗。但他沒想到,這個羅馬酋領身邊,竟然也有如此多的高手。   「嗤」的一聲,一柄重劍劈在韓庚肩上,由肩至肘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韓庚恍若未覺,吸了口氣,然後身體一彈,背脊猶如一堵鐵牆,將後面的騎士連人帶馬撞倒在地。   韓庚緩緩站直身體,望著周圍的敵軍,淌血的手臂突然亮起,彷彿一道刺眼的陽光從體內射出,延著經絡四處奔湧。接著光芒凝聚起來,亮度不住攀升,在他體內旋轉著聚成三個光球。   阿伽門儂身邊一個黑巾蒙面的騎手驚呼起來,「是太陽!毀滅一切的太陽之火!」   阿伽門儂還沒有開口,座騎已經不安地嘶鳴起來,蹶蹄向後退去。   戰場另一方,文澤也變了臉色,「師帥!韓庚修為不足,妄用神功,只怕經脈盡裂,成為廢人!」   王哲眼底掠過一抹痛意。韓庚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年僅三十,九陽神功便達到六陽的境界,較他當年也不遑多讓。沒想到這一顆六朝武林的未來之星,還未綻放出屬於他自己的光彩,就要殞落在這片大草原中。   韓庚體內的光球越聚越多,先是胸腹間的三個,然後左右雙肩與左肋再出現三個,一共六隻光球在經絡間遊走滾動,光芒越來越盛。最後,一顆光球從他頸後出現,沿著頸椎緩緩向下,這顆光球比前面六顆相比,形狀小了許多,亮度卻毫不遜色。   文澤驚愕地張大嘴巴,然後猛然回過身,叫道:「師帥!」   阿伽門儂身邊的遊俠英豪、黃金騎士與精銳衛兵已經將韓庚重重圍困,周圍還有幾支百人隊拚命趕來。王哲深吸一口氣,然後高聲道:「男兒戰死疆場,方為大丈夫!庚兒!你能聚成七陽,也不枉我傳你神功!」   王哲的聲音瞬間傳遍整個戰場,韓庚長笑道:「多謝師尊!」   韓庚兩手虛握,七顆光球同時綻放光芒,那名黑巾蒙面的騎手尖聲道:「擋住他!」   說著當先衝出。   阿伽門儂身邊的親衛隊立刻搶上前來,盾牌層層疊疊架起,遮住主帥,一邊朝韓庚投出標槍。   韓庚身周激盪起無數氣旋,投來的標槍略一碰觸,就彷彿狂風中的稻草般飛開。在蒙面騎手帶領下,十餘名遊俠英豪與黃金騎士並肩衝來,馬匹嘶鳴著,翻飛的鐵蹄濺起片片泥土。   短短兩個呼吸間,韓庚的功力已經發揮到極致,七顆光球彷彿匯成一顆,散發出耀眼的光輝。投來的標槍不再彈開,而是彷彿投入一隻熔爐,雪亮的槍法以眼肉可見的速度熔化,化為金屬的汁液。木質的槍柄燃燒走來,一瞬間就焚為灰燼。   狂奔而來的騎士都露出恐懼的表情,那名蒙面騎手的黑巾在烈焰下化為飛舞的黑蝴蝶,露出一張雪白的面孔。這名騎手居然是名女子,她眼睛有著湛藍的顏色,金黃的頭髮猶如迷人的花蕊,眼窩深陷,艷麗的五官彷彿冰雪雕成,紅唇緊緊抿著,露出決絕的神情。   韓庚暴喝一聲,雙掌霍然翻開,週身火光大盛,在體內遊走的碩大光球猛然一亮,帶著尖嘯的狂飆脫體而出。   一道雪亮的光芒剎那間照亮了整個戰場,幾乎每個人都把目光投向光芒亮起的地方。   刺眼的白光中,衝在前面的十餘名騎士像被一道巨浪擊中,座騎嘶鳴著翻滾跌倒,撞成一團,口鼻中噴出鮮血。他們身後的盾牆被狂猛的氣勁一擊,瞬時顯出一層裂紋,接著破碎開來。   衛士豎起盾牆的同時,阿伽門儂已經打馬奔離戰場,他騎乘的波斯馬極為神駿,幾個起落已經馳出十餘米。忽然背後一股炙熱的氣勁湧來,座騎四蹄一軟,臥倒在地,坐在四角馬鞍上的阿伽門儂被震得向前飛出,縱使他常年征戰,修為不凡,也禁不住噴出一口鮮血。   韓庚慢慢坐倒,他這一招至少擊殺了阿伽門儂身邊半數的遊俠與黃金騎士,自己體內的真氣也盡數耗竭,拼盡全力凝聚出七陽的經絡更是寸寸碎裂,形同廢人。   刺眼的光明中,那名黑衣女子鬼魅般閃到韓庚身旁。她身下的座騎也被烈焰擊倒,蜷曲著倒斃在地。她左手張開斗篷,硬生生擋住韓庚七陽齊出的暴擊,右手伸到肋下,拔出一柄月牙般的彎刀。   韓庚冷漠的看著她,口中湧出一股鮮血。那女子湛藍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然後舉起彎刀,一刀斬下他的頭顱。   金髮女子一手拿著滴血的彎刀,一手提起韓庚的頭顱,然後仰首向天,發出一聲尖嘯。 第二集 【簡介】 原本應該飛往上海的程宗揚,莫名其妙地穿越到這個世界。他不但看到了半人半獸的巨人,更目睹了羅馬軍團與六朝軍隊的大戰;還經歷了好友的意外死亡,又撞到兩場艷遇。 這個世界用著他所知道的語言文字,有他聽說過的歷史人物,可參加特落伊之戰的阿伽儂門成了凱薩的兒子,紂王妖艷的寵妃變成了一間商館的老闆,連羅馬與漢軍的戰爭這種歷史上完全沒有出現過的橋段都發生了,這根本是個顛倒錯亂的時空嘛…… 第一章 逆轉   逆轉天武營士卒岩石般剛毅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表情。他們抿緊唇,濃黑的眉毛揚起,冷靜的目光中彷彿有火焰在燒。   那是經歷過無數次血戰之後,連血脈也交融在一起的袍澤之情。   戴著板狀頭冠的指揮官大聲發出號令,已經顯出頹勢的長矛再次凝聚成林,刺向洶湧而來的羅馬軍團。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個念頭──即使以生命為代價,也要奪回主將的遺體。   戰場另外一側,是一個醒目的存在。那名女子高高舉起韓庚的頭顱,手中的彎刀兀自滴下血跡。她身上黑色的袍服已經被烈焰焚燬大半,難以蔽體。燒焦的布料間暴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和她衣內的黑色皮甲。   她有著一副足以令人噴血的完美身材。傲人的雙峰被一副精緻的胸甲緊緊包裹著,黑亮的皮革與如雪的肌膚完美貼在一起,勾勒出乳房飽滿渾圓的曲線。胸甲下緣齊腰而止,下面是一段白滑而纖細的腰身。   金髮女子修長的頸中戴著一副華貴的珠鏈,束在腰帶下的長裙被火焰燒殘,兩條修長的美腿在裙下若隱若現。幾滴鮮血澱在她持刀的右手上,裸露的手臂戴著一截堅固的金屬腕甲,黑色的霧氣在甲上浮動,泛起水狀的波紋。在她右臂,則是一串大大小小的手鐲,上面鑲嵌著各種珠寶美不,在陽光下散發出五彩的光芒。   許久以後,程宗揚還記得這一幕。那女子傲然挺起豐順的嬌賬,手中的頭顱不住滴下鮮血。她帶著一絲近乎冷漠的瘋狂,出現在這血腥的戰場上,就像一個噬血的香餐魔女。   目睹了韓庚的死亡之後,文澤一瞬間冷靜下來,拱手道:「師帥!拜火教祭司現身,須即刻傳訊。」   王哲專注地看著那名金髮女子,似乎她的出現比羅馬軍團的統帥阿伽門儂更令人注目。他點了點頭,文澤立刻返回帥帳。   阿伽門儂的黃金頭盔滾到一邊,他狼狽地爬起身,手指微微發抖,無論他如何高貴和傲慢,面對死亡的時刻仍和一個農夫那樣恐懼。在他面前,直徑百米以內彷彿被烈火焚燒過,青翠的草原盡成焦土,場中伏屍處處,其中一半都是他身旁的精銳。這些從亞平寧半島就一直跟隨著他的百戰精英,竟然被一名漢軍將領一舉擊殺。   「黛姬雪娜!」   阿伽門儂吼道:「你不是說過他們是一支拼湊的軍隊,都是由農夫組成,連波斯的黑衣騎兵也可以輕易戰勝嗎?」   金髮女子慢慢轉過身,冷漠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奇怪的笑意。   「是的,我的主人。」   她語調輕柔地說道:「他們是由六個異教徒諸侯組成的聯軍,我敢保證,在他們的軍隊裡,沒有一個貴族。」   「為什麼這些農夫能夠對抗我們的勇士!」   黛姬雪娜聲音愈發輕柔,「我的主人,你看到那些持矛的戰士了嗎?他們來自秦國。為了一個人的召喚,他們放下農具,離開家鄉,在戰場中學會了使用長矛。那些使用陌刀的軍人來自唐國,使用弓弩的軍人來自宋國。他們都是為了一個人的召喚,才來到這裡。」   「他是誰?」   黛姬雪娜提起韓庚的首級,「就是他的師傳,大漢左武衛大將軍,王哲。」   「王哲?」   黛姬雪娜柔聲道:「成為軍人之前,他還有一個名字,叫王紫陽。那時候他是太乙真宗的掌教,人們稱他紫陽真人。」   阿伽門儂倒抽一口涼氣,手指緊緊勾著,恨不得焰死她。他咆哮道:「他就是你們說的大漢第一高手,太陽的化身王紫陽!為什麼你要欺騙我!要知道,你是在欺騙羅馬長老院!欺騙帝國!」   黛姬雪娜湖水般碧藍的眼波一轉,嫣然笑道:「尊敬的主人,你已經殺了他最好的弟子。如果你能殺死王哲,那將是一樁永遠不會朽去的功勳。否則……」   阿伽門儂臉頰的肌肉微微抽動著,然後對著自己的戰士吼道:「衝上去!殺死他們!不許讓任何人逃脫!」   天策營的唐軍已經摧毀了第六軍團兩列方陣,與最後一列方陣廝殺在一起。那些羅馬軍團的老兵從迦太基一直征戰到帕提亞高原,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強勁的對手。他們已經拼紅了眼睛,一邊發出戰鬥的狂吼,一邊不顧一切地衝向敵人的刀牆,顯示出羅馬戰士驚人的勇敢和頑強。   第十二軍團「擲閃電者」在殲滅兩個天武營的秦軍方陣之後,被其餘四個方陣死死擋住,已經無力支援側翼的第六軍團。由高盧人組成的第五軍團「雲雀」也在天霽營神臂弓毀滅性的射擊下損失慘重。而此時,那些紙甲的軍士再次舉起弩弓,緊盯著任何踏入射擊半徑的羅馬戰士,阻擋了他們的腳步。   阿伽門儂還剩下兩個完整的軍團,第三軍團「奧古斯丁」以及他父親最珍愛的軍團,第十軍團「騎士」對面的漢軍還剩下七千人,如果全軍壓上,阿伽門儂相信勝利會屬於羅馬。但付出的代價,也許是五個主力軍團悉數重創,全部喪失戰鬥力。   阿伽門儂無按承擔戰敗的後果,同樣,他也無夫承擔軍團主力全部損失的責任。無論撒退還是進攻,他的結局似乎都已經注定。阿伽門儂終於開始後悔這一次輕率的戰爭。但他已經沒有選擇。   號稱「鋼鐵之壁」的第六軍團已經無力阻擋天策營的攻勢,連最後一列老兵方陣也開始動搖。穿著明光鐘的唐國軍人並肩而立,他們粗壯的手臂排列如林,手中擁有七尺長刃的陌刀組成一道刀牆,雪亮的刀光上下翻飛,將羅馬戰士的盾牌和肢鱷絞得粉碎。   這時如果退縮,失敗的恐懼會迅速蔓延,一旦陣型潰散,奔逃的士兵會衝散剩餘的兩個完整軍團,並且把自己的後背暴露給這些可怕的敵人。到那時,他們唯一的結局就是被全部殲滅。   以防守強悍著稱的第六軍團「鋼鐵之壁」已經面臨生死關頭,天策營的唐軍一點點吞噬著他們鋼鐵鑄成的壁壘,崩潰就在眼前。   一名渾身浴血的百夫長發出最後一聲戰吼,然後挺直胸膛,奮力將象徵軍團榮耀的鷹幟擲向前方。黃銅鑄成的旗幟在空中畫過一條耀眼的弧線,遠遠落在唐軍的隊列中。   這是最後的賭博。鷹幟是軍團的標誌,一旦失去鷹幟,軍團將不復存在。掌旗的百夫長投出鷹幟的一刻,是在用整個軍團的鮮血寫下他們的選擇──要嘛勝利!要嘛滅亡!   望著飛出的鷹幟,所有還倖存的第六軍團戰士同時發出震天的戰吼,奮不顧身地朝象徵著軍團榮耀的鷹幟衝去。那些手執短劍的羅馬戰士,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撞向敵軍的刀鋒。在他們驚人的英勇下,唐軍所向披靡的攻勢被阻緩,卻仍然一步步逼近第六軍團的防禦底線。   就在此時,統帥的命令下達,第三軍團「奧古斯丁」與第十軍團「騎士」同時進入戰場。一萬兩千名生力軍的加入,終於挽救了岌岌可危的第六軍團。   唐軍的陌刀一次次從對手的肢體上捲過,那些身材魁梧的漢子屠殺著對手,自己也被飛擲的標槍和右側突襲來的短劍擊中,三個軍團的碰撞阻擋了彼此的腳步,雙方在僵持中陷入苦鬥。陌刀與短劍往來交錯,勝利的天平在兩者之間不斷搖擺。   血腥的戰場中,唯一還能保持從容的是天霽營。弓弦震動的聲音不斷響起,箭矢猶如一片死亡的陰雲在戰場上空飛翔。天霽營的宋國軍人幾乎沒有移動,就控制了半個戰場,千餘張神臂弓張開一幅難以逾越的死亡之幕,他們以近乎藝術的優雅與準確掠奪著對手的生命。在神臂弓的威攝下,天武、天策兩營的右翼安若磐石。   戰鬥已經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阿伽門儂投入了五個主力軍團,王哲也押上了他的全部力量。左武第一軍團一萬餘名將士與三萬羅馬精銳在這片草原上奮力廝殺。   失去愛徒的王哲沉靜如水,他沒有發出太多指令。這些已經追隨他十五年的六朝軍人經歷過無數次血戰。對戰爭的直覺,使各級指揮官們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近乎本能地作出最佳選擇。   面對新投入的兩個軍團,天策營的唐國軍人不再向前猛攻,而是轉向右側,強行突破羅馬軍團的攔截,與天武營的秦軍匯合在一起,依靠天霽營宋軍的神臂弓反覆消耗著對手的力量。   當天武與天策二營在戰場中部會師,勝利的天平開始向左武軍一方傾斜。山丘上,秦軍的輕騎已經開始集結。那些勇猛的漢子拋去所有甲冑,只攜帶長劍和用於投擲的短矛,準備向敵軍投去致命的一擊。   文澤從帥帳出來,他似乎耗費了大量精力,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   文澤肅容向主帥拱手,嘶啞著聲音道:「已經傳訊。」   黛姬雪娜的身影已經從敵軍中消失,彷彿她從來沒有出現過。王哲的目光緩緩掃過戰場,然後攤開手掌。   身後的親衛上前一步,雙手捧起一張褚紅的長弓,遞到主帥手中。王哲左手握住弓身,右手微揚,一枝赤紅的箭矢從箭匣跳出,落在指尖。王哲拉開弓弦,長弓彎成滿月,一道光亮彷彿從他手中,沿著箭矢流到箭鋒處,凝聚成一團耀眼的白光。然後他手指一鬆,箭矢彷彿一點流星,筆直飛過紛亂的戰場。   王哲的帥帳距離阿伽門儂將近三里,任何弓箭,甚至程宗揚所在世界的槍枝都不可能擁有這樣的射程。但王哲手中的箭矢卻彷彿無視空間的距離,瞬間越過整個戰場,飛向陣後一頂皮帳。   將近五萬人的戰場上,那頂普普通通的帳篷就像海中一粒細砂,毫不起眼。箭矢沒入厚厚的皮革,整座帳篷像被利刃絞碎般猛然碎裂!帳內一個黑色的身影來不及閃避,就被箭矢從肩頭貫入,巨大的衝擊力使她整個人都被帶得飛出,黑色的罩帽掉落下來,露出女祭司金黃的頭髮。   黛姬雪娜按住肩膀,碧藍的眸子冷冷盯著山丘上的王哲,一手將入體的箭矢硬生生拔出,折成兩段,然後昏迷過去。   阿伽門儂大聲呼喊著,周圍的衛士再度聚攏過來,將他重重擋住。   王哲一箭重創對手,他放下彤弓,問道:「月霜如何?」   「師帥!」   月霜從帳內出來,拽住一匹戰馬的韁繩,「我也要去!」   她臉色已經好了許多,雖然體內的寒毒已被壓制下去,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施展出剛才那超越自身修為的力量。   王哲頭也不回地一口拒絕,「不行。」   「可是韓師哥……」   月霜眼圈一紅,掉下淚來,泣聲道:「我要給師哥報仇……」   王哲命令道:「下了她的劍。」   一名親衛過來,取走月霜的佩劍。文澤低聲解釋,「羅馬軍雖是強弩之末,我軍也難有餘力。天武營損失七成,天策營也只剩半數能戰之士。適才天霽營來報,一個時辰內消耗箭矢十二萬枝,眼下只剩不到一萬枝箭矢。此役勝負還在五五之間,你即使上陣也改變不了局勢,還使得師帥分神……」   王哲沒有理會月霜,而是看著旁邊的程宗揚,忽然道:「夫以身融萬物,以丹田為鼎爐,積精化氣,煉氣合神。」   月霜一出現,程宗揚本能地退了半步。他這會兒身上難受無比,隨著戰場中的廝殺愈發慘烈,身體的不適就越明顯。額角炙痛,胸口煩悶欲嘔,與剛穿越來時的情形類似。聽到王哲的話,程宗揚心頭頓時一動。這段字句他已經熟極而流,正是王哲傳他的口訣。說的是將身體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依靠丹田來吸收煉化天地與自身的精氣。   程宗揚試著將意念轉移到丹田內,那隻小小的氣輪立即旋轉起來。從太陽穴透來的死亡氣息化為一條條纖細入微的無形絲線,被旋轉的氣輪吸納。胸口的煩悶感漸漸消散,變成一種溫暖的輕鬆感,使他禁不住閉上眼,舒服得想要睡去。   王哲低歎一聲,一指點在程宗揚眉心,將他喚醒。這年輕人終究沒有學過修練的方法,不知道要用頑強的毅力克服心魔,保持靈台一點清明。如果程宗揚就此睡去,這會兒吸收的真氣就等於白練了,更為嚴重的是很可能從此不再醒來,成為廢人。   程宗揚茫然不知自己遭遇的險境。睜開眼睛,丹田的氣動輪還在旋轉,雖然慢了一些,但仍不斷吸收著奇異的氣息,以無法察覺的速度漸漸變大。   月霜已經收了淚,但仍是一副泣然欲泣的模樣。此時羅馬最先投入戰場的三個軍團──與天武營秦軍交鋒的第十二軍團,與天策營唐軍對陣的第六軍團,與天霽營宋軍交戰的第五軍團──已經被徹底打殘。五個軍團總共的損失超過一萬人。   而左武第一軍團付出的代價也慘重之極,除天霽營還大致保持完整,天策、天武二營傷亡超過六成,已經負傷退出戰鬥的戰士也不得不重新上陣。   這時已經沒有人再敢踏入天霽營的射擊半徑,羅馬的樺木盾牌根本無法抵抗神臂弓的殺傷。再勇敢的戰士一旦看到他們短小的弩弓,也喪失了衝鋒的勇氣。   終於,天霽營的士兵開始移動,以嚴密的陣型緩慢前進,往戰場中央靠攏。一旦他們與天武、天策二營會合,射程將覆蓋整個戰場。   就在這時,一聲青銅的號角,從背後潰蠟遲傳來。王哲猛然扭頭,望向身後。   一排奇特的森林出現在遠處的地平線上。那是無數長矛組成的方陣,隨著方陣的前進,長矛越來越高,卻始終看不到持矛的戰士。   在六朝聯軍中,秦國士卒使用的七米重矛已經是單兵武器的巔峰,在正面交鋒中,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夠攻破他們的矛陣,即使唐國的陌刀大陣也不能。而這一支新出現的軍隊,使用的長矛甚至超過了秦軍重矛,長度達到七米二。   看到地平線上出現的長矛密林,阿伽門儂猛地鬆了口氣,接著兩腿一軟,坐倒在地,再也無力站起身來。大神朱庇特!戰神阿瑞斯!偉大的蓋烏斯。尤利烏斯。凱撒!感謝萬神殿裡庇護帝國的無數神明!他們終於來了!   王哲的目光落在程宗揚身上。程宗揚張大嘴巴,像傻掉一樣看著那座移動的森林。   那是一個巨大的方陣,二百五十六名士兵一字排開,形成一道半里長的密集戰線。方陣縱深達十六列,僅僅一個方陣,人數就超過四千。他們披著長長的斗篷,長矛扛在肩上,左手提著一面巨大的方盾。在方盾右上方,開著一個月亮形的圓孔,一旦進入戰場,他們就會將方盾並列起來,把長矛從圓孔伸出,來攻擊對手。   程宗揚揉了揉發僵的臉頰,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他已經有過太多驚奇,但眼前的一切,仍給了他重重一擊。   馬其頓軍團,古代歐洲最優秀的陣列步兵,在平坦的地形中,他們的矛陣幾乎是不可能擊敗的。   王哲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一個良機,如果他不是為了等待羅馬軍團力竭的最佳時機,更早一些將秦軍輕騎投入戰場,也許正面的羅馬軍團已經潰敗,心膽已寒的阿伽門儂將被迫退出戰場。這時贏得喘息機會的左武第一軍團完全可以回師列陣,憑借山丘的地形,居高臨下抵抗來軍。   他一眼就看出這支陌生軍隊的弱點,與秦軍方陣相比,馬其頓軍團的方陣規模更為龐大,陣型更為密集,而靈活性遠不及秦軍的小型方陣,對地形的要求更為苛刻,一片叢林,或者一座山丘,就可能對他們的陣型造成致命後果。但他現在已經無法選擇戰場。   馬其頓軍團的出現,在已經失去平衡的天平上,重重投下一個砝碼。疲憊的羅馬戰士再次發出戰吼,觸手可及的勝利使他們的戰意鼓舞到頂點。   而始終保持沉默的獸蠻武士也騷動起來。沉默許久的古格爾終於舉起戰斧,帶著銅環的右臂用力向前一揮,兩千餘名已經被鮮血染紅眼睛的獸蠻武士立即咆哮著投向戰場。   文澤雙手相揖,寬大的長袖並在一起,向王哲躬身施禮,平靜地說道:「師帥,我軍敗績。」   王哲輕撫著腕上的皮甲,說道:「左武第一軍團成軍有十五年了吧?一共打過多少仗?」   文澤道:「大小戰役四十七次。」   「這麼多了啊。」   王哲低歎一聲,然後挺起胸膛,「一共敗過幾次?」   文澤道:「這是第一次。」   王哲一笑,「我們敗得起嗎?」   文澤搖頭道:「不能。我軍若是敗退,他們會趁勢東進,有熟知地形的獸蠻人帶領,不出一月,就將兵臨隘口,威脅五原城。」   王哲淡淡道:「我這一死,朝中幾位大臣終該滿意了吧。」   文澤忽然激動起來,「師帥!我軍上下一心,即使敗亡也定可重創敵軍,只要師帥返回,只需要一年又可組織一支強軍,與我等雪恨!」   「談何容易。六朝精銳盡在於此,再建一軍又需多少時日?」   王哲低歎道:「我五十投軍,至今已十五年,哪裡還有另一個十五年呢?」   「師帥!」   王哲道:「不必多說。傳我號令,命輕騎衝陣,以五百騎為一隊,全力攻擊敵軍帥帳。天霽營撒回山丘,天策營阻敵,天武營退出戰場。身中一傷者各自編入軍中,操刀持矛與敵交鋒。身中二傷者編入天霽營,為射手裝弩。」   這是要死戰了。程宗揚心頭一陣緊張。不過即使王哲不說他也知道,馬其頓軍團出現後,這支孤軍想要突圍已經成為幻想。最近的城塞距離此地大概有一千餘里,在這樣既無法隱蔽又無法堅守的大草原,撒退就意味著喪失所有主動,在未來的一個月內,遭受敵軍在背後無窮無盡的追擊,隨時都可能覆亡。即使僥倖逃生,也將百不存一。 第二章 九陽   九陽左武第一軍團的帥旗在風中飄揚,所有士卒從上到下都保持著沉默,似乎無視死亡的來臨。   根據王哲的命令,天武營撒回山丘休整,受傷的戰士重新拿起武器,加入陣列。天策營在山丘下擺出一個半圓形的卻月陣,開始防守。而秦軍輕騎則從陣前突出,宛如一枝箭矢,破開圍攻的羅馬士兵,直衝陣後。   為了保持陣型,馬其頓軍團前進十分緩慢,以他們的速度,投入戰場還需要三十分鐘,戰局重新陷入僵持。   王哲轉身說道:「月霜。」   月霜驚喜地跳起來,「師帥!我一定把敵將的首級給師傳拿來!」   王哲臉上露出一絲憐愛,他拂好月霜臉上散亂的髮絲,然後道:「你立刻跟他走,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內陸。但不要去臨安,到唐國的長安去。」   月霜一怔,「為什麼?」   「因為你不該上戰場。」   王哲淡淡說完,然後轉頭看著程宗揚,「月霜就交給你了。」   程宗揚還未作聲,月霜就憤然道:「我不跟他走!我要上陣殺敵!這個無恥小人,我──我殺了你!」   昨晚羞於啟齒的遭遇月霜已經忍了很久,此時師傳居然讓她跟這個混蛋走,月霜再也按捺不住,說著從一名親衛腰間拔出長劍,朝程宗揚劈來。   程宗揚嚇得魂飛魄散,王哲信手伸出兩指,挾住劍身,輕巧地將長劍奪在手中,然後劍柄一撞,封了月霜的穴道。   「你的傷勢只有他能治好。」   王哲神情嚴肅地說道:「記住,到唐國去,找李藥師。」   文澤命人牽來兩匹最好的戰馬,備好清水、食物、弩矢、長劍,以及一袋錢幣,然後將月霜放在鞍上,交給程宗揚。他這一切都做得十分平靜從容,似乎不是即將赴死,而是在籌備一次遠遊。   月霜瞪大眼睛,滿眼都是憤怒和不甘。程宗揚卻看著慘烈的戰場,感覺身體像虛脫般無力。   無數人影在戰場上拚殺,鮮血和殘缺的肢體不住飛起,連陽光也被飛濺的鮮血染紅。他不知道這場惡戰之後,會有多少人活下來,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命離開。   王哲道:「再過兩刻敵軍才能合圍。離開這裡,一直向東南方向走。」   程宗揚忍住胸口作嘔的煩問感,勉強點了點頭。   「記住那三件事。」   王哲雙手一拱,鄭重說道:「拜託。」   程宗揚與他認識雖然僅僅一天,但對於這個唯一知道自己來歷的師帥,有著難解的親切感。此時見他向自己這個無名小卒施禮,程宗揚心頭一熱,「請師帥放心!宗揚一定不負師帥所托!」   程宗揚吃力地爬上馬鞍,將那匹空馬的韁繩繫在鞍側,然後扶住月霜,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位穿著甲冑的統帥。   究竟是什麼支撐著他們?讓他們毫不畏懼死亡呢?是勇氣還是責任感?   程宗揚無法理解他們的情懷。也許這些生活在古典時代的人都是白癡,也許他們有著另外的生存維度。一個更高的維度。   就在這時,他聽到王哲的聲音,「到清遠去。在清江江畔的玄真觀,拆開錦囊。」   血腥的戰場被拋在身後,喊殺聲越來越遠。有過兩次騎馬的經驗,程宗揚漸漸掌握了騎乘的方法,身體隨著馬匹的奔跑而起落,不再像以前一樣手足無措。   馳出十餘里後,馬其頓軍團的方陣終於逼近到山丘下。休整過的天武營士卒重新起立,僅存的秦軍僅能編成兩個方陣,他們互為犄角,以長對長,凝視著緩緩靠近的敵軍,沒有一個人退卻,也無路可退。   一個蒼涼的歌聲響起,「豈日無衣,與子同袍!」   然後更多的歌聲應合。   「豈日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日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日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秦軍的唱罷,天策營唐軍的響起。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樅金伐鼓下榆關,旌旖逶迤碣石間。校尉羽書飛瀚海,單于獵火照狼山……」   秦軍的歌聲一如他們的重矛黑甲,古樸蒼涼,唐軍的歌聲則如同他們光彩奪目的明光蹬與陌刀一樣豪邁昂揚。   立在山丘上的天霽營宋軍,則唱起了另一首著名的詩詞。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開、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隨著歌聲,左武第一軍團的將士們義無反顧地衝向羅馬軍團、馬其頓方陣以及獸蠻武士的聯軍。   在這個血腥的日子,寧靜的草原被鮮血染紅。連綿的山丘間,那個月牙狀的平原成為血肉的池沼。   無論是羅馬還是六朝諸侯組成的漢軍,所有還活著的人都絞殺在一起。戰車傾覆過來,長矛斷折,垂死的戰馬發出悲鳴,蒙著羊皮的盾牌濺滿鮮血……一名獸蠻人奮力砍下戰車上戈手的頭顱,背後一柄寬長的陌刀隨即劈入他的背脊。握著羅馬短劍的戰士本能地右刺,將劍鋒狠狠桶進持刀大漢的右肋,自己又被一支長矛刺穿腹部。   到處是鮮血和殺戮。蒼青色的天穹下。死亡之神在冥冥中張開雙翼,擁住這片瀝血的白骨之野。   僅存的漢軍被壓迫到中軍的山丘周圍,還能夠戰鬥的不足千人。而被他們搏殺的敵軍超過兩萬人,連綿數里的戰場中佈滿了囊囊屍骨。   天霽營所有的弩矢已經射盡,弩手們撥出短刀,開始砍碎手中那一張張精巧絕倫的神臂弓。留在山丘上的帥帳衛士們則一匹匹親手殺死自己的座騎,毀掉所有能被敵軍繳獲的物品。   戰鬥接近尾聲,這支深入草原的孤軍已經走到自己的盡頭,僅存的軍士都被圍到山丘上,羅馬戰士投來的標槍幾乎刺到帥帳。而左武第一軍團的帥旗仍然高高飄揚,還有旗下那個磐石般的身影。   文澤繫緊高冠,理好衣物,然後跪下來,端端正正向故鄉所在的位置行禮。   王哲笑道:「想家了嗎?」   文澤道:「在外十餘年,未能在家中侍奉母親,心下不安。好在還有兄長代為盡孝,此去泉台也可放心了。」   王哲忽然解下甲冑,隨手扔在地上。一邊活動著雙肩,一邊歎道:「這身甲衣穿了十幾年,還是不習慣,今日終於可以脫了。」   文澤笑道:「師帥這件道袍屬下已經許久未曾見過了。」   王哲注視著聚攏過來的敵軍,淡淡道:「其實我應該悠遊林下,修真煉氣,不該是一個血染雙手的將軍。」   文澤向王哲施禮道:「屬下不能再隨師帥征戰左右,先走一步了。」   說完,他用一柄短刀切開了自己的喉嚨。   王哲悠悠長歎一聲。   程宗揚已經馳出數十里,不絕於耳的廝殺聲已經遠去,那座無數戰士為之浴血的山丘也成為一個小小的黑點,隱約還有無數螻蟻般細微的身影。   忽然一個身影沖天而起,白鶴般掠上高空。   程宗揚情不自禁地勒住馬匹,轉身朝天際望去。   那是王哲。這位左武衛大將軍、太乙掌教脫去甲冑,只剩下身上天青色的道袍和一頂金冠,猶如君臨天下的神明,升上晴空。   奮戰的士兵們停下手,驚訝地看著這個抑一般的男子,甚至忘了進攻。   王哲筆直飛上百餘丈的高空,青色道袍在天風的激盪下獵獵飛舞。他雙臂微抬,拇指扣住中指,然後長嘯一聲,聲如龍吟,震撼了整個戰場。接著他頭頂的金冠猛然爆開,散為無數流星,黑色的頭髮在臉側體旋飛舞。   王哲雙掌一併,雙手食指立起,其餘四指交叉相握,喝道:「臨!」   一點光一兄從他右手食指的商陽穴淌出,沿合谷、陽溪、下廉、曲池、巨骨……一閃掠過手陽明經諸處容顏,流到胸前。   王哲拇指一挺,筆直貼在一起,中指同時分開,疊在食指上。   「兵!」   又一點光亮從他左手小指少澤穴淌出,從後溪、陽谷、小海、肩貞、秉風、天容……沿手太陽經絡流到胸口。   王哲雙掌一錯,無名指、中指、拇指向上挑起,小指,食指交握。   「鬥!」   同樣的光亮從他右足足竅陰湧出,從俠溪、陽交、陽輔、陽陵、風市、環跳諸穴,沿足少陽經絡升到腹部。   王哲再次結出手印,食指、拇指直立,其餘三指下勾,並在一起。   「者!」   這一次是足太陽經,從至陰、金門、飛揚、合陽、委中、委陽、秩邊諸穴,直到腹部。   王哲雙手如鮮花怒放,不斷翻結出各種手印,長聲喝道:「皆!」   「陣!」   「列!」   「前!」   王哲每一聲大喝,都有一點光亮應聲而出,從他手少陽、手陽明、手太陽、足少陽、足陽明、足太陽六道經絡一一運轉經行,分別匯入胸腹,接著是陽躋、陽維二脈。一共八隻光球齊聚體內,宛如八隻光明奪目的太陽。   王哲九陽神功只練到八陽的境界,已經是太乙真宗二百年來第一人。如果韓庚不死,再過三十年,很可能衝上八陽,甚至九陽的至高境地。   王哲懸空虛立,如履平地,他面沉如水,長髮獵獵飛舞,身上光芒大作,宛如神明天降。他十指虛扣,彷彿握著一隻太極球,然後沉聲喝道:「行!」   一點光明從他腹中浮現,然後分為兩處,分別沿任脈、督脈旋轉體升,連同少陽、陽明、太陽六經與陽踏、陽維二脈,在唇下相交,重新匯入腹內的胞中。這團光球彙集了六條陽經兩條陽脈,光芒分外明亮。凝聚了王哲畢生修為的八顆光球一一匯入其中,最後九陽合一,彷彿一隻日輪在胸腹間旋轉擴張,即將突破肉體的限制,噴薄而出。   阿伽門儂驚恐地勒住戰馬,耳邊彷彿又響起黛姬雪娜詛咒般的尖叫,「是太陽!毀滅一切的太陽之火!」   他終於見到一輪太陽的誕生,即使隔著百丈高空,身邊的溫度仍急劇攀升,他麾下羅馬戰士的黃銅頭盔被照得一片光明,似乎正在烈日下融化,變成燃燒的液體。   九陽齊出,幾乎是每個修道者夢寐以求的境界。但只有王哲自己清楚,他配合九字真言,激發體內所有的真元陽氣,凝出九陽,卻無法控制。他的修為並不足以操控九陽,他還未修練至極致的肉身更不足以盛載九陽的巨大力量。九陽齊出的一刻,也就是他肉身消損的一刻。   王哲猛然張開雙臂,喝道:「極!」   剎那間,他的身體化成一團耀眼的光芒,強烈的光輝甚至掩蓋了陽光,以雷霆萬鈞之勢奔向草原,將整個戰場籠罩其中,形成一個方圓十里的巨大光球。   光明閃過,大地彷彿陷入黑暗。   喧囂的戰場一瞬間變得沉寂。青翠的草原、折斷的長矛、染血的盾牌、倒伏的屍喂,還有雙方廝殺的勇士們,都彷彿被那團光明徹底吞噬,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大地也為之龜裂,形成一片直徑達到十里的焦黑色墓場。   圓形邊緣,茂密的青草被高溫炙干,然後燃燒起來,升起一片高達丈許的火焰。這片火焰以疾逾奔馬的速度四處擴散,程宗揚不得不竭力驅趕座騎,與身後烈火賽跑。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夾在狂風中席捲而至,終於澆熄了大火,也掩蓋了天地的一切。   程宗揚不停地打馬狂奔,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遠遠離開這片只有死亡的土地!   被封住處穴道的月霜伏在鞍上;她同時目睹了那刻骨銘心的一幕,卻無法掙扎,無法喊叫,無法和那些親如手足的同袍一樣化為永不磨滅的英魂。   閃電中,程宗揚看到她雪白的面孔,上面濕淋淋,不知是雨是淚。   程宗揚抽出一條羊皮袍,蓋住月霜的頭臉,牙關顫慄著吼道:「你可別凍死了!」   這鬼天氣,一會兒烈日高照,一會兒又暴雨傾盆。程宗揚渾身上下都被暴雨澆透,手腳冰涼,如果不是丹田中那只氣輪還不斷透出暖意,他可能已經在雨中被凍僵了。他一邊打馬奔馳,一邊奮力催發著丹田中的真陽,絲毫不管它消耗了多少。   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身上那個莫名其妙的生死根今天已經吸收了太多的死亡氣息。在他馳離山丘的一刻,雙方戰死的士卒已經超過萬數,這些死者的氣息經過生死根的轉化,變成生機無限的真陽。如果是一個修行多年的術者,一次獲得這樣多的真陽定然大喜過望,離關的第一件事就是覓地清修,將吸收的真陽轉化為自身的真元。   但程宗揚狗屁不懂,一口氣塞給他過萬條性命,唯一的下場就是被過多的真陽爆體而死。他在雨中一路狂奔,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真陽,都被他毫不吝嗇地揮發掉。就像一個猿人來到現代世界,把大捆大捆的鈔票扔到火堆中取暖,足以讓任何有識之士看得眼中冒火。   奔馳一夜之後,不幸的是,程宗揚吸收的真陽已經平白浪費掉大半,幸運的是,由於真陽消耗,經脈沒有因為不堪重負而逕行碎裂。   程宗揚現在還對這些一無所知,當他看到第一道黎明的光線在左前方的地平線升起時,終於鬆了口氣。程宗揚掙扎著翻下馬背,腿間傳來一陣血肉黏連的劇痛,大腿內側已經被磨出兩塊手掌大的傷口。   程宗揚吃力地把月霜抱下馬,然後倒在地上,陷入昏睡。   喉頭傳來一點微癢,程宗揚扭了扭頭,繼續呼呼大睡。   接著喉頭又是一癢,還有些冰涼的寒意。程宗揚再次扭頭,希望那只不識趣的蚊子能自己飛走。   喉頭又是一涼,程宗揚勃然大怒,一掌拍到頸中。那只蚊子一下飛開,卻與他的尾指劃了一下。   「啊!」   程宗揚慘叫著握住滴血的手指。   月霜舉劍指著他的喉嚨,劍鋒還有一滴血跡。她幾次把劍放在程宗揚喉頭,可這個無恥小人比一頭豬還能睡。月霜雖然恨程宗揚入骨,但她認為行事要光明磊落,趁人睡夢中一劍殺死,不算好漢。就算死,也應該讓這混蛋死個明白。   程宗揚捏住流血的手指,警報的紅燈在心頭一個勁兒的亂閃。這會兒不用再指望別人來救了,他敢肯定,周圍百餘里內,除了他們兩個絕對沒有一個活人。   月霜咬著牙,低聲道:「無恥小人!你辱我清白,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有!」   程宗揚大聲道:「是我把你救出來的!」   月霜憤怒地說道:「我寧願和他們一起戰死!誰讓你來救我!」   「可我還救過你兩次!」   月霜咬牙道:「你放心!殺了你,我就會找那些羅馬人,到那時如果我殺不掉他們,就會被他們殺死。如果能殺光他們,我就會自盡。反正不會活著回來,算是抵了你的命。」   這算是什麼抵命?程宗揚再一次深刻認識到,女人是一種沒有邏輯的動物。她們只會憑自己心意隨便找一些理由,來達到她們橫蠻無理的目的。   「等等!你知道殺死師帥的是誰嗎?是阿伽門儂!凱撒的長子!」   我呸!阿伽門儂是傳說中邁錫尼的國王,比凱撒早了一千多年,怎麼會變成他的兒子?   月霜寒聲道:「他們在哪裡?」   「羅馬!往西走,先經過波斯、尼尼微,底格里斯與幼發拉底河,然後到大馬士革,再從君士坦丁堡經過地中海、希臘,才到亞平寧半島。如果凱撒出巡,你還要去伽太基、高盧、埃及、冰島、格陵蘭、夏威夷、復活節島……」   程宗揚把自己知道的地名胡亂扔出一堆,叫道:「那些地方你都沒去過,如果殺了我,你一輩子都找不到!」   月霜冷冰冰道:「那我就找一輩子!」   她說著舉劍欲刺,程宗揚連忙叫道:「停!你不能殺我!」   「憑什麼不能?」   「是師帥!」   程宗揚終於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他留下遺命,讓我去做幾件事!」   月霜切齒道:「師帥怎會讓你這卑鄙、無恥、下流、無能、貪生怕死的小人做事!」   「你也聽見了!當時師帥還說:拜託!」   那句話月霜確實聽到了,但她不明白王哲會有什麼事情要拜託這個小人。   「告訴我是什麼事。我替師帥去做。」   我有那麼蠢嗎?說出來好讓你把我殺掉。程宗揚抿緊嘴巴,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壯烈之態。   月霜越看越怒,「啪」的給了他一個耳光,「小人!」   程宗揚一陣光火,自己從小到大還沒被女人打過,到了個這個世界居然被一個死丫頭打了幾次。他唇角露出一絲挑釁的笑容,「我很小嗎?對你來說,應該是挺大的吧!」   月霜雪白的臉頰一下漲得通紅,她猛然伸出左手,一把扼住程宗揚的喉嚨。程宗揚身上保留的真陽雖然也有模有樣,但絲毫不知道怎麼運用,一下被她捏得喘不過氣來。   月霜細白的手指越收越緊,似乎想把他就此扼死。終於還是猛地鬆開,把他扔到一邊,「滾!」   程宗揚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服,再一次驚奇地發現自己大腿上磨出的傷口已經痊癒,連尾指被劍鋒劃出的傷口也已經長住。居然好這麼快,這樣下去,自己會不會變成不死的怪物?   月霜束好馬鞍,翻身躍上馬背,然後撥轉馬頭,朝戰場方向奔去。   「喂!」   程宗揚叫道:「你往那邊跑個屁啊!那邊一個活人都沒有!師帥已經死了!連屍體都沒剩下!」   月霜理都不理,一味催馬前行。程宗揚急了,那兩匹馬連在一起,食物、清水都在上面,她這麼一走,自己想走出這片大草原,希望可太渺茫了。   程宗揚不顧一切地叫道:「別忘了!師帥要你去長安!」   還是王哲的面子夠大,這句話一出,月霜終於勒住馬匹。她思索片刻,然後撥轉馬頭。   程宗揚連忙道:「等等我!師帥還讓我照顧你!」   月霜恨恨往地上陣了一口,然後一提韁繩,頭也不回地朝東南方向馳去。   程宗揚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無邊無際的大草原,然後慢慢張大嘴巴。   天……我該怎麼走出去? 第三章 奴隸   五原城位於大雪山東麗。從南面吹來的暖溫氣流被高聳入雲的山峰阻隔,大山南北氣候迥異。不同的氣候帶來了不同的環境,雪山東南,氣候濕潤,土地肥沃,適合於農耕,西北則是浩翰無邊的草原,成為遊牧民族天然的牧場。   大雪山上萬年積雪融化出涓涓細流,它們在群峰間彙集成溪,蜿蜓而下,最後在山下沖積出一塊小小的平原。二百年前,六朝西強遠征軍來到此地,用石頭和巨木建立起遠征軍的後勤倉庫。接著來自富饒南方的商人接踵而至,帶來數不盡的貨物和金錢,同時也把草原和雪山上的貨物運回內陸。如今,帝國遠征軍的倉庫已經遷移到更西方的雪山隘口,這座城市卻能保留下來。   五原雖然是一座城市,但對於六朝來說,這裡只是邊陲蠻荒之地,無論是名義上的大漢天子,還是南詔的君長,都沒有在此設立官職,這使得五原城成為一座無人管理的商人城市。   五原城地處要衝,每年冬天,來自北方遊牧部族的漢子們成群結隊驅趕著馬匹,帶來大量上等皮貨、砂金、駿馬、獵鷹,在此換取部族需要的茶葉、糧食、器皿和鑽鐵。   到了春天,波斯的胡商踏著未融化的春雪迤邐而至,運來他們精心雕琢的珠寶飾品,還有華麗的地毯、織物。還有的胡商。會組成綿延數里的駝隊,從更遙遠的西方趕來。他們的貨物裡有晶瑩剔透的玻璃製品,製作精良的刀劍,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奇珍異寶。這時,來自宋國和晉國的商人們,就會慷慨地取出他們的貨物:精美絕倫的絲綢、巧奪天工的瓷器、潔白如雪紙張……與這些來自異國的商人交易。   夏天,山間的積雪融盡,山路重新開啟,一些膚色黝黑,留著濃須的漢子會穿過山間那些不為人知的小路,從大山西面的東天竺帶來多彩的寶石,碩大的珍珠,還有寫在貝多羅葉上的經卷。   五原城的南方,順著河流的方向越過崇山峻發,是一片茂密的山林和沼澤。從山林中走出的部族,會帶來巖洞中開採出的嫂塊、丹砂、翡翠、各種神秘的藥物,交易他們需要的布匹、稻米和美酒。而來自海邊的部族則會帶來沉香、玳瑁、象牙、珍珠甚至驕傲的羽人也會偶爾走出叢林,帶來他們精美如同藝術品的弓箭,換取他們喜愛的輕紗和珍珠。   五原城中更多還是六朝商人,戴著紗制頭冠,舉止儒雅的是宋國商人……衣著華麗,連靴尖都嵌著珍珠的,是來自晉都建康的富豪。蜀地出產的布料,漢中運來的穀物,南詔諸族的稻米、水果,關中強秦的鐵器,唐都長安的銅鏡、美酒、漆料,京都洛陽的絲帛、絹麻、丹藥……症一不匯聚於此。客商雲集,貨物雜陳,使這座位於邊境的城市,一年四季都有著無與倫比的繁榮。   中午時分,一個人踏入這座城市。他背著一個髒兮兮的背包,衣衫襤褸,狼狽不堪,沾滿泥土的鞋子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活脫脫就是個乞丐。好在五原城乞丐不少,比他更慘的也有,所以當程宗揚出現的時候,倒不是太引人注目。   程宗揚拖著僵硬的雙腿,艱難地行走在街道上。他這會兒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咒罵那個該死的月霜。她不光帶走了馬匹、清水、食物,還把王哲贈送的錢幣也一併拿走。可憐程宗揚在大草原裡活活走到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走出草原,來到這裡。   這座城市和程宗揚想像中完全不同。這裡沒有城牆,也沒有站在城門下搜查的稅吏和士兵,整個城市更像一個巨大的集市,按照貨物的不同,分成一個個交易場。城中的道路完全沒有規劃,經過無數馬蹄和車輪的踐踏碾軋,那些土路變得像泥塘一樣泥濘不堪。但對於死裡逃生的程宗揚來說,這裡已經是天堂了。   穿過城市邊緣再往裡走,一條青石砌成的道路出現在眼前。行人中身穿絲綢腰懸玉珮的富商越來越多,不少人還帶著幾名身形剽悍的護衛。那些護衛手持長刀,背著大弓,眼中凶光四射,一個個看上去都很能打的樣子。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異族打扮的行人。有的頭戴皮帽,有的包著厚厚的頭巾,有的高鼻深目,頭髮蜷曲,髮色或紅或黃。   道路兩旁林立著陳列各種皮毛的皮貨市場,交易馬匹的馬市,還有糧市、藥市……程宗揚舔了舔發乾的嘴唇,肚子裡已經沒有餓的感覺了。他被人流裹著一路往前走,連認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忽然,耳邊傳來一片喧鬧的人聲。程宗揚停下腳步,抬起眼睛,茫然看著四周。   不知何時,他已經走到一個巨大的集市中,周圍一個個露天舖位交相雜陳,人頭湧動。但和其他市場的不同,這裡的舖位都是些半人高的木製平台。大的可容納百餘人,小的只能站上去兩三個人。   舖位前,買家與賣家爭吵不休,人聲鼎沸,這倒和程宗揚認識中的集市相差不多。只不過他們交易的貨物不是皮毛或者馬匹,也不是茶葉、珠寶、鹽巴、食品……而是活生生的人。   程宗揚旁邊的木台上,站著幾個身材強壯的奴隸,他們酷鼻翼碩大,頭髮蜷曲,皮膚黝黑,只在腰間纏了一塊骯髒的舊布,兩手被鐵鏈鎖著,神情木然。   「剛販來的新鮮貨!」   賣家在旁大聲吆喝道:「力氣大,聽話,還好養!隨便給點吃的就能幹活!」   一名商人走到台上,先檢查了他們的身體,看是否有殘疾,又用力拍拍他們的肩膀,試試力氣,最後讓他們張開嘴,察看牙齒是否缺損。   巧舌如簧的賣家說道:「絕對的上等貨色!好不容易才從南邊運來的,黑的跟鬼一樣,不過身體結實的像牲口,不像那些羽人,連風都能吹走,用來幹活比牲口還強,不信你試試!」   一名打雜的小廝慇勤地遞來鞭子,商人接過來,朝一名奴隸身上用力抽了幾鞭。被販賣的奴隸毫不反抗,雖然他身體要比那商人強壯得多,卻溫馴得彷彿羔羊。   商人滿意地放下手,開出價格,「十個銀銖。」   賣家像受了莫大的污辱一樣嚷道:「路邊的夷奴還要十五個銀銖!像這樣的貨色,最少也要二十個銀銖!」   雙方經過一番討價還價,爭得面紅耳赤,最後商人買下三名奴隸,一共用了五十枚銀銖。   程宗揚還是第一次見到奴隸交易的場景,按照文澤的說法,五十個銀銖,在內陸只是一匹普通馬匹的價格。這些奴隸還真不值錢。   偌大的市場中擠滿來往的商人,周圍每個木台上都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奴隸,就如同一堆待賣的貨物,他們有的被鐵鏈鎖著,有的被關在木籠裡,還有些像是整個種族都被捕來,男女老少都有。他看到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懷裡抱著一個還未長大的嬰兒,最後被人用六個銀銖一併買下。   最讓程宗揚驚奇的是,他居然看到一個半獸人!那名獸蠻人再沒有他在草原上見過的那種勇武與狂猛,他肩胛被一根鐵鏈穿過,傷口血肉模糊,雙手戴著沉重的鐵繚,寬闊的胸膛帶著被烙鐵燙過的傷痕,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那雙令人恐懼的眼睛,此時彷彿燃燒過的灰燼,毫無光彩。   一名高鼻深目的胡商用生硬的語言問道:「會用斧嗎?」   賣家道:「這是戰場上抓到的俘虜,最擅長的就是斧子。前幾天還跟南城的幾家比過,給他一根木棍,喝口茶的時間就打翻五個,如果不是鎖鏈拴著,險些讓他闖出去。力大無窮……」   賣家滔滔不絕的說著,那名胡商掏出一隻錢袋扔過去,「二百枚銀銖!把他的傷治好,鎖鏈換成鋼伽。五天後給我送來。」   賣家笑得嘴巴都合不攏,送走了客人,他對自己手下的小廝說道:「這些能打的奴隸就是好賣。前幾天聽說還有人賣了個能飛的羽人,也是二百銀銖。」   小廝道:「這些胡人買獸蠻人做什麼?不能幹活,還凶得很。」   「聽說胡人那裡有個大角鬥場,把買來的奴隸扔到裡面,讓他們跟老虎獅子打鬥。每天死的有幾十頭猛獸,上百個奴隸。」   賣家摸出一枚銀銖,吹了一口,放在耳邊聽著銀銖的成色,一邊嘖嘖讚歎,「按這價錢,可是上萬枚銀銖呢!」   古羅馬的角鬥場?程宗揚想起那個被列為歷史文化遺產的巨型建築。對於一個來自現代世界的人來說,看到眼前活生生的奴隸市場,難免會有許多感慨。但程宗揚這會兒已經餓的兩腿發軟,根本顧不上去想待近一。   丹田中王哲給他築下的氣旋緩緩旋轉著,散發出一絲絲細微的熱度。雖然微弱,卻源源不絕,使他一直支撐著走到現在。這會兒精神好了一些,肚子卻更餓了,胃裡像被人用力擰住,一陣陣抽播。   程宗揚找了塊石頭坐下,雙手捧著肚子,不勝懷念地想起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吃的第一頓飯。這會兒別說白水馬肉,就是一匹活馬,自己也能連顛帶尾全吞下去,毛都不帶吐的。   在他面前是一張木台,面積並不太大,能站十幾個人的樣子,這會兒台上空無一人,只在木台四角拴了一條繩子。   程宗揚坐了有十幾分鐘,精神略好了些。忽然木台上綁的繩子被人鬆開,一個臉色青黃的瘦削漢子出來,牽上幾名奴隸,那是幾名女奴。她們容貌與六朝人大相逕庭,膚色微黑,鼻樑高挺,眼睛很大,豐厚的嘴唇紅而濕潤,其中三個年紀略長的,眉心還點著紅點,讓程宗揚很覺得眼熟。   她們用來蔽體的只有一條破舊的麻布,布匹從右肩掩到左側腰際,露出大半乳房,赤著腳在台上站成一排。這些女奴似乎是剛被販來的,神情不像其他奴隸那樣木然,而是帶著難以抑制的驚懼和膽怯。   台下聚來幾個人,有人喊道:「祁老四,這回是哪兒的貨?」   那漢子拍了拍一名女奴的屁股,「東天竺販來的。想要,給你打個折扣!」   那人笑道:「又是東天竺的。你那件壓箱子底的舊貨呢?」   「留著等你買回去養老呢!」   祁老四笑罵兩句,然後對木台後面說道:「把那個老貨帶上來!」   與其他舖位一樣,這座木台後面也用木柵圍起一片空地,裡面是幾頂大小不等的帳篷。隨著一陣悉悉索索的響,一名女奴被帶到台上。   已經餓得眼睛發綠的程宗揚不由自主地睜大眼睛。那名女奴身材高桃豐順,眼眸是淡綠的色澤,鼻樑挺直,皮膚白哲,五官精緻,彎曲的眉毛又黑又濃,眉心還殘留著一點紅色的印跡。   年輕時她一定是個出色美人兒,只不過現在她的年紀至少有四十歲,眼角浮現出細密的皺紋,乾枯的頭髮失去光澤,皮膚雖然還是牛乳般潔白,但已略顯鬆弛,就像盛開的花朵開始枯萎,即將在暮色中凋零……   祁老四把女奴推到台邊,叫道:「東天竺女奴五名,相貌出眾,能生會養!不管是買回去自己用,還是給家裡的奴隸配種,都是上好的貨物!」   下面有人喊道:「衣服遮著怎麼看得出來?」   接著有人起哄,「說不定身上有暗傷。」   「對!脫光了驗貨,買起來才放心!」   台下叫嚷聲響成一片,還有人說道:「祁老四,看看又看不壞,包那麼緊幹嘛?」   男人們嘻笑的喧鬧聲,讓程宗揚想起自己和段強以前去過的脫衣酒吧。他唇角露出一絲微笑,看來不管哪個時空,男人的本性都是一樣的啊。   吵嚷中,一個獨眼漢子走上木台,他骨節暴露的大手握住刀柄,用冰冷的眼神從台下眾人臉上掃過。在他凶狠的逼視下,叫嚷聲立刻小了下去。   鎮住場子之後,獨眼漢子鬆開刀柄,沙啞著聲音道:「老四,讓她們脫。」   祁老四答應一聲,朝那些女奴說了幾句什麼。那些異國女奴默默脫下粗麻織成的衣物。在台上裸露出身髓。   祁老四果然沒說假話,這些女奴年紀雖然長幼不一,但相貌身段都不錯,豐腴的身體充滿異國風情,令人心動不已。程宗揚這會兒想了起來,天竺風俗裡,眉心點著紅點是已婚的標記。三個年紀略長的都已經是嫁過人的婦人,她們乳房飽滿,臀部圓翹,另外兩個還是少女,看上去更是新鮮動人。   祁老四拿出一疊黃紙作的標籤,依次掛在女奴們的乳頭上。紙上寫著各人的價格,三個已婚女奴每人三十銀銖,兩個少女是六十銀銖。   很快有商人上來檢查貨物,他們捏捏女奴的乳房,看看她們的手腳和牙齒,從髮色到皮膚,每一個細小的部位都不放過。那些女奴本能地用手遮掩住羞處,羞恥得淚水漣漣,讓台下的看客不時發出轟笑。   眼前的一幕,讓程宗揚想起馬市上販賣馬匹的情形,相比之下,那些馬販們對貨物還更禮貌一些。   等那個獨眼漢子離開,有人問祁老四,「那個老貨呢?」   木台上只有那個最後出來的女奴還穿著衣物,祁老四道:「你也亮出來讓客人看看。說不定今天有人看中,把你買走。」   女奴順從地解開衣物。她麻衣裡什麼都沒有穿,白花花的肌膚立刻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那具赤裸的胴體一片雪白,但仔細看去,能看到她背上佈滿傷痕,像是被人用皮鞭殘忍地抽打過。她乳房渾圓肥碩,曲線略微有些下垂,但形狀依然飽滿,豐挺地並在胸前。和旁邊的女奴相比,她乳暈大了許多,乳頭又軟又大,顏色極深。   祁老四捏住她一隻乳頭,用力拽了幾把,將乳頭扯得翹起。然後把最後一張黃紙掛在她乳頭上。   有人叫道:「祁老四!半年都沒賣出去,怎麼還是這個價?」   「這個價已經最低了。」   祁老四神情懊惱地嘟嚷道:「再低就賠光了。」   那人道:「這老貨都五十了吧?掛這個價誰會買?」   程宗揚看了看黃紙標籤,上面的價格並不是很貴,不過三十銀銖。但這女人已經是美色凋零,人生最美麗的時候早已逝去。同樣的價格,至少能買到一個比她年輕一半的女奴。   那女子腰身纖細,渾圓的臀部又白又大,豐腴的大腿並在一起,略顯鬆弛的皮膚一片蒼白,就像一具歷盡滄桑的雕塑跪在台上,那張已經遲暮的美艷面孔上一片淡漠,額上褪色的紅記下,不知埋藏著多少秘密。   程宗揚舔了舔唇角。這個女奴雖然年紀大了些,但還是很有味道的。如果自己有三十個銀銖,說不定就把她買下來。   抱著和他相同想法的人顯然不少。一個矮小的夷族商人爬到台上,用細瘦的手指抓住女奴一隻乳房。女奴低著頭,那只雪白而碩大的乳球在夷人客商手指上不住變形,顯得柔軟無比,不再像年輕少女那樣堅鋌而彈性。   一個半年都賣不掉的女奴顯然已經成為貨主的麻煩,看到有人對她感興趣,祁老四立刻放下其他幾名女奴,滿臉堆笑地過來說道:「尊駕好眼力!這可是件好貨色!兩年前,中天竺阿羅那順篡位自立,搞得天竺大亂。五天竺打得昏天暗地,那些兵們餓極了,把抓來的俘虜都賣了換糧食,敝號沾光,也進了一些。尊駕眼光不凡,一眼就看中我們這兒最出彩的一件。」   祁老四托起女奴的下巴,「你看這相貌,放在哪兒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兒。還有這身段,這屁股……可是難得的上等貨。」   說著他朝女奴臀上拍了一把,「把屁股抬起來,讓客人看看。」   跪在木台上的女奴默默俯下身,臉頰貼在木板上,抬起臀部,紅褐色的長髮披散下來,遮住她已然衰老的面容。她臀部白哲而豐滿,充滿了成熟女性的魅力,祁老四扒開女奴的屁股,把她性器暴露出來,一邊壓低嗓子,故作神秘地說道:「怎麼樣?」   夷人客商點了點頭,露出滿意的表情。   祁老四趁熱打鐵,「尊駕果真要買,我祁老四作主,再打個折扣,二十八個銀銖!這女奴就是你的了。」   他一邊說,一邊揉捏著女奴白軟的大屁股。   那夷人客商看得心動,舔了舔唇角道:「果然是好貨色。」   他圍著那女奴繞了一圈,然後又托起女奴的臉,「只是年紀太大了些……十五個銀銖吧。」   祁老四一個勁兒的搖頭,「不瞞你說,這件貨我買來的時候花了整整一百銀銖。二十五個銀銖!絕對不能再少了。」   夷人客商用尖尖的手指摩掌著女奴的面頰,一邊把拇指插到她口中,迫使她張開嘴。這本來是購買奴隸時的平常動作,但旁邊的祁老四卻一把拉住夷人客商的手臂,說道:「再降五個銀銖!二十個銀銖!」   可他還是晚了一步,那夷人客商已經分開女奴的嘴巴,接著他臉色一變,怒喝道:「她的舌頭呢!」   那女奴口中空空蕩蕩,原本柔軟的舌頭不知去向,只剩下一截殘缺的舌根。受了欺騙的夷人客商罵了幾句,然後拂袖而去,把一臉尷尬的祁老四扔在台上。   已經知道內情的看客們發出一片轟笑。   「祁老四!我就說過,這個價賣不出去!老就老吧,還是個殘廢,別說三十個銀銖,就是五個銀銖也沒人要。」   祁老四氣惱地一掌摑在女奴臉上,「賣不掉的爛貨!張什麼嘴啊!滾到你的窩子裡去!」   女奴撿起敝體的破布,默默走下木台。木台後面立著一圈柵欄,裡裡陳列著幾頂帳篷,最大的一頂周圍豎著碗口粗的木樁,上面覆蓋著塗成紅色的牛皮,作工華麗中帶著艷俗。而那女奴用來棲身的,只是一隻木籠,外面用破舊的布簾擋著。   一個反穿著破羊皮襖的邋遢漢子道:「祁老四,還是老規矩,驗貨吧。」   祁老四沒好氣地說道:「十個銅銖!」   這個女奴是祁老四最賠本的一次買賣,當初沒發現她舌頭被人割掉,結果放了半年也沒能賣出去,每天還得拿糧食餵養,為沘他沒少挨當家的斥罵。   邋遢漢子往木台上丟了幾個銅銖,然後笑嘻嘻走過去,在她乳上抓了一把。女奴淡綠色的眼眸隱隱泛出一層水霧,她並膝跪在木籠旁邊的乾草上,然後雙手平放在地上,俯下身,將額頭放在手背上。   那漢子走到她臀後,扒開她的屁股抓了幾把,然後解下衣帶搭在脖子上,雙手抱住她赤裸的屁股用力干了進去。   女奴身體搖動著,那道破舊的布簾滑落下來,遮斷了看客們的目光。 第四章 舞姬   陽光從樟樹的葉隙間灑下,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影子。   最初的五名女奴已經被買走四個,祁老四重新又帶出幾個販賣,但看客們的新鮮感已經過去。那個賣不掉的女奴這會兒也被帶到台後,布簾一放下,少了熱鬧訂看,看客們都顯得意興闌珊,陸續有人散去。   眼見著下面的客人越來越少,祁老四走到台後,說了幾句什麼。片刻後,一個包著頭巾的男子走到台上。   那男子身材胖大,留著兩撇濃須,皮膚黑黑的,手裡拿著一隻皮鼓。他盤膝坐在木台一角,把皮鼓放在膝間,然後兩手一抬,掌下發出一陣清脆的鼓聲。   伴隨著鼓聲,一個纖美的身影飛旋著掠上木台。鼓聲越來越急,她旋轉也越來越快,飄逸的長裙化為一條腓紅的影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準備離開的人也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   鼓聲忽然一頓,那個飛舞的身影一瞬間靜止下來,裙鋸旋轉著低垂下來,彷彿一朵盛開的百合收斂了花瓣。   她褐色的長髮被掩在長長的頭巾下,臉上罩著一幅淡紅的輕紗。那幅輕紗與頭巾連在一起,從少女額前覆下,將她面孔整個遮住,只露出一張嫣紅的小嘴。她唇角微微上翹,帶著一縷嬌俏的笑意。她上身穿著一件窄小的胸衣,傲人的雙峰被鮮紅的絲綢包裹著,顯露出中間白膩誘人的乳溝。   她長裙飄逸而又華麗,裙腰上垂著一排金黃色的流蘇。再往下,是一雙雪白的纖足,腳底用花汁染成粉紅的顏色,腳踝還帶一串鈴鐺。   她上衣很短,裙腰又開得極低,雪滑的腰肢和潔白的小腹完全暴露出來。在她圓潤的肚臍間,還嵌著一粒指尖大小的明珠。銀色的珠光與如雪的肌膚交相輝映,誘人無比。   「篷、篷……」   包著頭巾的男子關始擊鼓。少女雙臂揚起,隨著鼓聲,那截雪滑的腰肢緩緩扭動起來。她腰身纖細而柔軟,白嫩的肌膚如脂如雪,動作中帶著奇特的韻律,令人心醉神迷。   美姬的吸引力果然非比尋常,台下的客人越聚越多,叫好聲響成一片。鼓聲漸漸急促,少女腰腹的扭動也漸漸加快。她雙手交握,赤裸的腰身彷彿一條雪白的玉蛇,想要衝破長裙的束縛脫體而出。金黃的流蘇在腰側飄揚,那粒明珠在白哲的小腹間跳動著,伴隨著踝間銀鈴的響聲,充滿了神秘的誘惑力。   程宗揚看得血脈貢張。這個天竺少女的舞技,明顯是從性交動作中演變而來的,無論是臀部的扭擺,還是腰腹的挺動,都流露出濃濃的色情意味,比他以前見過的肚皮舞更原始,更直接,也更加香艷露骨。   天竺少女的動作越來越快,她左側的腰胯向前挺出,順著一個圓滑的弧線向後收回,右側的腰胯順勢向前,一邊搖擺,一邊上下蠕動,雪白的腰腹波浪般起伏著,兩隻乳房也隨著舞蹈的節奏在胸前震顫不已,彷彿隨時都會從胸衣中跳出。前面分叉的長裙飄揚開來,一雙白美的玉腿在裙中若隱若現。   鼓聲短暫的沉寂下來,包著頭巾的鼓手把一隻盛滿清水的酒杯遞給舞姬。少女接過酒杯,然後上身彎向左側,腰臀向右側挺出,彎曲成一個優美的弧形。她把白瓷製成的酒杯放在腰胯上,然後左手揚到頭頂,右臂橫在頸下,手指翹起。   鼓聲再次響起,這次鼓手一開始就快速擊出鼓點。天竺舞姬保持著身體彎曲的弧線,伴隨著疾若暴雨的鼓聲,那充滿彈性的圓臀以令人眩目的技巧快速挺動,而那只瓷杯卻像是黏在她雪白的腰胯上,紋絲未動,連裡面的清水也未濺出一滴。   台下爆發出一片叫好聲,連程宗揚也忍不住站了起來。目光一瞥間,他看到木台後那條布簾被風吹開一角,那個容顏已經衰老的女奴伏在乾草間,白圓的大屁股被人壓得一扁一扁。   舞姬嫣然一笑,接著挺起胸,把腰上的酒杯取下,放在半裸的雪乳上,然後上身微仰,張開雙臂,柔美地聳動雙乳。酒杯穩穩地停在少女滑嫩的乳肉上,那對豐挺的乳峰抖顫起來,泛起媚艷的肉光。   四周看客如堵,祁老四不失時機地推銷自己的貨物,聲稱這些來自於東天竺的女奴不但舞技超群,而且又乖又媚,一個個都是出色的尤物,甚至過了四十還容顏未衰,買回去包賺不賠。   在少女妖媚的舞姿蠱惑下,祁老四又順利賣出七名天竺女奴,換來近五百枚銀銖,賺得盆滿缽滿。   鼓聲止歇。舞姬挺起身,把酒盞放在唇邊,一飲而盡,然後嬌媚地舔了舔唇角。透過淡紅的薄紗,能看到她面孔白玉般的光澤,那雙隱藏在輕紗下的美目波光流轉,從台下看客身上淌過。忽然她目光一頓,停在台下一個人身上,閃出奇異的光彩。   程宗揚卻沒有注意舞姬的目光,他看著木台後方,那個被割去舌頭的女奴正跪在乾草中,給客人束緊衣帶,那只已經鬆弛的大白屁股濕濕的,不斷滴下濁白的精液。   鼓手已經退下木台,舞姬卻沒有離開。她雙手揚起,輕輕打著節拍,一邊款款扭動腰肢,朝台邊舞去。台下的看客合著她的節拍一起鼓起掌來,有個衣著華麗的晉國商人喊道:「這個女奴多少價錢?」   祁老四道:「客官見諒,這個是不賣的。客官要真想買,可以跟我們當家的商量。老街東首的白湖商館,就是敝號。」   那少女走到台邊,台下無數雙手都伸了過去,想抓住她的裙鋸和纖足。舞姬靈巧地跳動著,纖足像潔白的花瓣輕盈飛舞,敏捷地避開那些好色之徒的捕捉。   喧鬧聲讓程宗揚目光重新投到台上,少女輕輕一旋,回到木台中央,然後背對著看客們,腰腳向後彎下。她潔白的腰身柔軟得彷彿沒有骨體,輕易就彎成弓狀。那兩隻乳房倒垂下來,顫巍巍迎向看客們的目光。隨著乳肉的顫動,一抹紅紗從白膩的乳溝間滑出。   舞姬柔頸抬起,飛快地用牙齒咬住紅紗,然後一揚首,那條裹在乳峰上的薄紗彷彿一片紅雲,從乳間扯出。   少女昂起身,將紅紗打了個結,嬌俏地用指尖勾住,輕輕搖晃。隔著面紗看不到少女的眼神,她唇角的笑意卻越來越濃。   台下客人們的情緒高漲到極點,競相伸長手臂,想抓住那條還帶著舞姬香汗的紗巾!   少女不經意地揚手一拋,紅紗輕盈地飛出。在空中打了個旋,正落在程宗揚懷中。   程宗揚像呆鳥一樣站在台下。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自己運氣並不是很好,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連彩票都沒中過。不過手裡的紗巾是真的,上面還帶著少女肉體的溫度和香氣,星星點點沾著她乳上的香汗。   少女挑起唇角,嬌媚的一笑,然後離開木台。經過那名色衰的女奴時,她下巴揚起,看也不看一眼,就逕自回到那頂高大的帳篷中。   美女裹乳的輕紗竟然被這麼個乞丐般的傢伙拿到,周圍人無不投來火辣辣的目光,有幾個性急的已經神情不善地挽起衣袖,露出粗壯有力的手臂,把手指捏得格格作響。   為了條女人的內衣,冒著被人暴打的風險,程宗揚當然是不幹的。可自己的東西被人白白拿走,也沒那麼容易。   程宗揚立刻作出選擇,他拿起紅紗,在臉上痛快地擦了一把。   還別說,這條輕紗的質感真不錯,又軟又滑,帶著舞姬乳間迷人的媚香。不過等他擦完臉,那條紅紗也徹底變了樣──這一路的僕僕風塵都在這上面了。   看客們露出悻悻然的表情,這個該死的乞丐,簡直是暴殆天物!   可這個該死的乞丐擦完臉,略微怔了一下,然後竟舉起那條紅紗,大聲道:「一個銀銖!誰要!」   看著紅紗上的污痕,剛才還虎視耽耽的看客們立刻喪失了興趣,一個個甩袖而去。   程宗揚還不死心,他一路降價,當最後喊出「一個銅銖!」   的時候,台旁已經空無一人。   程宗揚只痛快一把,立刻就後悔了。   聞到紗巾的香氣,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哀鳴起來。程宗揚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天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這會兒天大地大,填飽肚子最大,無論乳香還是輕紗,對於程宗揚空空的胃囊來說,完全都是浮雲。   可還有一樁事比餓肚子更要命──自己沒錢!   與文澤的交談中,程宗揚瞭解到,六朝流通的錢幣有三種,分別是銅銖、銀銖和金銖。一千枚為一貫,一枚銀銖可以換一百枚銅銖,二十枚銀銖換一金銖。金銖用量很小,通常人們交易的都是銅銖和銀銖。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幾天了,程宗揚還沒有得到過一枚屬於這裡的錢幣。臨走時,王哲倒是給他準備了一些。可那個殺千刀的月霜拿走了所有東西,連一枚銅銖都沒留給他。   在王哲的軍營裡還能混吃混喝,但在這座充斥著商人的城市中,身無分文,連一口水都喝不到。   程宗揚一邊走一邊冥思苦想。感謝段陣,他對穿越孜孜不倦地追求,使程宗揚這個非穿越愛好者對穿越也耳熟能詳。而段強說的最多的,就是穿越後的第一桶金。   那些穿越的先賢們赤手空拳來到另外一個時空,有!些選擇了文化路線,用一首剽竊來的詩詞搏得大名,吃喝都有人包了。   但程宗揚對此毫無信心。在這座洋溢著商人們銅臭氣息的城市裡,自己就算把一首(琵琶行)全背下來,估計也不會有人理睬。   自己倒是會一點英文,但想給人當翻譯,先要等羅馬帝國崩潰;然後再等一千年,到盎格魯撒克遜崛起;再然後還要等他們的堅船利炮抵達這片大陸才行。   還有的穿越者從最低層幹起,先給人打工,當僕傭,作家丁,最後一步一步爬到最高層。可見識過奴隸市場之後,程宗揚對自己未來的前途很悲觀。這個城市最不缺的,可能就是奴隸了。   在段強的敘說裡,數目最多的穿越者都選擇了原始的以物易物,得到自己在異時空第一桶金。比如一個打火機換一根金條,一隻手錶換一套車馬。   這也是程宗揚現在唯一能做的。所以當看到牆壁上,那個大大的「噹」字時,程宗揚眼睛頓時一亮。   程宗揚持了持頭髮,昂首挺胸,大步走進當鋪。能不能換來自己穿越後第一筆財富,就看這一遭了。   不理會當鋪裡客人的目光,程宗揚大聲道:「掌櫃的在嗎!」   見他狼狽的樣子,當鋪的朝奉毫不掩飾地露出一絲鄙夷,獺洋洋道:「當什麼?」   程宗揚從背包裡掏出一件物品,「這個!」   程宗揚隨身帶的只有三件東西,安全套和按摩棒就不用說了,實在是拿不出手,從段強身上找出來的那些更不用提。除了這些,他剩下的只有那兩套情趣內衣。   為了攜帶方便,程宗揚拆去了情趣內衣的包裝,分別用信封狀的紙袋裝著。他取出一隻紙袋,放在櫃檯上,然後獻寶似的慢慢掏出。當鋪的朝奉看起來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這件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紡織藝術精品,還不把這條土狗徹底震呆!   程宗揚取出的那套情趣內衣是春季最新款式,包括性感乳罩、丁字褲和外披的透明紗衣,無論是質量還是設計,都無可挑剔,同樣也價格不菲,如果用牛肉麵計價,至少值二百碗。   朝奉無精打彩地瞥了一眼,拉長聲音道:「黑汗巾一條,質地薄劣,當價銅銖十個。」   程宗揚面容扭曲起來,汗巾?你以為這條超級性感的黑色蕾絲丁字褲,是用來擦汗的嗎?   那朝奉見他拿不出什麼值錢的貨物,心下早就不耐煩了,敲著櫃檯道:「當不當!」   這會兒人在櫃檯下,不能不低頭,餓著肚子的程宗揚也沒有心情再給他講解黑色蕾絲花邊與吊帶丁字褲的妙處,勉強提高聲音,「看清了!這是三條!」   朝奉把紙袋一推,趾高氣昂地說道:「十五個銅銖。愛當不當!」   程宗揚還要理論,旁邊一個疤臉漢子道:「王朝奉,這位兄弟也不容易,就江十個銅銖吧。」   王朝奉看了程宗揚一眼。程宗揚有氣無力地說道:「就二十個銅銖吧。」   王朝奉取出當票,刷刷幾筆勾完,扔給程宗揚,「月息三分,五日取當!」   程宗揚一數,「怎麼只有十八個?」   旁邊的疤臉漢子挨過來道:「這是當鋪的行規,先抽一分息水。」   說著他不經意地看了看程宗揚的手腳。   程宗揚只好拿起那十八個銅銖,一面問道:「這旁邊哪裡有飯館?」   疤臉漢子道:「兄弟是剛來五原的吧。往東走,有間趙家老餅,管你填飽肚子。」   疤臉漢子說得沒錯,那家餅店就在街角,聞到油餅焦香的味道,程宗揚口水一下就流了出來。   那家餅鋪店面並不大,裡面各種胡餅、酥餅、油餅、炙餅、糖餅、芝餅、蒸餅……還有程宗揚叫不上名字的肉餅、花餅,應有盡有,花樣繁多。這一次可真把程宗揚餓慘了,連自己也不記得幾天沒吃過東西。他顧不上多看,要了幾樣現成的熟餅,坐下來就是一頓猛吃。   不知道是因為飢餓,還是因為這家的餅滋味確實不俗,程宗揚一口氣吃了八張餅,好不容易安撫了腸胃,才騰出嘴喝了口茶。   靠在椅背上,程宗揚舒服地喘了口氣,一邊問店家,「多少錢?」   店家俐落地算了帳,「胡餅、酥餅、糖餅各一張,三個銅銖;一等蓮花肉餅三張,六個銅銖;太平畢羅兩張,六個銅銖……小菜兩碟,兩個銅銖;上好清茶一壺,兩個銅銖,一共是十九個銅銖。」   程宗揚一暈。店家說的蓮花肉餅自己有印象,是種夾肉的餡餅;太平畢羅和蓮花肉餅差不多,加的是羊肉大蒜,味道鮮美,他一口氣吃了兩張。沒想到這東西好吃難消化,不但吃光了自己的第一桶金,還倒貼了一個銅銖。   店家客氣地問道:「客官,結帳嗎?」   程宗揚神情從容地一笑,「那個太平畢羅味道不錯,再拿兩張來。」   「好咧。」   店家用竹夾取出蒸透的餡餅,盛在盤中,放在程宗揚面前。   程宗揚捲起袖子,不客氣地大吃起來。欠一個銅銖是欠,欠十個也是欠,先填飽了肚子再說。至於怎麼結帳,那是吃完的事,這會兒就不想了。   但很快,程宗揚就不用為結帳發愁了。   盤裡的太平畢羅剛吃了一半,四名大漢突然闖了進來。程宗揚抬眼一看,竟然有兩個看著眼熟,一個是剛在當鋪遇到的疤臉漢子,另一個是奴隸市場上那個出來鎮場子的獨眼大漢。   幾個人提刀帶棒,氣勢洶洶,逕直闖進餅鋪。那店家臉都嚇白了。連忙迎上去道:「四位要點什麼?」   疤臉漢子拇指一挑,「看清了!這是白湖商館的戈龍戈三爺!」   獨眼大漢握著刀柄,陰沉沉看了店家一眼,「館裡跑了一個奴隸,有人看到在你店裡。」   店家陪笑道:「戈三爺明監,誰不知道五原城的規矩,逃奴打死勿論,小的做的是正當生意,怎麼敢隱匿逃奴?」   程宗揚好奇地左右看了看,這餅鋪只是間小店,看不出有什麼地方能藏人。這幾個傢伙八成是來藉機敲詐。餅鋪的老闆看來要倒霉了。   忽然那疤臉漢子一指,「在那兒呢!」   程宗揚保持著一個呆滯的表情,愣愣看著他的手指。接著幾名漢子撲過來,把他按在地上。   「搞錯了!不是我──」程宗揚掙扎著想爬起來,獨眼大漢戈龍順勢擰住他的手臂,彎到背後,往上一提,程宗揚肩頭格的一聲,痛得出了一身冷汗。   「抓的就是你!還敢逃!這次非打斷你兩條腿!」   幾個人手法純熟地把程宗揚手腳捆起來,疤臉漢子順手把一塊破布塞到他口中。   程宗揚窒息般一口氣堵在胸口,忽然腹中氣輪一震,一股力氣從體內透出,疤臉漢子鐵鉗一樣的手掌變得軟弱起來。程宗揚手腕一翻,硬生生地從他手中掙開,抓住手臂上的繩索。   疤臉漢子叫道:「三爺!這小子要跑!」   戈龍掉轉長刀,刀柄在程宗揚腦後狠狠一砸。程宗揚頓時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幾個人把程宗揚捆成粽子,扔上候在一旁的馬車,在店家拚命作揖下,打馬揚長而去。 第五章 囚車   馬車在青石板鋪成的路面上奔馳,最後在城邊一座莊園停下。   戈龍先進了院子,四下看了看,然後擺手讓眾人進來。幾個人拖起程宗揚,把他拉進一座石砌的大屋中,「砰」的關上門。   這石屋是座地牢的入口,裡面黑黝黝看不到盡頭,屋內牆壁上各種刑具一應俱全。幾個人往程宗揚頭上潑了桶水,把他潑醒。戈龍一腳踩在木凳上,然後把鋒利的長刀重重劈在腳邊,沉聲喝道:「說!叫什麼名字?」   程宗揚腦後被刀柄磕傷,帶來陣陣鈍痛,他有氣無力地說道:「程……宗揚……」   「哪兒來的?」   「盤江……」   戈龍與疤臉漢子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一絲獰笑。   「做什麼的?」   「賣皮貨的。遭了劫──」程宗揚正準備把編好的故事再照抄一遍,耳邊突然一聲暴喝,「放屁!」   戈龍滿是硬繭的大手一把抓住程宗揚脖頸,僅剩的一隻眼睛流露出陰狠的神情,擰聲道:「你是怎麼逃出去的?」   程宗揚目瞪口呆。   「不說?找打嗎?」   疤臉漢子一腳踢在程宗揚肋骨上。   程宗揚痛叫道:「等等!你們認錯人了!」   「呸!打的就是你!」   幾個人圍著程宗揚又踢又罵,「死奴才!還敢逃!」   「讓你小子不長記性!」   「你以為能逃出我們的手掌心?」   拳腳雨點般落在身上,這些打手訓練有素,專挑人身上最痛的地方打。程宗揚上學時也打過架,可這會兒手腳都被捆著,只剩挨揍的份兒了。那幫人下手毫不客氣,疤臉漢子一拳砸在程宗揚眼上,把他眼角打得裂開,鮮血直淌。   「小子,記起來了沒有?孫爺從盤江把你買來的,在丈五原就讓你跑了。還偷了孫爺的東西拿去當!以為孫爺老虎不發威,是病貓啊──」程宗揚掙著身子,想躲都躲不開,這會兒工夫臉上又挨了一拳,嘴角都腫了起,來。他喘著氣道:「你……你們弄錯了……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   疤臉漢子狠狠踹在程宗揚肩上,「孫爺花十個銀銖買的奴隸,竟然敢跑!五原可是我們戈三爺的地盤,你以為跑得了嗎?」   幾個人圍著程宗揚踢打了足有二十分鐘,一通暴揍,打得程宗揚只剩下半口氣,他渾身是血,額上、眼角、口鼻、臂、腿無處不傷,手指更是被他們的牛皮硬靴踩得幾乎折斷。   那個叫戈龍的獨眼大漢一直沒有動手,這時走過來,推開眾人,一腳踢在程宗揚肋下。   「格」的一聲,一根肋骨被生生踢折,程宗揚弓著身體,額頭又是鮮血又是冷汗,痛得連叫都叫不出來。   這一刻程宗揚心裡生出一陣恐懼,不管這些傢伙是不是真的認錯了人,這會兒他們是真的要打死自己。   戈龍陰沉著臉道:「疤臉,按規矩,逃跑的奴隸該怎麼辦?」   疤臉漢子道:「五原城的規矩,逃奴格殺勿論!」   「那好。」   戈龍拔出長刀,寒聲道:「疤臉,那十個銀銖你就當扔水裡聽了個響兒!」   程宗揚衣服被打得稀爛,口鼻淌血,心裡升起一絲絕望。在這些人眼裡,用來衡量生命的,僅僅是幾個銀銖,人命就和螻蟻一樣可以隨意撲殺。可悲的是,自己死在這裡,不會有一個人知道。父母不知道,紫玫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月霜她們也不會知道,或者知道了也不會理會。自己就像一株野草,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黑牢裡。   這不是程宗揚所希望的。   冰涼的刀鋒停在頸中,戈龍森然道:「死奴才,還敢逃嗎?」   程宗揚遍體鱗傷,肺中發出嘶嘶的氣息。這會兒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自己不想死。不想默默無聞地死在這個黑暗的囚牢。   他搖了搖頭。   戈龍收回刀,喝道:「疤臉!把印記給他烙上!」   孫疤臉撥開火爐,拿出一枝燒紅的烙鐵,「小子,記住了!你是孫爺買來的奴隸!再記不住自己的身份,孫爺活扒了你的皮!」   「嗤」的一聲,三角狀的烙鐵落在程宗揚頸中,在他身上留下了表示奴隸身份的烙痕,空氣中頓時瀰漫出皮肉焦糊的味道。   淙淙的水聲在耳邊迴盪,渾身的肌肉都彷彿撕裂,骨體破碎,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劇痛。身體卻像是浸在水中一般,又濕又冷。   不知過了多久,程宗揚睜開眼睛,幾乎以為自己又一次穿越了。   眼前一片黑暗,沒有光,也沒有聲音,他看不到任何物體的輪廓,腳下空蕩蕩的,似乎是飄在黑暗中。忽然一聲哀叫聲響起,傳入耳中時,已經微弱得幾乎無法聽到,彷彿是來自幽冥的鬼泣,又像是他曾經發出的哀嚎。   身體懸浮著,在黑暗中無力地搖擺。程宗揚動了動發脹的頭顱,頸中一陣痛意襲來,彷彿燃燒的火焰在皮肉間穿過。   程宗揚大叫一聲,徹底清醒過來。   叫聲的餘音在黑暗中迴盪著,久久未絕。程宗揚意識到自己被困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他雙臂被繩索捆住,整個身體懸吊著,浸泡在冰冷的水中。   看不到顏色的水一直浸到頸下,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水腥氣。那水是流動的,不時有波浪微微掀起,潑在口鼻上,也浸住他頸中的烙傷。   程宗揚屏住氣息,竭力把頭抬高。自己就像被封在一口井中,當叫聲迴盪著消失,四周安靜得彷彿置身墳墓。   傷口在污濁的積水浸泡下開始腫脹,痛覺也變得遲鈍,斷裂的肋骨在胸下不時傳來刺痛。   程宗揚心裡升起無窮恨意。莫名其妙地被人當成逃奴,暴打一頓後又烙上奴隸的印記,這是程宗揚生平從未受過的屈辱。   等我逃出這座水牢,非把你們一個個幹掉!程宗揚發狠地在心裡說道。牙關剛一咬緊,腫脹的唇角又傳來劇痛。他卻死死咬住牙關,任由痛楚像烈火一樣在傷口蔓延。   憤怒和痛恨交織在一起,就像一頭來自洪荒的野獸,在程宗揚胸中咆哮。   心底的仇恨耗盡了程宗揚的精力,他低喘著,感覺生命正在一點一點離髁而去。   忽然頭頂一陣響動,一絲微弱的光線從水牢上方的孔洞洩入。似乎是一道柵門被人打開,稜出吱呀的聲響。接著程宗揚聽到那個令他恨之入骨的聲音。   「小浪婊子,腰扭得真騷。」   程宗揚彷彿能看到那張疤臉上淫猥的笑容。   「砰」的一聲,一隻陶罐掉在岩石上,摔得粉碎。一個甜媚而稚嫩的聲音咯咯笑道:「摸得人家好癢……罐子都摔破了。」   她的口音很奇異,吐字生硬,並不像程宗揚聽過的六朝語言。   孫疤臉道:「我再給你買一個!」   少女甜笑道:「謝謝孫哥哥。」   「小嘴可真甜……過來讓哥哥摸摸。」   少女道:「曼兒最喜歡孫哥哥了。要曼兒陪你上床嗎?」   孫疤臉喜出望外,「真的!」   少女天真地說道:「只要哥哥跟夫人說,讓曼兒去陪哥哥,曼兒肯定乖乖聽話的。」   孫疤臉頓時語塞,過了會兒悻悻然道:「夫人養的搖錢樹,怎麼會便宜我?」   少女語帶同情地說道:「是啊。」   「不破身子也有辦法……」   孫疤臉涎著臉道:「用你的小嘴給我品品。」   「好啊。」   少女快活地說道:「哥哥帶了香片沒有?」   「香片?要那個幹嘛?」   「哥哥莫忘了,夫人鼻子好靈呢,上次有人摸了曼兒一把,就被夫人發覺,吊起來打了個半死。若是曼兒沾了男人那裡的味道,夫人會打死曼兒的。」   孫疤臉這才明白自己被戲弄了,張口罵道:「幹不死的小賤人!嘴上說得好聽,讓你做點事就推三阻四。天竺來的下賤胚子!忘了祁老四買你們的時候,一個個餓得半死……」   木柵「砰」的一聲關住,孫疤臉恨恨鎖上鐵鏈,罵罵咧咧走了。   地牢內安靜下來,只剩下心跳聲越來越強烈。程宗揚竭力抬起頭,看著頭頂微弱的光線,忽然腳下一動,水中傳來一陣異樣的波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水中游動,身體長長的,彷彿一條光滑的繩子……那條生物游曳著盤在程宗揚踝間,然後鑽進他破爛的褲腳,鍥而不捨地往上游動。   程宗揚發出一聲慘叫──「救命啊!」   似乎在回應程宗揚的叫聲,頭頂的石板被移開,蠟燭的光亮從石隙間透入。接著木輪的軋軋聲響起,頭頂的輪盤絞動著,把程宗揚從水中提出來。   程宗揚渾身是水,腳上的鞋子早已不知去向,光著腳吊在半空。身上大大小小十餘處傷口都被水浸泡得發白,好在大都是皮肉傷,沒有傷到要害。他嗆了口水,不停地咳嗽著。每次咳嗽又牽動斷折的肋骨,痛得他倒抽涼氣。   「是你?」   一個纖美的身影立在面前。她上身穿著妖冶性感的緊身胸衣,下面是艷麗的長裙,裙腰低至胯骨部位,雪白的腰腹裸露在外,在燭光下散發出誘人的光澤。   舞姬遮面的輕紗已經除去,露出一張令人驚艷的面孔。她五官有著鮮明的異族特徵,眉毛彎長,鼻樑高挺,睫毛又彎又翹,眼睛大而明亮,眸子是碧藍的顏色。唇線柔艷而性感,唇角上挑,帶著一絲令人捉摸不定的嬌媚笑意。   出乎程宗揚的意料,這個舞姬年紀很小,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但她的身材卻遠遠超過她的年齡,尤其是她胸部惹火的曲線讓程宗揚很是注目。那條自己擦過臉的乳紗放在背包,這會兒也不知去向。   少女把程宗揚放下來,解開繩索。當醬腳踝時,那個濕滑的物體從程宗揚破碎的褲腳游出,竟是一條尺許的水蛇。   雖然程宗揚很欣賞美女玩蛇的節目,但第!次與這種冷血生物親密接觸,渾身的汗毛本能地都豎了起來。   舞姬卻顯得毫不在意,她隨手撿起水蛇,扔回下面的水牢裡,似乎只是1條不起眼的繩子。   驚魂甫定的程宗揚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你好。」   少女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我不好。」   程宗揚啞然,過了會兒才試探道:「你還記得我?」   少女碧藍的眼眸在他臉上一轉,嬌俏地笑道:「呆頭鵝!」   程宗揚覺得自己很冤枉,當時台下圍觀的沒有八百也有五百,比他更呆的大有人在。其實以程宗揚這種從國中時期開始,就長期接受成人娛樂節目的現代男性來說,無論是見聞的廣博,還是自控能力遠比這個世界的男人更強,只不過這少女的舞技太過有衝擊力,才讓程宗揚有些失態。   「飯沒有啦。」   少女指了指破碎的陶罐,然後把盛著清水的罐子遞來,「還剩了點水。」   程宗揚接過水罐,「這是什麼地方?」   「是商館的地牢。剛買來的奴隸都會關在這裡。」   少女道:「他們說抓了一個逃奴,竟然是你?」   程宗揚比她更莫名其妙,他揉著被繩索勒破的手腕,心裡百思不得其解,怎麼好端端地會被人當成逃奴?天下有這麼巧的事?   程宗揚把自己的遭遇一股腦告訴了少女,然後憤然道:「就算那個逃跑的奴隸跟我長得一樣,他們也不能拿我充數啊!」   少女已經明白過來,「沒錯啊,他們抓的就是你。」   正在喝水的程宗揚嗆了一口,「呃?」   「我在這裡已經快一年了,還從來沒聽說過這裡的奴隸能逃出去的。」   程宗揚一愣,意識到自己被抓,並不是被誤認為逃奴這麼簡單。   「你想,如果你做著販賣奴隸的生意,偶然遇到一個遇過劫的外鄉人,正好他又傻乎乎的,會怎麼做?」   程宗揚道:「我很傻嗎?」   少女皺了皺鼻子,「不傻怎麼會這麼窮呢?」   程宗揚洩了氣,接著又氣憤起來,就因為自己是個落難的外鄉人,這幫人就敢把他抓起來,當奴隸賣掉──「這麼膽大妄為,還有王法嗎!」   少女奇怪地看著他,「什麼是王法?」   「呃……就是法律……制度……人權……」   在這個世界很難解釋什麼是法律或者人權,最後程宗揚還是放棄了,「唉,你是外族人,說了你也不懂的。」   看到程宗揚頹然的樣子,少女笑了起來,「我知道。就是王的命令吧。也許別的地方有,但這裡是沒有的。」   程宗揚苦笑起來,他以為這裡已經是六朝內陸,原來還是蠻荒之地。   也許是想到各自的遭遇,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程宗揚道:「你為什麼在這裡?」   「我是他們買來的。」   程宗揚看著這個珠寶般精緻的少女,嘟嚷道:「他們運氣真好。」   少女撫摸著紅褐色的頭髮,「我叫阿姬曼芭娜。」   阿姬曼芭娜?在這個世界裡,會有人給她修一座泰姬陵嗎?   程宗揚振作精神,「我叫程宗揚。」   「程宗揚……」   少女用生澀的口齒重複著他的名字,然後道:「你的傷要緊嗎?」   程宗揚活動了一下手腳。除了斷了一根肋骨,其他筋骨沒有什麼大礙,只不過在髒水裡泡了這麼久,程宗揚很擔心傷口會感染。但在這個沒有青黴素,也沒有其他抗生素的世界裡,感染也只好認倒霉了。   「還好吧。」   程宗揚用指尖碰觸了一下頸中的烙痕,下意識地往阿姬曼胸口瞥了一眼。一條長長的項鏈從她頸中垂下,金色的墜子掉在雪白的乳溝中。   阿姬曼俏皮地拉住胸衣,做了個外掀的動作,露出胸前雪滑的乳肉,「沒有啦。」   程宗揚像被一個小蘿莉褐穿嘴臉的怪叔叔,尷尬地移開目光。   阿姬曼看著他臉紅的樣子,忽然道:「很像一個人……」   「誰?」   阿姬曼還沒有回答,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孫疤臉陰沉著臉打開柵欄,對阿姬曼說道;「戈三爺叫你。」   阿姬曼住了口,起身走出牢門。孫疤臉狠狠盯了程宗揚一眼,罵道:「死奴才!」   然後「砰」的關上木柵。   牢門外是一個深邃的巖洞,阿姬曼雪白的腰肢在黑暗中輕輕扭動,柔美的腳步彷彿在舞蹈。拐了一個彎,她的身影消失了。   程宗揚有些悵惘地收回目光,打量著自己所在的囚牢。這是一個天然巖洞,有四米多深,洞口用手臂粗的木柵封著。他試了試,發現這些木柵非常結實,憑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把它弄開。巖洞下方是他剛才待過的水牢,那裡的水流非常緩慢,即使有縫隙,也不可能很大。   身上的水跡漸漸干了,剛才和阿姬曼交談時被忽略的傷口開始傳來痛楚。尤其是那根折斷的肋骨,呼吸間彷彿刺在肺葉下方。   程宗揚搗住胸肋,牙關狠狠咬緊。他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麼叫阿姬曼上去。但孫疤臉的眼神,帶給他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知為何,程宗揚想起那個青春已逝,美色凋零的女奴。她年輕的時候,也有著和阿姬曼一樣的美麗吧。   地牢裡辨不出時間,但寒意越來越濃,多半已經是深夜時分。處在這樣的困境中,程宗揚的頭腦卻出奇的清醒。空氣中冰涼的寒意浸入身鱷,體內那只氣輪緩緩旋轉著,彷彿永不止歇。   程宗揚下意識地把注意力放在氣輪旋轉的部位。剎那間,他的眼睛彷彿被一道奇異的光束點亮,視野所及,他居然用「眼睛」清楚看到自己腹內的情形。   那是一片奇妙的空間,在肚臍下方寸許部位,瀰漫著一團淡紅色的物體。程宗揚無法瞭解那些紅色的質地,它們就像一團雲霧,在腹中柔和的緩緩滾動,捉摸不定。雖然看不到邊際,卻被一層無形的力量包裹而凝聚不散。   在這團紅霧中,有一隻細小的白色氣旋。第一眼看到它,程宗揚就想起銀河的星圖。無數微渺難以識別的晶芒彙集在一起,沿著同一個方向緩緩旋轉,形成一個漩渦狀的的氣輪。   隨著氣輪的旋轉,那些晶芒一邊以緩慢的速度融合,一邊從紅霧中吸取出一絲絲細微的氣息。那些氣息是淡淡的黑色,雖然已經在丹田中沉寂多時,但心神一觸,程宗揚仍能感到一陣心悸。那些氣息中充滿了憤怒、仇恨、狂熱、凶狠、悲傷、不甘……程宗揚體內傳來一聲咆哮,那頭從洪荒時就在血脈間墊伏的凶獸,再一次露出猙獰的撩牙。   程宗揚額角血管暴突,面孔扭曲,流露出極度的兇惡與殺戮慾望。如果孫疤臉或者戈龍在這裡,程宗揚會毫不猶豫地撕裂他們的皮肉,拆開他們的骨體,瀝干他們的鮮血,把他們撕成碎片。   正當程宗揚即將被心魔俘虜時,那只白色的氣旋忽然擴張開來,散發出一股柔和的氣息。   那股氣息化解了程宗揚心頭的憤恨,賁張的血脈漸漸平和下來。氣旋卻沒有止歇,而是透過那層無形的屏障,流入一條細小的通道中。   隨著那股溫暖的氣流從丹田升起,程宗揚再次用「眼睛」目睹了一幕奇景。在他身體裡面現出一條肉眼可見的路徑,帶著白色的光澤,從丹田下方延伸到會陰,然後順著脊柱上升。   從丹田湧出的氣流彷彿一道有生命的物體,在體內自發流動。隨著真氣的運行,一道又一道散發著白光的經絡在程宗揚體內出現。   程宗揚聽說過經絡的概念,它們不同於血管、肌肉或者骨體,雖然無數典籍記載過人體經絡,並且詳細繪製出它們運行的路徑,但在現代解剖學中卻沒有找到任何現實存在的證據,因此許多人認為經絡並不存在,只是出於古人的臆想和虛構──科學不相信不存在的物體。   但在這一刻,程宗揚認識到它們是確實存在。因為他無比清晰地看到了存在於自己體內的它們。他像一個剛剛發現自己肚臍的孩子,好奇地觀察著自己完全陌生的身體。   遍佈於體內的一共有十二條上下貫通的主脈,十五條彼此交接的支脈,還有八條奇異的經脈,以及點綴在這些經絡上的三百六十一處穴道。   這些經絡在體內交錯連接,構成無數通道。從丹田散發出的真氣,沿著經絡自行運轉。先從丹田下沉到會陰,然後沿脊柱漣行,一直到顱頂,再從額頭流過眉間,從鼻下經過頂在上顎的舌尖,流到嚥下,順著胸間的經絡而下,經過一個周天的運轉,回歸到丹田那片淡紅的霧氣中,重新融入旋轉的氣輪。   隨著真氣的運行,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彷彿在重新滋長,綻放出源源不絕的生機。肉體的疼痛似乎消失了,疲倦和飢渴不翼而飛。那種奇妙的感覺,讓程宗揚幾乎以為自己又獲得一個嶄新的生命。   在這個黑暗的囚牢中,程宗揚第一次觸摸到生命的奧秘。   程宗揚知道,這一切都是王哲的遺惠。是他不惜耗費真元,為自己築下修練的基礎,使自己在一無所知的狀況下,越過最初的苦修,達到了內視的境地,親眼看到自己體內的經絡。   程宗揚所不知道的是,那些在戰場上通過生死根吸取的無數死亡氣息,經過這一路的顛沛損耗,剩下的,終於在這個奇異的時刻穩固下來,成為他真元的一部分。雖然微小,卻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第六章 艷福   時間似乎過去很久,但程宗揚睜開眼睛,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身外的世界時,那支蠟燭已經燒去一半。   外面黑沉沉的巖洞許久都沒有聲息,疤臉、戈龍、阿姬曼都沒有再出現,像是把程宗揚遺忘在這個冰冷的地牢裡。   程宗揚重新又試了試木柵。雖然身體脫胎換骨的感覺讓他很有成就感,但程宗揚也遺憾的發現,自己似乎並沒有比以前厲害多少。原本無法扳動約木柵,現在還是無法扳開。看來那種打通任督二脈,一夜之間變身超級高手的神話並沒有在自己身上實現。   程宗揚頹然坐倒在地。明天,也許自己會同樣被推上木台,成為供人買賣的奴隸。不知道自己的交易價格會是多少,十個銀銖?還是二十個銀銖?   寂靜中,一串清悅的聲音響起,就像一串銀鈴,輕盈地跳躍著,越來越近,最後停在木柵外。   牢門打開,阿姬曼走了進來。程宗揚不祥的預感並未成真,她好端端穿著衣物,秀髮一絲不亂,只是手中多了一隻瓦罐。   孫疤臉關上牢門,看著程宗揚「哼哼」冷笑兩聲。   等孫疤臉走遠,程宗揚道:「原來你是拿吃的去了。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9」程宗揚笑了一下,接過她手裡的瓦罐。瓦罐裡是蒸熟的粳米,雖然兩個時辰前剛吃過足夠四個人份量的餅食,這會兒肚子又已經空了。程宗揚拿起木箸嘗了一口,略微有些粗糙,但確確實實是可以入口的食物。   「咦──」阿姬曼訝異地說道:「你的傷好了嗎?」   程宗揚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戈龍用靴底踩出的傷痕已經癒合大半,看上去彷彿完好如初,連污垢都消失無蹤。他連忙摸了摸自己的額角和嘴唇,那裡的傷口也已經平復,只是按上去還有些痛楚。   這大概就是生死根的奇妙之處了吧。程宗揚作了個鬼臉,「我的命太硬,他們打不死我。」   阿姬曼伸長頸子看了看,「還有一處。」   程宗揚摸了摸脖頸,那片烙印已經深入肌膚,摸上去凸凹不平。   「烙的是什麼?」   「是商館的標記。上面是一隻狐狸,下面是商館的名稱。」   程宗揚苦笑道:「你看得真清。那兩個字你也認得嗎?」   阿姬曼道:「商館每個奴隸都要烙上同樣的標記。看得多了,就認得了。」   程宗揚好奇地問道:「你也有烙印嗎?」   「沒有。」   阿姬曼微笑了一下。   「那你有什麼標記?」   勰「這裡。」   阿姬曼挺起雪白的小腹,指了指肚臍中那顆圓圓的珠子,「他們給我裝了臍珠,上面有商館的名字。客人買了不喜歡,可以換掉的。」   那顆珠子嵌在少女圓潤的肚臍中,微微鼓起,能看到上面鏤刻的「白湖」二字。   程宗揚用力把這個名稱記在心底。白湖商館。   「很漂亮的珠子。」   程宗揚道。   「他們本來要給我烙印的。只不過那時候我很小,他們說烙了印記,以後會變得很大。」   「也是烙在脖子上嗎?」   「不。是這裡。」   阿姬曼分開腰帶,紅裙立刻從腰胯上滑落,露出一具雪滑的玉體。她翹起粉嫩的雪臀,指著臀溝內側晶瑩的雪肉,道:「女奴都烙在這裡。」   程宗揚差點兒被口中的米飯噎死。鮮紅的舞裙掉在地上,眼前是少女雪一樣白嫩而光滑的軀體,白得眩目。   阿姬曼扭過臉,「你長得像一個人……」   這已經是阿姬曼第二次這樣說了。程宗揚用力晃了晃發暈的腦袋,迎向她的目光。   阿姬曼柔媚的嘴角彎翹著,像是帶著一個嬌俏的笑容,碧藍的眼眸中卻浮出一層水霧,「像我哥哥……」   程宗揚摸了摸自己的鼻樑,自己竟然長得像天竹一人?   阿姬曼做出另一個動作。她解開胸衣的繫帶,兩隻令人噴血的雪乳立刻彈跳出來。然後她拋下胸衣,就那樣光著身子投入程宗揚懷中。   「抱住我。」   阿姬曼身材像幼女一樣嬌小,頭頂只到程宗揚下頗,乳房卻豐滿堅挺,緊緊頂在程宗揚胸腹處,充滿了誘人的彈性。她伏在程宗揚胸口,身體微微顫慄。   任何一個正常男人,在這種情況下都無法再正常思考。程宗揚用力抱緊懷中那具赤裸的肉體,陽具不安分地挺了起來。   好運就這樣降臨到自己頭上了嗎?程宗揚幾乎不敢相信。少女純真的表情讓他不知道阿姬曼是在誘惑自己,還是僅僅出於天真──即使她的冒疋一個任人販賣的女奴,也沒有理由來誘惑自己。畢竟他現在的身份也是一個奴隸。   一隻柔滑的小手伸到程宗揚腹下,挽住他火熱的陽具,輕輕摩鞏著。阿姬曼在他胸口呢噥道:「你好乾淨……」   程宗揚一路風塵僕僕,別說洗澡,連臉都沒洗過。但剛才入定內視,真氣運轉下,使他的身體從內到外都出現了巨大的變化,如同新生一樣潔淨。   當阿姬曼在台上,表演性感的腰腹舞時,下面每個男人都轉著同樣的念頭。程宗揚沒想到,短短幾個時辰,自己就能夢想成真。   阿姬曼摸索著,分聞他身上早已破爛不堪的衣服。程宗揚心頭一熱,抱住阿姬曼滑嫩的雪臀,將她嬌小的身體托起,陽具直挺起來,硬邦邦頂在少女下腹那條嬌嫩的肉縫間。   阿姬曼揚臉看著程宗揚,唇角含笑,眉眼間卻有著一絲難以索解的表情。   程宗揚看著她嬌俏的面孔,低聲道:「你真美。」   阿姬曼唇角笑意綻開,猶如一朵帶著寶石光澤的奇花,在這間陰暗的地牢中綻放。她翹起白嫩的雙腿,纏在程宗揚腰間,目光閃閃地看著他,一手扶在程宗揚肩頭,一手伸到腹下,摸索著分開柔膩的下鱷,放在他的龜頭上。   阿姬曼鼓勵的動作使程宗揚慾火勃發。他抱住阿姬曼的美臀,陽具用力一挺,擠進少女微濕的蜜穴中。阿姬曼身體猛然一顫,扶在程宗揚肩頭的手指滑開,兩手掩住下體。   程宗揚停住動作,「痛嗎?」   阿姬曼輕咬著唇角,臉上綻開一個明艷的笑容,柔聲道:「再深一些……」   阿姬曼舌尖在皓齒間輕快跳著,略顯生澀的口音像一個剛會說話的孩子,帶著與她年齡不相襯的稚嫩澀意,使程宗揚愈發的心動。能與這樣美麗的少女春風一度,就算自己長得像天竺人也無所謂了。   程宗揚兩手托著阿姬曼的雪臀,陽具直挺挺插在少女分開的雙腿間。緊密的嫩穴裹住肉棒,龜頭傳來令人銷魂的柔膩觸感。程宗揚吸了口氣,手指緊緊抓住阿姬曼的屁股,狠狠桶入那柔嫩的蜜穴。   阿姬曼雙手掩在下腹,雪白的肉體軟軟地伏在程宗揚懷中,散發著花朵般香暖的氣息。她身體又輕又軟,柔若無骨,程宗揚陽具用力頂動著,越進越深,直到整根陽具完全進入蜜穴。   濕濕的液體從少女穴中淌下,程宗揚低笑道:「舒服嗎?」   阿姬曼白蜇的頸子伏在他肩頭,發出微顫的呼吸,沒有回答。作為一個與網路同時長大的現代人,程宗揚和每個男人一樣,瀏覽過猶如恆河沙數的影片,對各種技巧瞭然於胸,一直想找機會試驗。這會兒如此漂亮的一個天竺舞姬主動投懷送抱,難得她身體輕盈,自己毫不費力就把她整個身子抱在懷中,於是程宗揚也不放開阿姬曼,就那樣抱著她,兩手分開她的屁股,上下扳動,用她的美穴套弄著自己的陽具。程宗揚動作越來越快,少女雙腿夾在他腰間,白嫩的肉體拋動著,蜜穴越來越濕,身子也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阿姬曼整具身體都懸在程宗揚身上,她兩手掩在腹下,赤裸的乳房貼在程宗揚胸前,上下滑動著。隨著程宗揚動作的加快,雪踝上那串銀鈴發出悅耳的聲響。   當程宗揚又一次狠狠進入,阿姬曼那對豐挺的乳房像皮球一樣被壓扁,然後彈起,她原本伏在程宗揚懷中,肉體的彈動使她失去平衡,上身頓時向後仰去。阿姬曼的肉值顯示出驚人柔韌性,她雙腿纏在程宗揚腰開,腰身向後彎折過去,秀髮幾乎碰到地面。   阿姬曼的身體柔若無骨,腰肢反弓得超過九十度,仍沒有絲毫勉強,程宗揚一面俯視著少女的肉體,一邊挺動陽具。阿姬曼那兩隻渾圓的乳房倒垂下來,像是要脫離身體一樣在胸前來回擺動,不時撞在一起,發出柔膩的肉響。她腰肢彎成弧形,臍中那顆明珠嵌在雪白的肌膚間,閃動著迷人的珠光。   程宗揚瀏覽著阿姬曼的玉體,只見她兩手掩在腹下,能看到手間一縷烏亮的恥毛,還有她指間……程宗揚動作猛然一頓,臉上流露出驚愕的表情。他陽具深深插在阿姬曼體內,少女細白的手指掩在兩人交合的地方,指間淋淋漓漓沾滿了鮮血。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連忙放下阿姬曼。那些濕滑的感覺完全來自於她下體的鮮血,經過程宗揚那一陣抽插,大腿內側和臀溝已經被鮮血染紅。   「你……是處女?」   這實在是一個意外。阿姬曼年齡雖然不大,但身材發育得不輸於任何成熟女性,尤其是她的乳房,肥碩而又充滿彈性,絲毫沒有少女的青澀。程宗揚下意識地認為她已經是破過身的女子,但眼前鮮紅的血跡卻告訴了他真象。   阿姬曼緊緊咬著唇,眼角還有未干的淚痕,她揚臉看著程宗揚,眼中流露出一絲痛楚,接著卻展顏一笑,用柔媚的聲音說道:「再來……」   程宗揚滿心愧疚,如果早知道她是處女,自己該溫柔一些,結果只顧著自己爽,卻讓她流了這麼多血,他訕訕道:「你休息一會兒吧。」   阿姬曼碧藍的眸子一轉,帶著顧盼生姿的媚態,嫣然而笑。她轉過身,四肢著地,伏在她褪下的衣裙上,柔聲道;「你儘管用力好了。」   說著她翹起雪臀,兩手抱在臀側,分開還在滴血的美穴,然後嫵媚地扭動起腰肢。   阿姬曼腰肢的動作柔媚之極,白滑的雪臀又圓又翹,充滿誘惑地挺動著,香艷無比。滴血的嫩穴在臀間敞露著,彷彿一朵綻開的花蕾。   程宗揚從來不知道一個處女在破身時,可以表現得這樣妖淫。無論是她充滿誘惑的動作,還是她的語言,都完全與他認為的處女毫無關係,更像一個淫蕩的女奴在引誘她的主人。   阿姬曼腰臀的動作帶著性交和舞蹈的美妙韻律,令人血脈賁張。事實上她的腰腹舞就來自於性交動作,在天竺是供王公貴族們觀賞的艷舞。她赤裸著身體,暴露著性器,妖冶地扭腰擺臀,一邊道:「主人,來幹你的女奴……」   她是處女都不怕,自己還怕什麼?程宗揚彎下腰,挺起沾染著鮮血的陽具,對著少女張開的蜜穴,貫入她柔膩的嫩穴中。   程宗揚幾乎懷疑阿姬曼流出的並不是鮮血,或者她根本不知道疼痛。無論他陽具怎麼進出抽送,阿姬曼唇角始終帶著一絲媚笑。她匍匐在程宗揚身下,一邊用生澀的語言說道:「主人,請享用你的女奴。」   「主人的陽具好強,像鷹集、像雷電……像雄偉的神牛……」   在這些話語間,阿姬曼不時會吐出一串梵文,其中幾個不停重複的音節特別用力,程宗揚雖然聽不懂,性慾卻本能地亢奮起來。他在少女鮮嫩的蜜穴中不停抽送著,火熱的陽具彷彿一個浴血沙場的勇士,在阿姬曼白嫩的臀間來回衝刺。   阿姬曼一邊媚聲低叫,一邊挺動著屁股,迎合程宗揚的進出,她的動作完全沒有處女的痛楚和羞澀,熟練得彷彿性交過無數次。   程宗揚陽具勃起如鐵,他不知疲倦地抽送著,最後摟住阿姬曼的腰身,將精液深深射入她體內。   程宗揚意猶未盡地撫摸著她的肉體,忍不住道:「真是個天生的尤物……」   程宗揚一邊心裡嘀咕著,還是處女就這麼淫媚,以後還怎麼得了?一邊抱起阿姬曼,入目的情形,讓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程宗揚一直用背入式與阿姬曼做愛,只看到她嫣紅的唇角彎彎翹起,帶著笑吟吟的表情,以為她並不是很痛。這會兒摟起她,卻看到阿姬曼臉上早已淚流滿面。   程宗揚有些心痛地埋怨道:「你怎麼不告訴我呢?」   「男人會在乎嗎?」   阿姬曼仍在笑著,程宗揚這時卻發現她的笑容如此勉強,表情中有著難以名狀的淒涼和……恨意。   「會。」   程宗揚回答得很認真。阿姬曼沒有開口,但神情間分明不相信他的回答。她平淡地拭去淚痕,然後翻過紅裙,用紅裙內側抹去腿上的血跡,直到染紅的肌膚恢復瑩白。   阿姬曼並沒有像程宗揚想像中那樣撲到自己懷中,一邊哭訴她所受的遭遇,一邊說她如何如何欣賞自己,才以處女之身相許。她平靜地清理著自己的身體,就像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那些淫辭媚聲並不是她所發出的。   就這樣,剛經歷過一場莫名其妙的艷遇,兩人又陷入沉默的尷尬境地。程宗揚抓了抓腦袋,問道:「你是天竺人?」   阿姬曼點了點頭。   「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市場上的女奴雖然不值太多錢,但阿姬曼這樣的尤物從來都是難得的珍品。程宗揚猜測她很可能是天竺貴族豢養的舞姬,不知為何會流落到五原城。   「他們買來的。」   「東天竺的女奴很多嗎?」   阿姬曼擦去身上最後一抹血跡,淡淡道:「很多。」   程宗揚對這個販奴生意很好奇,「他們怎麼把你買來的?」   阿姬曼重又露出她妖媚的笑容,嫣然笑道:「那時候我們都沒有吃的,就被賣掉來換糧食。祁主人用兩車稻米換了三十名女奴。路上死了一些,剩下的運到五原城陸續賣掉了,只剩下我。」   程宗揚想起那個色衰的女奴,「不是還有一個嗎?」   阿姬曼道:「我不認得她。」   大概她們不是同一批的吧。經過下午的奔波,程宗揚對於這個世界的物價略有瞭解。一張無餡的素餅價格是一個銅銖,一斤稻米在兩個銅銖左右,一車稻米大概兩千斤,兩車也不過四千斤,折合八十個銀銖。也就是說,一名女奴的價格只是兩個多銀銖。即使考慮到運費和損耗,成本也低得驚人。   看到市場的天竺女奴標價三十銀銖,處女六十銀銖,程宗揚已經覺得很便宜了,沒想到裡面還有這麼大的利潤。難怪往東天竺的路那麼難走,還總有人走。   程宗揚很奇怪,「為什麼你沒有被賣掉?」   「主人為我開的價格是五十個金銖。」   程宗揚嚇了一跳,五十個金銖相當於一千銀銖,起碼能買二十個漂亮女奴,或者五個半獸人戰士奴隸。沒想到阿姬曼的身份會這麼貴。   阿姬曼笑吟吟道:「現在只值五百個銀銖啦。」   不是處女就降價一半,如果被商館老闆知道自己佔了五百銀銖的便宜……程宗揚乾咳一聲,「商館的老闆是個女人嗎?」   「是啊。這家商館本來是她夫家的,但她丈夫很早就死了。」   原來是個寡婦。程宗揚摸著頸後的烙印,恨恨想道。   阿姬曼穿好衣裙,又成了那個嬌俏的舞姬,她用手指梳理著紅褐色的長髮,彷彿不經意地說道:「你想逃走嗎?」   猛然聽到這句話,程宗揚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   「想逃走嗎?」   阿姬曼作了個手勢,「離開這裡。」   程宗揚心頭一熱,「怎麼逃?」   牢門被鐵鏈鎖著,難道水牢有通往外面的道路?   阿姬曼拿起盛飯的陶罐,從罐底取出一枚鑰匙,輕鬆地打開牢門。   「外面沒有鎖,只要順著路走就可以了。這會兒他們都在睡覺,小心一些,沒有人會發現的。」   程宗揚小心地推開牢門,眼前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地道,轉彎處有一片微明的光芒,不知通向何方。他走了兩步,卻發現阿姬曼仍留在原地。   「來啊。」   阿姬曼搖了搖頭,「我不走。」   「為什麼?」   程宗揚不認為自己是個無比善良的天使,但這個少女已經和自己有過肌膚之親,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把她一個人扔在地牢裡,是個男人都做不出來。   「我帶你一起走。別擔心,我養得起你。」   雖然程宗揚這會兒身無分文,連人都是別人的奴隸,但話說出來還是信心十足。   阿姬曼晃了晃小腿,腳踝上的鈴鐺立刻發出一串脆響,「這鈴鐺取不掉的,讓他們聽到,連你也走不了。而且商館盯得我很緊,如果我也逃走,他們一定會全城尋找。這裡到處都是他們的人,就是逃出去,也會被他們抓回來。」   「不行!」   程宗揚固執地說:「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不如你先走,到了外面再想辦法救我。」   程宗揚思索片刻,斷然道:「那我一個人走!你放心,我一定會來救你!」 第七章 圈套   腳下的岩石又冷又硬,好在程宗揚鞋子早已經丟了,光著腳沒有發出響聲。他扶著巖壁,小心翼翼地走出山洞。   洞口外面就是那間掛滿刑具的石屋,這時裡面空無一人,那個姓孫的疤臉不知鑽到了哪裡,竟然毫無防備。石屋的門沒有上鎖,程宗揚輕輕推開門,眼前是一片青石鋪成的庭院,月光灑在上面,彷彿閃動著一層水光。   站在石階上,程宗揚有些不相信自己能這麼輕易就逃了出來。他暗罵一聲,這群廢物!牢房看成這樣,沒有人逃跑才奇怪!   就在程宗揚踏入庭院的一剎那,背後「繃」的一聲,傳來弓弦震動空氣的低響。一枝利箭從高牆上疾射下來,穿透了他的小腿。   戈龍手下一名漢子站在牆上,握著弓矢高聲道:「戈三爺!有奴隸逃了!」   緊閉的房門突然推開,戈龍、孫疤臉,還有下午抓他的另一名漢子同時躍了出來。孫疤臉揮舞著一柄彎刀,尖聲道:「別讓奴才逃了!」   程宗揚一手按著小腿,跪倒在地,長箭貫穿了他小腿的肌肉,痛徹心肺。孫疤臉大步上來,一腳把程宗揚踢倒,踩住他的背脊。程宗揚重重撞在地上,已經癒合的肋骨又傳來一陣刺痛。一片嘈雜中,他看到一個緋紅的纖影從甬道出來。阿姬曼腳踝的銀鈴輕輕鳴響著,臉上帶著奚落和不屑的表情。   程宗揚昂起頭,嘶聲道:「為什麼!」   程宗揚還不瞭解這個世界,但他不是傻子。自己能這麼輕易逃出囚牢,只有一個原因──是他們故意讓自己逃跑。給自己打開牢門的阿姬曼並非是幫他,而是他們的同謀。可程宗揚不明白,他們費力耗時地把自己抓進來,嚴刑拷打,迫使他承認自己是逃奴,為什麼又故意讓他逃走?   「因為這樣他們才有理由殺死你。」   阿姬曼輕盈地走過來,「你知道,在商館裡面,奴隸是不能隨意損壞的,但逃跑的例外。」   盯著這個明媚的舞姬,程宗揚齒間湧出一股血腥味。   阿姬曼俯下身,在他耳邊小聲道:「我最恨你們這些男人。你們下流得像路邊的野狗,貪婪得像食腐的兀鷹,骯髒得像老鼠。」   程宗揚咬牙道:「那你剛才為什麼要那樣做?是施捨嗎?用你的處女之身向一個被你害死的人施捨?」   「呵!」   孫疤臉扭頭瞪著阿姬曼,「你這賤──」「傻瓜,一點假血就騙到你了。你以為這裡會有處女嗎?」   阿姬曼高興地拍著手,「哈,看到你上當的樣子我真開心。」   孫疤臉還想再說,戈龍在後面一聲斷喝,「疤臉!還等什麼!殺了他!」   「成!」   孫疤臉舉起彎刀,朝程宗揚頸後劈去。   被他踩在腳下的程宗揚忽然扭過身,孫疤臉踩在他背上的右腳滑開,接著腹下一痛,被一支尖銳的物體穿透腹腔。   孫疤臉瞪大眼睛。在他眼裡,這個在當鋪撞到的陌生人無論是落泊商人,還是乞丐,都只是個軟弱可欺的外鄉人。但就是這個外鄉人,硬生生拔出小腿的羽箭,將滴血的箭頭送入自己腹中。   孫疤臉身體晃了一下,手中的彎刀鏘然落地。   程宗揚拖著受傷的小腿站起身來,一把抓住孫疤臉的領子,面無表情地將箭矢再次送入孫疤臉腹內,這一著是程宗揚忍痛準備的,偷偷拔出箭矢,藏在手裡的那一刻,差點沒痛暈過去,但再怎麼痛,這件事仍是得做。   孫疤臉軟綿綿伏在程宗揚肩膀上,眼珠上翻,露出死魚一樣的白色。阿姬曼奚落的笑容在臉上凝固,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程宗揚冷冰冰地握住箭矢,一下又一下往孫疤臉腹中猛刺。他半邊身體都被鮮血染紅,小腿上的傷口血肉模糊。   程宗揚重複著桶刺動作,對滿身的鮮血毫不理會。當一股微弱的陰寒氣息透入太陽穴的時候,他知道這個疤臉漢子已經死了。   這是程宗揚第一次殺人。自從來到這世界後,他便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也已想像過許多次,他以為自己會恐懼,顫慄到渾身癱軟,像一隻軟腳蟹一樣,緊張得無法站立。或者還有一種可能──當鮮血飛濺的時候,他會興奮異常,發現自己有嗜血狂魔的潛質。   然而這兩種情形都沒有發生。在別人看來,他不停桶刺一個已經死掉的人,像是瘋狂得神智已經崩潰,事實上那是程宗揚在掩蓋自己的驚愕──當自己親手把箭矢刺入仇人腹內時,他心底無比平靜。手指沒有顫抖,呼吸也沒有急促,他只是感到被鮮血浸透的箭桿變得濕滑,要用盡力氣去捏緊。甚至他還能冷靜地去觀察孫疤臉的表情,看他臉上的刀疤如何因為驚痛而變得彎曲。   在這過程中,程宗揚甚至還有些疑惑,「這麼瘦小的個子,居然會有這麼多血?」   牆上持弓的打手還在發愣,戈龍已經暴喝上前,他翻腕拔出腰間的長刀,僅剩的獨目凶光閃動。   程宗揚把羽箭留在孫疤臉腹中,俯身抓起地上的彎刀。戈龍速度極快,身形一閃就越過五米的距離。程宗揚匆忙舉起刀,兜頭猛劈過去。他沒有把握能對付這個凶悍的傢伙,但手裡有把刀,能安心不少。   戈龍實戰經驗超過程宗揚好幾百倍,何況是這破綻百出的一刀。他上身微微一晃,避開刀鋒,一步跨到程宗揚面前,然後頭頸一勾,用額頭狠狠撞在程宗揚腦門上。   程宗揚感覺腦袋像被一隻鐵槌擊中,顱骨幾乎裂開,身不由己地斜飛出去。戈龍如影隨形地欺身向前,手中長刀發出一股尖銳的嘯聲,直取程宗揚的咽喉。   戈龍身手不凡,長刀在他手中彷彿活了過來,就像一條有生命的怪蟒,刀法準確而狠辣。程宗揚作為一個只在球場打過野架的現代人,那點打架經驗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程宗揚身在半空,眼看著戈龍的長刀就將掠到喉嚨,避無可避。頸後忽然一緊,身體硬生生被拖開半尺,那柄長刀收勢不及,貼著程宗揚肩膀將地上一方青石劈得粉碎。   程宗揚喘了口氣,頸後那隻手忽然一鬆,他一跤坐倒,身體幾乎壓到手裡的彎刀。   戈龍收起長刀,獨眼惡狠狠盯著庭院中多出來的那個身影,然後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原來是凝羽侍衛長。」   程宗揚面前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她穿著黑色綾衣,衣上暗色的斜紋望之猶如寒冰,衣內卻套著一襲質密的皮甲。從背後看去,這女子肩寬腿長,身高較之程宗揚也不遜色。她左側腰間懸著一面小小的圓盾,右側配著一柄彎刀,形如月牙,刀鞘由硬木製成,上面的紋飾質樸無華,充滿了蠻荒氣息。   凝羽抓著程宗揚的脖頸,把他拖出險境,接著隨手把他丟到一邊,然後從袖中取出一條絲巾,將接觸過程宗揚皮膚的手指一一抹拭乾淨,最後把絲巾也隨手丟開。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那種厭憎卻根本不屑掩飾。   凝羽頭也不回地說道:「下午去錢家當鋪典當的是你嗎?」   程宗揚還沒回答,戈龍便大聲道:「侍衛長看仔細了,這是商館的逃奴!」   程宗揚道:「我是商人!被你們抓來的!」   戈龍冷笑一聲,「死奴才!你脖頸裡烙著商館的印記,還敢說不是奴隸!」   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商館在冊奴隸共有六十三名,四十一名鎖在商館貨倉,十七人留在市場,由祁遠看管。這間別院共有奴隸五人,一名受過刑,兩條腿已經斷了;兩名囚在水牢;那名天竺啞奴在你們房內,這裡還有一名舞奴。戈龍,這名奴隸是哪裡來的?」   戈龍沒想到她會把奴隸算得如此清楚,頓時語塞。   凝羽冷冰冰道:「你藉著商館的名義私賣奴隸,如今事情敗露,想要殺人滅口嗎?」   程宗揚張大嘴巴,原來自己這麼倒霉,不但被抓為奴隸,還是底下人私自販賣的奴隸。至於這名女衛的來意,分明是與自己典當的物品有關──難道有人看出來它們不屬於這個世界?   戈龍握緊長刀,沉聲道:「侍衛長,休要血口噴人。我戈龍為白家賣命的時候,還沒有你呢!」   凝羽淡淡道:「那你是不服夫人管束了?」   戈龍此時已無退路,他獨眼一翻,揮刀在地上劃出一道深及寸許的刀痕,厲聲道:「姓蘇的賤婦殺夫奪產!圭母如蛇蠍!我戈龍與白湖商館一刀兩段!從此再無瓜葛!」   說著聳身往後跳去。   「想走嗎?」   凝羽手腕一動,程宗揚還沒有看清她的動作,一柄月牙彎刀便脫鞘而出,無聲地掠到戈龍背後。   戈龍跨出兩步,看似要拚命逃生,突然身體一旋,長刀寒光乍現,將凝羽手中的彎刀劈開。   一般人逃跑時,背後都不免空門大露,戈龍卻反其道而行之,用逃跑誘敵,實則暗藏殺機,趁凝羽不備,突施殺著。他距離凝羽不過一步之遙,這時突然止步旋身,倒像是凝羽自己送到刀鋒上。   凝羽月牙狀的彎刀封住長刀,身體連退三步。戈龍隨即踏步上前,連追三步,刀光霍霍,像波濤一樣朝凝羽捲去。戈龍手裡的長刀長及五尺,單是刀柄就有一尺多長,刀刃卻只寸許寬窄,刀身修長。他利用腰背的力量劈削挑格,輾轉連擊,身催刀往,刀隨人轉,進退連環,刀法剽悍雄健,凌厲之極。   凝羽那柄彎刀只有戈龍長刀的一半長短,面對他疾風暴雨般的攻勢,卻進退自如,顯得從容不迫。戈龍一輪猛攻全無效果,再次錯身交擊時,他左手忽然鬆開刀柄,揚手打出一枚袖箭。由機括發出的袖箭比普通弓矢速度更快,凝羽離戈龍近在咫尺,根本來不及躲閃避讓,卻見凝羽左手食指一伸,輕輕點在箭鋒上。   指尖觸到的空氣彷彿吸收了天際的月光,蕩出一圈銀白色的漣畸,那枝疾射的短箭在空中一凝,箭上蘊藏的力量彷彿一瞬間被波動的空氣抽盡,就那樣懸在凝羽指尖……這很顯然不是單純的武功。   戈龍大吼著收刀回撒,在身前灑下一片密不透風的刀光。凝羽彈開袖箭,彎刀一挑,像一片被微風吹拂的柳葉一樣透過刀光,掠出半尺。然後回刀入鞘,像什麼都沒發生過般轉過身,冷冷看著程宗揚。   一點血跡從刀光中迸出,戈龍拚命揮舞著長刀,大吼已經變成恐懼地嚎叫。   凝羽沒有理會背後的刀光,冷冷對程宗揚道:「你典當的是什麼物品?」   程宗揚喉頭動了一下,這時他才看到凝羽的面容。這位戈龍口中的侍衛長年紀其實很輕,看上去比自己還小四、五歲。她身著甲冑,很難看出身材,但容貌已經是上等的美女,只是那種冷冰冰的神態,令人望而生畏。她眉毛比一般女子更長,像一對飛揚的黑羽,眼睛大而空明,雖然在看著他,視線卻彷彿透過他的身體,一直望到虛空盡頭。   「是……幾條汗巾。」   戈龍這時已經使脫了力,長刀脫手飛出,朝凝羽這邊飛來。凝羽抬手一拍,那柄長刀「錚」的直落下來,嵌入青石。   戈龍雙膝跪地,嘶嚎著捧住臉,鮮血從指縫淌出。剛才的交手中,凝羽只攻了一招,卻一刀沒入他密不透風的刀影,挑出他僅剩的那只完好眼珠。另外兩人看到戈龍的慘狀,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同時跪地求饒。   凝羽冷冰冰看了阿姬曼一眼,然後移開視線,說道:「戈龍留待夫人發落,這兩人發往石場作苦力。」   幾名同樣外著綾衣內套皮甲的女子躍入庭院,拖走孫疤臉的屍體,把戈龍和那兩人踢進地牢。   凝羽對程宗揚道:「夫人要見你。」   疲憊的身體浸在熱水中,舒服得骨頭都彷彿酥了。程宗揚把熱騰騰的布巾蓋在臉上,躺在木桶裡不願起身。紗幛外面,四周各站著一個黑衣女子,她們背對身後的木桶,各自握著腰間的配刀,像一群忠心耿耿的衛兵。   程宗揚歎了口氣,從桶裡爬出來,擦乾身上的水跡,換上一旁的新衣。凝羽只給他留了一刻鐘的洗浴時間,看她的神情,如果自己超過時間,她很可能會闖進來劈碎木桶,把自己直接拖到外面去。   想起凝羽那張冷冰冰的臉,程宗揚就禁不住打了個寒噤。這女人,實在是太冷了。有她在,夏天喝啤酒都不用冰鎮。   程宗揚換好新衣,凝羽已經在外面等候。路上程宗揚試圖套些話來,可無論說什麼,凝羽都一言不發。他也只好閉了嘴,四處打量這座莊院。   五原城沒有城牆,說不清這裡是城內還是城外。不過門外的街道已經上了年頭,青石被車輪軋出深深的轍痕。一路行來,道路兩側都是大大小小的宅院,很有些像他來的那個世界裡的別墅區──這些別墅絕對是名符其實的豪宅,一連過了三個院子才到正院。而宅院女主人的住處還在後面。   穿過一道月洞門,一座兩層的木製樓宇出現在眼前。雖然樓宇不高,但飛簷斗角,氣勢恢弘。木製的立柱、扶手和圍欄都塗著朱紅色的油漆。這些漆料絲毫沒有乾澀的感覺,而是泛著一層琥珀般的光澤,顯示出經歷的悠久歲月。   樓梯並不寬闊,上面覆蓋著厚厚的地毯,毯上的紋飾繁複華麗,有著俗世的熱鬧與美感。此時已是深夜,簷下的遊廊卻掛滿燈籠。乍然看去,這裡與一般的富貴商戶沒有什麼區別,但在燈光照不到的角落裡,隱隱站著幾個與凝羽相同裝束的女子。   程宗揚心裡暗想,身邊跟著這麼多女侍衛,這位夫人莫非是做過什麼虧心事怕被復仇?   忽然,房內傳來一陣笑聲,那笑聲濕淋淋又媚又騷,放蕩之極。程宗揚聽在耳中,陰囊本能地為之一緊。單是這聲音,就可以想像屋內那位婦人是個妖媚之極的絕世尤物。   凝羽卻彷彿沒有聽到,她在門前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說道:「稟夫人。典當物品的人已經找到。奴婢奉命把他帶到此地。」   笑聲略一止歇,一個嫵媚的聲音說道:「凝羽,你這性子總也不改,冷冰冰的,將來怎有客人上門呢?讓他進來吧。」   凝羽粉腮微微變緊,不作聲地退開一步,隱藏在燈光的陰影中。   一名小婢拉開房門,只有十二、三歲,精緻得像一朵丁香。她舉目看了程宗揚一眼,然後抿嘴一笑,低頭掩上房門,房內垂著一層緋紅的輕紗,影影綽綽能看到幾個人聚在一起。程宗揚拉了拉自己奴僕裝束的青布衣衫,昂首踏進房內。   那小婢一面拉開輕紗,柔聲道:「夫人,他進來了。」   眼前的客廳是三間相連而成,僅這一間,就比程宗揚在那個世界訂購的住房大上兩倍。地上滿滿鋪著一整張地毯,鮮紅的絲絨猶如長草,幾乎蓋到腳面。廳內燈火通明,亮如白畫,映出地毯中間一朵碩大的牡丹,那牡丹嵌在絲絨之間,花瓣繁盛茂密,如同雲錦霞光,艷麗逼人。廳角放著幾隻高大的黃銅薰爐,雖然是夏天,爐中仍燃著名貴的香料,空氣中異香不斷。   廳內立著一張長及丈許的屏風,屏風前是一張寬大的錦榻。一個女子側身躺在榻上,一手支著粉腮,正咯咯嬌笑不已。她長髮瀑布般垂地,雪白的兩頰猶如兩粒朝下的瓜子並在一起,下巴尖尖的,雙目波光流轉,眼角微微挑起,帶著一絲媚惑的笑意。   一眼看去,程宗揚腦中就浮現出無數詞語──千嬌百媚、艷絕桃李、妍姿媚質、蛇蠍美人、風情萬種、紅顏禍水……更讓程宗揚渾身燥熱的是,這位夫人竟然是裸著身子,那具曼妙的玉體橫陳榻上,一雙豐挺的乳房高高聳起,只在腰間掩了一條鮮紅的綢巾,遮住下體,燈光下雪滑的膚肌香艷無比。   在她身邊,圍繞著五名男奴。這些男奴有的膚色猶如古銅,體型高大強悍,有的卻像是白面書生,舉止溫文,只不過這時他們都渾身赤裸,跪伏在這位艷婦身邊,其中兩名托著女主人赤裸的玉足,用舌頭舔舐她白軟的腳掌;另一名捧著她的手臂,親吻著她的手指,另外兩名則伸出手,小心地按摩著她的肉體。   女主人媚眼如絲,雪白的肉體在錦榻上妖冶地扭動著,不時發出柔媚而妖淫的喘息聲。換了別的男人,看到這香艷的一幕定然是心神俱醉,那具白艷的肉體,讓程宗揚也禁不住大暈其浪,眼中幾乎噴出火來。   那艷婦睞了程宗揚一眼,然後不經意地側過身,那兩隻高聳的乳房立刻顫動著蕩出一片白花花的肉光。   艷婦伸出手,嬌媚地翹起一根玉指,朝程宗揚勾了勾,美目濕淋淋滿是誘惑的春意。和她猜想的一樣,她手指一勾,那年輕人便暈乎乎走了過來。看他的神態,只怕這會兒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艷婦得意的一笑,這樣的登徒子,最好應付不過了。   那年輕人腳步虛浮地走過來,熾熱的目光在她身上從髮梢一直掠到腳尖。艷婦妖燒地舒展著肉體,待他看得血脈賁張,媚聲道:「公子……你在當鋪當的那些絲物是何物品?」   那具白膩的肉體艷光四射,異香撲鼻,讓程宗揚眼花繚亂,他吐了口氣,有些暈眩地說道:「是內衣。」   艷婦翹起手指,按在他乾澀的嘴唇上,輕輕撫弄,「是什麼絲物織成的?」   「尼龍絲。」   「尼龍絲?」   艷婦怔了一下,然後目光亮了起來,「你說是霓龍絲?從哪裡得來的霓龍絲!」   程宗揚兩眼盯著她雪滑的乳房,對她的詢問置若罔聞。   艷婦見他癡迷到如此地步,不禁傲然一笑,一面誘惑道:「你若說了,妾身便……」   一直盯著艷婦肉體的程宗揚忽然笑了起來,他笑聲越來越大,然後伸出手,毫不客氣地彈了彈她殷紅的乳頭,在她乳上捏了一把。   艷婦臉色頓時大變。 第八章 妲己   「夫人這副淫浪的媚態,騙過不少人吧?」   程宗揚嘻笑道:「那些男人是不是一看到你的身子,就忘了自己爹娘是誰?夫人問什麼,他們就說什麼?」   艷婦臉上媚態盡收,盯著這個年輕人,冷冷道:「你要說什麼?」   程宗揚直起腰,「夫人如果只是貪淫亂性的蕩婦,何必一見到那些衣物,就讓人連夜去找那個當東西的人?更何必追問這些織料的來歷?」   看著艷婦嬌媚的面孔,程宗揚收起嘻笑,認真道:「夫人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出這些織料的不同,知道這上面注定有一筆大生意。這份見識,世上沒有幾個人能及。」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程宗揚施出對付客戶的功夫,先試探對方的底牌,再捧上幾句,果然那艷婦重又面帶笑容,顧盼間媚態橫生。   她柔聲道:「公子真是個可人兒,公子可有意與妾身共享富貴嗎?」   程宗揚一笑,「免了。眼下夫人身邊雖然有五個男人,但貼身的護衛卻都是女子。如果夫人真相信男人,只怕這些男奴不會只敢舔舔你的手腳吧?」   艷婦神情一瞬間冷厲起來。   程宗揚不理會她的神情,自顧自地說道:「夫人這麼美的身子,這些男奴卻不敢越雷池半步,若不是他們敷衍了事,我還看不出夫人是個外騷內端的正派人呢。」   艷婦踢開身邊的男奴,抬手拍了拍,凝羽和幾名女侍衛湧進廳內。   艷婦道:「拉下去,全部砍了。」   那些女子動作極快,幾名男奴來不及求饒,就被她們扭脫下巴,拖到房外。接著樓下傳來幾聲悶叫,那幾名男奴已經是身首異處。   程宗揚後背冷颼颼的都是冷汗。他剛才說得堂皇,其實一開始他也被這夫人的艷態迷惑。只不過這名艷婦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程宗揚雖然年紀輕輕,對這些艷景的見聞廣博卻是這個世界無人能及──拜網路大神所賜,程宗揚早已在歐美日系各類色情片中浸淫多年,那艷婦演的活春宮雖然維妙維肖,他也一樣當色情片看了。   這一看,不由得看出破綻。   那艷婦雖然與身邊的男奴配合無間,但那些男奴只敢在她手腳肩頸上撫摸,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她的乳房和腰臀。如果一部色情片鏡頭只敢在女主角的非重點部位遊走,那連三級片都算不上,頂多只能算一部純情寫真。   這讓程宗揚警覺起來,等到夫人開口詢問,更證實了自己的想法。這個商館的女主人,絕不像外表看上去這麼簡單。只不過一句話就殺掉五名男奴,這也太狠了吧……凝羽無聲地回到廳內,衣角還沾著一點血跡。艷婦扯起紅綢,裹住赤裸的胴體,坐在榻上淡淡道:「既然公子是明白人,便不須多言。說出霓龍絲的產地、採集方法,妾身便放你出門。否則……」   她嫣然一笑,「妾身院裡的牡丹池下,不介意再多埋幾個人。」   程宗揚隨口說的尼龍絲,鬼知道她怎麼當成霓龍絲。在程宗揚的世界裡,尼龍早已氾濫成災,但他一個外語系的學生,對尼龍的製作方法一無所知──就算段強那本小冊子裡有,自己也沒信心能在這個世界裡製作出來。   見他猶豫,艷婦眉梢一挑,凝羽上前一步,擰住程宗揚的手臂,將他按得跪倒在地,一邊按住他腦後,露出脖頸,準備隨時一刀砍掉他的腦袋。情急之下,程宗揚高聲道:「夫人知道霓龍絲是怎麼來的嗎9」艷婦嬌聲道:「雌龍出水時,有霞彩萬束,化為雲霓。傳說以昆吾之刀可裁得霓絲。霓龍之絲所製衣物,柔如春水,輕若浮雲。你一個落魄商人,是從哪裡得來的!」   凝羽手腕一緊,幾乎擰斷程宗揚的臂骨,程宗揚叫道:「霓龍絲產自盤江以南!地點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南荒嗎?」   艷婦盯著他道:「你若知道霓龍絲的產地,早已成了六朝聞名的鉅商,怎麼會流落到五原城?這些衣物,莫不是你撿來的?」   「我在途中遇到劫匪,貨物都丟了!只剩這兩套霓龍絲製成的衣物我自己帶在身上,只好拿去典當,可當鋪的人不識貨,當成汗巾只給十幾個銅銖!」   「那霓龍絲的產地究竟在南荒哪個地方?」   程宗揚痛得冷汗都下來了,「那地方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所有的知情人都被劫匪殺了,如果你把我也殺了,就永遠都找不到霓龍絲!」   艷婦笑得花枝招展,「還在嘴硬。凝羽,剝了他的皮,看他還說不說。」   「等等!」   程宗揚叫道:「你想發財!我想保命,大家可以商量!那地方周圍幾百里都沒有人煙,我就是告訴你,你也難找到產絲的地點。你想要霓龍絲,我可以去幫你採!」   艷婦掩住紅唇,咯咯笑道:「讓你去採,是放你走嗎?」   見她口氣鬆動,程宗揚連忙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派人跟我一起去。你即使殺了我,也需要人給你做事,不如我帶人幫你去做。有人看著,我絕對跑不掉。」   艷婦看了程宗揚半晌,然後道:「凝羽,放開他。」   程宗揚骨體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響聲,幾乎被擰斷的手臂終於被人鬆開,他好不容易喘了口氣,捧著手臂心裡又氣又惱,這些女人都是她娘的瘋子!   艷婦悠然道:「往南荒產絲處,需要多久?」   天知道會化出霓絲的龍躲在哪裡,時間當然越長越好。   「至少要三個月。」   看了看艷婦的臉色,程宗揚又道:「來回至少半年。」   半年時間足夠程宗揚乘郵輪環球旅行兩趟了,但那艷婦卻不以為意,從五原城到南荒,來回半年,時間並不長。   艷婦笑道:「那麼就是半年。如果六個月內你還沒有回來,妾身就讓你嘗嘗炮烙的滋味。」   看著艷婦狐媚的俏臉,程宗揚心頭不由一陣發涼。他勉強笑道:「夫人真是快人快語,殺伐決斷。」   艷婦嬌笑道:「那我們便說定了,明日你就去給我採霓龍絲來。」   程宗揚眨了眨眼睛,然後伸出一根手指,「生意如果作成的話,我要占一成股份。」   艷婦失聲笑道:「你想要股份?」   程宗揚道:「既然大家合作,當然要利益共享。」   艷婦笑吟吟道:「莫忘了,你脖子裡還有烙印,是我商館的奴隸。為主人做事,是奴隸的本份。你幾時見過奴才還要股份的?」   程宗揚抗辯道:「我是被人陷害的!他們藉著商館的名義,私下販一買奴隸,在我身上烙了印記,可我根本不是奴隸!」   「是嗎?不過你身上有烙印,便是奴隸,」   艷婦嘲笑道;「莫說五原城沒有官府,就是有官府,你一個無憑無據的異鄉人,入了牢還想出來嗎?」   程宗揚摸著頸後的烙痕,露出一絲苦笑。看來自己這個奴隸是做定了。   小婢奉上茶盞,艷婦舉盞淺淺飲了一口,「我姓蘇,名姐己。是白湖商館的主人,你就叫我夫人好了。」   姐己?程宗揚露出古怪的表情。這名字可是如雷貫耳,幾千年來沒有一個重名的。大名鼎鼎的妖婦。難怪她說炮烙,原來就是她親手發明的。想到她九尾妖狐的身份,程宗揚情不自禁地朝她臀上看了一眼,那只被紅綢包裹的豐臀圓碩異常,卻看不出狐尾的蹤跡。   蘇姐己媚眼一轉,「怎麼?」   程宗揚乾咳一聲,「夫人是不是有兩個姊妹?」   蘇姐己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至少程宗揚還看過封神演義,九尾狐狸精、九頭雉雞精,還有一個玉石琵琶精,當年就是這三姊妹搞得商紂王國破人亡,堪稱絕代妖姬。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雖然商紂王的妖後在這個時空成了一家商館的女主人,但那種狐媚冶艷而又殘忍的氣質一如傳說中的狐精。不過她既然主持商館,明顯是隱藏了身份。如果揭穿,只怕這妖婦立即會殺自己滅口。   不等蘇姐己開口,程宗揚連忙道;「是我弄錯了。」   蘇姐己深深看了程宗揚一眼,然後吩咐小婢,「香蔻兒,把東西拿過來。」   看到小婢拿出的東西,程宗揚心裡一陣激動。一件是他典當的情趣內衣,另一件是他那個沾滿泥污的背包。自己被戈龍打暈,這只背包也被他們奪走,沒想到居然又找了回來。明知道背包裡是一堆完全不靠譜的物品,什麼蕾絲內衣、電動按摩棒、杜蕾斯安全套、從段強身上找出的藥丸、粉末……在這個世界還不如一盒火柴有用,但程宗揚還是忍不住激動。這是自己從那個世界帶來的僅有物品,是自己和從前唯一的聯繫。   蘇姐己道:「你販賣的物品倒是少見。這兩件霓龍絲衣款式奇異,不知該怎麼用呢?」   程宗揚清了清嗓子,解釋道:「這件是胸衣,這件是下身用的,長的這件披在外面。」   蘇姐己嬌笑道:「這麼小的衣物也能穿上嗎?」   程宗揚道:「霓龍絲製成的衣物最是奇妙,夫人若是不信,一試便知。」   一邊說,程宗揚一邊心裡在想,不知道這狐狸精穿上現代的情趣內衣會是什麼樣。   蘇姐己也同樣好奇,她反覆看了幾遍,然後道:「凝羽,去把它換上。」   凝羽冰冷的面孔猛然僵了一下。   蘇姐己卻毫不理睬,指著背包裡取出的一堆物品,問道:「這些是做什麼的?」   「這個是……」   程宗揚拿著那瓶搖頭丸,半晌才艱難說道:「是……棋子!鄉間玩的小東西。我在外面經商,拿來解悶。」   那些搖頭丸有兩種顏色,一種玫瑰紅,一種蘋果綠,上面還鏤刻著一些奇異的符號。   聽說是棋子,蘇姐己便沒了興趣。她怎樣也想不到這些製作精緻的物品會是藥物。   「這個呢?」   程宗揚再也編不下去了,蘇姐己指的那根按摩棒完全是仿真品,龜頭、陰莖一應俱全,若不是矽膠製成的表面通體烏黑,活生生就是一根男人的陽物。   程宗揚乾笑兩聲,「這個就不需要解說了吧。」   蘇姐己吃吃笑道:「原來你這商人販賣的都是這些東西。」   程宗揚大為尷尬,好端端一個死上班族,居然被人當成販賣色情物品的小店主。   蘇姐己毫不避諱地拿起那根按摩棒,審視著道:「聽說南荒有些部族擅長巫術,能將活人製成行屍……」   程宗揚腦中靈光一閃,正容道:「夫人說的不錯,這是南荒部落用巫術製作的神具,只要依法使用,可令人欲仙欲死,比真人強過百倍。就是再貞烈的女子用上它,也難以自持。」   「哦?」   蘇姐己輕撫著那支按摩棒,這支神具酷似男子的陽根,但更為粗壯長大,握在手中能感覺到它表面的彈性,幾乎與真人無異,與五原城販賣的角先生相比,不啻雲泥之別。   「這支神具在南荒也是難得的寶物,夫人若是喜歡,就送與夫人一用。」   蘇姐己橫了他一眼,「好大的膽子!」   程宗揚訕訕地住了口。看到這絕代妖婦拿著現代的假陽具把玩,真是給了他一種不真實的錯覺,彷彿這一切都是作夢,商紂王的妃子居然拿著按摩棒……「你說它用是巫術製成,能令人欲仙欲死?」   程宗揚道:「試一下就知道了。」   蘇姐己忽然一笑,「凝羽。」   凝羽冷著臉從屏風後走出,程宗揚抬眼一看,險些把眼珠都瞪了出來。那位冷若冰霜的侍衛長已經除去甲冑,換上那套嶄新的情趣內衣,效果好得出奇。這套內衣原本是按著紫玫的體形買的,而凝羽身材比紫玫更高挑豐滿,那套透明的情趣內衣緊繃繃束在身上,將她軀體的曲線完全勾勒出來。   程宗揚沒想到這個冰山美女隱藏在甲冑下的軀體會如此火辣,兩隻豐滿的乳房高高挺起,黑色的絲織乳罩包裹著兩團渾圓的美肉,在胸前顫微微抖動著。雪白的乳球將薄如蟬翼的絲料完全撐滿,在黑絲下暴露出白膩的肌膚光澤,隨著腳步的移動,雪白的肉團在黑絲中上下抖動,那種若隱若現的艷態,比赤裸時加倍誘人。   可以想像一下古裝劇裡的楊貴妃穿上情趣內衣的情景,那條縷空的透明紗衣披在凝羽赤裸的胴體上,紗衣只有腰間一條繫帶,束著她細緻的腰身。透過輕薄的紗衣,能看到她下體纖小的丁字褲。內褲兩側的細絲帶貼在胯骨上,下端包裹著女侍衛長的陰阜,形成一個性感的V形。   內褲邊緣鑲著漂亮的蕾絲花邊,中間用來遮擋秘處的織物,卻是一片透明的薄紗。燈光下,女性下體的溝壑起伏一覽無餘。凝羽俏臉猶如冰雪,嘴唇卻紅艷欲滴。她緊緊咬著紅唇,步伐僵硬地走到主人面前,眼中的寒光似乎想要把程宗揚殺死。   蘇姐己滿意地打量著自己的侍衛長,然後道:「轉過身去。」   凝羽咬牙轉過身,從後面看時,她幾乎通體赤裸,那條細絲般的內褲陷入臀溝,整只雪臀完全暴露出來,兩條修長白滑的美腿並在一起,根本看不到內褲的痕跡。   蘇姐己掩口笑道:「這衣物倒是節省織料。只用一絲半寸就做成一件。」   程宗揚回過神來,謙虛地說道:「霓龍絲數量稀少,只好省著用了。」   蘇姐己笑吟吟道:「你說那神具上附有巫術,能令人欲仙欲死。妾身與你打個賭,如何?」   程宗揚先問道:「賭注是什麼?」   「你若贏了,我便升你作商館的頭目,此去南荒由你負責;若是妾身贏了……你就得簽下賣身契,在我這商館終身為奴,終生不得背叛。」   程宗揚一臉難色地說道:「商館的頭目也就是個大點兒的奴隸,這樣的賭注我太吃虧了。」   「那你想要什麼?」   「我若贏了,要占三成的股份!」   蘇姐己一口答應,「好說。」   程宗揚連忙道:「還有一樁!如果我贏了,夫人要陪我一晚!」   蘇姐己用手背掩住口,吃吃而笑,粉面桃腮一片春色,媚態橫生,「你這死奴才,還敢打主子的主意。」   程宗揚嚥了口吐沫,「賭什麼?」   蘇姐己一指凝羽,「給你一灶香時間,用它讓這奴婢洩了身子。」   程宗揚一臉愕然,凝羽更是面沉如水,叫道:「夫人!」   蘇姐己面容一冷,斥道:「賤婢!忘了族裡遣你來時的吩咐嗎?」   凝羽雙手握拳,終於不再關口。   蘇姐己冷笑一聲,吩咐道:「香蔻兒,取刻香來。」   小婢香蔻兒捧來香爐,將一枝刻香插在裡面,然後取來一條春凳,放在廳內。   這張春凳並非通常的板凳形,而是類似座椅,狹長的椅面足夠一人躺臥,一端是斜伸的椅背,椅背兩端各有兩條橫枝,可以用來攀扶。程宗揚對這張春凳的設計者大為歎服,可見太陽底下無新事,這張春凳完全就是一張簡略版的多功能情趣床,花樣雖然少了些,但更為實用。   穿著情趣內衣的凝羽坐在春凳,臉色冷若寒霜。看她與蘇姐己的情形,兩人並不是簡單的主僕關係,但為什麼凝羽會對蘇姐己如此服從,現在程宗揚還一無所知。   香蔻兒取來燭火,正準備點燃刻香,卻被程宗揚喝止,「等一下!我先要作法。」   這句話說出來程宗揚自己也覺得臉紅,連忙又道:「請給我取杯水來。」   蘇姐己微微頷首,小婢從案上的瓷瓶裡斟了杯清水,遞了給他。   程宗揚雙手緊握,口中唸唸有辭。他聲音抑揚頓挫,像是這段咒語已經念過無數遍,熟極而流。近在咫尺的蘇姐己聽得清清楚楚,卻一個字也沒有聽懂,以她的閱歷,世間的咒語鮮有未聞,還從未聽過如此奇異的咒術。她妖艷的美目在程宗揚身上連回遺巡,覺得這個年輕人愈發神秘起來。   程宗揚念得很快,是因為他確實對這段神秘的「咒語」非常熟悉。他口中念的是:ONE、TWO、THREE、FQUR、FIVE、SIX……有篇文章說過,數數可以緩解人的心理壓力,保持心態鎮定。程宗揚現在相信這的確是有道理的。他用英文從一數到一百,反覆念了三遍,信心越來越足。   如果是別的女人,程宗揚用這支頂級按摩棒,完全有把握讓她在十五分鐘內達到高潮。但凝羽不同。看她的舉止,九成是個有潔癖的性冷感,只因為抓了自己脖頸一把,就拿絲巾把手擦了幾遍,最後連絲巾都扔掉了。程宗揚估計,就算拿這種高級按摩棒搞她,也未必見效。不過程宗揚這會兒信心十足。除了按摩棒,他還有一件東西──搖頭丸。傳說中的強姦藥!   程宗揚不知道紅綠兩種藥丸有什麼差別,為安全起見,他各揀了一片藏在手心,裝作念誦咒語把藥片捏碎,悄悄投在杯中。程宗揚自己沒有吃過搖頭丸,但在朋友中有不少人嘗試過。段強就是其中一位。聽段強說,搖頭丸最大的麻煩是不容易在水裡溶化,這讓程宗揚有些擔心。   出乎他的意料,不到兩分鐘,投到水裡的紅色顆粒已經溶化得無影無蹤,綠色的雖然還在,顏色也淡了許多。程宗揚拿起杯子,遞給凝羽,「把它喝掉。」   凝羽冷冷盯著他,一口喝完杯裡的清水,然後把水杯一扔。那只瓷杯在空中翻了個身,落回原處,沒有發出絲毫響聲。這一手亮出來,程宗揚的信心立即打了個五折。鬼知道對於凝羽這種既擅長法術,又武力超群的強人,這些化工合成的藥物能不能起效。   這會兒已經騎虎難下,只好裝鬼到底。程宗揚吸了口氣,道:「開始吧。」   香蔻兒點燃刻香,這邊凝羽身體僵硬地坐在春凳上,兩眼冷冷盯著程宗揚。   在她冰冷的目光逼視下,程宗揚越來越提心吊膽。凝羽展現的實力只怕比月霜還強上幾分,如果一會兒這個性冷感惱羞成怒,肯定沒有第二個王哲來救他。   好在蘇姐己給他解了圍,「凝羽,你現在聽他的吩咐。讓你怎麼做,就怎麼做。」   凝羽寒聲道:「是。」   程宗揚這才放下心,命令凝羽躺在春凳上,把腿張開。凝羽果然沒有反抗,只是那張沒有表情的俏臉愈發雪白。   這美女原本就個子高挑,身材出眾,這會兒躺在狹窄春登上,雙乳高聳,修長白哲的雙腿朝兩邊分開,敞露出被丁字褲包裹的下體,擺出一個性感的姿勢。那種香艷的姿態,讓程宗揚有種流鼻血的衝動。   那套過小的內衣裹在她光潔的肉體上,幾乎透明的絲織內褲勾勒出陰阜圓潤的形狀,末端絞成細絲陷入恥縫,隱約能看到陰唇柔軟的曲線。   程宗揚揉了揉還在作痛的手臂,想起她剛才險些擰斷自己手臂的冷酷,肚子裡狠狠獰笑一聲,然後抓住她的內褲!   「啊!」   程宗揚整個人都飛了起來,「篷」的掉在地毯上。 第九章 賭局   凝羽一腳停在半空,白哲的玉腿還在隱隱發顫。雖然主人已經下過命令,但程宗揚手指觸到她身體的時候,對男性深惡痛絕的凝羽仍忍不住心底的厭僧,將程宗揚一腳踢飛。   「賤婢!」   蘇姐己挑起細長的彎眉,厲聲道:「是想死麼!」   凝羽低聲道:「奴婢不敢。只是……只是……」   蘇姐己冷笑道:「忍不住嗎?」   凝羽沉默半晌,然後抬起手,在自己胸腹間的神闕、氣海、關元三穴依次點過。這三處穴道位於任脈,制住之後,真氣便被封於體內,無法施展。   蘇姐己冷笑道:「將衝脈諸穴也封了。」   凝羽一言不發地點過衝脈諸穴。衝脈又稱血海,週身十二經脈的氣血都由此調節,被封後不僅真氣無法凝聚,體力也大幅衰退。   程宗揚從地上爬起來,心有餘悸地看著凝羽,不敢靠前。   蘇姐己嘲笑道:「膽小鬼,這賤婢已經封了衝脈,這會兒就是一個嬰兒也搏得過她。」   程宗揚大起膽子,隔著乳罩在凝羽乳上捏了一把;凝羽手臂本能地一抬,程宗揚連忙擋住,發現她這一掌力道全無,軟弱得肪佛撫摸;程宗揚大喜過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伸到她胸前,扒開凝羽的乳罩。兩隻白美的乳房立刻彈跳出來,在燈光下顫巍巍抖個不停。程宗揚試探著捏住她一隻乳頭,向上拉了拉,豐挺的乳峰隨之聳起;凝羽雪白的臉頰猛然漲得通紅,但她兩隻手腕被程宗揚一手握住,身體軟綿綿沒有一絲掙扎的力氣。   看著這只雌虎變成還沒長牙的小白兔,程宗揚終於放下心。這會兒就是不為賭約,只憑她險些擰斷自己手臂,又狠踢自己的一腳,就要她好看。搖頭丸加按摩棒,包你爽翻天!   程宗揚拽住內褲邊緣,將窄小的丁字褲從凝羽屁股上剝了下來,然後抓住凝羽的雙膝,毫不客氣地朝兩邊分開,將她赤裸的陰戶暴露出來。   凝羽無法抑制地發出一聲尖叫,身體震顫著想要坐起,程宗揚兩手按住她的膝蓋,騰不出手來,乾脆抬起腳,一腳踩住凝羽肩膀,把她掙扎的身體固定住。   目光移到凝羽下體,程宗揚心頭重重跳了一下。兩條雪白的大腿間,一隻艷麗的性器敞露著,在燈光下纖毫畢露,呼之欲出。凝羽比阿姬曼大了五、六歲,身體也更加成熟。陰阜高高聳起,白膩如脂,上面還印著內褲壓迫出的紅色痕跡。陰毛一根根從白膩的雪肉中生出,不像尋常女人一樣彎曲,細細的又直又黑,顯得柔順滑亮。   由於兩腿被用力拉開,凝羽整只陰戶完全暴露出來,陰唇勾勒出兩條狹長而艷麗的弧線,宛如桃葉。紅艷的陰唇嵌在雪白的股間,中間是粉紅的蜜肉。那些柔膩而鮮嫩的蜜肉暴露在空氣中,被燈光映照著,散發出嬌艷的紅嫩光澤。陰唇上綠,那粒小小的花蒂微微突起,還有著少女的羞澀。   程宗揚呼了口氣,忍不住朝凝羽臉上看去。就這樣把女性最隱秘的地方暴露在一個陌生男人面前,對這個冷冷的美女來說,可能比殺了她還難過吧。   入目的情景讓程宗揚一愣。凝羽雪白的臉頰泛起兩片奇異的紅色,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卻像受驚一樣不停顫動,烏亮的瞳孔擴大了一圈,牙齒咬緊,脖頸下意識地扭動,嘴唇微微抽動著,紅艷欲滴。   程宗揚見過別人服食搖頭丸的樣子,一般情況下會出現情緒亢奮、好動、眼顫、聽到音樂就無法自控地拚命搖頭……種種情況,可凝羽表現出的狀況,好像並不僅僅是搖頭丸這麼簡單。   程宗揚發現自己還踩著凝羽的肩膀,連忙鬆開。凝羽身體向上一彈,又倒在春凳上,接著上身弓起,高聳著兩隻飽滿的乳房,乳肉上滲出一層光亮的汗水。   讓這樣一個冰山美女吃搖頭丸,真是罪過啊罪過。程宗揚心裡念叨著,一邊拿起按摩棒,把烏黑的膠製龜頭頂在凝羽柔軟的陰唇間。   凝羽身體僵了一下,然後發出一聲低促地尖叫,「不──」程宗揚連忙像唱歌一樣大聲念起「咒語」一邊用手掌在木凳上打著節拍。這個時空還沒有出現藥物濫用的現象,現代化工合成物的巨大威力在這些毫無抗藥性的人體上完全釋放出來。凝羽最後一點神智也被藥物吞噬,頭頸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節拍擺動起來。   程宗揚終於鬆了口氣,擺平這女人,簡直比做愛還累。   蘇姐己仍是媚眼如絲的艷態,心神卻已經被程宗揚的舉動完全吸引。自己的女侍衛長僅僅是喝了一杯清水,這個年輕人念起咒語,就彷彿獲得了操控她肉體的能力。這個南方蠻荒森林裡來的年輕商人還真不簡單。   更讓蘇姐己驚愕的還在後面。不知那個年輕人念了句什麼,一直安靜的神具突然施放出附在上面的巫術,竟然在他手中旋轉起來。那根奇異的物體本來是一根,上下卻彷彿分成兩截,同時兩個方向旋轉,一邊還教出令人心跳的嗡嗡聲。   這突如其來的劇變,連旁邊的小婢香蔻兒都驚叫起來,嚇得往後退去。蘇姐己也不由得捏緊了身上薄薄的紅綢,如絲的媚眼睜大,露出一瞬間的失神。   蘇姐己失神的樣子讓程宗揚有些得意,自從來到白湖商館,他就被這艷婦玩弄於股掌之間,心裡早已愍氣萬分。他決定再嚇唬蘇姐己一把,先裝模作樣地大聲念過「咒語」然後一按開關,按摩棒的龜頭部分立刻亮了起來,發出詭異的暗紅色光澤,彷彿燒紅的烙鐵。   「啊?」   蘇姐己按住錦榻扶手,低低叫了一聲。   程宗揚抹了抹額頭不存在的汗水,一臉慎重地說道:「神具很久沒有嘗過女人的滋味,現在發怒了,只怕會把你的侍衛長下身乾裂。」   短暫的失態之後,蘇姐己已經回復從容,嬌笑道:「你要能把她幹死,那就再好不過了。」   程宗揚一口大氣吹出去,沒想到對方毫不配合,直接把牛皮吹炸了。只好悄悄把燈光關掉,裝作按摩棒的神靈已經息怒了。   折騰這麼半天,爐裡的刻香已經燃了幾乎一半。程宗揚心裡一緊,不管凝羽是否能夠承受,便握著旋轉的按摩棒,用力塞到她體內。   凝羽已經完全被藥物征服,她拚命搖著頭,發出斷斷續續的叫聲,身體沒有絲毫抗拒,反而主動挺起下體,配合膠棒的進入。她上身躺在春凳上,白嫩的屁股倚在凳面邊緣,雙腿張開,繃緊的腳尖點著地面,那支粗長的膠棒插在她陰戶中,像一條黑色的巨蟒翻滾著,在她柔美的性器裡旋轉。   凝羽的肉穴很緊,讓程宗揚幾乎懷疑她還是處女。不過他用按摩棒來回桶了幾下,肉穴就變得滑暢起來。   程宗揚心裡嘲笑道:裝什麼性冷感,根本就是個蕩婦嘛!   凝羽喂溫迅速攀升,皮膚像發燒一樣變得火熱。藥物強烈地刺激著她的神經,在她體內產生出無法釋放的興奮感。視覺斷裂成一幕一幕,身邊的光線和顏色都像浮動般不住變形擴張。她牙關咬緊,身體抽捂著,雪白的脖頸不停擺動,無法控制地搖著頭。   她下體淌出大量的淫水,性器變得充血腫脹,敏感無比。當程宗揚把按摩棒用力插到她陰道盡頭,碩大的膠製龜頭頂住宮頸口飛速旋轉,研磨著她的花心,凝羽身體猛然一顫,雙腿掙扎著併攏,兩手揮舞著彷彿在推開身上一具看不到的身體,一邊叫道:「不!不要!」   凝羽力量小得出奇,程宗揚輕輕一撥,就把她並起的雙腿分開。但一鬆手,她就再次把雙腿合併起來。   幾次三番下來,不勝其煩的程宗揚乾脆把她兩手先壓在背後,然後再抓住她的雙腿向上抬去,卡在春凳椅背兩側的橫木下面。凝羽身體折疊過來,兩條白美的玉腿筆直伸出,八字形張開,分在肩膀兩邊。白嫩的屁股向上舉起,美穴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夾住那根粗長的按摩棒。   通體黑亮的膠棒旋轉著,兩側的陰唇已經被淫水濕透,像盛開的鮮花一樣怒張著,閃動著濕艷的肉光。透明的淫液從蜜肉的縫隙間湧出,順著雪白的臀肉滴滴咯咯淌到春凳上。   凝羽雙頰酷紅,隨著脖頸的扭動,胸前兩團白光光的雪乳也來回搖晃,抖動不已。兩隻乳尖硬硬翹起,充血的乳頭又紅又大,彷彿用針尖輕輕一刺,就會濺出鮮血。   蘇姐己妖目艷光流轉,緊緊盯著那支在凝羽下體旋轉進出的神具。她裹著那條鮮紅的綢巾,側身倚在錦榻上,豐腴的胴體曲線動人,兩隻光潔的纖足裸露出來,白如霜雪,讓程宗揚禁不住心頭一蕩。充滿惡意地想到,如果讓這狐狸精吃下半瓶搖頭丸,不知道她會不會把尾巴搖出來。   程宗揚並不知道,藥瓶裡裝的不僅僅是搖頭丸。   對於喜歡尋求刺激的段強來說,搖頭丸早已不能滿足他的需求。藥瓶裡除了五十粒搖頭丸,他還帶了五十粒麻古──那種玫瑰紅色的藥片。   作為比搖頭丸更強烈的催情劑,麻古易溶於水,而且起效更快。服食麻古的人不僅會性慾亢奮,更會出現種種幻覺。他們會將自己最隱私的秘密隨意告訴不相識的陌生人,同時在下意識中受人支配。段強曾經有個比喻,吃了麻古的女孩,就像一個上了發條的性交玩具。   現在程宗揚也見識到同樣的一幕。他把搖頭丸和麻古混在一起讓凝羽吃下,強烈的藥效刺激著凝羽的中樞神經,她潔白的胴體被汗水濕透,雙腿高翹著筆直分開,一邊搖頭,一邊拚命聳動下體。   既然凝羽不是處女,程宗揚也不再憐香惜玉。他拿著黑色的按摩棒,用粗大的棒體不停刺激她的淫穴,插得她連聲尖叫,敞露的性器間淫水四溢。   漸漸的,凝羽滑暢的陰道變得緊狹,膠棒彷彿插在一個充滿吸力的泥沼中,進出時阻力越來越大。程宗揚憑經驗知道她已經要達到高潮,於是手腕用勁,重重桶了幾下,然後拔出膠棒,兩手扒住她陰戶,用力分開,一邊用指尖擠住她腫脹的陰蒂。   凝羽充血的性器一片炙熱,陰唇被扒得敞開,露出陰戶開張成圓洞的蜜穴。凝羽下體那粒細小的花蒂彷彿一粒鮮紅的珍珠圓圓鼓起,下體紅艷的淫肉在空氣中蠕動著,彷彿還在被一根無形的巨棒插弄,頻率越來越快。   程宗揚心裡暗道:冰美女,你差點兒擰斷我的手臂,還踢了我一腳,現在你的小妹妹被我搞成這樣,大家就算扯平了吧。   凝羽紅艷的淫穴忽然一緊,滿是淫水的白嫩屁股像觸電一樣顫抖起來。   程宗揚看了蘇姐己一眼,得意地說道:「夫人,是我贏了!」   這冰山美人兒還真是好搞,這會兒她體內已經高潮連連。刻香還有細細的一截,這個賭約,自己是贏定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今天晚上還能幹到那只妖精的大屁股……雖然跟阿姬曼交歡還不到兩個時辰,但這會兒在凝羽身上玩弄了半天,程宗揚慾望又被挑逗起來。畢竟凝羽、阿姬曼和蘇姐己三個都是不同類型的美女,各有各的妙處。而自己的精力也似乎好得出奇……程宗揚正在得意,倚在錦榻上看得桃腮發紅的蘇姐己忽然咯咯嬌笑,接著抬起手,屈指一彈,那枝刻香像被無形的烈火灼燒,燃燒的速度瞬間加快,一眨眼就燒到盡頭,只剩了一堆灰燼。   程宗揚瞪著眼睛,呆呆看著已經燒完的刻香;手指間那只敞開的陰戶忽然一鼓,肉穴中淌出一股精液般黏稠而白濃的液體。凝羽雪白的大腿不住痙攣,陰戶高舉,屁股咚嗦著,當著程宗揚的面不停洩出陰精,將女性最羞恥淫艷的一幕展現在他眼前。   程宗揚卻毫無喜意,一顆心就像掉進了冰洞裡,一片冰涼。   這都可以?   程宗揚在心裡吶喊道:太無恥了!   蘇姐己慵懶地扯起紅綢,若無其事地說道:「你輸了呢。香蔻兒,取來賣身契讓他簽了。從今往後,他就是家裡豢養的奴隸了。」   程宗揚表情像塗了層水泥一樣僵硬。   蘇姐己笑吟吟瞥了程宗揚一眼,「怎麼?你這奴才不服嗎?」   程宗揚大聲道:「我跟你再比一次!」   蘇姐己舒展了下腰身,嬌軀曲線畢露,嬌笑道:「妾身可不想比了。這次如果不是妾身運氣好,險些就讓你贏了呢。凝羽,起來吧。」   洩過身的凝羽軟綿綿躺在春凳上,裸露的下體汁水淋漓,濕淋淋滿是淌出的淫水陰精。她勉強撐起身體,一腳踩到地上那根濕透的按摩棒,腳下一滑,跪倒在地毯上,渾圓的臀間又滾出一股液體。   蘇姐己挑起唇角,鄙夷地斥笑道:「一個姑娘家,在男人面前光著屁股,浪得滴水,好不知羞。還不滾出去。」   凝羽抱起衣物,跟槍著離開,腳步像踩在棉花上一樣虛浮。   小婢已經拿來文書筆墨,攤開放在程宗揚面前。小婢抬頭去看他的臉色,程宗揚狠狠一瞪,香蔻兒小臉頓時紅透了,垂著頭不敢作聲。   程宗揚咬牙切齒在文書上簽上名字,心裡又是惱火,又是氣恨。   蘇姐己接過文書看了看,「程宗揚……好難聽的名字。香蔻兒,帶他去柴房住了,明日往管家那裡點過卯,再安排住處。」   程宗揚板著臉道:「多謝夫人!」   蘇姐己道:「這是主子的恩典,當然該謝,你這奴才倒知道禮數。」   程宗揚氣怵怵地拿起背包,俯身去撿那支按摩棒;手指還末碰到,蘇姐己纖手一招,按摩棒便飛了起來,落在她手中的絲巾上。   程宗揚叫道:「那是我的!」   蘇姐己驚訝地睜大眼睛,「連你這奴才都是本夫人的這東西自然也是本夫人所有,哪裡還是你的?」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然後露出一個不懷好意地笑容。他低下頭恭敬地說道:「一點薄物,請夫人笑納。有一事奴才要稟明夫人:這神具一念過咒語,就失去了禁咒,任何人都可操控。如果要讓它轉動,只需在神具下連按三次即可。」   蘇姐己像是沒有聽到,她用絲巾包住濕透的膠棒,扔在榻上,一面嫌棄地說道:「好髒的東西。香蔻兒,帶他去吧。」   小婢領著程宗揚離開主樓,從樓後的月洞門來到一處偏院。   那果真是一間柴房,周圍四處漏風,門口別說房門,連條草簾都沒有。房內一半堆著乾草,一半是劈好的木柴。   「你今晚就睡這裡好了。記得啊,天亮前就要去點卯,誤了時辰可是要受罰的。」   香蔻兒一面小聲說著,一面臉紅紅的,不敢抬頭。   程宗揚本來一肚子氣,看到她嬌俏的羞態,倒覺得好奇。   「你在這裡做什麼的?」   香蔻兒小聲道:「我是夫人的貼身奴婢。」   「這間商館都是你們夫人的嗎?」   「我們老爺很早就過世了……」   香蔻兒聲音小得像蚊子,雙手擰著──一隻嬌黃的絲帕,那種面熱心跳的樣子,讓程宗揚感覺自己就像一隻大灰狼,盯著一隻鮮嫩的小白兔不住流口水。這丫頭實在太小了,差不多是個還在上小學的女生。把手伸過去,他會有罪惡感的……「呀!」   香蔻兒小小的驚叫一聲,拿著絲帕的小手掩住口,明亮的眸子怯怯地看著肩頭上多出來的手掌。   程宗揚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伸出手,抓住香蔻兒柔嫩的肩頭。這小丫頭,身子還真又軟又滑……程宗揚尷尬地放開手,為了補救自己的形象,他順勢拍了拍香蔻兒光滑的小臉,像一個不懷好意的大叔一樣,誇獎道:「小妹妹真可愛。」   香蔻兒一邊後退,一邊訥訥地細聲道:「夫人還沒睡呢……」   說著她臉色通紅地轉身跑開。程宗揚還沒明白過來,小丫頭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這個世界太瘋狂了,這麼小的女孩就急著要做女人了嗎?   看著那堆亂糟糟的乾草,程宗揚為自己失去的良機後悔不已。   那小婢明顯是春心已動,如果不是自己裝好人,這會兒已經把她壓在草堆上了。程宗揚是個守法公民,但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並不介意嘗試一下禁忌的味道,更何況……這個荒唐的世界似乎沒有禁忌這回事。 第十章 高潮   月過中天,四週一片寂靜。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程宗揚最不習慣的就是失去了清晰的時間。在以往世界裡時間隨處可見,在這裡卻無從知曉,只能靠太陽和月亮的位置,大致區別白晝與夜晚,上午與下午。看月亮的角度,現在已經是後半夜了吧。程宗揚不確定地想著。他把頭枕在手上,眼中毫無睡意。   回憶起這些天的經歷,就像夢一樣不真實。原本應該飛往上海的自己,莫名其妙地穿越到這個世界。看到了半人半獸的巨人,目睹了羅馬軍團與六朝軍隊的大戰,經歷了好友的意外死亡,又撞到兩場艷遇。   這樣算來,這次狼狽的穿越並不是特別難以接受──單是月霜和阿姬曼這兩個美女,就值回票價了。   最初發現自己穿越時的惶恐已經平淡了許多,程宗揚現在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問題:自己要靠什麼生活?   第二個問題:往後要做什麼?   穿越的前輩很多,但相當一部分穿越時直接附體在某個貴人身上,什麼帝王將相、王妃公主,最差也是個富家少爺,生活根本不成問題,只要混個痛快。這些前輩的經驗對程宗揚全無用處。   另外一些情況和自己相似,屬於整個人原封不動穿越的類型。在段強的轉述中,這些人依靠自己的知識和智慧白手起家,不僅解決了吃飯的問題,還創造了屬於他們的光輝歷史。聽段強欽羨的口氣,顯然是把這些前輩當成了穿越者的楷模。   但那些人不是具備某方面的專長,就是運氣好到逆天。想造玻璃就造玻璃,想高爐煉鋼就高爐煉鋼。那恢弘磅碼的氣勢和《聖經》開頭有一拼──他說要有炸藥,於是就有了炸藥;他說要有盤尼西林,就有了聲尼西林;他說天下的美女要聚在一處,充實他的後宮,事就這樣成了。   程宗揚考慮了一下,自己可能還沒有這樣逆天的力量。別說玻璃,他連一枚扣子都不知道怎麼造。   的確,程宗揚生活在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自己所接觸過的文明技術,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就像神蹟一樣炫人耳目。他可以坐在家裡,與世界任何一個角落的人交流,瞭解對方的想法,聽到對方的聲音,甚至看到對方的相貌。   人們可以不費一點力氣地周遊整個世界,從天空飛過高山與大海。醫生們能把斷掉的肢體重新接回,甚至可以從一個細胞複製出一個完整的生物體;技師們開發出一分鐘射擊三十萬顆子彈的槍枝,可以讓一個王國的軍隊灰飛煙滅,更不用提可以抹掉一個國家的核子武器。   科技的發達,讓種種神話變成現實。程宗揚就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裡。   可是程宗揚僅僅是這些產品與技術的使用者。知道用槍枝會比弓弩更容易地殺死敵人,但不知道怎麼做出一把手槍,更不用說適合槍枝用的彈藥。身邊電能的應用無處不在,卻不懂得怎麼發電,更不知道怎麼製造那些電器。   他學過化學的元素週期表,知道這個世界是由原子構成的,卻不知道那些元素出自哪裡,由原子組成的種種物體都有什麼用途。他會求二元二次方程式、填字謎,知道地球是圓的,化石是遠古遺跡,樹木在地下變成煤,石油中能夠提煉瀝青,塑膠的出現改變世界……但程宗揚一種製作方法都不會。比如最簡單的火柴,他知道火柴頭外面包的是紅磷,但火柴盒上面塗的就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了。   在這個異時空的夜晚,程宗揚終於認識到,自己長期以來所接觸到的各類信息,僅僅是一些膚淺的常識,而不是能夠改變世界的知識。   好吧,至少我可以當一個科技上的先知,告訴工匠們什麼可以實現,而什麼技術完全是錯誤,沒有出路的。程宗揚這樣安慰自己。   但程宗揚很懷疑,有沒有哪家作坊會聘請一個只會說空話的傢伙,畢竟他所具備的常識和這個時代至少相差了一千年。沒有知識的積累,這個時代的工匠不可能在他一句話的空洞說明下,憑空就造出鈦錳合金。   比如那根按摩棒,自己還帶有樣品,但那些矽膠、電池、電線外面的絕緣體,就不可能被模仿出來。   程宗揚歎了口氣,死了這條用技術吃飯的心。畢竟自己是文科生,與那些傳說有著豐富理科知識的超能穿越者專業不同。   文科呢?是否有機會?   在程宗揚所處的時代,文化的發展同時驚人,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歷史學家會比李白更瞭解他所處的唐代,比蘇東坡更瞭解宋代;人類所有的文字典籍都被轉化為數字,用一顆硬碟就可以全部裝下;歷史上最博學的智者,也不會比強大的搜索引擎更淵博。   出於個人愛好,程宗揚對歷史略有瞭解。據說曾經有一位穿越者,就是文科的高材生,利用自己的文科知識,由文化宗師一躍成為權臣,改寫了歷史。   預言更是穿越者的酷愛,這就好比預先知道號碼再買樂透,看了第二年的股市表現再去選股,先開槍,再往牆上畫靶子,想不中都難。   不幸的是,程宗揚面對的這個世界,和他所瞭解的歷史只能說似是而非。   這個世界用著他所知道的語言和文字,有他聽說過的歷史人物。可參加特洛伊之戰的阿伽門儂成了凱撒的兒子,紂王妖艷的寵妃變成了一間商館的老闆;連羅馬與漢軍的戰爭,這種歷史上完全沒有發生過的橋段都出現了。   用程宗揚所瞭解的那點歷史知識,想掌握這個顛倒錯亂的時空,就像是拿一把汽車鑰匙去開保險箱,完全不對路。直到現在,程宗揚也不知道六朝是哪六朝,更不懂秦國為什麼能和唐、宋並存於一個時空,在同一片大陸相安無事。   這是一片神奇的大陸,程宗揚只好這樣告訴自己。   面對這樣一片神奇的大陸,雄心勃勃的穿越者都會把征服當作自己的夢想。他們會積蓄實力,用科學方法訓練出一支現代化的軍隊,然後橫掃天下,江山美人、權柄聲望一網打盡。   假如說最開始程宗揚還有類似的雄心壯志,現在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程宗揚見到了王哲,更目睹他麾下的天武、天策、天霽軍團。程宗揚不相信自己會是一個比王哲更出色的統帥,更不相信如果讓自己帶領一支軍隊,能比那些堅如磐石的軍隊更強悍──即使面對坦克,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迎上前去,把它踩平吧。   尤其是見識過那場與羅馬軍團的血戰之後,程宗揚對戰爭有著深深的恐懼和厭惡。他不想再看到那些鋼鐵般的漢子勇敢地相互廝殺,用鮮血染紅原野上的青草和黃沙。   即使自己能夠像一個強者那樣去征服,去實現自己的野心,程宗揚也不願意因為自己個人的慾望把這些勇士們變成青草下的枯骨。他們本來應該是強壯的丈夫,可親的父親。   也許,我終究只是個平凡的小人物吧。程宗揚苦笑著想到。   不過有哪個小人物會像自己一樣,剛簽過賣身契,睡在柴房的乾草堆上,還在思考是否要征服天下的大問題呢?   程宗揚拍了拍額頭,還是考慮一下明天怎麼應付那個妖婦吧。   想到姐己妖艷的媚態,程宗揚就禁不住胯下發緊。不愧是華夏五千年第一妖姬,那艷婦一顰一笑都媚態橫生,有著勾人心魄的誘惑力。看她對男性的態度,這妖婦肯定是個控制欲極強的女人。她不相信男人,對身邊的女侍衛長也未必有幾分信任──她居然毫不在意地拿凝羽打賭,讓自己演示按摩棒的神蹟。   程宗揚想起凝羽頒長白滑的肉體,有些後悔當時沒有多摸幾把,想必蘇姐己也不會反對。   還有阿姬曼……程宗揚心頭像被毒蛇咬了一口,隱隱抽痛起來。   現在程宗揚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孫疤臉和戈龍等人一起,專盯著那些走投無路,到當鋪典當的異鄉人,暗中把他們擄為奴隸,然後藉著商館的名義私下販。   很不幸,自己也成為了這些人的獵物。   大概在自己被囚在商館別院地牢的時候,蘇姐己發現當鋪收到的貨物,派人追查典當者。戈龍等人聽到消息,以為販奴的事情敗露,於是叫來阿姬曼,讓她騙自己逃跑,好以逃奴的名義殺掉自己。   阿姬曼正是這樣做的。自己毫無戒心地聽信了她的話,逃出地牢,隨即被戈龍等人圍住。若不是凝羽正好趕到,自己的屍體這會兒都已經冷了。   程宗揚不明白的是,阿姬曼既然要殺自己,為什麼要主動跟自己做愛?僅僅是因為憐憫?認為自己是一個快要被殺死的人?   還有她的血跡和紅褐色的頭髮……程宗揚腦際一閃,捕捉到一處關鍵所在。他終於明白阿姬曼為什麼會這樣做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   那聲音彷彿是從地下傳來,帶著無比的壓抑感,在夜風中忽隱忽現。若不是此時夜深人靜,程宗揚又有了粗淺的修為,也無法聽到。   程宗揚屏住呼吸,心頭慢慢繃緊。當他的心神集中在聽覺上時,那聲音彷彿又近了幾分,越發真切起來,隱隱還聽到水滴的輕響。   程宗揚好奇心起,悄悄從草堆上爬起來。   柴房一側,有座廢棄的假山,嶼絢的怪石聚在一起,在月色下投出濃黑的剪影,彷彿一群凶獰的怪獸。那聲音就是從假山下傳出。   程宗揚小心翼翼地朝假山走去。走近時才發現那假山規模竟然不小,因為沒有人打理,一些岩石頹圮下來,石縫間雜草叢生,面積顯得更大。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程宗揚爬過假山,在岩石間找到一個狹窄的入口。這裡本來是一個山洞,但一塊巨石滾落下來,將洞口堵住一半,只留下一個狹窄的縫隙。   那聲音愈發清晰,斷斷續續從洞中飄出。程宗揚壯起膽子,彎腰鑽進山洞。   繞過一塊折斷的屏風石後,程宗揚看到一片雪白的月光。   幾塊巨大的岩石斜指天際,組成一個三角形的穹頂。一縷月光從岩石縫隙間透入,潮濕的岩石上泛起淡淡的水光。那些細微的細跡凝聚在低垂的石尖上,漸漸變大,最後凝成一滴水珠墜落下來,濺在洞內一座方形的水池內。   輕微的水聲在洞內迴盪,引出一聲壓抑的低叫。一個女子伏在水池邊,兩手抓著池側的條石,長髮散亂。水珠不斷滴下,她潔白的脖頸也隨之左右搖擺。   月光從三角形的石隙中照射下來,映出那女子雪白的屁股。她衣物零亂扔在地上,雙膝跪地,大腿間緊緊夾著一根石柱,又圓又翹的屁股高高聳起,白滑的臀肉上濕淋滿是汗水,在月光照射下白花花一片。   她一邊拚命搖頭,一邊用恥骨頂住石柱邊緣,獗著屁股用力磨擦,喉中不時發出含混的叫聲。   程宗揚瞪大眼睛。他這才想起來,凝羽服下搖頭丸,到她離開,只有十五分鐘。而通常情況下搖頭丸的藥效這時才開始發作,一直持續六個小時以上。也許是那種紅色藥丸的原因,凝羽服藥後症狀出現得更早,那一次高潮顯然沒有緩解藥物的壓力。   關於搖頭丸的效力,程宗揚曾經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有個倒霉的傢伙剛服過搖頭丸,準備好好嗨一把,不幸遇到停電,只好擰開水龍頭,聽著水滴聲搖了一夜的頭。   凝羽的狀況與他差不多。何況還服了麻古──那是已知藥物中催情效果最強的一種,據說在一塊鮮肉上放兩顆麻古,兩小時之後鮮肉就被烤熟。在藥效驅使下,這個冷若冰霜的侍衛長幾乎是下意識地來到這個廢棄的假山巖洞裡,對著水滴,光著屁股,一邊搖頭,一邊自慰,臀下那根石柱已經被淫水濕透。   程宗揚正睡不著,這會兒看到凝羽兩腿夾著石柱,高翹著雪白的屁股,充血的性器在石柱光滑的頂端來回磨擦,性慾頓時高漲起來。   剛才拿按摩棒插她的肉洞時,程宗揚已經充滿綺想,有心把她搞上手,當下也不客氣,直接走過去,在她白生生的屁股上拍了一掌。   清脆的肉響在巖洞內震盪著散開,失神的凝羽沒有回頭,而是低叫一聲,本能地翹起屁股,濕膩的蜜穴中淌出一串液體。   程宗揚抓住凝羽緊湊的臀肉,對著她滴水的淫穴深深干了進去。   陽具剛插進蜜肉,程宗揚就燙得渾身一抖。凝羽體溫高到誇張的地步,就像一隻燃燒的火爐,難怪會出了這麼多汗。   被肉棒突如其來地一插,凝羽也是渾身顫慄。她無意識地搖著頭,滾熱的肉穴猛然收緊,擠壓著程宗揚的陽具,像一張柔滑的小嘴,在他肉棒上拚命吸吮。   程宗揚把陽具深深插到凝羽體內,直到頂住陰道盡頭那團滑膩的軟肉。他屏住氣,在凝羽花心上狠狠搗了幾下。凝羽立刻被幹得渾身亂顫,蜜穴嘰嘰嚀嚀往外冒水。   程宗揚用力挺動幾下,然後按住凝羽的屁股,「剝」的一聲,把陽具拔了出來。凝羽喉中發出一聲興奮的叫聲,頭頸搖擺著,烏亮的髮絲在頸後飄舞,在她肩頭,有一個淡紅的月牙狀痕跡。   程宗揚一手伸到她身下,抓住她堅挺的雪乳擰了一把,一邊摸到她乳尖,把那顆發硬的乳頭挾在指間,用力揉搓。凝羽肉體的反應愈發激烈,渾身的雪肉都彷彿在顫抖。   程宗揚也不管她是否能夠聽到,在她耳邊說:「凝羽侍衛長,你的奶頭我也摸過了,你是不是要把它們也擦乾淨?還有你的小肉洞,剛插過還挺緊……記得把最裡面也洗乾淨,免得有讓你噁心的男人味道。」   凝羽似乎產生了一點微弱的意識,她一面搖著頭,一面抬起手,想推開程宗揚正在她乳頭上捏弄的手指。但凝羽力氣小得出奇,顫抖的手指扳住程宗揚的手掌,卻怎麼也推不動。   程宗揚想起來,這丫頭經脈什麼的都被封住,這會兒多半還沒有解開,渾身都沒有力氣,膽子頓時又大了幾倍。他分開凝羽的雙腿,迫使她陰部向後挺出,然後壓住凝羽圓潤的屁股,在她體內大力抽送,一邊雙手各抓住她一隻乳房,像揉著粉滑的雪團一樣來回凝羽一邊搖頭,一邊小聲哭泣著低叫道:「爹爹……」   程宗揚沒有多想,心裡嘲笑道:這就幹得哭爹喊娘了?   「冰美女,你又該高潮了。」   程宗揚覺察到凝羽體內的異狀,他這次沒有拔出,而是深深插在凝羽震顫的蜜穴裡,挺著陽具,在她喂內來回攪動著,頂弄她的花心。   肉穴中火熱的蜜肉開始痙攣著收緊,陽具插在裡面,能感覺到她體內一波一波潮水般的快感。程宗揚扒開凝羽緊湊的臀肉和收緊的陰唇,將陽具插得更深,直直頂在她肉穴更深處。   凝羽白滑的臀肉敞分著,陰道間歇性地抽動起來。不多時,一股暖熱的黏液從體內噴濺出來,澆在程宗揚鼓漲的龜頭上。陰道內的蜜肉同時擠壓過來,從陽具根部一直掠到龜頭,然後又是一波。   那種超乎尋常的快感,讓程宗揚陰囊也為之緊縮,陽具不安地挺翹起來。他連忙吸了幾口氣,然後按住凝羽的屁股,在她高潮的穴內一陣猛干。   凝羽這次高潮更加強烈,直到程宗揚忍不住射精,她白嫩的屁股還在抽播。程宗揚將精液全部射入凝羽的花心,等射精的律動平息,才吃力地拔出肉棒。凝羽下體發出一聲濕濘的膩響,一股黏液隨之湧出,淫水夾著陽精,洩得滿腿都是。   程宗揚喘著氣,放開凝羽的身體。   已經高潮的凝羽不再磨擦陰阜,頭頸卻還在搖擺。看她的樣子,只怕真要搖到天亮了。   程宗揚陽具濕淋淋沾滿淫液,乾脆脫下凝羽的鞋子,捧起她白嫩的腳掌,夾住自己的肉棒,把精液、淫水都抹在她腳上。   凝羽沒有掙扎,即使想掙扎,也沒有力氣。她雪白的屁股已經被程宗揚幹得發紅,臀間一片狼籍。程宗揚想了想,拿過她的衣衫,幫她把下體抹拭乾淨。然後把外衣披在她赤裸的胴體上。   「別搖了,早點睡吧。」   「爹爹……」   凝羽發出細微的抽泣聲,尖石上的水珠滴下,在池中濺出一圈漣漪。凝羽月光似的俏臉映在水中,神情間充滿了羞恥的哀傷。 第三集 【簡介】 蘇妲己奪走程宗揚的「神具」卻意外給程宗揚製造了機會,程宗揚又會如何替蘇妲己解決目前的窘境呢?再次與蘇妲己交手,程宗揚能夠擺脫奴隸身份嗎? 程宗揚用重金買下了阿姬曼,卻撕掉她的賣身契,究竟程宗揚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程宗揚到採石場挑選前往南荒的奴隸,沒想到竟遇見了水滸英雄武松,面對這小說中的打虎英雄,程宗揚忍不住想拉攏這個超級保鏢? 醉月樓裡巧遇西門慶,把酒狂歡之下,西門慶說的儘是讓程宗揚摸不著頭緒的故事,到底金瓶梅中的多角戀到這個世界變成什麼樣的情況? 第一章 戲弄   「現在我傳你一篇口訣,然後有三事相托──你可記得麼?」   「讓我想想……」   「一件是錦囊……清江玄真觀……一件是蒼瀾太泉古陣……」   「還有一件……」   程宗揚想起來了──守護好岳帥後人。可月霜多半只想殺死我吧?   不過那丫頭吃過搖頭丸,趴在地上搖頭擺臀的樣子還真騷……陽具插進去,不用動,她就自己扭著屁股把它套弄出來。那滴水的小穴又滑又緊……   咦,好像有些不對。這個光屁股的女人,不是月霜……   「公子!公子!」   天還沒亮,香蔻兒的叫聲就打破了程宗揚的美夢。   程宗揚從夢中被吵醒,不耐煩地翻了個身,用衣袖蓋住耳朵。   「公子!公子!」   小婢用力搖著程宗揚的肩膀。   程宗揚閉著眼,不耐煩地說道:「我是商館的奴隸,不是什麼公子!」   香蔻兒不由分說地扯起他的耳朵,大聲道:「夫人叫你!」   這一聲終於把程宗揚吵醒,他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有什麼大不了的,這時候來叫我?去南荒還差這點時間?」   「快點吧!」   香蔻兒用力推著他。   程宗揚一肚子的不樂意,昨晚他可是辛辛苦苦忙了半宿,剛躺下沒兩個時辰就被拽起來,難免心裡有氣。   在香蔻兒的催促下,程宗揚終於爬起來,來到蘇妲己居住的畫樓。商館的女主人此時還沒有起身,只讓他在外面等著。   這一等又等了半個時辰。小婢香蔻兒給他遞了杯香茶,就掩門退了出去,想找個人說話也沒有。程宗揚靠在椅子上,一手支著下巴,腦袋一勾一勾地又睡了過去。   朦朧中,一個嫵媚的聲音響起,「公子……」   程宗揚擦了擦嘴邊的口水,睜開眼睛,只見一名媚艷的婦人正倚在臥房門外的花架上,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蘇妲己烏亮的長髮盤成雲髻,身著盛裝。她上衣是用朱紅色的絲綢精心裁製而成,寬大的襟領像百合花瓣一樣高聳著翻開,上面繡滿雲絲狀的花紋。精美絕倫的襟口間,露出胸前雪白的肌膚。下身是一條艷麗的紅裙,長長的裙擺拖在絲絨地毯上,迤邐生姿。   程宗揚打著呵欠道:「夫人起得好早,真是辛苦了。」   蘇妲己用纖指攀著一枝芍葯在鼻下輕輕嗅著,漫不經心地說道:「公子睡得可好?」   急急忙忙把自己找來,盡說些廢話。程宗揚道:「托夫人的福,本來睡得好好的,還沒醒就被人叫起來。」   蘇妲己嫣然一笑,耳下兩枚翡翠墜子垂在腮側,一蕩一蕩,在她雪白的臉頰上映出兩片翠綠的光澤,那張白滑如玉的瓜子臉更顯得妖媚無比。   「妾身請公子來,是想知道公子往南荒去,可要準備什麼東西?」   程宗揚打起精神,「要幾個押貨的人。不需太多,三四個就足夠了。」   鬼知道霓龍絲在什麼地方,人少一些,自己要逃走也方便些。   可蘇妲己似乎早料到他的心思,「三四個人未免太少。商館裡有幾個長年走南荒的,讓他們隨你一同去。再則南荒部族眾多,難免含有衡突,凝羽在我身邊也沒有事做,叫她也同去好了。另外你再去挑些力氣大,能走路的奴隸,路上好辦事。」   其他的倒也罷了,讓凝羽跟自己一同走,程宗揚又是高興,又是擔心。那丫頭被自己搞上手,路上說不定還有便宜可佔。不遇有她跟著,自己想逃走就沒那麼容易了。   「全聽夫人吩咐。」   這本來是句平常話,蘇妲己聽到,身子卻忽然一顫,攀著花枝的撇指猛然擰繁,指間花莖折斷,那朵盛開的芍葯低垂下來。她扶著花架,紅裙輕顫,似乎裡面的雙腿在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程宗揚聽到一個隱約的聲音,彷彿是馬達震勤的嗡嗡聲。程宗揚恍然大悟,明白這妖婦為什麼一大早把自己叫來,卻只是聊天打屁。   抱著看好戲的心情,程宗揚皺起眉頭,思索著道:「如果人多的話,這一路花費可不少。要有焉匹、運貨的車輛,還要有帳篷、糧食、衣物……」   蘇妲己打斷他,「這些自然是要配備的。公子不必多慮。只是……」   蘇妲己鬆開花枝,「公子擅長南荒的巫術,可知道那支神具的來歷?」   程宗揚胡謅道:「那神具是我從南荒深林中的一個部族得到的,傳說是南荒魔神的分身。只要依術唸咒,南荒魔神就會附身在神具上。幸好我學過咒語,才花費重金把它買來。」   蘇妲己道:「不知公子的咒語是從哪裡學來的?」   程宗揚咳嗽一聲,「那是很多年以前了,有天我在路上走……」   程宗揚正拿著燒餅,蹦蹦跳跳地穿過馬路。一名背著九個麻袋的乞丐突然出現,擋在年少無知的程宗揚面前。   「靚仔!我看你骨格清奇,相貌不凡,有一道靈光從天靈蓋衝出,乃是萬中無一的咒術天才!這裡有一本《南荒秘咒》記載著這個世界上最強大、最神秘、最恐怖的禁咒!只要一點錢就賣給你!」   蘇妲己道:「他要多少錢?」   「十個銅銖。」   「十個銅銖?」   蘇妲己有些失神。   「哦,我身上只帶三個銅銖,所以他把我的燒餅也要走了,交給我一本《南荒秘咒》」   蘇妲己呆了一會兒,「你就是這樣學會南荒的巫術?」   程宗揚謙虛地說道:「一點皮毛而已。」   蘇妲己這會兒沒有心情探究他話裡有幾分真假,急忙道:「那你可知道如何破解咒語?」   看著蘇妲己著急的樣子,程宗揚幾乎笑破肚皮,他靠在椅背上,笑咪咪道:「那要看夫人想破解的是什麼巫術了。」   蘇妲己頰上升起兩片紅雲,水汪汪的媚眼中露出一絲妖淫的媚意,玉齒咬著唇角,膩聲道:「知道了還問。」   程宗揚愕然道:「夫人不說,我怎麼知道?」   蘇妲己躊躇半晌,含羞道:「那支神具……妾身放進去……取不出來……」   程宗揚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放在什麼地方了?」   蘇妲己身子輕顫起來,「就是那裡……」   程宗揚搓了搓手掌,「讓我看看!想個法子!」   蘇妲己欲言又止,她羞眉微顰,滿臉紅暈,那枝折斷的芍葯花在她鬢側搖曳著,灑下濕媚的香氣。   程宗揚站起身,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衣袖,「既然夫人沒有什麼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說著作勢要走。   「等等!」   蘇妲己叫住他。   程宗揚轉過身,看著這個幾乎站立不穩的艷婦。「死奴才……」   蘇妲己唇角翹起,飛了他一個白眼,然後拉開腰間的狐皮。   狐皮下是一條鵝黃的絲絛,上面還繫著一角白巾。妖艷的美婦解開裙帶,兩手挽住裙腰,將華麗的紅裙褪到臀下,顫聲道:「就是這裡了。」   一條潔白的絲巾纏在美婦腹下,絲巾底部已經被淫水濕透,正不斷滲著水。她兩條豐腴的大腿緊緊貼在一起,能清楚看到她兩腿中間,一個粗大的圓柱體頂起絲巾,正在她腿縫間不停旋轉。失去絲巾的束縛,按摩棒旋轉的力度立刻強了幾段,蘇妲己嬌喘道:「快……快讓它……停下來……」   程宗揚一點都不著急,他翹起腿,擺了個舒服的姿勢,口裡道:「我說夫人怎麼總站著,原來是坐不下來。站那麼遠,我怎麼能看得到?請夫人走近一些,讓奴才仔細看看。」   蘇妲己無奈之下,只好臉色緋紅地雙手提起長裙,大腿緊緊並著,夾住腿間轉動的物體,一步一顫地走過去,立在程宗揚面前。短短幾米的距離,她卻走得千辛萬苦,兩腳軟得似乎隨時都會跌倒。   程宗揚歪著頭看了半天,然後道:「解開吧。」   蘇妲己氣得變了臉色:既然要解開,你還看那麼久幹嘛?但程宗揚接下來的話,讓她忘了生氣。   程宗揚一臉鄭重地說道:「神具被東西包著,戾氣沒辦法發散,只會越來越盛。」   蘇妲己連忙鬆開長裙,解下腰間鵝黃的絲絛,將濕透的絲巾扯了下來。   電機的震動聲頓時變得清晰,一支濕淋的黑色膠棒從艷婦下體猛然躍出,嗡嗡作響轉動著滴下清亮的液體。艷婦的絲綢紅裙滑落在地,赤裸著兩條白玉般的美腿立在程宗揚面前。她下體已經濕得一塌糊塗,肥白的陰阜沾滿淫水,濕透的陰毛一縷縷貼在白嫩的雪肉上,柔滑又烏亮,嗡嗡作響地在她小穴裡震顫不已。   看到蘇妲己狼狽的樣子,程宗揚心裡得意萬分,他拍了拍座椅,「把腿抬起來。」   蘇妲己臉色緋紅地晬了一口,然後乖乖抬起腿,白滑的纖足踩在椅面上,將下體挺到一臉壞笑的程宗揚面前。   雖然已經被按摩棒搞得淫水直流、狼狽不堪,蘇妲己仍努力擺出女主人的架子,恨聲道:「儘管看……看好了……若不想出……辦法來……看我怎麼……收拾你這……奴才……」   口氣雖然很凶,但她那副腿軟身顫的嬌態,顯然沒有多少說服力。程宗揚也不理會,只埋頭研究她的下體。那根粗大的按摩棒幾乎完全鑽入蘇妲己體內,只露出短短一截。艷婦豐美的性器不知被按摩棒插了多久,滑膩的陰唇被粗圓的棒身撐成圓形,像一張嬌媚的小嘴,緊緊含著那根佈滿顆粒的膠棒。汁液淋漓的淫肉紅艷艷朝外鼓起,隨著膠棒的轉動微微蠕動著。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這神具在夫人身體裡面插了多久?」   「三……四個時辰……」   那就是六七個小時。被這根按摩棒用最大功率干了整整一夜,難怪這妖婦會著急。不過這妖婦的小穴還真強,被幹了一夜也沒有發腫,只微微有些充血。但看她兩腿發軟的樣子,只怕整個陰道都被按摩棒震得酥麻。   這妖婦下體被淫水濕透,白膩的肌膚沾滿水光,顯得晶瑩而又滑嫩。那片淫肉更是紅膩如脂,艷光奪目。   程宗揚好不容易強忍下想去觸摸的衝動,問道:「夫人高潮了嗎?」   「什……麼高潮……」   「就是洩了身子。」   「洩……洩過……」   「洩了幾次?」   「四……四次……」   「什麼時候?怎麼洩的?」   蘇妲己嬌媚的俏臉露出一絲羞怒,「這……也要……問麼……」   程宗揚板起臉,看著這名羞惱的艷婦。蘇妲己咬緊牙關,那膠棒仍在不停轉動,佈滿顆粒的棒身在她蜜腔內敏感的肉壁上無休止地刮磨著。掙扎片刻,最後蘇妲己只好屈服。   「公子走後……妾身就……就把它放進去……只……只半個時辰……便洩了身子……」   蘇妲己羞媚地敘說道:「妾身想取它……取它出來……它……卻在裡面生了根……怎……怎麼也拔不出來……每……每拔一下……反而又深了幾分……妾身一急之下……就……就又洩了身子……」   「妾身……不敢再拔……就留它在裡面……誰知它卻……停……停……停不下來……妾身禁不住……又……又丟了一次……」   「公子來……的時候……妾身勉強起來……剛走到門口……便洩了……連小衣也……濕……濕透……只好重新換過……」   艷婦咬著鮮紅欲滴的唇角,伴隨著體內連續不斷的嗡嗡聲,一臉羞媚地歷數自己如何被按摩棒搞到高潮洩身的丟臉經過,那種媚艷的羞態,讓程宗揚胯下禁不住一團火熱,陽具硬邦邦地挺了起來。   程宗揚清了清喉嚨,「夫人洩了三次身……」   蘇妲己羞答答地糾正道:「是……是四次……」   「哦,我在這裡等的時候,還有一次。我說怎麼讓我等了這麼久,坐得腰酸背痛。原來夫人在裡面快活地洩了身子。」   程宗揚轉口問道:「不知道夫人洩了多少?」   蘇妲己半是惱怒半是羞澀地狠狠白了他一眼,然後道:「小……小衣濕透了……兩腿都……都是軟的……你快……快些!妾身……」   蘇妲己的表情幾乎快要哭出來。   程宗揚手指敲著桌子,鄭重其事地說道:「夫人既然洩了四次身,不知道這支神具射過幾次?」   蘇妲己妖媚的杏眼瞪得大大的,櫻唇張成圓形,顯然沒想到這支令她吃盡苦頭的神具居然也要射出來。   程宗揚大歎一聲,「夫人只記得自己快活!一連洩了四次,卻不記得讓神具快活!難怪它不願出來!」   蘇妲己咬緊牙齒,胸口起伏片刻,硬生生地忍住下體一波波想要洩身的衝動,寒聲道:「死奴才!這神具也會出精嗎!」   能模擬射精的按摩棒也有,但不是這一支。程宗揚煞有其事地說道:「夫人有所不知。這神具是以南荒巫術製成,本體是南荒赫赫有名的魔神。夫人洩了四次身,卻沒有讓魔神發洩出來,魔神自然發怒,不願從夫人體內出來。」   下體那支嗡嗡作響的神具不知震動到哪個敏感點,使蘇妲己腿一軟,幾乎跪在地上。她放下女主人的架子,拉住程宗揚的手臂,軟語央求道:「公子……給妾身……想……想個辦法好嗎……」   程宗揚揉了揉耳朵,又摸了摸耳朵,擺出一副為難的表情,沉默不語。蘇妲己眼圈發紅,泫然欲泣地顫聲道:「再……再不拔出來……立女身的性命都……都難保了……」   程宗揚沉思著,緩緩伸出手指。   「六十個金銖。」   「什麼?」   程宗揚一臉無辜地說道:「我可不是敲詐啊。算是給我預支的工錢吧。每個月十個金銖,我先預支六個月好了。」   蘇妲己咬牙切齒地說道:「商館當鋪的朝奉……每個月工錢是六個銀銖!」   程宗揚並不擔心蘇妲己會翻臉,六十金銖雖然不少,但比起霓龍絲可能帶來的利潤,並不算高。況且眼前的狀況也不容蘇妲己不允。   程宗揚往椅背上一靠,「夫人再考慮一下,不合適的話那就算了。」   「就六十個金銖!」   昨天簽賣身契的筆墨還擺動在案上,程宗揚把筆塞到蘇妲己手中,「夫人寫個條子,一會兒我好去支錢。」   蘇妲己手指發顫地寫完,咬牙切齒地說道:「快些……快拔出來……」   程宗揚收起紙條,然後道:「拔不出來。」   看著蘇妲己要抓狂的樣子,程宗揚連忙道:「除非神具先射出來。」   「那就快……快讓它射出來!」   程宗揚兩手一張,「它又不會射精。」   一串淚珠從蘇妲己眼中淌出,掛在艷婦又尖又媚的下巴上,她梨花帶雨地泣聲道:「你若不……把它取出來……妾身……妾身……」   這會兒這妖婦真是著急了,也難怪,現在她已經被按摩棒干了四個時辰,差不多是八個小時,就算她天賦異稟,被這支大號按摩棒幹這麼久也承受不了。   程宗揚道:「現在還剩一個法子。」   蘇妲己淚眼模糊地看著他。那按摩棒已經在她體內攪弄了一夜,這一晚自己使盡媚功,就是鐵人也化了,可這神具卻絲毫沒有疲軟之態。蘇妲己萬不得已,才找來程宗揚,只要能把這神具取出,就是三萬金銖也給了他。   程宗揚道:「神具雖然不會射精,但只要有人在夫人身子裡射了精,再把精液抹到它上面,神具會以為它已經射過精,就會息怒了。」   終於知道了破解巫術的方法,蘇妲己不禁破涕為笑,神情又變得騷媚起來,「死奴才……想占妾身……便宜……」   程宗揚拍了拍手,站起身,邊走邊道:「夫人要找別的男人也行,奴才告辭了。」   剛跨出一步,程宗揚衣角就被人拽住。   「公子……」   蘇妲己柔聲說著,纖美的玉手伸到程宗揚腰間,輕輕挽住他的腰帶。   空氣中還飄浮著昨晚的餘香,華麗的客廳內,四周垂著重重帷幕,形成一個隱密的空間。一名穿著奴僕青衣的年輕人靠在座椅上,滿臉壞笑地喝著茶。在他旁邊,一名姣麗的妖艷美婦赤裸著下體,跪在鮮紅的長絨地毯上,她嬌俏的瓜子臉上滿是醉人的紅暈,雙腿輕顫著,腿間不時發出奇怪的嗡嗡聲。   昨晚程宗揚用這支「神具」把冷若冰霜的凝羽搞到洩身,讓蘇妲己看得臉熱心跳。她擺出主人的架式強行留下神具,等程宗揚走後便拿來一試。   這神具果然有趣,蘇妲己把它納入體內,按著程宗揚說的法子,在底部連按三下,便在體內轉動起來。   這神具不需人力抽送,更不需如平常交媾般挺身奉迎,只要將它納入體內,佈滿顆粒的棒身便在淫肉上恣意研磨,無處不至,那快感竟是蘇妲己平生未遇。   蘇妲己又驚又喜,不多時便丟了一次。正當她心滿意足,待要取出神具時,卻發現它彷彿在體內生了根,怎麼也拔不出來,往外一扯,便撐得小穴生痛。   驚慌中,蘇妲己又洩了一次身。她不知道這是程宗揚暗地使壞,連按三下,讓她打開了按摩棒帶有防滑脫功能的強制開關,若不關掉開關,就算電力耗盡,這按摩棒也拔不出來,只道是這神具上附的巫術使然。   蘇妲己百般設法,那按摩棒非但沒有取出,反而越進越深。情急之下,她一連洩了幾次身,心裡不由更加驚慌。若這神具在體內一味轉動,再洩下去不免要損及元陰,不但平生修為付之東流,只怕還會傷及性命。   無奈之下,蘇妲己顧不得羞恥,讓小婢找來程宗揚,想探出破解神具巫術的辦法。   程宗揚說的方法蘇妲己半信半疑,不過他胸有成竹的樣子,讓這艷婦安心不少。   只要能解開巫術,取出神具,便讓他在自己身子裡出了精也是無妨的。 第二章 艷遇   解開程宗揚的褲子,一根火熱的陽具立刻跳了出來,那濃郁的雄性氣息,讓蘇姐己不由微微一驚。這奴才的陽具雖然粗壯,但也不算得出奇,只是它散發出來的氣息頗不尋常,就像是陽光下茂盛的草原,充滿了勃勃生機。蘇妲己微微一怔,然後嫵媚地瞥了程宗揚一眼,雙手像撫簫一樣扶住肉棒,彎下雪白的頸子,張開紅艷的唇瓣,把龜頭含在口中。   程宗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蘇妲己唇舌柔滑之極,陽具彷彿被納入一個濕膩的蜜腔中,被膩脂般的軟肉緊緊包裹住。當她柔軟的香舌從龜頭滑過,在龜頭下方的肉溝一挑,程宗揚舒服得渾身毛孔都彷彿張開,酥爽之極。程宗揚正靠在椅上,享受商館女主人唇舌的服侍,廳外忽然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夫人。塞外的消息。」   蘇妲己剛吮了幾口,連忙吐出肉棒,擦了擦唇角,勉強克制住聲一首的顫抖,「晚些……再說。」   凝羽頓了一下,「是左武軍第一軍團。」   蘇妲己立刻改變了主意,「說。」   凝羽的聲音像冰冷的泉水,不帶任何感情地從門外傳來,「王大將軍出塞之後,每隔五日必遣人回塞上報訊。到前日已經失約兩次。館內得來消息,十日前大將軍帳下曾有人以水鏡傳訊,說在草原中遇到拜火教祭司,此後便再無音信。如今城中已經傳出流言,說左武軍第一軍團在塞外遇伏,全軍覆沒,王大將軍身死。」   蘇妲己露出驚喜交加的表情,「王紫陽死了?」   程宗揚心裡也是驚濤翻滾。他親眼目睹了王哲之死,看到他麾下的軍團血戰至最後一刻,但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程宗揚,很難理解王哲的死意味著什麼。現在他隱約認識到,想必有很多人等待著這一刻、等待著王哲的死亡。   蘇妲己欣喜的表情讓程宗揚本能地生出一陣反感。與王哲相識的時間雖然很短,自己卻受惠良多。無形中,程宗揚已經把王哲看作自己的良師益友,一個可以信任並且尊敬的人。   蘇妲己道:「立即去探聽……哎呀!」   蘇妲己發出一聲尖叫,身子像觸電一樣顫抖起來。   房門格的一聲低響,凝羽道:「夫人?」   蘇妲己臉色時紅時白,戰慄地說不話來。程宗揚道:「夫人現在有要事,命令你們都退下,離開院子。」   外面沉默了一會兒,凝羽冷漠地應了一聲,轉身離開。蘇妲己咬住艷紅的唇瓣,唇角不住發抖。她兩手掩在腹下,細長的蛾眉顰在一起,楚楚可憐地看著程宗揚。體內按摩棒的旋轉方向突然反了過來,分成兩截的棒身在陰道內左右轉動,帶來強烈的震撼。   程宗揚道:「這神具是南荒魔神的分身,夫人既然用了神具,就該盡心盡意服侍魔神,為外事分心,難怪魔神會生氣。」   蘇妲己顫聲道:「妾……身知錯……了……求魔神……息怒……」   程宗揚一手伸在背包裡,握住一個小小的物體輕輕一按。按摩棒重新沿著原來的方向轉動起來,艷婦顰緊的眉頭慢慢鬆開。程宗揚道:「把衣服脫了。」   蘇妲己下身赤裸,只穿著那件上衣,她捏住衣角,臉上露出一絲猶豫。   程宗揚道:「夫人現在是在和神具的靈體交媾,難道夫人交媾的時候,還穿著衣服嗎?」   蘇妲己只好分開衣襟,將那條華美的衣裳褪到肘後,卸脫在地,然後解下胸衣。   她白美的玉體曲線玲瓏,羊脂般的肌膚晶瑩白膩,通體沒有絲毫瑕疵,猶如一件精美的瓷器,在鮮紅的毯絨間散發出迷人的光澤。   她豐挺的雙乳程宗揚已經是見過的,雪膩的豐臀還是初見。她臀形渾圓,肥滑的臀肉白膩如脂,高翹著又圓又大,肉感十足。不過在衣內,她還貼身束了一條潔白的狐皮,白絨絨的毛皮一直垂到臀溝邊緣,無法一睹雪臀全貌。   程宗揚猜測那條狐皮掩蓋的肯定是她最後的秘密,如果揭穿,八成會被她滅口,當下只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說道:「夫人穿這麼厚,不怕熱嗎?」   蘇妲己道:「妾身……少時受過風寒……習慣了……」   這妖婦應該是師帥的仇家吧?躲在五原城裡,仗著白湖商館女主人的身份隱藏起來。程宗揚暗暗想道。他不客氣地佔據了那張錦榻,然後道:「把春凳搬過來。」   蘇妲己不好叫小婢進來,只得赤裸著白玉般的身子,一步一顫地走過去。由於腿間還插著按摩棒,她只能並緊大腿,走起路來腰肢一扭一扭,那張渾圓的雪臀顫微微抖動著,臀溝下不停滴著水,看上去淫艷無比。   好不容易把春凳拖到錦榻前,蘇妲己兩腿內側已經淌滿淫水,肌膚濕淋淋又白又亮。她嬌喘著,那雙白嫩的纖足帶著淫靡的水跡,沒在地毯的鮮紅長絨間,不住地輕顫。   「怎麼服侍偉大的南荒魔神,讓魔神滿意,夫人應該知道吧。」   蘇妲己妖媚地瞥了程宗揚一眼,然後赤裸著身子仰面躺在窄窄的春凳上,分開雙膝,露出被假陽具撐滿的陰戶,一邊柔媚地向上挺起,一邊富有韻律地聳動著雪臀,乖乖做出與人交媾的樣子。她腰肢纖軟,屁股卻肥滑圓翹,豐膩之極,與纖細的腰身形成強烈的反差。那條狐皮緊緊裹在臀上,銀亮的狐毛蓬鬆而又厚密,此時被淫水打濕一片,從臀後低垂下來。   「啊……啊……」   蘇妲己張開小嘴,淫浪地叫了起來。   剛叫了兩聲,一根陽具便狠狠捅入蘇妲己柔艷的紅唇內,堵住了她淫浪的媚叫。   那春凳有半人長短,蘇妲己是仰身躺在上面,頭頸從春凳邊緣低垂下來。程宗揚坐在榻上,陽具與她張開的小嘴正好是一條直線,這會兒往前一挺,陽具便直直插入艷婦唇間,龜頭幾乎捅進她喉嚨裡。喉嚨中猛然多了一個又粗又硬的龜頭,頓時噎得蘇妲己一陣逆咳。她羞怒地擺動頭部,想把這個奴才的陽具吐出來。只動了兩下,下體忽然一陣抖動,那支在她體內整整轉動一夜,沒有絲毫疲倦的神具竟然放緩下來,不再以那種無法忍受的高速旋轉著。   蘇妲己心頭一喜,便放棄掙扎,一邊伸出香舌,在肉棒上慇勤地舔舐起來。   程宗揚把按摩棒強制的高速調為中速,一邊道:「魔神對夫人的服侍還算滿意,怒氣降了幾分。不過,夫人還要對它表現得更尊重一些──夫人用手小心捧起神具,讓它在你穴裡進出一下。」   蘇妲己這會兒果然聽話,她兩手伸到腹下,用指尖捏住膠棒底部,在自己紅膩的蜜穴中輕輕拖動起來。粗大的棒身撐滿了肉穴,隨著膠棒的進出,艷婦下體那兩片柔軟的陰唇翕動著,一圈紅艷的蜜肉在穴口時隱時現。蘇妲己上身貼著凳面,柔軟的腰肢向上挺起,白美的雙腿朝兩邊張開,就像和身上一個看不到的巨人交媾般挺動著紅嫩的美穴。她妖艷的瓜子臉被程宗揚擋在腹下,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濕潤的紅唇。   眼前這具曼妙的肉體在春凳上賣力地挺動著,兩團豐滿的乳房高高聳起,白光光的乳肉在胸前來回抖動。程宗揚一手一個毫不客氣地抓住兩團雪乳,一邊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挺翹的乳頭,在指間來回揉捏。   出乎程宗揚的意料,此時正值盛夏,同樣是在這間客廳中,昨晚冷若冰霜的凝羽身體熾熱無比,而此刻手中的兩團乳肉卻一片滑涼,讓程宗揚不由得想起月霜。但月霜是被人用陰寒的掌力打傷,身體涼一些也不奇怪,這妖婦被按摩棒搞得高潮迭起,應該是通體火熱,香汗淋漓才對。   程宗揚揉捏著手中兩團軟肉,除了體溫低一些,其他並沒有什麼異狀。那兩團乳肉滑膩如脂,乳頭硬硬的,充滿柔韌的質感,紅嫩的乳暈微微鼓起。程宗揚用力一按,殷紅的乳頭陷入雪滑的乳肉,手指一鬆,便又從乳肉中彈出。   蘇妲己身體平躺著,伸直喉嚨為程宗揚口交。程宗揚還是第一次嘗試這種口交體位,如果是自己的女友,程宗揚還有些擔心她不願接受,但對於這個淫媚的妖婦,自己就沒有太多心理負擔了。   程宗揚以近乎凌辱的方式幹著蘇妲己的小嘴,陽具輕易就捅進她伸直的喉嚨裡,重重頂在她咽喉的軟肉上。   蘇妲己唇舌的技巧極為嫻熟,雖然是伸直喉嚨,被程宗揚像干穴一樣幹著自己的小嘴,那條軟膩的舌頭卻總能找到陽具上最令人興奮的部位。不多時,程宗揚就被她舌尖挑弄得陽具暴漲,精關傳來一陣酥麻。   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幾下就被這妖婦吸出來。程宗揚吸了口氣,從蘇妲己唇間拔出陽具,兩手拇指緊緊壓住龜頭的海綿體,用力按動,採用阿拉伯擠奶法,強行解除掉射精的衝動。   怒漲的陽具終於安分下來,沒有讓程宗揚陷入一分鐘射精的尷尬境地。他拍了拍蘇妲己的臉頰,「來,換個姿勢,把屁股扭過來!」   蘇妲己摀住喉頭,低低咳嗽著,顯然剛才程宗揚那一輪猛干,讓她也頗不好受。   對程宗揚說的南荒魔神,蘇妲己仍是半信半疑。各種用巫術製成的法器都免不了會有靈力波動,製作越精細,靈力的波動就越精密複雜。但這支所謂的「神具」卻絲毫沒有靈力波動的痕跡。如果不是親身「體會」到它的神妙之處,蘇妲己會毫不猶豫地認定它只是一支外觀製作精巧,卻毫無用處的死物。   當按摩棒在體內轉動一夜,自己用盡手段,它卻一無所動,既停不下來,也拔不出來,蘇妲己的信心終於開始動搖。也許這真是一支神具,是以一種連她也未曾聽說過的巫術製成。而那個年輕人口中的南荒魔神,說不定也真的存在。   猶疑間,已經減緩的神具似乎在表達自己的不滿,突然又高速轉動起來。   程宗揚的聲音傳來,「夫人,尊敬的魔神要從後面干你。」   蘇妲己雖然已經洩得渾身酸軟,但她清楚知道,這年輕人既沒有碰觸自己的身體,也沒有念誦咒語,更沒有施展任何法術,而神具自己就轉動起來。   蘇妲己不敢怠慢,連忙爬起身,並起雙膝,跪在春凳上,撅起屁股。當那渾圓的雪臀出現在眼前,連閱片無數的程宗揚也禁不住在肚子裡發出一聲讚歎。這婦人竟然連屁股都生得這麼妖艷,肥碩的臀部又圓又大,足足比凝羽的屁股大了兩號。脂玉般白膩的臀肉又肥又嫩,就像一顆充滿汁液的水蜜桃,熟艷得彷彿要滴下水來。豐滿的臀肉緊緊並在一起,使她臀溝顯得非常深,只能看到一條光潤的肉溝被豐膩的臀肉夾在中間,裡面水汪汪地浸滿清亮的液體。   在程宗揚的指點下,蘇妲己兩手伸到臀後,抱住臀肉朝兩邊分開。肥滑的雪肉油脂般滑開,臀溝內滿溢的淫水流淌下來,露出一個水光光紅艷欲滴的性器。艷婦整條臀溝敞露出來,白膩的臀溝底部,嵌著一朵紅嫩的肛蕾。比起她肥圓的屁股,那朵肛蕾顯得很小,濕淋淋緊縮著,像朵柔嫩的雛菊。   和每個男人一樣,程宗揚對肛交有著濃厚的興趣。但也和大多數男人一樣,程宗揚的女友也很堅決地拒絕了他。因此他的肛交經歷還是一片空白。   如果……   嗯,也許就該輪到自己埋在牡丹花下當肥料了。   蘇妲己抱著白嫩的屁股,像做愛一樣向後挺動著。那支按摩棒幾乎完全進入她體內,只露出底部短短一截。程宗揚握住按摩棒底部,往裡一按,那張妖艷的大屁股頓時一陣亂顫。   按摩棒在蘇妲己體內確實卡得很緊,往外拔出時,紅艷的陰唇向外翻開,一圈紅膩的蜜肉被帶得翻到體外,棒身被蜜穴緊緊吸住。程宗揚握住棒身,把蘇妲己柔美的性器拽得往外突出,然後手一鬆,粗大的膠棒被重新吸進蜜穴,只露出黑色的短短一截,在她穴中振顫著滴下一串淫液。   程宗揚不停拔出、鬆手,用按摩棒玩弄著艷婦的美穴,那感覺就像是在拿那充滿彈性的美穴作射箭遊戲,充當箭矢的按摩棒每一下都直抵花心,幹得蘇妲己一邊渾身亂顫,一邊浪叫連聲。   此時按摩棒的轉速已經調到中速,蘇妲己勉強還能承受。棒體不住在穴內進出,那感覺就彷彿一個猙獰可怖的蠻荒魔神,正挺起它粗大的陽具,在她翹起的臀間狠狠肏弄,幹得她小穴幾乎脹破。   程宗揚忽然停下手,「要不要換個姿勢?」   蘇妲己連忙點頭。再這樣下去,只怕她又洩身了。   程宗揚以一個十分舒適的姿勢躺在錦榻上,腦後枕著軟墊。蘇妲己伏在他身上,兩手扶著他的陽具賣力地吸吮著,一邊把滴水的大白屁股翹到程宗揚面前,讓他觀賞神具在自己穴內轉動的艷態。蘇妲己嫣紅的小嘴被陽具塞滿,唾液混著陽具的分泌物不時從唇角溢出,又被她細緻地舔舐乾淨。程宗揚捧著那張肉感十足的圓臀,一邊在心裡嘖嘖讚歎,一邊把玩著豐膩的臀肉。   這妖婦的屁股不僅綿軟柔滑,充滿迷人的彈性,而且還有股奇怪的味道,似蘭似麝,一聞到就令人性慾勃發。這就是狐狸精的騷味吧?程宗揚想著,忍不住將蘇妲己臀後包裹的狐皮,悄悄褐開一線。   狐皮下露出一線白色的光芒,忽然蘇妲己圓潤的臀部扭了一下,程宗揚連忙放手,心頭「怦怦」直跳。   如果程宗揚能看到蘇妲己的面孔,會發現她根本沒有留意自己的小動作。這媚艷的妖婦含住他的陽具,眼眸中散發出奇異的光澤。她滑膩的舌尖在龜頭上捲動、吮吸,花瓣般柔軟的紅唇裹住陽具根部,來回吞吐,還不時挺起鼻尖,去嗅他陰囊的氣息。   程宗揚陽具越來越硬,粗大的肉棒將艷婦溫潤的口腔塞得滿滿的。比起肉體的滑涼,她口腔還有些溫度。蘇妲己把龜頭吞入喉嚨,用喉頭的軟肉裹住龜頭,快速作出吞嚥的動作。   從龜頭到陽具全部沒入艷婦香滑的小嘴中,兩顆光滑的乳球在胸腹磨擦著,柔韌的乳尖不時滑過。程宗揚抱著蘇妲己肥翹的屁股,陽具越漲越大。   忽然程宗揚十指收緊,緊抓住蘇妲己豐膩的臀肉,陽具在她口中跳動著,精液狂湧而出。   這次射精讓程宗揚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暢快,精管在會陰處高高鼓起,快速律動,精液從龜頭激射出來,陽具在那張媚艷的小嘴中不住振動,傳來令人眩暈的快感。   射精的時間比平常長了一倍,當程宗揚終於覺得情形不對時,蘇妲己舌尖在他龜頭一轉,激射的精液終於停止。   程宗揚彷彿是狂奔到懸崖邊上突然止步,他呼呼喘著粗氣,渾身都被冷汗打濕。   蘇妲己卻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細心鼓動唇舌,將陽具舔舐得乾乾淨淨,然後伸直喉嚨,將他射進喉中的精液輕咳出來,吐在手心裡。妖婦媚艷的低笑道:「公子身體真好,射了好多呢。」   說著她伸出舌尖,將唇上殘留的黏液一一舔淨。程宗揚勉強動了動唇角,在十二個小時內跟三個女人做了三次愛,上次這麼威猛,還是三年前剛認識紫玫,擺脫處男身份時候的事了,這樣看來,自己的身體還真不錯。不過把阿姬曼和凝羽兩次加起來,他也沒有這麼累,身體就像虛脫一樣,所有的力氣似乎都隨著精液淌出。   看著蘇妲己笑吟吟的嬌艷,程宗揚一陣害怕。如果不是自己還有一點價值,這妖婦很可能把自己一直吸到全身脫力,變成人干。   蘇妲己雙手捧著精液,挺起身子,雙目異彩連現,「你說只需把這些陽精塗在上面?」   程宗揚連忙點頭,機關樞紐早已被他偷偷解除了。   蘇妲己分開腿,將掌心的精液傾在下體,用指尖塗抹在蜜穴和膠棒結合的部位。   果然,旋轉的膠棒靜止下來,蘇妲己發出一聲媚叫,接著穴中一鬆,粗大的棒體滑出半截,只剩下膠製的龜頭還卡在穴內。蘇妲己用沾滿精液的手掌握住按摩棒,勉強拔了出來。蜜穴內滿溢的淫液頓時像開閘的泉水流淌出來,流得滿榻都是。   蘇妲己嬌喘著,發紅的臉頰慢慢轉白。她下體被膠棒幹出一個渾圓的肉洞,紅艷的蜜肉暴露在空氣中,那支按摩棒掉在腿間,棒身被淫液浸透,濕淋淋地散發著黑亮的光澤。   蘇妲己纖手在下體一撫,當她指尖抹過,圓張的性器緊閉起來,白嫩的大陰唇軟軟合在一起,已經恢復如初,若非她下體還是濕淋淋地沾著淫水精液,完全看不出交媾過的痕跡。蘇妲己嬌媚地攤開手掌,用香舌在掌上輕舔著,一面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著程宗揚。程宗揚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蘇妲己的眼神讓他想起小紅帽的故事──她是大灰狼,自己是被大灰狼吃掉的小紅帽。   「很好的味道……」   蘇妲己柔媚的聲音響起,她挑起唇角,輕笑道:「莫非公子還是童男?」   童男?難道我射的是童子精?還是我表現得像個雛兒?   不過和這妖婦比,自己真的只能算個雛兒了。程宗揚只好尷尬地點了點頭,安慰自己道:就讓她把自己當童男好了。說不定她還會給自己發一個大大的紅包呢。   蘇妲己瞥了他一眼,眼中嬌滴滴流露出萬種風情,那眼神足以讓男人渾身的骨頭都為之酥軟。   如果再來一次,自己就真被掏空了。程宗揚手足酸軟地爬起來,「夫人既然無事,我就告辭了。」   面前媚艷的婦人給他一種不安的預感,這間華麗的客廳彷彿一瞬間充滿了危險,令人頭皮禁不住發麻。   蘇妲己嫣然一笑,柔聲道:「公子慢走。」 第三章 贖身   密集的鼓聲越來越急,台上舞蹈的阿姬曼伴著飛快的鼓聲扭動腰肢,雪白而纖軟的腰身彷彿一條靈巧的雪蛇。鮮艷的纓絡及金黃的飾片在赤裸的腰腹下飛舞著,眩人眼目。   面紗下,舞姬含笑的唇瓣仍和從前一樣柔軟嫣紅,但仔細看去,卻多了一分冷漠。   台上的女奴陸續被人買走,祁老四樂得幾乎合不攏嘴。如果不是越過大雪山往東天竺這條路風險太大,每年只有兩個月時間可以通行,單這條線的販奴生意就夠商館經營了。   與往常一樣,也有不少人對阿姬曼青眼有加,問價聲此起彼伏。祁老四滿臉堆笑,口風卻咬得極緊,一千銀銖,一個子都不少。   說實話,祁老四覺得這個價錢開得還是低了,像阿姬曼這樣的美女,如果販賣到晉國和唐國,莫說一千銀銖,就是再多上幾倍,那些一擲千金的豪門鉅富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夫人雖然眼光超群、手腕高明,可不知為何只困守這五原城,從不涉足內陸。五原雖然商旅雲集,畢竟是邊陲之地,怎麼能和臨安、建康、長安那樣的名都大邑相比。一千銀銖這個價錢,問過的不少,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掏錢。阿姬曼一曲舞罷,正待離開,忽然「嘩啦」一聲,一隻沉甸甸的錢袋扔到她腳下。   「這個舞姬──我買了!」   台下靜默片刻,然後發出一陣轟笑。祁老四拱了拱手,半是客氣半是揶掄地說道:「尊駕聽仔細了,這舞姬售價是一千銀銖。」   祁老四把「一千銀銖」咬得極重,那錢袋雖然份量不輕,大小卻是平常,裝滿也不會超過二百枚銀銖。只是那付帳的小子身著青衣,多半是哪個富商的小廝奴僕,祁老四面上也不敢怠慢。   「二十銀銖兌一枚金銖,一千銀銖折五十枚金銖──這個價格沒錯吧。」   祁老四伸手撈起錢袋,入手一沉,就知道自己看走了眼。他打開錢袋,呼吸頓時一窒。袋裡滿滿的都是黃金製成的銖錢。由於黃金沉重,金銖形制比銀銖略小,厚度也略薄一些,但製作精緻卻非銀銖、銅銖所能比較。金燦燦的錢幣一如平常的銖錢外圓內方,四周稜線分明,打磨光亮,中間是略暗的金砂,正面是四個凸起的隸字,「六朝金寶」背面鏤刻著「麟龍龜鳳」四神圖案。   眼看著這小廝付帳的都是金銖,台下都安靜下來。六朝錢幣通用,最多的是銅銖,其次為銀銖,金銖雖然也流通天下,但由於貨值貴重,尋常交易中極少使用,台下這些看客,倒有一多半未曾用過金銖。這五十枚金銖,按官方比價相當於一百貫,十萬枚銅銖,實際交易中價格還要再高一些。   昨天阿姬曼拋出乳紗的時候祁老四也在台上,這會兒看著程宗揚頗有幾分面熟,只是程宗揚換了一身奴僕裝束,裝扮一新,與昨日那個乞丐模樣的傢伙怎麼也聯想不到一處。   祁老四一枚一枚數過金銖,最後束好錢袋,陪笑道:「五十枚金銖,一枚不少。請尊駕到敝館一坐,待小的奉上茶水,把這舞奴的身契簽好。」   程宗揚最不想去的就是白湖商館,他被蘇妲己狠擺一道,陽精大出,走起路來兩條腿都是軟的,這會兒太陽一曬才有了些力氣。別人不知道他的金銖是哪裡來的,蘇姐己卻是一清二楚。如果回去,蘇妲己肯定是一手收了金銖,一手留下阿姬曼。   程宗揚臉一板,「該給的錢一分沒少,這會兒推三阻四,難道想反悔嗎?」   說著他轉過身,高聲道:「各位!白湖商館收了錢,卻不願給人,天下還有這種道理嗎?」   台下的看客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情,聞言立刻鼓噪起來。   祁老四在台上滿臉陪笑,想要解釋,卻哪裡開得了口。正一籌莫展之際,忽然看到遠處一名披著黑色披風的女子。   程宗揚身上帶著霓龍絲的大秘密,蘇妲己豈會容他輕易離開。程宗揚一出商館,凝羽就尾隨著跟了出來。   看到凝羽不易察覺地點了點頭,祁老四頓時放下心事,笑道:「客官息怒。既然尊駕付過錢,這舞奴就是尊駕所有。待小的取來身契,大伙便錢貨兩清。先請到後面用茶。」   這邊有人鬆開繩索,把程宗揚請到台後的帳篷內。阿姬曼看了他片刻,然後從台上下來,默默跟在程宗揚身後。   祁老四拿了身契出來,一邊歎道:「阿姬曼可是敝館最出色的舞姬,像她這種姿色在東天竺也不多見。敝館花重金買來,又用了一年多的時間調教,使在她身上的錢足夠再買一名這樣的舞姬……」   這不過是商家賣貨時的慣用伎倆,程宗揚也不理會,一手接過身契,說道:「還有一個女奴呢?年紀大了些,沒有舌頭的那個。我也一併買了。」   祁老四愕然道:「那個啞奴?」   他搓了搓手,陪笑道:「真是不巧,上午剛剛被人買走。」   程宗揚一驚,「什麼?」   祁老四有些尷尬地說道:「那啞奴賣了半年也沒賣出去,今日調了價格,被人用十個銀銖買走。」   程宗揚站起來一把拉開門簾,只見外面那架木籠空蕩蕩,剩下一堆零亂的乾草。   「誰買走了?」   「聽口音,應該是個晉國的商人。」   愣了片刻,程宗揚扔給祁老四兩枚金銖,「幫我換成銀銖,再叫輛馬車。」   按市面價格,兩枚金銖換成銀銖至少能多掙一枚的賺頭。這種豪客祁老四自然打點起精神應承,一面讓人去叫馬車,一面取了四十枚銀銖遞了過來。   不一會兒叫好了馬車,程宗揚拿起身契,對阿姬曼道:「走吧。」   祁老四叫來的馬車頗為豪華,程宗揚驚奇地發現,馬車的窗戶上居然鑲了玻璃,雖然色澤發綠,質地不佳,但絕對是玻璃製品。   敲了敲車窗玻璃,程宗揚有些失望地想道:「又少了一條發財的路啊。」   東方世界的瓷器與西方世界的玻璃在很長一段歷史時期內,都被彼此認為是珍品,西方人認為瓷器是用珍珠、瑪瑙、各種寶石為原料燒製成的,東方人則認為玻璃是用水晶、美玉再加上未知的精砂燒煉而成。對於穿越者來說,玻璃幾乎是所有人的最愛,連程宗揚說到穿越,想到的也是拿一袋玻璃珠騙錢。歎了口氣,程宗揚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畢竟自己不知道玻璃是怎麼燒出來的,想靠這發財也不可能。   阿姬曼跟著他上了馬車,卻只垂著頭,臉色冷冷的,一言不發,倒像是多了一個冷若冰霜的凝羽,讓程宗揚渾身不自在。   看著一臉木然的阿姬曼,程宗揚笑了笑,「沒想到吧?」   說著他揚了揚手中的紙張,「這是你的身契。」   阿姬曼慢慢抬起臉,碧綠的眸子落在程宗揚臉上,目光閃爍著,似乎想看透他內心真實的想法。忽然她嫣然一笑,挺起身體,一手解開腰間的繫帶,纖軟的腰肢輕輕一扭,舞裙旋轉著落在腳下。   少女兩手繞到身後,輕輕一扯,鮮紅的胸衣鬆開,圓碩的乳球立刻彈出,帶著與她年齡不相襯的豐滿,顫微微聳在胸前。   車廂裡的空間很窄,一伸手就可以碰觸到少女赤裸著雪白的胴體。她微微俯下身,兩團沉甸甸的乳房在程宗揚眼前抖動著,呵氣如蘭地說道:「主人要怎麼使用曼兒?是用曼兒的嘴巴?還是曼兒的屁股?」   說著她嫵媚地轉過身,將雪嫩的屁股送到程宗揚面前,一邊回過頭,綠色的眸子中充滿了誘人的媚意。陽光透過玻璃窗,斑駁地灑在少女身上。那具光潔的胴體彷彿浸在淡綠的水中,散發出朦朧的光澤。程宗揚拿著那紙身契,笑容僵在臉上。   阿姬曼回過身,在程宗揚面前擺出一個撩人的姿勢,柔聲道:「曼兒是主人花重金買來的奴婢,主人想怎麼玩都可以……」   說著她分開雙腿,柔媚地挺起下體,將嬌嫩的玉戶放在程宗揚手上,柔軟的陰唇夾住他的手指,然後輕輕扭動腰肢,用少女最柔膩的部位在他指上磨擦。   舞姬花朵般鮮嫩的性器裹在指上,帶來軟膩的觸感。阿姬曼微笑著俯下身,解聞程宗揚的腰帶。   阿姬曼嫵媚的笑容漸漸消失了。那個年輕人的陽具軟垂著,絲毫沒有勃起。   身為舞姬的這些日子裡,她已經見過太多男人醜陋的一面。每當自己站在木台上,扭動白滑的腰肢,就能聽到下面數不盡的口水聲,看到那些男人色授魂予的下流目光。他們就像是一些可僧的畜牲,有的只是動物的本能。而面前這個年輕的男子,竟然對她充滿魅惑的引誘無動於衷。   假如不是昨天晚上經歷的一幕,阿姬曼會懷疑他不是個正常的男人。而現在阿姬曼心裡生出一絲懼意!她很清楚,一個失去對主人吸引力的女奴意味著什麼。程宗揚抽出手指,把那紙身契一撕兩半。   「你自由了。不再是任何人的奴隸。」   程宗揚把撕碎的身契放到少女手中。   阿姬曼握著零亂的碎紙,身體僵硬著。她不明白這個昨天還是奴隸的年輕人為什麼能突然拿出一筆巨款,更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把這筆巨款輕易拋棄掉。   阿姬曼忽然抬起頭,生硬地答道:「是的。我是和他們勾結起來,想殺你。你準備怎麼懲罰我?」   程宗揚道:「我曾答應過,要救你出來。」   阿姬曼紅潤的唇角嘲諷地挑起,「主人怎麼虐待自己的女奴,我見多了。你是會打斷我的手腳,還是會把我放在木籠裡,為你掙錢?」   望著阿姬曼的眼睛,程宗揚忽然發現,這名看似柔媚如水的舞姬,其實有著倔強的一面。   程宗揚輕咳地一聲,說道:「那血是真的吧?」   阿姬曼唇角嘲諷地挑起,程宗揚止住了她,「我不是傻子。雖然你的表現超乎我的想像,但你肯定還是個處女──你的身體不會騙我。」   阿姬曼臉色沉了下來,「是處女又怎麼樣?」   程宗揚看著她的眼睛,忽然道:「你有紅褐色的頭髮。」   阿姬曼的頭髮是富有光澤的紅褐色,宛如耀眼的赤金。   「還有一個女人,頭髮也是紅褐色的。」   程宗揚停頓了一下,然後道:「其實,你們母女長得很像。你們的眼睛、鼻子還有嘴巴……」   阿姬曼突然喝道:「不要再說了!」   「昨晚,他們叫你出去,是用她來威脅你吧?」   阿姬曼彷彿受到莫大的羞辱,玉臉一瞬間漲得通紅,「我不認得她!」   程宗揚有十足的把握那個被割掉舌頭的女奴與阿姬曼是一對母女,雖然一個已經過早的一哀老,一個正值豆蔻年華,但她們容貌間有太多相似之處。   阿姬曼臉頰慢慢恢復白皙,「為什麼不要我?是因為我長得不夠美,無法讓你動心嗎?」   這樣一個漂亮的舞姬脫光了放在面前,說不動心那是假的。問題是:程宗揚這會兒只有動心的力氣。那妖婦用嘴巴將自己整個人幾乎都吸空了,面對著阿姬曼這樣嬌艷的裸女,作為一個男人,程宗揚很尷尬地處於有心無力的可恥境地──哪怕她留給自己一點也好啊。   程宗揚想了一下,然後說道:「我不是因為想得到你的身體才要買你。」   這並不是假話。程宗揚自認為是個負責任的好男人,對於自己的女人──即使她別有用心,也應當承擔起責任。如果阿姬曼留在這裡,要不了太久,她鮮花般的容顏就會凋零、衰老,和她母親一樣,被塵埃埋沒。但阿姬曼並不相信他的話,她唇角翹起,滿含諷刺地說道:「我只是一個跳舞的女奴,除了身體什麼都沒有。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身體,又是為了什麼?」   看著這名對男人充滿戒心的少女,程宗揚有一絲心痛的感覺。他認真說道:「沒有人面對你的美麗會不動心,這世上的男人很多,有好有壞,但不是每個男人都像你認為的那樣卑鄙。我買下你,不是要當你的主人,而是因為我答應過,要救你出來。」   這是程宗揚第二次說到這句話,阿姬曼譏諷的笑容僵在臉上。車廂內沉默下來,只有馬蹄踏在青石上的聲音不住響起。   這一趟出來的時間已經夠久了,如果蘇妲己發現自己拿了她的錢,買走了她最值錢的女奴,用腳後跟也可以想像她的憤怒。程宗揚不準備冒這個險。「把衣服穿上吧。」   阿姬曼默默穿上胸衣和舞裙,最後用一件長長的斗篷裹住身體,連腳踝也遮掩起來,沒有露出一絲肌膚。程宗揚把剩餘的金銖和銀銖都取出來,遞給阿姬曼,「我的錢都在這裡了,如果省著用,足夠你回到東天竺。小心些,不要再被他們抓到。」   阿姬曼沒有去接,她一手捏著襟口的斗篷,望著程宗揚,然後目光又一次垂了下來。   「是因為我出賣了你嗎?」   「嗯?」   程宗揚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是因為我出賣過你,你才不願意要我,把我扔掉嗎?」   程宗揚倒是很想帶上阿姬曼一起走,但阿姬曼要往西回東天竺,自己是向東去清江,只能分道揚鑣。程宗揚苦笑道:「就算是吧。」   「我不走。」   「什麼?」   「我不走!」   阿姬曼固執地說。「再往前就該出城了,」   車伕的聲音傳來,「客官要往哪邊去?」   程宗揚探出頭,剛看了一眼,然後猛地縮回頭,「砰」的關上車窗,險些把上面的玻璃震碎:前面是一條三岔路口,路上行人往來,也不出奇,但路口幾個人披的黑色斗篷程宗揚分外眼熟──那是蘇妲己身邊的女侍衛。她們大半面孔都被斗篷遮住,只露出一雙冷冰冰的眼睛,手握劍柄,從行人臉上一一看過。程宗揚壓低聲音,急道:「掉頭回去!」   車伕不樂意地嘟嚷道:「這是趕路呢?還是拉磨呢?」   程宗揚道:「少囉嗦,一個錢也少不了你的。趕緊找間僻靜些的客棧,越安靜越好!到地方我重重賞你!」   聽說有賞錢可拿,車伕立刻打起精神來,一面兜轉車頭,一面嚷道:「客官就放心吧,尋的地方包你滿意!」   程宗揚小心掀開車簾,看到那些女侍衛沒有留意這輛馬車,才鬆了口氣,對阿姬曼說道:「現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這些女人多半是衝著自己來的,這會兒各個路口都少不了有人把守,只能在五原城裡躲避一時了。   阿姬曼用斗篷遮住面孔,沒有作聲。   程宗揚留意著街道兩邊的景物。不多時馬車在一處客棧停下,程宗揚給了車伕一枚銀銖,樂得他滿口道謝。程宗揚含糊幾句,領著阿姬曼進門,卻只在裡面兜了一圈,等馬車離開,然後轉身出來,另換了一家路上看到的客棧。   那馬車是祁老四叫來的,商館的人如果追查,很容易就知道他們在哪家客棧落腳。五原城是她們的地頭,小心些總沒壞處。   對於住慣了星級賓館的程宗揚來說,這個世界的客棧條件未免簡陋了一些,但好處是面積闊大,整個偏院只有三間客房。講好了一枚銀銖一天的價格包下整個院子,程宗揚閂上院門,緊吊的心這才放下。   蘇妲己還指望著自己給她尋找霓龍絲,絕對不會輕易殺掉自己,但好端端的商業精英,跑到這個世界給人當奴隸,絕不是程宗揚的理想。離開白湖商館,程宗揚就沒有打算再回去,如果不趁這個機會跑掉,那才是傻瓜。   現在出城的道路都有那妖婦的侍衛看守,自己一個異鄉人,帶著一個異族女奴,想從她們眼皮下溜走無異於癡人說夢。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在五原城躲一陣,等風聲過了,再設法離開。阿姬曼坐在床角,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程宗揚取了幾枚銀銖,把剩下錢幣交給阿姬曼,「把這些錢收好,我去買些衣服食物,你待在這裡,不要亂走。」   阿姬曼沉默著,讓程宗揚禁不住懷疑斗篷裡面包裹的是一具木偶。他不安地伸出手,小心地掀開斗篷,只見阿姬曼眼圈發紅,精緻的面頰上滿是淚水。   「你怎麼哭了?」   阿姬曼扭過頭,避開他的目光。   「別哭,你現在不是奴隸,應該高興才對。」   程宗揚小心翼翼地安慰道。阿姬曼的淚水讓他滿心不安,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讓這個少女如此傷心。   阿姬曼抹去頰上的淚珠,淚水仍不斷流出。   程宗揚連忙道:「我去打水給你洗臉。」   難道這丫頭不喜歡自己給她贖身,想留在商館當奴隸嗎?帶著一肚子納悶,程宗揚拉開房門,臉頓時垮了下來。   屋外,凝羽冷冰冰看著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蠢材。」   凝羽冷冷說道。 第四章 詭計   亭前曲池流水,楊柳依依,使這座位於邊塞的庭院,有了些許江南風光。   蘇妲己換過一襲白色的絲袍,並膝跪坐在一方淡綠的茵席上,左手挽著寬長的衣袖,右手持壺,慢慢斟著茶,那種淡雅的氣質與昨晚的騷媚彷彿換了個人似的。   青瓷製作的茶盞晶瑩純淨,猶如冰玉雕成,杯中的茶葉形如瓜子,翠綠的色澤彷彿剛從枝頭採摘下來。沸水沏入杯中,氤氳的水霧蒸騰而起,清香四溢。   蘇妲己將壺放在手邊的紅泥火爐上,持杯淺飲一口,在舌尖慢慢品著。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凝羽沒有告訴蘇妲己自己買下阿姬曼,並且試圖逃跑的事,這讓程宗揚的擔心少了幾分。他奔走了一上午,這會兒聞到茶香,不由得感覺口乾舌燥。但他現在身份是商館的奴僕,只能擺出一副老老實實的模樣,垂著手站在旁邊。   一盞茶飲完,蘇妲己似乎對程宗揚老實的樣子很滿意,嫣然笑道:「這是妾身新得的齊山雲霧茶,香蔻兒,賞他一杯。」   小婢答應一聲,給程宗揚沏了一杯清茶。程宗揚雖然口渴,捧著這杯滾燙的茶水也喝不下去。蘇妲己見狀笑道:「妾女身卻忘了,讓香蔻兒給你取一盞酸梅湯吧。」   小婢斟了一盞酸梅湯,雙手奉給程宗揚。酸梅湯在井中湃過,涼涼的又酸又甜,口感近似於果汁類飲料,一口喝下去,頓時滿口生津。   程宗揚本來提心吊膽,怕這妖婦吃過虧後來報復自己,沒想到她言笑晏晏,滿臉的溫和柔順,不禁憂心盡去。   蘇妲己笑吟吟看著他,吩咐香蔻兒再給他倒上一盞,然後親手拿起細長的銀羹,從一隻陶甕中取了些冰塊,調入湯中。這次滋味更佳,一盞冰涼的酸梅湯下肚,渾身的汗意都消失無蹤。程宗揚放下瓷盞,讚歎道:「沒想到這麼熱的天氣夫人還藏有冰,真是難得。」   蘇妲己笑咪咪道:「也是沒法子的事。冰蠱只有在冰裡才能活,一旦冰融了也就化成了水。瞧,為了養這些冰蠱,妾身可是費了好大力氣呢。」   說著蘇妲己用銀羹取了一勺碎冰,遞到程宗揚眼前。   陽光下,每一塊晶瑩剔透的冰晶中,都盤著一條細小的蟲子,透明的蟲體彷彿與冰塊融在一起,如果不細心觀看,怎麼也看不出這些普普通通的冰塊中竟然暗藏玄機。程宗揚臉頰抽動了一下,他就知道這妖婦沒安好心,可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在冰裡下蠱。雖然不知道冰蠱是什麼東西,但只要帶個蠱字就沒有好事。這下可狠狠栽了個跟頭,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運氣再爬起來。   蘇妲己微笑道:「冰蠱最不耐熱,失去寄身的冰塊便會四處游動。冰蠱游動時冰寒刺骨,一不小心就會讓它凍了心臟、腦漿……」   說著她屈指一彈。一股寒意立刻從程宗揚手臂湧到指尖,手指像冰凍般變得僵硬,皮膚上顯出冰塊的光澤。   蘇妲己伸手一撫,程宗揚冰凍的手指恢復原狀,她風情萬種地抿嘴一笑,柔聲道:「還有些被它凍住了陽物,輕輕一敲就變得粉碎了呢。」   想到那種慘狀,程宗揚立刻打了個寒噤,感覺腹內沉甸甸彷彿塞了一個會游動的大冰砣子。   程宗揚凜然道:「我生是商館的人!死亡是商館的鬼!夫人有什麼要求,奴才就是拼上命也一定給夫人完成!」   蘇妲己笑道:「真乖。」   也不理會他說的大話,一面吩咐道:「凝羽,帶他去採石場挑選些奴隸。你去知會祁遠,讓他在商館挑些護衛的人手,備上車馬錢帛,兩日內準備齊全,一同往南荒去。」   「等等!」   程宗揚連忙道:「夫人是不是先給我解了冰蠱?如果半路上被凍成冰塊,我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怕誤了夫人的大事。」   「誰讓你不小心,連冰蠱都敢吃?」   蘇妲己笑著寬慰道:「不過你放心,這些冰蠱上都加過禁咒,一時三刻之內不會發作,只要你安心辦事,從南荒回來再理會不遲。好了,磕過頭謝賞,就去做事吧。」   這次乘的是商館的馬車,車簾上白湖兩個字讓程宗揚想起自己脖頸中的奴隸標誌。自己的逃走大計這下算是徹底泡湯了,不必有人看守,只要肚子裡冰蠱一日不除,自己就跑不出那妖婦的手掌心。   想起蘇妲己那副妖媚的艷態,程宗揚就恨得牙根發癢。被按摩棒干的時候那妖婦又乖又聽話,一轉臉就給自己下了蠱,擺出一張晚娘的臉,把他當成奴才使喚。早知道就不拔出那根按摩棒,免得她有閒心算計自己。   程宗揚看了看周圍,並沒有見到凝羽的影子。這個冰美人似乎總有辦法隱藏自己的蹤跡。昨晚的經歷讓程宗揚見到另一個凝羽,一個沉浸在肉慾歡欣中的女人。他自己揣測,即使有搖頭丸的催情效果,凝羽也不應該發情到那種地步。在自己射精前,她至少高潮了三次。   想起凝羽濕濘的蜜穴,程宗揚不禁一陣心動。她身體反應的熱烈程度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看她的動作,肯定有不少性交的經驗。虧她還裝出一副冷漠的神態,其實要上手比月霜可簡單多了。   程宗揚暗自猜測,不知道她對昨晚山洞裡的經歷是否會有印象,知不知道自己已經佔過了她的便宜。如果能把她收過來,此去南荒也不會太寂寞。……想到這裡,程宗揚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從什麼時候起,自己也開始滿腦子想著要收女人了呢?以自己目前的處境,這些雜念非常危險啊。   白湖商館的採石場佔了一整個山坳,穿著葛衣的奴隸散在山間,錘鑿的敲擊聲不絕於耳。   凝羽沒有露面,她先到了採石場交代了夫人的指令,程宗揚一到,採石場的執事──一個管家打扮的壯漢就迎上來,領著他挑選場裡的奴隸。這裡的奴隸分為兩類,掄錘的奴隸大多體型高大,身材強壯,為了防止他們逃跑反抗,不少人手腳都帶著沉重的鎖鏈。   相比之下,持釬的奴隸身材就瘦弱了許多,他們蹲在要開採的石頭上,一手扶著鐵釬,掄錘的壯漢一錘砸下,鐵釬「鐺」的一聲巨響,濺出火花。隨著鐵錘的敲擊,石屑四處紛飛,岩石的裂縫越來越大,一名持釬的奴隸躲閃不及,被紛飛的碎石劃破臉頰,臉上頓時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傷痕。   開採岩石最累的是掄錘,將近三十斤的鐵錘每天要掄上數千次,身體稍弱一些,就難以支撐。而最危險的,則是持釬。鐵錘數千次的掄擊中,有一次落點不准,就會砸在持釬人的手上,輕則斷指,重則整個手掌都會被鐵錘砸扁。   程宗揚看了看,檢著幾個受過傷、身體虛弱的奴隸要了。那執事心裡奇怪,但這些殘疾的奴隸留在採石場也是累贅,有人願意要自然最好不過,當下無有不允。程宗揚挑一個,他便叫一個,不過片刻就挑了十幾名奴隸。「咦?」   程宗揚遊目四顧,看到一名高大的漢子正蹲在岩石上,兩手扶釬,他手腳帶著沉重的鐵鐐,身上覆了一層厚厚的石粉,兩眼都是瞎的,不是戈龍還能是誰。執事道:「這廝原本是商館的護衛,誰知他吃裡扒外,被夫人廢了眼睛,送到這裡來採石。」   說著「呸」了一聲,「挨刀的孬貨!」   只一夜工夫,那個生龍活虎的漢子就彷彿被人抽乾了所有的精氣,隨著鐵錘的敲擊,扶著鐵釬的手掌不住顫抖。   這樣的下場比一刀殺了他還痛快幾分,程宗揚心裡總算出了一口氣,說道:「不用再挑了,有這些就差不多了。」   執事拎起皮鞭,在空中虛抽一記,喝道:「你們幾個!都過來!」   那幾名奴隸惴惴不安地走過來,在程宗揚面前站成一排。程宗揚倒是一片好心,想借這個機會讓他們脫離苦海。可一說要去南荒,幾個上了年紀的奴隸就露出懼意,似乎南荒比這隨時都會被人砸斷手臂的採石場還可怕。   程宗揚低聲道:「怎麼?他們都不想去南荒?」   執事二話不說,掄起皮鞭一個個抽了過去,打得那些奴隸滿地亂滾,然後笑呵呵道:「你問吧。」   程宗揚苦笑道:「不用問了吧。」   執事也不客氣,粗聲道:「商館要派人去一趟南荒,挑了你們這些挨刀的死奴才,往後你們就聽他吩咐,明白了嗎?」   和預料中一樣,那些奴隸一個個都把頭點得飛快。   執事滿意地收起皮鞭,對程宗揚說道:「一共十三個,到外面按了手印,就讓他們跟你走。」   執事住的院子在山腳下,外面是光禿禿的石山,烈日幾乎把鐵釬都融化掉,這裡卻是濃蔭蔽日,山風吹來一片清涼。   一進院子程宗揚就本能地退了一步。一名彪形大漢盤踞在小院內,他身型魁梧,四肢又長又壯,兩道濃眉如同刷漆,頭顱碩大,脖頸粗豪,猶如一頭威風凜凜的猛虎,額角和臉頰上隱隱顯出虎皮的斑紋,身上葛衣袒開,露出胸口一片黑黃相間的濃密胸毛。那模樣讓程宗揚想起草原上遇到的獸蠻人,這漢子比鬃頭獠牙的獸蠻人略微顯眼些,但那種威猛無儔的氣勢比獸蠻武士更凶悍。   別的奴隸都在山間砸石扶釬,這名奴隸卻大模大樣躺在竹椅上,手搖蒲扇,旁邊還放著涼茶。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葛衣和手腳粗大的鐵鏈,倒像是這裡執事的大爺。   那位凶悍的執事一進門就彷彿見了貓的老鼠,先把皮鞭扔得遠遠的,然後陪笑道:「武二爺,在這兒納涼呢?」   那位姓武的二爺哼了一聲,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伸出一隻大手在懷裡撓著,腕上鐵鏈拉的「錚錚」作響。   程宗揚從未見過這麼囂張的奴隸,壓低聲音道:「他是誰?」   執事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那大漢就吼道:「二爺姓武!族中排行第二!人稱武二郎!有話當面問二爺!背後嘰嘰歪歪,算什麼好漢!」   那大漢聲如霹靂,震得人兩耳發麻。   執事連忙道:「當日徒手打死兩頭老虎的,就是這位武二爺。」   打虎的武松?程宗揚頓時來了興趣。看起來這漢子更像是一頭猛虎,頭頸的虎斑、身上的虎紋,粗壯的四肢肌肉隆起,剽悍無比。   程宗揚把執事拉到院外,小聲道:「他怎麼在這裡?」   那執事像剛嚼了一枚苦膽,口鼻都擠到一處,一張凶臉滿是苦相。   聽了他的敘說,程宗揚才瞭解到,館裡不知從哪裡買到這名奴隸,也沒有名字,只說叫武二郎。館裡看他有些力氣,就送到石場砸石頭。這執事在採石場說一不二,遇到這位武二爺可算是受了罪了。剛開始執事還想擺擺威風讓他幹活,反而被武二郎奪過鞭子抽了個半死,幾次交手都被這個戴著鐐銬的死奴隸打得落花流水。說來也奇怪,這武二郎一身好功夫,偏生還不跑,倒像是把採石場當了家,前些時候還打死兩頭誤闖進來的老虎。執事打不過,趕不走,現在已經被打怕了,只好把他當大爺敬奉,由著這位凶神作威作福。   程宗揚低聲道:「他有沒說他有個哥哥?還有個嫂子?」   執事倒抽一口涼氣,臉色隱隱發綠,「他還有個哥哥?老天爺!那大郎該凶成什麼樣?」   武大郎凶成什麼樣還真不好說。身高頂多能到武二郎的大腿吧,這趟也不知道算不算走運,居然碰到傳說中的水滸英雄!如果水滸傳裡頭有半獸人的話。   看到那些奴隸寧願被砸也不願往南荒去,程宗揚已經隱約感到這趟南荒不是那麼好走的。眼見這裡還蹲著一位大神,程宗揚不由大為心動。如果能把武二郎帶上,路上就算遇到什麼危險,有他在也安全得多。   「別愁眉苦臉的了!」   程宗揚大度地拍了拍執事的肩膀,「這個奴隸我也要了!」   那執事正求之不得,又是作揖又是打躬,求程宗揚早點把他帶走。   程宗揚回到院內,客氣地朝武二郎拱了拱手,「武二爺,明人不說暗話。館裡找人走一趟南荒,二爺可有興趣?」   「南荒?」   武二郎虎目一翻,「不去!」   程宗揚鼓動道:「武二爺空手打死兩隻老虎,這麼好的功夫,待在採石場當個奴隸太沒前途了。不如跟我走一趟南荒,兩三個月時間就能回來,有好處肯定少不了二爺一份。」   武二郎身軀一動,壓得竹椅吱啞作響,似乎隨時都會四分五裂。他從鼻中嗤笑一聲,「南荒那鬼地方,十個進去有六個回不來,就是回來也得少活三年!你以為二爺是傻的,被你一誑就跟你去送死?」   程宗揚還不知道南荒有多可怕,聽武二郎也這麼說,心裡不免又打了個突。不過去南荒還有百分之四十的活命機會,如果不去,自己連百分之一活命的機會都沒有,遲早會被冰蠱凍成冰棍。他們還有選擇的餘地,自己一點選擇的餘地都沒有。   既然南荒這麼危險,無論如何也要把武二郎拉上了。程宗揚先捧一道:「久聞二爺是條好漢,武功蓋世,義薄雲天!」   然後發出一聲大大的冷笑,「沒想到這好漢竟然對南荒畏之如虎,可笑啊可笑!」   武二郎看似魯莽,卻對他的激將法無動於衷,搖著扇子道:「二爺在這裡舒服得很,沒點好處去南荒那鬼地方幹嘛?任你說破大天,二爺就兩個字:不去。」   這麼說只要給足了好處,一切都好商量。程宗揚立刻擺出豪氣干雲的架勢,「二爺開個條件出來!」   武二郎張開大嘴,仰天打了呵欠。   程宗揚伸出一隻手,「五個銀銖!」   看著武二郎一臉不屑的神情,程宗揚連忙補充道:「商館當鋪的朝奉每月才拿這個數。」   武一一郎呸了一口,連眼珠都不轉。「十個銀銖!」   武二郎乾脆閉上眼。   「十五個銀銖!」   執事臉上的橫肉一陣抽搐,他管理採石場,每月也才拿十五個銀銖。   程宗揚一咬牙,「二十個銀銖!」   武二郎扇子也不搖了,拿起旁邊的涼茶「咕咚咕咚」喝完,打了個聲震屋宇的猛一嗝,然後「呼呼」的打起鼾來。   「五十個銀銖!」   「一百個銀銖!」   最後程宗揚心一橫,「十個金銖!再多就沒得商量了!」   就當自己沒賺錢好了,十個金銖都算這孫子的。   執事臉上的橫肉已經顫抖起來,程宗揚開出這樣的高價,連他也忍不住想丟了手裡的差事,跟他跑一趟南荒。   這樣的高價很少有人能拒絕,果然武二郎鼾聲一停,虎目睜開一線。   程宗揚立刻道:「十個金銖!只要跟我走一趟,每個月就是二百枚銀銖!怎麼樣,武二爺?」   武二郎摸著臉上的虎斑,沉吟多時,讓程宗揚看著心裡直打鼓。   武二郎撓了撓脖頸,先看看天,又看看地,最後勉為其難地抖了抖手上的鐵鏈,「先把這玩意兒給二爺解開!」   程宗揚大喜過望,立即轉頭問執事,「鑰匙呢?」   執事苦笑道:「如果有鑰匙,我早就兩手捧著送給二爺了。鑰匙都在大管家手裡,我這邊委實沒有。」   終於說動了武二郎為自己效力,程宗揚笑逐顏開,一把鑰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鑰匙好說。就在這兒按了指印,我帶二爺他們回去。」   執事飛奔著捧出一張紙,先喝罵著讓那些老弱病殘的奴隸按了指印,然後恭恭敬敬地遞到武一一郎手邊,陪笑道:「二爺這一去可是虎入山林,龍游大海。小的照顧不周,還望二爺海涵、海涵。」   武二郎張開蒲扇大小的手掌,往紙上「砰」的按了一記,然後站起身來,被他壓扁的竹椅「吱啞」一聲,如釋重負地恢復原狀。   武二郎一站起來,程宗揚就發現他比自己想像中更高,壯碩的身形至少超過兩米三,就是放在獸蠻武士中,也是一條壯漢。他臉上的虎斑又深又長,一雙虎睛精光四射,就像一頭直立的猛虎,給人一種強烈的威壓感。   程宗揚叫來馬車,武二郎挽起手上的鐵鏈,毫不客氣地擠了進去,寬闊的肩膀幾乎把車廂擠碎。他大模大樣地一伸胳膊腿,足夠坐四個人的車廂立刻被他龐大的身體擠滿,對旁邊的程宗揚理都不理,連一點縫隙都沒給他留。   程宗揚只好客氣地說道:「二爺坐得舒服就好。」   然後自己揀了匹馬來騎。回到商館,程宗揚找到大管家要拿鑰匙。那個胖胖的管家也跟執事一樣,肥胖的五官擠成一團,苦著臉道:「他的鑰匙不在我這裡,是侍衛長親手拿著。」   「凝羽呢?」   「侍衛長陪著夫人出外辦事,要明日才能返回。」   程宗揚想了半晌,只好空著手回來。   武二郎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兩手一揚,鐵鏈「嘩啦」一聲兜住程宗揚脖頸,劈頭喝道:「鑰匙呢!拿來!」   程宗揚好言安撫,拍著胸脯保證明天一定拿鑰匙來,如果拿不來,就讓二爺把自己頭擰下來當球踢著玩。武二郎這才悻悻然收了殺氣。   好不容易安頓住武二郎,程宗揚抹著額上的汗水,不知道自己弄來這頭猛獸作幫手究竟是福是禍。他安慰自己,武松怎麼說也是俠肝義膽,豪勇過人,在江湖中是響鐺鐺的好漢,吐口沬也能在地上砸出個坑來。雖然脾氣暴躁了些,主要是因為小時候沒上過學,缺乏教養的緣故。這種漢子粗魯是粗魯了點,但性子直爽,既然答應了自己,為著仗義這兩個字,這趟南荒也是非走不可。   蘇妲己、凝羽,還有那個小婢香蔻兒都出了門,程宗揚想找個人說話都找不到。   有心和武二郎套套交情,可那廝呼嚕打得震天響,光憑聲波險些能把柴房拆了。程宗揚隔著院牆都坐不住,只好拍拍屁股走人。   蘇妲己一走,那些女侍衛也蹤影全無。她在程宗揚身上下了冰蠱,那比繩索鐐銬還管用,根本不用擔心他會逃走,沒有再派人看管他。程宗揚一路出來,沒有一個人理會。   離開蘇妲己的大宅,程宗揚便叫了輛馬車。這個世界的計程車沒人管理,什麼樣子的都有,比起上午嵌玻璃的豪華車,這輛就寒酸多了。   說了客棧的名稱,程宗揚一邊走一邊琢磨。自己拿著蘇妲己的錢給阿姬曼贖身,如果說那妖婦一笑了之,程宗揚第一個不相信。只能解釋是蘇妲己還不知道,或者知道了,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趁蘇妲己和凝羽都不在的機會,一定要把阿姬曼送走,如果她再被抓回商館,自己就白費力氣了。   另一方面,能讓蘇妲己親自出面,肯定是要事。難道是王哲麾下左武衛第一軍團有消息傳來?   雖然目睹了王哲撼動天地的一擊──在他粉身的剎那,刺眼的白光吞噬了整個戰場的生靈,但程宗揚還有些隱隱的期待,希望能有一些軍士從戰場和蔽日的烈火中脫身。不過他也知道,這個希望太過渺小。   王哲一死,在他生前被壓制的各種勢力都開始蠢蠢欲動。不知道蘇妲己跟王哲有什麼恩怨,如果讓這妖婦知道自己和王哲的關係……   程宗揚忽然想起那只錦囊,連忙打開背包。藥丸、裝著白色晶體的塑膠袋、連那些安全套都在,那只錦囊卻無影無蹤。程宗揚背後頓時出了一層冷汗。 第五章 憐奴   阿姬曼仍裹著那件長長的斗篷,安靜地坐在床角。聽到房門響動的聲音,她抬起眼,靜靜看著程宗揚。那個年輕的男人臉色很不好,像遇到什麼煩心事一樣,眉心擰成川字。進了門,就倒在椅中,疲倦得連手指也不願抬起來。   阿姬曼走過去,蹲下身子,捧起程宗揚一條腳,放在膝上,然後幫他除下靴子,按住他的腳趾輕輕按摩。   那年輕人明顯怔住了,等清醒過來,連忙閃電般收回腳。阿姬曼揚起臉,微笑道:「是曼兒按得不好嗎?」   「不!不!」   程宗揚急忙搖手。   阿姬曼再次伸出手,程宗揚卻把腿藏了起來,搖著手苦笑道:「不用按了……我有些不習慣。」   程宗揚去過浴足城,但那是商業交易,他掏錢,對方提供服務,天經地義。阿姬曼卻不同,讓這樣一個美貌少女給自己服務,讓程宗揚生出一絲褻瀆感。   阿姬曼道:「曼兒是主人的女奴,女奴就應該服侍自己的主人。」   「你的身契我都撕了,你已經不是奴隸了。」   「曼兒是主人的奴隸,不是因為那張紙。」   程宗揚頭大如斗,這丫頭怎麼這麼固執,跟月霜那死丫頭有的比。   「主人出了好多汗,曼兒幫主人擦洗一下吧。」   程宗揚歎了口氣,「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對了,不要叫我主人,叫我宗揚好了。」   「好的。宗揚主人。」   程宗揚只好不去管她。   阿姬曼在木製的臉盆裡打了水,將一條布巾浸濕,然後絞得半干,俯下身,仔細抹去程宗揚臉上的灰塵和汗跡。布巾是用厚厚的棉布製成,比起程宗揚以前用的毛巾略顯生硬,但浸過水的布巾覆在臉上,那種清涼的感覺讓程宗揚忍不住舒服地呼了口氣。   每擦三下,阿姬曼就重新浸一遍水,始終保持布巾的濕涼和潔淨。她細緻地擦過程宗揚的頭頸,然後解開他的上衣,在他胸前細細擦過。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很美妙的享受。阿姬曼的手柔軟而又細緻,被她抹過的部位立刻變得清涼,身體燠熱和煩悶一點一點消失。   程宗揚不明白這個倔強的少女為什麼要以女奴自居,他也懶得再去想。也許是因為清晨被那妖婦吸得太狠,程宗揚一整天都覺得手足酸軟,精神委靡不振。奔波一天之後,這會兒已經累得連眼睛都不想睜開。清涼的布巾在身上輕柔地擦拭著,房間安靜得彷彿被密封在盒子裡。程宗揚閉上眼,呼吸漸漸變得平順,在少女的服侍下沉沉睡去。   朦朧中,下身忽然一涼,程宗揚驚醒過來。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身上的衣服都浸在盆中。自己不知睡了多久,身上已經被擦洗得乾乾淨淨,這會兒那少女正用布巾擦拭自己最後的部位。   阿姬曼停下手,「是布巾太涼了嗎?」   人被吵醒時往往困意最濃,程宗揚模糊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朦朧睡去。   停了一會兒,一個軟膩的物體輕柔地含住陽具,暖暖的,帶著令人銷魂的柔滑感,溫柔地在他下體掠過。剎那間,程宗揚有種錯覺,彷彿是自己的女友紫玫穿越時空,來到身邊,像從前一樣頑皮地喚醒自己。   程宗揚慢慢睜開眼,凝視著身下的少女。   阿姬曼不知何時已經脫光衣裙,赤裸著雪白的身體跪在自己腿間。她頭頸低垂,用花瓣般精緻的唇舌一點一點細緻地舔舐著自己的陽具。那對豐滿而圓碩的乳球濕淋淋的,她一邊舔,一邊托起雪嫩的乳房,用浸過水的乳肉代替布巾,在他腿間擦洗。   在她唇舌舔弄下,蟄伏的陽具迅速勃起,塞滿了少女的小嘴。阿姬曼抬起美麗的眼睛看著他,嫣紅的唇角彎彎翹起,眉眼間滿滿的都是笑意。   少女小心地吐出陽具,用指尖抹去唇上的濕跡,小聲道:「味道好濃呢。」   程宗揚還沉浸在那種久違的感覺中,發現服侍自己的是那個天竺少女,而不是夢中的女友,不知道心裡是高興還是失望。   程宗揚勉強笑了笑,聲音略顯沙啞地說道:「沒有水了嗎?」   「井裡新汲的水太涼,會吵醒主人。」   阿姬曼濕涼而軟膩的乳肉包裹著勃起的陽具,一面說,一面仔細擦拭著。脂玉般細膩的乳肉從肉棒上抹過,沾過水的肌膚又涼又滑,像絲綢一樣柔軟。   這個還未成年的少女偏生長了一對大到誇張的乳房,形狀渾圓,充滿彈性。她雙手捧住乳房,兩團雪白的美肉將陽具從龜頭到肉棒整個包裹起來。少女細緻地揉動乳肉,那種美妙的觸感使程宗揚的陽具越來越硬。他甩了甩頭,把剛才夢幻中的一幕和錦囊丟失的憂慮都拋到腦後。   如果是紫玫和自己一起穿越,程宗揚不知道他們倆是否有命離開草原,更不知道他們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該如何養活自己。這一切,還是讓自己獨自面對好了。   阿姬曼鬆開雙乳,露出乳間怒漲的陽具。肉棒上的污跡早已被舔舐乾淨,暗紅色的龜頭又圓又大,被乳肉擦拭得發亮,看上去很囂張的樣子。   程宗揚拋開心事,笑著說:「現在該怎麼辦?」   阿姬曼在他腿間款款起身,笑盈盈道:「主人很累了,就坐在這裡不用動,讓曼兒來服侍你。」   程宗揚張開手腳,以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   阿姬曼轉過身,雙腿緊緊靠在一起,翹起屁股,一手扶著程宗揚的陽具,一手分開雪滑的臀肉,將龜頭納入穴口,然後緩緩坐下,將陽具吞入體內。   剛破體的下身還是有些許痛楚,阿姬曼咬著唇,等那根粗大的陽具完全進入體內,顰緊的眉頭才舒展開來。她小心地挪動著屁股,讓陽具進得更深,然後用柔膩的蜜穴夾住陽具,輕輕套弄起來。   昏暗的光線下,阿姬曼潔白的身體像玉一樣光滑,散發出朦朧的光澤。她身體還沒有發育完全,肩膀窄窄的,背脊像一枚打磨光滑的玉墜,纖美的腰身曲線細滑動人,那屁股圓圓的,又白又嫩,臀形精緻,膚色晶瑩,臀溝柔滑光潤,一看就是難得的美物。   少女下體仍像處子一樣緊窄,陽具插在裡面,就像被一張柔膩的小嘴含緊。她兩手抱著屁股,就像捧著一粒雪球般套弄著主人的陽具。那小巧稚嫩的美臀與粗壯的陽具形成強烈的對比,讓程宗揚禁不住有種輕微的犯罪感。這個小女孩實在是太美太嫩了,就像是童話世界裡白雪一樣可愛的小公主……   阿姬曼吃力地坐下去,直到軟嫩的陰唇碰到陽具根部,然後回過頭,問道:「這樣舒服嗎?」   程宗揚笑道:「比我想像的還好。」   阿姬曼頓時煥發出光彩,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曼兒是第一次做……」   少女身體前傾,兩手扶著面前圓桌的邊緣,腰肢向下彎曲,將雪嫩的圓臀翹在程宗揚小腹上,然後向上抬起。那張嬌嫩的蜜穴柔膩地滑動著,磨擦過陽具每一寸肌膚。程宗揚半是驚訝半是讚歎地看著少女的動作。   阿姬曼沒有挺動身體,而是單憑腰肢的扭動,將雪嫩的屁股翹到陽具頂部的位置,將少女迷人的性器完全綻露出來。整根肉棒幾乎完全脫出,只剩龜頭還插在穴內,從她敞開的臀溝間,能清楚看到那柔嫩的美穴被碩大的龜頭塞滿,穴口的美肉被撐得微微鼓出,兩片精緻的陰唇豎著軟軟夾在肉棒兩側,紅嫩得彷彿能滴下鮮紅的胭脂來。   不等龜頭從穴內脫出,阿姬曼軟玉般的腰肢挺起,白嫩的屁股往下一沉,滑膩的蜜穴重新套住肉棒,準確地直沒根部。   程宗揚不需要動一根手指,只需要挺著陽具,就有一張鮮嫩的蜜穴主動夾住肉棒,上下套弄著,做出被干的動作。   少女雙手扶著桌子上身和兩腿都保持靜止,只有雪嫩的圓臀聳動著,漸漸加快。   她渾圓的屁股像一粒潔白的雪球,在程宗揚腿間上下跳動。在她臀下,一根粗長的陽具在雪白的臀肉間時進時出,將那張嫣紅的美穴幹得不住變形。   程宗揚召妓時也用過女上位,但那些女人只會拿屁股在他身上亂蹲,哪像阿姬曼這樣堪稱藝術般的精緻。阿姬曼的節奏越來越快,她的動作準確而富有變化,充滿了舞蹈般的韻律。雪臀起落間,每一下都是從陽具根部到龜頭下方,始終讓他的龜頭插在自己的穴內,保持著被干的姿勢。而每一次套弄,她的蜜穴落下的速度和角度都有細微的變化,讓他的陽具能幹遍自己穴內每一個部位。   由於身體結構的不同,做愛時女方主動很少能有男方的速度和力道,雖然省力,卻缺乏酣暢淋漓的快感。阿姬曼的屁股卻又快又準,每一下都讓陽具干到自己肉穴盡頭。程宗揚舒服得渾身酥軟,陽具卻越來越硬。他四肢攤開,懶洋洋躺在椅上,一邊挺著陽具,享受著少女美穴的套弄。龜頭和棒身被柔膩的蜜肉包裹著來回磨擦,快感如潮水般湧來,一直延伸到頭髮末梢。   阿姬曼像跳舞一樣,將屁股扭到一側,以傾斜的角度聳動著。那張嫩穴愈發狹緊,同時帶著旋轉的力道在龜頭上研磨。   片刻後,阿姬曼又換了個姿勢,仍是雙腿並緊,向後傾斜身體,讓陽具與蜜穴保持直線,每一下都讓龜頭干到她的花心。   程宗揚呼吸聲越來越變得粗重,那張雪臀聳動地也越來越快。就在程宗揚即將爆發前的一剎那,阿姬曼白嫩的屁股突然一沉,緊緊套住陽具。緊接著,程宗揚就在她穴內噴射起來。   阿姬曼乖乖撅著屁股,讓他把精液盡情射在自己體內。等程宗揚最後一滴精液射出,那張蜜穴柔柔收緊,像一張溫柔的小嘴巴般吸吮著他的陽具,讓他享受射精後溫柔的服侍。   良久,阿姬曼慢慢撅起屁股,離開那根射過精已經變得軟垂的陽具。   少女交媾過的性器帶著淫靡的柔艷光澤,緩緩吐出陽具。接著一股濁白的精液從穴口淌出,黏稠的液體間,還帶著絲絲縷縷的血跡。程宗揚這才意識到,面前的少女初次破憤僅僅是十個時辰之前,體內的創傷還沒有完全癒合。   「對不起,我不知道──還痛嗎?」   阿姬曼笑盈盈轉過身,臉上絲毫看不出痛楚的表情。   「主人不應該向自己的女奴說對不起。」   程宗揚撓了撓頭,苦笑道:「我都說過一百遍,你已經不是奴隸了。你都離開商館,身契也沒有了,無論是誰,也不能再把你當成奴隸。」   阿姬曼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她看著程宗揚的眼睛,認真道:「只要曼兒的罪還沒有贖清,就永遠是主人的奴隸。」   程宗揚一怔,「什麼罪?」   「主人把身契給曼兒的時候,曼兒很害怕……」   程宗揚不解地說道:「應該是高興吧?怎麼會害怕呢?」   阿姬曼眼圈慢慢紅了,她抱住赤裸的乳房,低聲道:「曼兒在想,如果那天主人真的被曼兒害死了,等他們發現曼兒已經不是處女,一定會很生氣地把曼兒賣掉。」   「主人買下曼兒時,曼兒其實心裡很害怕。害怕主人會和別的男人一樣,懲罰他們不喜歡的女奴。可主人卻把身契給了曼兒。還說,主人答應過,要救曼兒出來。」   少女小聲哭了起來。「曼兒不是壞人……只是,只是他們……」   阿姬曼揚起臉,雙手放在胸口,認真說道:「梵天在上,自從知道主人真的寬恕了曼兒之後,我,阿姬曼芭娜,就發誓要報答主人。」   說著她又哽咽起來,「可是曼兒什麼都沒有,只剩下這具身體。但曼兒背叛了主人,主人已經不喜歡曼兒了……」   阿姬曼的話語和淚水,讓程宗揚心裡又酸又甜。他伸手將阿姬曼抱進懷裡,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像哄小女孩一樣,一邊抹去她臉上的淚珠,一邊說道:「這會兒你就是因為這件事哭的?」   阿姬曼點了點頭,泣不成聲地說道:「是我說了謊……」   程宗揚安慰道:「別難過了,我不會怪你。」   阿姬曼淚水漣漣,嗚咽道:「主人為什麼對曼兒這麼好?」   「也許……」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也許我真的很像你哥哥吧。」   阿姬曼唇角彎起,似乎想笑,淚水卻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她赤裸的手臂抱緊程宗揚,哭泣道:「哥哥……哥哥……」   少女飽滿的乳房抖動著,淚水滴在上面,留下斑駁的濕痕。阿姬曼哭得這樣傷心,自己的精液還在人家體內,總不好不管。程宗揚擁著她纖美的身體,呵哄道:「都哭出來就好了,把你的委屈都告訴哥哥。」   阿姬曼慟哭道:「哥哥……你走後第三天,城就破了。那天,黑色的死亡女神迦梨用她的衣袍遮住了整個羯陵伽城。崇拜戰爭之神塞建陀的敵人衝進城市,殺掉了所有男人,把父親的頭顱砍下來,懸掛在城上,然後把我們帶進軍營。你還記得羯陵伽城城主的女兒嗎?那個月亮一樣的少女。她比我大五歲,城破那天本來是她的婚禮。可她的未婚夫死在了城頭,她也被帶到軍營。他們讓她在宴會上跳舞,用棍子打她……還有她高貴的母親,他們叫她狗,給她戴上狗鏈……沒多久她們就死了……」   「城裡到處都是死人,烏鴉把整個城市都蓋住了。被關在軍營裡的我們每天都有人死去,沒有人給我們吃的,好多孩子都餓死了……」   程宗揚道:「然後你就和母親一起被賣到這裡了嗎?」   阿姬曼點了點頭,泣道:「我不敢叫她媽媽。他們以為她是我的奶媽。」   程宗揚哄勸道:「別傷心了,那些事都已經結束了,不會再發生。而且……至少他們沒有欺負你。」   阿姬曼淚眼模糊地說道:「那時我還不到十三歲,他們把我當成小孩子。」   程宗揚心裡發出一聲歎息,還不到十三歲的小女孩突然間家破人亡,作為被俘虜的奴隸目睹了這一切,難免會給她造成心理創傷。怪不得她會對男人那麼仇視。   阿姬曼已經哭成個淚人,一讓她一直哭下去不是個好主意,程宗揚拋開心頭沉甸甸的壓力,說道:「阿姬曼是個勇敢的女孩呢。」   阿姬曼揚起臉,遲疑地說道:「是嗎?」   程宗揚笑道:「昨天在地牢裡,你流了那麼多血都不怕痛。」   阿姬曼剛要綻露的笑容僵在臉上。她咬住唇,過了一會兒才道:「在軍營裡,每個想吃到東西的女人都要那樣做。」   程宗揚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又觸到她的傷口,只好閉上嘴,把少女微涼的胴體默默抱在懷裡。那一刻,程宗揚感覺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寂寞。無論他多麼同情阿姬曼,都永遠無法瞭解她所有的經歷。他想起一句話: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自己瞭解得再多,也終究無法代替別人的感受。   少女抽泣著,白滑的肩頭在程宗揚胸前聳動。她潔白的臉頰和乳上被淚水打濕,在黑暗中散發出濕淋淋的雪色光澤。   程宗揚順手拿起布巾,在桌上勾描起來。阿姬曼慢慢停住哭泣,疑惑地看著他用濕巾在桌面上繪出的圖案。那是一個奇怪的東西,圓滾滾的腦袋比身體還要大,它伸出手,一張可愛的大嘴巴傻乎乎笑著,手掌圓圓的,肚子上還有一個大口袋。   程宗揚專注地勾描著,最後在它嘴邊加上幾根鬍鬚,才放下布巾。   「知道它是什麼嗎?」   阿姬曼遲疑地說道:「是……一隻貓?」   「是小叮噹啦。這是它的鼻子,一公里外銅鑼燒的味道它都能聞到:這是它的嘴巴,張大的時候,能放下一個大號的臉盆:這是它的四次元口袋,裡面有各種各樣好玩的東西。像能飛的竹蜻蜓,裝在頭頂人就能飛起來……」   「像羽人那樣嗎?」   「呃,可能有一點區別……對了,它還有任意門。」   程宗揚畫了一個門的圖案,「只要打開門,就能去你任何想要去的地方。還有幸運餅,吃下去就能獲得好運。還有鬼故事火球,無論對它說什麼話,它都能營造出最嚇人的氣氛,專門用來自己嚇自己。還有空氣槍,把槍管套在手指上,說聲『篷』,就會把人吹倒……」   程宗揚畫出被空氣槍打倒的大熊,逗得阿姬曼「咯咯」笑了起來。   「還有願望實現簿,上面有很多格子,只要按格子填上條件,不管什麼願望都能實現……」   「真能實現嗎?」   「當然能!」   程宗揚信誓日一旦地說道。   阿姬曼望著桌上滿臉笑容的機器貓,帶著一絲崇慕道:「你們的神靈和梵天一樣強大。」   程宗揚差點咬住自己的舌頭。沒想到自己居然在異世界給小叮噹找到了一個信徒,還是很虔誠的那種。程宗揚很難向阿姬曼解釋動漫作品與神話的區別。對她而言,有著數不盡道具的小叮噹和傳說中的大梵天一樣,都是神靈的化身。   「怎麼了?」   阿姬曼疑惑地看著程宗揚的表情。   「……沒什麼。」   程宗揚可不想在這個世界創造一個崇拜小叮噹的宗教,他抱著阿姬曼起身,「把眼淚擦乾吧。」   一邊笑道:「你身體真輕。」 第六章 暗潮   阿姬曼在房內洗沐著,然後穿上衣裙,程宗揚打開了房門,清涼的夜風湧入室內,拂去了身邊煩悶的空氣。淡淡的月色灑在青石上,猶如滿地水光。   程宗揚索性坐在石階上,兩腿伸直,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阿姬曼走過來,側著腿偎依在他身邊。少女長長的髮絲在風中飄蕩著,剛洗沐過的身體散發著淡柔的清香。   這種感覺真不錯,明月在天,清風徐來,身邊還有個聽話的小美女。可惜這樣的時光太短暫,在來客棧之前,程宗揚就打定主意,要趁蘇妲己和凝羽都不在的機會,今晚就把阿姬曼送走。   「你還有個哥哥?」   阿姬曼點了點頭。「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阿姬曼猶豫了一下,又點了點頭。「那就好。」   程宗揚放下心事。如果沒有人收留,他還真不放心阿姬曼一個人在外面生活。   「你把那些錢幣都拿上,去找你哥哥。」   阿姬曼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曼兒知道了。」   她這麼善解人意,倒讓程宗揚驚訝了。   阿姬曼揚起臉,「曼兒知道,主人現在不方便帶上曼兒……」   程宗揚苦著臉看著自己的裝束,自己現在還是商館的奴僕,把阿姬曼帶在身邊,何止是不方便。   「但主人要答應我,一定要來找曼兒。」   「我答應你。」   阿姬曼一笑,眼圈卻紅了。程宗揚連忙岔開話題,「你知道怎麼走嗎?那麼遠的路,如果……」   阿姬曼道:「主人給曼兒的錢幣,買十名奴隸也夠了。」   在五原城,五十枚銀銖就可以買三名強壯的奴隸,即使一名凶悍的獸蠻人奴隸,賣價也不過一百銀銖。在阿姬曼身上花的錢,足夠買下七十多名普通奴隸,或者十二名獸蠻奴隸。這樣一折算,程宗揚才意識到,自己從蘇妲己身上敲的的確是筆巨款。   「你今晚就走。」   想了想,程宗揚又叮囑一句:「小心別被白湖商館的人看到。」   阿姬曼聰明地沒有多問,她彎下頸子,在程宗揚腳背上輕輕一吻,低聲解釋道:「這是我們的風俗,女奴與主人分別時,要親吻主人的腳背或者腳跟。」   程宗揚很想告訴她,你已經不再是奴隸了。但不等他開口,阿姬曼就說道:「主人原諒曼兒了嗎?」   程宗揚笑道:「你猜呢?」   阿姬曼輕笑起來,「曼兒知道,主人已經原諒了曼兒。」   「為什麼?」   少女眨了眨眼睛,小聲笑道:「主人硬起來的時候,曼兒就知道了。」   「哈,」   程宗揚笑了一聲。「怪不得你非要撩撥我。」   「主人對曼兒的服侍還滿意嗎?」   「嗯,」   程宗揚裝模作樣地擺起架子,「還可以吧。」   「曼兒第一次做,還有些生疏,往後會努力的。」   程宗揚笑道:「往後可要好好努力啊。」   雖然阿姬曼沒有說,但程宗揚完全可以想像戈龍那些人是如何脅迫她的。想通事情的原委之後,程宗揚就沒再怪罪過阿姬曼,而是對她充滿了同情,所以才不惜得罪蘇妲己那妖婦,把她贖出來。   分別在即,阿姬曼有些留戀地挽住主人的衣袖,良久才低聲道:「越過大雪山,在森林裡有一座叫耽摩的城市。曼兒會在那裡等著主人。」   程宗揚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城市,多半是座不知名的小城,阿姬曼在那裡有親哥哥照顧,想必會得到安全。   「主人已經買下曼兒,多餘的錢曼兒會替主人保管。」   阿姬曼將雙手放在心口,誠摯地說道:「梵天在上,等主人來到耽摩,阿姬曼芭娜會把自己和主人的財富都奉獻給主人。」   那天晚上,程宗揚終究沒有親送阿姬曼離開。主人不應該像送別朋友一樣送別自己的奴隸。阿姬曼這樣說。她服侍著程宗揚睡下,直到自己的主人睡著,才悄然離開。朦朧中,太陽穴處傳來一絲尖銳的刺痛。程宗揚驚醒過來,只覺腦中昏昏沉沉,胸口煩悶欲嘔。他用力甩了甩頭,接著背後升起一股寒意。   這種感覺他已經很熟悉了。每當附近有人死亡,那些死亡的氣息從太陽穴上的生死根進入體內,都會帶來這種不適感。   程宗揚下意識地豎起耳朵。他此時的修為用來防身只能說聊勝於無,耳目卻靈敏許多。當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耳鼓上,聽力立刻以他無法察覺的速度倍增,連遠處微弱的蟲鳴聲也變得清晰起來。   「師哥……他……他……」   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顫抖著隱約傳來。   另一個人冷哼一聲,「怕了麼?」   「可他是……」   那男子的聲音在風中斷斷續續飄來,「……眼下群龍無首,誰不想分一杯羹……我不殺他,他們遲早要殺了我們。」   隔了一會兒,那個少年小聲陪笑道:「趙師哥真是好功夫……洞玄九式,徐師哥……就被刺穿了喉嚨。他作夢也想不到趙師哥的劍法……」   姓趙的得意地笑了一聲,吩咐道:「給他綁上石頭,沉到河裡去。」   程宗揚等了差不多十分鐘,聲音不再傳來,才吐了口氣。沒想到自己又撞上一樁謀殺案。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聽口氣倒像是同門之間自相殘殺。程宗揚搖了搖頭,這些人平常師哥師弟的叫著,翻臉的時候比對敵人還狠。   從夢中醒來,程宗揚了無睡意。衣上還沾著阿姬曼的香氣,那名鮮花般的舞姬卻已經杳然遠去。這會兒頭腦清醒過來,程宗揚意識到有些不對。阿姬曼離別時隻字沒有提到她的母親,她對自己這個便宜主人都這麼認真,怎麼可能對母親不管不顧?那丫頭嘴上不說,又不讓自己送她,多半是怕他擔心,悄悄去找母親了。   程宗揚歎了口氣,希望那丫頭運氣夠好,能順利找到母親和哥哥吧,這種亂世,誰也顧不上誰了……   回到蘇妲己的大宅,天色剛微微發白。幾名早起的奴僕正灑掃庭院,只看了程宗揚一眼,便不再理會。   一路穿過前院、正房、畫樓……隔著後院的高牆,就聽到雷鳴般的鼾聲。程宗揚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武二爺可真是猛人,連鼾都打得這麼豪情萬丈。   正感慨間,只見小婢香蔻兒兩手捂著耳朵,飛也似的從後院跑了出來。程宗揚趁她不備,一把抓住她,把那小俏婢拽到房後。   香蔻兒嚇得哇哇亂叫,等看到是程宗揚才鬆了口氣。小手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地說道:「嚇死我了。裡面睡的是誰?像只要吃人的老虎……」   程宗揚道:「夫人回來了嗎?」   香蔻兒白了他一眼,「還沒呢。」   程宗揚道:「是個奴隸,準備去南荒,我先把他帶了來。對了,你在我背包裡有沒有見到一隻信封?」   香蔻兒撅起嘴,不樂意地說道:「沒有。」   程宗揚比劃著描述道:「是織錦的面料,黃顏色的,外面用蠟封過,可以防水,你再想想。」   香蔻兒沒好氣地說道:「是平斜紋織錦,封口有火漆的吧。」   程宗揚一陣驚喜,「你見到了?在哪裡?」   自從發現丟了錦囊,他就提心吊膽。   王哲托了他三件事,這是最簡單的一件,自己居然把錦囊給弄丟了,未免太對不起他。   香蔻兒沒有回答,只是示威似的挺了挺胸。   小婢的胸部還沒有發育,只微微鼓起一點,看上去稚嫩可愛。程宗揚愣了一下,試探道:「在你懷裡?」   「然也。」   香蔻兒笑靨如花地說道。   「太好了!趕快給我。」   香蔻兒聳了聳胸,「你自己拿啊。」   程宗揚露出大灰狼一樣的笑容,「你以為我不敢嗎?」   香蔻兒皺了皺小巧的鼻尖,兩手背在身後,把胸挺得高高的。   程宗揚看看周圍沒人,毫不謙讓地伸出手,貼著小婢的脖頸伸到她懷中。   香蔻兒咬著唇,精緻的粉臉漸漸發紅。她身上的肌膚滑嫩如酥,兩粒小巧的鴿乳微微隆起,軟軟的細滑之極。隔著她胸前的衣物,手指觸到錦囊的輪廓,程宗揚頓時心下大定。他不客氣地張開手掌,在小婢胸前摸弄著,一邊捏住她小小的乳頭,在指間一捻。香蔻兒嚶嚀一聲,身體軟軟伏在程宗揚手上,一張小臉變得通紅。程宗揚感歎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小婢整日跟著蘇妲己耳薰目染,小小年紀就動了春心。想歸想,要程宗揚吃了這根嫩草,他還真張不開嘴。   「找到了!」   程宗揚拔出手,笑呵呵掏出那枚錦囊。   香蔻兒紅著臉啐了他一口,小聲道:「膽小鬼。」   程宗揚摸了摸她臉頰,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等你再大幾歲,就知道我是不是膽小鬼了。」   目光移到錦囊上,程宗揚頓時一怔。錦囊上的火漆剝落,封口已經被人拆開過,露出裡面一角素紙。   蘇妲己與王哲有怨無恩,讓她知道自己跟王哲的關係,絕非好事。程宗揚心頭一急,頓時冒出汗來。他定了定神,「是誰拆的?」   「當然是夫人了。」   香蔻兒撇了撇嘴,「一張白紙,有什麼好藏的。」   白紙?程宗揚連忙取出錦囊裡的信箋,果然是一張雪白的素紙,乾乾淨淨連半點墨跡也無。「還以為是什麼寶貝呢。夫人隨手扔了,還是我把它檢回來的。」   程宗揚不知道王哲怎麼會封了一張白紙給他,這會兒也無暇去琢磨,笑道:「多謝你了。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香蔻兒臉上忽然一紅,甩開程宗揚,轉身跑了。   蘇妲己不在,香蔻兒一大早到柴房找自己有什麼事?難道是……   想到小婢的表情,程宗揚頓時恍然大悟。那天看到凝羽被搞的一幕,這小婢真的是動了春心,如果這會兒柴房睡的是自己,香蔻兒已經不是完璧了。   朝柴房走了兩步,程宗揚又收回腳。武二郎一見他,肯定就三個字:「鑰匙呢!」   這會兒找不到凝羽,還是別去聽二爺的炸雷了吧。   直到傍晚,蘇妲己才滿面春風地回來。她已經得到確切消息,左武軍第一軍團在草原上被大軍圍攻,除一小隊游騎脫離戰場返回塞上以外,包括王哲在內的萬餘軍士盡數覆沒。塞上駐軍已經上書天子,並出動輕騎趕赴戰場探尋王大將軍的下落。   為了躲避王哲和那個賤人,自己十餘年來寸步不敢離開五原城。蒼天有眼,終於除去了自己喉中的梗刺。只要再除去那個賤人,就再沒有任何可以束縛自己的存在。   眼前最要緊的,還是那些霓龍絲。白湖商館早就應該進入六朝內陸,在那些商賈大邑中贏得一席之地。霓龍絲就是一個最好的契機。「人手找夠了麼?」   那名年輕人恭恭敬敬說道:「已經找好了。」   說著遞上名單。   「武二郎?」   蘇妲己露出一絲驚訝。   看在肚子裡冰蠱的面子上,程宗揚作足奴才的模樣,「小的答應每月給他十個金銖。」   「十個金銖?」   蘇妲己坐起身來。   程宗揚以為她認為這個價格過於昂貴,連忙道:「說好了就走這一趟南荒,三個月三十枚金銖,夫人若是嫌貴,不妨把小的薪水扣掉一半。」   蘇妲己擺了擺手,「我是說,武二郎答應了嗎?」   「答應了,只不過要先把他手腳的鐐銬打開。」   看著蘇妲己的表情,程宗揚忽然警覺起來,「難道有什麼不妥嗎?」   蘇妲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既然他答應那就無妨了。武二郎義薄雲天,只要答應,絕不會反悔。只不過十枚金銖……還真是便宜呢。」   「是嗎?」   程宗揚意識到自己檢到寶了,頓時心花怒放。   蘇妲己瞟了他一眼,這個年輕人身上似乎有一層迷霧,自己也看他不透。說他笨吧,他年紀輕輕,不但手裡有多少人夢寐以求的霓龍絲,還知道尋來巧匠織成內衣:說他聰明吧,連戈龍都能把他抓來當奴隸。說他能幹吧,從牢裡救他出來時,混得和乞丐差不多,說他無能吧,他不但精通南荒秘術,還能說服武二郎為他效力:說他怯懦吧,凝羽親眼目睹他不動聲色地下手殺死孫疤臉:說他勇敢吧……呸,蘇妲己自己都不信。一個甘當奴才的人,怎麼也和勇細界扯不上關係。這樣看來,這年輕人真有些像是商人……   程宗揚道:「不知道取來霓龍絲,夫人要做什麼用途?」   蘇妲己媚眼如絲地說道:「自然是做些衣物了。」   「呵呵。」   程宗揚乾笑兩聲,他很懷疑這些二十一世紀還嫌過於暴露的內衣,在這個時代會有人買。蘇妲己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吟吟道:「你可知道我這商館平常做些什麼生意?」   不就是販賣人口嗎?這生意有什麼光彩的。   蘇妲己悠然道:「五原城最大的青樓醉月樓,就是我白湖商館的產業。從五原往東,直到重泉、競州、夷陵,都有我白湖商館的醉月迷花旗。」   原來是連鎖妓院,難怪這妖精會如此看重霓龍絲。透過自己的經驗,程宗揚得出結論,這些情趣內衣對男人的殺傷力完全奏效。如果醉月樓的妓女人手一套情趣內衣,必定是客如雲來,財源滾滾。現在連程宗揚都忍不住幻想自己能找到霓龍絲,如果能在這個世界織出二十一世紀才有的吊帶、鏤空、蕾絲、透明、真空……等等各種情趣內衣,無疑是造福所有男性的絕大善舉。「凝羽,你去解了武二郎的鐐銬。」   凝羽提醒道:「夫人。」   蘇妲己笑道:「那廝雖然凶蠻,但說過的話從來沒有不作數的。既然答應為我商館效力,就用他這一次。況且武二郎只是暫時屈身在我這裡,也不好留他一輩子。先解了他的鐐銬,待從南荒回來再作計較。」   主人這樣說,凝羽只好答應,「是。」   看著躍躍欲試的程宗揚,蘇妲己笑道:「凝羽,辦完事帶他去醉月樓,就說是我的吩咐,讓她們好生侍候。」   凝羽面無表情地說道:「剛才祁遠來報,當日從天竺換來的那名舞姬,被人用五十金銖買走了。」   「哦?」   蘇妲己一怔。   程宗揚心一下子懸了起來,他不敢確定阿姬曼現在是否真的離開了五原城。那個布老四也許不認得自己,凝羽卻看得清清楚楚,知道是他買下了阿姬曼。   蘇妲己想了一會兒,有些不捨地說道:「枉費了我在她身上花的力氣。去查查是誰買走的。五十個金銖,倒讓他撿了便宜。」   出乎程宗揚的意料,凝羽並沒有直接把自己交出來,只簡短地應了一聲。   離開畫樓,程宗揚作了賊免不了有點心虛,忍不住去看凝羽的臉色。凝羽神情冷冷,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程宗揚訕訕道:「多謝……」   凝羽屈肘一撞,搗在程宗揚胸腹間。程宗揚險些被撞得閉過氣去,只說了半句的話被生生噎住。   凝羽頭也沒回,掠出月洞門,程宗揚扶著牆直起腰,好不容易喘過氣跟了出去,沒等他開口,凝羽就冷冷道:「她能聽到。」   程宗揚立刻閉嘴。   「這裡不妨。」   程宗揚抹了把冷汗,此處距離畫樓有五十米的距離,那妖精要是還能聽到,也未免太強了。   凝羽譏嘲道:「救了一個女孩,是不是覺得自己是英雄了?」   程宗揚點了點頭,「侍衛長明見萬里,確實有一些。」   凝羽冷笑道:「不要高興得太早。她留在這裡,未必是壞事,你買下她,未必就是好事。」   程宗揚挑起唇角,「是嗎?」   凝羽反問道:「你不覺得那舞姬有什麼異樣嗎?」   程宗揚先想起阿姬曼那對碩大的乳房,以她的年紀來看,那對乳房未免太大了。   還有她的舞技,程宗揚敢斷定阿姬曼的舞姿完全是為性交準備的。   「夫人花了偌大力氣調教她,過兩年送往內陸,再不濟也能被個王孫公子買走,做為侍妾。現在你把她買下來,讓她自己往東天竺去。若路上被人拐騙,可未必有現在的下場。」   程宗揚強笑道:「夫人這麼用心調教阿姬曼,就是想把她賣錢嗎?」   凝羽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夫人原本要把她送往黑魔海,所以才不許男人碰她。」   「黑魔海?」   凝羽沒有解釋,她停下腳步,然後推開院門。一條猛獸般的大漢立在門前,虎目精光四射。武二郎雙臂一展,「錚」的一聲,腕間鐵鏈拉得筆直。   凝羽取出一枚形制奇異的鑰匙,慢慢打開武二郎手上的鐐銬。雖然知道武二郎不是喜好暗施偷襲的小人,但在他的威壓下,凝羽仍不禁繃緊了身體。「嗒」的一聲,鐐銬鬆開。武二郎一把奪過鑰匙,打開腳上的鐵鐐,隨手扔給凝羽,然後舒展了一下雙臂,挺起胸,爆發出一陣狂笑。   凝羽臉色微變,翻腕握住刀柄,「武二郎!你要食言嗎?」   武二郎傲然道:「二爺說過的話從沒有不作數的!」   說著雙肩一聳,躍上院牆,猶如一頭出閘的猛虎般掠過重重屋脊,轉眼就消失在暮色中。   愣了半晌,程宗揚才道:「他去哪兒了?」   「我怎麼知道。」   凝羽冷冷道:「去醉月樓。」 第七章 恩怨   「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   自從被醉月樓拿來標在自己的艷幟上,這兩句詩就被一群風流兼下流的才子們歪解為尋花問柳、飲酒作樂的口號,競相標榜,無不以醉月迷花為樂事。   醉月樓位於五原城西郊,舉頭就能看到大雪山峰頂的皚皚白雪。醉月樓雖以樓名,卻是樓閣林立。積雪融化成的溪水從山間蜿蜒而下,在醉月樓的畫樓雕閣間九曲三折匯成一座畝許小池,最後繞樓而過。坐在樓中,天際一輪明月懸在雪峰上,與池中的雪山月影交相輝映。隔著粼粼水光,婉轉的歌聲在月色中,伴著淡淡的水霧飄來,隱約能看到遠處樓閣上舒展的舞袖和窈窕的纖影,讓人分不出這裡究竟是人間還是天上。   「好地方!」   程宗揚讚歎道。   雪水融成的溪流清涼無比,正值夏日,水面形成一層霧氣。清風徐來,樓閣間的暑熱頓時一空,風中帶著淡雅的花香,沁人心脾。   看到自家商館的馬車,自然有人通報。一名中年美婦迎出來,見到來的是凝羽不由得一怔,接著笑道:「原來是侍衛長,不知道夫人有何吩咐?」   凝羽道:「這是今晚的客人,夫人交代過,你們都聽他吩咐。」   那美婦笑道:「我說燭上怎麼結了一個好大的燈花,果然是有貴客。」   說著她挽住程宗揚的手臂,舉止親暱,卻絲毫不讓人反感。   程宗揚笑道:「不知道姐姐怎麼稱呼?」   「奴家姓蘭,官人抬舉,叫一聲蘭姑便是。」   蘭姑一邊說,一邊笑道:「還剩了一處臨水的上房,奴家已經叫人去收拾了。不知道官人喜歡哪種的,奴家好叫姑娘們來侍候。」   難得有人免費招待,程宗揚也不客氣,「樓裡最紅的姑娘叫兩個來。」   蘭姑挨著他耳邊笑道:「樓裡有娼有妓,客人要哪種的?」   程宗揚道:「這還有區別嗎?」   「娼是賣身的,官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妓只陪客人喝酒彈琴,賣藝不賣身的。」   程宗揚笑道:「真有不賣身的嗎?」   蘭姑推了他一把,低笑道:「那是哄外人的,既然夫人吩咐過,官人自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是那幾個歌舞妓沒侍候過客人,怕官人不滿意。」   程宗揚笑嘻嘻在她臉上摸了一把,「儘管眲來。」   走在旁邊的凝羽臉色忽然一變,藏在斗篷下的手指收緊,握住腰側的刀柄。   迎面走來一個年輕男子,他頭結方巾,穿著一襲素白的錦衣,身材比程宗揚還高了少許,一手拿著把大花灑金的折扇,舉手投足風度翩翩,玉樹臨風。他五官俊雅,眼睛周圍略顯紅暈,猶如桃花,眼角微微上挑,帶著一縷勾人的笑意。   程宗揚還是頭一次看到長著桃花眼的男人,不禁多看了幾眼。那男子眼睛黑白並不分明,黑色的瞳孔卻越看越深,令人捉摸不透。他眼角微微含笑,眼神似醒非醒,似醉非醉,朦朧中充滿邪惡的誘惑力。   程宗揚暗暗想到,如果放到二十一世紀,單憑這小子的賣相,就是巨星級的偶像。只要眼神一拋,肯定有成千上萬的癡女爭先恐後搶著倒貼。那男子雖然俊雅,身材卻不單薄,只不過臉色不是太好,抱病般隱隱透出一抹青色,一手拿著折扇,一隻手還插在胸口的衣襟中,不時發出幾聲輕咳。   凝羽手指捏得發白,臉上彷彿蒙著一層寒霜。旁邊的蘭姑卻眼睛一亮,鬆開程宗揚的手臂,上前笑聲道:「原來是西門大官人,難得今天得閒。」   西門大官人?蘭姑那幾個字說得媚姿橫生,聽在程宗揚耳朵裡,卻比武二郎的霹靂暴吼更響亮。   那男子低咳一聲,笑道:「蘭姑越來越美貌了。不知小生何時才有福氣娶蘭姑這樣的美人兒過門。」   蘭姑笑啐道:「大官人宅裡放著幾個天仙似的嬌娘,哪裡會看上奴家?」   西門大官人與蘭姑說笑著,那雙桃花眼不住往凝羽這邊瞟。寒暄完,他上前一步,兩手抱拳,向凝羽作了個長揖。可惜他動作匆忙了些,右手從懷裡拔出時帶出一件事物,「啪」的掉在地上,卻是一隻繡花弓鞋。   周圍諸女都忍不住發笑,可這西門大官人臉皮不是一般的厚,對自己出的醜視若無睹,兩眼注視著凝羽,低聲道:「好久不見。」   程宗揚真的開始佩服起這小子。平平常常四個字,他竟然能說得深情無限,還充滿滄桑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兩個之間歷盡滄海桑田,才再度重逢。   凝羽退開一步,冷冷道:「大官人的鞋子掉了。」   旁邊的侍女忍不住笑出聲來。西門大官人檢起那只繡花鞋,含笑納入懷中,舉止浩灑得足以令小女生暈倒。程宗揚捫心自問,要自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撿起一隻女人的高跟鞋死不要臉地往懷裡塞,恐怕打死他也做不出來,何況還做得這麼瀟灑。   可西門大官人不但做了,還有臉解釋:「這繡花鞋樣子不錯,小生好不容易求她脫下來,好給我家幾個姑娘作鞋樣。」   周圍人再忍不住,頓時彎了腰,笑得花枝招展。一片鶯聲笑語間,西門大官人一臉無辜地說道:「小生說得有錯嗎?」   一名小婢忍笑道:「大官人說得沒錯。只是女兒家的繡花鞋不好拿出來。讓人看到,只怕要誤會大官人。」   西門搖頭歎息,「其實你們都不瞭解我的內心,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一群女子笑得更厲害了,蘭姑怕他著惱,抿著笑道:「大官人需要什麼,儘管吩咐,一會兒奴家再叫兩個姑娘過去侍候。」   西門大官人一手放在懷裡,輕輕咳了兩聲,臉色更顯得青了,「讓蘭姑費心了。小生約了幾個朋友談生意,一會兒還要勞煩蘭姑捧場。」   蘭姑連忙答應了。   西門那雙桃花眼又瞟了過來,柔聲對凝羽道:「你若在白夫人那裡做得不開心,小生就向白夫人討你過來,好不好?」   不顧周圍女子羨慕的目光,凝羽像被毒蟲蟄到般,身子一顫板著臉道:「不必。我待得很好。」   西門大官人微微一笑,那雙桃花眼春水般從諸女身上掠過,百忙中還向程宗揚點頭示意,說了聲,「兄台相貌不凡,以後多多親近。」   然後才低咳著,搖搖擺擺地走了。   程宗揚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到了樓閣中坐下,他顧不得觀賞周圍的風景,便拉著蘭姑問道:「剛才那人是誰?」   蘭姑訝道:「公子不認得西門大官人麼?」   程宗揚咬牙道:「他是不是單名一個慶字?」   蘭姑笑道:「正是。五原城誰不知道西門大官人,他有潘安般貌,鄧通般財,又脾氣和順,院子裡姑娘哪個不愛煞了他,天天盼著被大官人接到家裡……」   後面的話程宗揚已經充耳不聞。他怎麼也想不到,傳說中的千古第一淫人竟然是個如此風流傭儻的人物,即使知道他的磨細,也生不出半點反感。   程宗揚自言自語地歎道:「難怪潘金蓮會跟了他。」   「誰說潘姑娘會跟了他?」   凝羽冷笑一聲。   程宗揚露出怪異的表情。既然在這個時空遇到西門慶,有潘金蓮也不奇怪,但「潘姑娘」「潘金蓮不是武大郎的老婆嗎?」   凝羽不屑地撇撇嘴,沒有理他。   蘭姑笑道:「這事在院子裡都傳成笑話了。那潘金蓮跟白武族的武大訂的是娃娃親,還沒過門呢,就跟武大的弟弟武二有了私情。西門大官人好意去提點武大郎,沒想到那武大郎性子蠻橫,竟然發起凶來,打傷了西門大官人!」   「停!」   程宗揚小心問道:「沒搞錯吧?武大郎打傷了西門慶?」   怎麼不說武二郎強姦了潘金蓮呢?   蘭姑道:「聽人說那武大郎身高九尺,臉上的虎斑一直長到肩膀上,脫了衣物分不出是人是虎。潘金蓮嬌滴滴一個女兒家,怎麼願意嫁給這麼個半人半獸的凶人?那潘金蓮面帶桃花,天生的媚相,偏他還當成了寶,容不得人說半句實話。西門大官人不過多了句嘴,就被那莽漢子一腳踹在胸口,險些喪命。虧得西門大官人家裡開著生藥鋪,好不容易才將養過來,到現在還咳嗽呢。」   武大郎居然身高九尺?程宗揚聽得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現在演的到底是哪一出?   凝羽冷冷道:「你都是從哪裡聽來的?」   蘭姑笑道:「五原城都傳遍了呢。西門大官人傷還沒有好,那武大就遭了報應,失足落下山崖,抬回去沒多久就嚥了氣。」   她壓低聲音,眉飛色舞地說道:「聽說是潘金蓮跟武二當著他的面偷情,把病榻上的武大活活氣死的。」   「胡說。武大郎是白武族第一高手,玉環步的修為還在武二之上,什麼山崖能把他摔死?還說潘姑娘跟武二偷情……」   凝羽露出不屑的表情,「潘姑娘是光明觀堂的弟子,怎會做出這種事來?多半是哪個小人在背後造謠。」   蘭姑笑道:「那是西門大官人親眼所見,怎會有假?」   不用說,那造謠的肯定是西門大官人了。程宗揚笑吟吟聽著,問道:「那武二郎呢?」   蘭姑道:「那武二是個無賴,聽說犯了案子被官府捉拿。那幾日西門大官人嚇得門都不敢出,生怕被他尋到。」   「不好!」   程宗揚猛然想起一事,騰地站了起來,「這是什麼樓?」   蘭姑略一錯愕,然後笑著在他額上一點,「當然是醉月樓了。」   程宗揚鬆了口氣,還好還好,水滸傳中武松大展神威,血濺鴛鴦樓,還好這裡是醉月樓。   蘭姑對旁邊的小婢吩咐道:「去叫幾個姑娘,來鴛鴦閣陪客人。」   「砰」的一聲,剛放好的椅子被程宗揚撞倒。   這下連凝羽都露出奇怪的表情,不知道他怎麼會如此失態。程宗揚喉結勉強動了一下,「西門大官人在什麼地方請客?」   千求萬拜,只希望一切別那麼湊巧,可惜天不從人願,話音剛落,頭頂就響起一聲霹靂。「西門狗賊!給二爺滾出來!」   雷霆般的聲音滾過,閣中頓時鴉雀無聲。   程宗揚與凝羽面面相覷,過了會兒,凝羽咬著牙低聲道:「他不是答應過你了嗎!」   程宗揚苦笑道:「我怎麼知道這位二爺要找大官人報仇?」   凝羽目光閃閃地看著他,忽然冷笑一聲,「那傢伙要是真被武二殺了,就有戲好看了。」   程宗揚心裡七上八下,他倒不擔心西門慶被殺──那種傢伙就算死一萬個,他也不會皺皺眉頭。問題是,據程宗揚所知,水滸傳中,武二郎在鴛鴦樓沒有殺掉西門慶,而是誤中副車,幹掉了一個湊熱鬧的倒楣鬼。   程宗揚惴惴不安地想,那個倒楣鬼不會就是我吧?   樓上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瞻,敢找西門大官人的麻煩?」   這聲音聽來非是善類,但程宗揚卻認出並非西門大官人的咳嗽說話聲。   然而,聽見這句話的武二郎,立刻確認目標。「呼」的一聲,一道龐大的身影帶著勁風撲到樓上。   頃刻間勁風交擊聲夾雜著虎嘯,狂風暴雨般響起,震得樓閣不住響動。   那人隨行的護衛怒喝著出手,打鬥聲、叫罵聲、女子的驚叫聲、桌椅器皿的破碎聲……響成一片,不絕於耳。   樓上侍酒的女子一面驚叫,一面啼哭,釵脫髮亂地紛紛跑下來。然後一聲巨響,一名護衛打扮的漢子貫窗而出,在半空中噴出一團血霧,「篷」的落在水池中。緊接著精美的軒窗一扇扇被勁風擊碎,從樓上飛落下來。   蘭姑又是肉痛又是惶恐,一張玉臉驚得雪白,周圍的婢女緊靠著牆壁,一個個花容失色。凝羽緊握刀柄,身體微微前傾,彷彿繃緊的弓弦,美目寒光四射。   程宗揚強笑道:「武二爺真是爽快人。」   這廝闖進來一句廢話沒有,直接開打,難怪會殺錯人。   頭頂忽然一聲暴喝,樓中那根一人粗細描金彩繪的立柱被人用重手法擊中,「卡」的綻開一條裂縫,樓頂的瓦片一陣脆響,整座樓閣都為之搖撼起來。   幾名漢子慘叫著被人從門窗中拋出,「噗通、噗通」掉進池裡,濺起一片帶血的水花。   狂風驟雨般的震響一瞬間寧靜下來。那個陰惻惻的聲音已經氣若游絲,「我……我不……」   武二郎喝道:「狗賊!待二爺取了你的鳥頭祭奠哥哥!」   「格」的一聲脆響,接著虎嘯聲響起,武二郎魁梧的身影穿窗而出,手中提著一顆頸下滴血的頭顱,轉瞬消失在夜幕中。   鮮血滲過樓板,在頭頂浸出一片血紅。清波蕩漾的池中,被武二郎擊斃的屍身從池底浮起。眼前的慘況使那幾名小婢幾乎癱軟在地,連蘭姑都手腳發顫。   程宗揚頭痛一樣揉著太陽穴,然後伸著脖子看了看,訝道:「咦?西門大官人呢?」   樓上已經是氣息全無,倚仗生死根,程宗揚清楚知道死的除了那個多嘴的客人,就是池中那些護衛,看來看去卻沒有西門慶的身影。   忽然閣內傳來幾聲壓抑不住的輕咳。程宗揚霍然回頭,盯著房中那張圓桌,喝道:「出來!」   那咳嗽聲只響了兩下,便又悄無聲息。   「再不出來我就喊了!」   程宗揚扯開喉嚨,叫道:「武二郎!」   「莫叫莫叫!」   桌下帷幕一動,探出一張俊雅的面孔。西門大官人臉色青白地左右看了看,然後陪笑道:「兄台切莫高聲。」   「快點出來!」   「這就出來,這就出來。」   西門慶又左右看了看,這才小心翼翼地從桌下鑽出來。   這間雅閣除了程宗揚、凝羽、蘭姑和幾名小婢再無他人,誰也不知道他怎麼鑽到了桌子下面。   程宗揚奇道:「你不會是一直躲在裡面吧?」   西門慶灰頭土臉地鑽出來,看了看左右,頓時恢復了玉樹臨風的姿態,除了手指還有些發抖,倒還稱得上風流倜儻。   這會兒武二郎已經走遠,西門慶從容起來,先咳了兩聲,然後笑道:「小生正在樓上宴客,不料碰上惡客,只好暫避一時。事急從權,還望兄台恕罪。」   說著作了個長揖,直起腰又朝蘭姑和那幾名小婢眉目傳情,那雙桃花眼像會說話一樣勾人,頓時惹得幾個小婢羞紅了臉,也忘了害怕。   蘭姑慇勤道:「大官人可受驚了?」   西門慶含笑大度地擺了擺手,「無妨無妨。」   「喂,」   程宗揚提醒他,「外面可是死了一堆人呢,都是你的替死鬼。」   西門慶凜然道:「那武二天生匪類!兇惡好殺!慘無人道!小生必定要稟報官府,為枉死的兄弟討個公道!絕不讓這種匪人逍遙法外!」   蘭姑奉承道:「西門大官人好一副仁義心腸。」   西門慶瀟灑地一揮手,手中灑金的折扇展開,扇面上一朵富麗堂皇的牡丹紅彤彤嬌艷欲滴。他搖著扇子歎息道:「若不是小生天生的急公好義,看不得有人縱行淫惡,怎會惹上武家兄弟那對凶神?」   看著西門慶很欠扁的那張臉,程宗揚就有打一拳的衝動。凝羽早聽不下去,俏臉如冰地拂袖離開鴛鴦閣。「凝姑娘!」   西門慶還沒顧上和凝羽說話,連忙拔足欲追,程宗揚一句話就讓他打消了念頭。「……武二郎,說不定還在外面呢。」   西門慶立刻收回腳步,朝程宗揚揖手道:「兄台貴姓?」   「程。程宗揚。」   「小可複姓西門……」   「單名一個慶字。五原城赫赫有名的西門大官人,」   程宗揚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大名如雷貫耳,久仰久仰。」   西門慶謙遜地謝道:「賤名不足以污尊耳。」   「哪裡哪裡,閣下大名注定是要流芳百世,為後人傳誦。」   西門慶打了個哈哈,親熱地挽住程宗揚的手臂,「我與兄台一見如故,來來來,我要與這位兄台一醉方休!」   平常人剛撿了條命,肯定有多遠跑多遠,蘭姑沒想到西門大官人還要喝酒,勸道:「剛經了這些事,大官人宅裡的姑娘們難免掛念。大官人還要喝酒,膽子未免太大了。」   說得雖然委婉,意思卻是讓他先找個地方躲躲。   程宗揚笑道:「蘭姑放心,武二郎不回來便罷,若是回來,也不會猜到大官人在樓下喝酒。五原城裡,沒有哪個地方比這裡更安全了,西門大官人厚著臉皮不走,就是看中了這一點。」   西門慶不以為忤地笑道:「程兄果然明見。」   說著他合起折扇,毫不客氣地在席間坐下,吩咐道:「蘭姑,開兩罈好酒,再尋兩個上好的粉頭來。今晚這裡的開銷都算我西門的!」   那些人的屍首自有醉月樓的下人收拾,蘭姑連忙吩咐小婢提來酒壺,西門慶一揮手,「換大觥來!」   不多時小婢取來大觥,西門慶先舉觥滿飲,然後慇勤勸酒。雖然有些反客為主,但舉止圓滑,沒有絲毫唐突的感覺。程宗揚笑道:「今晚西門兄才是客人,小弟敬西門兄一杯。」   西門慶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說著一口飲乾。   連程宗揚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雖然有時候顯得很欠扁,卻並不惹人討厭,倒有些像是現代人的作風。西門慶咳了兩聲,也不詢問程宗揚的來歷,舉起大觥道:「萍水相逢,便是知己,請!」   程宗揚酒量平常,好在他們喝的也不是蒸餾過的烈酒,酒味只比平常的紅葡萄酒略濃,當下也舉起巨觥一飲而盡。西門慶用折扇敲著手心,神采飛揚地讚道:「好!好!果然是我輩中人!」   程宗揚差點把口裡的酒噴出來,心裡暗罵:干,誰跟你「我輩中人」說話間,兩名穿著紅衣的少女進來,斂衣向兩位客人施禮。蘭姑笑著給兩人各斟了一觥酒,「兩位慢慢用,奴家告退了。」   說著又吩咐道:「清兒、梅兒,好生侍候兩位官人。」   兩名少女齊聲答應。   西門慶扭頭看時,不由一怔,改顏道:「原來程兄是醉月樓的貴客,失敬失敬。」   「什麼貴客,大官人說笑了。」   西門慶眼睛一飛,「這兩個可是樓裡的紅姑娘,等閒不陪客人的。一下來了兩個,這可不是小生的面子了。」 第八章 風流   程宗揚抬眼看去,那兩個歌妓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嬌滴滴挨在一起,杏眼粉腮,嬌美得如同一對並蒂蓮。   西門慶笑道:「小弟對這兩位姑娘心儀已久,今日借了程兄的光,可要一親香澤了。程兄中意哪一個,不妨先挑。」   這兩名歌妓一般的嬌艷如花,程宗揚隨便挑了一個。那兩名少女都是醉月樓調教過的,雖然有幾分羞澀,仍乖乖入席,挨著兩人坐下。   西門慶撫掌笑道:「程兄果然好眼力!花旁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靖南女子風致婉妙,柔姿天成,程兄挑的梅兒最是出色。」   程宗揚對那少女道:「你是哪裡人?」   梅兒嬌羞地說道:「奴是靖南人氏。」   程宗揚訝道:「西門兄怎麼看出來的?」   西門慶那雙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微微瞇起,笑道:「小弟別無他長,只有一樁薄技,舉凡天下女子,經小弟法眼一過,其出身、籍貫、脾性……」   說著他壓低聲音,眉飛色舞地說道:「乃至衣服下遮掩的妙處,小弟無不歷歷在目。」   程宗揚好奇地說道:「還有這樣的技藝?」   西門慶大笑著飲了一觥酒,然後側身在另一個少女清兒耳邊說了幾句。清兒一聽,立刻羞紅了臉。   程宗揚道:「西門兄說了什麼?」   西門慶展開折扇,笑道:「小弟跟程兄打個賭,我猜這小姬下身右邊的花唇上有顆小痣,程兄信不信?」   程宗揚看了看清兒,那少女穿著大紅的褶裙,裡面還有一條蔥綠的紈褲。他才不信西門慶能看穿幾層衣物,把少女最隱密的部位盡收眼底。   「賭什麼?」   西門慶把手邊的巨觥一推,逸興遄飛地說道:「就以這一觥酒為注!」   「好!」   程宗揚也把自己的酒觥一推。   西門慶道:「清兒,你便脫了裙裾,讓程兄看看。」   清兒手指絞著衣帶,羞赧得抬不起頭來。   梅兒抿嘴笑道:「只怕大官人要輸了呢。奴和清兒姐姐進來時,蘭媽媽都看過的,渾身上下有一顆痣也進不來呢。」   西門慶笑道:「若是我輸了,就一人打一副銀頭面送你們。」   梅兒聽他說得篤定,也覺得好奇,在旁催促道:「清兒姐姐,你就讓官人看看好了。」   清兒無奈之下,只好羞赧地解開裙裾,將細紈製成的絹褲褪到膝間,在席間露出下體。這清兒分明還是個處子,陰阜細軟的毛髮下,兩片陰唇軟軟合在一起,帶著柔紅的艷色,鮮嫩之極。梅兒見清兒羞赧,咬唇一笑,起身剝開她的陰唇,果然在右側柔膩的褶皺間找到一顆殷紅的小痣。   西門慶撫掌大笑,「如何?」   程宗揚拿起巨觥,一口氣喝完。清兒下身的小痣生得如此隱密,連她自己也未必知道。如果說是西門慶事先看過,這小妓也不該還是處子。看來這傢伙確實有兩把刷子。   程宗揚痛快地說道:「西門兄好眼力,是我輸了。」   西門慶眼中露出一絲訝色,讚道:「美色當前,兄台卻毫不動容,必定是閱花無數的風流人物。」   程宗揚道:「與西門兄比,小弟自愧不如。」   西門慶這等眼力,程宗揚是比不了的。自己見過的女色雖然足以超乎這天下第一淫人的想像,但那些女優一穿上衣服,自己八成都會認錯。像他一樣隔著衣物看出女性隱私的能力,自己拍馬也趕不上。   「不知西門兄從哪裡學來的神技?」   西門慶哈哈大笑,「彫蟲小技耳。」   他與程宗揚互敬一觥,然後俯耳低聲笑道:「這女子的妙處最容易的就是猜痣度形,說出來不值一哂。你瞧清兒下唇……」   在西門慶的指點下,程宗揚才注意到清兒下唇內側,有一粒不起眼的小痣。   「女子面相實有蛛絲馬跡,與身子一一對應,頷應首,鼻應身,眉應腿,嘴唇則與私處相應。」   西門慶毫不保留地在程宗揚耳邊說道:「程兄瞧,這梅兒鼻翼豐隆,雙乳必定豐碩。眉長則腿長,嘴唇紅而柔潤,私處必是妙品。只不過她眉散膚柔,多半已經被人采過元紅。」   說完西門慶昂起身,灑開折扇,邊搖邊笑道:「小弟所言,程兄一試便知。雖然是小技,但法不傳六耳。我與程兄一見如故,才傾囊相告。」   程宗揚仔細看梅兒的鼻翼,果然比清兒豐隆。他笑道:「梅兒姑娘是否已經不是處子了?」   梅兒羞道:「奴家侍奉過幾名客人,蘭媽媽怕清兒姐姐害羞,不知道怎麼侍奉官人,才讓奴來的。」   西門慶笑道:「蘭姑既然讓梅兒姑娘來此,想必是醉月樓的花魁了。程兄艷福不淺。」   說著西門慶打開荷包,給兩女一人賞了一把銀銖,然後讓她們脫去衣物,在席間調笑取樂。   清兒還是處子,梅兒也只接過一些身份尊貴的客人,平常兩女只在酒宴彈琴賦詩,養得性子高傲,一般客人想見上一面都難。今晚來了貴客,蘭姑已經吩咐過讓她們小心侍奉,又見兩位官人相貌斯文,出手大方,便都收起性子,乖乖聽他們吩咐。   這下程宗揚才見識了西門慶的本事,他那雙桃花眼一拋,幾句貼心的軟話一說,連誇帶哄,逗得清兒羞喜難禁。先光著身子讓他遍體撫摸,然後紅著臉跪下來,乖乖把臉埋到西門慶胯間。西門慶靠在椅上,朝程宗揚一笑。找個妓女服侍算不得什麼,但讓一名未開苞的小妓又羞又喜,像服侍自己情郎一樣心甘情願地去侍奉客人,就沒那麼容易了。   這邊梅兒也脫光了衣物,剝得白羊一般,並著腿坐在旁邊,臉上帶著職業的笑容。西門慶說得半點不差,梅兒兩乳果然豐碩圓潤,雙腿又直又長,正是剛脫去少女的青澀,開始成熟的時候。   對面那小子雖然沒有開口,但靠在椅上,一臉舒適的表情,隱約是要跟自己較個高下。這梅兒是醉月樓的紅牌,這種名妓眼高於頂,心高氣傲,雖然自己是買主,她是貨物,面上縱然百依百順,也未必心服。   對付女人,還是王婆當年的至理名言:潘、驢、鄧、小、閒,潘安的相貌,驢大的行貨,鄧通的錢財,能委屈作小,還要有時間做水磨功夫,五德俱全,無論什麼女人都不在話下。   可這五個字正是這位西門大官人的寫照,程宗揚跟他比,無論口舌便給,還是相貌俊雅,都狠狠地差上一截,更不用說有萬貫家財的支撐。想和西門慶收服清兒一樣,讓梅兒心甘情願服侍自己,那是難上加難。可如果在這上面輸給西門小子,只怕會被他看扁。   「西門兄,請!」   程宗揚舉觥相敬,一觥酒喝完,心裡有了主意。   這次能不能壓西門慶一頭,就看自己學的靈不靈了。   程宗揚推開桌上的盞碟,讓梅兒坐在上面,雙腿張開。梅兒眉眼含笑,順從地抬起腿坐在桌上,露出嬌嫩的玉戶,心裡卻有幾分反感他的粗魯。   程宗揚也不理會,伸出中指讓梅兒舔濕了,然後放在她的穴口,慢慢插進她體內。   西門慶笑道:「程兄好生痛快。」   西門慶托起清兒的玉臉,在她頰上親暱地吻了一口,又在她耳邊低語幾句。清兒抿嘴笑了幾聲,然後紅著臉點了點頭,轉過身,兩手按在桌上,乖乖翹起屁股。   西門慶撫摸著少女的雪臀,讚歎道:「好一張欺香寒雪的美臀。今日小生能與清兒姑娘交歡,真是三生修來的褔分。」   程宗揚肚子裡嗤笑道:花言巧語,其實還不是想幹她的處女嫩屄。   可女人就吃這一套。像清兒這種紅牌,開苞時跟嫁人差不多,彩禮賀錢撒得滿天都是,這才入帳合巹,總要有些面上的尊重。這會兒西門慶幾句甜軟的話兒一說,清兒就放下身段,答應了他的要求,讓這位知情識趣的西門大官人用近乎羞辱的姿勢,在酒席上從後面給自己開苞。   程宗揚手指插在梅兒穴內,向上挑住,勾住她穴內的蜜肉,來回揉搓著。不到半分鐘時間,梅花兒的身體就有了反應,她鼻息漸漸加重,柔艷的穴口變得濕濘,淫水越來越多。   指尖那片柔膩如脂的膩肉漸漸繃緊,變得柔韌起來。程宗揚暗暗鬆了口氣,自己運氣不錯,這梅兒正好是百分之十擁有G點的女性之一。   程宗揚左手按住梅兒的陰阜,右手中指頂住那片變緊的膩肉,用力揉動。隨著他的揉動,梅兒穴內那團軟肉越來越緊,彷彿一個半圓的球體向外鼓出,韌韌的充滿彈性。   艷妓已經支撐不住,潔白的身子軟線總躺在桌上,兩手抓住桌布。她兩眼彷彿蒙上一層水霧,粉腮一片潮紅,兩顆殷紅的乳頭高高翹起。在她下體,那只美穴已經被淫水濕透。隨著手指的進出,她昂起頭,蛾眉擰緊,喉中壓抑不住地發出低媚的嬌呼。手指進出間,穴口一圈柔膩的紅肉翻吐著,發出「嘰嚀嘰嚀……」   的膩響。   清兒側起臉,疑惑地看著這邊。西門慶更是顧不上理會面前圓潤的雪臀,眼睛盯著程宗揚的手指,流露出詫異的神情。   指下的美穴越來越緊,艷妓兩條大腿不時合在一起,多半下體已經感覺到強烈的尿意。程宗揚按著記憶中的步驟,反覆刺激著梅兒陰道內的敏感點,直到她身體開始顫抖。   也許你是這個世界第一個享受潮吹的女人呢。抱著這種想法,程宗揚將梅兒一條雪白的美腿扛在肩上,使她濕濘的陰戶更加突出。   梅兒身體抖動的頻律越來越快,忽然嬌軀一緊,像一張玉弓般向上弓起,喉中發出嗚咽般的聲音。   程宗揚立刻拔出手指,按住她另一側的膝蓋用力分開。那張紅嫩的美穴淌滿淫液,在燈光下濕淋淋抽動著。梅兒發出一聲尖叫,接著一股清亮的液體水線般從陰戶間噴出,足足劃出一道兩米多長的弧線。   西門慶嘴巴張得幾乎能塞下一個拳頭。那具曼妙的女體在桌上失態的戰慄尖叫,一腿垂在桌側,另一條玉腿被那個陌生的貴客扛在肩上,纖美的腳尖繃緊,伸得筆直。   梅兒軟綿綿依偎在程宗揚身邊,眉目間流露出小女孩一樣的羞態。西門慶最擅於察顏觀色,那艷妓的神態間三分羞赧,一分羞喜,倒有六分是對這個年輕人的欽服與依戀,連帶看著他的手指都充滿敬畏。西門慶自負風流,得女子歡心易於反掌,但像這樣令一個女人肉體百分百的被征服,以他的閱歷,還是從未有過的異事。   西門慶歎道:「程兄只用一根手指就收服此女,手段高明之處,令小弟觀為觀止。不知程兄這手法是何名目,又是從哪裡學來的?」   G點的發現,也許是幾千年來女性身體最重要的發現之一。經過刺激G點產生的潮吹,更讓女人的性快感大幅延伸,只是G點的存在因人而異,能夠享受G點快感的,只是一小部分女性。換個人來,程宗揚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這次很幸運,遇對了人,更憑著自己的未來知識,取巧唬住了西門慶。「這是加籐氏所傳的金手指,讓西門兄見笑了。」   說完程宗揚帶著一絲神秘笑而不語,更顯得高深莫測。「佩服佩服。」   西門慶說著牽動傷處,撫住胸口,連聲咳嗽,俊雅的面孔隱隱發青。   程宗揚道:「不知西門兄怎麼惹惱了武二郎,讓他追上門來喊打喊殺?」   目睹了程宗揚的手段之後,西門慶對收服清兒這俏妓已經失去興趣。他揮手讓兩女下去,然後歎道:「此事說來話長。程兄可知道白武族與光明觀堂?」   程宗揚搖了搖頭。西門慶解釋道:「白武族位於清江峽谷,族中代代相傳有獸從血統。武氏兄弟便出自白武族。那兩兄弟出生時三分像人,七分像虎,每到月夜就凶性大發,攪得族中不寧。   「至於光明觀堂,則是天下醫宗,杏林淵藪。有道是醫武不分,光明觀堂的武功也別走蹊徑,在天下諸宗獨樹一幟。光明觀堂門禁森嚴,每代弟子不過三五人。十餘年前,光明觀堂的主人明靜雪雲遊至白武族,不但醫好了武氏兄弟的瘋症,還打通了兩人的經脈,並且收了一名潘姓的弟子。」   程宗揚道:「是潘金蓮吧。」   西門慶手一抖,觥中酒水潑出大半,灑得滿袖都是。他用絲巾抹去袖上的酒漬,有些自失地說道:「程兄也聽說過這個名字?」   廢話!她可是跟你齊名並稱,遺臭萬年的姦夫淫婦。你是天下第一姦夫,她是天下第一淫婦。自從你們這對姦夫淫婦橫空出世,世上再沒有一個女人敢起名叫潘金蓮。全天下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西門慶操起鐵箸,在觥上敲著,曼聲吟道:「夫何瑰逸之令姿,獨曠世以秀群。表傾城之艷色,期有德於傳聞。佩鳴玉以比潔,齊幽蘭以爭芳。淡柔情於俗內,負雅志於高雲。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長勤,同一盡於百年,何歡寡而愁殷!」   西門慶擊節而歌,歌罷將鐵箸扔在觥內,長歎道:「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潘仙子姿容絕代,清幽雅致,猶如月宮仙子,程兄想必也聽說過。」   程宗揚一口酒全噴了出來,「沒有!」   潘金蓮清幽雅致,猶如月宮仙子?程宗揚敢肯定自己上輩子沒聽說過,這輩子也沒聽說過。西門慶望著天際的月影悠然道:「潘仙子是光明觀堂門下弟子……」   程宗揚不客氣地打斷他,「你已經說過了。」   「咳,光明觀堂是天下醫宗……」   「這個你也說過了!」   西門慶拍了拍額頭,「小生失態了,失態了,程兄莫怪。」   他撫著胸低咳兩聲,清了清喉嚨,然後道:「潘仙子擅使長劍,身法翩然如鶴,人稱鶴羽劍姬,出身高潔,不但絕色傾城……」   「等等!」   程宗揚神情古怪地說道:「潘金蓮不是個淫婦嗎?」   西門慶一拍桌子,怒道:「胡說!」   干你娘哎!「不是你說的嗎?她跟武二郎偷情,氣死武大。」   西門慶張大嘴巴呆了半晌,然後又重重拍了一記桌子,憤然道:「不錯!就是這個淫婦!勾引武二那廝,在病榻上氣死武大,天人共憤!」   表情不對,程宗揚開始懷疑這些話可能是謊言,而製造謊言的人,多半就是這位千古第一淫人,當下道:「西門兄怎麼知道潘金蓮跟武二郎有一腿?」   西門慶臉頰抽搐了一下,然後咬牙切齒地說道:「那是去年冬天,一日大雪紛飛,武二郎趁哥哥不在家,溜到武大家裡。潘金蓮正在房中洗澡,被武二那廝闖了進去,一對姦夫淫婦,便即乾柴烈火攪作一團。那醜態令人不堪入目,小弟義憤填膺……」   程宗揚笑咪咪插口道:「西門兄怎麼看見的?」   「小弟當時就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程宗揚暗自好笑,原來西門大官人是偷窺狂。這話先不好說,便岔開道:「潘金蓮在武大家裡,莫非是已經成婚了?」   「兄台有所不知。那武家兩個兒子生織釅離,怕將來娶不上媳婦,自小便領養了一個姓潘的孤女給武大當童養媳。潘金蓮被明靜雪那老婊子帶走,在光明觀堂留了十年,去年才離山返鄉,住在武大家。」   「大雪紛飛往武大家裡,武二郎這一路可不容易。只不過……西門兄哪裡來的雅興,冒雪沖風前去捉姦?莫非西門兄跟武大郎關係很好嗎?」   西門慶打了個哈哈,「哈哈!此事說來話便長了,讓小弟先潤潤嗓子。」   西門慶倒了觥酒,一飲而盡,然後正容道:「我與武大哥是生死之交。」   程宗揚等了一會兒不見下文,訝道:「不是說來話長嗎?難道就這一句?」   西門慶慨然道:「這一句生死之情,便頂得上千言萬語。」   程宗揚一哂,舉觥與西門慶一碰,仰頭喝了個乾淨,然後笑道:「行了,西門兄,老實說吧,是不是你看上了潘金蓮,想了這個方法,把她跟武大拆散。」   西門慶怔了一會兒,傲氣頓失,頹然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小弟當日在途中偶遇潘仙子,便和見到程兄一樣,一見如故,仰慕之情,溢於言表……」   程宗揚只覺一陣惡寒。   「小弟跟著潘仙子到了清江峽谷的白武族,才知道她已經許過人家。若是旁人便也罷了,眼看著播仙子這樣絕色,卻不情不願地被強許給武大那個鄙夫,小弟不由心如刀絞。那些天,潘仙子整日以淚洗面……」   西門慶說著,那雙桃花眼微微泛紅,泫然欲泣。   程宗揚道:「這是你自己想像的吧?」   「呃,」   西門慶拭了拭眼角,「小弟略有誇張,但潘仙子的不情願可是明白如畫。試想潘仙子這樣飄逸出塵的美人兒,卻要許給武大那樣三分像人七分像獸的莽漢,只怕尋死的心都有!我西門向來憐香惜玉,最見不得美女受上半點委屈……」   程宗揚不理會他的自吹自擂,「那武二郎呢?他跟武大一母同胞,哪會像你一樣臭不要臉,幹出那種事來?」   西門慶陪笑道:「乾柴烈火略有誇大,不過,」   西門慶舉起右手,一臉正氣地說道:「武二趁著沒人的時候跟潘仙子眉來眼去肯定是有的!」   「然後你就編了故事,說潘金蓮和武二郎偷情,還去告訴武大?」   西門慶尷尬地說道:「並不是小弟去找武大,不知武大那廝聽哪個妄人瞎說的,是我編造了那些話,結果被他找上門來。武大行事粗蠻,手段毒辣,我跟他講理,那廝卻趁小弟不備,當胸踹了小弟一腳。」   程宗揚遺憾地想,怎麼就沒把你踢死呢?手段毒辣跟武大只怕沾不上關係,多半是你的心腸毒辣,讓武大拚死踹了你一腳。程宗揚看了西門慶一會兒,「西門兄似乎不怎麼怕武二郎啊?」   西門慶笑道:「那武二殺了不該殺的人,眼下他逃出五原城便罷,如果沒有走,只怕一輩子都走不了了。」   程宗揚好奇詢問,西門慶只笑而不答。   程宗揚笑道:「兄弟還有些不明白,西門兄這麼敗壞潘金蓮的名聲,對西門兄有何好處?」   「嘿嘿,」   西門慶訕訕笑了數聲,「那個……潘仙子師門假正經得緊,一向標榜潔身自好。弟子鬧出醜事,壞了門規,多半會逐出師門。」   程宗揚笑嘻嘻道:「這樣西門兄就有機可趁了?」   西門慶正色道:「我西門慶對潘仙子一番心意昭昭日月,天地可表!不瞞程兄說,當日驚鴻一瞥,小弟便情根深種,心有所失,念茲在茲,日夜難忘……」   西門慶擊節低歌道:「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悲羅襟之宵離,怨秋夜之未央!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嗟溫涼之異氣,或脫故而服新!願在發而為澤,刷玄鬢於頹肩:悲佳人之屢沐,從白水而枯煎!願在眉而為黛,隨瞻視以閒揚……」   那種深情款款的樣子,不像傳說中的淫魔,倒像是個天下少有的情聖。程宗揚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抒情,「說來說去,西門兄不就是因為潘金蓮長得美,想上她嗎?」   西門慶怔了片刻,苦笑道:「程兄快人快語,小弟無話可說。只是今夜所言之事,都是小弟肺腑之言,還求程兄不要外傳。」   自己就是說出去也得有人信啊。程宗揚一口應諾。「好說!只要你把那套觀女之法告訴我就行。西門兄,不許藏私啊。」 第九章 伏虎   回到商館已經是深夜了,程宗揚與西門慶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將兩罈美酒喝了個罄盡,最後才盡歡而散。   西門慶確實有幾分道行,觀女之術細緻入微,給程宗揚好好的上了一課。程宗揚酒意半醺,一路回來想到今晚居然是和西門慶同席共飲,真不知是夢是醒,是真是幻。   遠遠看到後院,程宗揚耳膜立刻一陣打鼓。武二郎剛演過血濺鴛鴦樓一出大戲,不知道是否還有閒情高臥柴房,鼾聲如雷。傳說中,這位武英雄是個一根直腸子到底的好漢,說他胸懷坦蕩也好,沒心沒肺也成,屬於那種張嘴就能看到屁眼兒的直性人。   只不過今晚與西門慶一席宴飲,全然推翻程宗揚的認識,不但這天下第一淫人並非下流不堪的淫徒,連潘金蓮那天下第一淫婦也與他所知道的完全不同。至於武二郎究竟還是不是那個爽直豪氣的武松,程宗揚這時也拿不準了。   但蘇妲己也說過武二郎最重信諾,只要答應的事就不會反悔。自己肚子裡的冰蠱一時也解不掉,不如先往南荒碰碰運氣。如果真找不到霓龍絲,就找機會跟他一道逃跑好了。有這個膀大腰圓的保鏢在旁,至少能保住性命吧。   打定主意,程宗揚推開房門,長笑道:「武兄一場好睡啊!」   卡,程宗揚下巴險些掉在地上。   柴房鼾聲全無,靜悄悄空無一人。   程宗揚呆若木雞地看著空蕩蕩的柴房,酒意立即醒了一半,接著怒火中燒。什麼狗屁英雄!一言九鼎的好漢!竟然不聲不響地自己溜了!   程宗揚正在發狠,月色忽然一暗,一個龐大的身影掠過牆頭,大鳥般落在院中,沒有發出絲毫響聲。   程宗揚一腔怒火頓時化為烏有,喜出望外地叫道:「武二爺!」   月色下,武二郎脖頸中斑斕的虎斑愈發猙獰,雙目猶如虎睛,散發出碧幽幽的藍光,身上衣裳還沾著斑斑血跡。「程兄。」   武二郎矜持地拱了拱手,沉聲道:「蒙程兄相助,為武二解去鐐銬。此間事情已了,武二特來相謝。」   程宗揚笑道:「區區小事,何勞相謝。武……」   武二郎濃眉一揚,雙手抱拳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今日一別,咱們後會有期!」   說著騰身而起,躍上牆頭。「你說什麼?」   程宗揚跳了起來。他見武二郎回來,以為他剛辦完事,現在守信回來為自己效力,沒想到這廝兩句場面話一說,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程宗揚氣急敗壞地叫道:「武二郎!你說話還算不算數!」   武二郎從牆頭上扭過頭來,「二爺說過什麼?」   「我們說好的!每月十個金銖,你跟我走一趟南荒!」   「十個金銖?」   武二郎一哂,滿臉不屑地說道:「你把二爺看得也太賤了。再說了,二爺什麼時候答應過你?」   程宗揚一呆。當時武二郎只是抖了抖手上的鐐銬,讓自己給他打開,自己以為他是答應了,但實際上這廝根本就沒提去南荒的事。   武二郎傲然道:「想起來了吧。二爺說話算話不假,但你要把二爺沒說過的話硬栽到二爺頭上,二爺可沒那麼好的脾性和你磨牙。二爺過來謝你一聲,已經給足你面子,再想得寸進尺,小心二爺跟你發飆!」   程宗揚這才想起來,水滸那幫好漢,說白了其實是群土匪。裡面的英雄固然豪氣干雲,義氣深重,耍起無賴時也相當在行。魯智深讓鎮關西切肉,連寸金軟骨都要細細剁成臊子,不帶半點肉星在上面。武松更不用說了,十字坡調戲孫二娘,快活林借酒鬧事,醉打蔣門神,雖然不欺負良善,但也不是什麼好鳥,一個個都是壞小子出身,是自己太蠢,把臭流氓當成英雄好漢。武二郎見他無話可說,嘿嘿一樂,拱手道:「告辭了!」   程宗揚黑著臉坐在柴房裡,武二郎這一走,就自己挑的那些奴隸,去南荒跟送死沒有什麼區別。早知道挑些身強力壯的,就是戈龍那種也好。   程宗揚對南荒一無所知,但這裡的人說起南荒,都如談虎色變,讓自己也犯起了嘀咕。程宗揚對野外的知識僅限於乘車郊遊,南荒是什麼模樣,他連想像也想像不出來。   如果有輛越野車……   那個該死的武二郎!想到武二那副無賴嘴臉,程宗楊又是一陣惱火。   「上當了吧。」   凝羽不知何時從黑暗的陰影中走出。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侍衛長找小的有什麼事?」   凝羽盯了他半晌,「你和西門慶說了些什麼?」   「我該告訴你嗎?」   凝羽盯著程宗揚的眼睛,彷彿要看入他內心,過了會兒慢慢道:「西門慶不是你看上去那麼簡單。這個人……其實武功深不可測。」   西門慶身兼武功程宗揚並不意外,但能讓凝羽說武功深不可測,著實出乎他的意料。在程宗揚印象裡,西門慶應該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的傢伙,養幾個打手仗勢欺人還行,說他本身就實力不凡,更像是笑話,自己也是因為這麼認為,今晚才敢屢屢出言嘲弄,一讓西門慶下不了台的。   「他跟武二郎比,誰更強一些?」   「若不是他有傷在身,武二絕非他的敵手。倒是武大有一拼之力。」   程宗揚愕然以對。這是個什麼世界?武大郎竟然比武二還強,西門慶是深不可測的高手,凝羽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聽說醉月樓的紅牌都在你手下輸得心服口服,果然好手段。」   這個世界的人有幾個知道G點?程宗揚也不怕有人拆穿,笑道:「侍衛長想試試嗎?」   凝羽臉色一冷,接著又微微生出紅暈。   程宗揚正詫異間,凝羽忽然往後一退,隱起身形。   門簾「呼」的捲起,武二郎一彎腰,魁偉的身體帶著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擠進柴房。他雙手一圈,抱住手臂,大刺刺道:「喂,你是不是要去南荒?」   程宗揚沒想到武二郎會去而復返。但被這傢伙擺過一道,程宗揚小心多了。仔細打量下,只見武二郎神態依然威猛無儔,只是衣上又多了幾灘血跡,肩頭衣衫破碎,露出一個血肉模糊的傷口,顯然剛跟人交過手。   一瞬間,程宗揚想起西門慶在酒宴上的話:武二殺了不該殺的人,如果今晚沒有離開五原城,只怕一輩子都走不了了。   程宗揚心裡頓時篤定下來,笑著慢悠悠道:「是啊。」   「好!二爺就帶你走一遭,每個且不說多的,給二爺拿一千銀銖!」   這價格足夠買下阿姬曼了。你既然獅子大開口,我也不客氣。   「我們以前說好是十個金銖,二百枚銀銖吧。」   武二郎冷哼一聲,「少看扁了二爺!想當年二爺都是拿大秤分金,十個金銖你也說得出口!」   「確實是說不出口。那就……這個數?」   程宗揚猶豫著伸出兩根手指。   「二十枚金銖?我呸!」   武二郎轉身就走。   程宗揚心裡默數三下,武二郎果然旋風般轉回來,「二十就二十!二爺今天給你個面子!」   程宗揚訝道:「我說了是二十枚金銖嗎?」   武二郎頓時氣結,忍氣道:「你說是多少?」   程宗揚堅定地伸出兩根手指,「兩枚銀銖!」   武二郎虎目惡狠狠盯著他,忽然叫道:「裡面的!給二爺滾出來!小心我一掌拍死這個混帳小子!」   凝羽握著刀柄立在程宗揚身後,淡淡道:「二爺若是不願去,就不用去了,白湖商館難道還請不來人嗎?」   武二郎提著「西門慶」的人頭祭奠了哥哥,想著不和那小子交代一聲,直接走人,未免太不仗義。武二爺光明磊落的漢子,當然要把話說清楚,於是便回來找程宗揚。誰知他在鴛鴦閣殺人行兇,已經驚動了五原。城內大批護衛都被調動起來,處處設防,武二郎雖然身手高明,也敵不過滿城護衛。衝突中他傷了幾名好手,自己也負了傷。眼看天色將亮,一旦露出行蹤,眾人圍攻下,只怕討不了好去。   武二郎前思後想,乾脆還是躲進白湖商館,頂多跟那小子走一趟南荒,也好過在這裡送命。他屈尊回來,想著姓程的小子肯定感激涕零,不料他趁機壓價。兩個銀銖,還不如碼頭扛包的漢子,氣得武二郎幾乎咬碎鋼牙。   程宗揚對他鐵青的臉色視若無睹,「兩枚銀銖,月底給錢,每月扣一半,等從南荒回來,再行補齊。」   說著他把敬稱也省掉了,直接道:「武二,你看怎麼樣?」   武二郎猛虎般的胸膛起伏片刻,然後像鬥敗的公雞一樣垂下頭來。形勢比人強,他若不答應,出了大門未必能再活著回來。   「那好,一言為定。」   程宗揚笑逐顏開,「那就這樣說定了。天不早了,二郎早些歇息吧。」   武二郎悻悻然離開,凝羽不易察覺地鬆了口氣,放開手中的刀柄。   「兩個銀銖已經夠低了,你還要扣去一個。不怕他真的翻臉嗎?」   程宗揚認真道:「像這種求職者,你要研究他們的心理,願意每月拿兩個銀銖的,根本不在乎再少拿一個。武二擺我一道,如果不是他運氣太壞,我就吃了大虧。現在讓他替我白幹三個月,大家也算扯平了。」   凝羽思索著他話裡的意思,忽然聽到程宗揚問:「哎,你找我什麼事?」   凝羽霍然轉身,彎刀閃電般揮出,架在一人頸中。   今晚這柴房跟趕集一樣,人來了一茬又一茬。不曉得什麼時候又來了個人,武功不俗,加上剛才在沉思,凝羽居然沒第一時間察覺。這次來的倒是個生面孔。那人約三、四十歲年紀,眉目疏朗,面如冠玉,頜下留著三綹長鬚,頭上戴著一頂嵌玉的道冠,身上穿件寬大的黑色道袍,看上去氣度凝然。凝羽的月牙彎刀架在頸中,那人只略一錯愕,便從容下來。   這身衣服看起來很眼熟……   程宗揚猛然想了起來,「你是太乙真宗的!」   那人含笑施禮,徐徐道:「太乙真宗門下趙行楷,見過兩位。」   那人態度雖然謙恭有度,但他一開口,程宗揚背後汗毛立刻豎了起來。這人的聲音與他昨晚聽到的一般無二,正是深夜突然行兇,暗算同門的那個「趙師兄」「原來是太乙真宗的故交。」   程宗揚強笑道:「不知道趙師兄是哪位教御門下?」   趙行楷道:「藺師采泉,向尊駕問好。當日一別,藺師一直心有怏怏,後來聽聞噩耗,更是夜不能寐,特命我等在隘口守候。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等尋覓多時,今日恰有弟子見到程兄。貧道不惴冒昧,星夜趕來拜會,未及通報,還望兩位見諒。」   凝羽聽說是太乙真宗,不禁對程宗揚的身份多了一重懷疑。那趙行楷的神情像是有話要說,凝羽不屑在旁偷聽,收起彎刀,轉身欲走,背後卻被人悄悄拉了一把。   凝羽疑惑地停下腳步,只聽程宗揚道:「有勞藺教御掛懷。不知道趙師兄找我有什麼事?」   趙行楷看了看凝羽,低低咳了一聲。   知道面前這個道貌岸然的傢伙一翻臉就暗算了自己的同門,程宗揚說什麼也不敢跟他獨處,只裝作沒看懂他的眼色。   藺采泉吩咐的事情實在太過要緊,趙行楷只好低聲道:「當日程兄歸來,掌教是否有口諭或者手諭付於程兄?」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沒有。」   趙行楷踏前一步,一直意態從容的臉上,露出幾分掩飾不住的焦灼,「掌教有沒有指定某人掌管龍池?」   原來是為了掌教的人選。他們這些太乙真宗門人自相殘殺,多半就是為了誰來當這個掌教。想通這一點,程宗揚第一個念頭就是撇清自己,免得捲到這灘渾水裡,到時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程宗揚笑道:「趙師兄覺得師帥會跟我說這些嗎?」   趙行楷看了他片刻,眉毛漸漸鬆開,從容笑道:「藺師曾有言道,程兄資質不凡,一入我教必是人中龍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藺教御過獎了。請趙師兄替在下多多謝過藺教御的美意。」   見他不露半點口風,趙行楷也不多說,便笑道:「程兄若有閒暇,還請往龍池一遊。打擾程兄了,小道告辭。」   等趙行楷走遠,程宗揚暗暗透了口氣。這道人越是恭敬客氣,他越是如芒刺在背。有那個「徐師兄」的例子在先,誰知道他會不會笑語晏晏時突然出手,要了自己的小命。   凝羽奇怪地看著他,「你和太乙真宗還有牽連?王哲死的時候,你竟然和他在一起?」   這會兒想瞞也瞞不過去,程宗揚只好點了點頭。「那你怎麼會落到這裡?」   要我怎麼說?被女人甩了?還掏光了我所有的錢?而且我是新來的,對這個世界還不是很熟?   凝羽不見程宗揚回答,只說了一句「別讓夫人知道你和王哲的關係。」   然後悄臉又恢復了冷漠的神情。   花牆上,滿架薔薇開得正艷,繽紛的花瓣由白到黃,由粉到紫,色繁姿妍。滿牆奼紫嫣紅開遍,風起時群花展舞,猶如一片絢爛的花浪。   蘇妲己披著一件長長的絲袍,慵懶地倚在錦榻上,那張瓜子臉在薔薇映襯下嬌媚無比。   蘇妲己懶懶地說道:「聽說你和西門大官人一見如故,昨晚在樓裡飲酒作樂,聊得好不開心呢。」   程宗揚隨手奉上一頂高帽,「西門大官人對醉月樓讚不絕口,這都是夫人經營有方。」   「怎能和你相比?」   蘇妲己笑吟吟道:「你昨晚在醉月樓立下好大的名頭。聽說你只用一根手指,就讓人欲仙欲死,連西門大官人都甘拜下風呢。」   「哪裡哪裡。」   「那梅兒腿軟了一夜,一聽到你的名字就面紅耳赤,小臉熱得發燙。蘭兒百計詢問,那丫頭只說你這位貴客手段高明,整個身子都酥了,那感覺竟是生平未有。」   蘇姐己揶揄道:「眼下醉月樓的姑娘們,最盼的就是你這位貴客光臨,好去服侍你,見識一下傳說中的金手指。」   程宗揚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在青樓的妓女裡面出名。現在已經可以考慮找塊豆腐一頭撞死了。   「咦?」   蘇妲己張大妙目,「公子竟然臉紅了?」   程宗揚強辯道:「日頭太大,曬的。」   蘇妲己掩口笑道:「你販賣的貨物,不是內衣就是鬼鬼祟祟的南荒巫具,難怪能和西門大官人一見如故。」   程宗揚這才知道,在她眼裡,自己和二十一世紀開情趣店,販賣性用品的怪叔叔差不多。也難怪她會誤解,誰讓自己那麼倒楣,身上就剩下這些東西。   蘇妲己收起笑容,揚聲道:「祁遠。」   一個瘦削漢子走進來,帶著市儈的笑容向蘇妲己打揖施禮。他臉色青黃,乾瘦的手掌骨節凸出,正是在奴隸市場販奴的那個祁老四。   看到程宗揚,祁遠眼中露出一絲訝色,顯然認出來就是這個年輕的奴僕一擲重金,買下了阿姬曼。   程宗揚朝他眨眨眼,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笑容。祁遠心頭猶疑不定,弄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一個僕人只能聽命行事,可東家為什麼要自己買自己的舞姬?   「黑魔海」三個字在心頭一掠而過,祁遠立刻把那些猶疑都拋到腦後,不敢再去揣測夫人的意圖。看到祁遠緊繃的肩膀鬆弛下來,隻字不提阿姬曼,程宗揚知道自己又僥倖過了一關。他略帶慶幸地想,一整天沒有聽到阿姬曼的消息,那個女孩多半已經離開五原了吧。   蘇妲己道:「吩咐你找的人手找好了嗎?」   祁遠應聲道:「一共找了八個,依照夫人的吩咐,都是商館裡精強能幹的好手。其中六個走過南荒,有兩個還走了兩三次。馬車、牲畜也都備好了。糧食只帶了七天的,到競州城的分號再補足。」   「那些奴隸你也見過了嗎?」   祁遠臉色有些發苦,「回夫人的話,小的都已經見過了。」   他猶豫了一下又道:「那些奴隸走路還行,讓他們沿途扛貨,只怕不成。」   程宗揚道:「霓龍絲輕得很,用不了多少力氣。」   「霓龍絲?」   這下輪到祁遠驚訝了。   蘇妲己挽緊絲袍,坐直身體,凜然道:「你也聽到了,這次你們去南荒,就是跟著他去找霓龍絲。事情隱秘,只限於你們幾個知道。你是走過幾次南荒的老人,多餘的話我就不再囑咐了。這次去南荒,那些奴隸由你管理,護衛的事交給凝羽。怎麼走,由他吩咐。」   蘇妲己頓了頓,「如果尋不到霓龍絲,你們就不用回來了。」   祁遠道:「小的明白。」   蘇妲己瞥了程宗揚一眼,微笑道:「我已經讓香蔻兒蓄了些上好的冰塊。等你回來,再讓她調了給你解渴。」   程宗揚像吃了枚黃蓮一樣,笑容發苦,「多謝夫人。」 第十章 險路   祁遠臉色又青又黃,如果不是這個世界上還沒有毒品,程宗揚簡直懷疑他吸毒。但祁遠雖然看上去病懨懨的,做事卻利落得很。蘇妲己剛吩咐下來,他就準備齊全。   一行二十餘人,離開商館。一共是四輛馬車,十二匹馬,還有十匹走騾。糧食都放在車上,八名護衛各自乘馬,奴隸們都隨車步行。唯一的例外是武二郎。這位爺毫不客氣地獨佔了一輛馬車,把上面的東西都扔了出來,大剌剌往車上一坐,理由是二爺坐車舒服。   程宗揚心裡明白,這廝看著凶強霸道,其實是粗中有細,躲在車裡好避人耳目。   這樣一來,車上剩的空間就不多了,程宗揚索性跟祁遠一道騎馬,也免得武二郎拿那雙虎目瞪他。   王哲之死就像蝴蝶翅膀捲起的風暴,隨著時間的推移,影響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深遠。太乙真宗的奪權之爭雖然沒有表面化,但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藺采泉、商樂軒這些太乙真宗的教御們,無不在覬覦掌教的權柄。   即使在遠離內陸權力中心的五原城,也開始受到王哲之死的影響。一直深入簡出的蘇妲己,也越來越多手伸到外面。而程宗揚,仍然對自己的未來一片茫然。   在大草原時,自己期盼到內陸:到了五原城,又急切地想要離開。現在終於踏上往南荒的路程,程宗揚不知道前方還有什麼在等待著自己。   身為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程宗揚本能地懼怕小職員那種循規蹈矩、枯燥無味的日子。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想要一種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生活。   程宗揚想起段強,如果告訴他,穿越之後的生活是給一名經營青樓的妖婦當奴僕,段強一定會跟蘇妲己拚命吧。   五原城邊緣,明裡暗裡都有大批護衛在監視出城的行人。程宗揚還在擔心他們逐車檢查,祁遠已經拿出商館的旗標掛在馬車前方。旗上一隻白狐,在風中獵獵飛舞,那些護衛只看了一眼,就將注意力移到別處。   程宗揚道:「夫人的面子還挺大嘛。」   祁遠做的雖是販奴生意,性子卻隨和,略帶自豪的笑道:「那可不!在五原城,誰不知道咱們白湖商館?要論財勢,咱們白湖商館不敢說是五原城第一,要論消息靈通,人情廣厚,還要數咱們白湖商館。」   在商場上,消息就等於金錢,這個道理程宗揚當然明白。只是區區一家白湖商館,怎麼能有這麼靈敏的消息渠道,連軍方的秘信都能打聽出來?   祁遠神秘的一笑,「別忘了,醉月樓可是咱們商館的產業。從五原到競州、夷陵,單是醉月樓,夫人就開了十三家,什麼消息打探不到?」   程宗揚明白過來。蘇妲己開這些青樓,目的絕不僅僅是做生意賺錢。利用醉月樓的人脈刺探消息,才是最要緊的。至於她看重用霓龍絲做成的內衣,也是以此來提高自己生意的競爭力。試想,醉月樓的妓女們都穿上誘惑力十足的情趣內衣,那些男人還不趨之若鶩?   自從街頭出現護衛,武二郎坐的那輛馬車就沒有傳出絲毫聲息,彷彿整個車廂都是空的。   一陣異樣的不安在心頭縈繞,程宗揚越走越是心緒不寧,開始懷疑武二郎已經棄車溜走,讓自己這群人去南荒送死。   好不容易離開那些護衛的視線,程宗揚策馬靠近車廂,舉起馬鞭在窗上敲了敲,「武二?」   車內沒有人回答。   程宗揚一驚,伸手拉開車簾,只見武二郎龐大的身體倒在車內,臉上蒙著一層黑氣,肩頭那處傷口綻開有碗口大小,發黑的血肉中散發出一股甜膩的腥氣。   祁遠探頭一看,「喲,這是中毒了吧?」   程宗揚跳上車,吃力地扳起武二郎的腦袋,摸了摸他的脈搏。這傢伙還沒有死,但離死也不遠了,只剩下一口氣游絲一樣吊著。   水滸中的武二郎最後少了條胳膊,在六合寺出家為僧。可眼前的武二郎毒素已經蔓延到全身,就是想壯士斷腕也來不及了。   「干!」   程宗揚忍不住罵了句粗口,誰能想到自己好處不容易找來當保鏢的武二郎,還沒有出五原城就去了半條命?   武二郎呼吸越來越微弱,心跳也變得遲緩,似乎隨時都會斷絕。當程宗揚的手掌放在他脖頸上時,武二郎呼吸聲突然一粗,眼睛也微微睜開一線。   程宗揚忽然想起王哲曾經說過,自己被雷電擊中後,身上莫名其妙多了一樁生死根的異能:當自己接觸死亡之事,那些死亡氣息會經過生死根,轉化為生命所需的機能──真陽。   只剩下根莖的青草會重新生長,自己身上的傷口癒合得比以往更快。如果能把生死根轉化的真陽傳輸給武二郎,也許能救下他一條命。   可是連王哲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才能把生死根轉化的真陽傳輸給他人。或者還有一種方法,像當日在大草原一樣,讓濃郁的真陽直接從體內流溢出來,可從哪裡找幾萬個人同時死給自己看?   程宗揚束手無策,身後忽然傳來凝羽的聲音。   「蜜羅汁?」   「那是什麼東西?」   「一種毒藥,很少有人使用。」   凝羽眉頭微微擰緊,「難道他昨晚誤殺的,竟然是泊陵魚氏的子弟?」   聽到泊陵魚氏,祁遠立刻一縮頭,遠遠躲到一邊。   「那個陰陽怪氣的小子?」   「嗒」的一聲,凝羽腰間的月牙彎刀跳出一截,露出寸許長的鋒刀。她先用絲帕裹住手掌,然後抓起武二郎的手,在刀鋒上一搪。武二郎指上立刻綻開一道傷口,流出色澤發烏的血跡。見凝羽不理自己,程宗揚抓住祁遠,詢問泊陵魚氏的來歷。祁遠雖然不情願,也只好告訴他:「泊陵魚氏出自海島,擅長從海底採集毒物。蜜羅是一種深海才有的生物,傳說體內藏有劇毒,經過魚氏煉製後,只需一滴就能毒斃十頭猛獸。而且被蜜羅汁毒死的,屍體都有股甜膩的味道。」   說著祁遠嘖嘖讚歎,「這虎小子功夫真不錯,居然撐到現在還沒死。你可千萬小心,那毒只要沾上,命就沒了。」   凝羽甩開武二郎的手,冷冰冰道:「救不活了。」   「這怎麼成!」   程宗揚顧不得武二郎是自己花了一個銀銖重金請來的,急道:「總不能讓他死在車裡吧?」   凝羽看了他-眼,腰間彎刀揮出,準確地切去武二郎肩頭一片腐肉,然後皺起眉頭。「他用內力化解了大半毒性,真元耗盡,才被毒性反噬。現在就算能活下來,多半也是廢人了。」   程宗揚伸手道:「刀給我!」   凝羽一言不發地掉轉刀身,把彎刀遞給程宗揚。程宗揚看看鋒利的彎刀,說道:「換把小點的。」   祁遠從懷裡掏出一柄匕首,遞了過來。程宗揚攤開手掌,猶豫半天,最後心一橫,拿匕首在掌心劃了一道。   滾熱的鮮血從掌中滾出,滴在武二郎肩頭發黑的傷口中。   凝羽皺眉道:「你這樣能救活他嗎?」   程宗揚老實回答,「不知道。」   「縱然是個廢人你也救他?」   「總不能眼看著他死吧?」   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盼望能出現什麼奇蹟了。   自己拿匕首割傷手掌,帶來的心理壓力遠遠超過肉體的疼痛。但奇蹟並沒有發生。武二郎還是死了大半的樣子,連身上的虎斑也失去光澤。   凝羽忽然抓住武二郎的肩膀,把他推得坐起身來。然後抬掌印在他背後,冷冷道:「你可想好了,他即使能活下來,也是個廢人,而且還有無數仇家要找你麻煩。」   程宗揚道:「那都是以後的事了。」   凝羽雙掌齊出,拍在武二郎背後的神堂穴上,冷喝道:「出去!」   然後閉上眼,不再開口。   祁遠咳了一聲,望向程宗揚的眼神隱約多了幾分親近。   「老祁走過四趟南荒,什麼苦都吃過。都說南荒這條道最危險,林子裡的瘴氣,山裡的猛獸毒蛇,陷進去就出不來的泥沼,南荒部族的巫術,連南荒的花草都吃人。其實讓老祁說,最險的倒不是這些。   「瘴氣不怕,只要躲開就好。就算躲不開,也有避瘴的紫心丹,含一顆就不怕那些瘴氣。怕的是有人不小心被瘴氣毒倒,大伙擔心被拖累,把人送到村寨裡就不管了。南荒這條道有邪性,邪就邪它通人性。人心一散,各打各的算盤,十個有九個都出不來。」   祁遠拿出一隻酒葫蘆,先喝了一口,然後遞給程宗揚,「新釀的酒,你也嘗嘗。」   程宗揚接過來嘗了一口。那酒不知泡了什麼,味道又腥又苦,嚥下之後一股暖熱從喉嚨一直延伸到胃囊。   祁遠嘿嘿笑了兩聲,「這是我找人泡的藥酒。南荒的毒蟲就怕這個味道。」   「天下最險的商道老祁走過兩條,大雪山那條是時間有限,每年只有一個月能走。大雪一封山,就得等來年。南荒這條是邪,總遇上奇奇怪怪的事。還剩兩條,一個北邊的冰原,一條是出海,過夜叉珊瑚,老祁還沒走過。叫老祁說,不管什麼路,只要人心齊,大伙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再難也能走下來。要是各走各的,再好走的路也難走。你說是不是?」   祁遠說的,與程宗揚在公司裡常聽到的團隊協作理論不謀而合。雖然程宗揚對這趟南荒之行心裡完全沒數,但還是添了許多信心。   「多謝老哥,我記住了。」   祁遠笑了笑,指著前面的山谷道:「過了那條橋,就出了五原。再回來就是秋天嘍。」   那是一條橫跨在山谷間的鐵索橋,用六條粗如人臂的鐵索鏈結而成,四條在底,兩條在側,鐵索連結的橋面上鋪著厚厚的木板,山風吹來,整座橋都隨之搖擺。程宗揚遠遠看著就覺得一陣頭暈,那些護衛的漢子卻是走慣了的。當下兩名漢子催動座騎,旋風般疾馳而過。橋面搖撼著,彷彿隨時會把他們從橋上拋下。   祁遠兩手攏在嘴邊,叫道:「吳大刀!別把你的腰閃了!」   這些護衛的頭領吳戰威從馬背上扭過身來,揚著馬鞭道:「祁老四!別娘兒們一樣慢吞吞的!」   祁遠笑罵兩句,等兩人過了一半,才吩咐隨行的奴隸牽馬推車,一輛一輛上橋。   前面兩名漢子轉眼就過了橋,立在橋頭等候。這邊奴隸們一人牽馬,兩人推車,分成四組過橋。車輪輾在橋面的硬木上,鐵鏈「吱嚀吱嚀」發出令人牙酸的響聲。   立在橋上往下看去,腳下是一道寬闊的山谷。絲絲縷縷的白色雲霧從谷中升起,繚繞在嶙峋的山石間,白茫茫深不見底。程宗揚雖然沒有懼高症,看過去也覺得頭暈目眩,好在此刻已經是中午時分,硬木上潮濕的水氣被陽光曬乾,不像早晚那樣滑濕。   祁遠為人謹慎,雖然從這條橋上已經不知走過多少趟,仍然下了馬,牽馬步行,一邊囑咐那些奴隸,「別往下看!瞧你那呆樣,這橋結實著呢!」   程宗揚剛學會騎馬不久,讓他騎在馬上過橋,難度太高。見祁遠下馬,他立刻有樣學樣,也下了馬,一手拉著韁繩,盯著橋頭的兩名護衛,盡量不往下看。   吳戰威和同伴立在橋頭四下顧盼,不時說笑幾句。這會兒剛出五原,大家心情都還很輕鬆。   忽然,吳戰威旁邊那名漢子身體一晃,從馬上跌了下來。程宗揚正在詫異,就看到那個姓吳的護衛彎腰藏在鐙下,一面摘下鞍側的大刀。   「有人偷襲!快回去!」   吳戰威扯開喉嚨,因緊張而變調的聲音在山谷間迥響著,遠遠傳來。   橋上的隊伍頓時一陣慌亂,祁遠大聲喝道:「別跑!都站好!」   這時四輛大車都已經上了橋,八名護衛兩兩在前押車,程宗揚和祁遠走在第二輛馬車前面,後面車上坐的就是武二郎和凝羽。   橋面只能容一輛馬車通行,第二輛車前的兩名護衛立刻棄馬,從鞍側摘下弩機,貼著馬車掠過去接應同伴。兩人一邊跑,一邊張開弩機,裝上箭矢,動作熟練之極馬車已經上了橋,狹窄的橋面根本無法轉身,想退也退不回去。那些奴隸都驚惶起來,一窩蜂地往後湧,把後面四名護衛擋得寸步難行。   祁遠跳到鞍上吼道:「都別動!橋翻了誰都逃不了!把馬拉緊!這麼窄的橋面,馬驚了先把你們踢下去!」   不知道哪裡來的敵人,下手的時機選擇得如此陰險。整支商隊被困在橋上,進退不得。這種地形堪稱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只要一個好手守在橋頭,再多的人也衝不過去。   他們這一行二十多人,能稱得上高手的也就武二郎和凝羽兩個。偏生這會兒一個中毒,一個正助他療傷,無法分身。   那名落馬的漢子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多半已經喪命。吳戰威藉著座騎的掩護擎出厚背砍刀,然後驀然挺身,與來敵交了一招。   「叮」的一聲,那柄數十斤重的砍刀被一柄長劍彈開,接著劍鋒一轉,貼著吳戰威的脖子劃過,帶出一串細小的血珠。   吳戰威死裡逃生,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他看出這人武功遠在自己之上,連忙棄馬,退守橋上。   緊接著一柄巨斧驀然劈來,將吳戰威的座騎劈為兩段。馬血漫天飛起,濺得他滿身都是。   轉瞬間,六名偷襲者就奪下橋頭。那名使劍的好手略退一步,後面使斧的大漢暴喝著,旋風般搶上鐵索橋,大斧狂揮猛舞,將吳戰威一路逼開。另外四名偷襲者無法上前,便拉開彎弓,將接應的兩名護衛阻在半途。   吳戰威身手不錯,猝然遇襲還能穩住陣腳,只不過狹路相逢,對手的巨斧以長對短佔盡優勢,巨斧大開大闔,把吳戰威逼得手忙腳亂。忽然巨斧一沉,砍在吳戰威腳下的木橋上。木屑紛飛中,橋面裂開一個大洞,露出光溜溜的鐵索。   吳戰威腳下一滑,緊接著巨斧兜頭劈來,他勉強橫刀擋住,身體被生生砸進破同。   「回來!」   祁遠扯開嗓子,招呼前面兩名護衛後撒。後面的四名護衛著急起來,「乒乒丘、丘、」敲暈了身邊擋路的奴隸,縱身躍上馬車,在車頂上扳開弩機,瞄著那名斧手疾射。使斧的大漢格開箭矢,咆哮著橫身向前,一斧先劈倒駕車的馬匹,然後大斧一推,把馬車橫著劈開。馬匹嘶鳴著倒在橋上,沉重的身體壓得鐵索橋一陣亂晃。不過兩個呼吸的時間,那名持斧的大漢就殺到程宗揚面前,然後舉斧朝他身旁的馬車劈去。   程宗揚猛然醒悟,這些人是衝著武二郎來的。他這一斧劈實,現在還生死未卜的武二郎鐵定要被劈成兩截。   「武二!」   程宗揚一把砸碎車窗玻璃,叫道:「小心!」   武二粗長的手腳盤在一起,閉著眼,胸口微微起伏。凝羽盤膝坐在他身後,白皙的臉上滿是汗水,顯然已經到了行功的要緊關頭。「叮叮」幾聲急響,使斧的漢子改變招數,將射來的弩矢格開,然後雙臂一振,巨斧帶著狂飆捲起車簾,朝武二郎的面門搗去。   武二郎忽然虎目一睜,揚手一把抓住斧柄,額頭上兇惡的虎斑剎那間亮了起來。   「去死!」   武二郎拽住斧柄,暴喝著一拉一送。斧柄末端的尖刺利矛般沒入偷襲者的胸膛,從背心直貫出來。那大漢難以置信地握著斧柄掙了一下,隨即斃命。   「好漢子。」   陰惻惻的聲音響起,那名持劍的敵人不知何時掠過鐵索橋,幽靈般出現在馬車前。他挺起長劍,陰聲道:「接我一劍試試。」   武二郎額角發亮的虎斑迅速黯淡下去。他真元早已耗盡,得凝羽全力相助,才勉強聚起一點內力。這一擊雖然神威凜凜,卻是垂死掙扎,他此時身上力道全無,只能眼看著長劍透簾而入。   祁遠擰身從鞍側拔出一柄快刀,直劈那人後心,叫道:「並肩上!大不了大夥兒一塊上路!」   那人身形鬼魅般一晃,閃過祁老四的刀鋒,劍勢毫無停頓地由下而上,毒蛇般直刺武二郎的咽喉。武二郎不甘地瞪大雙目,卻無力閃避。   眼看長劍就要刺中武二郎的喉嚨,忽然,一陣山風吹過,隨風飄來一條煙霧般的黑色輕紗。   黑色的輕紗流水般散開,露出一截清亮的劍鋒,在那人劍鍔上一觸,就像一道閘門阻止了奔騰的潮水,刺客長劍的去勢頓時被阻。接著清亮的劍鋒一翻,從刺客腕間掠過。那刺客握著長劍的手掌驀然斷開,在空中翻滾著墜入山谷。   程宗揚扭頭看時,只看到一朵浮動的黑色雲霧。那人身體凌空,橫飛著懸在橋上,她全身都裹在黑色的輕紗中,只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飄逸的長紗隨風而舞,彷彿是從天外飛來。   那女子一劍斬斷刺客的手腕,還細心地側過身,避開他傷口噴湧的鮮血,然後手一揮,黑紗揚起,捲住他的脖頸,將他拋入谷中。   餘下的幾名護衛扣住弩機,驚愕地看著這個翩然而至的女子。祁遠剛才一刀劈空,胸口煩悶得幾欲吐血。亂成一團的奴僕躲在車後,戰慄著不敢作聲。   那女子足尖在車廂一點,身子凌空飛出。薄紗下猶如驚鴻一瞥,露出腿部雪白而修長的輪廓,即使是以程宗揚的見識,也從未看過這麼姣好的美腿,可借,只有瞬間,接著又被輕紗籠罩。她輕煙般掠過長橋,身形優美得如同一隻出岫的仙鶴。剩下的四名刺客紛紛張弓搭箭,長箭還不及離弦,彎弓就被長劍斬斷,接著被黑紗纏住脖頸,一個個墜入深谷,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   眨眼間那女子已經越過鐵索橋,掠到另一側的山巖上。她身形拔起,然後輕紗一旋,一隻秀美的纖足探出,點住一根松枝,身形立刻凝立下來,停在松上。山風襲來,纏繞在她身上的黑色輕紗在風中漫捲飛舞,彷彿隨時都會隨風而逝。   祁遠小聲嘀咕道:「這娘兒們穿的……怎麼像是帶孝呢?」   程宗揚心裡一動,扭頭朝車上看去。武二郎悶著頭,一聲不響地窩在車裡,再沒有那種堪比猛虎的氣勢,倒像只病歪歪的貓咪。   「這衰狗!」   程宗揚暗罵一聲。   翠綠的松枝上,黑紗飛舞間,露出一雙令人心顫的眼睛。那女子默不作聲,眼中流露出哀傷和悵然,卻濃得化也化不開。忽然眼前一花,那女子已不知去向。松枝上杳無人跡,只剩下落寞的山風拂過空空的松枝。   祁遠心有餘悸地抹了把冷汗。就像作夢一樣,在鬼門關前打了個轉。如果不是那名神秘的女子,這會兒大伙都排隊去枉死城點卯了。   「她是誰?」   祁遠問。   答案在程宗揚心頭呼之欲出。   滿身帶孝,長劍如水,來去翩然,杳然如鶴,除了鶴羽劍姬還能是誰?不過她那恩怨難明的眼神讓程宗揚很疑惑──難道她和武二真的有一腿?   凝羽有些發顫地收回手,臉上露出脫力般的蒼白。剛才的險境遠比程宗揚能所見來的更嚴重。她拼盡全力救助武二郎,若是武二郎被那一劍刺死,功力反噬下,輕則武功盡廢,重則喪命。   凝羽鬆開手,白著臉道:「毒素已經壓制了,性命暫時是保住了,但經脈中餘毒一日未清,他的功力就一日無法恢復。」   武二郎還是那副病貓的德性,對兩人的交談恍若未聞。   橋面的破洞突然伸出一隻手臂,才聚攏的奴隸立刻又亂了起來。   「呸呸!」   一口厚背砍刀被扔到橋上,吳戰威攀著鐵索,從他失足的破洞裡爬出來,一邊吐出幾口帶血的唾沬。祁遠喜出望外,「你這小子居然沒死!」   吳戰威半身都濺滿馬血,喘著氣道:「閻王爺嫌老子肉粗,不收老子!」   劫後逢生,大夥兒都欣喜若狂,圍著吳戰威問長問短。   橋上沒留一具屍首,包括被武二郎刺死的那名斧手在內,六名刺客都被拋入山谷,屍骨無存。   商隊這邊損失並不大,除了最初被射殺的那名護衛,只有五六個人受了傷。毀了一輛馬車,損失了一匹座騎和一匹拉車的駑馬。祁遠原本準備折返五原,這會兒算了算損失不大,只讓人回去稟告夫人蘇妲己一聲,自己領著隊伍繼續趕路。   指揮著奴隸把馬屍和破碎的大車搬開,祁遠分好隊伍,兩名護衛和四名奴隸看一輛車,絡繹通過鐵索橋。   「咦?這是什麼?」   祁遠從馬上伸出手。   那名黑衣女子剛才站立過的松枝上,懸著一根絲線,絲線盡頭是一顆白色的藥丸。   凝羽摘下來看了看,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表情。如果她沒有認錯,這該是光明觀堂的化毒丸。   程宗揚忍不住道:「喂,武老二,你嫂子來看你了,怎麼也不跟人家打個招呼?」   武二郎扭過臉,不去理他。   像武二郎這樣囂張的傢伙,突然萎靡起來,那副慘態看著簡直令人心痛。程宗揚都不忍心看了。   「好了,好了。」   程宗揚安慰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說不定過了山,咱們就又碰見她了。」   他突然發現,武二郎的眼神停留在那條松枝上,猛虎般的目光漸漸變得溫柔。   「走吧。」   武二郎沙啞著聲音道:「路還著長呢。」 第四集 【簡介】 武二郎服下解毒丸,沒多久便生龍活虎,囂張的擺起他二爺的架子,原來找他麻煩的是武二錯殺的人前來報仇。 凝羽用兩隻蝴蝶引程宗揚前來,真的是要教他內功心法? 凝羽彷彿上了藥癮,服了紅色藥片,凝羽眼波迷離,陰陽交合之後,程宗揚真的能學到修煉內功的心法嗎? 往南荒的路崎嶇難行,半路殺出個雲氏商會,究竟是敵是友?程宗揚一行人又是否能安然度過南荒之行的一切劫難? 第一章 雙刀   山間濃蔭蔽日,不時有泉水從巖間淌過,淙淙流往山下,空氣彷彿被泉水洗過般清新。蒼翠的植被沿著山形的起伏勾勒出舒緩的線條,一層層交疊在一起,身後大雪山白皚皚的山脈蜿蜒沒入雲端,猶如一條叫曲的雪龍。   過了鐵索橋,道路漸漸變得平坦。一行人驚魂甫定,又折損了一名兄弟,誰都沒有心情說話。唯一的叫嚷聲來自身後的馬車上,「看著點兒路!顛成這樣!還讓不讓老子睡了!」   武二郎服下解毒丸,蜜羅汁的毒素雖然沒有完全清除,精神已經恢復了大牛,叫嚷聲又變得中氣十足,震得人耳膜發麻。   程宗揚一陣頭痛。這傢伙真夠沒心沒肺的,剛才還和死狗差不多,這會兒一回過力氣,立刻又囂張起來。誰不知道那些刺客是衝著這傢伙來的,連累大伙差點兒途命,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還擺他二爺的架子。   祁遠試探著道:「程頭兒?」   程宗揚知道他要說什麼,歎了口氣道:「武二就這脾氣,不用理他。」   祁遠笑了笑,「祁老四是個跑腿幹活的,大主意你拿。老祁本來也不該說什麼,只不過這位姓武的二爺,脾氣也太大了。」   吳戰威死裡逃生,也沒有那麼多顧忌,接口道:「如果再來一撥,這位爺還是在旁邊看笑話,只怕咱們就該打道回府了。」   「哼!哼!」   武二郎耳朵倒尖,兩聲冷笑傳來,然後從車內探出身來,一把抓住吳戰威的後頸,像提嬰兒一樣,把他從馬上提了起來。   吳戰威反應極快,一把按住刀柄,拔出半截。可沒等他出手,武二郎便擰住他的脖子一抖。吳戰威如受電殛,長刀噹啷掉在地上。武二郎貼在他耳邊炸雷般吼道:「嘰歪個屁!泊陵魚家跟二爺有個屁關係!」   程宗揚乾咳一聲。「二爺,有件事忘了告訴你。昨晚醉月樓鴛鴦閣被殺死的那個,大概是魚家的人。」   武二郎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   程宗揚聳了聳肩,「聽西門大官人說,好像是他請的客人。」   武二郎臉色由黃轉紅,由紅轉白,頃刻間七情上臉,接著暴吼一聲扔下吳戰威,返身就要回五原找西門慶的麻煩。   「武二!」   程宗揚叫道:「別忘了你答應過的話!」   武二郎虎軀一頓,拳頭捏得格格作響,最後沉著臉鑽進車內,吼道:「快些趕路!從南荒回來,二爺還有事要辦!」   吳戰威灰頭土臉地爬起來,他也算把好手,但在武二郎手下卻連一招也走不了,這會兒扭傷了大腿,一跛一跛地追上座騎,再不敢去招惹那頭野虎。   程宗揚悄悄透了口氣。武二郎這會兒功力已復,若是擺出惡棍的嘴臉耍賴,誰拿他也沒辦法。他既然能夠守信,這讓自己鬆了一大口氣。   眾人攜帶的貨物不多,路途走起來分外輕鬆,入暮時分,便趕到山腳。祁遠辨認了一下方位,然後招呼著眾人進入山林,來到一處空地。進出五原的商旅大都在這裡停歇,周圍的幾棵樹木被伐倒,形成一道簡陋的柵欄。中間用石頭砌成火塘,裡面還有篝火的痕跡。   在祁遠安排下,三輛馬車被放在營地正前方,堵住柵欄。馬匹和走騾分別繫好,留了幾名奴隸看守,防備山中的野獸。吳戰威和一名姓魏的年輕護衛拖來一截曬乾的枯木,用刀斧劈開,在火塘裡升起篝火。行李中帶有乾糧,幾名護衛卻貪圖野味,跟祁遠報備後,結伴到林中打獵。   回去送信的護衛已經快馬趕了回來,帶來蘇妲己的口信,聲稱武二郎與商館合作的消息並沒有走漏風聲,那些刺客只不過是守在橋頭,察覺到行旅中有人中了本家的秘製毒物,才出手截殺。既然魚家的人無一逃脫,就不必再理會,早日趕赴南荒要緊。   「騙鬼啊!」   程宗揚才不信這些漏洞百出的說法。   魚家的人有本事隔著一座橋分辨出誰中了毒?他用腳後跟都能猜到,那些人絕對是西門慶的手下。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蘇妲己似乎很樂意把贓栽到魚家的身上,對西門慶只是敷衍了事。   好在現在已經離開五原,那些刺客又死了個乾淨,在摸清他們的底細前,未必再有人敢來追殺。程宗揚只好這樣安慰自己。   掌心傳來麻癢的感覺,程宗揚攤開手,只見掌心劃破的傷口已經癒合大牛,只餘下一抹微紅的血痕。   剛才遇襲時,一共有三道死氣透過生死根進入體內。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感受死亡的氣息,但那種冰涼陰森的寒意仍讓他很不舒服。   第一道死氣來自最初被射殺的護衛,他的氣息與左武軍的士卒差不多,並不是很強烈。另外兩道則是那個持斧的大漢和使劍的男子,喪命時散發出的死亡氣息要濃烈的多。其他四名刺客都是在山谷中摔死,離得太遠,並沒有捕捉到他們死亡的氣息。   那些陰森而詭異的死亡氣息讓程宗揚發慌。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些來自於死人的氣息,只好還是用王哲築下的基礎,讓它們旋轉著融入腹內的氣輪,一點一點地化入丹田。   安撫了那些死氣,程宗揚拖著被馬鞍磨得僵痛的大腿,蹣跚地在樹邊坐下,無限懷念起原來世界的機車。如果有一輛哈雷,何必騎馬這麼辛苦。如果可能,再有一輛山地越野車,這段路走起來會和旅行一樣輕鬆愜意。   揉著大腿發僵的肌肉,程宗揚回想起這些天所遇到的種種危險:草原上兩軍的廝殺,月霜在自己的軍營裡遇刺,戈龍滴血的眼睛,孫疤臉的死,太乙曇宗內部的暗殺,還有剛才經歷的行刺……   這是一個用力量說話的世界啊。   模糊中,程宗揚隱約看到這個世界的奐實面目。擁有力量者將成為主宰,無力者只能淪為魚肉。如果有足夠的力量,自己就不至於眼睜睜看著王哲化為燃燒的光芒,更不會落到蘇妲己那妖婦手中,成為她的奴隸。   一陣肉香飄來。護衛們從山林中獵了頭鹿,在溪水中剝洗乾淨,架在篝火上烤得金黃。祁遠看火候差不多了,便拿出鹽巴、醬料抹在上面,兩手交換著來回翻烤,濃郁的肉香在林中飄散開來,令人垂涎欲滴。   一隻蒲扇般的大手伸來,毫不客氣從祁遠手裡搶過烤鹿,撕下一條鹿腿,放在口中大嚼起來。   「淡了些,再加點佐料!」   虧得武二郎滿口是肉,還能理直氣壯說得這麼大聲。那些護衛一半都是年輕人,早看這傢伙不順眼了,一個個按住刀柄,眼中透出怒火。   祁遠擋住眾人,息事?人地笑道:「那就再加些鹽,再加些鹽。」   一名護衛攀住祁遠的肩膀,客氣地把他推開,盯著武二郎道:「四哥,這位爺什麼來頭?」   祁遠連忙勸阻,「石剛,別亂來!」   武二郎對那護衛的挑釁視若無睹,狼吞虎嚥啃完了鹿腿,拋了骨頭,伸手又去撕另一條。   刷!   石剛的雁翎刀貼著武二郎的手指直劈下來,那條鹿腿迎刀而斷,接著雁翎刀一翻,在鹿腿落地前用刀尖挑住。   武二郎舔了舔手指,若無其事地說道:「孫子,刀不是這麼玩的。」   說著他兩手一張,右手扣住石剛的脈門,左手在另一名護衛按住刀柄的手上一切,雙掌一錯便將兩柄雁翎刀奪在手中。   武二郎右手一抖,刀尖的鹿腿沖天而起,左手順勢斜抹,將那只烤好的鹿身挑到半空,接著手間暴出兩團刀光。鹿肉雨點般從刀光中紛飛而出,整整齊齊掉在地上一片用來裹肉的蒲葉上。   武二郎大模大樣拋下雙刀,接住那支剛從空中掉落下來的鹿腿,一邊啃著,一邊晃晃悠悠地走了,剩下那幾名漢子盯著蒲葉上的鹿肉發呆。那些鹿肉每一塊的份量都分毫不差,就是用尺量都未必有這麼精確。   程宗揚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說道:「二郎既然把肉給大伙切好了,大伙就趕緊吃吧。吃飽了明天好趕路。」   說著撿了塊鹿肉皎了一口,讚道:「祁老四烤肉的手藝真不錯!大家都嘗嘗!那邊的,」   他指了指那些奴隸,「你們也都來嘗嘗。」   那些護衛雖然失了面子,但部被武二郎的刀法鎮住,誰都不敢作聲。   祁遠悄悄對程宗揚豎起了大拇指,走南荒是刀頭舔血的生意,有武二郎這樣的強手一道走,大夥兒的生命都多了幾分保障。別說他是二爺,就算他是大爺也認了。   「二郎。今天多虧了……」   看著武二郎的臉色,程宗揚滿臉堆笑道:「那位不知名的女俠。現在身上感覺怎麼樣?好些沒有?」   武二郎用牙齒撕扯著鹿肉,用力吞下一口,然後沉聲道:「你怎麼知道我殺錯了人一?」   「二郎在醉月樓大展神威,血洗鴛鴦閣,小弟正好就在樓下。西門大官人嚇得屁滾尿流,在小弟的房間躲了一晚。」   武二郎臉色一沉,寒聲道:「你跟那西門狗賊是朋友?」   程宗揚連忙搖手,「萍水相逢,沒有什麼交情。」   武二郎盯著他看了半晌,最後重重哼了一聲,「等從南荒回來,二爺必定要取了那狗賊的首級。你小心些,若跟那狗賊在一起,別讓二爺一時性起,順手把我幹掉!」   程宗揚笑道:「你放心,就算你當著我的面把他剁碎了,我也不會替他皺皺眉頭。」   武二郎臉色稍霽,手臂抱在胸口道:「找二爺有什麼事嗎?」   程宗揚道:「二郎的雙刀用得虎虎生威,今日一見讓小弟大開眼界……」   「行了,」   武二郎打斷他的吹捧,直接道:「你這小子是不是看著眼饞,想跟二爺學刀法?」   程宗揚被他揭穿心思,不禁露出一絲傻笑。   武二郎斜眼打量著他,毫不掩飾地露出一絲輕蔑,「玩過刀嗎?」   如果水果刀也算的話。程宗揚老實搖了搖頭,「沒有。」   「連刀都沒玩過,就想跟二爺學?」   武二郎打量了程宗揚牛晌,最後勉為其難地說道:「看在你叫人給二爺解毒的面子上,二爺就教你兩手,大伙算是扯平了。能不能學會,就看你的造化了。」   武二郎出了林子,不多時拿了兩柄鋼刀回來,也不知道是從誰身上搶的,連鞘插在腰後。   「二爺只教一遍。看清楚了,二爺是怎麼拔刀的!」   武二郎反手握住腰後的刀柄,然後雙臂一展,猶如大鵬展翅般,兩手交叉從身後揮出,接著毫不停頓地向前一掄,刀光一閃就到了程宗揚身前。   凜冽的刀風撲面而來,刀鋒彷彿直接劈入眼珠,在距離程宗揚鼻尖不足一毫米的位置陡然停住。程宗揚一動也不敢動,雖然是兩把普通的鋼刀,但在武二郎手裡彷彿活了過來,蘊藏著猛獸般兇猛的力量。   武二郎咧開大嘴,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程宗揚一顆心直提到嗓子眼,生怕這傢伙質的一時性起,把自己的腦袋當成顆松果,一劈兩半。   「看仔細了!」   武二郎身形一晃,退開丈許,然後猱身向前,右刀從左上到右下斜腕疾劈,左刀則從腰側挑出,悄無聲息地向上抹去。兩片刀光一觸即收,然後手腕一翻,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沒入鞘中。   「二爺的刀法一共三十二式,右刀為虎齒,左刀為虎尾,臂為虎撲,足為虎踞,身為虎形。講究身、形、步、眼與刀勢相合,一刀劈出,當者立斷!」   說著他抽刀一絞,旁邊一株半人高的松樹一晃,枝葉撲擻著掉落下來。武二郎雙刀齊出,從樹中切出尺許長一段樹身,由於刀勢極快,切斷的樹身直直掉在下面的樹墩上,並未倒下,只是彷彿平空矮了尺許。   這刀法確實很強、很猛、很凶悍。程宗揚滿心佩服地小心問道:「這是什麼刀法?」   武二郎傲然道:「當然是我白武族第一刀法──五虎斷門刀!」   五虎斷門刀,五虎斷門刀,斷門刀,刀,刀,刀……   程宗揚嚥了口吐沫,「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武二郎帶著幾分得意道:「連你也聽說過?」   「當然聽說過。只是沒想到,五虎斷門刀會是雙刀……」   程宗揚立刻打定主意,武二郎的刀法再強,自己也堅決不學。五虎斷門刀也許是江湖中最赫赫有名的刀法,但比它名頭更響亮的,是五虎斷門刀出世以來就伴隨的詛咒──任何一個學會五虎斷門刀的好漢,無論他武功多高、名頭多響,都無法擺脫配角的身份,而且一部分頂尖高手都會淪為主角的踏腳石。從這個角度來講,學會五虎斷門刀,就等於放棄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程宗揚咳了一聲,「練刀先要練功,二郎能不能教我一點練功的方法?」   武二郎露出怪異的表情,「你一點功夫都沒學過?」   「沒有。」   「一點都沒有?」   程宗揚無奈地攤開雙手。王哲的確是傳給他九陽神功的心法,不過那些字句分開來他都認識,連在一起就不明白說的是什麼了。   見武二郎為難,程宗揚道:「你只要教我一點基本的練法就行,什麼穴道、經脈、內功心法……之類的。」   武二郎抓著腦袋,吭哧半天,臉上難得現出一抹硃砂色,最後怒道:「我白武族都是天生神力,誰學過什麼狗屁心法!這也不會,那也不會!你還學個屁啊!」   武二郎劈頭蓋臉訓斥程宗揚一通,然後拔起刀,氣呼呼地走了。   程宗揚莫名其妙挨了一頓臭罵,差點兒被他的唾沫星子淹死,半晌才回過神來,衝著武二郎的背影狠狠地比了個中指,用力罵過去:「干!你自己都不會,還叫個屁啊!」   武二郎「哼哼」兩聲,只當沒有聽到。   武二郎這邊是沒指望了。想等老天也給自己賜點神力,還不如等石頭開花還有點盼頭。商館這幫人裡會功夫的不少,只不過吳戰威那些人的功夫,自己就算學到十成,也不夠給武二郎提鞋的。   想來想去,還剩下一個人也許能幫上自己。   「凝侍衛長。」   程宗揚滿面春風地說道。   凝羽對程宗揚奉送的笑臉毫不領情,冷冰冰看著他,一手彷彿不經意地按住刀柄。   對凝羽這種人還是有話直說的好,寒暄、吹捧、套交情什麼的,對這座冰山完全是多餘。   程宗揚直接道:「我想請凝侍衛長教我一些功夫。」   凝羽眼中露出一絲譏笑的神情,冷冰冰道:「教什麼?」   她竟然沒有一口回絕?程宗揚精神一振,「比如修練內功的心法。」   凝羽道:「內功心法是你想學就能學的嗎?」   程宗揚早有準備,「我可以和你交換。」   凝羽輕蔑地說道:「你有什麼可以跟我交換的?」   「刀法!」   程宗揚亮出身後兩把鋼刀,認真道:「武林絕學!五虎斷門刀的刀法!」   洛克菲勒會經說過,即使把他扒光衣服扔到沙漠裡,只要能遇到一支商隊,他仍然可以變為億萬富翁。程宗揚現在的情況跟他所說的差不多,雖然衣服還留著,其他也不比兩手空空好多少。既然自己現在冒充的身份是商人,那就像個商人一樣,依靠交換與流通來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好了。   「凝侍衛長也是用刀的,學會五虎斷門刀必定是如虎添翼。」   說著程宗揚雙手交叉握住刀柄,鏘啷一聲,從腰後拔出雙刀。   只這一招拔刀,程宗揚就練了半個時辰。他沒有武二郎那麼好的柔韌性,能直接雙臂後張,拔出刀後再往前掄出,只好把一個動作分成兩半,先拔刀,再出刀,氣勢更是跟武二郎差了十萬八千里。   凝羽神情不變,眼睛卻微微亮了一下。   「你沒學過刀吧。」   凝羽淡淡道:「連握刀的姿勢都不對。」   程宗揚面露尷尬,武三這廝根本不算個好老師,只顧著自己擺酷耍威風,連怎麼握刀都沒教他。   「還有呢?」   程宗揚模仿著武二郎的招術,右刀斜劈,左刀上抹,姿勢雖然差了幾分,但苦練之下好歹有點成績,勉強算是有模有樣。   凝羽可比程宗揚識貨太多了。程宗揚一擺出架勢,凝羽就知道這個笨蛋沒有說謊。   「你想學什麼?」   「內功的心法。」   凝羽沉默半晌,然後道:「我的功法和別人都不一樣。你聽好了:渾沌初始,是為太一。」   「等等,什麼太一?」   「天地渾沌未明,陰陽合而未分,稱為太一,是萬物的本源。這種功法就是融合陰陽,從萬物的運行中,尋找天地間最本始的力量。」   凝羽張開手,林葉間流淌下的月光在她如玉的掌心凝結,變成一道猶如實質的光盾。   程宗揚瞪大眼睛,「這就是你的功法嗎?」   「不。」   凝羽皓腕一旋,那層光盾彷彿凝結在她掌上,利刃般地削斷旁邊一根樹枝。   樹枝平整的斷口上有淡淡的光芒閃爍,程宗揚還以為是留下的月光,仔細看時才發現竟然是一層冰霜凝在上面。   難怪這女人冷冰冰的,原來練的功法這麼邪門。等自己練成神功,一掌劈下去,直接把對方凍成冰棍,倒是很省力氣。   程宗揚笑逐顏開,「這是什麼功夫?」   凝羽搖了搖頭,「不知道。」   程宗揚一怔,「不知道?」   凝羽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功夫的名字有那麼重要嗎?你只要跟著修習就是了。」   「先把員氣納入丹田,然後沉下心,感覺天地萬物的脈動。然後你會聽到月光流動的聲音。真氣的流轉不是沒有規律的,它會隨著天地、日月、潮汐的盈消而起伏……」   程宗揚聽得頭大如斗,月光流動的聲音?怎麼不說月光的味道呢?   「你教我怎麼聽到月光流動的聲音。」   本來很平常的一句話,凝羽冰冷的佾臉卻一瞬間漲得通紅,眼中透出一股被人羞辱而憤恨之極的殺意。   程宗揚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凝羽羞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後三舌不發地拂袖而去。   程宗揚一頭霧水。她怎麼和武二郎一樣,說翻臉就翻臉呢?武二郎是對內功心法一竅不通,被自己問住而惱羞成怒,她又是怎麼回事? 第二章 月音   祁遠安排了人手守夜,護衛和奴隸們分成兩處入睡。只有武二郎高臥車上,鼾聲如雷,也沒人敢招惹這位爺。   程宗揚還在思索凝羽的話。   天地渾沌,陰陽未分……氣入丹田,沉心凝神……萬物脈動,月光…   干!月光怎麼會有聲音?   琢磨了一個時辰也沒有牛點心得,程宗揚一陣氣悶。反正也睡不著,索性爬起來朝營地外走去。   程宗揚還記得在地牢時那一幕,身體的經絡彷彿被點亮,每個穴道都是一個發光的節點,無比清晰地勾勒出真氣流轉的路徑。然而那一幕卻如驚鴻一瞥,再也沒有出現過。自己就像一個撞上好運的瞎子,莫名其妙地碰上這一幕,然後無論自己怎麼努力,都找不到當時的感覺。   王哲只幫他築下基礎,沒有來得及告訴他怎麼從最基本的方法開始修行。不知道人手修練的方法,程宗揚空守著九陽神功的寶庫,卻不知道怎麼開門,甚至連門在哪裡都不知道。   離營地不遠有一道溪水,空氣中瀰漫著樹木青澀的氣息,月光落在溪上,彷彿一條蜿蜒流淌的水銀。   程宗揚撈了一把。那水很涼,從積雪的山峰流下,仍帶著冰雪的溫度。他用力洗了把臉,然後昂起頭,甩著手上的水珠,呼出胸口的悶氣。   程宗揚並不是一個很願意下苦功的人,如果可能,他?願利用自己的知識搗鼓幾樣小東西,作個不大不小的富翁,輕輕鬆鬆過一輩子。但也許在遇見王哲的那一刻,命運已注定自己與輕鬆無緣。沒有足夠的實力,自己在這個世界只能是一隻朝夕難保的獵物。   置身在荒涼的大山中,穿越前的經歷如同自己的前生。那時自己坐在飛往上海的航班上,等待一份自己並不想要的工作。程宗揚以為自己擺脫了宿命,然而這個世界裡,仍不由分說地把許多自己不願做、也做不好的事強塞給他。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如果程宗揚對於這個世界懷有一個夢想的話,這就是他的夢想。但想要走到那一步,至少也要有凝羽或者武二郎的實力。   程宗揚甩了甩頭,把這些煩心事拋在腦後。   忽然,一大一小兩隻蝴蝶從幽暗的林中飛出,帶著朦朧的光輝,一瞬間就吸引了程宗揚的目光。它們通體瑩白,額頭那對觸角光華流溢,團扇般的雙翼彷彿透明的月光,上面有著精緻的花紋,翼尖搖曳著,灑下星星點點細碎的輝光,在葉間翩然飛舞。   程宗揚從來沒見過這麼奇異的蝴蝶。它們似乎絲毫不怕生人,越飛越近,最後停在程宗揚手邊一株不知名的小花上,合起瑩潤的雙翼。   程宗揚好奇心起,悄悄解開衣服,猛的把兩隻蝴蝶整個罩住。他怕弄傷了這兩隻奇妙的蝴蝶,小心翼翼地包緊衣物,然後揭開一線。忽然白光一閃,兩隻蝴蝶從衣物細小的縫隙間飛出,翩然遠去。   看到兩隻蝴蝶沒有受傷,程宗揚鬆了口氣,但讓它們就這麼飛走,又有些不甘心。程宗揚拎起衣服,朝前追去。   那兩隻蝴蝶飛得並不快,流光溢彩的雙翼舞動著,在黑暗中劃出兩道瑩白的光弧,輕盈地飛入密林深處。   程宗揚一路追趕,不知不覺遠離了營地。兩隻蝴蝶的速度慢了下來,最後飛到一棵巨大的銀杉樹後,在枝葉間盤旋飛舞。程宗揚放慢腳步,輕手輕腳地向銀杉靠近。   忽然一隻潔白的手掌從幽暗的光線中伸出,纖指微微挑起。那兩隻蝴蝶收斂雙翼,落在那只纖美的指尖上。   一束月光透入密林,映出一張冰玉般皎潔的面孔。   凝羽側身倚在銀杉的橫枝上,指尖挑著兩隻瑩白的玉蝶。她沒有披那件黑色的斗篷,貼身的皮甲也已經卸去,只穿了件薄薄的單衣。淡淡的月光落在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   凝羽幽深的美目凝視著程宗揚,在她冰冷的眼眸深處,彷彿有星光閃爍。   程宗揚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凝羽,不由得停下腳步,腦中緊張地轉著念頭。   凝羽對男人的厭惡,自己是見識過的。那天當著蘇妲己的面玩弄她的身體,還可以說是被逼無奈,但晚上自己接著做過的事,總不免有些趁人之危。   這些天程宗揚一直心懷忐忑,怕凝羽找自己麻煩,一方面又懷著一絲僥倖,想著凝羽當時受藥物影響,意識不清,未必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後來兩人幾次見面,凝羽都沒有半點異樣,還替他隱瞞阿姬曼的事情,讓程宗揚以為事情已經過去。現在看來並不是那麼簡單。   他悄悄看了看四周。周圍林木幽靜,倒真是個殺人滅口的好地方。   看著他心虛的樣子,凝羽平靜地說道:「你的巫術呢?怎麼不使出來?」   要緊關頭,程宗揚反而冷靜下來,問道:「如果同樣的事情,是夫人讓你去做,你會不會做?」   凝羽目光落在指尖,然後呵了口氣。那兩隻蝴蝶的影子微微一晃,化成兩抹月光,流水般淌落下來,消散在夜色中。   「我們穹羽族天生就能操縱月光。如果是武二郎,他一眼就能看穿吧。」   程宗揚咳了一聲,「你不用測我的底。其實我就是個沒用的小商人。」   凝羽抬起眼,「那你的員陽是從哪裡來的?」   「員陽?」   凝羽注視著他,忽然抬出腿,從銀杉的橫枝上跨下。那根橫枝離地面足有兩米高,她卻像從榻上起身一樣從容,一步邁到了程宗揚的面前。   「你不知道什麼是真陽嗎?」   程宗揚記得藺采泉也曾經說過自己真陽特別濃郁,以至於溢出體外。按照藺采泉的說法,真陽與平常人身體強壯、陽氣旺盛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概念,還嚇唬他那是死人才有的。   藺采泉並不明白自己的真陽並非依靠苦修,而是通過生死根平空得來,因此疑心自己修練過某種功法,卻不知道運用之法,於是極力遊說他加入太乙真宗門下。當時程宗揚只覺得這老傢伙有些不老實,借口要留在王哲軍中一段時間,而拒絕了他。   現在凝羽也發現他身上真陽濃郁,倒是程宗揚自己沒多少感覺。他模仿著武二郎的架式抱起手臂,鎮定地微笑道:「我當然知道什麼是真陽。但你怎麼會以為我身上有奐陽呢?」   凝羽微微揚起下巴,「忘了你那天晚上做的好事嗎?」   「咳!咳!」   程宗揚狼狽地咳嗽起來。   凝羽踏近一步,「怎麼?有膽量做,沒膽量承認嗎?」   程宗揚指天發誓道:「我不是故意的!事實上,我是看你很難受,才……」   凝羽打斷他:「我做的好嗎?」   程宗揚沒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直接的問題,頓時噎住了,看她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才老實回答道:「超過我的想像。」   凝羽忽然笑了起來。程宗揚從未見過她的笑容,彷彿冰川融化,孤獨的百合在清涼的月光下悄然盛開。   凝羽張開手臂,那件長長的衣袍貼著胴體的曲線滑落下來,修長的玉體浸沐在如水的月光中,散發出潔白的光澤。   看到那具光潔的玉體,程宗揚渾身的熱血彷彿都湧到下腹,陽具頓時一陣發脹。   凝羽身材高挑,四肢修長,軀體的輪廓曲線分明。雖然已經見過她穿著暴露性感內衣的艷美嬌態,但眼前身無寸縷的玉體,仍然帶給程宗揚強烈的衝擊。她兩乳高聳,紅嫩的乳尖幾乎觸到程宗揚的衣服,月光灑在赤裸的乳峰上,在她身前留下深深的陰影。腰身雖然細緻,卻絲毫沒有柔弱感,緊湊的肌膚充滿力量。   「我能做得很好。」   凝羽說。   她把手伸到程宗揚腹下,撫摸著他發脹的肉棒。那只握慣刀柄的手柔軟而又滑涼,輕易就撩撥起程宗揚的慾望之火。   程宗揚忍不住去觸摸凝羽的胴體,凝羽卻忽然鬆開手,退後一步。   「答應我一件事。」   凝羽看著他說道:「替我除掉她。」   程宗揚一怔,接著反應過來。蘇妲己?他的視線從凝羽乳上移開,望向她的眼睛。   凝羽幽深的瞳孔靜如止水。   「我不明白。」   雖然凝羽的眼神告訴自己,她並沒有撒謊,但程宗揚不明白,身為蘇妲己的侍衛長,她為什麼會想要除掉自己的主人?更不明白凝羽為什麼會挑中自己──如果她真想那麼做,武二郎會是個更好的選擇。   「她知道。」   凝羽淡淡笑了起來,「她一直都知道我想殺死她。但我在月亮下發過誓,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她。」   程宗揚皺起眉頭,「那你還要殺了她?」   「所以,」   凝羽平靜地說道:「當你出手的時候,要連我一起殺了。」   難道她嗑藥嗑傻了?悶了一會兒,程宗揚小心問道:「你是不是在發燒?」   「不相信我嗎?」   廢話。如果你說這是個圈套,我會更相信你。   「先不說你為什麼恨她,」   程宗揚攤開手,「你覺得我能打過你嗎?」   「用你的巫術,」   凝羽道:「也許可以。」   看來自己擅長邪淫巫術的帽子是戴定了。   程宗揚苦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我那天到天快亮時才清醒過來。」   凝羽挑起唇角,「那個淫婦也不比我好多少。自從我來到商館,還沒有見到她那樣失態過。你的巫術比你想像的更強。」   對你是用藥的好不好?雖然蘇妲己把那根按摩棒據為已有,但吃過一次虧,下一次她未必還會上當,而且即使再有一次,按摩棒的電量也不會持續太久。把搖頭丸餵給蘇妲己吃,程宗揚可沒有信心能瞞過她。   「可能你還不知道,那天她本來要殺掉你。在她轉身的時候,已經向我們這些侍衛下過令。」   程宗揚脖頸後面一陣發涼,難怪那天蘇妲己如此聽話,原來是打定主意要殺了自己。   「直到最後一刻,她才改變了主意。」   程宗揚忍不住道:「為什麼?」   「因為你的具陽。」   凝羽有些歎息地說道:「你以為她會沒有發現嗎?」   程宗揚苦笑起來,好像除了自己,每個人都知道他身上所謂的真陽。   如果說人體是一座寶藏,真陽就是其中的珠玉。修練過功法的人,或多或少都會聚煉出真陽。真陽與人體的員元相合為一,成為生命的一部分,修行越深厚的人,生命力就越旺盛。   任何修行的人,都不會允許、也不可能讓自己的員陽外湓。正如藺采泉曾經說過的那樣,只有散功和臨死的時候,才會出現真陽溢出的狀況。但程宗揚是個例外,當日那場大戰,他吸收了過多的死氣,這些死氣通過生死根轉化為生氣,再經過丹田氣輪的旋轉,凝聚為真陽。程宗揚的丹田內根本無法容納這樣多的真陽,他又不知道儲藏運用的方法,就像個揮霍無度的敗家子一樣,讓那些足以令任何人眼紅的員陽隨意流失。   「她看你奇貨可居,才給你下了冰蠱,想查出來你究竟是什麼來歷──不用驚訝,」   凝羽說:「我也沒想到自己會與你這樣的廢物合作。」   「廢物?喂,雖然我脾氣不壞,可我也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你這樣說不覺得很不給我面子嗎?」   凝羽毫不動容地看著他,顯然不怎麼在乎他的面子。   程宗揚洩了氣,「算了。既然我們是合作關係,大家就不用虛偽了。那天晚上你我都很爽,要不要再來一次?」   說著他伸出手,不客氣地捏住凝羽的雪乳。凝羽本能地退縮了一下,然後鼓足勇氣,挺起雙乳,身體微微顫抖。   凝羽的乳房不像阿姬曼那麼柔軟,白嫩的圓乳高高聳起,堅鋌而充滿彈性,乳頭和乳暈小巧紅潤。程宗揚捏住乳頭,在指間揉動,那粒柔韌的乳珠在他手指間慢慢膨脹著並挺立起來。   程宗揚忽然道:「你對男人的討厭都是假的?」   凝羽吸了口氣,微微戰慄著道:「男人的氣味讓我覺得很髒,很思心。」   「那你為什麼……」   凝羽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嘲諷,似乎在嘲笑面前的男人,又似乎在嘲笑自己,「因為我也很髒。」   她撫住程宗揚的陽具,低聲道:「把你骯髒的精液射進來,我會讓你快樂。」   當凝羽卸去冰冷的面紗,肉體變得像水一樣溫柔。她赤身躺在草地上,修長的雙腿彎曲著分開,光潔的胴體猶如美玉一樣瑩白。在凝羽腹下,她女性的驕傲像一朵柔艷的花朵,帶著誘人的光澤和氣息,紅紅的,在月光下柔柔綻開。   「用你的巫術……」   失神中,程宗揚耳邊飄來凝羽細微的呢喃聲。   程宗揚腦中剎那間光亮一閃,段強隨身帶的藥品絕不僅僅是搖頭丸。凝羽昨天已經找過自己一趙,今天又用月光凝成的蝴蝶引來自己,顯然和香蔻兒一樣春心萌動。她現在的表現明顯有藥物成癮的症狀。但即使凝羽的抵抗力再弱,也不大可能因為一粒搖頭丸就成癮。原因只可能出在那種紅色的藥片上。   「閉上眼睛。」   程宗揚道。   凝羽閉上眼睛。程宗揚打開背包,拿出那只裝滿藥丸的瓶子。瓶蓋一打開,一股淡淡的香氣便飄散出來。聞到麻古特有的氣息,凝羽身體頓時一顫,更證實了程宗揚的猜測。   程宗揚拿出一片紅色的藥丸,掰開一半,想了想又掰下一半,只剩四分之一大小,然後放到她唇邊,命令道:「吃下去。」   凝羽猶豫了一下,用舌尖舔住那顆芳香的藥丸,嚥了下去。   那個奇怪的「咒語」再次響起。時間彷彿有一個小時那麼久,然後凝羽笑了起來。她目光迷離地看著程宗揚,喃喃道:「我在飛翔嗎……」   程宗揚剛數到三百,算算時間還不到五分鐘。這種紅色藥片的效力比他想像中還大。想想也是,段強是富家子弟,他用的藥物,品質不會差到哪兒去。   這次沒有蘇妲己在旁觀看,凝羽也不像上次那樣抗拒。她眼波變得朦朧,紅色藥片強烈的催情效果,使她很快露濕花蕊,紅潤的秘處滲出花汁,變得濕膩起來,彷彿一朵滴水的牡丹,在月光下散發出妖艷的光澤。   程宗揚手指伸到凝羽下體,指尖一滑,便沒入她緊窄的穴口。凝羽的蜜穴立刻抽動起來,彷彿一張濕膩的小嘴含住指尖,來回舔舐。   程宗揚拔出手指,托起她的腳踝往肩上扛,陽具頂住穴口,往前一送,輕易就插到根部,身體撞在凝羽的臀肉上。   高大的銀杉下,月光如水一樣透過枝葉,淌在地上。月色下,青綠的草地呈現出一片淡黑色的陰影,草地上的胴體卻潔白如玉。凝羽的皮膚很光滑,有著玉一樣滑涼的觸感,體內卻一片熾熱。當程宗揚進入時,凝羽下體多汁的蜜肉立刻裹住陽具。柔膩而濕滑的美穴抽動著收緊,擠出一股溫暖的汁液。   出乎程宗揚的意料,凝羽很快就主動挺起下腹,迎合著他的抽送。她的動作雖然沒有阿姬曼那樣搖曳生姿,卻明顯有更多的經驗。當他進入時,凝羽下體柔媚地挺起,拔出時,凝羽腰肢輕扭,從蜜穴中退出肉棒。無論是節奏還是韻律都巧妙之極,讓程宗揚不僅節省了一半的力氣,交合間的快感更是妙不可書。   凝羽白美的雙腿搭在程宗揚盾上,臀部微微翹起,隨著肉棒的進出,紅嫩的性器在雪臀間不住翻捲。清亮的淫液從秘處淌出,落在臀下的草葉上,拖出一條銀亮的絲線。   程宗揚只覺那張柔膩的嫩穴越來越緊,陽具在其中進出磨擦時,酥爽的感覺從龜頭順著脊柱一直延伸到腦後,暢快之極。沒插幾下,就有種射精的衝動。   程宗揚放慢速度,一邊開始念誦「咒語」──其實是在數數,免得自己剛插幾下就一洩如注,太過丟臉。   程宗揚一邊計數,一邊換成九淺一深的節奏,不再一味狂衝猛進。身下,凝羽的臉色越來越紅,雖然還隨著他的節奏舉臀迎合,腰肢卻越來越綿軟。她眼波如水,身體彷彿一片波浪般翻滾的雲濤,柔軟得讓人不願離開。   當程宗揚數到一千的時候,凝羽忽然顫聲道:「用力插進來!」   程宗揚挺身而入,怒漲的肉棒全部沒入凝羽體內,蜜穴盡頭,一團柔滑的嫩肉微微鼓起,嫩肉中間一個小小的凹處迎向龜頭,淺淺套在肉棒的馬眼上。   學過生理課的程宗揚當然知道那是女性的宮頸入口,位於陰道盡頭。但由於陰道具有弧度,一般的性交姿勢,男性很少能碰觸到女性的宮頸。以往和紫玫做愛,紫玫就最怕他採用背入式,因為那種姿勢最便於陽具深入陰道盡頭。每次程宗揚頂到花心,紫玫都會發抖,埋怨說被他幹得發痛,搞完就會軟得像一灘泥。   程宗揚沒想到凝羽會主動獻出花心,看她滿臉紅暈,媚艷欲滴的樣子,多半是情慾高漲,才甘願獻出花心讓自己來幹。他俯身壓住凝羽圓潤的大腿,陽具一陣猛干,每一下都頂在凝羽的花心上,直幹得她嬌軀亂顫,穴中淫液泉湧。   忽然,一股冰涼的寒意從花心湧出,帶著一股邪惡的氣息侵入程宗揚體內。程宗揚的「咒語」聲一斷,本能地屏住呼吸,拚命勃起陽具,壓下那股寒意,仍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次凝羽服下的藥物份量小了許多,雖然身體反應明顯,神智卻比上一次清楚的多,迷離的眼神中露出一絲訝色。   程宗揚喘了口氣,疑惑地說道:「你身體裡怎麼這麼涼?」   凝羽身體一僵,停住動作,玉齒慢慢咬住唇瓣。   過了一會兒,凝羽忽然道:「你不是要學修練的功法嗎?我來告訴你……」   按照凝羽的指點,程宗揚試著操控丹田的氣旋,將透出的熾熱氣息順著陽具送往龜頭。就在此時,凝羽的花心中透出一股截然不同的清涼氣息。兩者在花心與馬眼結合的部位一觸,便相互纏繞著旋轉起來。   程宗揚腦中轟然一聲,眼前彷彿敞開了一扇大門。耳中傳來世間萬物的奇妙韻律:風聲、水聲、蟲蟻的呼吸聲,葉片舒展的微響……還有月光流動的聲音。   他終於明白了凝羽為什麼會羞怒。   原來是「這樣」聽到月光流動的聲音。 第三章 武請   熾熱的陽氣從丹田透出,旋轉著源源不絕地進入凝羽體內。那晚在水牢中突然產生的內視再度出現,並且延伸到身下的肉體內,將凝羽的經脈一覽無遺。   程宗揚驚訝的發現,凝羽的經脈與自己有很大的差異,不僅員氣運轉的方向回然相反,數量也似乎多了一對。他的陽氣進入凝羽體內,在她丹田中轉過一個奇異弧線,然後反向流出。仔細看時,自己的陽氣是熾熱的白色,而凝羽的氣息卻是淡淡的黑色。兩者交匯成一個太極的圖案,這太極的陰陽交匯並非平面,而是立體的,隨著陽氣的進入,變成一個旋轉的球形。白色的陽氣與淡黑的陰氣相互交融,又涇渭分明,陰中有陽,陽中有陰。   陽氣通過凝羽的丹田,變成反方向旋轉的陰氣,重新流入自己體內,經過這一番流動,即使程宗揚還是個菜鳥,也能體會到經過交融的員氣變得愈發精純。與此同時,容納了陰氣的氣輪也愈發旺盛起來。   凝羽下體微微一動,用蜜穴套弄穴內的肉棒。程宗揚拉住她的雙腿,朝兩邊張開,然後挺動起來。   龜頭雖然離開花心,員氣的交流卻沒有斷絕,反而隨著陽具在蜜穴中的進出變得更加澎湃。程宗揚越干越是順暢,員氣潮水般湧入凝羽體內,在她丹田中轉化後,再重新匯入自己丹田之中。每一次抽送,都能明顯感覺到丹田內氣輪的膨脹和滋長。   不知過了多久,氣輪的膨脹已經達到極限,再幹下去只怕就會爆裂,程宗揚這才慢慢減緩速度。   凝羽下體已經濕濘一片,臀間濕淋淋滿是淫水。下體傳來的快感使她已經無力挺動腰肢迎合程宗揚的進出,只能張開腿,將陰戶敞露出來,任他抽途。在程宗揚的搗弄下,那柔嫩的花心開始一抽一抽地收縮起來。   就在凝羽達到高潮的同時,子宮深處那團陰寒的氣息再次湧出,就像一頭惡狼張開陰森的獠牙。   程宗揚用力幹了幾下,龜頭頂在凝羽的花心上,將飽含著真陽的精液深深射進凝羽體內。   山風徐來,樹影婆娑。凝羽屈著膝,側身坐在地上,她雙目緊閉,拇指扣住中指,正在行功。她白嫩的屁股被頂得發紅,濕漉漉的臀肉上沾著零亂的草葉。藥物的效果還沒有完全消失,凝羽的面頰上仍留著亢奮的紅暈。在她赤裸的肩膀後,那道彎彎的印記彷彿一抹紅色的月牙。   長時間的交合併未耗盡程宗揚的體力,雖然剛射過精有一絲虛脫,體內的精力卻極為充沛,與以往那種做完愛睏倦得只想睡覺完全不同。   良久,凝羽吐出一口長氣,緩緩睜開眼睛。   程宗揚道:「這就是你教給我的功法?」   凝羽沒有迴避,只是點了點頭。   這就是傳說中的陰陽雙修吧?程宗揚已經思索了半天,問道:「這種修練的方法,兩個人的進境應該是一樣的。但如果雙方有一個功力遠遠超過另外一個,會有什麼狀況?」   凝羽慢慢抹去身上的污漬,隨口道:「功力強的一方如果願意,在真氣交換時會掠走對方的功力。」   「感覺到了嗎?」   凝羽問道。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忽然道:「那股氣息不是你的。」   正在披衣的凝羽頓了一下,「是的。」   「是誰?」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   凝羽坐直身體,望著程宗揚的眼睛道:「是西門慶。」   「什麼!」   凝羽結好衣帶,將散亂的長髮一一挽起。   「我出生在南方森林裡的穹羽族,兩年前的一個夜晚,族中的長老讓我在月亮下發誓,用生命守護一個我根本不認識的人。後來我才知道,那些天穹羽族唯一的商路被人截斷,我是作為人質被送到白湖商館,換來族人的和平。」   「夫人對穹羽族十分憎恨,也很討厭我。到商館沒多久,我就被她送給西門慶。按照約定,我陪了他一個月。這些功法都是他在我身上使用過的。西門慶宅裡有很多女人,我是陪他最久的一個──他說:我是一個很好的鼎爐。後來他還幾次要我,都被夫人拒絕了。」   程宗揚想起那天凝羽見到西門慶的反應。看樣子,西門慶仍然對凝羽戀戀不捨。也難怪,凝羽那樣熟練的技巧,西門慶那傢伙肯定是花了大力氣調教過的。接著他又疑竇叢生:蘇妲己與西門慶之間的關係,似乎不像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   「西門慶究竟是什麼人?」   凝羽搖了搖頭,「我只知道他是五原城有名的富商。還有,他的修為遠比你想像的要高。我陪了他一個月,再回到商館,夫人就讓我做了她的侍衛長。」   這樣說來,凝羽只陪了西門慶一個月,修為就大有進境。程宗揚小心問道:「那股寒氣也和西門慶有關嗎?」   「那就是他留在我身體裡面的。」   凝羽平靜地說道:「他每次修完功法,都會把多餘無用的雜氣像扔垃圾一樣,留在我身體裡。而且他還說過,和他交合過的女人,都不會再想和別的男人歡好。」   凝羽笑了起來,低聲道:「他沒想到會有人使用南荒的巫術。」   當程宗揚飽含真陽的精液射人體內,無形中把糾纏在子宮裡的寒氣化解了許多。那些寒氣不僅抑制了她的性慾,還阻礙了她修為的突破。   程宗揚有些同情地想,那樣一股陰森的寒氣留在子宮裡,難怪她會變成性冶感。西門那小子也員夠歹毒的,竟然用這種方法來控制和自己歡好過的女人。   程宗揚清了清喉嚨:「有幾個穴道我不太清楚……」   王哲傳授給程宗揚的只有口訣,沒有解說。程宗揚雖然把那一大篇文字背得滾瓜爛熟,卻不懂其中的含義,這會兒趁機向凝羽請教。   凝羽跟西門慶雙修多時,對經脈和穴道的瞭解遠比程宗揚豐富。程宗揚並沒有引用口訣全文,只是挑出了一些關鍵字句。凝羽也不以為意,向他解釋了那些穴道的方位,所分屬的經脈和對應的五臟。   兩天之後,一行人終於走出大雪山的餘脈。山間溪水在山腳匯成一條小河,隨著山勢漸緩,河面越來越寬闊。   祁遠是走慣了商道的熟客,帶著兩名護衛先一步趕到渡口,找了兩條船。程宗揚一行人來到河邊,他們已經準備停當。眾人趕車牽馬,分乘兩舟,順流南下。   一路顛簸,上了船程宗揚才明白在古代世界裡,水運無可比擬的優勢。乘船不僅省了人力畜力,而且晝夜兼程。只要有風有水,河面能夠通行,就可以舒舒服服坐在船頭看著風景,毫不費力地一路南行。如果硬要比較,可以說這些河道就是天然的高速公路。   「這條水是紫溪。」   祁遠敞開衣服,愜意地坐在船頭,「再往前,整條溪水都是紫紅色的。」   「紫紅色的河?」   程宗揚不記得聽說過這樣的河流。   「看!」   祁遠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宗揚不由自主地挺直身體,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這果然是一條紫紅色的河。鮮艷的色彩並不是來自河水,而是來自於河底和河流兩岸的岩石。那些石頭不知道含什麼元素,呈現出淺紼到深紫的顏色,一片片深淺不一。清澈的河水被岩石一映,色彩頓時變得華麗起來。   岸邊最大一塊岩石長達數百丈,沿岸連綿不絕,色如長虹。舟行河上,彷彿劃入絢爛的晚霞中。   武二郎餘毒盡去,又是一條生龍活虎的好漢。他獨佔了一個比馬車還大的位置,大刺刺攤開四肢,手邊放著一罈美酒,喝的得意了,還扯開嗓子放聲吼上一曲,引得人人側目。那酒本來是順路運往競州醉月樓的佳釀,但武二爺要喝,誰也不敢說個不字,倒便宜了這傢伙。   武二郎暍的痛快,程宗揚也不客氣,順手開了罈美酒。白湖商館販的這批酒並非烈酒,喝慣現代酒的程宗揚喝起來感覺和葡萄酒差不多,但味道更佳。他跟祁遠兩個在船頭把酒臨風,暍得不亦樂乎。酒至半醺,連武二郎那破鑼似的嗓音似乎也順耳了許多。   武二郎一罈酒喝完,躺在甲板上呼呼大睡。夕陽西下,天際燦爛的雲霞與絢麗的長河彷彿連為一體,身下的船體隨著長風,朝雲水相接處行去,水光雲色交相輝映,讓人分不清是真是幻。   幾名年輕些的護衛也是頭一次來到紫溪,興奮地說個不停。   祁遠呼了口酒氣,說道:「晚霞一出,明日又是個晴天,正好趕路。」   程宗揚道:「出了晚霞,就是晴天?」   祁遠笑呵呵道:「老祁走過這麼多路,夏天看到晚霞,第二天還沒下過雨。」   「為什麼呢?」   祁遠一怔,「這我就不知道了。」   程宗揚想了想,然後在祁遠肩膀上一拍,笑道:「我知道了。太陽落山在西邊,這時候出現晚霞,說明西邊塵埃升起,天氣乾燥。夏天風從西來,西邊天氣干,第二天肯定不會下雨。」   祁遠琢磨了一會兒,「這我還沒聽人說過。不過你說的還挺有道理。」   正說著,岸上忽然有一個宏亮的聲音遠遠傳來:「過來的船隻,可是白湖商館的船麼?」   雄渾的聲音在兩岸山谷上連綿不絕,祁遠打了寒顫,起身朝岸邊看去,只見岸上褚紅的岩石上立著四、五個人,那些人高矮不一,形容粗蠻。他們穿著黑色的道袍,只是穿著的方式卻五花八門,有的敞著懷,有的把道袍掖在腰間,絲毫不像修道之上。   祁遠臉色凝重起來,「是太乙奐宗!」   不用問,肯定是來找自己的。程宗揚低聲道:「太乙員宗是什麼來頭?」   「那可是天下第一教派,六朝內陸到處是他們的觀堂。教內弟子怕有好幾十萬。如今他們的掌教從了軍,擔任左武衛大將軍,門下弟子都跟著他到了西北邊陲,立過軍功的也不少。」   祁遠咧了咧嘴,「嘿嘿,你心裡明白就行,咱們白湖商館跟太乙員宗向來不大對盤,這次怕有麻煩。」   「老哥你來應付,太乙員宗的人我也不熟,還是先避避吧。」   說著程宗揚頭一縮,溜進艙內。   太乙員宗名頭雖然不比當年,終究是名門正道,光天化日之下找上門來,如果閃避,未免折了白湖商館的面子。祁遠升起商館的旗幟,一面高聲道:「白湖商館在此,岸上是哪裡的朋友?」   船身微微一沉,一道高大的身影落在船上。   「太乙員宗元行健。」   那人沉聲道:「敢問:從草原回來的那個年輕人,叫程宗揚的,是否在你船上?」   祁遠心裡打了個突,他還不知道程宗揚竟然是從草原回來的,想起王哲身死的傳聞,當下加倍客氣,「不知尊駕找他有什麼事?」   元行健沒有理會這個不起眼的乾瘦漢子,揚聲道:「程宗揚!姓程的!給我出來!」   凝羽道:「你不出去嗎?」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程宗揚壓低聲音,表情十分鄭重。   凝羽道:「莫非你知道太乙真宗的什麼秘密,他們才三番二次地來找你?」   說到秘密,王哲倒是給過自己一張白紙,可就算自己交出去,藺辨泉那老傢伙也未必相信。那天晚上偶然聽到的暗殺,使程宗揚對太乙真宗門下深具戒心,當即搖頭否認。   「我到草原上,只是和一位姓文的參軍做生意。」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我一個小商人,怎麼會知道太乙員宗的秘密?」   凝羽卻面露訝色,「姓文的參軍?影月宗的文澤?」   程宗揚愕然以對。   凝羽道:「影月宗是一個小教派,擅長用水鏡傳送訊息。文澤在影月宗號稱出類拔萃,據說他使用水鏡,能瞬息之間將訊息傳遞到數千里外。六朝最大的幾家商館競相出重金招攬,可文澤卻投身軍伍,做了王哲帥帳的參軍。你居然能和他做生意……」   凝羽上下打量著程宗揚,顯然不相信這個販賣淫具的無良商販,會和森嚴勇決的左武軍拉上關係。   「呶,就是這個東西。」   程宗揚拿起背包,亮出拉鏈。   凝羽一怔,她和蘇妲己都見過這個背包,但那時拉鏈是開著的,誰都沒有在意這個看似裝飾的小物件會有這樣的妙用。   「文參軍本來想買一批,用在軍士的甲冑上,所以才找我商談。」   凝羽正要說話,忽然外面「撲通」一聲,船頭的鐵錨被推到水裡,正順風疾馳的船隻立刻橫了過來,船身一陣搖晃。   幾名護衛喝道:「太乙員宗的就敢在這裡耍橫嗎?」   元行健冷笑數聲,「讓姓程的出來!不然你們就別想走!」   「喂,」   程宗揚悄悄戳了一下凝羽,「幫個忙。」   凝羽道:「這個忙我可幫不了。那姓元的功夫很好,我未必能贏過他。」   程宗揚歎了口氣,起身出了船艙,「我出來了。可以走了吧?」   幾道目光同時射了過來。那些太乙真宗的門人雁行守在船頭,為首的一名漢子身材高大,雙臂極長,濃眉下一雙眼睛凶光四射,跟他比起來,那個行事狠辣的趙行楷還能稱得上道貌岸然,而這幾個若不是披著太乙真宗的道袍,簡直就是一群凶強霸道的悍匪。   元行健虎視眈眈地地盯過來,「你就是程宗揚?」   「是我。」   元行健哼了一聲,「林教御吩咐,要你往龍池走一遭!」   程宗揚以為他說的是「藺教御」他本身對藺采泉沒有什麼惡感。只不過那老頭看上去仙風道骨,教出的弟子不是陰險毒辣,就是行事蠻橫,可見他老人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藺教御有命,在下當然不敢不從。只不過現在我還有事,等這點事忙完,一定去龍池拜訪。」   元行健跨前一步,毫不客氣地斜身用肩頭一扛,擋在程宗揚身前的祁遠立足不穩,踉蹌幾步,「撲通」跌進河裡。元行健視若無睹地盯著程宗揚,森然道:「林教御讓你現在就去。」   「林教御?」   旁邊一個醉醺醺的聲音道:「是林之瀾那小子嗎?」   那些太乙真宗的弟子怒形於色、紛紛喝罵道:「林教御的名諱,可是你能叫的?」   武二郎打著呵欠起身,一邊睡眼惺忪地提起酒罈,有些不甘心地搖了搖,又看了看元行健的腦袋,然後手一翻,那口酒罈硬生生扣在元行健頭上。   武二郎出手看似隨意,元行健卻根本來不及反應,「砰」的一聲,酒罈把他整個腦袋都扣在裡面,直至肩部。   程宗揚不忍地撇撇嘴,露出同情的眼神。那酒罈的壇口看上去比元行健的腦袋還小了一圈,真不知道武二郎是怎麼扣進去的。   周圍幾名太乙員宗門人喝罵著撲過來。武二郎一扎腰帶,掄開雙臂,搶人人群。他身高腿長,在船上這種狹小的環境中佔盡優勢,活脫脫就是一頭猛虎闖入羊群,三拳兩腳,便把這群人全部放倒。   元行健在酒罈裡發出變調的叫喊聲,雙臂揮舞著扳頭上的酒罈。武二郎醉眼朦朧地晃著身體過來,張開大手往壇底一拍,元行健身體頓時矮了半尺,叫聲也變成斷斷續續的喘息。   武二郎響亮地打了個酒嗝,敲著罈子道:「孫子,說什麼呢?」   罈子裡「唔唔」兩聲,連程宗揚都聽出來他是在求饒,武二郎卻勃然大怒,臉上的虎斑彷彿跳了起來,吼道:「骯髒潑才!敢罵二爺!」   怒吼聲中,武二郎抬起長腿,一腳踹在元行健兩腿中間。元行健頭上扣著酒罈,悶哼一聲,兩手搗住下腹,直挺挺跪在船上,渾身抽搐。   武二郎餘怒未消還要再打,元行健那些同門撲過來央求道:「二爺!二爺!小的們有眼無珠,沒認出二爺,求二爺饒他這一遭。」   武二郎衝著眾人說道:「你們可都聽到了,這小兔崽子竟然敢罵二爺!這不是打二爺臉嗎?二爺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以為二爺是吃齋的啊!」   祁遠渾身是水地爬上來,聞書立刻跟護衛們一道把頭點的飛快,都證實自己親耳聽到元行健這不長眼的,竟然敢當著武二爺的面罵人。武二爺什麼脾氣?能容他放肆?沒有當場廢了他,只能說武二爺心太善,姓元的兔崽子命太好。   武二郎手一指,「你們幾個,都聽到了嗎?」   跟著元行健來的同門只剩下點頭的份,紛紛表示元行健竟然敢罵武二爺,大家這頓打挨得一點都不冤。   武二郎得意洋洋抱住肩膀,「誰讓他罵人嘛,罵人挨打,天經地義,就是林之瀾來了,也抬不過這個理去,你們說是不是?」   武二郎拳頭最大,說的當然是正理,大家無不心悅誠服,「二爺說的一點沒錯。」   武二郎對大伙的表現還算滿意:「太乙員宗跟二爺交情不錯,今天就放你們一馬,還不快滾!」   那些人來時如狼似虎,去時如喪考妣,心有餘悸地扶起元行健,看也不看程宗揚,轉眼就走的一個不剩。   回到艙中,程宗揚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太乙真宗怎麼這種德性?」   武二郎卻收起傲態:「這些傢伙都是林之瀾招的外門弟子,只掛了個太乙真宗的名號。換作內堂弟子,就沒有這麼好打發了。喂,林之瀾找你幹嘛?」   程宗揚苦笑道:「我連林之瀾是誰都不認識,怎麼知道?思……也許王大將軍死的時候我正好在旁邊,他們找我是想知道王大將軍把掌教之位傳給了誰。」   武二郎露出怪異的表情,難以置信地說道:「紫陽真人死了?」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武二郎又是惋惜又是歎氣,又有幾分看不起王哲的執著,「將軍有什麼好當的?心甘情願地替人賣命,哪裡比得上我武二逍遙?」   破天荒的,他這次沒有自稱二爺。   嗟歎半晌,武二郎問道:「王紫陽死了,那掌教是誰?」   「王大將軍沒有說。」   武二郎拍拍程宗揚的肩,同情地說道:「這下你可麻煩了。太乙真宗六位教御,誰不想當那個掌教?不管紫陽員人有沒有留下話,你這個最後見過紫陽真人的,都逃不了關係。」   說著武二郎咧嘴一笑,「好在咱們要去南荒。那地方,除了要錢不要命的商人,誰都不走。你要死在南荒,就少了這些麻煩。祁老四!不去競州了!從白龍江口直接南下!這趟南荒能不能活著出來,就看誰的命硬!」 第四章 惡兆   「呸!這鬼天氣!」   吳戰威吃力地牽著馬,爬上泥濘的山梁,看清路徑然後朝後面揮了揮手。   程宗揚舉著一張芭蕉葉遮住頭頂的雨點,喘著氣道:「老四,你不是說晚霞一出,第三大肯定是個晴天嗎?」   祁遠被雨一淋,臉色更加青黃,他小心地牽著座騎,免得泥中看不清的碎石劃傷馬蹄,一邊喘道:「就說南荒這地方邪呢……好端端的就下起雨來……吳大刀!在前面找個地方,大夥兒避避雨!」   吳戰威把馬交給同伴,舉起長刀砍開茂密的籐蔓,硬生生開出一條路來。   這是進入南荒的第三天,上午啟程時還風和日麗,一轉眼就暴雨傾盆。幾乎是一瞬間,到處都是豆大的雨點,打得人眼都睜不開。   南荒氣候濕潤,到處是茂密的蕨類植物,明明是開好的路,幾場大雨一下,瘋長的植物就把道路完全遮蔽,好幾次都是祁遠在籐蔓下找出幾許蛛絲馬跡,眾人才沒有迷路。   吳戰威砍開一叢茂盛的鳳尾蕨,眼前是一棵爬滿籐蔓的大樹。那棵樹有十幾米高,高處粗大的葉柄傘狀分開,葉柄兩側對稱生長著羽狀的葉片,每一片都有一兩米長。樹下雖然還在滴水,但比外面的驟雨好了許多,幾名護衛一起動手,清理出一片足夠容納車輛和馬匹的空地。   看著佈滿鱗片的樹幹,程宗揚問道:「這是什麼樹?」   「桫蛇木。」   祁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慶幸道:「幸好還沒進山。」   「怎麼?山裡比這兒還難走?」   眾人從白龍江口南下,進入南荒前最後一次補充了物品,到現在還沒有碰上一座村寨。路上相處幾天,祁遠已經知道這個自稱盤江南來的年輕人其實對南荒一無所知,不過祁遠也不計較。人生在世,誰能沒有些秘密呢?這年輕人雖然不懂南荒,人倒不壞,一路相處下來,大伙已經是朋友了。   「倒不是路難走。進了山,一道一道都是山谷,這場雨一下,少不了要發山洪。」   祁遠說著還心有餘悸,「上次進山也遇上大雨,我們等了兩天,水都退了才走。誰知道上游被衝下來的石頭堵住,剛進了河道,山洪突然下來。那次我們二十多個人,只活下來三個。」   祁遠搖了搖頭,取出酒葫蘆抿了一口,遞給程宗揚。   灌了一口腥苦的藥酒,程宗揚銜著嘴道:「這附近沒有人家嗎?」   「過了前面的黑石灘才有。南荒樹比山多,山比水多,水比人多,有時走上三五天也碰不到一個村子。」   祁遠嘖了嘖嘴,「有些村子在路口結了草,碰到了也不敢進。」   「為什麼?」   「南荒大族十幾個,小的一個村寨就是一族。有村子跟人結仇,把整座村子都搬到山裡。路口結了草的,就是不歡迎外人進去。有些走南荒的不懂這規矩,進去了就沒有再出來。」   奴隸們推著馬車來到樹下,他們衣服單薄,一個個都被雨水淋透了,放下車就精疲力盡地躺了一地。祁遠過去一個個把他們踢起來,「把衣服擰乾!身上的水都擦淨!不想把命扔在這裡的都坐起來!睡著的都叫醒!」   吳戰威和那個叫小魏的年輕護衛都是走過南荒的,不用祁遠吩咐,便解下馬鞍,卸下走騾的負重。   程宗揚也卸下馬鞍,擦去座騎身上淋的雨水。他的座騎是一匹黑駒,由於是山林裡騎乘,這匹馬並不像草原上馳騁的戰馬那樣高大,耐力卻是極好,通體皮毛烏黑發亮,性子也溫馴。程宗揚騎了幾日,越看越是順眼,給它起了個名字叫黑珍珠。   林子裡的籐蔓野草似乎很不合黑珍珠的口味,它探出又軟又大的鼻子東嗅西嗅,然後打了個響鼻,不層地昂起頭,懶洋洋甩著尾巴。   這群人裡最舒服的也許就是武二郎了,這一路程宗揚可算見識了這傢伙好吃懶做的無賴行徑,大伙拚命趕路,他在車上呼呼大睡。做好的飯棻,這傢伙第一個先下手,吃飽喝足還要來上一曲。這位爺不是來幹活的,根本是有人管吃管住,往南荒來旅遊的,讓程宗揚直後悔不該給他一個銀銖的高價。   凝羽跟武二郎完全相反,這一路上大伙滿眼滿耳鬧心的都是武二郎,卻很少人見過凝羽。她大多時候都像消失一般,只偶爾出現……   程宗揚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絲微笑。這個女人確實帶給他很多意外的驚喜。   忽然黑珍珠頸後的鬃毛抖動了一下,它昂首發出一聲嘶鳴,然後揚起前蹄,似乎想掙脫韁繩。   程宗揚在馬頸上輕輕拍了一掌,「叫什麼,安靜!」   一向溫馴的黑珍珠卻愈發不安起來,它嘶鳴著奮力掙動韁繩,蹄下濺出大片大片的泥水。   一股寒意掠過心頭,程宗揚猛然回頭,瞳孔頓時收縮起來。   一名奴隸盤著腿席地而坐,身體以一個僵硬的姿勢靠在樹上。一條青綠色的粗籐從他脖頸和胸腹間繞過,蠕動著越纏越緊。那奴隸一隻手被青籐纏住,另一隻手從青籐的縫隙間伸出,手上還抓著一塊未吃完的乾糧。他張大嘴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臉色像喝醉一樣漲得通紅。   一隻青綠色的蛇頭從奴隸腋下伸出,它額頭正中有一條黃色的蛇紋,陰森的蛇眼中狹長的瞳孔直豎著。它微微昂起頭,血紅而分叉的尖舌火焰般從蛇口一閃而過,然後盤旋著緩緩朝奴隸頸中伸去。   程宗揚拔出鞍側的彎刀,嘶聲道:「蛇!」   眾人頓時一慌亂,祁遠扭頭看見也嚇了一跳,伸手想攔,程宗揚已經撲了過去。   「退開!退開!」   祁遠一邊踢開驚惶失措的奴隸,一邊抽刀奔過去,扯開嗓子叫道:「別碰它!那是蛇彝人養的!」   這些天武二郎也教過他幾招刀法,但程宗揚對這個聲名赫赫的五虎斷門刀始終提不起興趣,這會兒憑著一股勇氣衝過來,早把那些招數忘到腦後,只是本能地一刀劈出。   那條蛇牛截蛇身掛在籐上,鱗片的顏色與籐身幾乎完全一樣。程宗揚怕傷了自己人,一刀砍在蛇身中央。那條青蛇鱗片一震,鱗片下滲出一片苦綠的液體。   負痛之下,青蛇蛇身猛然收緊。那名奴隸胸膛本來因窒息鼓起,這時猛地凹陷下去,發出一陣骨骼碎裂的聲音,口中吐出一股血水。   程宗揚怔了一下,只見蛇頭猛然一旋,從奴隸脖頸中鬆開,然後筆直朝他喉頭伸來。它血紅的蛇口幾乎完全張開,倒伏的獠牙豎起,又細又長的牙尖濺出幾滴劇毒的唾液。   「繃」的一聲,一枝短小的弩矢從程宗揚臉側掠過,穿過青蛇的獠牙,正射中它大張的上顎,從它額上的黃紋透出,將整個蛇頭釘在籐上。   小魏放下手,笑了笑道:「天武營的弩,好使。」   那奴隸胸口骨骼盡碎,早已氣絕。那條蛇釘在籐上還不住扭動。祁遠沉著臉看了看,然後一刀從青蛇的七寸砍開。釘在籐上的蛇頭晃了晃,灑下一串墨綠的血跡。祁遠用布包住手,小心的拔下弩矢,然後掘了兩個坑,把蛇頭和弩矢分別埋好。   一隻大手驀然伸來,重重在程宗揚頭上拍了一下,武二郎罵罵咧咧道:「什麼狗屁刀法!連條蟲都砍不死!沒吃飯啊你!看清了!」   武二郎奪過刀,雙肩一聳,手中的彎刀疾劈過去。那青蛇鱗片極為堅韌,挨了程宗揚一刀,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劃痕。同樣的刀到了武一一郎手裡卻是鋒芒畢露,刀光過處,蛇鱗紛飛,蛇體寸寸斷裂。   「身!形!步!眼!」   武二郎每一刀劈出,都如蒼鷹搏兔,將渾身的力道集中在刀鋒一處。那條青蛇像根腐朽的麻繩,在刀光中散落下來,卻沒有傷到那名奴隸分毫。   程宗揚咳了一聲,「你不會是想救他吧?」   武二郎冷哼一聲,扔下刀大步走開。   看著奴隸失去生命而變成死灰色的眼睛,程宗揚一陣煩悶。他連這名奴隸的名字都不記得,談不上什麼感情。但同行的夥伴就這樣死在不知名的野地裡,讓他第一次認識到南荒的凶險。   祁遠直起腰,沉聲吩咐道:「把他埋了,趕快離開。雨一停,蛇彝人就會來尋蛇了。」   奴隸們一起動手,掘出一個深坑,把死去的同伴埋好。   雨勢略小了一些。誰也不知道身邊茂密的蕨類植物中還有多少毒蟲怪蛇,眾人不敢多留,不等雨勢完全停止就匆忙上路。   「蛇彝人在南荒算是人多的大族,在盤江以北有好幾個村寨。」   祁遠抿了口藥酒,嘖了嘖嘴,說道:「南荒這地方邪氣重,好人在這裡待久了,也會變成半人半獸的怪物。除了蛇彝人,還有花苗、紅苗、白夷、黑獠、狐峒、熊黎、白裸……林林總總幾十個種族。」   祁遠朝後面的馬車看了一眼,小聲道:「武二郎的白武族是虎族後裔,除了身上的虎斑,跟平常人差別不大。」   程宗揚點了點頭,「至少那傢伙沒長尾巴。」   祁遠失笑一聲,又連忙掩住嘴。畢竟武二郎的拳頭不大喜歡開玩笑。   祁遠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說來也怪,南荒的女人跟外面的人差不多,男人卻是七分像獸,三分像人。南荒人也知道他們跟外面的人不太一樣,所以都不喜歡生人。蛇彝人的村寨就在前面,離黑石灘不遠,我來南荒到過幾次。蛇彝人雖然孤僻,不喜歡跟外人打交道,但從來不騷擾過往的行商,為人也和氣。有時遇到投宿的,也肯收留過夜。」   祁遠回過頭,「小魏,帶的貨物裡有冰片、硃砂、月石、玄明粉,每樣揀些好的出來。」   小魏答應了一聲,自去翻揀藥材。   祁遠解釋道:「蛇彝人家家戶戶都養蛇。蛇也會生病,這幾樣藥材,就是治蛇口瘡的好藥。咱們殺了人家的蛇,也別聲張,悄悄送一份厚禮過去,算是扯平了。」   程宗揚有些不樂意地說:「他們養的蛇怎麼隨便放出來?我們這邊還死了一個人,這損失該怎麼算?」   祁遠道:「蛇彝人把蛇看得比命還重,為了一條蛇,整座村子都拚命的也不少。出了這種事只有算了。」   說著他也有些不解,「蛇彝人平常都把蛇看守得極緊。這條蛇怎麼會到了村子外面?」   祁遠想了一會兒也弄不明白。一行人默然無語,各自想著心事悶頭趕路。剛下過雨的山路濕濘無比,不時有人失足跌倒,但不用祁遠喝罵,就很快又爬了起來,不作聲地跟在後面,生怕離了隊,失陷在這陌生的雨林裡。   雨雖然停了,空氣中卻濕得能擰出水來。剛才落雨的涼意被暑氣一蒸,每個人身上都濕漉漉,潮得難受。   一行人跌跌撞撞來到黑石灘,天色已經陰暗下來。   「糟了!」   吳戰威猛地拽住座騎。   眼前是一片浩浩蕩蕩的洪水。渾濁的河水夾雜著上游衝下的枝葉,滾滾沒過兩岸。水漲得連原來的河道都看不出來。   這裡原本是一片亂石灘,河水漫過河灘裡的碎石,分成無數條大大小小的細流,平常涉水就能過去。但現在剛下過雨,河水暴漲,那些細流連成一片,雖然不是太深,但寬得連邊都找不到了。   程宗揚道:「還有沒有別的路?」   「還有一處。離這裡有三十里。」   祁遠看了看天色,「這天只怕還要下雨,那渡口還不如黑石灘,現在水可能漲得更大。」   程宗揚估量著河水的深度,「這水好像不是很深?」   祁遠道:「這黑石灘底下都是亂石,深的地方陷進去兩輛馬車也探不到底。走南荒的客商不知道搭了多少人命,才摸出一條能走的路。」   祁遠指了指遠處,「河邊有塊黑色的大石頭,就是過河的路標。」   程宗揚舉目看去,眼前汪洋一片,哪裡能看到那塊黑石的影子?   祁遠苦笑道:「如果能找到,咱們就不用在這兒等了。」   天色迅速暗了下來,一行人連人帶馬困在河邊一籌莫展。   一顆大頭猛然從水中冒出來,吳戰威抹了把臉上的水,喘著氣吼道:「沒有!找不到!」   祁遠叫道:「上來吧!不行咱們就在這兒停一夜!水退了再走!」   吳戰威也不答話,翻身一個勢子又潛到水裡。明天再下雨,這水說不定漲得更大。商隊被困在水邊,沒個住的地方,連淋帶凍再加上林子裡的毒蛇,還不如拼一把,想辦法過河。   祁遠叫人升起火把,在岸上給吳戰威照明。   潮濕的河風吹過,火把搖動起來,影影綽綽映出水面忽大忽小的漩渦。這場大雨沖了許多泥沙下來,河水渾濁不堪,吳戰威潛進水裡,連片衣角都看不到。護衛裡水性好的兩名年輕人脫了衣靴,準備下水接應同伴。   風裡忽然傳來幾聲輕微的馬嘶,從上游風中飄來,一閃就消逝在湍急的水聲裡。祁遠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仔細聽了片刻,然後叫道:「火把都聚在一處,舉高些!」   剛脫了靴的石剛也聽到聲音,壓低聲音道:「四哥,那邊來的什麼人也不知道,別把大伙都暴露了。」   祁遠咧了咧嘴,「石剛,你是第一次走南荒吧?走南荒的都是刀頭舔血的漢子,什麼事大家擺明了都好說,就怕藏著掖著,你防我,我防你,沒事也惹出事來。」   遠處亮起幾點火光,有人喊道:「對面是走南荒的朋友嗎?」   祁遠舉起火把用力揮了揮,高聲道:「五原城白湖商館!東邊來的是哪裡的朋友?」   對面也一樣把火把舉得高高的,火光下幾個人低頭商議幾句,然後遠遠下了馬,幾名漢子簇擁著一個老人走過來。   那老者兩鬢斑白,穿著一襲青布長袍。袍尾雖然沾滿泥水,腰間一條紫色的絲絛卻絲毫不亂,上面結著一塊翠綠的玉珮。   老者走近幾步,拱手道:「建康城雲氏商會,執事雲蒼峰見過各位。五原城的白氏商館以前也和敝會有過生意,不知跟各位是否相識?」   祁遠連忙道:「就是小號,現在改名叫白湖商館。」   說著推了程宗揚一把,半是奉承半是提醒地說道:「雲氏商會跟君氏、謝氏兩家商會並稱,是六朝數一數二的大商會。這是敝館的程執事。」   程宗揚也依樣抱拳拱了拱手。   老者微笑道:「原來是老相識了。和貴館的生意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難得老哥還記得敝會。這位程小哥如此年紀,就能帶隊走南荒,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讓老夫汗顏。呵呵。」   兩邊攀上交情,一直戒備的護衛們暗暗鬆了口氣。石剛鬆開刀柄,小魏也悄悄把弩機收進背囊。   雲氏商會一行人涉著水過來,他們人數並不多,但清一色都是體格精壯的大漢,十幾個人倒牽了二十多匹馬,一半騎乘,一半負重。那些漢子一個個骨節粗大,身手矯健,一看就是功底紮實的好手。   跟在隊尾的是一名中年人,他戴著書生慣用的方巾,牽著一匹瘦馬,神情間淡淡的,雖然和眾人走在一起,卻彷彿和每個人都離得很遠,就像一名孤獨的旅人。   程宗揚也沒有在意,跟雲蒼峰寒暄幾句,讚道:「貴會這樣精悍的屬下,就是軍伍裡也不多見。」   雲蒼峰笑道:「怎麼比得上貴館的護衛,程執事見笑了。」   白湖商館還剩下七名護衛,雖然也是祁遠挑出來的精銳,但和雲氏商會的手下一比就相形見絀了。至於那些奴隸,全加起來也未必是他們一名護衛的對手。程宗揚不好說這是為了方便自己逃跑故意挑的老弱,打了個哈哈,轉開話題。   「雲執事怎麼這麼晚還趕路?」   「敝會原本是從上游的渡口過河,誰知這場急雨淹了渡口,只好沿河一路找下來。」   雲蒼峰微微皺眉,「這裡應該就是黑石灘吧?怎麼……」   「水漲得太急,指路的黑石也被淹了,這會兒正在找。」   祁遠有些不放心地說道:「水勢太大,就是找到路也未必能過去。」   雲蒼峰看了看水勢,然後道:「易彪!易虎!下去看看!」   兩名大漢應諾一聲,跳進水裡。那兩人都是彪形大漢,河水卻一直淹到他們胸口,就算他們能涉水過河,程宗揚和商館那些奴隸也只能游過去。   忽然吳戰威的大頭冒了出來,叫道:「在這裡了!」 第五章 渡河   那塊黑石完全被淹在水下,幾個人試了試,黑石標記的路徑淺了許多,但也有齊腰深。兩支商隊匯合在一處,商議後決定冒險過河。雙方各自用長繩連成一隊,由易彪和吳戰威分別領頭。他們各牽了一匹馬,拿布把馬眼蒙上,用長繩穿過馬鞍,打了個活扣,這樣人馬合在一起,走得更穩妥些。一旦馬匹失足被水沖走,用刀割開繩扣也能保住性命。   雙方一開始動手,就顯出白湖商館跟雲氏這種老牌商會的差別。雲氏商會不但繩索裝備一應俱全,每人還有一件鹿皮水靠。那些漢子不需吩咐就揀起長索,熟練地打成繩結,連人帶馬捆紮停當,而白湖商館這邊麻煩就大了,有幾名奴隸死活不願下水,願意下水的卻怎麼也打不好繩結,把祁遠忙得團團轉。   程宗揚知道這都是自己辦的好事,看著祁遠手忙腳亂的樣子,也覺得不好意思。他悄悄吐了吐舌頭,溜到車旁,「武二,出來吧。」   武二郎在車內早聽得清清楚楚,但二爺架子一向很大,不輕易給人面子。程宗揚出面才大模大樣地下了車,順手在旁邊一名奴隸腦門上鑿了一記,「繩結是這麼打的嗎?你想跟騾子死一塊兒啊!你跟騾子死一塊兒也不打緊,這繩結割斷了,繩子也就斷了,你想讓後面的跟你一起死啊!」   那奴隸捧著鼓包的腦門,被他口水噴了一臉也不敢躲。   祁遠嘖嘖作聲,悄悄對程宗揚說:「話倒是好話,怎麼讓二爺一說就這麼刺耳呢?」   程宗揚還沒有回答,武二郎又叫了起來,「祁老四!」   「哎!」   祁遠連忙跑過去。   武二郎叉著腰道:「那些廢物能過河嗎?要能過去,二爺把頭擰下來給你當夜壺!」   祁遠陪笑道:「回二爺,小的用不了那麼大的……」   武二郎眼一瞪,祁遠立刻把後牛句話吞進肚子裡,「二爺的意思是……」   「不願過河的都留下!反正馬車也過不去,留一名護衛帶著往回走!等水退了再追咱們!」   祁遠只聽了一半就知道武二郎是對的,這些奴隸都是程宗揚精挑細選的老弱病殘,勉強下水只怕有一半要死在河裡。當下祁遠分配人手,留了一名護衛帶著馬車回去,奴隸們只揀了幾個強壯的隨行過河。   這一下去掉了三分之一的人手,隊伍準備的速度快了許多,六名護衛、五名奴隸加上程宗揚、祁遠和武二郎,十四個人還有十餘匹座騎、走騾,用一根長繩捆成一串。武二郎跟在程宗揚後面,毫不客氣地佔了中間最安全的位置,也沒人敢跟他爭。   程宗揚一邊打繩結,一邊不安地四處張望,心裡嘀咕著:凝羽去哪兒了?   兩支隊伍收拾完畢,易彪和吳戰威搶著要走水勢最急的上游,最後易彪當先跳進河裡。為了增加負重,他身上背了五把長刀,還有兩面份量十足的鋼盾。河水混了泥沙,衝力更大,易彪在水中卻穩如磐石,顯然下盤功夫極好。這邊吳戰威看見也自愧不如,熄了跟對方爭風的念頭。   兩支商隊並肩過河,雲氏商會清一色的護衛,只有雲蒼峰和那名中年人走在中間,每人隔著三米多的距離陸續下水。白湖商館是兩名護衛中間夾一名奴隸,雖然慢了一些,也勉強能跟上對方的腳步。   過河路徑並不寬,雙方人馬緊緊挨在一起。雲蒼峰和程宗揚走在一處,後面是武二郎和那名中年男子。   雲蒼峰一手扶著馬鞍,說道:「小哥也是常走南荒的?」   程宗揚這個自稱生在南荒的商人,最怕別人問起南荒的事,含糊道:「這裡是第一次走。」   「哦?」   雲蒼峰訝道:「小哥以往走的是東邊的海路?那條路從夜叉珊瑚邊緣經過,風高浪急,老夫癡長這麼些年,還沒敢走過。」   程宗揚乾笑道:「也算平常吧。」   一個浪頭打來,雲蒼峰身體一晃,程宗揚連忙攙住他的手臂。老人的手臂很瘦,握在手裡彷彿一把乾柴,骨頭卻很硬。   雲蒼峰抹了抹鬍鬚上的水漬,歎道:「真是老了。這樣的浪頭都經不住了。往後,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天下了。」   程宗揚道:「年輕有什麼大不了的?哪個老人沒有年輕過,可哪個年輕人敢說自己老過?」   雲蒼峰嗆了一口,然後哈哈大笑,「甚是,甚是!此言甚是!」   測面的河冰雖然湍急,但前後都有繩子扯著,只要小心踩到河底的石頭上,並沒有太多危險。程宗揚扶著雲蒼峰過了一個漩渦,然後放開手,「雲老哥,怎麼這麼大年紀還走南荒?」   雲蒼峰笑道:「雲氏是商人,當然是逐利了。南荒雖然道路險惡,但盛產砂金,山林裡又往往有珍禽異獸。六朝的貴人們喜好新奇玩意兒,我們把內陸產的絲帛、器具運來,換些南荒的物品回去,來回掙口飯吃。」   「利潤很高吧?」   雲蒼峰微笑道:「南荒有一種妖物叫峭魅,在內陸的幾家會館裡,那些貴人開出的價碼是一萬枚金銖。」   「一萬枚金銖!」   程宗揚被這個價格震住了。一萬枚金銖等於是二百個阿姬曼。那個峭魅究竟是什麼東西?能值這樣的高價?   「走南荒,都是拿命換的。南荒的白爪鷹運到內陸能賣一、二百枚銀銖,翻了幾十倍的利潤,但要一條人命才能換來一隻活的白爪鷹。何況是峭魅這種只在傳說裡才有的東西。」   程宗揚嘖嘖作聲,「在北邊草原,十幾枚銀銖就能換一匹好馬。」   「小哥見聞倒是廣博,連北邊的草原也去過。但小哥可知道,北邊的駿馬運到內陸要花費多少?」   不等程宗揚回答,雲蒼峰便道:「從草原販馬到內陸,至少要用上三四個月的時間。來回的花費要一百多枚銀銖,若是運十匹馬,加上運費已經翻了一倍,路上跋山涉水,能有七匹運到內陸就不錯了。再加上官府收的稅,十五枚銀銖買的馬,到內陸賣六十銀銖才能保本。」   程宗揚算了一會兒,苦笑道:「那不如販人呢。」   雲蒼峰道:「販人花費的成本也不比販馬低多少,但六朝禁止販奴,價格就水漲船高了。」   程宗揚很意外,「是嗎?」   他記得市場的奴隸比馬還便宜些。   雲蒼峰微笑道:「只有五原那些邊荒城邑才有公開的販奴場。唔,醉月樓是貴館的產業吧?難怪貴東家會把商館設在五原。」   程宗揚笑道:「雲執事也光顧過醉月樓?老哥有沒有中意的?等回到五原,小弟給老哥挑幾個好的。」   雲蒼峰哈哈大笑,說道:「小兄弟真是爽快!只要到時候你莫嫌老哥哥不客氣就好。眼前先過了河,等回到內陸,少不了要打擾小兄弟。」   河水越來越深,起初齊腰深的河水慢慢沒到胸口,腳下的石頭也彷彿越來越低,每一步都要緊緊抓住馬鞍,試探幾次,才能放下。那些馬匹和走騾都被蒙住眼睛,雖然看不到湍急的水流,但越來越深的河水,還是讓它們驚惶起來。   程宗揚用手摸著馬鬃,低聲安撫著黑珍珠,「等過了河,就給你吃雞蛋,還有蘋果。喂,你吃過蘋果沒有?又甜又大,味道可比你吃的破草料強多了……」   水面上不時有折斷的樹枝漂過。忽然一根樹枝朝雲蒼峰漂來,老人費力地避開,樹枝卻重重畫在座騎的脖頸上,樹枝尖銳的斷口雖然不足以刺穿馬頸,但那匹馬還是受驚的嘶鳴起來,一邊在水裡划動四蹄。   一馬嘶鳴,群馬都不安地發出「灰灰」聲。一旦馬群受驚,就算每個人都能及時割斷繩索,所有的貨物也付之東流。   程宗揚先對黑珍珠喝了一聲,「閉嘴!」   然後去扯旁邊馬匹的韁繩。眼前刀尖一閃,一把短刀驀地飛來,筆直刺入馬匹後額。   接著武二郎的吼聲傳來,「割斷繩扣!」   刀鋒入額,準確地切斷了馬匹的大腦神經。那匹健馬龐大的身體在河中晃了一下,然後慢慢朝一邊倒去。雲蒼峰立即拔出短刀,割斷繫在鞍側的繩結。繩結剛剛斷開,馬身就帶著負重倒在河裡,擦著程宗揚的身體朝下游漂去。   程宗揚緊緊拽著黑珍珠的韁繩,生怕自己的愛騎不小心被絆到。幸好那一刀來得及時,馬嘶聲沒有傳開。被蒙著雙眼的馬匹騷動片刻,漸漸安靜下來。   經過這樣驚險的一幕,眾人都加倍小心起來,遇到上游漂來的雜物,就搶先撥開。兩支隊伍都拖了十幾丈長,等隊伍最後一個人下水,前面的易彪和吳戰威剛走到河水中央。   論功夫易彪比吳戰威要強上幾分,論經驗,走過兩趟南荒的吳戰威可比易彪豐富的多。眼看著易彪一腳就要踏空,吳戰威急忙叫道:「小心!」   一邊扯住他身後的繩索。   易彪一腳踏空,發現腳下不是岩石,而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他也真是好功夫,腳下二泛,單腳釘子一樣牢牢釘在濕滑的岩石上。但他的座騎就沒有這麼好運,前蹄失足踏入漩渦,頓時一頭栽進水中。易彪當機立斷,拔刀砍斷繩扣,將座騎推進水裡。   這時程宗揚才發現,身後的武二郎堪稱定海神針,他走在隊伍中間,一個人牽了一匹馬和兩頭走騾,那根粗大的繩索在他腰間前後拉得筆直,武二郎卻像走在平地上一樣輕鬆自如,讓人懷疑就算單靠他一個人,也能把這整支隊伍連人帶馬統統拉過河。   陰霾的天際星月全無,沒有一絲光線,走到河水中央仍看不到對面的河岸。吳戰威越來越心驚,這河底滿是大大小小的亂石,過河的路徑也不是直的,若是白天還能分辨方位,這會兒除了眼前幾尺的水面,什麼都看不到,若是走錯了路徑,這樣拖拖拉拉的兩隊人馬,就是想拐也拐不回來。   易彪失了馬,也不敢再冒進,乾脆把繩索背在肩上,一手攀住吳戰威座騎的韁繩,跟他並肩而行。   吳戰威吐了口水,「兄弟是第一次走南荒吧?」   易彪露齒一笑,「差點兒連累了大哥。」   吳戰威嘿嘿一笑,「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走南荒就是你靠我,我靠你,大伙互相拉扯才能走出來。」   易彪看到吳戰威神情有異,不由問道:「大哥,怎麼了?」   吳戰威冷笑道:「娘的,遇上鬼打牆了。這塊石頭剛才走過兩次。」   易彪心裡一沉,連忙踩了踩腳下的石頭,沒有辨別出來有什麼異狀。鬼打牆他聽說過,本來走熟的路,突然怎麼也找不到出口,幾步就能走到的地方,卻怎麼也走不到頭,連續幾個時辰都在原地來回轉圈。但他們身上都綁著繩索,怎麼也不該走了回頭路。   「不用看了。剛才咱們繞開的那根樹枝,八成就是後面的繩子。-吳戰威攀著座騎的韁繩道:暑一麼久還找不到岸,肯定是走錯了。你看,這會兒河水都是斜著過來的。」   「我說這水怎麼變了方向,還以為有個大漩渦。吳哥,這會兒怎麼辦?」   易彪一邊解著繩索一邊道:「要不要我游過去看看?」   「別!南荒這鬼地方,寧願在河裡等天亮,也別分開。咱們先停下,等後面的都跟上來。」   吳戰威狠狠呸了一口,「他娘的,上路前不該碰那個寡婦,沾了她娘的晦氣!」   易彪顧不上發笑,他背著長刀鋼盾,腳下使了個千斤墜,牢牢穩住身形。領頭兩個的停住,後面的人不斷湧來,不多時程宗揚和雲蒼峰也跟了過來。聽到吳戰威的述說,程宗揚這個不知道南荒厲害的冒牌商人還好一些,雲蒼峰卻是倒抽一口涼氣。   這會兒商隊一半人都聚在河中央,及胸的水流越來越急,護衛們還能撐住,那兩名奴隸都被沖得站立不穩,神情越發驚懼。   那水淹到眾人胸口,卻只到武二郎腰下。那廝差不多是把馬扛在肩上,扯著兩頭騾子大步走來,在後面嚷道,.「怎麼了?」   程宗揚道:「老吳碰上鬼打牆了,在河裡繞圈子。」   武二郎呸了一口,「屁的鬼打牆!前面姓吳的,你小子有種沒!」   吳戰威不耐煩地道:「有屁快放!」   「呵!敢跟二爺叫板!」   武二郎叫道:「要是帶種的,就在額頭上砍一刀,把血抹在眼皮上!」   吳戰威二話不說,提刀在額頭一抹,用手沾了血抹在眼皮上。   忽然遠處亮起一團火光,接著又是一團。三堆火光在對面熊熊燃燒,映出河岸的輪廓。突然出現的火光刺痛了眾人的眼睛,這時眾人才驚覺自己真的走錯了方向,往下游偏出十幾丈。本來已經靠近的河岸,在黑暗中卻越偏越遠,再走下去只怕永遠靠不了岸。   火光中映出一個曼妙的身形。隊伍裡有人驚叫道:「峭魅!」   眾人都驚惶起來。峭魅是南荒傳說中一種妖物,依靠絕美的姿容和天籟般的歌喉誘惑行人。一旦看到她的身影,聽到她的聲音,無論什麼人都會沉醉。   雲蒼峰瞇起眼看了看,「是人。」   程宗揚也認了出來,一下放寬了心,笑道:「是自己人。」   一行人蹬著水上了岸,幾乎都累得癱倒在地。   凝羽立在火堆旁,長髮在夜風中獵獵飛舞,幾點火星飛起,映出她潔白的面孔。   程宗揚解了繩扣,喘道:「你怎麼過來的?哦,是游過來的。」   凝羽身上的斗篷都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嬌軀凸凹有致的曲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吸收了奐陽的緣故,她表情雖然還是淡淡的,但不再像以往那樣冷漠。   程宗揚拉著雲蒼峰的手臂,笑道:「這位是雲氏商會的執事,雲老哥。這位是我們商館的侍衛長,凝羽姑娘。」   雲蒼峰道:「虧得貴館幾位朋友相助!若不是這位姑娘,老朽只怕就留在河裡,跟南荒的水神作伴了。」   凝羽淡淡用手指掠過髮絲,沒有開口。   凝羽冷漠的樣子程宗揚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拉著雲蒼峰走到一邊,兩人劫後逢生,談得分外投機。說起馬匹受驚遇險,程宗揚朝武二郎笑道:「還是武二反應夠快,喂,你那柄短刀哪裡來的?」   武二郎悻悻道:「不是二爺!」   「那是誰?」   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中年人站起身來,溫和地朝眾人拱手,「謝藝。匆忙出手,讓老哥損了一匹好馬,還請雲老哥見諒。」   雲蒼峰一怔,然後哈哈笑道:「沒想到是這位朋友救了老朽一條性命。我說謝兄弟怎麼敢一個人獨走南荒,果然是好身手,好見識!」   程宗揚等人這才知道這個中年人和雲氏商會不是一夥的。這個自稱謝藝的男子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一眼看去,就令人心生好感,卻又保持著足夠的距離。   這一番同舟共濟,使雙方親近不少。雲氏商會都穿著水靠還好一些,程宗揚等人渾身都濕透了。雙方商量幾句,此地離蛇彝人的村寨已經不遠,乾脆結伴同行,到村子裡找住處換了濕衣,好好歇息一晚。   易彪和吳戰威都是血性漠子,幾句話就好得跟親兄弟似的。說起剛才的鬼打牆,兩人都哈哈大笑。易彪道:「早知道你們商館有人過來,吳大哥也不用挨這一刀。」   吳戰威不在意地抹了抹額頭的血跡,「說不定南荒這鬼地方就是想讓老吳出點血,才肯放咱們過去。你看那幾堆火,剛點上的怎麼會燒那麼快?八成早就點上了,大夥兒誰都沒看見,老吳用血破了鬼打牆,火光才一下子透過來。」   易彪吐了吐舌頭,「南荒這地方,員邪門兒!」   「喂,看你們的身手,大概是從過軍的吧?」   易彪豎起拇指。「大哥好眼力!我們這些弟兄都是北府兵,退役後沒事做,才跟著雲氏商會跑南荒。喂,吳大哥,你說的那個寡婦……」   兩人談得投機,後面祁遠和謝藝也你一言我一句相談甚歡。   程宗揚越看謝藝越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的年紀乍然看去像是三、四十歲,仔細看時,又像是二、三十歲,似乎並不比自己大很多。自己之所以誤會他是中年人,也許是因為他眼中無法掩藏的淡漠與滄桑,似乎已經厭倦了這個世界,對一切事物都再沒有多少留戀。   程宗揚道:「雲老哥,你們是怎麼遇上的?」   「下午過惡虎渡過上的,那時剛開始下雨。他一個人騎著馬往林子裡走,把我嚇了一跳。那林子是條絕路,進去的十有八九出不來。我看他也是六朝人,萬一進去陷在裡面,枉丟了一條性命,便叫住他。他說自己叫謝藝,總聽人說起南荒,卻不知道南荒是什麼樣子,於是就來看看。」   雲蒼峰又是好氣又好笑,「我走南荒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他這樣的。南荒有什麼好看的?走一趟就少活兩年的去處。我勸他回家,他只是笑。最後沒辦法了,才讓他跟我們一起走。」   程宗揚笑道:「老哥是好心有好報,若不是救了他一命,剛才驚馬的時候就危險了。」   報應之類的話,程宗揚自己也不是太相信,但顯然正投了雲蒼峰的脾胃。他感歎道:「可不是嘛。我看他一表人材,不明不白死在南荒太可惜,不料卻是救了自己一命。」   「呵呵,」   雲蒼峰笑了兩聲,「沒想到貴商館竟然有這樣兩名好手。那個臉上生著虎斑的大個子身手難得。那位姑娘的修為也不俗。跟你們一道走,倒是我們雲氏商會佔了便宜。」   剛才歇息的時候,祁遠悄悄告訴程宗揚雲氏商會的來歷。六朝中晉宋兩國最重商賈,天下最知名的商會都出自這兩地。即使在晉國這樣商遞天下、富冠海內的商賈雲集之地,雲氏也是首屈一指的豪門。如果以武功比較,拿祁遠當白湖商館,雲氏商會至少是武三郎那種級別的。   像這種綿延幾百年的商會,勢力根深蒂固,各方的關係盤根錯節,能動用的力量之大,令人瞠目結舌。據說當年晉國的北府兵北上與真遼交鋒,所有的軍費都是由雲氏獨力承擔。相應的,晉國劃了兩處銅山給雲氏商會,允許他們自鑄銅銖。   程宗揚心裡嘀咕道,這不是把鑄幣權交給商人了嗎?難怪雲氏商會實力這麼雄厚。   想到銅礦,程宗揚腦中靈光一閃,含笑道:「雲老哥,貴商會的銅匠該有不少?」   雲蒼峰微微一笑,「多少有一些。小兄弟想鑄什麼器具麼?」   程宗揚笑道:「有筆生意想跟雲老哥一起做。」   「哦,」   雲蒼峰來了興趣,「什麼生意?」   程宗揚卻笑而不語,最後道:「等從南荒回來,再跟老哥商量。」   雲蒼峰在商海浸淫多年,一看就知道程宗揚胸有成竹,當即道:「商會的事老夫還能做主二一。程兄弟如果有意,敝商會自然全力襄助。」   程宗揚笑道:「那就多謝了。」   雲氏商會既有銅山,又有工匠,還有遍及天下的商業網,正是拉鏈生意的絕佳夥伴。有他們幫忙,自己靠程氏拉鏈的名頭說不定就能大賺一筆,在這個世界舒舒服服過日子了。   他回頭看去,凝羽遠遠跟在隊伍後面,身影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第六章 蛇村   夜色下,濃密的蕨類植物彷彿大海的波濤,沿著起伏的地勢連綿不絕地伸向遠方。蔥籠的蕨林中,一行火把費力地行進,越往前行,空氣就越濕潤,植物也越茂盛。在這裡,早上開出的小路,傍晚就可能被新生的籐蔓爬滿。兩支商隊的人手輪番上前,用長刀砍開枝葉,清出一條可供人馬通行的路徑。   終於,林中出現一條小路。雖然狹窄,但分明有人類活動的痕跡。在前面領路的祁遠鬆了口氣,抹著汗道:「前面就是蛇彝人的村寨。蛇彝人喜歡僻靜,大夥兒進去別作聲。」   又往前走了片刻,腳下忽然一硬,泥土變成了鋪設整齊的青石。即使祁遠有書在先,眾人仍禁不住發出一陣低微的歡呼。在南荒叢林裡跋涉數日,才終於見到一個村寨,再疲倦的人也不由得精神一振,加快了行進的速度。   一片房屋的輪廓出現在蒼黑色的夜幕下。村寨依著一道山梁蜿蜒鋪開,所有的房屋都建在山脊背陰處。兩條青石鋪成的小路在村口交叉成,將村寨分成上下兩處。用竹子和未剝皮的樹木搭成的房屋高大而寬敞,多數房屋都裝有高挑的飛簷,沿地勢高低參差起伏,錯落有致。   抵達目的地的喜悅還未散去,一股陰森的寒意就爬上程宗揚心頭。整個村寨沉浸在濃濃的黑暗中,看不到一絲燈火。周圍一片沉寂,只有他們自己的腳步和馬蹄聲在耳邊迴響。一處處竹木搭成的房屋彷彿空無一人。   隊伍裡有人嘀咕道:「這村子裡不會沒人吧?」   雲蒼峰一直摩挲著腰間的玉珮,聞書低聲喝道:「別胡說!蛇彝人不大喜歡見生人,看到前面那間大屋沒有?那就是專門給過往客人留的。平常外面的客商來了,蛇彝人都不出面,屋子裡有水有柴,就是沒有門,誰來了都可以去住。」   雲蒼峰是走過南荒的老人,又是商隊的首腦,他這樣說,眾人的不安都化解了一些,唯有程宗揚心裡的不安越發強烈。   祁遠悄悄墜後一步,低聲道:「有點兒邪門……平常蛇彝人很少露面,但不像今天,整座村子一點聲音都沒有。」   程宗揚向雲蒼峰試探道:「要不要找個人問問?」   一直隨和的雲蒼峰卻固執起來,「不可。這裡不像花苗、白夷,蛇彝人家家戶戶養蛇,最忌諱生人上門。」   祁遠也同意他的說法,但又道:「我總覺得有些不妥似的……」   石剛忽然道:「有人!」   眾人都抬起頭。黑暗中依稀能看到一間大屋,竹木搭成的主樓有三層高,高聳的簷角彎月般挑起,在天際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最上面一層竹閣中,隱隱透出一絲燈火,雖然微弱,卻化解了眾人的擔憂。只要有人,就說明這座蛇彝人的村落並不是一座空寨,只是他們不喜歡跟外面來的生人打交道。   「那是族長的大屋。」   祁遠緊繃的身體鬆弛下來,朝雲蒼峰道:「雲執事,您是常走南荒的,給大夥兒拿個主意吧。」   雲蒼峰撫摸著腰間的玉珮,緩緩道:「路上辛苦一天,大夥兒都累了。前面就是客人住的大屋,我們去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上路。走的時候留點貨物,也別去打攪主人了。」   「行!就按雲老哥說的做。」   程宗揚一口答應。   一行人默不作聲地穿過村子,來到村尾一幢大屋。那幢屋子與蛇彝人的村落遠遠隔開,與雲蒼峰說的一樣,屋子沒有裝門窗,屋裡放著一口盛滿清水的大缸和一堆劈好的木柴。下午雨下得雖然大,屋內倒還乾爽。房屋正中有一池火塘,裡面還有幾根燒了一半的木柴。   雲氏商會那些退役的軍漢們很快生起火。火苗竄起的一刻,眾人沉甸甸的心事終於放了下來,每個人都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   凝羽又一次不見蹤影,商隊的漢子們少了顧忌,一個個脫下濕衣,一邊低聲說笑,一邊光著膀子抹去身上的水跡,將濕衣搭在火塘邊烘乾。   最得意的還是武二郎,他不知道從哪裡摸出兩隻擰斷脖頸的野兔,一邊哼著小曲剝了兔皮,一邊拿鹽巴抹了,架在火上燒炙。眾人折騰了一整天,早已飢腸挽轅,聞到肉香都不禁食指大動。但想從武二郎這名副其實的老虎口裡奪食,危險程度不是一般的高,誰也興不起這個念頭。   石剛在前面開路時,被砍斷的樹枝在臉上劃了一道,留下一條血痕。他走到水缸邊,拿起瓢準備舀水,卻被武二郎劈手奪走。   「你!」   石剛險些氣歪鼻子。   「怎麼!」   武二郎眼一蹬,橫蠻地挺起胸,一副信不信我扁你的表情。   石剛頓時洩了氣,訕訕道:「我就是看看……」   武二郎大刺刺舀起一瓢嗅了嗅,「我呸!什麼臭水!擱了兩天都沒換!」   說著仰起頭,把一瓢水咕咕咚咚暍了個乾淨,打著嗝把瓢扔回缸裡,搖搖晃晃去看他烤的兔肉好了沒有。   祁遠悄悄向程宗揚豎起大拇指。這傢伙看似魯莽,其實精細著呢。   水和柴都沒有異樣,即使沒看出來武二郎的謹慎,大家也都放心了許多。雙方各自吩咐了人手照看馬匹貨物,剩下的累了一天,這會兒躺在乾爽的地上比什麼都舒服,不多時便有人響起了鼾聲。   程宗揚移到祁遠身旁坐下,「怎麼樣?」   祁遠尷尬地搖了搖頭。   程宗揚有些訝異地說道:「你們不是談得挺熱鬧嗎?」   「聊得是不錯。但回頭想想,姓謝的說的不少,一點底細都沒露。」   祁遠齜了齜牙,訕訕道:「倒讓他套了不少話去。」   祁遠一路上旁敲側擊,想打聽謝藝的來歷。謝藝脾氣和順得很,無論祁遠問什麼,都應答如流,當時聊得挺開心。聊完祁遠一回味,發現謝藝非但沒有露出半點口風,反而套了自己不少底細。   「我祁老四走的路也算多的了,可他走的路似乎比我還多。除了南荒他是第一次走,別的地方都能說得八九不離十。東邊的晴州港,北邊的朔漢城,連咱們的五原城他也到過,還知道城裡趙家老餅的哪種餅好吃。」   第一眼看到謝藝,程宗揚就有種古怪的感覺。這個男子衣著行李都很普通,像一名平常的旅人,可他身上似乎籠罩著一層迷霧,讓人捉摸不透。畢竟獨走南荒的勇氣,不是誰都有的。   「他肯定從過軍!」   祁遠忽然道。   「下水的時候,他打的繩結是這樣的。」   祁遠拿出兩根繩頭,各彎成一個牛環,然後交叉從彼此環中穿過,兩端一扯,兩根繩子就牢牢連在一起。   程宗揚試了試,這個繩結雖然簡單,卻結實異常,即使把繩子拽斷也無法扯開。   「要解開也容易。」   祁遠拉住環扣一分,繩頭便即鬆開。如果雲蒼峰當時打的是這種繩扣,也不必割斷繩索這麼麻煩。   「這是拴馬結。打法只有北邊的軍中才有。」   祁遠壓低聲音:「雲氏那些退役的北府兵也不是這麼打的。」   「北邊軍中?」   祁遠壓低聲音,「虎賁第一軍和羽林第一軍。」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你不也會嗎?」   祁遠道:「你沒見他打這拴馬結有多熟,兩根繩一擰就打好了結。老祁打的繩結也不算差,可跟他比就差遠了。」   程宗揚琢磨了一會兒,還是弄不明白一個從過軍的士兵,為什麼要打扮成書生,一個人走南荒。   大屋另一側,謝藝混雜在那群精壯的漢子中,身體安穩地平躺著,雙手放在腹上安然入睡,面容一片沉靜。   程宗揚站起來,「我去看看馬匹。」   祁遠張開嘴,然後又閉上,最後笑著搖搖頭,沒有作聲。年輕人嘛,風流些也算不上什麼毛病。   黑珍珠跋涉一路之後,卻看不出多少疲態。程宗揚抓了把草料餵給它,黑珍珠又軟又大的鼻孔抽動著嗅了嗅,然後伸出寬大的舌頭把草料捲到口中,一邊悠閒地甩著尾巴。程宗揚滿意地拍了拍它油光水滑的脖頸,然後趁人不注意,閃身溜到屋後。   南荒的夜空遠比群星璀璨的草原夜晚幽暗,此時天際的陰雲散開了一些,透出些許微光。濃黑中帶著一抹詭異的寶藍色。   四週一片靜謐,不遠處,那座族長的大屋在夜色中巍峨挺立,樓閣上一點燈火若有若無,宛如微弱的星光在遙遠的天宇閃爍。石板鋪成的街道在腳下蜿蜒伸向遠方,打磨光滑的石板一片片交錯拼接,帶著未干的雨水痕跡,呈顯出蛇鱗般的紋路。   以程宗揚有限的地理知識,很難分辨出這裡的緯度──嗯,事實上自己連這個世界是否類似於地球的球體都無法確定。也許自己該透過一次月蝕來驗證。   南荒的植被類似熱帶於亞熱帶地域,但濕度更大,地形也極為複雜。除了沼澤和叢林,還有高山與峽谷──程宗揚還是從祁遠口中瞭解到,自己的出生地盤江以南,就座落在幾道巨大的峽谷間。   祁遠幾次試探著打聽霓龍絲的產地,都被程宗揚高深莫測的笑容應付過去。祁遠雖然沒說什麼,程宗揚自己也免不了有些心虛。本來程宗揚答應走南荒,就是以此為借口擺脫蘇妲己。但現在自己雖然離開了五原城,可想擺脫蘇妲己卻沒那麼簡單。   想到肚子的冰蠱,程宗揚就一陣惡寒。蠱的傳說他聽過很多,身為受過二十一世紀科學知識教育的現代人,本來不應該相信下蠱、降頭之類的邪法。不過有幾個現代人肚子裡有冰蠱呢?   程宗揚這會兒倒是很想找到霓龍絲,至少給祁遠一個交代。然後,就該考慮跟武二郎一道逃走的事了。在逃走之前,最好能在南荒哪個村寨躲上一段時間,想辦法解決掉肚子裡的冰蠱,再繞道進入六朝。   繞過街角一棵大樟樹,一個身影忽然從房屋中閃出。程宗揚悚然停步,然後呼了口氣。「想嚇死我啊。」   凝羽身上仍披著過河時的斗篷,她一手扶著門框,幽深的美眸像夜星一樣閃閃發亮,立在門內淡淡道:「進來吧。」   程宗揚探了探頭,「你怎麼從裡面出來?」   「屋裡沒有人。是空的。」   凝羽向後退去,纖長的身形沒入房屋的陰影中。   「隨便進別人的房間不好吧?」   程宗揚隨口說著跟了進去。   蛇彝人的房屋和其他人並沒有太多不同,他們的住處濕而陰涼,牆壁很厚,潮濕的角落裡覆蓋著青綠色苔蘚,空氣中間起來有種洞穴的氣息。房內陳設很簡單,牆角擺著一列竹簍,一張木製的長桌上擺著幾隻陶碗,碗裡還有未吃完的米飯。這家的主人似乎是正在吃飯的時候被人叫走,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只是這間屋子沒有人嗎?」   「周圍幾間也沒有。」   「不會是都跑到族長的大屋裡,等我們這些外地人離開再回來吧?」   程宗揚說笑著回過頭,眼睛頓時一亮。   凝羽鬆開斗篷,露出衣間雪白的肉體。她斗篷下的身軀完全是赤裸的,堅挺的雙峰高高聳起,纖長的腰肢和修長的玉腿一覽無餘。   「衣服濕了。」   凝羽不經意地說著,一面垂下雙手,讓斗篷從手臂間滑落在地,讓胴體完全赤裸出來。   程宗揚欣賞地看著她的身材,一面道:「你不怕蛇彝人突然回來?」   「你怕嗎?」   凝羽反問道。   「你都不怕,我還怕什麼?」   程宗揚上前一把摟住凝羽,托著她的腰腿,將她橫抱起來。   「後面有一個院子。」   凝羽提醒道。   程宗揚也不喜歡房屋裡潮濕的氣息,抱起凝羽朝屋後走去。   「你身體奐輕,抱著就好像能飄走一樣。喂,你們穹羽族是不是會飛?」   凝羽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我不會。」   程宗揚笑道:「我還以為羽族人的都會飛。」   「在穹羽族,我是唯一一個不會飛的。」   程宗揚一怔,「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翅膀。」   程宗揚還不明白,重複了一遞,「為什麼?」   「也許月神忘了給我裝翅膀。」   凝羽平靜地說道:「也許是不願意賜予我飛翔的能力。」   凝羽的口氣裡沒有太多傷感,但程宗揚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她情緒的波動。身為羽族的後裔,卻沒有飛翔的能力,就像生下來就沒有雙腿的殘障人一樣,一定在她生命裡留下一塊陰影。   「太好了!」   程宗揚笑道:「我也不會飛。如果你能飛,我會嫉妒死你的。喂,你確定這裡真的沒人嗎?」   凝羽展顏一笑。   院子很狹窄,蛇尾一樣彎翹的屋簷又尖又長,在青石上投下陰森的影子。院中擺著一塊巨大的青石,足夠一個人在上面睡臥。青石表面平整而又光滑,被下午雨水沖刷過,乾淨得彷彿一面石鏡。   程宗揚把凝羽放在石上。笑道:「怪不得選了這間,原來你已經挑好了。」   凝羽身上散發著荷花的香氣,微濕的肌膚像瓷器一樣光滑。   這個冰冷的女子是他南荒之行最大的意外。原本應該監視自己的眼線,卻公然倒戈,跟自己混到一處,程宗揚驚喜之餘,也不得不對蘇妲己蹩腳的識人能力深表同情。   只不過事情的發展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完美。已經倒戈的凝羽不知道發什麼神經,一邊要他去對付蘇妲己,一邊卻還要盡自己的責任,不惜以生命為代價護衛自己的女主人。   程宗揚很難理解她的邏輯。「喂,你不覺得一邊把刀塞給我讓我殺人,一邊去為她當盾牌,有點可笑嗎?」   凝羽的回答很簡單:「我在月亮下發過誓。」   「反正你要死的,死人還怕誓言?」   「我是用穹羽族所有族人的名義發的誓。」   程宗揚只好放棄說服她的企圖。   「你有很大機會成功的。」   凝羽說,「即使失敗也不用擔心。她從來都不離開五原城,只要你能逃出商館,她的追殺就會停止。」   未慮勝先慮敗,倒是名將的風格,只不過程宗揚怎麼看,都覺得凝羽像是信心不足的樣子。也難怪,連武二郎都在蘇妲己手裡吃了虧,自己憑什麼對付這個妖婦?   不過除了這一點固執之外,凝羽可以說是個絕佳性夥伴。無論身材、相貌還是做愛時的技巧都堪稱一流,而且,還擺明了不要自己負責。   這大概是每個現代男性的夢想:一名漂亮,擅長床上功夫,從不癡纏,同時又不必男方負責的完美性伴侶。   但程宗揚很快發現,男人果真是一種具有深刻劣根性的不明生物。凝羽不要求自己負責,做愛時完全投入,完事轉身就走──這樣完美的炮友品質,自己卻很覺得不滿足。   是因為凝羽沒有動感情嗎?即使在自己身下呻吟,她也像一個美麗的塑膠娃娃多過像一個正常女人。她雖然奉獻出女性的一切,但在她香艷的胴體內,卻有一層冰冷的膜,將她的內心緊緊包裹起來。   凝羽忽然伸出手,「給我!」   程宗揚慢慢皺起眉頭。   「給我!」   凝羽固執地說道。她的手指在微微顫抖,嘴唇緊緊抿著,有著異樣的紅艷。   良久,程宗揚才萬分不情願地說道:「閉上眼吧。」   幾分鐘後,凝羽綻開一個迷離的笑容,呢喃道:「現在,我真的相信你會巫術了。」   程宗揚收起藥瓶。雖然每次給的份量都很少,但凝羽已經明顯有了藥物成癮的症狀。也許,她是這個世界第一位毒品受害者。   凝羽服食毒品的後果很難預料,但樂觀一點看,這時候的凝羽才真正顯示出屬於她的女性魅力。所有的冰冷都在藥物的影響下融化,身段變得柔媚起來。她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嘴唇和眼睛都變得濕潤,整個人彷彿一粒洗去塵埃的珍珠,散發出迷人的光彩。   雖然這樣的做法有失厚道,但至少凝羽很開心。她跪在地上,用紅唇含住程宗揚的陽具,細緻地舔舐著,眼波溫柔如水。 第七章 危命   彷彿在迎合凝羽的吸吮,丹田中的氣輪激盪起來,像潮水漲落般緩緩舒張。   如果王哲能感知到程宗揚體內此時的狀況,以他超卓的修為和博聞廣識,也會如墮霧中。   令人難以理解的,並非短短數日之間,程宗揚腹內的氣輪就膨脹了一倍,而是他丹田的氣輪絕非僅僅真元那麼簡單。那些充滿神秘力量的細微粒子,以星河運行的方式旋轉。一半凝聚於丹田之中,另一半卻被黑暗遮蔽,隱藏在另一個未知的時空中。   它在生與死、陰與陽、正與邪、明與暗之間不斷流轉變化,眾散離合。每一次轉動,都從枯竭中煥發出勃勃生機。   程宗揚不知道怎麼運用丹田的力量,對雙修的效果也是半信半疑。但至少,自己身體的變化顯而易見──以他穿越前文明病的身體狀況,像今天這樣的跋涉,不說死掉牛條命,起碼也要累得抽筋,可現在程宗揚不但冒雨渡水,連噴嚏都沒打一個地走下來,甚至還有力氣溜出來偷香竊玉。   不過最令程宗揚滿意的,還是另外一方面的進步。自己應付起凝羽來,也越來越輕鬆。最初的時候凝羽會主動獻出花心,引導他探尋自己體內的奧秘。現在天平傾斜過來,程宗揚越來越能掌握了兩人之間的主動權。   程宗揚心裡感歎道:西門慶那傢伙果然是會玩,竟然想出這麼一種功法,娛樂練功兩不誤,難怪娶了那麼多美妾還游刀有餘。   程宗揚拍了拍凝羽的臉頰,凝羽會意地吐出陽具。她起身將長髮撥到頸側,然後俯下身,雙手按住青石,兩腿並緊,聳起雪臀。凝羽的腿形很美,她身材高挑,雙腿修長而光潔,宛如兩條精美的玉柱,托著圓潤的雪臀。在藥物的刺激下,臀底的性器已經綻開,露出蜜肉濕膩而淫艷的光澤。   凝羽的身材完全可以作模特兒,程宗揚遺憾地想到,如果有一雙高跟鞋,配上這樣一雙美腿,會更加完美。   高跟鞋應該不是那麼難做吧?只要自己畫出圖樣,找工匠照著製作出來,並沒有太大難度。有機會找雲蒼峰問問,他手下有沒有鞋匠。有了高跟鞋,再作幾套衣服,完全可以把凝羽打扮成套裝美女,甚至空姐,在這個世界裡大搞制服誘惑。   「啊……」   凝羽頭頸昂起,發出一聲濕媚的淫叫。   一股淫水從凝羽濕汪汪的蜜穴渝出,順著大腿滑落下來,在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濕痕。   程宗揚挺起身,陽具硬硬地插在凝羽柔膩的蜜穴內。那張渾圓的雪臀頂在小腹上,像一顆光滑的皮球,充滿了彈性。每一次挺動,凝羽的雪臀都被撞得向上拋起,小腹撞在臀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肉響。   三更半夜跑到別人家裡做愛,想想也夠荒唐的。不過也夠刺激。   程宗揚一手掩住凝羽的小嘴,一手從她腹下伸到她緊並的大腿間,挑弄著她小巧的陰蒂。凝羽的叫聲被悶在喉嚨裡,變成「唔唔」的低叫。   程宗揚已經不需要九淺一深的技巧就能控制凝羽的肉體,他一口氣干了十幾分鐘,直幹得凝羽下體淫液泉湧,美穴花心盡露,才放緩速度。凝羽的花心本來很深,但隨著陽具的進出,陰道在交合的刺激下因收緊而變短,密藏的花心一點一點剝出,暴露在龜頭的撞擊下。   凝羽白滑的身體滲出細密的汗珠,她通體潔白,只有肩頭那個月牙狀的紅痕分外奪目。程宗揚怕她承受不住,有意減輕了撞擊的力度。凝羽敏感的肉體已經十分動情,就在她臨近高潮的一刻,那股陰森詭異的寒意再次從子宮中湧出。   程宗揚長吸一口氣,陽具長驅直入,穿過那團寒冷的氣息,頂在凝羽的花心上。凝羽穴口收緊,束在他陽具根部,柔軟而充滿韌性的花心套在龜頭頂端,將丹田透出的氣息送入那根令她為之顫抖的陽具內。   按照凝羽傳授的心法,程宗揚毫不客氣地化解掉她子宮湧出的寒意,與凝羽真氣相接。   凝羽翹著屁股,嬌美的穴口像一張柔膩的小嘴吞吐著粗長的陽具。被淫水濕透的棒身塞滿蜜穴,抽送間,穴口一圈紅嫩的蜜肉被帶得翻進翻出,淫艷之極。   程宗揚完全控制了主動權,在他身下,那具玉體俯著身,雪白的乳球在胸前來回拋動,蕩出波浪般白艷的光澤。她雙頰潮紅,眉峰不住顰緊,然後鬆開,濕媚的玉臉嬌艷欲滴。   清亮的淫液從紅膩的穴口湧出,順著緊並的美腿,一直淌到腳尖。凝羽雙手按著青石,竭力聳動雪臀,讓那根堅硬而火熱的陽具在自己臀間最柔軟的部位肆意攪弄。   不知過了多久,凝羽身子猛然一顫,淫叫聲中斷。她雙腿筆直繃緊,那張雪球般白嫩的屁股向內收緊,穴口緊緊夾住陽具,蜜穴無法抑制地抽動起來。接著一股陰精從花心噴出,澆在龜頭上。   程宗揚吸進陰精,在凝羽高潮痙攣的肉穴中用力抽送片刻,然後挺起身,將自己包含奐陽的精液射在凝羽子宮內。   氣輪再次膨脹,距離它失去控制的噴發,摧毀所有經脈的時刻又近了一日。   這時的程宗揚絲毫沒有察覺到陰影越來越近。在凝羽體內酣暢淋漓的射精,使他從頭頂到腳底都有種麻麻的酥爽感,陽具仍插在凝羽體內,不願拔出。   良久,程宗揚抱起已經高潮到渾身癱軟的凝羽,把她放在石上,用布巾抹去她下體的淫液。   凝羽目光空濛地看著他,濕濘的下體仍在微微抽動著,越擦越濕。忽然她笑了起來,帶著一絲對自己的鄙夷閉上眼睛。   剛在對方身上爽過,程宗揚實在拉不下臉來發火,氣悶地說道:「喂,這副表情好像我欠了你好多錢啊。」   凝羽平靜下來,淡淡道:「你不用給錢。」   程宗揚索性道:「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有什麼事不妨告訴我。每次搞完你都是這副表情,好像我是個強姦犯,而且是水準很差的那種。」   凝羽揚起下巴,冷硬地說道:「你干都幹過了,還要我給你賣笑嗎?」   程宗揚悻悻道:「你要是我老婆,我就狠狠打你一頓屁股。」   凝羽偏過臉,不去理他。忽然她身體一緊,皮膚上泛起一層細小的肉粒,臉上露出驚駭的表情。   程宗揚扭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頭皮頓時一陣發麻。   高聳的屋簷上,一個詭異的影子印在墨藍的天際。它長著人類的頭顱,頭頂和臉頰兩側卻覆蓋著細密的鱗片,沒有頭髮,深陷的眼睛猶如碧綠的鬼火。它用一隻粗壯的手臂攀在簷角的石獸,以游動的姿勢從屋簷掠過,慢慢昂起上身,陰森森盯著院中的程宗揚和凝羽,然後身體猛地一折,從空中俯衝下來。   那妖物身體極長,強壯的胸膛覆蓋著厚厚的粗鱗,呈現出鐵甲般的蒼黑色,突出的胸骨猶如鑌鐵。它上身雖然詭異,但仍能看出人類的輪廓,腰部以下卻是一條粗長的蛇體。它從四米多高的屋簷一掠而下,尾部還卷在簷角。   一股腥氣撲面而來,那妖物伸出尖利的長爪,鐵鉤一般朝兩人抓來。程宗揚這會兒還光著屁股,就算有心用武二郎親傳的五虎斷門刀破敵也力有不及。來到這個世界他已經遇到過不少危險,每一次都是拚命逃避才撿了條命。但這一次他沒辦法躲避。因為凝羽就在自己身後。   那種紅色的藥片藥效持續時間很長,凝羽這會兒還沒有從高潮的癱軟中擺脫出來,十成功力能使出一成就不錯了,不可能逃過這妖怪的利爪。   程宗揚顧不得多想,雙手一伸,撐住妖怪的利爪。力道相撞的一剎那,程宗揚感覺自己像被一個裝滿貨物的真空袋狠狠撞在身體上,幾乎能嘗到自己喉頭的血腥味。那妖怪從高處直撲下來,單是自身的重量就是一股巨大的力道,何況它蛇狀的尾部還彎成弓形,然後用力彈出。   被蛇妖蓄滿力量的一撞,程宗揚眼前一黑,冒出無數金星,耳中嗡嗡作響,彷彿看到死亡的陰影飛速襲來。強烈的力道傳人體內,丹田中旋轉的氣輪微微一窒,然後以更快的速度反擊回來。一股暖流沿著手臂的經絡透到掌上,勉強支撐住蛇妖的猛擊。   程宗揚吃力地透了口氣,嗡嗡的耳鳴聲逐漸散開,眼前的視野也恢復正常。那個人首蛇身的妖物離自己近在咫尺。它頭顱尖而狹長,眼窩深陷,瞳孔像蛇一樣呈豎長的橢圓狀,閃動著非人的兇猛光澤。   它的尖爪同樣覆蓋著細鱗,抓在手中就像握著一條毒蛇,表面堅硬而冰涼,沾著一層濕滑的黏液。烏黑的爪尖還有泥土和血肉的痕跡。   程宗揚死死撐著蛇妖的利爪,幾乎能聽到臂骨格格的響聲。忽然,蛇妖頭肩一聳,陡然從臂間伸長尺許,接著張開嘴巴。它牙齒呈橢圓形排列,分為兩層,一枚枚向內倒伏,尖銳猶如彎鉤,隨著嘴巴的張開,利齒翻開,同時伸出的還有兩對尖長的獠牙。   它嘴巴彷彿能無限張大,兩排牙齒盡數翻出,獠牙彎匕一樣平伸,能看到齒尖中空的孔洞湧動著汁液。接著「嘶」的一聲,一條血紅的舌頭伸了出來,分岔的舌尖幾乎掠到程宗揚的鼻尖。   程宗揚竭力扭動脖頸,避開妖物口中噴出的毒氣。蛇妖聳著頭,在距離程宗揚半尺的位置惡狠狠地盯著他。   就在程宗揚以為陷入僵持的時候,蛇妖完全不受體形限制的頭頸猛然一挺,無聲地張開大口,狠狠咬住程宗揚的脖頸。   程宗揚嘶聲道:「救命……」   話音未落,蛇妖的獠牙便穿透了他的頸部,兩排倒生的尖齒咬住他的脖頸,向蛇妖口中拉去。   說程宗揚不怕那是假的,事實上他怕得要死。那蛇妖頭顱並不大,但嘴巴卻張到令人恐懼的寬度,足夠把自己整個吞下。它的牙齒和蛇一樣,都是倒生的,一旦咬住就像無數倒鉤刺進皮肉,令獵物無法掙脫。   唯一幸運的──也是最令程宗揚恐懼的,是這妖物並非靠尖利的牙齒撕碎獵物,而是像蛇一樣把獵物整個吞下。   一股刺痛的燒炙感從蛇齒的小孔湧入頸中,脖頸立刻變得麻痺起來。如果能夠選擇,程宗揚?願被它咬死,也不想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它吞進肚子。   忽然一抹刀光掠過,蛇妖豎長的瞳孔乍開一條裂縫,被一柄月牙狀的彎刀刺開眼眶,直入腦際。   凝羽素白的手臂微微發顫,她一手握著刀柄,蛇妖一隻眼睛詭異地盯著她,另一隻眼中黃綠色的液體順著刀身緩緩淌出,在它瞳孔深處,那點怨毒之極的光亮漸漸熄滅,最後化為灰燼。   凝羽跪在地上,兩手按在頸下,無法控制地嘔吐起來。   一絲寒氣從太陽穴流入體內。蛇妖尖利的牙齒仍咬在頸中,傳來陣陣遲鈍的痛楚。程宗揚兩手扳著妖怪的大口,從頸中一點一點拔出彎長的利齒。   程宗揚躺在青石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氣管被一枚尖齒咬穿,嘶嘶透著氣,如果再咬深兩公分,就刺穿了他頸部的大動脈。程宗揚打了個寒顫,一股冷汗順著背脊直淌而下。   凝羽身體微微顫抖,她像看陌生人一樣望著程宗揚,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程宗揚勉強笑了笑,帶著氣管被咬穿的顫音,嘶嘶作響地說道:「我……我還以為這家的主人回來了…要…要殺了咱們這對狗男女……」   凝羽眼眶一紅,彷彿要哭出來,她一手按住程宗揚脖頸的傷孔,「別說話……」   程宗揚閉上嘴,頸中的麻痺感漸漸擴散,臉色漸漸蒙上一層黑氣。   一片嘈雜的腳步聲響起,吳戰威的聲音叫道:「在這裡了!」   接著那漢子猛地衝了進來,然後怪叫一聲,掉頭又衝了出去,把緊跟著進來的易彪撞得倒跌幾步。   程宗揚這才意識到兩人還光著身子,自己倒還沒什麼,看到凝羽這樣子,吳戰威只怕會嚇出病來。他指了指地上的衣物,提醒道:「衣……衣服……」   凝羽卻渾不在意。她攬著程宗揚的脖頸,放在自己赤裸的大腿上,低聲道:「別說話。」   程宗揚笑了笑,「你……只有我能看……」   凝羽笑了起來,淚水卻從眼眶中滾出,她順從地披上斗篷,然後把衣物披在程宗揚身上。   外面人聲響成一片,眾人紛紛詢問吳戰威看到了什麼,那鐵打的漢子卻像受了極大的驚嚇變成啞巴一樣,一個字都不說。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雲蒼峰沉聲道:「程小哥,是你麼?出了什麼事?」   程宗揚提起聲音,「有……有怪物!」   一群人立刻湧進來,打頭的雄軀凜凜,臉頸虎紋猙獰兇惡。武二郎顧不上理會擁在一起的程宗揚和凝羽,抬腳翻過地上的妖物,濃眉緊緊鎖在一起。雲蒼峰歎息一聲,從懷中摸出一枝竹管,擰開塞子,在掌心輕輕一敲,滾出一粒丹藥。那顆藥丸是金色的,大如人指,表面用硃砂寫滿細小的符文。   「這是老夫請蒼冥宗的術者用秘法製成的朱錄蛇丹。常走南荒,不得不備來防身。」   雲蒼峰看了祁遠一眼,那瘦劊的漢子緊閉著嘴三軍個發。他把丹藥遞過來,「用來克制蛇彝人的毒性有奇效。」   眾人只看那丹藥形制神異,祁遠心裡卻是明白的。想克制蛇彝人的咒毒,只有取蛇彝人的性命禁制在丹藥中。蒼冥宗是奪魂煉魄的大行家,行蹤詭秘。雲蒼峰能請來他們幫忙,捕殺蛇彝人煉藥,雲氏商會的勢力可見一斑。這枚丹藥如果被蛇彝人看到,整個南荒的蛇彝族都會跟他們拚命。   凝羽卻不管那麼多,她接過那顆重金難換的丹藥,喂程宗揚吃下。程宗揚喉頭肌肉已經僵硬,凝羽毫不猶豫地與他唇舌相接,將藥物曖入程宗揚喉中。看得武二郎直翻白眼。   一串朱紅色的符錄從傷口周圍的皮膚下升起,掠過傷口僵死的黑色,轉瞬便消失了。片刻後,程宗揚喉中格格兩聲,透過氣來。   那顆用秘術符錄煉製的丹藥果然對症,程宗揚體內的劇毒一解,體內的生機立刻運轉,頸中被蛇牙咬穿的傷口鮮血迅速凝住。   眼看他這條命是保住了,眾人都鬆了口氣。祁遠低聲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何會跟他們動手?」   凝羽垂著頭,用絲帕裹住程宗揚頸中的傷口。程宗揚道:「我也不明白,它突然就從屋簷上撲下來。」   有人嘀咕道:「村子裡怎麼沒人出來?」   他這樣一說,大家都有些詫異。自從他們進入村寨,這是唯一一個露面的蛇彝人。即使這邊一群人聽到程宗揚的叫聲,闖進屋子,也沒有蛇彝人出來。   一股陰森的寒意爬上每個人背後,祁遠青黃的臉色有些發白,一手握住腰間的刀柄,整個人像繃緊的弓弦。謝藝細心地理著自己的衣袖,將袖上的褶皺一一撫平。武二郎忽然拔身而起,旋風般掠過牆頭。   雲蒼峰臉色凝重之極,看著驚愕的眾人緩緩道:「今日大家都累了,再往前走,若再下超雨,大伙只能在雨地裡過夜。老夫擔心兄弟們撐不住,便作主在村子裡過夜。想著天一亮就走,只要熬過今晚,其他事也不必理會。」   眾人都默不作聲地聽他說話。   雲蒼峰摩挲著腰間的玉珮,聲音低沉地說道:「剛才那位臉上有虎斑的壯士多半已經發現了。眼前這名蛇彝人已經受了重傷,才會被咱們殺死。如果老夫沒有猜錯,這村子眼下已經是空的。」   眾人頓時嘩然,只有雲氏商會的護衛都閉著嘴,一聲不響,顯露出軍旅出身的克制。   祁遠苦笑道:「原來雲執事早就看了出來。老祁還以為自己疑神疑鬼,也不敢亂說。」   他摸出酒葫蘆,抿了口藥酒,齜著牙道:「咱們趕得不巧,這村子口一怕出過事。」   武二郎翻身躍回院內,「周圍的屋子都是空的,一個人都沒有。有幾戶連門都沒關。」   吳戰威粗聲道:「這村寨的規模,只怕有上千人居住。究竟是什麼事,會讓滿村的蛇彝人一起離開?」   雲蒼峰道:「祁老哥,你是常走南荒的,該知道蛇彝人不喜歡見生人。」   祁遠點了點頭,「蛇彝人雖然生得古怪,為人卻和氣。以往我來村子裡,跟蛇彝人打過交道。他們在大屋的門廊下掛一排籃子,裡面放著山裡採來的藥物、鳥羽、獸皮什麼的,如果看中了,就把貨物拿走,放些鹽巴、布匹,有時也用銅銖。」   「蛇彝人老實,多少都不計較。都說蛇彝人古怪,其實也不都是這樣。有一次我起得早,還碰上一個蛇彝女人,據說是族長的兒媳,那長相標緻著呢,跟咱們六朝女人差不多。這南荒,真正的惡人並不多,只要不觸到他們的己忌諱,南荒人比咱們六朝有些人可厚道多了。」   祁遠絮絮說著,不是他饒舌,而是看出那些沒走過南荒的年輕人驚惶失措,拿話穩住大伙,免得自己人先慌亂起來。   人群中的緊張氣氛緩解了一些,易彪道:「吳大哥剛才說的,這村裡的人都去哪兒。」   程宗揚忽然道:「這會兒村子裡恐怕連一個活人都沒有。」   他剛才只是中毒,頸中的傷勢並不嚴重,雖然聲音還有些漏氣,腦子已經清醒過來。   大家雖然也這麼想,卻沒有牛點證據,也可能蛇彝人都遷移了,只留了一個在村子裡,或者是看到生人,都躲了起來。   程宗揚卻肯定村裡的蛇彝人都已經死了。   「還記不記得,咱們在路上遇到那條蛇?」   祁遠也明白過來:「怪不得他們養的蛇會鑽到林子裡去!」   「從蛇彝村到咱們遇到蛇的地方還隔了一條河,村子裡至少是昨天晚上出的事,蛇才能游那麼遠。村子是空的,如果是遷移,不會連蛇都散了。還有那個蛇彝人,受了重傷,還撲過來跟我拚命,多半是把我們當成兇手。」   聽著程宗揚的分析,忽然有人想了起來,「燈!」   眾人同時抬起眼睛。   不遠處,族長大屋最頂上的燈火仍在閃動,在黑暗中散發詭異的氣息。   如果整個村子的蛇彝人都已經死去,留在上面的究竟是誰? 第八章 毒計   族長的大屋是一幢圓形建築,裡面極為空曠,每一層都有四、五米高,長長的竹梯斜架在大廳正中,通向二樓,然後從頭頂橫架過去,「之」字形升上樓頂。樓宇一層層圍著欄杆,所有的門窗都緊閉著。站在屋內,連火把的光線都照不到大屋的穹頂,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渺小起來。   白湖商館和雲氏商會各分了一半人手留在住宿地,程宗揚、凝羽、祁遠、武二郎、易彪、易虎十幾個人趕來查看究竟。   程宗揚毒性一去,傷勢癒合極快,說話時雖然還偶爾冒出嘶嘶的雜音,但精神已經恢復如初。他執意要走在最前面,因為商隊唯一一枚能夠治療蛇彝人劇毒的朱錄蛇丹被他吃了,如果再有別人被皎傷,商隊已經無藥可治。   凝羽緊跟在程宗揚身邊。剛才兩人衣衫不整,摟抱而坐的一幕被眾人看得一清二楚,凝羽也不再隱瞞,索性形影不離地跟著程宗揚。雲氏商會的還好一些,白湖商館一個個都暗自昨舌,看著程宗揚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讚歎和崇慕。   謝藝也跟著眾人一同前來,他雖然書語不多,但溫和的態度極招人好感,而且過河時的驚鴻一現,顯示出的實力足以讓任何人放心。他既然願來,大伙嘴上不說,心裡都又多了一分信心。   竹梯在腳下發出「格吱格吱」的響聲,武二郎恨不得衝上去在程宗揚腦門上狠鑿幾個栗子。連一點輕身功夫都不會,樓上就算都是死人也被他吵醒了。   程宗揚握著防身的彎刀,小心翼翼地走過長梯,用了十幾分鐘才爬到頂樓。眾人舉著火把跟在後面,底下兩屋的房間都黑沉沉毫無聲息。靠近頂上亮著燈火的屋子,大伙都不由放慢了腳步,心頭繃緊。   程宗揚示意眾人停住腳步,然後屏住呼吸,慢慢推開門。   一縷昏黃的燈光從門縫中透出。房間內一個女子臨門而坐。她並著膝,跪坐在一張竹蓆上。烏亮的長髮盤起,髮髻上帶著漂亮而繁複的銀飾,一片片精美而小巧的銀葉子垂在額頭,微笑看著門外。   燈光來自蛇彝女子身旁的油燈,盞內的燈油已經不多,盞旁的燈光只有黃豆大小。那蛇彝女子容貌與人類相似,五官秀美,只是兩頰多了一道細細的銀鱗,從肩後一直延伸到眼梢,多了一股蠻荒的氣息。除此之外,眉眼與六朝的美婦並沒有太多差異。   那蛇彝女子笑容極美,襯著發上華麗的銀飾,就像是盛裝待嫁的新娘,嬌艷如花。但落在程宗揚眼裡:心頭只有陰森的寒意。   戴著盛美銀飾的女子身上一絲不掛。一條長蛇盤繞在她雪白的胴體上,青黑的蛇尾從她肩頭繞過,長長的蛇身從她飽滿的雙乳間蜿蜒垂下,帶著細鱗的蛇體纏在柔軟的乳峰上,將雙乳纏得突起。青黑的蛇體帶著劇毒的花紋,向下盤過柔白的腰肢,然後從腰側伸出,再沒入蛇彝女子緊並的大腿間,消失在她雪白的小腹下。   「繃」的一聲,一枝利箭從小魏手中的弩機射出,穿透了青黑色的蛇腹。   兩隻手一左一右按住小魏手上的弩機,武二郎和謝藝對視一眼,目光落在房內蛇彝女子身上。   弩矢並沒有射中蛇彝女子,但弩機強勁的力道穿透蛇腹,帶得她身體一晃,緩緩向後倒去。那條蛇一動不動盤在她身上,顯然在中箭前就已經死透了。   凝羽眉梢挑了起來。隨著那具胴體的倒下,蛇彝女子緊並的雙膝微微分開,暴露出赤裸的下體。   青黑色的長蛇從蛇彝女子下體鑽入,像交媾一樣,深深鑽入她陰門內。蛇彝女子漂亮的陰戶被粗大的蛇體塞滿,腹下鮮血淋漓,露出撕裂的傷口。顯然是被毒蛇咬穿子宮而死。然而她臉上莫名的笑容,在微弱的燈光下愈發詭異。   燈盞邊緣微弱的火焰,照出屋內隱隱約約的輪廓。程宗揚朝後伸出手,嘶啞著喉嚨道:「火把!」   石剛連忙把手中的火把遞過來,程宗揚舉起火把往房內一照,眾人臉色都是一變。   看完整個房間,所有人的臉色都陰沉下來。   整個頂樓的房間完全是打通的,形成一個圓環狀的空間。就在一幢屋內,至少陳列著五十具裸屍。   眾人這才相信祁遠說的蛇彝女子頗具姿色之語確實不假,這些蛇彝女子年齡從剛生出蛇鱗的少女,到豐滿成熟的婦人,一個個皮膚白嫩,姿容秀麗,顯然是被特意挑選出來的美貌女子。   她們被眾在大屋中,被兇手肆無忌憚地淫辱之後,再一一虐殺。以門口那具艷屍為中心,左側;十餘名蛇彝女子被擺成環形。她們赤裸著南荒女子獨有的白滑肉體跪伏在地,將赤裸的屁股朝向圓環中央。   令程宗揚意外的是,蛇彝女子的陰道和肛門共用同一個肉孔,臀間看起來分外緊湊。也許是她們很少排便,下身的肉孔十分乾淨。   圓環中間是一個蛇彝美婦,她身份似乎最高貴,所受的淫虐也最多。她伏在地上,以供人交媾的姿勢高高翹著臀,肉體柔媚豐潤。那張屁股白美渾圓,臀肉飽滿豐膩,誘人之極。只是她臀間的肉孔不僅被人姦淫得狼籍不堪,還被人殘忍地撐開,露出裡面灌滿精液的陰道和細小的肛洞。   屠殺者姦淫過蛇彝美婦的肉體,還把一條巨大的金環蛇塞進美婦的下體。那條金環蛇足有手臂粗細,蛇體佈滿了火燒的痕跡。顯然那些人把蛇塞進去後,反覆燒炙蛇尾,看著負重的金環蛇在美婦柔軟的雪臀間翻滾扭動,以此取樂。   金環蛇皎穿了蛇彝美婦的陰道,奮力鑽入她體內,最後穿過她整個身體,從她紅唇間伸出。美婦臀間夾著一條長長的蛇尾,下身血污淋漓。從蛇體的炙痕判斷,那些人用了很長時間來烤炙金環蛇,直到美婦的女性器官幾乎被摧殘殆盡,人蛇俱死才罷手。   另外一側的女屍被擺成一個三角形,卻姿勢各異。與她們相比,那蛇彝美婦還是幸運的。這些蛇彝女子更年輕,皮膚更加光潔,所受的淫虐也更殘忍,以至於程宗揚都不敢多看。   地板都被染成紅色,不少女屍都肢體殘缺,只剩下白美的軀幹,或者身上的蛇鱗被人剝下。那些屠殺者還饒有興致地把她們拼放成種種誘人的姿勢,白晰而美麗的肢體浸在血汗中,就像是在和魔鬼交媾一樣。   但詭異的是,在遭受了這樣的殘虐之後,每具女屍臉上都帶著莫名的笑容,似乎對身體所受的痛楚一無所知。   即使雙方的護衛都是走南闖北的漢子,也被眼前這血腥的一幕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程宗揚撫住脖頸的傷口,用嘶啞而低微的聲音打破沉默:「這像在舉行某種儀式。」   兇手把姦殺的蛇彝女子擺成這樣的姿勢,必定有某種理由。某種商隊人無法理解的理由。   祁遠喉結滾動了一下,發出的聲音像鐵蚺@樣乾澀,「這裡的事咱們最好別管。還是趕緊走,免得惹麻煩。」   程宗揚道:「老四,你是不是看出什麼了?這裡都是自家兄弟,有什麼都說出來。」   眾人都看著祁遠,那個瘦削的漢子咬了咬牙,「這像是鬼王峒干的。」   聽到鬼王峒的名字,謝藝目光陡然一亮,然後又收斂了光芒。   「鬼王峒在盤江以南,老祁也沒去過。鬼王峒最擅長的就是巫術,據說每次行法都要拿活人獻祭。他們的首領叫鬼巫王,南荒的蠻族都說他能驅使鬼神,吞食日月。往前走,大牛村寨都聽鬼王峒號令。在南荒,鬼巫王的話比什麼都管用。以前有幾個村子起來反抗,結果整個村子都被鬼王峒的人屠了,族長還被作成鬼奴,人都死了,還被鬼巫王役使。」   石剛小聲嘀咕道:「什麼鬼王?哪有這樣害人的!」   祁遠咧了咧嘴,「我這都是聽人說的。南荒人性子直,仇殺也厲害。兩個村子互相仇殺,把整座村寨屠掉的事也不少。有的村子打不過,把村子搬到深山,練邪術復仇,恩怨能延續幾百年也化解不開。咱們過路人,犯不著攪到他們的仇殺裡去。」   程宗揚看過眾人的神色,雖然幾個年輕的護衛憤憤不平,但一多半人都面露懼意。這也怪不得他們,實在是今晚看到的一切太過詭異。   程宗揚咳了一聲,嘶聲道:「祁四哥說的沒錯,南荒人之間的仇殺,咱們這些外人……」   忽然樓下有人叫道:「找到了!村裡的人都……都……都在……」   他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半晌也沒能說出來都在什麼地方。   石剛飛奔下去,腳步踩得竹梯折斷般一陣亂響,不到一盞茶工夫又白著臉上來,張口沒來得及說話,先捂著肚子乾嘔起來。   謝藝抬掌在他背上輕輕一拍,幫他理順氣息。石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喘著氣道:「下面……下面有個大窖!裡面……他娘的全是大蛇!村裡的蛇彝人都被扔在裡面,給蛇當糧食!」   想起蛇只吞人的慘狀,眾人頭皮一陣發麻。   程宗揚道:「還有活的嗎?」   石剛搖了搖頭,一口氣噎得頭臉漲紅,「都──都死了!那些蛇一口一個,吞得肚子鼓囊囊的。嘔……」   眾人互相看著,不禁都萌生去意。南荒人互相仇殺,他們這些外人沒有理由也沒有能力插手,還是早點離開這鬼地方的好。   武二郎抄起火把,伸到屋內的紗帷下,火焰猛然騰起,照得室內亮如白畫。   他突然發起蠻來,祁遠等人嚇了一跳,想問又不敢問,程宗揚只好捂著脖子暍道:「武二!」   武二郎將竹蓆也一併點著,沉聲道:「那些人屠了蛇彝人的村子,為什麼還把屍體留著?」   謝藝緩緩道:「是示威。」   他抬起腳,露出腳下一個鮮血繪成的圖形,「如果我沒猜錯,這該是鬼王峒的標記。」   那是一個神秘而血腥的咒符,血污繪成的圓形中繪著一個變形的三角,彷彿一張人臉正張開嘴,詭異地哈哈大笑。   祁遠臉色青黃地說道:「就是這鬼東西!」   不知道蛇彝人怎麼得罪了鬼王峒,被他們屠村滅族,還殺人陳屍,用來震駭那些不服從的部族。為蛇彝人討個公道,他們這支商隊想也不用想。但也不能看著滿屋裸屍遭人踐踏。當即大夥一起動手,把整座大屋一併點燃。   竹木製的大屋不多時便升起烈焰,那些蛇彝裸女在火光中彷彿浮動起來,柔媚地扭動著白美的肢體,臉上帶著詭秘的笑容。   雲蒼峰沒有跟他們一同到族長的大屋去,而是早早做好了出行的準備,程宗揚等人一回來,眾人便即啟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蛇彝村的火光在身後熊熊燃起,濃煙中不知有多少飛舞的怨魂。   眾人拚命趕路,一直到天色微明,看不到身後的火光,才找了處地方,精疲力盡地停下來,一個個倒頭睡去。   睜開眼睛先看到一頂灰色的帳篷,程宗揚不由得一陣糊塗,昨晚眾人不要命的趕路,停下來累得連喘氣的力氣都沒有,別說搭帳篷了。   手臂一動,程宗揚才發現身邊還躺著一具柔軟的肉體。他疑惑地扭過頭,正看到凝羽清亮的眸子,那張潔白的面孔猶如蘭花,飛羽一樣的雙眉修長如黛。   「你醒了。」   程宗揚看了看四周,「你怎麼會在這裡?是你搭的帳篷?」   「我來給你侍寢。」   凝羽安靜地說道:「如果你喜歡,在帳篷裡我會光著身子。」   程宗揚愣了半晌,才苦笑道:「你怎麼變得這麼大膽了?不怕老祁他們說閒話?」   「他們想說什麼就說好了,我不在乎。」   凝羽確實是不在乎,她坐起身體,薄衾滑落下來,露出兩團赤裸的美乳。她俯下身,豐挺的乳房壓在程宗揚臉上,帶來滑涼而軟膩的觸感。   凝羽小心解開程宗揚頸中的絲帕,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訝。   凝羽的乳珠紅潤可愛,程宗揚忍不住去含,卻聽到她說:「怎麼回事?」   「怎麼了?」   凝羽摩挲著他的脖頸,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你的傷已經好了?」   程宗揚扭了扭脖子,趁機磨擦著她的乳房,「已經不痛了。」   「你傷那麼重,連喉管都咬穿了……」   「又不是致命的地方。」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圓乳,笑道:「我會巫術,傷好得快也不奇怪。」   凝羽望著他,忽然道:「你想做什麼?」   女體淡淡的清香讓程宗揚很陶醉,不過這頂帳篷很薄……   凝羽已經躺下身體,揭開身上的薄衾,雪白的雙腿朝兩邊分開。   程宗揚還是第一次在白天看到凝羽的肉體,比起夜晚的朦朧,眼前的肉體更加清晰,就像一件精美的玉器,每一寸肌膚都精緻無比。修長的玉腿光滑地伸向兩側,白玉般的腹下,嬌艷的玉戶又軟又嫩,散發著寶石般的光澤。   凝羽下體有些乾澀,程宗揚怕弄痛了她,進入的動作很小心。凝羽卻摟住他的腰身,一面挺起下體,讓他的肉棒能幹進自己穴中。   沒有服藥的凝羽不像往常那樣濕媚,卻有著前所未見的柔順。程宗揚一邊伏在她身上挺動,一邊盯著她的膀左看右看。   凝羽一邊迎合他的進出,唇角一邊慢慢向上彎翹。   「有古怪。」   程宗揚道。   凝羽微笑道:「什麼古怪?」   程宗揚用指尖按住她的唇角,「以前你是這樣的。」   他把凝羽紅艷的唇角向下抹去,擺出她平常冷冰冰的表情,然後再向上彎去,「現在是這樣的。」   凝羽笑了起來,然後道:「你用力吧。我不痛的。」   程宗揚撐起身體,「你來。」   凝羽嫣然一笑,順從地挺起下腹,用那張柔嫩的蜜穴套住程宗揚的陽具,嬌媚地扭動起來。   她腰肢的力量和柔韌度都遠遠超過尋常女子,此時躺在程宗揚身下,高舉蜜穴,將他的陽具裹在穴內,柔嫩紅膩的小美昃夾住粗大的肉棒,輕扭急旋,淺吞緩挺,就像一張柔滑的小嘴,靈巧而暖膩地吞吐著陽具,帶來一種完全異樣的快感。   程宗揚握住凝羽的膝彎,托起她白滑的大腿,在她穴中狠狠挺動,然後精關一鬆,精液噴湧而出。   凝羽舒展肢體,挺身把花心途到他龜頭上,讓程宗揚在自己體內深處盡情噴射,把精液射進自己子宮內。   程宗揚呼了口氣,壓在凝羽充滿彈性的嬌軀上,「古怪……你今天怎麼這樣聽話?」   凝羽任由他的男性器官留在自己穴中,輕笑道:「你喜歡嗎?」   程宗揚想了想,點頭道:「比以前好得太多了。」   以前凝羽雖然私下會表現得很淫浪,但更像個上過發條的充氣娃娃。只有這一次,程宗揚才員切感覺到,她是全心全意在和自己做愛,而不是以前那樣把彼此當成工具。   凝羽擁著他的腰,像發誓一樣說道:「我會很聽話,讓你高興。」   程宗揚笑道:「我是不是應該高興的暈倒?喂,告訴我怎麼回事?我現在還糊塗著呢。」   凝羽輕輕推了他一把,「等你回來,我告訴你。」   「回來?」   「雲執事他們找你商量事,已經在帳篷外面等了半個時辰了。」   「什麼?」 第九章 合作   帳篷外面不只是雲蒼峰,還有武二郎、祁遠、吳戰威、易彪、謝藝……差不多整支商隊都在。一個個拚命繃緊臉,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顯然都聽到了帳篷裡的動靜,還做了頗多的猜測。   程宗揚乾笑道:「各位都在啊。呵呵呵呵。」   雲蒼峰笑呵呵道:「程小哥身體真是好啊,我這種老傢伙是比不得了。呵呵呵呵……」   笑話都被人看完了,臉紅有什麼用。程宗揚索性厚起臉皮,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雲老哥找我有什麼事?」   雲蒼峰咳了一聲,「這個……這麼早來打擾,是找小哥商量點事。嗯,咱們過去談。謝兄弟,你也來吧。」   幾個人在樹後找了片空地坐下。雲氏商會出面的只有雲蒼峰一個,顯然事無大小他都能做主。白湖商館一方是程宗揚、祁遠和武二郎。謝藝盤著膝,從容地坐在一旁。   雲蒼峰快人快語。「昨晚的事就不再多說了。祁老哥也知道,再往前走,十有七八的村寨都聽鬼王峒的號令,咱們撞見的事究竟是凶是吉,雲某心中也沒個底細。眼下咱們兩支商隊同舟共濟,後面會再遇上什麼,誰也說不準。大夥兒不妨攤開了說,各位都準備往哪兒去,看路上能不能有個照應。」   眾人連連點頭。   「我先說吧。」   雲蒼峰道:「我們雲氏商會來南荒,是找一件東西,順便作些買賣。那件東西是僱主相托,老夫不便透露。買賣倒平常,就是些絲帛綢緞。我們要去的地方是白夷族。如果各位也去盤江南,咱們不妨一道走。情形就是這樣,程小哥呢?」   祁遠看了看程宗揚,說道:「南荒的規矩我祁老四知道。雲執事把話說到這裡,按理祁老四該給雲老哥磕頭的。」   程宗揚道:「還有這規矩嗎?」   祁遠道:「走南荒的規矩,都是不帶生人的。商隊在路上碰見,頂多說幾句客氣話就該分手,誰也不能跟著對方。」   程宗揚沒想到會是這樣,追問道:「為什麼呢?」   「南荒的商道都是拿命填出來的,一條商道就是個眾寶盆。讓外人知道了線路,生意就不好做了。這裡是南荒邊緣,還好一些,雲老哥說的白夷族在盤江以南。誰都知道白夷出產幾樣稀奇的東西,運到內陸就能賺大錢。但白夷族的路怎麼走,知底的只有雲氏商會一家。雲老哥肯帶咱們走這條路,等於是送給咱們白湖商館一個聚寶盆。磕幾個頭都是少的。」   程宗揚笑道:「這也算是知識產權了吧,路線保密,壟斷經營。」   他隨口說出的詞,幾個人似懂非懂,謝藝眼角卻跳了一下,身軀不由自主地挺直,流露出一絲殺伐的氣度。   雲蒼峰道:「祁兄弟客氣了。說實話,老夫也不是慷慨,一個是貴商館有兩位好手,一道走老夫也心安些。另一個說出來程小哥、祁兄弟莫氣。白湖商館終究是五原城的商家,就是知道了路線,一年也走不了幾遭。」   雲蒼峰說的委婉,程宗揚已經聽出來了。他們這種小商館跟雲氏商會根本沒法比,也不怕他們競爭,搶奪雲氏的生意。雲蒼峰不故作慷慨,直接挑明其中的利害,倒是商人本色,讓大家心裡都踏實些。畢竟大伙都是行商多年,誰也不相信天上員會掉餡餅下來。   「還有一樁,」   雲蒼峰緩緩道:「這次我們走的是條新路,就算貴商館知道也沒什麼要緊的。」   祁遠和程宗揚對視一眼。南荒這地方有條能走的路已經謝天謝地了,怎麼雲氏商會要想著開新路?   「照以往的路線,到白夷族要走上二十多天,這條新路據說能省下一半的時間。那邊催得急,我這把老骨頭只好來拚命了。」   祁遠試探著道:「雲老哥……」   程宗揚打斷他,「說白了吧。老哥這次帶的人都不是你們雲氏商會的吧?如果是商會出來的,不會都是一幫沒走過南荒的新手──雲老哥,易彪他們是不是軍方的人?」   雲蒼峰苦笑著點了點頭,「程小哥好眼力。只是此事不便多說,還請小哥見諒。不過老夫可以保證,與各位絕對無害。」   程宗揚通情達理地說道:「為客戶保密是商家的天職嘛。不該問的,我們不問。但我不大明白,那條新路你們也沒走過,又帶了一幫新手,難道我們要一路摸過去?」   「這倒不必。不瞞幾位,來南荒之前,我們雲氏商會已經請了嚮導。講好過了猩猩崖,在山口的熊耳鋪會合。」   程宗揚沒有在意,祁遠卻佩服到十分。雲氏商會真是手眼通天,連南荒這地方都能找來嚮導,難怪生意能做得那麼大。   雲蒼峰拂了拂衣袖,「老夫已經絮叨了半天,還不知道程小哥一行到南荒是做什麼的?」   祁遠立刻變成了鋸嘴的葫蘆。程宗揚只好乾咳一聲,「也是找一件東西。」   「哦?是去什麼地方?」   在眾人目光注視下,程宗揚硬著頭皮道:「盤江以南。」   雲蒼峰點頭道:「盤江以南奇珍異寶頗多,小哥要找的東西不妨說說,說不定老夫知道。」   程宗揚囁嚅道:「霓龍絲。」   「霓龍絲?」   雲蒼峰眉毛皺了起來,良久搖了搖頭,「這個老夫還不清楚。小哥準備去哪裡找?」   程宗揚苦澀地想著:如果我知道,那該多好。   忽然一個聲音說道:「是傳說中霓龍出水時,留下的天絲嗎?」   程宗揚扭頭看著那個書生打扮的男子,激動之下,連聲音都變了,「謝兄知道?」   謝藝笑著搖了搖手,「我只是聽說有一種絲與霓龍的天絲很像,究竟是不是霓龍絲我也說不準。那絲七彩紛呈,比最細的蠶絲還細上數倍。嗯,似乎是在臨近海邊的碧鯪族那裡。」   程宗揚一拍大腿,「沒錯!就是碧鯪族!」   他聲音大得把眾人嚇了一跳。程宗揚連忙告罪:「失態了,失態了。」   程宗揚正容道:「謝兄既然知道,我就不瞞各位了。我們這次來南荒,就是要去碧鯪族找霓龍絲。與雲老哥正好……正好……」   程宗揚後悔自己一時激動,多說了半句,鬼知道那白夷族和碧鯪族是不是同路,如果正好相反,好不容易補上的漏洞就又露出馬腳,讓人狠踩了。   謝藝插口道:「碧鯪族半海半陸,過了白夷族,再走幾日就是。倒是跟雲執事同路。」   程宗揚恨不得摟住這個妙人兒狠親幾口,這圍解得太及時了。他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笑吟吟道:「不錯,與雲老哥正好同路。」   雲蒼峰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既然如此,咱們就一道去白夷族。如果這邊順利,老夫就跟程小哥一同往碧鯪族走一趟,見識見識那霓龍天絲。」   他笑呵呵道:「放心,老哥不會跟你搶生意。」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雙方擊掌定約,各自滿意。   武二郎卻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咱們都說好了。這位謝藝兄弟呢?」   謝藝仍帶著那種好看的淡淡笑容,溫和道:「在下只是想看看南荒的風土人情,回去寫一本《南荒風物記》」   程宗揚大出意料,這謝藝竟然是個作家?還是自費旅行寫書?   「寫書的?」   武二郎哼了一聲,「閣下手上的刀繭哪裡來的?」   謝藝從容道:「握筆太久磨出繭子,讓武兄見笑了。」   一句話把武二郎堵在那裡,氣哼哼說不出話來。程宗揚也有心探探謝藝的底細,笑道:「謝兄握筆,該不會用虎口吧?」   謝藝手上的刀繭集中在虎口周圍,握筆的食指和中指反而平常。武二郎不是看不出來,多半是不知道握筆跟握刀的差別。果然,武二郎明白過來,頓時惱羞成怒:「你欺負二爺沒寫過字!敢睜著眼騙你二爺!」   謝藝拱手笑道:「開個玩笑,武二爺莫怒。」   他笑容並不出奇,卻令人如沐春風,武二郎的怒火不自禁地消了,悻悻道:「你們這些寫字的,沒一個好鳥!」   謝藝拉平膝上的衣擺,淡笑道:「在下出身臨安,生平從無大志,只喜遊玩山水,尋幽覓勝。學些刀法只為防身之用。此番遇到諸位,幸何如之。」   程宗揚道:「謝兄就別拽文了,我們都是粗人。」   謝藝笑道:「是我的不是。月前我在清江遊覽十二峰,在江邊看到有人販賣一對白尾翠鳥,說是出自南荒,又談到南荒種種奇事。謝某一時動念,便孤身上路。如果不是諸位兄弟好心援手,謝某已經是路邊的枯骨。」   謝藝眉峰一揚,慨然道:「既然諸位都要往碧鯪族,如果諸位不嫌棄的話,謝某也有意一睹南荒海濱的風光,為拙作添上一抹異域風采。」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雲蒼峰道:「那好,咱們就一道走。大家都是六朝人,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祁遠把酒葫蘆遞給程宗揚,小聲道:「程頭兒,碧鯪族我去過一次,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麼霓龍絲。那謝藝從來沒來過南荒,他是怎麼知道的?」   程宗揚暗歎,祁遠真是個明白人,根本就不提自己的事,只是提醒自己,謝藝說的未必靠譜。但程宗揚對南荒的見識,還不如那個一次沒來過的謝藝。只好含糊道:「放心,咱們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找到霓龍絲。」   他把事情推到老天爺身上,祁遠也只能縮了縮脖子,聽天由命了。   走了一陣,祁遠忽然一拍額頭,火燒屁股地跳下馬,剝樹皮、扎草結、作標記,忙得不亦樂乎。   「要走猩猩崖,馬車上不去,後面的不能來了。留個標記,讓他們回白龍江口等咱們。」   程宗揚想起來後面留的馬車和奴隸,昨晚的火光他們多半也看到了,不知道在後面怎麼急呢。   天色依然陰霾,厚厚的雲遮蔽了陽光,雖然是白晝,卻如同黃昏。一行人睡到中午才起身,程宗揚又跟凝羽親熱一場,算算時間,這會兒應該是下午三、四點──嗯,也就是他們說的未末申初時候。   路上又過了一條河,到了傍晚,一直令人擔心的陰雲忽然散開,露出滿天雲霞。   程宗揚戳了戳祁遠,「老祁,晚霞出來了。明天是晴是雨?」   祁遠道,.「南荒這鬼天氣,作不得數。出著太陽都能下雨。」   武二郎卻篤定地說道:「這是胭脂紅。黃昏起胭脂,不風就是雨。半夜肯定下雨。」   商隊沒有武二爺能騎的馬,再壯的馬匹讓二爺一騎,就跟猛張飛騎著條大狗似的。沒有馬車,武二爺只好走路,他站在地上跟騎馬的程宗揚差不多高,步子一邁開絲毫不比馬匹的速度慢。   石剛插口道:「胭脂紅那是海邊,這裡離海還遠呢──二爺說的沒錯!半夜肯定下雨!」   武二郎哼了一聲,收回猛虎噬人的目光。忽然他朝左右看了看,鬼鬼祟祟地湊到程宗揚耳邊,小聲道:「喂,你怎麼把她勾上手的?」   「男歡女愛嘛。怎麼,武二爺看著不爽?」   武二郎悻悻道:「那丫頭冷冰冰的,二爺還以為她是個石女。早知道,二爺就……」   程宗揚一鞭子抽過來,「休想!」   武二郎渾不在意地挨了一鞭,撥眉擠眼地嘀咕道:「那丫頭身段還行,皮膚白白的,奶子鼓鼓的……」   程宗揚嘿嘿一笑,「有這閒工夫,不如琢磨琢磨你嫂子。我瞧潘姑娘就不錯。」   武三郎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萎了下去。   程宗揚在他腰上搗了搗,「喂。」   武二郎陰著臉邁開大步,攆狗一樣直躐出去。   過了一會兒,一個粗礪的聲音殺豬一樣唱道:「小乖乖來小乖乖!哥來說你來猜!什麼長長長上天!什麼彎彎照月邊!什麼開花紅艷艷!什麼掛果白酥酥!小乖乖哎小乖乖,哥來唱你來聽……」   程宗揚兩手捂著耳朵,最後忍不住叫道:「誰給我殺了武二那廝!我出一個銅銖!」   老天爺到底沒給武二郎面子,雨一夜都沒下,早晨起來反而放了睛。雲自如絮,天藍如洗,竟是半月來難得的好天氣,令人心暢神快。   不過程宗揚顧不上去找武二郎談論「胭脂紅」的概念,他一個晚上都跟凝羽纏在一起。   經過白天的尷尬,程宗揚放棄了不夠安全的帳篷,帶著凝羽溜進叢林。南荒的毒蟲雖然厲害,有凝羽在也不必擔心。倒是武二郎那種無賴不得不防。   那晚程宗揚沒有用紅色的藥片。他很直接地告訴凝羽,那種「巫術」並非好事,長期使用會對身體造成傷害。   和程宗揚猜想的一樣,停止服藥的凝羽出現了戒斷反應。心跳比平常高出一倍,汗水不斷湧出,卻渾身冰涼。幸好她服用的量一直很小,才沒有出現更嚴重的後果。而凝羽表現出驚人的毅力,始終一聲不吭。   「現在,沒有『巫術』,我也能很開心了。」   凝羽捧著程宗揚的手放在赤裸的胸前。   「你被蛇彝人咬穿脖頸的一刻,我的生命就是你的。」   程宗揚終於知道了凝羽轉變的緣由。他說:「每個男人都會那樣做吧。」   「但我只遇到一個。」   這也許是凝羽的不幸,卻是自己的幸運。程宗揚很想知道凝羽生命中第一個男人是哪個混蛋,讓她變得那樣討厭男人,但終於還是沒有開口。   後來,凝羽告訴他,在她一生中,都沒有像南荒之行那樣開心過。當他開始使用「巫術」的時候,所有的悲傷和痛苦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說的喜悅和滿足。   在程宗揚的「巫術」中,凝羽感覺自己彷彿獲得了飛翔的能力。她可以像每個族人一樣展開潔白的雙翼,驕傲地在星空下翱翔。月光如水一樣從羽翼間淌過,一搖就灑下無數星輝。   兩支商隊決定同行之後,眾人重新整理了行裝,把攜帶的物品平均分攤,減輕馬匹的負重。白湖商館帶的貨物不少,藥物、鹽巴、布匹、器皿還有新釀的美酒,樣樣俱全。相比之下,雲氏商會就老到得多,只帶了上百匹綢緞,既輕便又所值不菲。   那些綢緞都不是最上等的貨色,但顏色鮮明艷麗。南荒人最喜歡大金大紅的喜慶顏色,對質地並不在意,六朝最上等的綾羅綢緞,反而不如這些銷路好。祁遠看著,一一記在心裡,下次再走南荒,也要帶些這樣的絲綢。分過貨物,眾人行進的速度快了許多。過了蛇彝村之後,道路越來越荒蕪。吳戰威舉起砍刀,將一株蕨類植物巨大的葉片從柄部砍開,然後掄臂砸斷。棲居在葉片下的爬蟲和黃蜂四散飛舞,落在身上的都被吳戰威舉起巴掌拍死。易彪跟在他後面,將折斷的枝葉扔開,清出狹窄的路面。   在南荒濕熱的環境下,許多植物都生長得出奇的高大,芭蕉寬闊的葉片能長到十幾米高。一叢芭蕉提供的蔭涼,就能容納他們整支商隊,完全超乎程宗揚的想像。   祁遠早已是見怪不怪。「前幾年我帶著商隊從攏水蠻的沼澤經過,十幾里的路,都是踩著睡蓮葉子過去的。那葉子有一尺多厚,幾丈寬,上面連馬都能走。南荒有些地方,幾萬年都沒人走過。那東西都長得邪門極了。」   「就說咱們要走的猩猩崖吧,崖壁平得跟鏡子似的,在下面看不到頂。全靠一根老籐上下。武二郎算高的了吧?那籐比他橫過來還粗,斜著攀在崖上,天生一道山梯,人馬都能通行。這還不算大的,在大山深處,據說還有一棵神木,樹冠比山還大,一眼看不到邊。」   程宗揚嘀咕道:「這南荒不會是被輻射過吧,聽著怎麼像變種呢?」   途中又過了條河,地勢漸漸升高。身邊的植物愈發茂盛,腳下的小路卻越走越窄,最後乾脆消失在密織的叢林間。足。   在程宗揚的「巫術」中,凝羽感覺自己彷彿獲得了飛翔的能力。她可以像每個族人一樣展開潔白的雙翼,驕傲地在星空下翱翔。月光如水一樣從羽翼間淌過,一搖就灑下無數星輝。   兩支商隊決定同行之後,眾人重新整理了行裝,把攜帶的物品平均分攤,減輕馬匹的負重。白湖商館帶的貨物不少,藥物、鹽巴、布匹、器皿還有新釀的美酒,樣樣俱全。相比之下,雲氏商會就老到得多,只帶了上百匹綢緞,既輕便又所值不菲。   那些綢緞都不是最上等的貨色,但顏色鮮明艷麗。南荒人最喜歡大金大紅的喜慶顏色,對質地並不在意,六朝最上等的綾羅綢緞,反而不如這些銷路好。祁遠看著,一一記在心裡,下次再走南荒,也要帶些這樣的絲綢。分過貨物,眾人行進的速度快了許多。過了蛇彝村之後,道路越來越荒蕪。吳戰威舉起砍刀,將一株蕨類植物巨大的葉片從柄部砍開,然後掄臂砸斷。棲居在葉片下的爬蟲和黃蜂四散飛舞,落在身上的都被吳戰威舉起巴掌拍死。易彪跟在他後面,將折斷的枝葉扔開,清出狹窄的路面。   在南荒濕熱的環境下,許多植物都生長得出奇的高大,芭蕉寬闊的葉片能長到十幾米高。一叢芭蕉提供的蔭涼,就能容納他們整支商隊,完全超乎程宗揚的想像。   祁遠早已是見怪不怪。「前幾年我帶著商隊從瀧水蠻的沼澤經過,十幾里的路,都是踩著睡蓮葉子過去的。那葉子有一尺多厚,幾丈寬,上面連馬都能走。南荒有些地方,幾萬年都沒人走過。那東西都長得邪門極了。」   「就說咱們要走的猩猩崖吧,崖壁平得跟鏡子似的,在下面看不到頂。全靠一根老籐上下。武二郎算高的了吧?那籐比他橫過來還粗,斜著攀在崖上,天生一道山梯,人馬都能通行。這還不算大的,在大山深處,據說還有一棵神木,樹冠比山還大,一眼看不到邊。」   程宗揚嘀咕道:「這南荒不會是被輻射過吧,聽著怎麼像變種呢?」   途中又過了條河,地勢漸漸升高。身邊的植物愈發茂盛,腳下的小路卻越走越窄,最後乾脆消失在密織的叢林間。   「祁四哥!」   小魏在前面嚷道:「該往哪邊走?」   祁遠爬上來打量了一下,「那邊!那棵大椿樹後面!」   那棵椿樹直徑超過十米,樹身不知什麼年月被雷劈掉半邊,一半已經桔死,猶如炭化的岩石,被雨水沖刷得烏黑發亮。另一半卻枝繁葉茂,只剩一半的龐大樹冠巍然挺立,猶如一頂殘缺的大傘。   眾人在樹旁稱事休息,武二郎大概是前些日子睡了一路,這會兒毫無疲態。他三步並兩步攀到樹上,去扯爬在上面的籐蔓。那籐蔓粗如人臂,上面開著不知名的紫色花朵,每一朵都有臉盆大小,形似金盞。   武二郎伸手一扯,一朵紫色的花盞傾斜過來,潑出一汪清水。原來前天暴雨如注,這些花盞裡都盛滿了雨水。鵝黃色的花蕊在水中浸得膨鬆,像粉球一樣又軟又大,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南荒天熱,氣候潮濕,一路走來,每個人都是一身臭汗。武二郎玩心大起,就那麼脫了衣服,赤著虎紋遍佈的彪壯軀體,拿花盞裡的水澆了一身,一邊洗一邊大呼痛快。   樹下石剛跟幾名護衛大聲叫好,讓武二郎更是爽快。   武二郎披著衣裳跳下來,程宗揚抽了抽鼻子,讚道:「二爺這場好洗,倒像個香噴噴的粉頭。」   武二郎嘿嘿笑道,「哪兒有你那小姘頭洗得乾淨。」   程宗揚一怔,接著險些氣炸了肺。「武二!你這個不要臉的,敢偷窺!」   「好端端的帳篷不睡,非跑到二爺眼皮底下鬼混。二爺不看還是男人嗎?」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晃著肩走遠,還在背後很賤地比了個手勢。   雲蒼峰咳了一聲道:「過了猩猩崖,有一截好路,如果順利的話,今晚咱們就能趕到熊耳鋪。」   祁遠道:「都聽雲老哥安排。」   凝羽面色如常,似乎沒聽到武三郎的戲笑。 第十章 紅苗   商隊再次上路,周圍的蕨類植物漸漸稀少,高大的喬木越來越多。在林中穿行半個時辰後,眼前的參天巨樹突然一空,一道筆直的石壁出現在面前。   那石壁拔地而起,越過濃蔭蔽日的樹梢,直沒雲霄。斷崖上寸草不生,彷彿被人用巨斧劈開般平整。絮狀的雲片在崖上繚繞,層層疊疊遮沒了眾人的視線。   一條蒼黑色的巨籐盤在崖壁上,根部粗如羽石,往上越來越細,最後猶如一條繩索斜斜伸入雲絮。籐身的直徑超過兩米,但籐身呈圓形,能夠走人的只有裡面窄窄一道。   除了祁遠和雲蒼峰,其他人都看著這籐橋瞠目結舌。吳戰威和小魏雖然走過南荒,但這猩猩崖也是頭一次來。再怎麼說,這也是一根籐,比牽牛花籐粗一點罷了。商隊幾十號人幾十匹騾馬,加起來上萬斤的份量,一根籐能撐得住嗎?   「這籐長了不知道幾萬年,結實著呢,」   祁遠拿刀背磕了磕岩石一樣粗硬的籐身,「硬得跟鐵一樣!連老虎都能順著這籐從山上下來。」   這樣的籐橋不是功夫好就能走的。祁遠在前面領路,後面是易彪、程宗揚,雲蒼峰在後面壓陣,武二郎仍走在中間。   祁遠牽著馬踏上籐梯,一面走一面道:「這籐橋其實不難走!大夥兒別看腳下,都往上看!當心籐上的須蔓!別靠裡面靠得太緊!」   踏在籐上,眾人還有些心驚。好在挨著山崖的一側積滿泥土碎石,彷彿與石壁連為一體,踩上去沒有絲毫鬆動,讓人放心不少。   商隊拉成一條長長的隊伍,在石壁上蜿蜒而行。沿著籐梯一連走了半個時辰,最前面的祁遠幾乎走進雲端,還看不到籐梯盡頭。若是平地,這點路算不了什麼,但那籐一路向上,就像一道窄窄的長坡。饒是商隊裡一多半都是精壯的漢子,數百丈的長梯爬下來也有點吃不消。   這簡直比徒步爬一○一大樓還瘋狂,程宗揚抹了把汗,悄悄看了眼腳下。那些巨大的喬木連成一片,浩浩蕩蕩,那棵被雷擊過的參天巨槐宛如一朵小小的浪花,幾乎看不清楚。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爬了這麼高。如果告訴段強自己爬過一條比一○一還高的巨籐,也許會被他笑死。   朝後看去,隊伍拉得更長了,幾名奴隸掉了隊,被武二郎喝罵著拖上來。不時有人被籐須絆住摔倒,幸好都是有驚無險。   凝羽一直走在程宗揚身邊,她步履輕盈自如,像一抹輕風在濕滑的籐身外緣飄浮,那些鐵絲一樣的蔓須對她毫無影響。   漸漸的,眾人兩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起來,呼吸聲越來越粗。忽然一個聲音傳來:「山上青松高又高──哎囉!地上英雄豪又豪──哎囉!」   祁遠高聲唱道:「好漢走南荒──哎囉,隔水又隔山──」吳戰威打頭,下面的漢子們跟著叫道:「──哎囉!」   祁遠聲音雖然不怎麼樣,但他這麼一開頭,眾人精神都是一振,一邊齊聲應和,一邊賣力地往上爬。眾人前呼後應,腳下的籐橋似乎也沒有那麼難行了。   又走了一頓飯時間,祁遠歌聲忽然一頓,緊接著再次響起,聲音裡卻多了幾分焦急。   凝羽指了指籐橋下面,「那是什麼?」   程宗揚從崖上望下去,那高度令他微微有些眩暈。前方的山崖上垂下一根粗如人身的青籐,拳頭粗的籐須間還捲著幾塊岩石。   「不好!」   程宗揚連忙上前,只見祁遠已經停了步,口中雖然還在唱著,臉上卻殊無喜色。   「老四!」   祁遠回過頭,用力唾了一口,低聲道:「前面的籐橋塌了!」   離他兩三丈的地方,籐橋忽然折下,青綠的巨籐晃悠悠地在半空中垂著,只在崖壁上留下一行泥污的紋路。   「怎麼會塌了!」   祁遠指了指垂下的巨籐,「那是籐梢長出的新籐。這籐長在山上,籐須也往石頭裡鑽,下面長牢的都結實得很,這些新籐生出的須鑽進石縫,時間久了就把石頭給拱了出來。」   祁遠又唾了一口,「這次走南荒真是出門不順。這新籐怕也長了幾百年,早不塌晚不塌,偏偏這時候塌。」   程宗揚抬頭看了看,崖上的雲絮已經觸手可及,「離山頂還有多遠?」   「怕還有幾丈高。」   凝羽一提氣,貼著崖壁輕盈地飛掠而起,閃身沒入雲霧。片刻後她水滴一樣直溜下來,停在程宗揚身邊,「至少有八九丈高。」   後面的行人陸續趕上,看到眼前的一幕,先是目瞪口呆,然後一個個都洩了氣。程宗揚苦笑著想,這大概比爬到二十樓才發現沒帶鑰匙還慘。猩猩崖的石壁連凝羽都上不去,別說他們這些人了。   謝藝跟著隊伍上來,一路不顯山不露水,毫不引人注目。看到折斷的籐梯,也沒有像眾人一樣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神情間仍是淡淡的,似乎過不過這道崖對他都無所謂。   眾人好不容易走到此地,掉頭折返誰都不甘心,但上又上不去。祁遠一邊叫嚷著不讓大伙聚得太緊,一邊又要交待眾人拉緊騾馬,小心失足。前後照應,急得喉嚨冒火。   雲蒼峰落在隊伍最後,無法上來商量,只能大夥一字一句地把話傳下去。牛晌也沒有話傳上來,似乎這位南荒的老行家也拿不出主意。   著急間,一個細細的聲音忽然從崖頂飄下。那歌聲在雲間時隱時現,眾人都仰臉細聽,偶爾能聽見幾句,卻辨不出字句。   大夥兒面面相覷,程宗揚小聲道:「這唱的什麼?」   「是南荒的蠻語,」   祁遠道:「在問咱們是什麼人,從哪裡來,做什麼?南荒的蠻語老祁勉強能聽出來三兩分,要說可是不會了。」   眼看著崖頂有人卻無法交談,眾人更是心急。忽然,一個粗礪的聲音響起,那聲音像蚺M刮在石壁上一樣難聽,除了武二那廝還能有誰。   武二郎扯開五音不全的喉嚨,嘶著嗓子放聲高歌,與山頂的歌聲應和,用的竟也是南荒的蠻語。   眾人都屏住呼吸,傾聽著頭頂的聲音。那個細細的歌聲卻消失了。過了一會兒,歌聲再次響起,已經換了眾人能聽懂的語言。   「是雲間的百靈在唱,哎囉喂,遠方的客人,沿著彎彎的山路,來到我們南荒阿哩哩。翻山涉水囉哩囉,來到猩猩崖哎囉喂,走上長長的天籐阿哩哩,可兩天前一場大雨哎囉喂,衝垮了天籐攀附的石頭,朵呢噶。」   那歌聲優美動聽,令人心旌搖動,幾乎想脫口應和。   武二郎破鑼般的聲音唱道:「虎神的後裔,和他的朋友踏上天籐。卻困在籐折的地方。上面是南荒哪個部族的朋友,聽到你的歌聲,就像看到南荒最美麗的白梔蘭花。」   歌聲變得歡快起來:「原來是虎神的後裔阿哩哩,回到南荒阿哩哩。花苗的阿依蘇荔,正好路過天籐生長的斷崖阿哩哩,你和你的朋友不要擔心,蘇荔和族人會想出辦法,讓你們看到崖頂的平川阿哩哩……」   那一連串「阿哩哩」像玉盤上掉落的銀珠,清悅明快,從雲中直落下來,越來越近,忽然雲絮間露出一雙白美的長腿,接著一條火紅鮮亮的褶裙從天而降。   一條長長的繩索從崖頂飛落,繩索驀然繃緊,那女子挽住繩尾,順勢腰肢一折,落在籐橋上。   那女子一手叉腰,笑吟吟看著眾人,火辣辣的美目顧盼生輝。她比程宗揚還高出一個頭,身材更是超過一米九。富有立體感的五官帶著雕塑的美感,一雙鳳目猶如點漆,黑白分明。   那女子絲毫沒有尋常女子的羞澀,美目從眾人臉上一一看過,眼神大膽而又火辣。高而挺直的鼻樑,豐滿的紅唇,有著令人驚詫的美艷和大氣。   她長髮挽成盤髻,偏向一側,幾乎蓋住白玉般的左耳。髻旁戴著一朵艷麗的紅花,將一側臉頰映得嬌紅。上身束著一條紅巾,豐挺的乳峰高高聳起,飽滿的乳球渾圓又碩大。衣間露出潔白的腰身,腰上繫著一條火紅的褶裙,褶裙兩角繫在腰側,挽了一個花結,結上掛著一隻皮囊。褶裙挽結的一側分開,露出一條雪白而順長的美腿。   在她大腿外側,有一處青黑色的紋身,盾狀的紋身嵌在白生生的肌膚上。上面兩條細而繁複的花紋,繞過豐潤的大腿,一直延伸到大腿內側,就像一道黑色的蕾絲花邊,將雪白的大腿襯得更加白美圓潤。   那女子鬆開繩索,朝眾人走來,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哪位貴客是虎神的後裔?」   她皮膚極白,走動時紅裙間裸露出大片大片白膩的肌膚,白花花映得人眼花繚亂,赤裸的潔白小腿和纖足染上植物綠色的汁液。   祁遠低聲道:「是花苗。」   說著悄悄伸了伸手指。   順著祁遠指點的方位看去,只見那花苗女子頸中戴著一條金色的項煉。金黃的煉身滑過白膩的乳溝,落在胸乳上,煉尾掛著一隻金燦燦的巨蠍,蠍目嵌著兩粒紅寶石,蠍尾彎轉如鉤。   那女子看到面帶虎斑的武二郎,目光不由一閃,昂起頭用火辣辣的目光打量著他,笑讚道:「好魁梧的個子,怪不得是虎神的子孫。我是花苗的族長阿依蘇荔,你就叫我蘇荔好了。」   武二郎咧開大嘴,「我叫武二郎,你叫我武二好了。」   蘇荔笑道:「白武族離開南荒已經很久了,難得你還記得回家的路。」   武二郎嘰哩咕嚕說出一串南荒蠻語,引得蘇荔眉開眼笑。看到武二郎一臉勤勉忠厚的表情,程宗揚打鼻孔裡都冷笑出來。這廝一路好吃懶做,偷奸耍滑,劣跡斑斑,這會兒擺出這副嘴臉,也不怕雷劈了他。   不知武二郎說了句什麼,蘇荔笑得花枝亂顫,最後朝眾人道:「這裡離崖頂已經不遠,山崖上有我的族人,大家有力氣的,就攀著繩子上去,馬匹用繩索繫上來。」   好,這有什麼不好的,誰也不想拐回去再走回頭路,大伙都是千情萬願。當即蘇荔先攀繩而上,吳戰威按老規矩打頭,這次卻被武二郎一把拽住。   程宗揚訝道:「武二,你是不是吃錯藥了?這一路上,你什麼時候打過頭,開過路,砍過一片樹葉?」   武二郎哼哼兩聲,擠開吳戰威,抓住繩索就往上攀。等他攀上丈許,程宗揚兩手攏在嘴旁,高聲道:「武二!快點兒!一會兒就看不見人家白光光的大腿了!」   武二郎一個踉艙,險些從繩上栽下來。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先下來打扁程宗揚的臭嘴,最後還是決定把他的話當成耳邊風,頭也不回地朝上攀去。   程宗揚道:「花苗的族長怎麼戴個金蠍子?」   祁遠道:「花苗原來就叫花蠍,據說她們的祖先原本是天女,跟一隻天蠍成了夫妻,才有了花苗這一支。南荒人也不都是天生孤僻,花苗跟白夷就極好客。嘿嘿,花苗的女人比男人勢大,說不定這族長會看中了武二郎,招他當個上門女婿。」   程宗揚笑道:「哪還不快點,別讓武二五迷三道,把咱們白湖商館的臉面都丟到南荒來。」   那些護衛身手矯健,這會兒絕路逢生,鼓足力氣攀上山崖。程宗揚怕後面沒有好手壓陣,示意凝羽留在後面,自己跟著攀了上去。   饒是程宗揚已經有了內功根基,這二十多米的長索爬上來,也累得幾乎渾身脫力。武二郎倒好,跟蘇荔笑語晏晏,連一根手指都不伸過來。   一隻手伸來,拉起程宗揚。那是個年輕的花苗漢子,他古銅般的臉上露出笑意,指了指自己道:「卡瓦。」   程宗揚也指了指自己,「程宗揚。」   卡瓦笑著雙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   在崖下看著是晴天,崖上又是另一番光景。比山下更巨大的參天大樹連成一片,將光線隔絕在外,形成一片幽暗的森林。那根長繩就繫在一棵樹上,幾名精悍的花苗漢子守在旁邊。   上來前程宗揚心裡一直在嘀咕,花苗的男子會不會跟蛇彝人一樣,都是些牛人半蠍的怪物,這時才明白花苗為什麼好客。   那些花苗漢子和普通人看起來並沒有太多區別,皮膚有著古銅的亮色,手腳粗長,臉頰和手臂上都刺著紋身,赤足葛衣,腰間帶著厚背砍刀,長相還頗為英俊。這樣的外表,當然不會被外來的行商視為異類。   那些花苗漢子後面還跟著一群苗女。她們穿著色彩鮮艷的筒裙,戴著華麗的銀飾。她們一個個皮膚雪白,身材婀娜多姿,對眼前這些陌生人毫不避諱,目光中充滿了好奇和笑意。   那些花枝招展的苗女中間,有兩名少女分外引人注目。她們一個十七、八歲,另一個十五、六歲,不但衣飾比周圍的苗女更加精緻,相貌也極為出色。她們筒狀的褶裙是鮮明的寶藍和鵝黃色,長及膝蓋,裙擺綴著孔雀的翎毛,短短的衣袖及肘而止,露出雪藕似的小腿和手臂。   年長的少女身段略高,睫毛彎長而濃密,她微微低著頭,白美的脖頸中戴著一串紅珊瑚磨製成的珠鏈。另一個少女顯得更加頑皮,她白淨的腳踝上掛著一串銀製的小鈴,不時用腳趾去踩草叢間的蟲蟻,發出細碎的鈴聲,一邊用明亮的眸子好奇地打量著程宗揚,眼中帶著狡黠的笑意。   兩名花苗少女中間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那女子穿著金絲刺繡的紅裙,裙擺一直垂到腳踩。與周圍赤足的苗女不同,她是唯一一個穿著鞋子的,臉上還罩著一層潔白的面紗。烏亮的髮髻上圍著一圈白茸茸的狐毛,精緻中充滿了神秘的風情。她粉頸低垂,在那些嬌美的苗女簇擁下,宛如一顆柔潤的明珠。光彩雖不奪目,卻沒有誰能掩蓋住她的光澤。   年幼的少女一隻眼朝程宗揚眨了眨,悄悄攤開手,紅白的掌心中,露出一隻毛茸茸的蜘蛛,然後趁旁邊的少女轉身說話的時候,把蜘蛛丟到她短裙內。   年長的少女驚叫一聲,兩手伸到裙下,弓著腰,在腿間撥弄。她裙子本來就短,這時急切地拉起裙子,露出兩截雪白的大腿。年幼的少女天真地說道:「好大一隻蜘蛛呢,阿姊,我來幫你。」   說著她揭開年長少女寶藍色的筒裙,把她白嫩的雙腿完全暴露出來。年長的少女背對著程宗揚,彎著腰,圓潤的臀部向上翹起,掀開的裙子幾乎能看到雪白的臀肉。穿著鵝黃筒裙的少女朝程宗揚眨眨眼,故意分開年長少女的大腿,示意程宗揚朝她腿間看去。   蘇荔喝了一聲,「阿夕!」   年幼的少女嘟起嘴,悻悻放開阿姊的筒裙,把那只蜘蛛抓出來,一腳踩死。   程宗揚像是被嗆住一樣狼狽地咳嗽起來。這花苗少女的舉動太大膽了,把他都嚇了一跳。   商隊的漢子絡繹攀上斷崖,祁遠也跟了上來,他這一趟累得夠嗆,鬆開繩索兩臂還抖個不停。   「不行了……後面的……都攀不上來……拿繩子拖吧……」   包括幾名奴隸和雲蒼峰在內,剩下七八個體弱的還在下面,憑自己的力氣怎麼也攀不上來。他們把繩索纏在腰上,那些花苗漢子一同用力,把人拖到崖上。   祁遠躺在地上喘著氣,看到那名戴著面紗的少女,不由「咦」了一聲。   程宗揚道:「她們是做什麼的?」   「那是新娘……旁邊兩個是陪嫁的姑娘。」   祁遠道:「咱們倒趕得巧,遇上花苗人送親的隊伍。」   程宗揚看了一眼嬌笑的阿依蘇荔,「連族長都親自出面送親,這新娘身份不一般吧。」   祁遠嘿嘿笑了兩聲,「花苗女子多情。老祁當年去花苗,正趕上她們正月的歌節,沒成親的男男女女就在山上唱歌,看中了就一起鑽進樹林,做成好事。可惜老祁的嗓子不成,當年我有個夥計,就唱成了一對,臨走的時候那女干一直跟出幾十里,哭得跟淚人似的。」   說著祁遠自失地一笑,「就為這事,咱們好幾年沒敢去花苗。」   繩索磨在山崖邊上,發出吱吱的響聲。那繩子本身的份量就不輕,加上人更顯沉重,五、六名花苗漢子花了半個時辰,才拖上來兩個人三匹馬。想到下面還有三、四十匹騾馬,就算拖到天黑也拖不完。那繩索雖然粗,卻是平常的麻繩,在崖側拖拽幾趟,已經開始磨損。   謝藝在旁看著,眼見一名花苗漢子力氣不濟,上前解下身上的水囊,將水澆在繩上,然後挽住繩索幫花苗人一起拉。其餘能攀到山頂的幾個,都不比程宗揚好多少,唯一稱得上龍精虎猛的武二郎這會兒洗得香噴噴的,彷彿跟蘇荔有說不完的話,讓人看著眼裡心裡一塊兒往外冒火。   忽然程宗揚一拍腦袋,「老吳!砍段樹幹來!要這麼長,這麼粗的,越圓越好!易彪,你背的兵刃呢?撿一根鐵矛,兩柄鐵叉來。越結實越好!」   吳戰威朝掌心唾了幾口,拎著刀進了森林,不多時按著程宗揚的吩咐砍了一段樹幹來。   按程宗揚的指點,易彪揀出一根礦鐵打製的長矛,豎著從樹幹中心穿過,然後把兩柄鐵叉尾部斜著固定在岩石間。程宗揚剝去樹皮,在樹輪上刻出凹槽,然後將鐵矛架在鐵又兩股中間,手一推,木輪轅挽轉動起來。   眾人都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擺弄這些做什麼。那兩名花苗少女踮著腳尖朝這邊張望,連那個戴著面紗的女子也悄悄抬起頭。   「把繩子搭到上面!」   卡瓦將信將疑地把繩索搭在木輪的凹槽間,微微一扯,臉上頓時露出狂喜的表情。商隊的漢子都明白過來,一個個朝程宗揚伸出大拇指。卡瓦用蠻語向族人解說剛才的感覺,那些花苗漢子仍有些不信。   卡瓦乾脆把他們都拉過來,輪流扯動繩索,那些花苗漢子才醒悟到其中的不同,看向程宗揚的目光也變得崇慕起來。   這倒使程宗揚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樣簡陋的滑輪,祁遠他們肯定都知道,只不過一時沒有想到而已,倒讓自己揀了個便宜。   面紗水一樣滑下,那女子悄然垂下彎長的玉頸。謝藝看著那輪轅挽轉動的木輪,眼神卻彷彿飄到別處,透出無盡的滄桑。那一瞬間,他似乎已經是個老人。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五 第五集 【簡介】 南荒女子柔媚可喜、熱情奔放,但南荒的氣候卻更勝毒蛇猛獸,想在南荒活下去,就得比天候更狠更毒,一針立死的鬼面蜂、借腹產卵的陰蛛,這美麗又狠毒的叢林一點一點地吞噬著程宗揚一行人…… 好不容易來到熊耳鋪,雲式商會安排下的嚮導竟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貨色,左閃秦檜右躲吳三桂,最後揀來一個朱八八,朱八八這胡吹大氣的糟老頭,真能平安穩帶領眾人抵達白族嗎? 第一章 送嫁   木製的簡陋滑輪「咯吱咯吱」地轉動著,商隊的護衛和花苗漢子一起動手,將馬匹和貨物一一吊到崖頂。那些花苗漢子個子雖然不高,但身手矯健,比起易彪、吳戰威他們也不落下風。   當凝羽最後挽著長索登上猩猩崖,時間剛過去半個時辰。花苗漢子熱情地挽拉,卻被凝羽閃身避開。   祁遠躺在地上,半晌才喘過氣來。程宗揚遞了壺水過去,祁遠吃力地喝了幾口,用手背抹著下巴的水珠,齜牙一樂。「常年走南荒,身子骨都讓這兒的瘴氣毀了。放在十年前,這點路我祁四上下兩個來回也不帶喘的。」   程宗揚笑道:「都說南荒的瘴氣有毒,瘴氣究竟是什麼東西?」   「南荒濕氣大,氣候又悶熱,林子裡的樹木花草、鳥羽獸骨什麼的,被熱氣蒸騰,就生出一層霧氣,遠遠看著就跟林子裡的雲彩一樣,顏色也好看,紅的、黃的、藍的,什麼顏色都有。三月有桃花瘴,六月有黃梅瘴、蛇瘴。中了瘴氣,輕的上吐下洩,幾天動不了身,重的就沒治了。」   說著祁遠指了指那些花苗女子,悄悄道:「你別看南荒的女子生得水靈,可老得也快,都是瘴氣害的。」   濃密的樹蔭下,穿著鵝黃筒裙的少女阿夕正被族長蘇荔責罵,她嘟著嘴,不服氣地垂著頭。年長的阿葭被阿夕戲弄,也氣得不去理她。其他的花苗女子在旁邊笑吟吟看著,她們就像初綻的花朵,即使有的還生著氣,也有著桃李般的嬌艷。   望著那些明-麗的少女,正在喝水的祁遠微微有些失神,水流到脖子邊也沒有發覺。   程宗揚舉起手,在祁遠眼前晃了晃,「喂,老祁。」   「唔,」   祁遠醒過來神,又恢復了他的行商本色,嘿嘿笑了一聲,然後打點起精神道:「她們幫了咱們這麼大的忙,又正好趕上人家送親。程頭兒,咱們也該打點一份禮物送過去。花苗人重情分,有了交情什麼事都好辦。」   「行。你挑幾樣,咱們送過去。」   祁遠有些為難,「可咱們帶的貨不大合適。」   白湖商館帶的那些藥材、鹽巴、布匹、鐵器,用來當賀禮確實不恰當。程宗揚琢磨了一下,笑道:「這個好辦。雲老哥那裡帶的絲綢,正是現成的賀禮。我跟他商量一下,挑幾匹好的,一起送去,算咱們兩家一家一半。」   祁遠笑逐顏開,「行!」   雲蒼峰剛上來不久,祁遠過去說了幾句,雲蒼峰疲憊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吩咐手下打開貨物。眾人挑出幾匹用油布包好的絲綢,由程宗揚捧著,和雲蒼峰一同朝花苗人走去。   蘇荔教訓了阿夕一番,見雲蒼峰過來,知道他是商隊裡有身份的,主動與兩人見禮。雲蒼峰說明來意,然後笑呵呵道:「正好遇上族裡的喜事,這些薄物也算是我們一點心意。」   雲氏商會準備周全,那些絲綢都用油布包著,一路上還跟新的一樣。程宗揚打開油布,一抹鮮艷的金黃色流溢出來。   這是上好的柘州綢,金燦燦的綢面上繡著鮮艷的交枝玫瑰,色彩華麗異常,幽暗的光線下,火紅的玫瑰彷彿在金色的絲綢上浮動著,閃閃發亮。   蘇荔露出驚喜的表情,「好漂古平……」   她忍不住摸了摸,那絲綢像溫柔的水紋一樣,柔滑得令人不忍釋手。   「這樣貴重的禮物,讓花苗人感受到客人的情誼。」   蘇荔大方地收下禮物,向兩人道:「無論雲氏商會和白湖商館什麼時候來到花苗,都是我們花苗人最尊貴的客人。」   那些花苗女子圍著絲綢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阿夕立刻把剛才挨罵的事忘到腦後,和那些女子一樣高興得臉頰發紅。只有那名戴著面紗的少女沒有過去,她微微垂著頭,臉上潔白的面紗紋絲未動,彷彿一幅靜止的圖畫。   看著眾人疑惑的眼神,蘇荔道:「她是龍神的新娘。神聖的巫王命令我們把新娘送到熊耳鋪,交給他的使者,使者會把她帶到龍神的宮殿。」   程宗揚道:「巫王?鬼王峒的鬼巫王嗎?」   蘇荔略顯無奈地點點頭。   程宗揚與雲蒼峰交換了一個眼神。鬼巫王的使者在熊耳鋪,不知道他們是否就是蛇彝村血案的兇手。   雲蒼峰咳了一聲,「鬼王峒的人也到了花苗?」   經過交談,眾人才知道,原來鬼王峒的勢力早已越過然江,在兩個月前延伸到花苗人的領地。面對鬼王峒的強勢,剛剛成為花苗族長的阿依蘇荔最終選擇了屈服,與南荒大多數部族一樣淪為鬼王峒的附庸。   鬼王峒每年都會向所有的附庸部族索取各種貢物──其中包括三名最美貌的少女。一位作為龍神的新娘,另外兩位將獻給巫王,供他享用。   鬼王峒的巫王在南荒有種種傳說,有人說他有三顆頭顱,分別受到天神、地只和龍神的庇佑;有人說他戴著骷髏製成的面具,驗踞在黑鐵製成的王座上,而龍神就隱藏在他的座位之下;還有人傳說巫王身邊服侍的奴僕,都是他親手製成的鬼奴。流傳最廣的一種說法,則說鬼巫王每天都要與一名美貌處女交歡,然後把她當成食物。   鬼王峒的信使告訴花苗人,巫王的使者將在熊耳鋪停留一段時間,要求她們把貢物盡快送去。   經過一番激烈的爭吵之後,花苗人還是選出了自己的貢物。族中最美貌的少女被選為龍神的新娘,按照龍神娶親的風俗,她將戴上面紗,不再讓凡人見到她的面容。   阿葭和阿夕則是奉獻給巫王的禮物。   阿葭對將來的命運憂心仲忡,年幼的阿夕卻仍是一派天真爛漫,一路上不時搞一些小小的惡作劇,沒有片刻安寧。   被蘇荔呵斥後,阿夕只安分了一會兒,又溜過去擺弄那架滑輪,還拉著易彪問東問西。她手臂和小腿赤裸著,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舉止又隨意得很,幾乎把半邊身子都挨在易彪身上。   易彪出身軍旅,哪裡見過這種陣勢,窘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臉紅得和煮熟的大蝦一樣,讓吳戰威後來好一陣笑話。   休息過後,眾人再次上路。此刻還是白晝,但林中幽暗得如同深夜。吳戰威想點起火把,卻被花苗人制止了。   「太多的火光會驚動森林之神。」   卡瓦說道:「跟著我們的腳印走吧,只要花苗人的腳印還在,就不會讓朋友迷路。」   卡瓦舉著一枝火把走在最前面,那些精悍的花苗漢子分成兩列,把新娘一行護在中間。商隊隔著十幾步的距離跟在後面,只有武二郎厚著臉皮地與花苗人混在一處,用他們聽不懂的蠻語跟蘇荔說笑。   謝藝牽著馬,不經意地上前幾步,與程宗揚、雲蒼峰並肩而行。   「傳說南荒有一種花,平常花苞合攏,附近有歌聲和鈴聲就會盛開。」   雲蒼峰閒聊道:「可惜沒有多少人見過。曾經有人採到一株,想運到內陸販賣,但剛過了白龍江口就枯死了。」   「玉盞鈴花。」   謝藝淡淡笑道:「我在一本書上見過。還有一種歌旋草,歌聲響起的時候就會隨聲舞動。」   雲蒼峰拈著須頻頻點頭,「謝兄弟真是見聞廣博。當日那人販運時一路都好端端的,可一過了白龍江口,花葉就盡數枯萎,不知是什麼緣故?」   謝藝想了一會兒,「也許,這玉盞鈴花、歌旋草和南荒的人一樣,根都在南荒,一旦離開南荒的水土就都枯萎了。」   程宗揚卻對謝藝的刀術很感興趣,「謝兄的刀法一定很好吧?」   謝藝微笑道:「勉強防身罷了。」   「有沒有興趣教我兩手?」   程宗揚道:「我用白武族第一絕學──五虎斷門刀跟你換!」   謝藝笑道:「五虎斷門刀剛猛勇烈,程兄弟練成這套刀法自保有餘。謝某刀法平常,多學無益。」   程宗揚看了他半晌,忽然一笑,「你就別騙我了。如果你的刀法真像你說的那樣平常,聽到我用五虎斷門刀跟你換還不樂意?」   謝藝笑道:「劍為百兵之祖,刀為百兵之王。天下刀法何止千種?五虎斷門刀乃刀中絕學,比謝某所學強上千倍。只是謝某的刀法與五虎斷門刀修練有異,不能勉強。」   程宗揚道:「不都是一把刀嗎?有什麼差異的?」   謝藝微微一笑,從鞍側拔出一柄尋常鋼刀,沒有任何花式地遞出,劈開一根樹枝,招術平常之極。   如果一名樵夫看到,一定會把謝藝引為知己。他這一刀就如同一名砍柴多年的樵夫,鋼刀下劈的重心正落在枝上,利用刀體的重量,力道半分不多、半分不少,正好將樹枝砍斷。角度、落點、力道無不準確之極。   但落在程宗揚眼裡,算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了。他這會兒什麼都看不出來,只本能地覺得他的來歷並不簡單。   謝藝微微有些失望地收起刀,忽然又精神一振,「程兄如果想學刀法,我倒認識一位使刀的行家。等從南荒回去,我與程兄一同去拜訪如何?」   「那好。」   程宗揚一口答應。   祁遠趕上來道:「程頭兒、雲執事,在籐橋耽誤了一個多時辰,今晚怕是趕不到能一耳鋪了。」   雲蒼峰道:「大伙都累了幾天,也不趕這一時。今晚就在林子裡歇宿了,明天一早再趕路。」   身後一聲異響,隊伍中一頭正在行進的走騾忽然向前一傾,前腿跪倒在地。   它口鼻中淌出白色的泡沫,脖頸痙攣著扭了幾下,便不再動作。   易彪俯身看了看,「是累得脫力了吧?」   祁遠急道:「小心毒蟲!」   旁邊的吳戰威抽出長刀,「啪」的一聲,用刀背拍在騾背上。   吳戰威慢慢抬起刀,臉色頓時變了。   刀下是一隻朱紅色的昆蟲,它額上生著兩隻觸角,腰身極細,背後有一大一小兩對透明的翅翼,翼上暗紅的花紋猶如骷髏。在它碩大的尾部末端,一根尖刺深深刺入騾背。   「鬼面蜂!」   祁遠叫道。   話音未落,一陣不祥的嗡嗡聲從森林深處響起,彷彿無數毒蜂正朝這邊蜂擁而至。雲氏商會的護衛們抽出兵刃,戒備地盯著森林。走在前面的花苗人也停下腳步,扭頭朝這邊看來。   「把刀收起來!」   護衛們扭頭盯著祁遠。祁遠顧不上解釋,抽刀砍開馬背上一口竹簍,十餘根捆紮好的火把滾落出來。   蜂嗚聲越來越近,祁遠將火把分散扔給眾人,叫道:「點著!用煙熏!」   滿臉落腮鬍子的易虎揚手一擺,手下的雲氏商會護衛們立刻收起兵刃,揀起用蒲棒和艾蒿捆成的火把,引火點著。   幸虧祁遠見機快,第一根火把剛剛點燃,幾隻朱紅色的毒蜂便從林中飛出。   那些毒蜂比尋常蜜蜂體型大了數倍,額上生著詭異的複眼,蜂腰細而彎曲,直飛時尾部還向前挺出,露出彎鉤狀的蜂刺,鉤尖滴血般殷紅。   蒲棒束成的火把一經點燃就生出滾滾濃煙。小魏揮舞著火把驅趕毒蜂,眾人連忙將馬匹和走騾收攏起來。   幾隻鬼面蜂被濃煙一熏,四散飛開,在空中繞著飛出複雜的圖形。更多的毒蜂陸續從幽暗的林中飛出,宛如朱紅色的流星疾射出來。在它們身後,無數毒蜂聚集成一片暗紅色的潮水,嗡嗡作響地從森林深處漫出。   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這片蜂潮數量不下萬計,兩支商隊三十餘人,四十餘匹騾馬,僅靠十幾根蒲棒艾蒿結成的火把,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即使武二郎那樣的身手,也未必能擋住這上萬隻毒蜂無孔不入的攻擊。   那些鬼面蜂似乎十分畏懼蒲棒燃燒的濃煙,它們在瀰漫的煙霧外越聚越多,無數複眼同時閃動著妖異的紅光,挑起的尾針彷彿無數噬血的尖鉤。   忽然一隻毒蜂繞過濃煙,疾射在一名護衛頸中。那護衛伸手想拍,手剛舉起一半就僵住了,他張開口,卻沒有發生一絲聲音,雙目圓睜著合身撲倒在地,當場氣絕。   接著又有幾隻毒蜂繞過濃煙,墊倒幾匹騾馬。那些鬼面蜂毒性驚人,即使雲氏商會護衛們帶來的軍中健馬也無法抵抗毒蜂一墊,蜂尾血紅的尖鉤刺入體內,便即斃命。那些騾馬陸續發出短促的嘶嗚,栽倒在地。其餘的馬匹嗅到危險的氣息,都不安地豎起耳朵。   鬼面蜂劇毒如斯,足以令任何人不寒而慄。程宗揚也拿到一根蒲棒火把,還沒有來得及點燃,就被旁邊一隻手掌堅定地拿了過去。   「這樣不是辦法。」   謝藝點著火把,「用煙熏,鬼面蜂只會越來越多。必須找到它們的蜂巢,把蜂后移走。」   見到商隊被毒蜂襲擊,花苗人也折返過來。他們表情慎重地低聲商議著,最後蘇荔說了幾句什麼,那些花苗漢子一起高唱起來。他們一邊唱一邊用短刀拍打著胸膛,作出劈砍跳躍的動作。   蘇荔走過來,說道:「森林之神的憤怒,要用祭把神靈的舞蹈平息。」   蘇荔裸露的肌膚沒有絲毫遮掩,任何一隻毒蜂落在身上,都可能奪走她的生命,但蘇荔毫不畏懼,她拔出彎刀,就那樣走進蜂群。   碩大而血紅的毒蜂飛舞著,翼上的鬼面骷髏花紋不住振顫,傳來令人心悸的嗡嗡聲。當陌生人踏入它們的領地,那些鬼面蜂都狂怒起來。   蘇荔火紅的褶裙搖曳著,刺著花枝紋身的雪白長腿在裙中時隱時現。她一邊揮舞著彎刀,一邊發出奇異的吟唱聲,光潔的小腿擺動著,赤裸的腳掌輕輕打著節拍。那些鬼面蜂被她吸引,紛紛飛來,繞著蘇荔的身體飛舞。   毒蜂越來越密,就如同一層紅色的煙霧,將蘇荔碩長的身影裹在其中。不時有毒蜂撞在彎刀上,發出金石撞擊的聲音,但沒有一隻去碰觸蘇荔的衣裙和赤裸的肌膚。   武二郎從貨物中扯出一張牛皮,撕開裹住頭臉和裸露的手腳。程宗揚一把拽住他,「你想死啊!」   武二郎哼了一聲,搶過一枝火把就準備闖入蜂群。   「蹲下!」   程宗揚咬著牙低聲喝道:「要是會花苗人的祭舞,你就去。要是不會,你就給我老實蹲著!」   蜂群中,蘇荔潔白的手掌揚起,朝身後搖了搖,示意他們不要亂動。武二郎洩了氣,一面抖開牛皮,把一隻落單的鬼面蜂拍得稀爛。   花苗漢子的歌喉猛然高亢起來。蜂群中傳來一陣異樣的波動,嗡嗡聲變得更加激越,彷彿被激怒一般。   蘇荔曼聲吟唱著古老的祭歌,緩步踏入森林,那些鬼面蜂也隨之飛去。剩下幾隻漏網的,不是被濃煙驅散,就是被武二郎等人拍死。   那些花苗漢子持刀邊舞邊行,用歌聲呼應著蜂群的嗡嗡聲。商隊面臨的危機暫時解除,程宗揚立刻要了兩枝火把,一手拿著,拔腿跟了過去,謝藝不作聲地跟在後面。接著吳戰威、小魏、石剛也追了過來。他們一半是好奇,一半也是擔心花苗女族長的安全。   林中光線極暗,那枝牛油火把的光芒只照出丈許,就被黑暗吞沒。程宗揚六識的靈覺比以往敏銳了許多,也只能看到那團由毒蜂構成的紅雲,和蜂影中修長的身影。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程宗揚身邊搶過,武二郎猛虎般的身形出人意料的敏捷,從密林中穿過,幾乎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忽然武二郎停下腳步,昂起頭顱。程宗揚舉起火把,只見頭頂丈許的高處,懸著一團巨大的陰影。   那是一顆巨大的蜂巢,高度超過一丈,龐大的體積將它所依附的松樹都扯得彎折下來,彷彿一盞巨大的燈籠。臘質的蜂巢表面附著無數朱紅色的鬼面蜂。它們密密麻麻在蜂巢間鑽進鑽出,不時有拖著毒鉤的鬼面蜂振翅飛起,加入到蘇荔身邊盤旋的蜂群中。   蘇荔輕輕拍著彎刀,邊歌邊舞。她舞姿輕柔而優美,鮮艷的紅裙在蜂影中飄揚舞動,白皙的大腿上,那圈青黑色的紋身隱隱發出亮光。但程宗揚清楚看出她額頭的汗珠,這顆蜂巢體積超乎想像的龐大,她的祭歌也未必能安撫這些憤怒的鬼面蜂。   蜂群越聚越多,將蘇荔的身影完全籠罩住。忽然,一個身影箭矢般射出,謝藝揮起鋼刀,一刀劈入蜂巢,他這一刀劈得極深,幾乎連肩膀也陷入其中。   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謝藝毫不停頓地探身鑽入蜂巢,接著又閃身退出。他頭上衣上沾滿金黃的蜂臘與蜜汁,鋼刀咬在口中,兩手高高舉起,手中托著一隻巨大的鬼面蜂。   那隻鬼面蜂體型比蘇荔身邊的毒蜂大了數倍,腹部極長,尾端的蟄針就像一支血紅的尖鉤,在謝藝手上微微蠕動。它翅膀極短,僅能覆蓋腹部的一半,已經失去了飛行的能力,但翅上鬼面骷髏圖案卻濃重無比。   謝藝一手抓住蜂后的翅根,一手抓住蜂腰,那支血紅的蜂鉤雖然不住前挺,謝藝的手掌卻穩若磐石。   謝藝咬著鋼刀的臉上仍帶著那種從容而淺淡的笑容,甚至還伸出舌尖,舔舐刀背淌下的蜜汁。   飛舞的蜂群猛然一滯,接著朝謝藝飛去。謝藝靜靜品嚐著蜜汁的甜美,然後肩膀一聳,倒退著掠上巢頂的橫枝,接著飛身掠往林中。   鬼面蜂碩大的複眼射出鮮亮的紅色,潮水般從眾人身邊飛過,發出激烈的嗡嗡聲。包括武二郎在內,所有人都屏住氣,一動也不敢動。好在那些毒蜂對他們毫不理會,緊貼著他們的身體疾飛掠過,連蜂巢內的鬼面蜂在內,不多時就走得一個不剩。   蘇荔呼了口氣,面孔微微發白,她身上的紅裙已經被汗水濕透,如果不是謝藝突然出手掠走蜂后,她此時已經力竭,再無法維持祭把的歌舞。   武二郎虎吼一聲,五指如鉤揮到蘇荔頸後,抓住一隻偷襲的鬼面蜂,擰斷了它的毒針。蘇荔盤起的長髮也被汗水濕透,髻側那朵紅花微微墜向一邊。她朝武二郎嫣然一笑:「謝謝。」   武二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扶了扶她髻側那朵紅花。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訕訕道:「歪了……」   蘇荔火辣辣的鳳目朝武二郎眨了眨,然後笑吟吟唱道:「上去高山望平川,川上一朵紅牡丹……」   一邊唱一邊輕盈地走了過去。   程宗揚低聲道:「二爺,是你心歪了吧?」   武二郎張了張嘴,忽然一拳打在樹上,震得那顆裂開的蜂巢一陣搖晃。   「武二?」   「我忘詞了。」 第二章 萬舞   花苗漢子們收集了乾柴,掘好火塘。在感謝和祈求森林之神的庇佑之後,蘇荔親手點燃了篝火。   花苗人本來要趁夜趕到熊耳鋪,在得知商隊準備宿營之後,他們慷慨地同意與這些遠道而來的朋友一同留在危險的森林中。   隨著篝火的升騰,眾人的情緒也隨之高漲。從蜂巢取出的蜜汁足足裝了二十口罈子,每一滴都如同金黃的琥珀。而壇中原來盛的美酒,則給那些花苗漢子帶來更大的驚喜。   按照花苗的習俗,他們先祭把了神靈,然後把酒罈放在中間,眾人圍著篝火坐成一圈,用一支長柄勺輪流飲酒。   「花苗人不會釀酒,平常是用金砂換酒來祭把神明。」   祁遠嘿嘿一笑,「現在有酒,說不定花苗人一會兒還會跳起祭神的萬舞。」   祁遠的笑容中包含著興奮和期待,一絲感慨,還有隱約的懷念。   正說著,一名喝紅臉的花苗漢子跳進圈子裡,他一邊高聲唱著,一邊搖晃著肩膀伸出手來。   那些花苗女子擠坐在一處,她們笑著將一名同伴推揉出來。那女子臉色微微發紅,眼睛卻亮得如同夜空中的寒星。她展開歌喉,與那男子一唱一答,然後把手交給對方。   接著站出來的是卡瓦,和其他花苗漢子一樣,他身材雖然不太高,但手腳長大,舉止剽悍,他一邊歌唱,一邊直接把手伸給一名臉蛋圓圓的花苗女子。女伴的笑鬧聲中,那女子大方地站起來,拉住卡瓦的大手,與他並肩站在一處。   越來越多的男子出來,邀請自己心儀的女伴。他們手拉著手,男女混雜地圍成一個圈子,圍著篝火起舞。花苗人的舞蹈和歌聲一樣奔放而熱情,渾厚的男音與清悅的女音此起彼落,又完美地交織在一處。伴著歌聲,他們像一圈五彩的花環,時而聚攏,時而散開。   那些嬌美的花苗女子穿著窄窄的筒裙,一個個皮膚白嫩,眉目如畫。她們纖細的腳踝大多都戴著碎碎的銀鈴,在篝火的光影中,那些女子雪白的小腿和纖足赤裸著,隨著歌聲的節奏輕柔而歡快地跳動起落,腳踝上的銀鈴發出清脆悅耳的鈴聲,別有一番美艷的風情。   商隊眾人分成兩個陣營,程宗揚等人聚在前面,一邊看一邊鼓掌叫好,連雲蒼峰也面露微笑。雲氏商會那些年輕漢子們卻腰桿挺得筆直,坐得端端正正,顯示出軍旅出身的嚴格紀律。   這時程宗揚已經看出來了,這些北府軍士卒的頭領是那個叫易虎的漢子。他身形魁梧,背後一桿尖槍從不離身。下午死在鬼面蜂毒鉤下的那名漢子,是他的手下。這一路雙方相伴而行,能看出這些軍士們同袍之間手足情深,但當鬼面蜂被引走之後,易虎只冷靜地吩咐軍士們收殮了同袍的屍體,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看那些軍士的樣子,沒有易虎發話,他們就是坐到天亮也不會動一下。   花苗人的隊伍女多男少,蘇荔是族長,戴著面紗的少女和阿葭、阿夕要奉獻給龍神和巫王,剩下的還有三四名女子沒有舞伴,她們明亮的眼睛不時望向這些陌生的客人,火熱的目光令人怦然心動。   祁遠忽然站起來,操著南荒蠻語唱道:「翻過高不見頂的青山,涉過深不見底的河流,從五原走來的商人,冒昧地伸出手。比月一兄更美麗的花苗姑娘們啊,誰願意與我一起起舞,讓神靈歡喜。」   他略顯生疏的歌聲使剩下的花苗女子笑成一團,然後一名身材纖細的女子起身唱道:「歌聲飄到了我面前。遠方來的朋友,你跋山涉水,走過彎彎曲曲的山路,來到南荒就是我們的客人。」   唱著,那女子接過祁遠的手,祁遠扭頭朝程宗揚眨眨眼,融入跳舞的人群。   「祁老四還有這一手?」   程宗揚看著場中。其貌不揚的祁遠就像換了個人,跳起花苗人的舞蹈也似模似樣,與那些花苗漢子相比毫不遜色。   吳戰威笑得眼都成一條細縫,「老祁當年可風流著呢,還跟一個花苗女子好上了,後來……」   吳戰威咂了咂嘴,沒有再說。   程宗揚心裡一動,想起祁遠講的故事,「不會是他把人家甩了吧?」   吳戰威搖了搖頭,「你別看老祁圓滑,其實是個重情義的漢子。那次的事……唉,臨走時那女的追出幾十里,一邊追一邊哭,老祁在車裡也哭,眼淚淌得跟淚大似的。後來他又來南荒,結果中了瘴氣,差點兒沒命,還拼著去花苗找人。從南荒回來,他大病一場,躺了半年才能起身。你別看老祁現在爬個山都喘,當年身手比我都強,就是那次垮了下來。」   「找到了嗎?」   「沒有。聽說是嫁人了,老祁也就死了心。往後只要走南荒,老四都是頭一個,只是不去花苗。」   程宗揚摸了摸鼻子,再去看祁遠那張青黃的面孔,似乎順眼多了。   有祁遠帶頭,幾個膽大的年輕護衛也蠢蠢欲動,程宗揚乾脆一揮手,「想去就去,只要別給我丟臉。」   石剛訕笑著躥出去,找了他最中意的一個姑娘,那花苗女子卻把手遞給了更英俊的小魏。石剛碰了一鼻子灰,正要打退堂鼓,另一名女子卻笑盈盈起身,拉住了他的手。石剛頓時心花怒放,一張臉笑得見牙不見眼。   程宗揚拍了拍吳戰威的肩,「吳大刀,你不去?」   吳戰威頭搖得什麼似的,「老吳耍刀行,這個不行。那姑娘們的光腳丫又白又嫩,老吳一不小心踩上就完了。」   說著他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凝侍衛長不在這兒,你怎麼不去?」   上了山崖之後,凝羽一直沒有現身,程宗揚已經習慣了她的突然消失,也不在意,回笑道:「我等著看二爺的樂子呢。」   那邊武二郎抿了抿濃密的鬃發,起身像頭出林的猛虎般大步走了過去。   「上去高山望平川,川上一朵紅牡丹。」   武二郎高聲唱道:「看起來容易摘起來難,摘不到手裡是枉然。阿妹的紅牡丹呀,摘不到手裡是枉然。」   程宗揚一口酒全噴了出來,武二這歌詞也太赤裸裸了吧。如果自己在街上對一名陌生女子唱著要摘她的紅牡丹,最便宜也要吃一個耳光。   蘇荔臉也微微有些發紅,好在武二郎這段詞用的並不是南荒蠻語,族裡人未必能夠聽懂。她背著手,微微抬起下巴,唱道:「白武族的勇者呀,如果你會祭神的萬舞,就把你的手伸出來。」   武二郎喜上眉梢,毫不猶豫地伸出大手,「如果我撒謊,就讓鬼面蜂的毒鉤扎遍全身!」   蘇荔笑啐一口,把潔白的手掌遞給他。武二郎輕輕一扯,蘇荔盈盈起身。   花苗人正跳得開心,兩人一踏入圈子,那些花苗男女立即聚攏過來,把兩人圍在中央。男人們發出「喔喔」的叫聲,腳板用力踏地,打出節拍,花苗女子舌尖在齒間輕顫著,歡快地唱著「阿哩哩」簡單的音節從她們純銀般的歌喉流淌出來,有著天籟般的純美。   程宗揚靠在樹上道:「雲老哥,萬舞是什麼舞?」   「花苗人祭天、祈神、出征、求雨都用萬舞。」   雲蒼峰說道:「大概種類太多,才叫萬舞。花苗以外的地方很少能見到。」   程宗揚看向另外一邊,「謝兄?」   謝藝身上的蜂臘和蜂蜜已經抹去,但仍散發著淡淡的甜香。他溫和的笑容充滿了成熟男子的魅力,令人想起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從鬼面蜂的追逐下脫身的,謝藝對當時的經歷只笑而不語。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些鬼面蜂再也沒有出現過。因為某一個原因,它們甚至放棄了原來的蜂巢,消失在密林深處。   「王子朝的︽百舞圖錄︾考據過萬舞的源流。」   謝藝娓娓言道:「著者稱,萬舞是花苗的祖舞。花苗本來被稱為花蠍,而萬字就是蠍字。」   說著謝藝在地上寫一個「萬」字,一邊劃一邊解釋道:「萬字前有雙鉗,背腹覆甲分節,尾部還有一個彎曲的蠍鉤。」   雲蒼峰看著那個蒼勁古樸的萬字,良久才撫掌歎道:「這萬字老夫寫過無數次,從來都沒發現它是蠍子的圖案。現在看來,果然首尾俱全,形神皆備。」   「這麼說,萬舞就是蠍舞了?」   「也許吧。」   謝藝微微笑著說道;「王子朝從未到過南荒,只是一家之言,未必就是實情。」   場中的萬舞愈來愈激越高亢,花苗男子們做出種種戰鬥的動作,已經喝醉的卡瓦高聲歡呼,兩手飛快拍打著自己古銅色的肩膀和結實的胸膛。那些花苗女子白皙的臉頰浮現出兩片紅雲,她們揚起手臂,赤裸的小腿伴隨著歌舞的節奏來回搖擺甩動,兩足白如霜雪。   祁遠與那些地地道道的花苗漢子一樣拍肩擊胸,高呼歡舞,青黃的面孔浮現出亢奮的血色,彷彿花苗人的靈魂已經融入他的血脈。   花苗人身材普遍不高,族長蘇荔高挑的身材完全是一個異數。她一米九的身高,也只有武二郎的凜凜雄軀才能配得上。兩人一個高大魁梧、龍精虎猛,一個修長豐挺、貌美如花,毫無疑問地成為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焦點。   萬舞的舞姿熱烈而奔放,充滿撼動人心的力量。熊熊燃燒的篝火間,蘇荔雪膚花貌,衣紅似火,她雙頰微紅,美目中散發出逼人的艷光。   忽然,高亢的歌聲低緩下來,聚在一起的花苗男女手挽手向後散聞,變成一個圓環,篝火旁只剩下武二郎和蘇荔這一對男女。   蘇荔兩手貼在腰側,鳳目妖嬈地看著武二郎。她緩緩抬膝,那條光潔的美腿從裙間探出,輕盈地邁出步子。武二郎臉上金黃的虎斑微微鼓起,他昂起頭,發出「喔」的一聲龍吟虎嘯般的長嘯。   蘇荔手臂揚起,潔白的裸足點在地上,圍著篝火旋轉起來。旁邊的花苗男女不再唱歌,而是有節奏地拍打著肩膀,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喜悅和興奮的表情。   蘇荔的舞姿繁複異常,散開的紅裙彷彿一朵盛開的牡丹。她旋著身,像飛舞的鮮花般繞過燃燒的篝火,離武二郎越來越近。   當武二郎嘯聲停止,蘇荔同時舞到他身旁,繞著他的身體飛快地旋轉著。她豐滿的雙乳不停聳動,碩長而柔軟的身體彷彿是一株搖曳生姿的籐蔓,攀附在武二郎高大如同參天巨樹的身體上。   武二郎筋骨如鐵,寬闊的胸膛不住起伏。忽然他手臂一抬,攬住蘇荔纖細的腰身。蘇荔飛旋的紅裙散落下來,整個身子依在他寬大的手掌上。接著白滑的腰身向後彎去,那條白美的玉腿揚起,將秀美的玉足搭在武二郎肩上。   兩人四目交投,武二郎金色的虎斑冒出汗珠,他攬住蘇荔的腰臀,肩膀扛著她一條揚起的美腿,然後上身後仰,腰腹向前挺出,以一個雄武的姿勢在她腿間的部位挺動著。   程宗揚瞪大眼睛:「這哪裡是舞蹈,完全是在模擬性交動作。」   謝藝淡淡笑著說道:「前人在書中曾經記載過,萬舞的高潮是男女起舞,模仿蠍群交配的場景。謝某有幸目睹,與書中記載相互印證。古人誠不我欺也。」   雲蒼峰看到程宗揚的驚訝,也笑著解釋道:「南荒人認為男女之事能使得土地肥沃,部族繁衍。有些南荒部族會在春耕時,選出部族最美貌的男女,在待耕的土地上交合,來祈佑豐收。」   說話間蘇荔已經在篝火旁躺下,兩腿彎曲著張開。武二郎雄壯的身體伏在她身上,腰腹隔著紅裙在她兩腿之間起伏。這時周圍的花苗男女們也雙雙糾纏在一起,和蘇荔一樣,她們僅僅是做出種種誘人的動作,彼此的身體並沒有直接貼在一起。   篝火的熱度彷彿越來越高,每個人額頭都淌出閃亮的汗水。那些北府軍的士兵正襟危坐,一個個臉漲得通紅。吳戰威打趣地朝易彪比了個手勢,呵呵而笑。   易彪那張臉紅得像紫茄子一樣,腰背仍挺得筆直。   篝火另一邊,只剩下三名花苗女子還留在原地。戴著面紗的新娘安靜地坐在樹下,半邊身體都被陰影遮住。她兩手放在身前,胸前鮮紅的嫁衣緊繃著,微微起伏。   阿葭粉頰微紅,垂著頭,一手拉著頸中紅珊瑚磨製成的珠鏈。只有阿夕瞪著圓圓的大眼睛,眼睫一眨不眨地盯著場中淫靡的舞蹈,小嘴微微嘟起,表情既充滿興奮又有些不滿。   阿夕視線從場中移開,那雙靈巧的眸子游移著落在程宗揚身上。程宗揚戲謔地朝她眨眨眼,花苗少女吐出舌頭,朝他做了個鬼臉,又示威般地挺了挺胸。   程宗揚指了指場中的蘇荔,又指了指她的胸,然後豎起手指搖了搖。阿夕像氣惱的小貓一樣瞪了程宗揚一眼,她看了看四周,然後解開胸前的衣鈕,露出一片白嫩的肌膚,驕傲地挺起。   火光下花苗少女的酥胸顯露出飽滿的曲線,肌膚白得刺眼。程宗揚沒想到她這麼大瞻,只好認輸,朝少女裸露出一半的雪乳挑起拇指。   阿夕得意地掩上衣襟,朝他皺了皺鼻子。接著眼珠一轉,又悄悄去掀新娘的嫁衣。   一直嫻靜如畫的新娘仍垂著頭,那雙交握的手掌輕輕一滑,拿住了阿夕的手腕。   阿夕眉頭擰緊,露出吃痛的表情。新娘鬆開手,又在阿夕手背上狠狠拍了一掌。阿夕不敢作聲,只幽怨地看了新娘一眼,不甘心地撥弄腳踝的銀鈴,一邊不時去看程宗揚。   程宗揚正看得有趣,謝藝忽然道:「程兄可有意算一卦?」   「哦?」   謝藝不等他答話,便從袖間取出三枚銅銖,隨手撒在地上。   「程兄好運道。」   謝藝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地說道:「今夜子時,離此西南,百丈之外,程兄必有奇遇。」   「什麼?」   「是真是假程兄屆時便知,」   謝藝從容收起銅銖,「此乃命中定數,違之不祥,還請程兄謹記。」   沒等程宗揚明白過來,謝藝已經拱手一揖,起身施施然離開。   這時場中的萬舞已經到了最高潮,蘇荔以獸禽蟲豕通行的交尾姿勢伏在篝火前,武二郎單膝跪地,兩手抱著她的腰肢,在她臀後大力挺動。周圍的男女做出各種姿勢,一對對交纏在一處,模仿著蠍群交配時糾纏翻滾的姿態。   他們不再歌唱,而將全部身心都融入這神聖的舞蹈中。雖然隔著衣物,但他們充滿激情的露骨動作,卻將男人的強壯和女人的柔順與美艷表現得淋漓盡致,連程宗揚也禁不住心旌搖動。   對於花苗人來說,世上最大的神跡莫過於血脈的延續和種族的繁衍生息。男女交合,新生命的降生,一切都充滿神秘而可敬畏的力量。他們用萬舞來祭把這偉大的力量,祭把使他們一代代繁衍的神明。   花苗的女族長裸露的肌膚佈滿亮晶晶的汗水,她紅裙滑在一邊,露出一側豐滿的雪臀,那條白滑的大腿完全暴露出來,白膩而又修長。一串汗珠從她大腿上緣的紋身淌過,在雪白的肌膚上留下濕淋淋的艷光。   蘇荔髮髻微微鬆開,一縷烏亮的髮絲垂在臉側。她微微偏著頭,一雙美目不時望向身後充滿雄性氣息的身影,一邊弓著腰肢,竭力向後挺動雪臀,似乎正在與身後的男子做著激烈的交合,那張艷麗的玉臉上滿是艷麗的笑意。   終於,一切都安靜下來。篝火漸漸熄滅,燃燒過的木柴在火塘中閃動著暗紅的光芒。   宿營的商隊撐起帳篷。白湖商館用的是普通布帳,鬼面蜂的襲擊使他們失去了一匹馬和兩匹走騾,所幸沒有折損人手。護衛和奴隸們三三兩兩住在一處,雖然簡陋,還能夠容身。   雲氏商會除了雲蒼峰用一頂油布製成的小帳,軍士們用的都是牛皮帳篷。那些皮帳龐大沉重,但製作精良,工藝考究,每頂帳篷能住八人,只用兩頂就足夠所有人住下,算起來比商館的還輕便一些。   花苗人更簡單,他們砍來幾片巨大的芭蕉葉,給新娘搭了一頂帳篷,留了兩名漢子守護,其他人便散入樹林中。不出所料,那些花苗人都是一男一女相攜離開。讓程宗揚驚奇的是,小魏竟然也跟剛才同舞的花苗女子一起鑽進林子,卻沒有一個花苗人露出異樣的表情。   「南荒跟六朝不一樣。花苗人的風俗是女子滿十五歲,家裡就用石頭給她壘一間屋子,讓女兒自己住,有相好的就可以留宿。」   祁遠抿了口酒,齜牙咧嘴地說道:「等嫁了人,花苗女人就貞潔起來,不管以前有多少相好的,成了親就只認丈夫一個。」   「六朝人認為南荒的風俗不好,說是淫亂。我瞧著花苗人這風俗倒比六朝好些。六朝人講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一男一女沒見過面就硬撮合成一家。運氣好的倒也罷了,遇上不合適的,免不了吃一輩子的苦。哪像花苗這樣,過得順心自在。」   「別人說花苗人性淫,不知道禮法,是禽獸之行。可花苗人女不為娼,男不為盜,成了親的男女守在一處,你好我好。比起那些偷漢子、養小老婆的,可強到天上去了。」   祁遠笑著搖了搖手,「我是喝醉了亂說的,這些話你聽過就算。」   程宗揚接過酒葫蘆喝了一口,「我覺得你說的挺對。」   祁遠沉默下來。   過了會兒,他嘶啞著嗓子,低聲唱道:「一月桃花開滿山,見不到妹妹心裡面煩。半夜想起夢中見,醒來隔水又隔山……」 第三章 異艷   營地的聲息在身後漸漸遠去。程宗揚運足目力,在黑暗中辨識著方位。那些高大的松樹顯示出粗獷的輪廓,夜色像一層深灰的厚紗,籠罩其間。偶而有幾隻螢火蟲飛過,尾端的螢光忽明忽滅,畫出一道隱約的光弧。   這個世界的夜晚靜謐非常。經歷過前生都市裡不夜的燈火,這樣的夜晚總在提醒程宗揚自己異鄉人的身份。   凝羽從西門慶那裡得來的功法並不完整,但對於程宗揚來說已經足夠。在凝羽的傾身傳授下,他終於開始觸摸到修練的途徑。自己就像一條小溪,緩慢地積蓄著力量──雖然在凝羽眼中,程宗揚身上仍然充滿許多令人不解的謎團。   「修練者根據修為的深淺和力量的強弱,大致可以分為九個等級。前三個等級──築基、內視和生象,普通人經過修練都可以達到。第五級的坐照,是強者的分界線。大多數修練者終其一生,也無法進入第五級的境界。」   在凝羽的解說下,程宗揚瞭解到,在這個世界裡,力量並不僅僅是武俠中的內力那樣簡單。無論羽族、人類還是其他種族,獲得力量的方法都是修練三真──真元、真陽與真氣。三者相輔相承,又各成體系。簡單來說,真元是元命與神識,真陽是活力與生機,而真氣則是能夠施展的力量。   真元、真陽與真氣被稱為修練者的三寶。按道理來講,只有真元穩固,真陽才能充盈;真陽充盈,真氣才能充沛。但由於修練者資質的不同,有些人更適於修練真元,他們力量平平,元命與神識卻異常強大,這些人往往由於擅長法術而被稱為御法者。至於大多數人,修練所顯示的成效都在於力量與真氣,他們多半長於格鬥,成為這個世界的武者。三者之中,只有真陽最少有人修練。它更像人體的血液,雖然必不可少,但擁有比常人多數倍的血液,遠不如擁有強大的神識和力量那樣實用。   凝羽的困惑就來自於此。程宗揚的真元略有根基,剛剛越過第一級築基,進入第二級內視的水準;真氣只能算是初學者,比商隊那些護衛還略有不如;可他的真陽卻濃郁異常,遠遠超過了她所能理解的範疇。   面對凝羽的疑問,程宗揚也無法解釋。也許這種異狀來自於他那個莫名其妙的生死根,但程宗揚不明白為什麼轉化的不是真元或者真氣,讓他迅速成為一個偉大的法師或是武者,卻偏偏是沒有什麼攻擊力的真陽。   不過這些真陽也為程宗揚帶來了一些意料之外的補償。至少,自己沒有死在蛇彝人的毒牙之下。只用了兩天時間,喉部的傷口就平復如初。其他方面也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長途跋涉之下,自己還有餘力與凝羽肉搏一場,沒有累得像條死狗。   密不透風的森林忽然露出一片空隙。也許是雷擊引起火災,方圓數里的巨樹被烈火焚燬,只剩下殘缺而烏黑的樹幹。沒有枝葉的遮蔽,大片大片的籐蔓和灌木在空地間瘋狂地滋長起來,那些彷彿不會凋謝的花朵在夜色下收攏,變成一個個巨大的花苞。水霧凝成的露珠懸在花尖,閃爍著點點星光。   大概就是這裡了。程宗揚停下腳步,腦海中浮現出謝藝溫和而又略帶狡黠的笑容。   「今夜子時,離此西南百丈之外,程兄必有奇遇。」   程宗揚並不太在意奇遇,他好奇的是謝藝這個人。   一個孤獨的行者,需要莫大的勇氣才能走進這片蠻荒之野。那麼他是為了什麼理由?   謝藝是不是真的會算卦,程宗揚並不知道。但他相信謝藝絕不是一個信口開河的人。那麼他說的奇遇又是什麼?   程宗揚在一片寬大的蕨葉上躺下,饒有興致地看著周圍飛舞的螢火蟲。這些螢火蟲應該是真的,氣息很平靜。如果現在再出現凝羽用月光凝成的蝴蝶,自己也能分辨出來了吧。   遠處的樹幹彷彿風化的石林,在夜色中無聲的矗立著。身下的蕨葉不知道是什麼植物,肥厚的葉片貼在地上,宛如綠色的絲絨,躺上去讓程宗揚想起自己曾經買過的一條算絲被。   那個時候,躺在自己旁邊的是紫玫……程宗揚心裡微微一酸,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身側的背包。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個多月,隨著自己越來越像一個六朝商人,自己與以前那個世界也彷彿越來越遠。他常常害怕自己會忘掉了以前的世界,但想起來時,心裡只有酸澀。那個世界在記憶中依然清晰,卻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的玻璃,只能回味,無法觸摸。   現在自己與那個世界的聯繫,只剩下這只乾癟的背包。情趣內衣、按摩棒、保險套、搖頭丸……想起這些「神奇」的物品,程宗揚只能苦笑了。   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一道苗條的身影出現在夜色下。她雙手抱著身體,驚惶地看著四周,小聲喚道:「阿夕……阿夕……」   那是花苗隊伍裡兩名伴娘之一的阿葭。令人驚奇的是,她身體是赤裸的,除了頸子那串紅珊瑚珠串,她身上再沒有任何衣物。她用雙手掩住赤裸的乳房,長髮濕淋淋貼在肩上,玉體曲線動人,白嫩的肌膚剛剛洗浴過,還有未乾的水跡。   「阿夕……」   她聲音微微戰慄著,帶著一絲哭腔。   程宗揚屏住呼吸,同時睜大眼睛。這會兒顯然不是助人為樂的好時候。如果這個時候站出去,對方會不會領情不說,其他花苗人聞訊趕來,說不定還會把自己當成淫賊。   花苗女子本來就美貌迷人,何況阿葭還是從族中精心挑選出來送給巫王的禮物。   那少女俏生生立在沒膝的蕨葉間,光潔的身體彷彿一尊玉像,白淨細膩,曲線玲瓏。   她雙手掩胸,白嫩的雪臀圓圓翹起,雙腿白美圓潤。在她平坦的小腹下,幾縷烏亮的陰毛被水打濕,柔順地貼在身下。   阿葭一邊走一邊左右張望,她腰肢纖細而柔軟,走動時圓翹的裸臀隨著腰肢的搖擺輕輕扭動,讓程宗揚情不自禁地挺舉起來。   花苗人是天蠍的後代,不會長著蠍子的尾鉤吧?程宗揚悄悄抬起頭。   阿葭惶然地四處張望,她轉過身,姣好的背影顯露出來。她的身體與人類少女並沒有太多區別,臀後也沒有可怖的蠍尾,只是臀部的尾椎微微突起,周圍隱隱覆蓋一片薄薄的甲殼,就像一條銀白色的丁字褲,從臀緣沒入臀溝。   忽然,阿葭腳下絆住什麼東西,一跤跌倒,整個人都伏在碧綠的蕨葉中,只露出白膩的雪臀和肩背。阿葭像受了極大的驚嚇一樣,短促的驚叫一聲,身子顫抖起來。   程宗揚立即跳起來衝了過去,「怎麼了?」   阿葭雙膝跪在地上,圓臀向上翹起,雪白的臀肉微微分開,少女嬌美的密處隱約綻露出來。聽到程宗揚的聲音,她不顧一切地轉過身,雙乳跳動著抱住程宗揚的雙腿,把臉埋在他大腿上,渾身顫抖不已。   被這樣一名赤裸的美少女緊緊抱住,感覺很香艷。但程宗揚來不及享受,就硬生生停住腳步。   阿葭絆倒的地方立著一棵燒殘的松樹,樹下爬滿半人高的蕨類植物。其中一些蕨葉明顯被利刃砍過,斷枝間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南荒危機四伏,程宗揚一直隨身帶著刀。他抽出刀,小心翼翼地挑開蕨葉。   蕨葉下,一雙灰色的眸子正空洞地望著自己。一具赤裸的女屍肢體僵硬地跪在地上,背後靠著燒黑的樹炭。她年齡很小,嬌美的臉頰兩側各有一道細細的蛇鱗,似乎還不到十六歲,小腹卻像臨產的孕婦一樣又圓又大,高高隆起,小腹白皙的肌膚被撐脹得變成薄薄一層,幾乎透明。   程宗揚已經見過許多類似的屍體,一眼就認出她是蛇彝族的少女,而且很可能來自於他們路過的蛇彝村寨。因為在她圓滾滾的腹球上,用血跡繪著一幅鬼王峒的笑臉圖案,血跡已經凝成紫黑的顏色。   蛇彝少女赤裸的胴體留著被利爪撕扯過傷痕,傷口極深,卻沒有絲毫血跡。   她下體更是被人殘忍掏弄過,受傷的陰戶大張著,股間沾滿黃褐色的污跡。   這裡距離蛇彝村有三、四天的路程,一名受傷的少女根本不可能走這麼遠。   很明顯,那些兇手在村中大肆姦殺之後,又把這蛇彝少女擄走,一路淫玩,然後把屍體丟棄在林間。   從屍體的血跡判斷,蛇彝少女被遺棄在叢林裡的時間,是在兩天以前。想到那些兇手曾經在附近住過,程宗揚背後就一陣冷颼颼的發寒。   阿葭抱著他的腿,飛快地說著什麼;可程宗揚一個字都聽不懂。   程宗揚扶起阿葭顫抖的肩膀,「別怕。她已經死了。我們趕快回去。」   阿葭越說越急,一邊說一邊搖頭。   程宗揚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她已經死了,不要再害怕。我們趕快回去。」   阿葭用南荒蠻語咿咿哩哩說著。她像是被那具屍體嚇呆一樣,無論程宗揚怎麼說,都不放手。   程宗揚著急起來,謝藝說的奇遇就是這倒楣事?還不如讓那傢伙自己來呢。   花苗少女光溜溜的身體摟著是不錯,可旁邊還有具屍體睜眼看著,那感覺也太詭異了!   程宗揚半拖半抱地摟著阿葭退了幾步,直到那具屍體被蕨葉遮蔽,看不到她的視線,才道:「我們回去再說!」   阿葭還咿咿哩哩說著,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他們兩個彼此聽不懂對方的話,打手勢也表達不出彼此的意思。程宗揚越聽越是頭大,「我聽不懂,別再說了!」   阿葭急切地說著,已經急得哭了出來。   程宗揚也急得渾身出汗,早知道應該把祁遠帶來,好歹他能聽懂這丫頭在說什麼。   程宗揚氣急敗壞地喝道:「閉嘴!」   阿葭仍然惶急地說著。   程宗揚一陣光火,抬手朝阿葭赤裸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花苗少女的聲音立即中斷。阿葭睜著圓圓的眼睛,有些錯愕地望著程宗揚。   程宗揚也有些尷尬,訕訕地收回手。   讓他難堪的是,這一巴掌打上去,自己竟然不合時宜地勃起了。說起來這花苗少女的屁股手感真不錯,白生生又滑又嫩,像一顆光溜溜的皮球,充滿彈性。   阿葭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光著身子,有些慌亂地抱住雙乳。她細白的牙齒咬住唇瓣,臉漸漸紅了起來。   自己穿的整整齊齊,卻讓一個少女光著身子,未免太不恰當。意識到對方的尷尬,程宗揚急忙解開衣服,想替阿葭披上。   但他的動作卻讓阿葭誤會了。阿葭臉頰時紅時白,然後鼓足勇氣,揚起臉唱歌似地向程宗揚說了幾句。   如果她說英文,大家還可以交流一下。可這些南荒蠻語,程宗揚完全不知所云,只好擺出和藹的笑容,頻頻點頭。   阿葭臉色更加紅艷,她水靈靈的妙目瞥了程宗揚一眼,然後兩手抱著胸乳,羞赧地平躺下來,一邊順從地張開雙腿。   正在解衣服的程宗揚像呆頭鵝一樣,看著花苗少女白嫩的雙腿像玉扇一樣打開,腹下那嬌嫩而柔美的性器,在自己眼前一點一點綻露出來。   少女的密處宛如一朵花苞,嬌紅的色澤鮮嫩欲滴。在她大腿內側雪白的肌膚上,也有一處紋身,卻是一尾朱紅的蠍子,蠍尾挑起,指向股間的蜜穴。   阿葭的話程宗揚一句都沒聽懂,不知道因為什麼造成了這樣的誤會。如果說剛聞始程宗揚還有心想解釋,當花苗少女白滑的雙腿完全張開,那點念頭早已拋到九霄雲外。   祁遠說的沒錯,花苗的女子風氣果然很開放。這會兒他們兩個還算是陌生人,而且彼此言語不通,這個花苗少女卻主動敞露出身體……   此刻已是深夜,周圍的山林中,不知有多少花苗男女正在做著同樣的事。程宗揚俯下身,呼吸變得火熱。   身後不遠處,那具蛇彝少女的屍體掩在茂密的蕨葉間,睜開雙眼空洞地望著天際。   忽然她腹上那個由圓形和三角組成的鬼臉抖動了一下,接著,那顆白皙的腹球微微滾動起來。腹上的鬼臉也隨之變形,彷彿妖異而又詭秘地哈哈大笑。   花苗少女白滑的胴體躺在一片巨大的蕨葉上,隨著呼吸微微戰慄。她肢體纖細而柔美,腰腹的部位覆蓋著一道半透明的甲殼,大腿內側那只紅蠍栩栩如生。   程宗揚摟著阿葭的腰肢,一手沿著她的纖腰向後摸去。那層甲殼光滑而略帶彈性,硬硬地包覆著粉嫩的臀肉,殼尾沒入臀溝。   手掌從少女滑涼的肉體撫過,指尖一軟,觸到一團柔膩的蜜肉。程宗揚停下手,露出一個誇張的笑容。身下的花苗少女雖然緊張得微微戰慄,也被他引得笑了起來,緊繃的身體略微鬆弛了一些。   程宗揚托起阿葭潔白的雙腿,放在腰側,然後用雙手剝開少女鮮嫩的密處。   阿葭羞赧地側過臉,在碧綠的蕨葉映襯下,那具潔白的胴體溫涼如玉,股間嬌柔的鮮花被剝得完全綻開,流縊出蜜肉紅膩的光澤。   程宗揚陽具一陣衝動,脹得彷彿要爆裂一般。他摟住少女的腰肢,挺身頂住穴口,將陽具慢慢插入少女體內。   阿葭腋下和腰腹的部位反射出與肉體不同的光澤,那些殘留的甲殼,顯示出花苗少女來自於天蠍的血統。即使在燠熱的南荒,她的肉體依然溫涼,讓程宗揚想起傳說中的冰肌玉骨。   微綻的蜜唇濕濕的,又滑又涼。陽具往前一挺,沒入柔膩如脂的蜜肉間,頂住那個細小的肉孔,將它擠得張開。   程宗揚微微退了一下,然後再次向前挺身。那張柔嫩的穴口被頂得凹陷,然後一滑,裹住龜頭。   阿葭身體震顫了一下,露出一絲吃痛的表情。   龜頭擠入窄緊的穴口,剛插進寸許,就觸到一層柔韌的薄膜。程宗揚有些意外地停下來,「你還是處女?」   阿葭似懂非懂地看著他,然後羞赧地點點頭。   連處女都這麼大膽,難怪到過花苗的人都對花苗女子念念不忘。程宗揚摟住阿葭的腰肢,陽具用力一挺。少女皺緊眉頭,白滑的雙腿攀在程宗揚腰間,玉體吃痛地向上弓起。   初次破體的阿葭並沒有淌出太多鮮血,她柔潤的雪臀懸在半空,身下的蕨葉被壓得皺了起來。滑嫩的美穴緊緊套在陽具上,彷彿無法承受陽具的粗大般,被頂得凹陷下去。   花苗女子風氣確實要開放得多,最初的疼痛過後,阿葭擰緊的眉頭鬆開,展顏向程宗揚一笑,然後說了句南荒語。   話的內容雖然聽不懂,但少女像唱歌一樣的咿咿哩哩聲很好聽。當阿葭玉腿抬起,程宗揚明白過來,將她白嫩的雙腳架在肩上,使她下體抬起,擺成更容易進入的姿勢。   阿葭雙腿白潤可愛,她兩腳翹起,大腿緊並著,渾圓的臀部整個暴露出來,柔嫩的陰唇軟軟合在一起,中間插著一根粗大的陽具。隨著陽具的抽送,陰唇隨之翻進翻出,合攏時白軟如雪,翻開時,蜜肉一片紅艷,就像一朵不住開放的花朵。   不知道是自己的陽具變得更加粗壯,還是花苗女子身材嬌小的緣故,那張嫩穴窄而淺緊,陽具插在裡面,就像插在一個柔嫩而充滿彈性的肉套裡,每一下都將蜜穴塞得滿滿的。   阿葭兩手抓住蕨葉,纖足繃緊,挺得筆直。隨著程宗揚的挺動,她曼妙的肉體在絲絨般的蕨葉上不住滑動,兩團雪嫩的乳房在胸前抖動著,來回晃著圈子。   程宗揚握住阿葭的雙腿,就像乘在一匹雪白的牝馬上,在無垠的原野縱橫馳騁。   他抽送的頻律越來越快,忽然精關一鬆,在阿葭體內暢快地噴射起來。   也許是因為憋了一整天,這次射精暢快異常。程宗揚緊緊摟住阿葭柔軟的玉體,將陽具深深頂在她體內。   一陣邪惡的衝動湧上腦際。恍惚中,自己彷彿變成了一頭兇猛的洪荒巨獸,用他粗壯無比的陽具征服著身下的女體。正在射精的程宗揚沒有停住動作,反而越干越是用力。混著鮮血的濃精從少女柔嫩的蜜穴淌出,滴在厚厚的蕨葉上。   直到阿葭掐住程宗揚的手臂,吃痛地低叫起來,那股邪惡的衝動才從腦際猛然消失。   程宗揚吃力地嚥了口吐沫,慢慢恢復了神智。剛才那一瞬間,彷彿一個邪惡的靈魂佔據了自己的身體,雖然射過精,陽具依然堅硬如故。幸好只有一瞬,才沒有造成更大的傷害。   一股冷汗順著程宗揚的背脊直淌下來。他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就像頭腦被一隻不明的生物完全佔據。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餘悸未消的程宗揚猛地回頭,卻見身後茂密的灌叢、籐蔓、蕨葉……一片平靜,枝葉參差,看不出絲毫異狀。   程宗揚心頭掠過一片陰影。他抱了抱阿葭涼滑的身體,低聲道:「我去那邊看看,馬上回來。」   程宗揚拿起自己的佩刀,朝身後的樹叢走去。蕨葉間露出蛇彝少女白皙的面孔,她仍保持最初的姿勢,仰起臉,默默看著天際。   程宗揚鬆了口氣,剛想回去,心頭微微一震。他立刻抽刀劈開蕨葉,只見蛇彝少女圓滾滾的腹球彷彿被人切開般裂開一道巨大的傷口,裡面的胎兒已經消失了。   程宗揚頸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自己和阿葭做愛的地方離這裡不到五米,可這女屍的胎兒就在自己背後消失了。   蛇彝少女腹部的傷口平整得猶如刀切,如果是野獸,傷口不會這樣整齊。可如果是人,誰會來偷一具女屍的胎兒?   也許只有問問祁遠他們。南荒這地方,實在是太詭異了。   像是怕驚動了那具女屍一樣,程宗揚慢慢向後退去,然後又停了下來。   蛇彝少女所有的傷口都看不到一滴鮮血,肌膚蒼白得彷彿透明一般。而且她的年齡未免太小,這樣的年齡怎麼可能已經懷孕待產?   程宗揚握刀的手心滲出冷汗,他目光落在蛇彝少女腹上,看到上面幾滴未干的黏液。那些液體又黏又稠,除了蛇彝少女身上,她身邊的籐蔓、蕨葉、草叢……零亂地沾著同樣的黏液,一路延伸到自己身後。   程宗揚吸了口氣,慢慢轉過身去。   遠處,阿葭赤身坐在蕨葉上,她低著頭,正用一片柔軟的葉子抹拭下體。   「阿葭……」   程宗揚低聲喚道。   花苗少女抬起臉,朝程宗揚甜甜一笑。   在她身後,一個妖異的黑影緩緩昂起頭,伸出細長的尖肢。 第四章 嚮導   阿葭雪白的胴體忽然一動,她低下頭,疑惑地看著自己身下。   一根黑亮的錐狀物體穿透蕨葉,像一根粗大的針頭,筆直刺進少女腹下。毒素一瞬間麻痺了阿葭的肉體,她茫然坐在蕨葉上,看著那根腹針在自己體內越進越深。   那黑影從阿葭身後探出頭來,它碟形的額頭上並排生著四隻眼睛,中間兩隻大,旁邊兩隻略小,黑亮的眼珠有著玻璃般的光澤。它昂起頭,伸出兩隻尖長的前肢,勾住阿葭肩頭一推,少女僵硬的肉體緩緩向前倒去。   妖物縱身跳到花苗少女光潔的粉背上,它像蜘蛛一樣生著八條尖腿,身上佈滿黑色的絨毛。黏液順著它毛茸茸的尖肢淌在少女潔白的肉體上,留下閃亮的濕痕。在它腹下,有一根尖長針狀的物骼。此時阿葭伏著身子,白嫩的屁股向上翹起。那妖物按住她的四肢,腹針從後捅進她的雪臀,在她穴中瘋狂地吸吮鮮血。   阿葭柔美的胴體迅速變得蒼白,肌膚失去血色,和那蛇彝少女一樣,變得幾乎透明。   「鐺」的一聲,精鋼打製的彎刀砍在妖物身上,發出金屬般的聲音。妖物絨毛上的黏液濕滑無比,刀鋒劈在妖物背上,隨即滑開。   程宗揚沉著臉,太陽穴上那處傷痕微微閃亮。他左手也握住刀柄,斜過身雙手持刀同時劈出,砍在妖物細長的尖肢上。   這一刀程宗揚身手合一,用上了腰腹的力量。那妖物吱的一聲怪叫,前肢冒出幾點火花,被硬生生削去一截。澱出幾點似血非血的液體。   妖物有八條尖肢,一條受傷,另外七條同時放開身下的女體,向後一彈,沒入濃密的蕨葉。程宗揚跨前一步,彎刀劈開蕨葉,只來得及在妖物後肢留下一道刀痕,砍下一撮茸毛。   那妖物看起來有半人大小,其實體積並不大,細長的彎肢一蜷,就縮成皮球大小一團,滾進蕨叢。   籐蔓的葉片一陣搖動,忽然一條細絲從蕨葉間射出,黏在松樹的橫枝上。那妖物從蕨叢間疾射而出,轉眼就消失在密林深處。   阿葭靜靜伏在蕨葉上,眼中帶著一絲疑惑。她白皙的肉體已經變得僵硬。剛擦拭過的下體淌出一串血跡,嬌嫩的蜜穴被妖物的腹針刺穿,穴口圓張著無法合攏。短短片刻時間,她體內的鮮血就被妖物吸食大半,肌膚血色全無。   夜色下,阿葭白嫩的臀部微微抬起,像皎潔的月輪般圓潤。就在幾個時辰之前,阿夕惡作劇地扯開這個花苗少女的裙子,將她雪白的屁股裸露出來。就在剛才,自己成為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   程宗揚提刀的手微微顫抖,忽然狂吼道:「老四!」   「是陰蛛。」   祁遠額頭汗涔涔的,臉色青得發黑。   「這東西靠吸血為生,白天躲在洞穴裡,只在晚上出來。說是蜘蛛,其實又跟蜘蛛不一樣。南荒人說,陰蛛是死物的怨氣所化,體內有大毒。這種蜘蛛只有雄性,繁殖的時候就把卵下到別的動物身上。那卵就會吸食寄主的血肉,成熟的時候破腹出來。」   花苗人用蕉葉包住阿葭的屍體,然後揀來乾柴,堆在一起。   程宗揚沙啞著嗓子道:「他們在做什麼?」   「燒屍。」   祁遠小聲道:「她體內如果被陰蛛產卵,就成了禍患,還是燒了乾淨。陰蛛肢體的外殼比鐵還硬,刀砍水淹都沒用,就是怕火。所以有陰蛛出沒的地方,家家戶戶都要點火把。」   程宗揚喉頭動了一下。那些花苗人都表情凝重,蘇荔更是雙眉緊鎖,阿夕也一改平常的頑劣,抱住阿葭的屍體淒聲哭泣。   「怎麼能抓到那只陰蛛?」   祁遠搖了搖頭,「沒法子。那鬼東西能吐絲,能鑽洞,在林子裡一蕩就是十幾丈遠,朝哪片葉子下一鑽就找不到了。」   程宗揚沉默半晌,忽然道:「是鬼王峒!」   「什麼?」   程宗揚咬牙道:「那陰蛛是鬼王峒的人豢養的。林子裡的蛇彝少女也是他們扔掉的試驗品!我幹他娘的鬼王峒!這麼毒辣的事都做!」   祁遠沒有作聲。在南荒,鬼王峒就是惡鬼的代名詞,相比於他們曾經做過的事,用人體豢養陰蛛根本算不了什麼。   忽然一條大漢從林子裡鑽出來,一邊走一邊高聲嚷道:「瞧瞧二爺逮了個什麼玩意兒!嘿,還動呢!」   「砰……」   武二郎砸了一拳,把那東西毛茸茸的外殼砸出一條裂縫。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說道:「二爺正在林子裡納涼,這鬼東西居然從樹上撲下來想咬二爺!南荒這地方,連蜘蛛都長這麼大!二爺也沒客氣,一把抓住這玩意兒,先把它幾條腿給擰了,這東西多脆啊……」   武二郎說得口沫橫飛,手中那只陰蛛足有尺許大小,幾條尖肢都被他擰折,其中一條還有著刀砍的痕跡。   程宗揚與祁遠面面相覷。   「你不是說陰蛛比鐵還硬嗎?」   祁遠撓了撓頭,尷尬地說道:「就算是鑌鐵,武二這傢伙也能擰斷吧。」   「喂,老四。」   武二郎嚷道:「瞧瞧這玩意兒怎麼做的,過來給二爺弄點蜘蛛肉嘗嘗鮮!」   祁遠過去小聲說了幾句,武二郎臉色頓時一變,抖手把那只蜘蛛扔在地上,拿腳踩住。   蜘蛛甲殼裂開的部位滲出殷紅的鮮血,那是陰蛛吸食後還沒有來得及消化的血液。   武二郎聽了祁遠的敘說,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他想安慰蘇荔幾句,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吭哧半天,才把陰蛛踢過去,「給你。」   蘇荔勉強笑了笑,「多謝。」   忽然那個叫卡瓦的花苗漢子奔過來,急切地說了幾句什麼。   蘇荔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卡瓦用幾片葉子包住陰蛛的屍骸,另外兩名女子過來抬起阿葭的屍身,一同送進新娘所在的蕉葉帳篷裡。   蘇荔把阿夕叫到一邊,面色冷峻地問著什麼。阿夕時而點頭,時而搖頭,眼圈紅紅的,不停掉著眼淚。   祁遠低聲道:「族長問她,為什麼拿走阿葭的衣物,讓阿葭一個人走到樹林裡去。她說──她聽到一個聲音,以為是阿葭跟自己開玩笑,就趁阿葭洗澡的時候拿走她的衣服,騙她到林子裡找衣服……」   阿夕忽然拔出短刀,朝自己胸口刺去。蘇荔劈手奪過短刀,厲聲呵斥,說得阿夕垂下頭去。   「她說,你們是給鬼巫王的貢物。如果你和阿葭都死了,巫王發怒,花苗人離滅族也不遠了。」   祁遠說著搖了搖頭,悄聲道:「這對姐妹送過去,說不定也活不了幾天。」   過了一會兒,卡瓦等人從蕉葉帳篷裡出來,向蘇荔說了幾句。   祁遠露出古怪的表情,「他說:珂婭也沒辦法救活阿葭。」   「珂婭是誰?」   祁遠壓低聲音,「珂婭是花苗人最尊敬的稱呼,指的是天蠍降下的神女。」   說著祁遠自己都有些不信,「他們進獻給龍神的新娘竟然是神女?」   「神女很厲害嗎?」   祁遠搖了搖頭,「珂婭是傳說裡才有的神靈,如果真是珂婭,花苗人只會把她供奉起來,就算滅族也不會送出去。」   那名穿著大紅嫁衣的新娘始終沒有露面,那間蕉葉搭成的帳篷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音。   阿葭的屍身被花苗人小心地放入火堆,女人們小聲啜泣著,一邊脫下手上的飾物,投進火中。   當花苗人把陰蛛的屍骸也扔進火堆,柴堆像被潑上汽油般,火焰猛然騰起,空氣中瀰漫著鮮血的濃腥氣。   那具蛇彝少女的屍身也被抬出一併焚燒,將陰蛛可能留下的所有禍患都清除乾淨。   人群陸續散開,只有阿夕固執地留下來,等待收取阿姐的骨殖。   「抱歉。」   一個聲音低低傳來,程宗揚扭頭看時,身後卻毫無人跡。   能一耳鋪是一處約有百戶人家的村寨,由於這裡是進入南荒大山的隘口,寨裡居然還有幾家商舖。和蛇彝村不同,這裡沒有供行商免費歇宿的大屋,倒有一家客棧。彎曲的街道用黑色的石頭鋪成,年深日久,形成龜背一般的裂紋。   眾人天不亮就動身,趕到熊耳鋪,太陽剛升過頭頂。想到要和鬼王峒的使者相遇,眾人都有些緊張。商議幾句,眾人在村口分開,程宗揚和雲蒼峰去尋嚮導,蘇荔帶著族人去拜見使者,商隊其他人由祁遠領著到客棧住下等待消息。   蘇荔叫來族人,將精心裝扮過的新娘和阿夕護在中間,進入熊耳鋪。武二郎忽然闖過來:「我跟你們一起去!」   「武二!」   程宗揚喝道。   武二郎不耐煩地說道:「二爺就是去看看他們長幾個鼻子幾隻眼。」   程宗揚在背後嚷道:「不許動手!」   武二郎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也不知道他聽到沒有。   祁遠領著眾人趕往客棧。雲蒼峰對熊耳鋪似乎很熟悉,帶著程宗揚彎彎曲曲走了半晌,拐進一條背巷,指著旁邊一間石屋道:「就是這裡了。」   那房屋是用石片一層層堆積起來,表面生滿青苔。木製的房門半掩著,一名頭髮花白的老人靠在牆角打盹。   雲蒼峰走過去,解下腰間的玉珮,「叮」的一聲,輕輕放在積滿灰塵的石桌上。   老者睜開眼,他頷下生著一叢山羊鬍,上面還黏著飯粒,渾濁的眼睛白多黑少,一看就像個老糊塗。   「是雲氏商會的人啊。」   老者慢吞吞道:「他們在這裡已經等很久了。」   雲蒼峰道:「路上遇雨耽擱了。六天之內,我們要趕到白夷。」   老者咳嗽著站起來,他身材不高,腰背佝僂著,更顯矮小,而且瘦得厲害;一件粗織的土布袍子裹在身上,顯得空蕩蕩的。老者顫巍巍撿起玉珮進去,過了一會兒,領著兩個人出來。   「就是他們。去白夷族的路他們都熟。」   那兩名嚮導都是六朝人氏,但體貌迥異,前面一個一身文士打扮,頷下留著三縷長鬚,相貌俊雅,舉止溫文,尚未說話先帶了三分笑意,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另一個則是一名武者,他身披勁甲,腰間束著厚厚的武士帶,龍鑲虎步,體形剽悍,廠看就是驍勇過人之輩。   老者道:「按規矩,只能挑一個。一天是一枚金銖的價格。」   這個價格可不便宜。雲蒼峰與程宗揚對視一眼,向那名文士拱手笑道:「道左相逢,便是有緣。不知閣下貴姓?」   那文士先抱拳平胸,從容還禮,然後微笑道:「鄙姓秦,草字會之,單名一個檜字。本是宋都臨安人士,流落南荒多年,鄉音未改,年華已逝,讓雲執事見笑了。」   雲蒼峰笑呵呵道:「原來是秦兄。看秦兄氣宇不凡,多半是臨安世家子弟,能在南荒立足,必定是智勇雙全……」   那文士說得文縐縐的,程宗揚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時忽然插口道:「你是秦檜?」   那文士微微一愕,旋即笑道:「正是區區。」   程宗揚直勾勾看著他。自己運氣還真好,找個嚮導就能碰到名震千古的天下第一大奸賊。如果讓他領路,只怕這傢伙一轉手就把兩支商隊幾十號人馬都給賣個一乾二淨。   這個秦檜的名頭顯然不及後世響亮──那個秦檜聲名所及,以至於用檜字為名的,從他以後就絕跡了。這廝不但俊雅溫文,而且還一臉正氣,雲蒼峰似乎對他頗為滿意。如果不是太熟悉這個名字,單看相貌,連自己也覺得他是個良善可靠的傢伙。   但這會兒程宗揚戒意十足,不等雲蒼峰開口,就乾笑兩聲,「帶路這樣的小事,不敢有勞秦兄大駕。」   不理會秦檜的滿面失望,程宗揚朝那武者拱了拱手,「這位壯士是……」   「吳。」   那武者沉聲道:「吳三桂。薊州人。在南荒待了二十年,再偏僻的路我也知道!」   雲蒼峰在旁看著,程宗揚不選秦檜,大概因為他是文弱之士,經不起途中的辛苦,這一位一看就是赳赳武夫,說話也頗有分寸,再挑剔的人也該滿意。雲蒼峰正要開口,程宗揚卻從後面扯住他的衣角。   在程宗揚的記憶裡,這個名字可謂如雷貫耳。這位吳某人帶路的本事著實了得,能從山海關一路帶到雲南。只不過他脾氣不大好,說翻臉就翻臉。萬一雲蒼峰答應下來,他半路一翻臉,自己這些外鄉人叫天不應,哭地不靈可就慘了。   程宗揚搶著道:「除了這兩位,還有別的嚮導嗎?」   老者朝他翻了翻白眼,「還有我,你看怎麼樣?」   程宗揚一拍桌子,「就是你了!」   雲蒼峰也是老狐狸,看程宗揚的舉止,便心知有異。他也不多說,當即付了定金,請那老者作為嚮導。   從屋裡出來,雲蒼峰低聲道:「程小哥,這是怎麼回事?」   程宗揚當然不能說自己的理由,只低聲問道:「這些嚮導是誰找的,那人可靠嗎?」   雲蒼峰沉默片刻,緩緩道:「南荒巫觀眾多,其中一支出於六朝,在南荒定居多年,外界很少有人知道。這次敝商會費盡力氣,才得其相助,嚮導也是由他安排的。」   「在南荒定居的六朝巫師?他是誰?」   雲蒼峰在程宗揚耳邊低聲說了個名字。   「殤振羽?」   雲蒼峰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這名字在六朝屬於禁忌,切不可宣之於口。諸宗派想要他性命的不知凡幾,不得已才逃亡到南荒。這些年他在南荒慘淡經營,名聲雖不彰顯,但也在南荒紮下根來,行事比我們方便百倍,所以才請他幫忙。」   殤振羽的名字程宗揚從未聽過,但聽雲蒼峰說得慎重,不禁有些好奇:「雲老哥告訴我,就不怕傳出去嗎?」   雲蒼峰一笑,「誰會相信呢?」   程宗揚啞然失笑。雲氏商會手中握的資源可比自己豐厚得多,雲蒼峰既然敢對自己說出來,心裡自然有底氣。   「那秦吳二人一文一武,都是相貌非凡,」   雲蒼峰問道:「程小哥為何棄之不用?難道有什麼不妥嗎?」   真實的原因永遠也無法解釋,程宗揚只好打了個哈哈。「我只是聽著他們的名字不爽。什麼秦檜、吳三桂……聽著就不像好人。」   雲蒼峰愕然以對,竟然是這樣荒唐的理由?   「糟糕!」   程宗揚一拍腦袋。剛才只顧著忌憚那兩個奸賊,忘了問那個老頭的名字,萬一再是哪個奸賊就麻煩了。   「俺叫朱八八。」   老頭咳嗽幾聲,「作孽啊。放著兩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不挑,非讓我老人家領路。去白夷族好幾百里,又是山又是水的,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   程宗揚笑道:「朱老哥放心……」   「叫大爺!」   朱八八翻著白眼,不滿地哼道:「年紀輕輕的,不學好──老哥是你叫的嗎?」   「哎,朱大爺。」   程宗揚從善如流地改口道:「去白夷族六天能趕到嗎?」   朱老頭像是沒聽見一樣,嘴裡嘟嘟嚷嚷道:「山路大爺可走不慣,俺又不會騎馬騎驢的,爬山的時候你可得背我,不背我就不走……」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秦檜和吳三桂都不在這兒,朱八八的名字又不像是什麼猛人,用不著跟他客氣。   他親熱地摟住老頭的脖子,「死老頭!我們可是跟你們主子有約的。錢都拿了,還不老實帶路,到時候我把你往主子那兒一丟,看你主子怎麼收拾你!」   朱老頭差點兒被口水嗆死,一說到自己主人,這傢伙立刻老實起來,連忙點頭道:「好說好說。」   程宗揚用力拍了拍朱老頭的背,「別裝了,你這把老骨頭結實著呢,少在我面前裝喘。八八,這名字怎麼這怪呢?」   朱老頭被他褐穿也不生氣,嘿嘿笑了兩聲,「俺家裡窮,沒人識字。俺生下來那天是八月初八,就起了個名兒叫八八。不想叫八八,你就叫我老八好了,哎喲!小哥輕點兒拍……」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少給我八八、老八的,就叫你老頭!」   「老頭就老頭吧。」   朱老頭無所謂地說道:「反正你們這些六朝來的也看不起我們南荒人,隨便你們叫什麼吧。」   祁遠、吳戰威、易彪都擠在大屋門口等著,見程宗揚帶了個老頭回來,都湧上前去。   「這是咱們的嚮導,朱八八!」   吳戰威忍不住道:「大爺,你該有八十了吧?」   「沒呢,才七十九!身子骨結實著呢,」   「腿腳俐落吧?別上個山還要人背。」   「俐落!上個月還走了趟獠寨!」   幾個人圍著朱八八問東問西,祁遠向程宗揚使了個眼色,兩人走到一邊。   祁遠沒提嚮導,直接道:「花苗人要跟咱們一起走。」   「她們不是只到熊耳鋪嗎?」   「原來說的是到熊耳鋪,鬼王峒的使者在這兒等著,交了人就回去。但剛才在鋪裡問過,使者前天就走了,留下話,讓花苗人把新娘送到白夷族。蘇荔族長這會兒正犯愁呢。」   如果自己是蘇荔,也該犯愁了。眼下不但要到白夷族去,伴娘還少了一個。   「雲老哥的意思呢?」   「雲執事的意思是,一道走彼此能有個照應。而且……」   祁遠低聲道:「聽鋪裡的人說,白夷族也歸順了鬼王峒,咱們去白夷,免不了要和鬼王峒打交道。跟花苗人一起,也能有點照應。」   程宗揚忽然道:「祁四哥,你上次來南荒是什麼時候?」   祁遠想了想,「有三年了。」   「上次來,鬼王峒的人也到了白夷?」   祁遠搖了搖頭,「那時候只聽說股江以南有個鬼王峒,沒有誰見過鬼王峒的人是什麼樣。」   「這麼說,鬼王峒只用了三年時間,就佔據了盤江以北一半的地域?」   「只怕不止一半。聽鋪裡的人說,現在除了黑獠和紅苗,其他部族都在向鬼王峒進貢。」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告訴雲執事,咱們答應了,也跟花苗一道走。」 第五章 襲擊   聽說鬼王峒的人已經離開,眾人無形中都鬆了口氣。經過這一路的見聞,商隊上下都對鬼王峒忌憚之極,除了武二郎還在嘴硬,其他人聽到鬼王峒的名字都寧願繞道走,也不想撞上那些傳說中半巫半鬼的傢伙。   商隊在熊耳鋪停留一天,祁遠抓住機會將攜帶的貨物出手了一半。在這裡出售的利潤雖然比不上盤江以南豐厚,也十分可觀。看到五斤普通的鐵釘賣到六個銀銖,差不多是本金的十倍,程宗揚暗道:「奸商!」   少量貨物換成銖錢,大部分都以易貨的方式換成南荒特產,寄存在雲氏商會相熟的一家客棧內,等他們回程時再帶回五原城。這讓祁遠眉開眼笑,在人脈方面,白湖商館的關係遠不及雲氏深厚,以往走南荒,換來的貨物都是隨身帶著,路途辛苦不說,也容易損失。寄放在客棧裡,只花一筆小錢,就省了這一路的辛苦。   祁遠忙忙碌碌換完貨物,雲蒼峰帶的絲綢卻一匹也未出手。   「這些絲綢,都是往白夷販運的。」   雲蒼峰笑呵呵道:「倒是這些翠枝玉不錯,小哥不妨買幾塊,帶到內陸也能換些銖錢。」   雲蒼峰說的翠枝玉都是些料石,與程宗揚想像中晶瑩透潤的翠玉截然不同,除了帶著幾抹綠紋,與普通石頭也差不了多少。不過既然是雲蒼峰這樣的行家說出來的,肯定錯不了。   程宗揚從五原城出來時,帶了些銖錢,剛才出貨又換了數百枚銀銖,手頭寬裕,當即講了價錢,購下幾塊上等的翠枝玉料,一併寄存在客棧裡。   一下子來了兩支商隊和一幫花苗人,那間小客棧頓時熱鬧非凡。程宗揚帶著料石回來,看到朱老頭蹲在門口,正口沫橫飛地跟商隊幾個年輕人吹牛。石剛等人聽得眼都直了,朱老頭一咳,幾個人爭先恐後給他端茶倒水。   朱老頭滿意地潤了潤嗓子,一句「想當年……」   開頭,就又吹上了。   祁遠今天貨物出手順利,心情不壞,靠在門口笑呵呵聽著。見程宗揚進來,他打了個招呼,笑著說:「這朱老頭有點意思,連大山裡的神木都見過。」   「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朱老頭說,他看到神木的時候正趕上大雨。當時他在樹下,地上還是乾的,一點雨都沒有。往上走,樹的中間電閃雷嗚,走到上面風和日麗,那雨都在腳下。還說高處開著花,花裡結的果子都是女人的模樣,風一吹就咯咯的笑。」   「真的假的?」   祁遠笑道:「這誰知道?就是土生土長的南荒人,也沒幾個見過神木的。不過年輕人就喜歡聽這個。」   吹的半點譜都不靠,這朱八八不會是個騙子吧?程宗揚想來想去,不記得有哪個大騙子是叫這個名字的。   院內傳來一陣喧鬧,程宗揚探頭看去,只見那些花苗漢子蹲在地上,圍成一個圈子,中間放著一口酒罈,一個個喝得面紅耳赤。   「從上午就開始喝了,一直喝到這會兒。」   祁遠道:「路上取的蜂蜜分給他們十幾壇。好嘛,這些花苗漢子把蜂蜜全拿到酒肆換了酒,差不多有二十壇,喝到明天也夠了。」   花苗人是程宗揚進入南荒見過最和善的群體,給他留的印象不錯,只不過這喝酒也太沒有節制了。   「花苗人都這麼好酒?」   祁遠搖了搖頭,「花苗人是好酒,可我從來沒見過喝這麼厲害的,就跟不要命似的。」   那些花苗漢子興高采烈地唱著歌,歡呼狂飲。程宗揚喜歡他們的率性,又隱隱有些疑惑。這些花苗人,無論男女在歡快中都有一種末世的放縱,似乎根本不考慮明天。   而族長蘇荔也不計較,甚至也和族人一起分享那些粟米釀成的澀酒。武二郎蹲在她旁邊,也學著花苗人的樣子,一邊喝一邊唱,他唱出來的歌不是走調,而是完全沒有調子可言,但那些花苗人誰都不介意,只要能蹲下來和他們一樣唱歌喝酒,就是他們的好朋友。   院子另外一邊,吳戰威拿著他的厚背砍刀比劃著,正和易彪在談論刀法。滿面髯鬚的易虎坐在一側,手邊放了一罐清水,正埋著頭,在一方細砂岩上細細磨他的尖槍,對花苗人的喧鬧聲充耳不聞。剩下那些充作商會護衛的軍士們都留在客房裡,看管貨物。   謝藝獨自坐在台階上,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程宗揚一直懷疑那句「抱歉」是他說的,卻沒有證據。   從包裹裡拿了塊料餅,程宗揚去馬棚喂黑珍珠。他對這匹屬於自己的座騎十分用心,每天都會親手餵食。這一路別的騾馬都掉了膘,唯有黑珍珠還壯實了一些,皮毛更加油光水滑。   一進馬棚,就看到黑珍珠旁邊多了頭瘦驢。那驢比一頭牛犢大不了多少,背脊瘦得像刀刃,偏偏生了一雙大耳朵,就像生下來沒見過草一樣,正把頭埋在黑珍珠的槽裡猛吃。黑珍珠輕蔑地甩著尾巴,離那驢遠遠的。   「哪兒來的驢?」   「朱老頭的!」   吳戰威在遠處應了一聲,又扭頭對易彪說:「兄弟,你們北府兵的刀法……」   程宗揚看著那驢,就跟看朱老頭一樣,越看越不順眼。   「朱老頭!你不是不會騎驢嗎?牽頭驢做什麼?」   朱老頭沒有一點臉紅的意思,「瞧瞧,瞧瞧,當真了。俺就是說說,其實俺這驢好著呢!」   程宗揚沒好氣地瞅瞅那驢,把料餅掰碎餵給黑珍珠:「趕緊吃,別理那鄉下的土驢!」   濃霧中傳來尖銳的哨聲,易彪點燃箭首的油布,拉開鐵胎弓,一箭射出。   黎明時起了濃霧,整個熊耳鋪都被籠罩在白濛濛的霧氣中。程宗揚想等霧散開再走,雲蒼峰和祁遠卻告訴他,在南荒,一場濃霧半月不散的情形屢見不鮮,要等霧散,時間就沒準了。   商隊按照原定的時間出發。和前天一樣,花苗人在前,商隊在後。為了避免有人在濃霧中走散,商隊將所有的騾馬都用繩索連在一起,相隔不到丈許。即使如此,途中休息時還是發現走失了一名奴隸,只剩下一匹空鞍的馬。   程宗揚要發動人手去找,祁遠卻道:「這會兒霧還沒散,回去太危險了。」   「不就一個奴隸嗎?丟就丟了。」   朱老頭不在意地說道:「說不定掉到哪個山溝裡,就算你能找到也死透了。」   程宗揚皺起眉頭,「那要還沒死呢?」   「人嘛,遲早都會死。早點晚點有什麼要緊的?」   朱老頭騎在他的瘦驢上,佝僂著腰道:「咱們還是省點力氣吧。前面的路可不好走。不小心摔死,連屍體都找不到。」   雲蒼峰也在點頭,顯然認為回頭去找太冒險了。大家都這樣認為,程宗揚只好放棄。這霧畢竟太大了,就是想找也沒辦法找。   一個尖銳的哨聲從前方傳來,祁遠摘了片葉子,噙在口中,以哨聲作答。   朱老頭道:「這小伙子看著癆病鬼似的,還會吹花苗人的葉哨?」   花苗人擅長將樹葉噙在口中,吹出各種哨聲來聯絡。這樣的濃霧中,哨聲遠比其他聯絡方式更方便。   祁遠取下樹葉,笑道:「老頭兒,那驢背跟刀刃兒似的,你坐得住嗎?」   朱老頭挺了挺背,不服氣地說:「我這驢穩當著呢!」   程宗揚一把拽住朱老頭,不客氣地把他從驢背上拖下來,「你是嚮導,不在前面領路,在這兒混什麼呢?」   朱老頭叫起屈來,「從鋪裡出來,這一段都是熟路,還用我帶?到了前頭的山澗才換路呢。」   祁遠一怔,收起笑容,「老頭,你不是誑我們的吧?這路我老祁也走過,山澗那兒就一條進山的路,哪兒有岔路?」   朱老頭頷下的鬍子翹了起來,「跟我走,沒錯。」   又是一陣哨聲傳來,祁遠道:「他們讓咱們過去。」   程宗揚拍了拍易彪的肩,「帶上弓,到前面看看。」   霧濃得彷彿化不開的牛乳,樹木、籐蔓、草叢、泥土……都被籠罩在白茫茫的霧氣中。沒有形狀和氣味的濃霧瀰漫在髮梢和指間,彷彿行走在幻境中。   「小心!」   祁遠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程宗揚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到了一道石崖邊上。   腳下有水流的聲音,被濃霧一隔,那聲音也變得飄渺起來。   「這山澗有一丈來高,水倒不深,涉水就能過去。」   祁遠說著,心裡有些納悶。   在他印象裡,這附近山高林密,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走,難道朱老頭還能變出一條路來?   那些花苗漢子錯落著立在林中,將族中的女子護在中間,他們握緊腰刀,警覺地望著四周。人群中間,戴著面紗的新娘微微低著頭,如果不是昨晚見過她可愛的樣子,真像一名安靜的淑女。   程宗揚道:「過去兩個人看看,剩下的等朱老頭過來。」   蘇荔微微頷首,一名花苗漢子不作聲地攀住崖旁的粗籐,靈猴一樣敏捷地沒入山澗。   「易彪,等他們哨聲傳來,你射一箭看看有多寬。」   片刻後,遠處傳來尖銳的哨聲。易彪點燃油布,將鐵弓拉成滿月,望空一箭射出。   燃燒的火箭畫過一條弧線,飛過山澗。就在火光被濃霧吞沒的剎那,一張雪白的面孔從霧中凌空閃出,貼著箭矢飛掠過來。   「凝羽!」   程宗揚失聲叫道。   凝羽橫身掠過山澗,離崖邊還有兩步的距離已經力竭,身子直墮下去。程宗揚撲上前去,伸臂接應,但仍差了尺許。   一條青籐橫飛過來,纏住凝羽的纖腰。武二郎低喝一聲,抖手將凝羽從澗中扯出。   凝羽落地一個踉蹌,幾乎跌倒。眾人這才發現她半邊身體滿是血跡,長髮也被利刃截去一縷,紛亂地貼在頰上,頸中露出一抹血痕。   凝羽兩天前登上猩猩崖之後就失去蹤影,沒想到突然在這裡出現。程宗揚搶上前去,扶住她的手臂,還沒開口,就被凝羽推開,「當心!」   「呼」的一聲,一柄鐵斧從濃霧中飛出,重重劈在地上。   易彪厲喝一聲,手中鐵弓一震,長箭脫弦而出。   長箭彷彿被濃霧吞噬,沒有絲毫聲息。那些花苗漢子抽出腰刀,緊張地盯著眼前的濃霧。   濃霧深處忽然傳來一聲慘呼,緊接著戛然而止。是那個探路的花苗漢子,慘呼之後就再沒有聲息,顯然已經凶多吉少。   山林恢復了寂靜。每個人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這片壓抑的寂靜中越來越強烈。   「是誰?」   程宗揚低聲道。   「鬼王峒的人。」   凝羽給出一個眾人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一雙黑色的腳掌踏上澗側的岩石,彎曲的腳趾像野獸的利爪一樣凶悍有力,接著是粗悍的雙腿,鼓脹的肌肉猶如鑌鐵鑄成般結實。那個黑色的身影從濃霧中緩緩浮現,壯碩的身體上披著一塊黑底白章的豹皮,裸露的手臂和大腿肌肉塊塊隆起,黝黑的皮膚彷彿鐫刻般,繪著可怖的紋飾。   那名武士頭顱光光的,沒有頭髮,眼睛是暗紅的顏色,額頭正中生著一支可怖的利角,猶如洪荒走來的惡魔。他右手拿著一柄利斧,左手提著一顆滴血的頭顱。那頭顱脖頸被銳器斬斷,雙目圓睜,正是剛才的花苗漢子。   易彪扔下鐵弓,從腰間拔出長刀,暴喝著出手。他使用的刀法來自軍中,刀勢直來直去,比起吳戰威那種江湖漢子少了幾分花俏,但更加實用,一刀劈出便有著千軍辟易的氣勢。   鬼王峒的武士對易彪的長刀視若無睹,他用暗紅的眼珠看過眾人,然後咧開大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橫裡一柄鐵斧揮出,「鐺」的架住長刀。另一個黝黑的身影從霧中出現,他同樣皮膚黝黑,骨骼粗大,手持巨斧,頭頂的怪角卻生在一側,狀如彎鉤。   一個又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濃霧中出現,他們沒有一個人開口,一現身便朝眾人衝來,鐵斧揮舞著發出沉悶的響聲。   最前方的花苗漢子首當其衝,他們都是族中精選出來的勇士,面對這些惡鬼般的對手,沒有一個人後退,挺身與敵人廝殺在一處。   濃霧中,黑色的身影時隱時現。誰也分不清鬼王峒的武士究竟有多少。那些花苗人與他們混戰成一團,易彪長刀直劈橫砍,擋住一名武士。連祁遠也抽出鋼刀,與兩名花苗漢子並肩對敵。   那個有著暗紅眼珠的鬼王峒武士拋掉手中的頭顱,抬腳踏得粉碎,然後獰笑著朝凝羽伸出大手。程宗揚把凝羽護在身後,反手握住刀柄,手臂一展,將鋼刀從鞘中揮出,掄圓朝他劈去。   武二郎的刀法程宗揚學得並不用心,只有這個拔刀式算是下過一點工夫。武二郎的五虎斷門刀以疾、勁為主,拔刀的同時就是出手,省略了一般刀汰的起手式。程宗揚鋼刀拔出,便搶得先機。   武士手腕一翻,鐵斧架住鋼刀。刀斧相交,程宗揚只覺手臂劇震,鋼刀幾乎要脫手飛出。他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握刀的手臂隱隱發顫。   那名鬼王峒的武士手臂肌肉鐵塊一樣一團一團鼓起,然後舉斧重重劈在鋼刀上。   這一斧砍在程宗揚刀鍔前數寸的位置,以強攻弱。程宗揚感覺就像握著一柄匕首被那柄沉重至極的鐵斧砍中,手指一陣劇痛,彷彿被那股巨大的力量震斷。   程宗揚本能地吸了一口氣,丹田的氣輪旋轉起來,手臂麻意盡去,重新充滿力氣。他驚奇地發現,那柄鋼刀仍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沒有被一斧劈飛。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程宗揚還是第一次與人正式交手,發現自己並不是讓人一斧劈倒那麼廢柴,不由精神一振。純以力量而論,自己單手持刀,肯定砍不過那武士的鐵斧,他兩手握住刀柄,朝鬼王峒武士頸中斜劈下來。   武士暗紅色的眼珠微微閃動了一下,似乎驚訝於他能這麼快回過力氣,再次出手。武士再次舉斧擋住鋼刀,緊接著如山的身軀往前踏了一步,趁程宗揚鋼刀被盪開,露出空門的機會,沉肩撞在他胸口。   除了在籃球場偶爾跟人打架,程宗揚臨敵經驗基本上是空白,武二郎這師傅又牛氣得很,從來不跟他這種不入流的低手喂招。至於凝羽──他們兩個還是在床上交搏比較多一點。結果一個簡單的進擊,程宗揚都沒能躲開,被那武士肩膀撞了個結實。   程宗揚胸口如被鐵錘重擊,好在他修為已經略有根基,沒有當場吐血倒地;胸骨一陣格格作響,竟也沒有折斷,除了臉色發白,還能勉強站著。   耳邊傳來一聲嘶吼,一名花苗漢子被鐵斧攔腰砍斷,鮮血幾乎濺到程宗揚臉上。   隨即一縷陰寒的氣息透過太陽穴,游入丹田。丹田的氣輪微微收縮,然後像要爆裂一樣猛地鼓脹起來。程宗揚不由自主地大喝一聲,再次舉起鋼刀,擋住那名鬼王峒武士的進擊。   周圍不時有人受傷濺血,易彪和祁遠也各自掛綵。商隊的護衛正陸續從後面趕來,但濃霧中誰也不清楚前面發生了什麼事,只能一邊高聲詢問,一邊拔刀戒備。   小魏和一名商館的同伴跳下馬,擎出兵刃。濃霧中風聲一響,一個黑色的身影揮斧劈來,小魏敏捷地向後跳去,用鋼刀封住鐵斧,那名同伴趁機掄刀朝敵人頭上砍去。   鬼王峒武士鐵斧被小魏纏住,無法擋格,眼見鋼刀劈來,他頭一低,「叮」的一聲,鋼刀砍在他頭頂的鬼角上,發出金鐵相交般的震響,濺起一縷火花。   那名商館護衛錯愕間,鬼王峒武士巨大的頭顱向前一頂,尖利的鬼角像標槍一樣刺進他的胸膛,穿透了他的心臟。   小魏咬緊牙,臉上肌肉繃緊,不要命地朝那武士撲去。   程宗揚額頭湧出大滴大滴的汗水,一半因為緊張,另一半是這短短幾分鐘的交手,耗費了他大量體力。與他交手的鬼王峒武士簡直有著妖魔般的體魄,程宗揚有一刀明明砍到他手臂上,卻只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痕。   一縷陽光透入林中,濃霧微微散開。生著鬼角的鬼王峒武士鐵斧狠狠揮下,劈斷一名花苗漢子的背脊,然後抬起暗紅的眼睛,望向林中的花苗女子。   蘇荔面沉如水,張手取過一張彎弓,搭箭瞄向那武士的眉心。這些鬼王峒武士體如鐵石,誰也沒有信心她這一箭能否射穿對方的皮膚。但那些剽悍的花苗漢子已經人人帶傷,無法再分出人手來護衛她們。   忽然花苗人群中傳來一聲咆哮,一個高大的身影猛虎般撲出,挺胸重重與那名武士撞在一起。那鬼王峒武士身形已經足夠高大,但衝出來這名壯漢比他還大了兩號。   兩條人影撞在一起,鬼王峒武士像一塊石頭般被撞得飛起,一直飛出兩丈的距離,落在一棵樹上,將那裸碗口粗的松樹攔腰撞斷。   武二郎一步躍到那名武士身前,張手擰住他頭頂的鬼角,兩臂肌肉隆起,一腳踩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扳,「格」的一聲,擰斷了他的脖頸。   武二郎呸了一口,然後伸臂一撈。他臂展極長,同樣的距離程宗揚拿刀也未必能砍到,武二郎只隨便一伸手,就輕易抓住程宗揚對面那名武士的後頸,將他提得離開地面。   那武士揮斧朝武二郎手臂砍去,武二郎既不閃避也不擋格,大手一揮,把他拋到半空。   程宗揚早已支持不住,見武二郎出手解圍,頓時鬆了口氣,喝道:「武二!接住!」   一邊把鋼刀扔了過去。 第六章 困危   武二郎提刀在手,頓時如猛虎出柙,先一刀劈飛那名武士的鐵斧,然後人隨刀走,橫身朝那武士劈去。那武士人在半空,屈肘用手臂擋住刀鋒。   那鋼刀在程宗揚手中連他的皮膚都劃不開,到了武二郎手中卻如同斬金斷玉的神兵,硬生生砍斷了那武士的手臂,餘勢未衰,接著向前遞去,在他腰側留下一個巨大的傷口。   隨著濃霧散開,武二郎加入戰團,岌岌可危的形勢立刻扭轉過來。另一邊祁遠身手不濟,肩頭被斧鋒帶到,鮮血淋漓。好在旁邊有卡瓦和另一名花苗漢子,三人合力擋住兩名鬼王峒的武士,還砍倒了其中一個。   武二郎大步過來,一把奪過祁遠的鋼刀,輕輕一腳把他踢到後面。然後雙刀一磕,發出一聲金鐵交嗚的震響。   那些惡魔般的鬼王峒武士發出沉悶的呼吸聲,提著滴血的鐵斧緩緩聚攏。他們頭頂的鬼角各不相同,有的細長如羊角,有的粗如犀角,有的生在頭頂,有的偏向一側。他們身上的紋身也極為詭異,黑色的線條連綿不絕,像一種奇特的咒符圖案。   那些花苗漢子還剩下四人,身上都帶了傷。易虎等人從後面趕來,擋在他們身前。   武二郎站在隊伍最前方,他頭頸的虎斑膨脹起來,昂首發出一聲長嘯,然後旋風般闖入鬼王峒武士之間,雙刀猶如兩條長虹,疾掠而過。   武二郎的刀法果然不是瞎吹的。他虎軀微伏,猶如猛虎踞地,身法展開時如同虎入山林,迅疾無倫,每一刀劈出,都如蒼鷹搏兔,必出全力。作為虎齒的右刀全用攻勢,出手時彷彿惡虎張開利齒。作為虎尾左刀以守為主,一旦轉化為攻勢,往往從出奇不意的角度重創對手。鬼王峒的武士雖然勇悍,也難以抵擋,武二郎幾乎每一擊都帶出一片血花。   這時濃霧已經消散大半,那些鬼王峒的武士無法用霧氣隱蔽身形。武二郎雙刀大開大闔,剽悍的身形左衝右突,不多時,又有幾名武士倒在他的刀下。   剩下不多的鬼王峒武士喉中發出低沉的吼叫聲,他們現身後一直沒有開口,只是像惡魔一樣沉默地殺戮著。這時一發出聲音,程宗揚才發現他們的舌頭比常人短了一截,只能發出一些單調的音節。   追擊凝羽而來的鬼王峒武士並不多,有兩人死在花苗人刀下,四人被武二郎斬殺,剩下的有一人被武二郎的左手刀削去半個手掌,另兩名手持鐵斧,眼珠發出噬人的暗紅光澤。   忽然一名鬼王峒武士張閒大口,咬住那名受傷同伴的脖頸。他尖長的牙齒穿透同伴的皮膚,大口大口吸食著同伴的血液,寬闊的胸膛膨脹起來,胸口緊繃的獸皮裂開,露出胸前一個血紅的圖案。刻在皮膚上的圓形周圍環繞著一串符咒,中間倒置的三角形由三條弧線組成,彷彿一個大笑的鬼臉。   那武士吞食著鮮血,壯碩的體形迅速變化。他骨骼變得更加粗大,身體不住膨脹,眉骨高高隆起,眼睛滴血一樣鮮紅,連頭頂黑色的鬼角也蒙上一層血色。   兩對撩牙從口中抽出,猶如雪亮的尖刀,肩頭和膝上同時生出兩對鬼角。   程宗揚驚訝地張大嘴巴。這是什麼?變身嗎?   武二郎橫衝過去放倒另一名武士,眼看場中只剩下最後一名對手,他又囂張起來,拿刀一指,吼道:「喂!那個長得跟黑炭似的傢伙!過來讓二爺砍了你的狗頭!」   那武士吸乾同伴最後一滴鮮血,將屍體拋在地上,胸腔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嚎叫,然後舉起寬長的鐵斧,縱身朝武二郎撲來。   「叮」的一聲,一枝弩矢射在鬼王峒武士的眼角,像射在鐵塊上一樣被彈得飛出。   小魏俐落地扳開弩機,重新放入一枚弩矢,再次瞄向那武士血紅的眼睛。   那武士沒有瞳孔的眼珠緊盯著武二郎,眼睛眨也不眨。手中揚起的巨斧捲起一股狂飆。武二郎雙刀交叉,「鐺」的一聲,巨大的衝擊力使他兩腳沒入泥土。   那名鬼王峒武士只退了半步,便穩住身形。   武二郎從土中拔出腳,狠狠吐了口沙子,「就這點力氣,還敢在二爺面前充大個?接二爺一刀!」   武二郎雙刀齊出,發出驚雷般的震響。那武士尖長的獠牙咬緊,兩手握斧,迎向武二郎的雙刀。   從後面趕來的護衛們越來越多,易虎背著他從不離身的尖槍,眼睛緊緊盯著那名武士,隨手把一個水囊扔給易彪。易彪背上被鐵斧拍了一記,青了一大塊,吳戰威正拿燒酒在他背上用力揉著,痛得他齜牙咧嘴。   雲蒼峰在軍士喬裝的護衛簇擁下,遠遠留在後面,不時從馬背上挺起身,朝場中看來。謝藝拿著韁繩立在他黑色的座騎旁,目光淡淡的,仍像平常一樣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神情。而自稱見過無數大場面的朱老頭躲在最後面,緊緊拽著石剛的衣服,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石剛有心上來幫忙,被他扯住,總不好把他從驢背上拖下來,只好掙著身子道:「老頭!你給我放手。」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花苗人傷亡慘重,他們殺死了三名鬼王峒武士,自己也有五人死在鬼王峒武士的鐵斧下,剩下的人人帶傷。但他們身後的花苗女子都安然無恙,甚至沒有潑上一滴鮮血。   這時大局已定,程宗揚扶起凝羽,問道:「傷在哪裡?重不重?」   凝羽淡淡道:「是別人的血。」   她口氣雖然平淡,看著程宗揚的眼中卻流露出一絲欣喜,顯然為能夠死裡逃生而高興。   「鬼王峒的人不是走了嗎?怎麼遇上的?」   「前面有一個村子。我去的時候,這些人正在屠村。所有人都被殺死了。我離開時驚動了他們,被他們追殺了一天一夜。好在半夜起了霧,才逃到這裡。」   程宗揚抹去凝羽臉上一滴細小的血跡,低聲道:「早上起霧我還抱怨,早知道就該好好謝謝這場大霧了。」   「你們兩個!等會兒再唧唧!」   武二郎吼道:「小子!給我看仔細了!」   那名變身的鬼王峒武士力量暴增數倍,但面對天生神力的武二郎還是稍遜一籌。   武二郎不僅身強力壯,而且刀法精強,雙刀翻飛間,將他逼得步步後退。   武二郎一邊出手,一邊中氣十足地教訓程宗揚,「看清了嗎?笨蛋!刀是這麼使的!記住了!右刀是老虎吃人的牙齒!左刀是老虎的尾巴!見過老虎吃人沒有?撲上去先是一口,抽空用尾巴一甩。嘿嘿,像你這種廢物點心,挨上一下,直接就讓老虎尾巴抽死!」   那鬼王峒的武士被武二郎雙刀接連砍中三記,刀痕深淺不一,最深的一處已經見骨,卻都沒有流血,只是胸口的鬼臉圖案越發血紅。   武二郎接連進擊,將他逼到山澗邊上,退無可退。忽然那鬼王峒武士嘶嚎著怪叫一聲,鐵斧重重砍在武二郎刀上,借勢彈起,岩石般墮入澗中。   凝羽急道:「別讓他走了!」   武二郎沒想到這傢伙會逃,這時追趕已經來不及了。   「繃」的一聲脆響,一枝羽箭流星般射出,從鬼王峒武士胸口的鬼臉刺入,從他背後穿出,帶出漫天血雨。   眾人湧到山澗邊,朝下看去,一邊亂紛紛叫道:「掉在哪裡了?」   「是鬼王峒的人嗎?」   「還有沒有?」   「誰射的?」   「死了嗎?」   「死了。」   蘇荔收起彎弓。   「確實死了。」   程宗揚說道。   他太陽穴上生死根的感應比眼睛更加真實。當羽箭穿透那鬼王峒武士胸膛的一刻,一股陰寒邪惡的氣息再次透過太陽穴,湧入丹田。這股氣息比他以前接受的都更陰冷,使他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蘇荔收起彎弓,緩步朝凝羽走來。「你剛才說,有一個村子被這些鬼王峒的武士屠殺,連一個人也沒有逃出來?」   凝羽點了點頭。   「鬼王峒的人有多少?」   「屠村的一共是十個。路上我殺了一個。」   場中一共八具屍體,加上墮入山澗的一個,九名鬼王峒武士無一逃脫。   「只有十個人,那村裡的人即使打不過,難道也沒有逃走嗎?」   這些鬼王峒武士雖然強悍,但也不是不可戰勝的敵人。剛才的交手中,花苗人五人戰死,也殺了三名鬼王峒的武士。以這樣的實力計算,如果正面交鋒,花苗族未必會輸給鬼王峒。可許多比花苗更強大的村寨和部族,都毫無意外地敗在鬼王峒手下。   這讓蘇荔不能不起疑。難道鬼巫王依靠這些武士,就能統治大半個南荒?   凝羽搖了搖頭,「村子裡的人沒有反抗。」   蘇荔追問道:「和黑石灘的蛇彝村一樣?」   程宗揚喝道:「武二!」   武二郎挺起胸,理直氣壯地說道:「這麼大的事,怎麼能瞞著朋友?」   白湖商館和雲氏商會在南荒雖然各有目的,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都不願意去招惹鬼王峒的鬼巫王。當日蛇彝村的見聞,大伙說好埋在心底,離開南荒前絕不吐露。   武二郎倒好,對蘇荔全盤托出。   凝羽點了點頭,然後道:「那個村子也是蛇彝人。」   眾人都是一怔,又是一個蛇彝人的村寨被屠?程宗揚記得祁遠說過,蛇彝人是南荒大族,在盤江南北有不少村寨。難道鬼王峒與蛇彝人結了怨,要將南荒所有的蛇彝人連根拔起?   據凝羽所說,兩個蛇彝村被屠的情形如出一轍,都沒有打鬥的痕跡。那些蛇彝人似乎是心甘情願被他們屠殺。   鬼王峒屠村的毒辣,讓眾人至今還心有餘悸。商隊在熊耳鋪停留一天,一半原因是為了出貨,另一半則是眾人都希望能離鬼王峒的人更遠一些。這樣的心理連花苗人也不例外,然而終究還是沒有避開。   這場遭遇使兩支商隊各損失了兩名人手,花苗死了五人,還有四人受傷。如果不是武二郎,這個數字也許要翻兩倍。想到再往前走,就越深入鬼王峒的勢力範圍,眾人心裡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商隊和花苗人一起收殮了同伴的屍體,以免被野獸撕咬。至於那些鬼王峒的武士,他們掘了個大坑,將屍體都扔在裡面。剩下的傷者各自敷藥包紮。   那些花苗女子遠遠站在樹林裡,將新娘圍在中間。新娘似乎想出來,卻被阿夕拉住。阿夕小聲說著什麼,最後新娘跺了下腳,把一隻青布小囊扔給她。   阿夕拿著布囊,走到受傷的族人身邊,取出幾粒小小的丹藥,捏碎了敷在他們傷口,然後又分給商隊的傷者。   祁遠肩頭傷了一處,雖然不深,這時也得了一顆。他聞了聞,訝道:「這傷藥哪裡來的?」   阿夕白了他一眼,「我們花苗人自己制的。」   祁遠將信將疑地把那顆丹藥放到懷裡,小心收了起來。   阿夕不高興地說:「你不用就還給我。」   祁遠涎著臉道:「這傷藥可是好東西,要緊關頭能保一條命。我這點兒傷,用上太可惜了。還是留著吧。」   阿夕皺了皺鼻子,「小氣鬼。」   程宗揚對凝羽笑道:「我在熊耳鋪的店裡看到一對翠玉耳環,雲老哥說做工平常,但玉料不錯。我看那對耳環翠瑩瑩的,跟你的膚色很配,就買了下來,在包裡放著,一會兒拿給你戴。」   凝羽臉色蒼白地笑了笑,唇角忽然湧出一股鮮血。   程宗揚一怔,連忙扶住她的手臂,只覺她的身體冷得像冰一樣,觸手生寒。   旁邊的祁遠正拿著酒葫蘆在喝,見狀不由怔住,酒水流到他脖頸裡才驚醒,嗆得咳嗽起來。雲蒼峰也嚇了一跳,趕緊喚道:「易虎,」   謝藝正在幫那些軍士安葬屍體,聞聲朝這邊看來。凝羽伏在鞍上,咳嗽著不住吐出烏黑的血塊,臉色蒼白如紙。   易虎從林中出來,沉聲道:「受了傷麼?」   說著伸出手,卻被凝羽避開。   程宗揚想起凝羽的潔癖,不由懊惱自己的疏忽。如果凝羽沒有受傷,絕不會放著衣上的血跡不去清理。他摟住凝羽的腰肢,將她從地上抱起來,一面叫道:「毯子!」   小魏飛快地從行囊裡拽出皮褥,鋪在地上。   凝羽昏迷般伏在程宗揚臂間,身體越發寒冷。這些漢子都是武夫,治療跌打刀傷多少心得,但凝羽身上毫無傷痕,眾人想救也無法下手。   程宗揚正束手無策,忽然一陣香風飄來,蘇荔邁著修長的雙腿走進人群,低頭看了看,然後低聲向身邊的族人吩咐幾句。   「有一個人也許能治好她的傷。」   蘇荔猶豫著說道:「但她身份特殊,治傷的時候所有人都要瓾蛂C」   雲蒼峰一手放在程宗揚肩上,低聲道:「蘇荔族長這樣說了,程小哥,咱們就避避吧。」   程宗揚不作聲地打開帳篷,將凝羽放在裡面,拂了拂她頰上的髮絲,然後退了出來。   那些花苗女子簇擁著新娘走過來,在帳篷外圍成一圈。透過人群,隱約能看到那新娘彎腰鑽進帳篷。   武二郎解了外衣,光著膀子坐在一棵大樹下,露出虎鬃一樣的胸毛,用濕布抹拭著身上的血跡。他的雙刀插在身邊的泥土裡,刀身擦得雪亮。   剛才那場打鬥,他不止一次用雙刀硬撼鬼王峒武士的重斧。若是尋常鋼刀,刀鋒此時已經佈滿缺口。但武二郎這兩把隨手拿來的鋼刀,只在不起眼的地方崩了幾處。   易彪與鬼王峒武士交過手,長刀被鐵斧砍壞了好幾處,已經沒辦法再用。他看看武二郎身上的虎紋,再看看那對鋼刀,眼神既佩服又敬畏。他低聲道:「吳大哥,這也是你們商館的?」   起霧的時候吳戰威留在後面,為隊伍斷後,直到武二郎出手才趕來。武二郎以一敵六,風頭都被這廝一個人搶光,根本沒給他出手的機會。不過吳戰威嘗過武二郎的厲害,對這一點並沒有意見。   吳戰威小聲道:「那是白武族的武二郎,程頭兒雇來走南荒的。」   易彪道:「雇來的?他的身手……那該多少銖錢?」   吳戰威嘿嘿一笑,還沒回答,就見程宗揚走過來,從腰囊裡摸出一個銀銖丟過去:「武二,幹得不錯。這個月的薪水先拿著。」   武二郎臭著臉,對那枚銀銖瞧也不瞧一眼。等程宗揚走遠,才罵罵咧咧檢起來,然後瞪了易彪一眼,「看什麼看!」   易彪張大嘴巴,過了會兒才道:「我沒看錯吧?」   吳戰威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這就不錯了。本來說月底才給的。」   謝藝安葬完屍體,從林中出來,用一片帶著露水的蕨葉抹去手上的泥土,走到程宗揚身旁,然後盤膝坐了下來。   「傷得重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不知道。」   「如果真是重傷,不會撐到現在才發作。你不用太擔心。」   程宗揚忽然道:「那聲抱歉是你說的吧?為什麼要道歉?」   謝藝放下揉成一團的蕨葉,「謝某卜筮不精,只算到前面是喜樂之象,卻不知卦象的末尾,有樂極生悲之兆。」   程宗揚看著他柔和的眼神。「如果算出來有艷遇,為什麼你不去呢?」   「卦象是為程兄所佔。謝某就算去,也未必有程兄的艷福。」   程宗揚道:「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謝藝低著頭想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他們兩人都清楚,這些並不重要。   「你剛才勸我不要太擔心。其實我並不擔心。」   程宗揚舒了口氣,慢慢道:「不知道你有沒有那種感覺。人生就像做夢一樣,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都那麼不真實。事情來的的時候,你不覺得有多高興,消失了,你也沒有太傷心。因為這只是一場夢,醒來就什麼都沒有了。」   謝藝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莊子曾經說過,他有天做夢,夢到自己變成一隻蝴蝶。醒來時不知道是自己做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夢到變成了自己。」   「謝兄讀過《莊子》」   謝藝微微搖頭,「我是聽一個人說的。那個人也和你一樣,也常常說不知道這個世界是真實還是虛幻。他說,每天早上醒來,他都好奇身邊的女子是不是真的。只有進入她們的身體,他才確定自己是真實的存在。」   程宗揚訝道:「這是哪位先賢?」   謝藝笑了笑,「一位故人。」   「他的女人很多嗎?」   「比你想像的更多。」   謝藝道:「不過,他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程宗揚歎了口氣,「看來只有死亡是公平的。」   眾人各自忙碌,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交談。   「我沒有惡意。」   謝藝抬起眼,直視程宗揚的眼睛。他的眸子很黑,眼神平靜而又坦蕩。   程宗揚不確定地說:「也許吧。」   謝藝像和熙的春風一樣笑了起來,然後改變了話題。   「我看過你用刀。武二武功很好,也沒有藏私,但他不是個好老師。以你的實力,那個鬼王峒的武士不是你的對手。」   謝藝折下一根樹枝,作勢虛劈一記,「當真氣透過手掌的時候,不要刻意去引導它。只要將心神和意識放在你要去擊破的地方,它就會自行運轉。」   「是嗎?」   程宗揚將信將疑地接過樹枝,學著他的樣子虛劈一記,枝葉間隱隱傳來風雷之聲。   「剛開始的時候,風聲會越來越響,當真氣足夠純熟,風聲會越來越弱,而力量會更加集中。」   謝藝抬手輕輕一擊,將面前一塊拳頭大的卵石輕易擊成兩半。   程宗揚怪異地看了他一眼,「你比武二還強?」   謝藝搖頭道:「我是取巧了。擊開卵石並不難。如果是武二,這塊卵石都會被他砸成石粉吧。」   程宗揚用樹枝砍著斷開的卵石,「我要練到你的程度,要多長時間?」   「我練了二十年,才到現在的地步。」   程宗揚洩了氣,「要二十年啊。」   謝藝笑道:「我資質平常。資質好的,十年就夠了。還有的人資質超群,不足二十歲就能達到第五級坐照的境界。」   「你看我的資質呢?」   謝藝看了他半晌,然後搖了搖頭,「我看不出來。你修練的根基應該是玄門正宗,但又頗為不同。」 第七章 神女   「她和鬼王峒武士正面交手的時候受到反震,真氣逆行,然後一路都沒有休息,造成氣血鬱積。」   阿夕側耳聽著帳內的聲音,鸚鵡學舌一樣說道:「這會兒服了藥,傷勢已經沒有大礙,讓你放心。這幾天不要讓她勞累。藥物每天早晚各服用一次,有十幾天時間就能痊癒。」   程宗揚連連點頭。   「還有!」   阿夕道:「以後不能同房!」   「呃?」   程宗揚忽然想起凝羽體內那股寒意,她們不會以為自己幹的吧?   阿夕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聽到了嗎?」   程宗揚連忙道:「好好。我知道了。」   帳幕一動,那個戴著面紗的新娘起身出來。她低頭的剎那,面紗飄起一角,露出紅嫩的唇瓣。她下巴白皙而又瑩潤,嬌嫩的唇瓣幾乎看不到唇紋,彷彿精緻的寶石,在面紗下閃動著嬌艷的光澤。   阿夕扶住新娘的手臂,那些花苗女子隨即圍過來,遮斷了程宗揚的視線。   短短的一瞬,給程宗揚留下強烈的印象──這位新娘的容貌,似乎不是花苗女子。   「走了走了!」   一頭瘦驢蹤出來,朱老頭騎在驢背上嚷道:「都起來!都起來!咱們該趕路了!」   程宗揚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沒好氣地說道:「這就是你說的路?」   「沒想到吧?」   朱老頭得意地說道:「要不是我老人家領著,你們就算走上幾百趟,也不知道這裡還有條路。」   祁遠氣喘吁吁地說道:「這是人走的路嗎?遇上山洪,躲都沒地方躲!」   他們浸在齊腰深的水中,像當日過黑石灘一樣,在水裡艱難地行進著。朱老頭說的「路」竟然就是那條山澗。他領著眾人順著一道緩坡下到澗中,然後涉著水往上遊走。這一段水勢倒還平緩,但澗底的岩石極滑,一不小心就有人馬滑倒,濺起一片水花。   朱老頭盤著膝,穩穩坐在驢背上,半瞇著眼道:「富貴險中求。走南荒,本來就是刀頭舔血,虎口求食的勾當。走條山澗算什麼?別擔心,再往前走,水就淺了。走起來比大路還輕省。」   這一次雲氏商會走在最前面,相比之下,他們的人手是最完整的,這一路只損失了三人,不算雲蒼峰,還剩了十三人。商館的吳戰威和小魏在後面壓陣,最初的八名護衛現在還剩下他們和石剛三人,以及四名奴隸,就算加上程宗揚他們四個,也只有十一人。   花苗人走在中間,他們傷亡最重,九名男子只剩下四人,十餘名女子卻無一受傷。這時受傷的花苗漢子在前橫成一排,後面的女子手挽手將新娘和阿夕護在裡面。   凝羽臉色好了許多,程宗揚讓她側身坐在黑珍珠背上,自己在旁牽著馬韁,順著山澗前行。   在山澗中走了七八里,隨著地勢的升高,水位漸漸變淺,從及腰深淺,一直降到小腿處,讓眾人都鬆了口氣。朱老頭沒有說錯,澗底的岩石雖然濕滑,但沒有山林中那麼多蕨葉籐蔓要砍,一路涉著溪水走來,倒比山路更加輕鬆。   濃霧已經消散,兩岸濃綠的枝葉顯露出來。程宗揚道:「老四,這條路你沒走過吧?」   「涉水的路我也走過不少,但沒敢這麼走過。」   祁遠道:「一來南荒走的都是熟路,沒人領,誰也不敢走生路。萬一陷到泥沼裡,可不是鬧著玩的。二來山澗不好走,水急不說,底下是漩渦還是坑洞,誰也說不準。再一個就是怕遇到山洪。南荒雨多,山洪下來,平常一條小溪都能變成一條大河。咱們有時候寧願繞遠路,也輕易不過山澗,求的就是一個平安。」   程宗揚扭過頭,「雲老哥,你呢?」   雲蒼峰眉頭緊鎖,良久道:「山澗太險,我也未曾走過。」   「除了我老人家,誰敢走山澗?」   朱老頭不知何時騎著他的瘦驢擠了過來,「也就是我這老南荒,才有瞻量、有見識這麼走!到了前面咱們就上岸,下午再趕一段山路。運氣好,今晚能宿在蕈子林。」   祁遠沒走過白夷族的路線,更未聽說過蕈子林,也沒什麼反應。雲蒼峰的眉毛卻動了一下。從熊耳鋪到白夷族,途中會經過蕈子林邊緣,但那足有兩日的路程。沒想到沿山澗溯流而行,只要一天就能趕到。   不過正如祁遠說的,山澗太過危險,平常過條山澗都不容易,何況是在山澗裡面行走?就是南荒土著,也未必敢不要性命地這樣走。   這山澗支流極多,朱老頭領著眾人七繞八拐,不知道過了多少水岔。越往上走水流越細,最後變成潺潺小溪,溪底潔白的岩石被水沖刷成光滑的形狀,清澈的泉水繞石而過,不時有細小的游魚被他們驚動,飛快地從石隙間鑽出。   溪水剛沒過腳背,走起來更加容易,連一直擔心的祁遠也露出笑容。但沒走多久,朱老頭卻離開溪水,帶頭鑽進一片蕨林。   石剛追上去,有些不甘心地說道:「朱老頭,這路剛好走些,走一段再上岸吧。」   「再走,前面就進沼澤了。」   朱老頭嚇唬道:「那兒的蚊子比老鷹還大,就你這匹馬,一晚上血就被吸乾,光剩一張皮了。」   石剛吐了吐舌頭,老實跟著朱老頭進了蕨叢。   眼前是一條山谷,谷中生滿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蕨類植物。肥厚的蕨葉下,不時掛著幾串果實。有的青澀,有的通體鮮紅,還有的熟透了,呈現琥珀般的蜜黃色。   石剛忍不住摘了一顆,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   朱老頭道:「別碰,這些果子都是有毒的。」   石剛嚥了口唾沫,「聞起來味道不錯,怎麼會有毒呢?」   朱老頭沉著臉道:「沒毒的早讓山裡的猴子吃完了,還能留給你?小心拿著爛手!」   石剛連忙把果子扔開。朱老頭騎在驢上,順手接住,然後放在嘴裡,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啃得滿口生津。   「喂!朱老頭,」   石剛叫了起來,「你不是說有毒嗎?」   朱老頭厚顏無恥地說道:「老頭我運氣好啊,檢的這顆沒毒。」   石剛氣得直翻白眼。他是頭一次走南荒,祁遠反覆交待過,南荒的東西不能亂吃。這會兒看朱老頭吃得這麼香甜,石剛按捺不住,他不敢亂摘,還在那裸蕨樹下,挑了顆熟透變成朱紅色的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張口用力一咬。   朱老頭拿著吃剩一半的果子,從驢背上低頭看著他,關心地說:「辣吧?」   石剛張著嘴,咬著半個果子,辣得眼淚都出來了,絲絲地吸著氣。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朱老頭教訓道:「俺老人家剛說過,山裡的果子不能亂吃。這果子叫荔果,青的時候是甜的,等熟透變紅,就辣得入不了口。瞧瞧,小伙兒舌頭都腫了……還不趕緊吐了!」   石剛口中像含了團火,舌頭帶嘴巴都辣得沒有知覺,用手才把咬下的半個果子掏出來。祁遠趕緊拿來水囊,石剛伸著舌頭嗽了半天口,才淚水漣漣地合上嘴巴。   那些花苗女子從旁邊路過,看到他狼狽的模樣,一個個都掩口而笑。最後那個與石剛有過一夕之緣的花苗女子過來,從旁邊的蕨樹下摘了顆青木瓜一樣的果子,用短刀切開,取出果肉讓他含住,一邊笑著說了幾句。   程宗揚沒有聽懂,祁遠卻「嗤」的笑了出來。石剛含著果肉「呃呃」幾聲,問祁遠她說的什麼。   祁遠忍著笑道:「她說,你吃了最辣的荔果,不讓你再親她。」   石剛臉頓時漲得通紅,一不留神把果肉吞了下去。那花苗女子卻對旁人的笑聲毫不在意,只笑咪咪看著石剛,又取了塊果肉餵給他。   鬼王峒武士突然來襲,使眾人耽誤了一個多時辰的路程。朱老頭帶著隊伍緊趕慢趕,趕在日落前,進了一道山谷。   進入谷中,眼前地勢忽然一低,兩側山峰合攏過來,圍成一個狹長的盆地。   從山脊上看去,盆地中盛開著無數碩大的蘑菇,彷彿無數五彩繽紛的巨傘。   程宗揚見過最大的蘑菇也不過十幾厘米高,而眼前這些蘑菇像樹木一樣林立著,最大的菇柄直徑就超過兩米,菌蓋更巨大無比,彷彿一座高聳的樓宇。菌蓋形態各異,有的像傘,有的是半球形,還有鍾形、笠形、漏斗形……顏色有白、黃、褐、灰、紅、綠……深淺淡濃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它們都極為龐大。   吃驚的不止是程宗揚,除了隊伍中寥寥幾個人,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目睹這樣巨大的蘑菇,如果說當初走的籐橋只是一個特異例子,眼前這些巨蕈,才使他們真切感受到南荒的異樣風情。   「你看!」   程宗揚扶住凝羽的手臂,「那個粉紅的像不像間亭子?」   「這就是蕈子林!」   朱老頭道:「十幾里的山谷,都是花蕈。蕈子林的好處是蕈冠大,把光都遮住了,地上沒有那麼籐蔓枝條,乾乾淨淨的好走。」   踏進山谷,天際的光線便被遮蔽。頭頂大大小小的蕈蓋交錯著層層疊疊。雪白的蕈柄高大而肥厚,蕈蓋邊緣有的像簾子一樣波浪狀低垂下來,有的上翹彷彿屋簷,還有的向內向外捲曲。   蕈蓋下沒有南荒常見的灌木和蕨叢,潮濕的泥上生滿青綠的苔蘚,還有一叢一叢的小蘑菇。雖然是小蘑菇,比平常的蘑菇還是大了許多,有的只有齊腰高低,蕈柄又白又胖,蕈蓋直徑卻超過兩米,讓人忍不住想躺上去享受一下。   雲蒼峰笑著對程宗揚說:「當心,有些蕈蓋是黏的。老夫年輕時第一次來,一時好玩躺在上面,結果被黏在蕈蓋上,最後用刀劈碎才逃出來。還有那種生著環紋的,蕈蓋的纖毛上有倒鉤,鳥雀落在上面都會被鉤住。」   祁遠指著一株蕈蓋狹長、色澤淡紅的蘑菇道:「這個我認得,是鵝掌菌!拿火一烤,味道最是鮮美。」   「沒錯。」   雲蒼峰笑道:「咱們今晚有口福了。」   大如車輪的鵝掌菌被幾名漢子砍下來,整個架在火上燒烤。淡紅的菌肉漸漸變成深褐色,表面彷彿塗了一層油脂,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讓程宗揚意外的是,那些花苗人並沒有因為族人的死而傷心,他們搬出昨天沒有喝完的粟米酒,澆奠了死者,然後就痛飲起來。在花苗人盛情邀請下,商館的人也參與進來。無論商館的護衛還是奴隸,在花苗人眼裡都一視同仁,強拉來圍成一圈。   眾人將菌肉切成一塊一塊,就著烈酒痛飲起來。程宗揚取了兩塊菌肉,喂凝羽吃了,剛出帳篷,就被卡瓦拉了過去。   眾人一直喝到深夜,把剩下的酒喝了個乾乾淨淨。除了易虎他們滴酒未沾,幾乎所有人都醉倒了。   南荒釀的粟米酒味道極澀,程宗揚喝了小半壇,醒來時只覺頭痛欲裂,舌頭幹得像門口擦鞋的地毯。   已經燃盡的篝火上還懸著幾塊烤好的鵝掌菌,風一吹,篝火明明滅滅散發出暗紅的光亮。商隊的漢子們三三兩兩躺在一處。因為有蕈蓋遮擋,那些北府兵的軍士也沒有再撐帳篷,他們分成兩處,遠遠睡在兩朵半人高的蕈蓋下,各自枕著兵刃,兩手放在身前,睡得整整齊齊。   程宗揚摸了摸手邊的水囊,發現裡面還剩了些水,剛擰開要喝,卻怔住了。   黯淡的篝火中,一根細細的樹枝從一株低矮的蕈柄後伸出,在幾塊烤好的鵝掌菌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選中其中最大的一塊,枝尖扎進菌肉,小心地挑起來,收到蘑菇後面。   那株蘑菇矮矮胖胖,蕈蓋雖然不大,蕈柄卻足有一米多粗。祁遠說這種蘑菇雖然沒毒,但吃起來跟乾柴一樣澀而無味,因此大伙都沒管它。   程宗揚側耳聽去,蘑菇後面發出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偷吃烤好的鵝掌菌。   程宗揚好奇心起,他按照凝羽曾經指點過的方法,收斂自己的氣息,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然後探頭一看。   首先映入眼中的,先是一雙圓圓的眼睛。   一個少女蹲在蕈蓋下,驚訝地抬起臉。她眼睛瞪得又圓又大,能清楚看到她的眼眸,烏亮的瞳孔像黑色的水銀一樣靈動。她嘴巴裡鼓鼓的塞滿了東西,手上捧著那塊烤好的鵝掌菌,彎長的睫毛像玩具娃娃一樣又密又翹。   程宗揚一眼就認定自己從沒見過這個少女。這女孩彎眉如月,精緻的五官猶如珠寶鑲成,臉頰圓圓的,姣美而又瑩潤,在夜色下閃動著迷人的光澤,竟是生平僅見的絕色。這樣的美女,自己如果見過不可能沒有印象。   但她身上的衣飾十分眼熟,金絲織繡的大紅嫁衣,髮髻上白茸茸的狐毛,垂在臉側的潔白面紗……   「你是花苗的新娘?」   少女費力地嚥下菌肉,伸著頭朝程宗揚背後看了看,然後鬆了口氣。她把手指豎到唇邊,「噓,小聲點。」   「你怎麼在這裡?」   程宗揚看了看周圍,只有她一個人,阿夕和那些形影不離的花苗女子都不見蹤影。   少女拿著菌塊,一手朝他擺了擺,小心聽著外面的聲音。她的手細如脂玉,小指微微挑起,柔美的指尖和紅唇上沾了菌塊的汁液,更顯得嬌艷柔膩。   等篝火旁那些漢子鼾聲響起,那少女小心翼翼起身,又從篝火上撈了塊烤好的菌肉,然後從蕈蓋下鑽出來,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還朝程宗揚招了招手,讓他跟上來。   兩人一前一後跑到蕈林深處,少女才停下來。她把菌塊扔給程宗揚,甩著手指道:「好燙……喂,把水遞給我,」   那塊鵝掌菌裡外都烤透了,淌著鮮香的汁液,程宗揚把水囊遞給她,訝道:「你在偷東西吃?」   少女拿著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才細喘著道:「餓死我了。」   程宗揚道:「別的人呢?怎麼餓得這麼厲害?」   少女拿著那塊吃了一半的鵝掌菌,用力咬了一口,氣鼓鼓道:「他們都喝醉了,連蘇姐姐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你們烤蘑菇的香味我都聞到了,可誰都不拿給我吃。哎,這是什麼菌?」   「鵝掌菌吧。」   「真香。我到南荒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都是你們,烤得這麼香,讓我睡都睡不著。」   「為什麼不出來一起吃呢?」   少女白了他一眼,「喂,你別告訴別人見過我啊。」   程宗揚猛地醒悟過來,「你不是花苗人?」   那少女的美貌與花苗女子截然不同,她十六、七歲的樣子,五官精緻柔潤,新月般的彎眉如同畫上去的一樣秀美,唇瓣小巧而鮮嫩,每次紅唇翹起,白嫩的臉頰上就現出兩朵可愛的小酒窩。   「我倒想當花苗人啊,」   少女帶著一絲羨慕說道:「我最喜歡她們光著小腳丫,腳踝戴著一串小鈴鐺,一走路就叮叮鈴鈴的響,好玩死了。」   說著她又咬了一口菌塊,「可她們都不肯借給我戴。」   「你不是花苗人,為什麼他們把你當作神女?」   「是嗎?」   少女驚喜地瞪大眼睛,連嘴巴裡的鵝掌菌都忘了咽,「她們真的那樣說嗎?唔!」   少女連忙吞下菌塊,「說我是神女?」   「她們叫你珂婭,就是神女的意思。」   少女捧著菌塊愣了一會兒,眼睛漸漸彎成月牙,然後帶有著幾分得意偷偷笑了起來。   「花苗人為什麼說你是神女?」   「沒什麼啦,」   少女開心地擺擺手,故作無所謂地說道:「我就是給他們治治病啊,療療傷啊,什麼的。」   「你是醫生?」   「那當然,」   少女挺起胸,驕傲地說道:「我們光明觀堂門下,都是最出色的醫者!」   程宗揚一時沒有聽清她的話,他的目光完全被少女挺胸的動作所吸引。少女穿的嫁衣是用名貴的絲綢裁製而成,她身材嬌小,平常都低著頭,面紗一直垂到胸前。有時看著衣物顯得很寬,程宗揚還以為是因為嫁衣作得寬大,這時她一挺胸,才發現她嬌小玲瓏的身軀上,有一對貨真價實的豐乳,就像是衣服裡面塞了兩隻大白兔。   「呃……你是光明觀堂門下?」   少女用力點頭,然後花容一變,「啊」的一聲摀住了嘴巴。   程宗揚看了她一會兒,小聲笑道:「你的身份是保密的吧?」   少女臉繃得緊緊的,然後像被針扎的皮球一樣洩了氣,嘟著嘴說:「我跟蘇姐姐說好了,到鬼王峒之前不能說的。」   少女懊惱的表情讓程宗揚忍不住笑了起來。「現在我知道了。認識一下吧,我叫程宗揚,是五原城來的商人。」   少女道:「我叫樂明珠,是光明觀堂的弟子。」 第八章 窺情   程宗揚這才聽清,「你是光明觀堂弟子?潘金蓮是你的……」   「咦?你認識潘師姐?」   程宗揚點了點頭,「見過一次。」   樂明珠頓時緊張起來,「在哪兒?」   「來南荒之前,在五原城。」   樂明珠呼了口氣,小手拍著胸口道:「嚇死我了。哎,你如果見到潘師姐,可千萬別說在南荒見過我。」   程宗揚看著她心虛的樣子,低聲道:「你不會是偷跑出來的吧?」   「不是啦……」   樂明珠說著低下頭,聲音也小了下去,顯然是非常的心虛。   「還喝水嗎?」   樂明珠立刻道:「要!」   程宗揚又把水囊遞給她,「你怎麼一個人跑到南荒來,還成了花苗人送親的新娘呢?」   樂明珠這會兒身份已經暴露,索性一邊吃著烤菌,一邊和程宗揚聊了起來。   「我在師門的時候,就聽說南荒得病的人很多,可南荒只有巫師,從來沒有醫者願意到南荒來。師傅說,救死扶死是醫者的天職,所以我就到病人最多的南荒來了。」   「等等,你是來治病的,怎麼變成了新娘?」   樂明珠不滿地皺了皺鼻子,「我馬上就要說到了──到了南荒,好多村子的人都不理我,有的還不讓我進村。我開的藥方他們也不信,我都鬱悶死了。後來我到了花苗。花苗的蘇姐姐人可好了,聽說我是來治病的,不但讓我住在族裡,還派人幫我採藥。」   「我在花苗待了兩個月,開始他們都叫我小樂大夫,後來叫我珂婭,我還以為是蘇姐姐她們給我起的花苗名字呢。」   樂明珠雙手捧住臉頰,嘴角彎彎翹起,像個被大人誇獎的小女孩一樣,一邊臉紅,一邊滿心竊喜。   這丫頭說了半天還沒說到正題,但有了剛才的教訓,程宗揚也不再問,只閉著嘴在一旁等待下文。   「我在花苗住了一段時間,剛開始很高興,可後來蘇姐姐越來越不開心。我問了阿夕,才知道有個叫鬼王峒的部族,派人到花苗裡來,要蘇姐姐向他們的首領鬼巫王進貢。」   「那些天我聽了好多好多鬼王峒的傳說。她們說,鬼巫王長了三個腦袋,送到鬼王峒的貢物都要被龍神和鬼巫王吃掉,所以誰都不想去,只有阿夕不信。蘇姐姐也不想讓族人去,可不去的話,鬼王峒就會打過來。花苗人說,鬼王峒的人會妖術,好多村寨都被他們屠滅一空,連嬰兒都不放過。師傅說,醫者有仁愛之心,要推己及人。所以我就找到蘇姐姐,替她們當新娘。蘇姐姐開始不答應,後來同意了。然後我、阿葭,還有阿夕,就被選出來做為獻給鬼巫王的貢物。蘇姐姐還從族裡挑了最勇敢、最強壯的戰士,準備一起到鬼王峒去。」   「那你就準備去當龍神的新娘嗎?」   樂明珠笑吟吟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一個光明觀堂的弟子,自告奮勇要去給南荒的鬼巫當新娘,這聽起來實在很像是一個……陰謀。程宗揚低聲道:「你是想去刺殺鬼巫王?」   樂明珠用力點了點頭,「師傅說,行醫之人要時刻謹記匡扶正道。我要殺掉作惡多端的鬼巫王,為民除害!替天行道!」   程宗揚倒抽了一口涼氣,這丫頭也太大瞻了吧?鬼王峒的勢力已經籠罩了大半個南荒,動輒屠村滅族。今天遇到的只是幾個斷後的鬼王峒武士,自己這一方已經傷亡慘重,何況是要深入他們的老巢?   看到他懷疑的目光,樂明珠頓時叫了起來,「喂,你不相信我嗎?我在光明觀堂也是……也是……也是很厲害的!如果不是那會兒霧太濃,阿夕她們還拚命拉住我,你就知道我的厲害了。」   如果這丫頭有潘金蓮的修為,殺掉鬼巫王還有一點指望,只不過──「比你潘師姐還厲害嗎?」   樂明珠啞了一會兒,嘴硬地說:「只差一點點!師傅說,邪不壓正。我是為民除害,肯定能打敗他的!」   程宗揚哭笑不得。你都十六了吧,還這麼天真?   樂明珠一挺胸,「怎麼了?我師傅說的不對嗎?」   程宗揚點了點頭,「當然很對。」   樂明珠高興起來。「我師傅還說,不為良相,就為良醫;還說人命關天,醫者又關人命,猶似醫者上關天命,是世間最為神聖的職業;還說……」   程宗揚趕緊打斷她,「你真是師傅的好學生。只不過我想問一下:如果邪不壓正,是不是說被鬼巫王殺害的人都是邪惡的,或者不夠正義呢?」   樂明珠眼睛瞪得大大的,張口結舌。   程宗揚舉起水囊喝了一口,「你師傅說的雖然沒錯,我也相信邪不壓正。但這不是只喊喊口號就能做到的。算了,你就當我沒說好了。」   程宗揚想起那些縱酒歡飲的花苗男女。這時他才知道,這些花苗人都抱著必死的決心,他們每一步,都是在走向自己生命的盡頭。還有阿葭……當她在自己身下顫抖的一刻,也已經知道她所面臨的命運了吧。   程宗揚忍不住道:「你們真要去殺鬼巫王啊?」   「你也要來嗎?」   樂明珠認真道:「我可要警告你,那可是很危險的啊。」   程宗揚苦笑道:「免了吧。我只是個商人。打打殺殺不在行啊。」   樂明珠也不生氣,她一邊說一邊咬著菌塊,不多時就將手裡烤好的鵝掌菌吃了個乾淨,但對另一塊,樂明珠就沒有辦法了。   「還吃嗎?」   樂明珠想了想,「我還能吃一點。」   程宗揚笑著把菌塊分開,遞給樂明珠一半。   樂明珠忽發奇想,「我們爬到蘑菇上面去吃吧。」   程宗揚看看頭頂高大的蕈蓋,「吃個蘑菇要那麼費勁嗎?」   「這麼大的蘑菇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呢。」   樂明珠興致勃勃地說道:「回去的時候,我可以對師弟師妹說,她們的小師姐見過的大蘑菇足有光明殿一半大,大得他們做夢都想不到。而且我還坐在上面,一邊美美的吹著風,一邊吃著烤好的鵝掌菌。喂,你先蹲下來。」   程宗揚蹲下身,樂明珠毫不客氣地爬到他身上,雙腳踩在他肩頭,「好了,起來吧。」   少女單純天真的樣子,讓程宗揚不忍拂了她的興致。   「站穩啊。」   扶住樂明珠的小腿,挺身站了起來。   樂明珠跳上旁邊的一株不知名的蘑菇,然後蹲在蕈傘上,俯身把程宗揚拉了上來。那些巨大的蕈菌層層疊疊生在一起,高低不一。兩人相互配合,從一株蕈傘跳到另一株蕈傘,讓程宗揚有種童話的感覺。   兩人越攀越高,最後攀到一株佈滿朱紅斑點的巨蕈上,無法再往上攀,才停下來。   那巨蕈頂部的傘冠足有籃球場那麼大,踩上去軟綿綿充滿彈性。從蕈蓋上往下看去,就像站在四五層樓的高度往下俯覽。腳下一朵朵巨蕈彷彿無數巨傘,兩人坐在蕈蓋上,就像坐在一柄巨大的傘上,看著熙熙攘攘的蕈蓋在山谷中擠來擠去。   樂明珠那張面紗垂在耳側,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喜悅。她趴在蕈蓋上,用力壓了壓,一邊笑道:「軟軟的好舒服。」   說著情不自禁地打了個滾。   「小心,別掉下去了。」   「真想在這裡挖個洞,住在裡面。」   樂明珠充滿幻想地說道:「餓的時候就從牆壁上挖一塊蘑菇肉,火一烤就能吃。下雨也不怕,這麼多的傘,肯定不會淋到。打雷的時候,我就睡在蘑菇裡,拿一個最漂亮的小蘑菇當枕頭……」   「那個怎麼樣?」   樂明珠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不好不好。我要那個!用那個藍色的當我的小枕頭!還有那個淺緋色的,我要用來當被衾!還有還有!那個圓的,可以當座椅!」   兩人一邊分吃剩下的鵝掌菌,一邊說笑。這裡離宿營地已遠,大大小小的蕈傘阻斷了營地的火光,坐在蕈上的他們,就像是在位於空中的另外一個世界。   程宗揚忽然張大嘴巴,眼睛直勾勾看著不遠處的一株蕈傘,連嘴裡的菌肉掉出來都不知道。   蕈子林遍佈著各式各樣的蕈菌,在兩人待的巨蕈側下方,有一株形狀特異的巨蕈。它的蕈冠不是通常的傘狀,而是邊緣向上舉起,形如漏斗。蕈蓋雖然比他們坐的巨蕈小了一些,但也有四五米的直徑,表面猶如光滑的絲絨。   不知何時,一男一女也攀到了蕈蓋上。男的虎軀凜凜,舉止猛威,女的身材豐挺碩長,美艷如花。兩人面對面站著,四目交投,一個目光熾熱,一個含情脈脈。不是武二郎那廝和花苗美貌的女族長蘇荔,還能是誰?   少女把腦袋湊過來,「你在看什麼?」   「噓!」   程宗揚搖了搖手指。   「出月亮的夜晚,走路不要打火把,」   蘇荔輕聲唱道:「要是走路打火把,月亮就傷心了。」   武二郎低沉地呼吸著,寬闊而強壯的胸膛緩緩起伏。蘇荔長裙如火,裙縫間一條修長的美腿裸露出來,散發著白艷的光澤。她唇角微微挑起,唱著:「你要真心和姑娘好,不要三心二意。要是三心二意,姑娘就傷心了。」   「太陽剛升起的時候,烏雲從左邊來擋,白雲從右邊來擋……」   武二郎略顯低沉的歌聲沒有往常那樣刺耳,帶著蠻荒氣息的歌曲中,充滿了雄性的粗獷和蒼涼,連樂明珠都聽得入神。   「我要是不能衝開雲彩升起來,那我就算不上虎神的後裔,那我就算不上溫暖的太陽。」   蘇荔笑了起來,她用柔婉的聲音合道:「我從村裡出來的時候,族人從左邊來擋,朋友從右邊來擋。我要是不能走出來,那我就不是高尚的女子,那我就不是鍾情的姑娘。」   兩個身影慢慢靠近,武二郎張開強壯的雙臂,將蘇荔擁在懷中。   程宗揚貼在樂明珠耳邊道:「現在知道你的蘇姐姐去哪兒了吧?」   說著他悄悄朝武二郎伸出拇指。武二,算你帶種,連花苗的族長都泡。   武二郎的大手貼在蘇荔纖美的腰間,慢慢落在她豐滿的臀上。蘇荔低著頭伏在他胸口,手掌輕輕撫摸著他胸前濃密的毛髮。   樂明珠好奇地問道:「他們在做什麼?」   「別作聲。」   程宗揚小聲道:「他們不想被人打攪。」   程宗揚差點要吹聲口哨,來宣洩心裡的得意。武二啊武二,你也有今天!讓你偷窺!現在報應來了!   武二郎和蘇荔所在的巨蕈四周高中間低,兩人在這裡幽會,就是因為從下面看不到蕈蓋上的情景。可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半夜裡竟然還有閒人待在他們頭頂的蕈上。   從程宗揚的角度看去,武二郎和蘇荔所在的蕈傘就像一個寬闊的舞台,兩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程宗揚笑得嘴巴都咧開了。當初被武二郎窺視,自己已經窩囊了好幾天,這會兒天賜良機,當然不能放過這傢伙。   花苗的女族長伏在武二郎懷中,眼波變得濕潤而朦朧。她紅裙微微一動,武二郎的手掌從長裙開口處深入,抱住她豐翹的圓臀。   蘇荔揚起美艷的玉臉,嫣紅的唇角慢慢挑起,如水的目光中充滿了誘惑和鼓勵。   「山溪有了水澗,泉水是流得歡的;籐條有了青樹,枝條是長得旺的。阿妹啊,有了心中的小伙,歌兒是唱得甜的……」   蘇荔身後的巾結散開,束胸的紅巾微微一彈,鬆弛下來。她擁著武二郎魁梧的身軀,兩團豐滿的雪乳高聳著,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綢巾,頂在武二郎滿是糾結胸毛的胸前。   鮮紅的綢巾低垂下來,露出雪滑的玉背。在她身前,兩團圓乳豐挺地聳翹起來,乳根裸露,只有乳尖被綢巾裹住。她腋下生著透明的甲殼,像一層瑩潤的甲冑,從乳側一直延伸到乳下,包裹著雪滑的乳肉。蠍甲的支撐使她雙乳愈發飽滿挺翹,香滑的乳肉鼓脹著,在武二郎胸前微微顫動。   武二郎沉重的呼吸聲,程宗揚在蕈頂幾乎都能聽到。他摟著蘇荔柔軟的身體,笨拙地去解她的裙帶。蘇荔的褶裙用一支金色的圓鉤繫著,武二郎扯了幾次都沒扯開,額頭幾乎冒出汗來。   程宗揚險些笑破肚皮。武二平常囂張的樣子,還以為他會來個霸王硬上弓,沒想到也會這麼狼狽。   蘇荔被他抓得發癢,輕笑著握住金色的圓鉤轉動幾下,紅裙的絲帶如水一樣從鉤中滑出,裙腰微微散開。她腰身輕輕一扭,鮮紅的絲綢貼著臀部圓潤的曲線,滑落下來。   荷葉一樣張開的巨蕈上,花苗女族長白滑的玉體依在武二郎剽悍強健的身體上,就像一株玉籐依著高大的青松。   蘇荔玉體碩長而豐膩,白生生充滿了蕩人心魄的誘惑力。她臀部豐滿,渾圓的臀球又白又大,腰臀相接處也和阿葭一樣有著銀亮的甲殼,V字型伸入臀溝,就像一條誘人的丁字褲。她尾椎末端微微突起,覆著透明的銀一兄甲殼,彷彿晶瑩的玉柱。   武二郎雄軀繃緊,雙手抱住她圓碩的豐臀,胸膛像風箱一樣不住起伏。終於他鼓足勇氣,手掌抓住蘇荔的臀肉,朝兩邊分開。蘇荔嬌軀輕顫了一下,白膩的雪臀綻開,露出臀間密藏的私處。她的性器豐滿肥嫩,張開的陰唇內部,像熟透的漿果一樣紅膩欲滴。   樂明珠臉脹得通紅,眼睛卻睜得大大的,眼珠一轉不轉地看著那對男女,目光既驚訝又好奇。   武二郎和蘇荔這會兒情熾如火,根本想不到有人偷窺。他鼻翼鼓張著,發出粗重的呼吸聲,手指在蘇荔熟艷的蜜穴一觸,豐臀間那張微綻的玉戶觸電般收縮起來,然後淌出一串透明的汁液。   蘇荔雪白的大腿外側,刺著盾狀的紋身。青黑色的紋跡,花邊一樣束在大腿上端,就像束著一條精美的吊襪帶。她微微收攏上身,搭在乳峰上的紅綢滑落下來,接著挺起胸,赤裸的雪乳迎向武二郎滿是胸毛的胸膛。   「高高山頂一棵松,山下一叢白玫瑰……」   武二郎低沉的聲一首在胸腔振動著傳來微顫的共嗚,蘇荔紅艷的乳尖埋在他糾曲的胸毛中,赤裸的雪乳在他歌聲中輕顫著。   蘇荔濕媚的紅唇分開,輕唱道:「青松倒在玫瑰上,壓得玫瑰顫微微……」   武二郎虎軀一撲,將那具艷麗的肉體壓在蕈傘上。   程宗揚看得咋舌,武二這廝果然生猛,那勁頭像是要把蘇荔豐腴的玉體揉碎一樣。蘇荔髮髻鬆開,髮絲散在蕈傘上,白生生的肉體像花枝被武二郎壓得亂顫。   武二郎拉開蘇荔修長的美腿,挺起身,將那根兒臂粗細的巨陽,搗入蘇荔柔艷的穴中。蘇荔玉體弓起,就像那晚萬舞一樣,將蜜穴迎向武二郎粗壯的陽具。   眼前這一幕讓程宗揚大開眼界,武二郎和蘇荔兩人體型出眾,蘇荔赤著足,身材就超過一米九,能配上她的男子本來就不多。可武二郎更猛,蘇荔的身高只勉強到他肩膀,在他身下,蘇荔豐腴的身體也變得嬌小起來。   蘇荔美艷的肉體舒展開來,讓那根強壯的肉棒深深進入自己體內。接著她張開雪白的手臂,摟住武二郎粗壯的脖頸,兩人唇齒相接,激烈地交合起來。   樂明珠捧著沒吃完的菌塊,臉頰已經紅透了,可還是興致勃勃地看著,壓低聲音道:「他們原來是在做那件事啊。」   程宗揚笑著逗道:「什麼事?」   「哼,」   樂明珠臉紅紅的哼了一聲,「厚臉皮,在這裡偷看人家。」   程宗揚訝道:「你不也在看嗎?」   「不一樣啦,」   樂明珠振振有詞地說:「我可是醫者。師傅說,人是萬物靈長,對人要有敬畏之心。但治病的時候,就要拋去雜念。在醫者眼裡,人的身體就是一口精巧的小箱子,我們要做的,就是把它維護好,擦去灰塵,修好壞掉的齒輪。所以在我眼裡,那就是兩口箱子。」   程宗揚壞笑道:「兩個接在一起的箱子?」   樂明珠使勁白了他一眼。   「你看我像箱子嗎?」   「你是一個大爛箱,裡面裝的都是壞東西!」   「那你呢?也是一口箱子?」   樂明珠哼了兩聲,不情願地說:「也是啦。不過我的箱子是用最好的東西做成的,裡面裝的都是寶貝,比你強二百倍!」   程宗揚失聲笑了起來。這丫頭不知道是誰教出來的。或許她師傅有這麼個寶貝徒弟,也該整天哭笑不得。   忽然樂明珠抓緊他的手臂,發出一聲壓低的驚呼。   下方的蕈傘上出現了令人驚奇的一幕。兩人已經換了姿勢,蘇荔伏在蕈上,白生生的豐臀高舉著,武二郎半跪在她身後,兩手抓住她的腰臀,粗長的陽具從後面在她臀間推進推出。   蘇荔胴體上覆著兩列透明的甲片,從腰間一直延伸到乳側。雪白的屁股後伸出一條長長的蠍尾,那蠍尾呈現出半透明的銀白色,膨出的尾端尖銳如鉤,長度幾乎超過身長,倒捲著在空中盤旋舞動。蠍尾中,有一條細細的紫黑色椎管,從臀後一直延伸到尾鉤頂端。此時那條椎管是充滿情慾的粉紅色。   她伏在地上,赤裸的胴體就像一隻巨大而美艷的白玉蠍子。伏在她身後的武二郎則威猛如虎。他身上的虎鬃越發濃密,就像一頭兇猛的野獸,與身下的花蠍美女激烈地交合著。兩人的動作一如當日的花苗萬舞,簡單而原始的節奏中,充滿了儀式性的韻律和美感。   程宗揚嘖嘖舌頭,「虧得是你蘇姐姐,這要換一個箱子,非得讓武二郎這口大箱子壓碎不可。喂,小箱子,你說是不是?」   作為回答,樂明珠用力踢了程宗揚一腳。她看著蘇荔伏下身,豐挺的雙乳在蕈上壓得扁扁,不禁有些訝異地嘀咕道:「壓得那麼扁,不痛嗎?」   「你說她的奶子?自己身上的肉,怎麼會痛呢?」   程宗揚說著,一邊不懷好意地看了樂明珠一眼。這丫頭身材嬌小,眉眼手腳無一不精緻如鏤,怎麼看都是個絕美的少女。可胸部卻出奇的飽滿圓碩,與身材完全不合比例,讓人懷疑她衣服裡是不是塞了什麼東西。   樂明珠警覺地拉起面紗,掩住胸口,狠狠瞪了程宗揚一眼。   程宗揚連忙岔開話題,「差點忘了,我該向你道謝。謝謝你給凝羽治傷。」   「哦!我想起來了!」   樂明珠叫道:「原來是你這個壞蛋!」 第九章 暗計   在程宗揚錯愕的目光下,少女漂亮的眉毛幾乎豎了起來,氣憤地說道:「你這個害人精!不要臉的大壞蛋!怎麼能這樣欺負女孩子!」   「喂喂,我幹了什麼?」   「鬼知道你練的什麼邪功,害了自己也就罷了,還要去害別人!她的身體已經讓你毀了,再也生不了小寶寶!而且你還把她體內的真元都激發出來,搾走了一大半,再過幾年,她就會很快變老。」   程宗揚越聽越是驚心,「你是說她身體裡的寒氣?該怎麼治?」   「你自己做的還不知道嗎?哎呀呀!你是邪派的傢伙!難怪我說以正壓邪,你要嘲笑我!我,我……」   程宗揚試探道:「你要代表正義的一方除掉我?」   「對了!就是這個!」   說著樂明珠開始飛快地念誦咒語,星光一點一點飛來,凝聚在她指尖,「我要代表!」   「那不是我幹的!」   程宗揚急忙道:「不信你可以問凝羽!」   樂明珠瞪著他,眼中充滿了不信任。   「你覺得我跟凝羽比,誰更厲害?」   樂明珠一呆,指上的星光淡了幾分。   「凝羽能殺掉鬼王峒的武士,從他們的包圍裡逃出來。我連一個武士都打不過,怎麼可能欺負凝羽?」   樂明珠道:「也許你是騙她的。」   「我能騙她一次,還能騙她幾十次嗎?而且我要掠走了她的真元,還會這麼弱嗎?」   樂明珠琢磨了一會兒,悻悻道:「你要敢騙我,我就一巴掌拍死你,」   程宗揚苦笑道:「像你這麼聰明的女孩,我怎麼能騙到你呢?」   樂明珠高興起來,「真的嗎?為什麼潘師姐總叫我小……」   「小什麼?」   樂明珠撇了撇嘴,「算了,不說了。」   她拍了拍手,指尖的星光流螢般飛出,消失在夜空中。   「我要走了。」   樂明珠道:「你小心一點,要被他們看到你就慘了。」   樂明珠剛站起身,腳下一滑,從蕈傘光滑的邊緣直溜下去,「砰」的跌在下面一株巨蕈上。   程宗揚連忙朝下看去,「怎麼了?」   下面安靜片刻,然後那丫頭小聲哭了起來。   夜色中,隱約能看到她好像扭傷了腳,側身躺在一朵巨大的蕈蓋上。   「別怕,我下去救你。」   程宗揚抓住蕈蓋波浪狀低垂的裙邊,看準位置跳了下去。   身在半空,聽到樂明珠抽泣著說:「這蘑菇好黏,我起不來了……」   「什麼?」   「砰!」   程宗揚大字形趴在蕈上。蕈蓋充滿黏性的表面像一張捕蠅紙一樣,把他牢牢黏在上面。   樂明珠躺在離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她仍保持著跌下來的姿勢,側著身,一腿彎屈著壓在身下,手臂撐著身體,揚著臉,臉頰上掛著兩顆大大的淚珠。   程宗揚試著抬起手,膠汁一樣黏稠的蕈蓋只微微一動。想把自己從蕈上拔下來,也許要有能把整個蕈蓋掀掉的力氣。   兩人大眼瞪小眼,不約而同地張嘴想喊救命,又立刻都閉上嘴。這一聲喊出去,聽到的肯定是武二郎和蘇荔,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在旁邊什麼都看到了,還不如在蕈蓋上多待一會兒。   按照墨菲定律,你不希望發生的事,百分之百會發生。兩人正黏在蘑菇上束手無策的時候,一陣香風忽然飄來。程宗揚勉強側過臉,正看到一雙雪白的裸足落在蕈上,然後毫不在意地踏著濕黏的蕈蓋,朝兩人走來。   樂明珠可憐兮兮地喚道:「蘇姐姐……」   「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蘇荔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兩個,她濕濕的長髮重新盤起,露出潔白的玉頸,身上紅裙如火,裸露的肌膚上一兄晶晶滿是汗水。   接著蕈蓋一沉,武二郎龐大的身形掠了上來,神情不善地瞪著程宗揚。   「你們也在啊。呵呵,」   程宗揚乾笑道:「今天晚上天氣不錯,大伙都出來乘涼……」   「乘你個頭啊!」   武二郎沒好氣地說道。   蘇荔低聲道:「你怎麼到了這裡?」   「我餓了……」   樂明珠小聲道:「他們烤的鵝掌菌好香,我怕被人看到,就跑到這裡來吃了。」   「武二,拉我一把。」   「哼哼。」   武二郎抱著肩,鼻孔裡哼了兩聲,絲毫沒有伸手的意思。   「二爺,幫幫忙。」   武二郎直接把臉仰到天上去,眼珠都不帶轉的。   程宗揚只好扭過頭,「蘇姑娘?」   夜色下,蘇荔的白膚紅唇依然散發著濃濃的情慾氣息,臀後那條飛舞的蠍尾已經消失不見。她比武二郎要大方得多,笑道:「偷看的年輕人,你會在生滿青苔的岩石上滑倒。管住你的舌頭,不要讓阿依蘇荔再警告你。」   「我什麼都沒看到!」   「算你了。」   蘇荔剛伸出手,卻被武二郎擋住,「這小子從來不洗澡,身上最髒了。你別碰,讓我來。」   蘇荔蹲下身,小心不讓衣裙黏在蕈蓋上,一面扶住樂明珠的手臂,試了一下力。   她和武二郎都是雙腳踩在蕈蓋上,被黏液黏住的面積並不大,所以還能行走自如。樂明珠和程宗揚整個身體幾乎都被黏住,又是高處落下,黏得更牢。蘇荔還溫柔一些,這邊武二郎抓住程宗揚一扯,幾乎把他黏在蕈上的皮膚都扯掉,痛得程宗揚一聲怪叫。   「停!停!」   程宗揚叫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有啊,」   蘇荔笑吟吟道:「這種蕈的黏液用水洗不掉,但只要用火烤透就會變干。」   程宗揚還沒回答,樂明珠已經叫了起來,「我不要!」   「還有法子。」   武二郎拔出鋼刀,對程宗揚道:「只要把你的皮削掉一層,也能救你出來。」   程宗揚連忙道:「我還是等太陽出來吧。」   武二郎冷笑一聲,貼著程宗揚的手指一刀劈下。鋼刀切入蕈蓋,發出汁液迸湧的「吱吱」聲。   武二郎鐵定是故意的,鋒利的刀刃直接貼在程宗揚身上,只要差上半分,就在他身上添上一個大大的傷口。程宗揚僵著身體,一動都不敢動。   武二郎忽然低頭,在他耳邊小聲道:「給我一匹絹。」   程宗揚連半分還價的餘地都沒有,只剩點頭的分。武二郎滿意地拿起鋼刀,繞著程宗揚的身體劃了一圈,然後一挑,將黏著他手腳的一大塊蕈蓋整個翻了過來。   程宗揚翻過身,掉在蕈蓋上人形的大坑裡。他身上還黏著巨大的蕈塊,可武二郎已經辦完事,施施然收起刀,喝道:「還不起來?這東西長得快,小心把你長到裡面去。」   程宗揚吃力地擺動四肢,將黏在身上的蕈塊掙碎,然後一塊塊扒掉。   樂明珠就好得多。蘇荔用短刀把她身上黏的蕈蓋剝開,然後像大姐姐一樣把她抱起來,低聲在她耳邊問了幾句。   樂明珠點了點頭,小聲辯解道:「我看他不像壞人……」   蘇荔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髮,然後對程宗揚道:「我們花苗送親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到了白夷族,我們就分手。如果有機會,再到花苗來找阿依蘇荔吧。」   武二郎狐疑地道:「什麼事?」   蘇荔搖了搖頭,「和你沒有關係的。」   「喂,小子,究竟是什麼事?你要敢不說,二爺打扁你的嘴!」   程宗揚身上黏滿了蘑菇的碎屑,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他苦笑著攤開手,「蘇荔族長……」   蘇荔只好道:「我們要去鬼王峒。」   武二郎抱起肩,「做什麼?」   蘇荔拂了拂頰側的髮絲。「我們和紅苗約好,各自挑選人手,把新娘送到鬼巫王的宮殿裡,在距離他最近的時候動手,除掉鬼巫王。」   花苗的戰士雖然勇敢,但並沒有超強的實力。憑他們一行人,要深入鬼王峒刺殺巫王,根本不可能。   武二郎沉聲道:「你們準備怎麼做?」   蘇荔道:「你們不需要知道那麼多。」   武二郎挺胸抱著肩膀,毫不讓步。   蘇荔歎了口氣,「我們得到的消息,除了宮殿入口的護衛,鬼巫王身邊並沒有侍衛。進入鬼王峒之後,我的族人們會和宮殿的守衛們在一起,她們會被送進殿內。我們花苗和紅苗一共有六個人在宮殿裡面。外面有將近二十名戰士,到時一起動手,只要能纏住守衛們一刻鐘,就有足夠的時間殺死鬼巫王。」   程宗揚和武二郎這才明白花苗人的隊伍中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美貌女子,她們寧願以身體為代價,也要除去部族最兇惡的敵人。   程宗揚有些不相信,「鬼巫王身邊怎麼會沒有護衛?」   「紅苗有位族人在鬼王峒當廚師,從每天送進宮殿的食物,他判斷宮殿裡只有鬼巫王一個人。這個消息除了我們花苗和紅苗,外界再沒有人知道。所以我們才制訂了這個計畫。」   武二郎和程宗揚猶豫起來,如果確實只有鬼巫王一個人,花苗和紅苗全力出手,還有成功的可能。但萬一那紅苗廚師只是臆斷呢?   「鬼巫王每年向我們索取的財富,佔我們花苗收穫的七成。用不了幾年,我們糧食就會被他們全部拿走,老人和孩子都會餓死。」   「所以你們就行險一搏?」   蘇荔點了點頭,「的確是行險。但我們沒有選擇。」   武二郎沉默半晌,然後從蕈上飛身躍下。   次日太陽升起,在蕈子林休息一晚的隊伍仍和往常一樣出發。樂明珠戴上面紗,被花苗人簇擁著乖乖走在隊伍正中。武二郎仍是那麼神采奕奕,氣焰囂張。   蘇荔看起來更是容光煥發,只有程宗揚一臉倦態,強撐著困意牽住馬匹。   他一晚上都沒睡,好不容易從蕈上下來,武二郎拍拍屁股去睡覺,他還得坐在篝火旁,把身上和衣上的黏液烤乾,免得整件衣服都黏成一團。   中午時分,眾人已經走到蕈子林邊緣,那些樹木一樣林立的巨大蘑菇漸漸從視野中消失。隊伍停下來休息,程宗揚打了個呵欠,隨便找了處草叢倒頭就睡。   朦朧中,一隻涼滑的手掌撫過臉龐。程宗揚搖了搖頭,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具香軟的身體上。   凝羽盤膝坐在地上,自己的頭就枕著她的大腿。她臉色依然蒼白,目光卻溫柔如水。   凝羽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是她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對於不喜歡的人,她冷若寒冰,絲毫不假以辭色。如果喜歡,她也不管別人怎麼看,義無反顧地迎向前去,即使飛蛾撲火也絕不後悔。   「藥吃了嗎?」   「吃了。」   凝羽淡淡道:「我已經好了,不想再騎馬。」   程宗揚伸了個懶腰,一面留憑地呼吸著凝羽身上的體香,「騎馬省點力氣,醫生交待過,不能讓你勞累。」   「你每天牽馬怎麼可以?我自己能走。」   程宗揚道:「我是怕你撐不住跌下來,才牽馬的。商隊有的是馬,黑珍珠性子溫順,你來騎吧。我換一匹就行。」   說著程宗揚笑了起來。   「笑什麼?」   「我在想。別人都說你是冰做的,其實,你是臘做的。」   「是嗎?」   沒錯。她像臘一樣,看似冰冷,可一旦燃燒,就軟化下來,直到融化如水,將自己燃燒殆盡。   想起樂明珠昨晚說的,凝羽真元被人刻意激發搾取,以至於給身體造成無以彌補的傷害,甚至損及生命,程宗揚不禁一陣憐惜。他現在才明白,武二郎把西門慶稱為西門狗賊是有道理。那狗賊也太過分了!   武二郎晃過來,「昨天答應我的事沒忘吧?」   「不就一匹絹嗎?雲老哥!」   「行了!二爺自己去挑。說好了啊,帳可都是你的!」   武二郎走過去跟雲蒼峰攀談起來,一邊說,一邊遠遠指著程宗揚。   跟武二郎接觸越多,程宗揚越發現這傢伙跟傳說中好漢的差距,不啻於天壤之別。眼前這個武二郎與其說是英雄好漢,不如說是個充滿英雄氣概的大無賴。   這廝像英雄一樣耍起流氓來,比誰都狠。   程宗揚忍不住朝樂明珠看了一眼,有空要問問她,武二郎跟潘金蓮那一腿究竟是怎麼回事、休息過後,一行人離開蕈子林。過了蕈子林,外面來的商隊一般是走山路,沿著山脈盤旋進入南荒大山。朱老頭卻一指橫在面前的山梁,「走這條路!」   祁遠等人面面相覷,石剛道:「老頭,你眼花了吧?俗疋裡哪兒有路?」   朱老頭不以為然地說道:「開條路就是了。你以為南荒這些路都是天上掉下來的?那都是走出來的!」   眾人都倒抽了口涼氣。朱老頭說得輕巧,可開條人馬都能通行的路哪有這麼簡單?要是路這麼好開,南荒早就擠滿了人。   易虎猿臂一伸,摘下背後的尖槍,橫裡一推,將那些巨大的蕨葉推開。易彪接著上前,將蕨葉齊根砍開。雲氏商會的護衛後面跟上來,眾人一起動手,易虎用尖槍撐起蕨葉,易彪揮刀砍斷,後面的挑開糾纏的蕨葉和籐蔓,清出空地,相互間配合默契。不到一盞茶工夫,就清出一條幾米深的路徑。   「怎麼樣?這不就有路了?」   已經到了這裡,朱老頭說什麼就是什麼吧。程宗揚道:「這樣效率可不高。這麼吧,所有受傷的兄弟們都退下來,沒帶傷的分成三組,每組五個人,一刻鐘一換。干一刻鐘,休息兩刻。怎麼樣?」   雲蒼峰點頭同意。他們十三個人,商館這邊補入吳戰威他們三個,謝藝將衣角掖到腰裡,說道:「算我一個。」   卡瓦和另一名輕傷的花苗漢子也要加入,程宗揚索性把那幾名牽馬的奴隸也編進來,又叫上武二郎,把人分成四組,五六個人同時動手,輪番開路。   謝藝跟武二郎是兩個極端,路上有什麼為難的事,他總是不作聲地過來幫忙解決,而且態度從容溫和,沒有半分施恩的樣子。   相比之下,武二郎的嘴臉就不止是醜惡了。這廝氣焰囂張不說,而且好吃懶做,一貫的偷奸耍滑。聽到讓他幹活,就滿臉的不情願,但當著蘇荔的面也不好發作。   武二郎走過來,悻悻道:「你小子就抖吧,讓二爺給你當苦力!二爺這身份能給你幹開路的活?」   程宗揚不理他的話,他沒有按眾人的實力平均分配,而是把武二郎、易彪、易虎、吳戰威和謝藝五個人放在一組。吳戰威和二易沒什麼說的,他們三個人都是老江湖,下手又快又準,謝藝看似從容,手底卻絲毫不比他們慢。   他們幾個幹得飛快,武二郎偷了會兒懶,也被激起了爭強好勝的心思,挺身雙刀揮舞著,猶如一條巨蟒在叢林中游動,所過之處蕨葉四下紛飛。   四組之間實力不均,隊伍行進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來。不過三五里的山路,用了將近兩個時辰,才上了山梁。   祁遠沒有被分到開路的隊伍裡,但他閒不下來,也前後跟著幫忙。好不容易登上山梁,他抹著汗道:「朱老頭,這該往哪兒走了?」   朱老頭煞有其事地把手搭在眉稜骨上,瞇著眼看了半晌,嘀咕道:「這不對啊,怎會找不到呢?」   祁遠苦笑道:「老頭,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要是領錯路,咱們這一下午的力氣可都白費了。我老祁還好說,要讓武二爺知道咱們還得折回去,他能把你生吞了,都不帶醮醬的。」   「找到了找到了!」   朱老頭昏花的老眼立刻放出光來,「那不是有條路!」   莽莽群山間,依稀能看到一條小徑在葉海中時隱時現。眾人拼足力氣,一路趕過去,終於在天黑之前,踏上那條裸露著紅土的小徑。   這一條路硬砍出來,連北府兵那些鐵打的漢子也疲憊不堪。朱老頭道:「進了山坳有個村寨。到了那兒,火塘、床鋪、熱水,樣樣都有!往後你們再走到這兒,可要記住了,這是俺朱老頭給你們指點的。」   石剛臉上沾滿綠色的樹汁,他喘著氣道:「拉倒吧。這路誰他媽再走,誰是小媽養的!」   說歸說,這會兒對他們這些疲憊的旅人而言,床鋪和熱水的誘惑比每人送個美女更來得強烈。眾人拼著最後力氣,催動馬匹,朝朱老頭說的村寨進發,那些花苗人卻停下來,不再往前走。   程宗揚過去詢問,蘇荔只說她們要在這裡露宿,明天一早再與他們會合。   既然有村寨落腳,何必再住荒山野嶺?程宗揚勸了一會兒,蘇荔卻異乎尋常的堅持,一定要在山裡露宿。程宗揚見她們說得認真,也不好再勸,約好日出時一同走,才匆忙去追趕隊伍。   小路上裸露著紅色的泥土,路旁的枝葉還有被砍過的痕跡。在荒無人煙的大山裡走了兩天,終於遇到村寨,想到今晚就能靠著火塘,住在有頂的房子裡,眾人都振作起精神,加快腳步。   「武二呢?」   「在花苗人那兒呢。」   吳戰威笑得一臉曖昧,「我看那傢伙五迷三道的,不會是跟花苗的女族長有一腿吧?」   何止一腿?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不管他,咱們走。」   前面有人道:「嘿,這有個草結。」   祁遠神情陡然一變,「什麼草結?」   「這兒呢。」   昏暗的光線中,能看到路旁立著半截乾枯的樹幹,樹幹上懸著一圈乾草結成的草環,模樣醜怪,上面斑斑點點,彷彿沾著血跡。 第十章 發蠱   雲蒼峰聞聲也趕了過來,和祁遠一樣臉色變得難看之極。   朱老頭吆喝道:「走啊走啊,進了村子好好歇啊。」   祁遠把朱老頭從驢背上拖下來,拽到路旁,壓低聲音道:「看到了嗎?」   朱老頭瞅了瞅,「哪個死孩子編的?手還怪巧呢。」   祁遠恨不得去敲朱老頭的腦殼,又忍住了,「那是四凶煞!」   「啥?」   雲蒼峰道:「這村子不能進。掛了四凶煞的村子,都是跟人有血海深仇,外人進去就出不來。」   「你說這個?」   朱老頭毫不在意地說道:「假的。唬人的。」   祁遠和雲蒼峰下巴險些掉下來。哪個村子敢拿四凶煞嚇唬人?   「這村子我來過沒有二十趟,也有一百趟。」   朱老頭胡謅道:「你看我不是還好好的?」   程宗揚搖了搖頭,「難說。」   「別擔心,」   朱老頭嚷著去找他的驢,「出了什麼事都包在我身上!」   「你擔得起嗎?」   程宗揚無奈地追了過去。   這村寨看來跟南荒的普通村寨無異,村前閒了幾片荒地,種著些稻黍,村後就挨著山峰陡峭的石壁。   村裡居民並不多,聽到人聲,家家戶戶都閉了門。路上遇見幾個居民,他們也沒有露出吃驚的表情,視若無睹地與商隊擦肩而過。   村裡的人身材普遍不高,黝黑的皮膚又乾又瘦,用黑布包著頭,沉默寡言。   祁遠陪著笑臉上去攀談,可無論他用六朝語還是南荒蠻語,那些人都面無表情,一副聽不懂的樣子,讓他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老頭,你說的火塘、床鋪、熱水呢?」   「再走走,再走走,」   朱老頭敷衍道:「前頭說不定就有。」   「說不定?」   石剛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是坑我們呢!」   「石頭,你別急啊。大爺啥時候坑過你?吃個果子,大爺還惦記著給石頭你留一半。天地良心啊。」   說到果子,石剛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我呸!那麼大的蟲眼給我留著,你還有臉說!」   祁遠低聲道:「程頭兒,這朱老頭可夠滑的。」   廢話。跟秦檜、吳三桂一口鍋裡吃飯,能喂出什麼好鳥?程宗揚打定主意,到了白夷族,立刻讓這老傢伙捲鋪蓋走路。   正說著,山路上走下來一個老婆婆。那老媼一身黑衣洗得乾乾淨淨,手裡提著個籃子。她看著五、六十歲年紀,滿臉皺紋,一頭黑髮卻像少女一樣烏黑發亮,整齊地體在腦後,挽成一個大髻。   走在前面的吳戰威迎上去,用蠻語裡的大娘稱呼道:「莫依,這村子裡有沒有住的地方?」   老媼開口卻是純正的內陸語:「你們是從六朝來的吧?要住的話,我家裡有大房子,儘夠你們住的。」   吳戰威喜上眉梢,跟老媼攀談幾句,回來笑道:「咱們運氣不壞。這老媼是從山外嫁來的。丈夫死了,又沒有兒子,空留了一幢大屋,就她一個人住。我跟她說好了,借她家裡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程宗揚、雲蒼峰、祁遠相互看了一眼,兩個常走南荒的都猶豫著沒伉聲,程宗揚道:「住!咱們二十多條漢子,還怕她一個老太婆?」   祁遠不作聲地打開行李,翻出一套用來生火的火石火鐮,過去聊了幾句,回來道:「那老媼姓葉,是北邊來的,在村裡住了三十多年,說的都靠譜,住的地方也離這兒不遠。去看看吧,住不下咱們再說。」   葉媼提著籃子走在前面,眾人跟著一路往上。老媼說是不遠,等出了村寨也沒到。祁遠問了幾次,葉媼只說不遠,祁遠也不再追問,只是腳步卻慢了下來。   沿山路蜿蜓走了數里,遠遠看到一座石頭砌成的院子,孤零零築在山上。   院子裡陳設雖然簡陋,但收拾得乾乾淨淨,連一根雜草都沒有。院內一座石砌的大屋靠山而立,和大多南荒民居一樣,屋內用石塊砌著火塘,木架上掛著煮飯的陶甕。屋子東邊擺著水缸,西邊放著一堆木柴。   葉媼放下籃子,笑咪咪領著眾人進屋。路上祁遠許諾,住一晚給她留十個銅銖,外加半斤嶺巴。老媼說,山民們有一大半不認得銅銖,沒地方用。鹽巴卻是好東西,能換糧食。   閒聊中,祁遠試探著說到村口的四凶煞,老媼卻突然閉了嘴,無論他怎麼問都不開口。   眾人拴好馬騾,在屋裡生起火。小魏在蕈子林採了不少蘑菇,這時都丟到陶甕,水一煮,蘑菇的香氣便飄散出來。那些漢子們笑逐顏開,一個個脫了靴子,解了纏腿,將路上打的野獾、山兔放在火上烤著。   一向不大喜歡活動的雲蒼峰這時卻來了精神,背著手在院內前後轉著,還笑呵呵跟葉媼聊了幾句家常。祁遠也沒有片刻安寧,他肩頭還纏著繃帶,抱著肩在院裡東走西看,那張嘴像抹了蜜似的,引得老媼滿心歡喜。   程宗揚拿竹籤插了串蘑菇在火上烤著,一邊對易彪他們說道:「這蘑菇還是烤著好吃。等烤到五六分熟,撒上鹽和調料,就這樣──」他捏了一撮噸末,像從前烤肉串一樣撒在蘑菇上,一面遺憾地說道:「可惜料不夠,再有點胡椒、小茴香、花椒、孜然、芝麻……這味道就出來了。」   吳戰威笑道:「這蘑菇烤下來可不便宜,就你撒的這點鹽,夠山裡人吃半月了。」   「鱸有這麼缺嗎?」   「南荒還不算缺的。西邊有些地方,吃鹽都是拿根繩子吊著襲塊,煮飯的時候在鍋裡一滾,趕緊拉出來,就算是加過贖了。那地方,運一斤鹽巴就能換個活人回來。」   易彪道:「這麼貴啊?那怎麼沒人往那邊販襲?」   「那地方就一個字──窮!窮山惡水盡出刁民,要什麼沒什麼。不像南荒,還有幾樣難得特產,有幾個山峒還出狗頭金。俗話說,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錢的生意沒人做。去西邊不賺錢,當然是寧願走南荒,也不願往那邊去。」   說著吳戰威摟住易彪的肩膀,「兄弟,等你退役了,來跟老哥一塊兒跑生意吧。拼著力氣,干個五六年,掙下錢夠給你娶房媳婦的。」   易彪嘿嘿笑了兩聲,撓了撓頭,沒有作聲。   程宗揚把烤好的蘑菇遞給凝羽,「嘗嘗味道怎麼樣?」   凝羽嘗了一口,然後點了點頭。程宗揚拍了拍手上的鑒末,笑道:「等有了調料,我給你烤雞翅。」   說著他心裡一沉。紫玫最喜歡的,就是烤雞翅。不知道她在那個世界過得還好嗎?程宗揚連忙搖了搖頭,讓紫玫的身影在腦中消失掉。   門口傳來祁遠的笑聲,「下次我們再來,給你帶點臘燭。那東西只有手指那麼粗,比火把可亮多了,點起來還有股香味。」   姓葉的老媼在外面說了幾句,然後祁遠和雲蒼峰笑著進來,暗暗朝程宗揚施了個眼色。   三人走到角落裡,祁遠笑著說:「程頭兒,咱們這次恐怕惹上麻煩了。」   「怎麼了?」   雲蒼峰背著手踱了幾步,像看風景一樣看著屋外,低聲道:「程小哥,看出來了嗎?這院子跟別的地方有什麼不同?」   程宗揚朝四周看了看,沒看出什麼異樣。   「沒有啊,這院子收拾得挺乾淨。」   那老媼在門口晃了一下,沒有進來。祁遠早已收起笑容,咬著牙絲絲吸著涼氣,「是太乾淨了。」   「我跟雲老哥前後看過,這院子淨得很,地上沒有雜草,鳥雀只在別處轉,沒有一隻飛過來的。而且整個院子裡,連一隻蟲蟻都沒有。嘿嘿,程頭兒,你見過這麼乾淨的院子嗎?」   程宗揚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祁遠是說,這個院子裡,除了他們一行,再沒有任何有生命的物體。   雲蒼峰緩緩道:「南荒只有一種人家會這麼乾淨。」   「是養蠱的人家。」   祁遠道:「看到她的房子,我就起了疑心。如果是村裡人,誰好端端的,會住的離村子這麼遠?」   雲蒼峰解釋道:「南荒也不是家家養蠱的。蠱那東西最是陰毒,害起人來連南荒人也怕。有些地方,誰家養了蠱,就會被村裡人趕出去。這位葉媼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屋子,又遠離村寨……」   雲蒼峰沒有再說下去。   程宗揚道:「也許她不是因為養蠱被趕出來的。別忘了,她不是南荒人,也可能因為這個沒辦法在村裡住。況且她一個六朝人,怎麼會養蠱?」   「南荒有一種蠱民,是師徒相傳。」   謝藝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緩緩道:「《四海異錄》提到,這種師徒相傳的蠱民都是女子,她們終生未嫁,過了三十歲,就會從外面抱來幼女撫養。那些幼女從小就不剪頭髮,當母親的蠱女每天用梳子含上口水,幫她梳頭。這些女孩長大後不能動情,一旦有了相好的,就會被她們養的蠱反噬。等這些蠱女也老了,又從外面抱來幼女撫養。就這樣代代相傳。」   程宗揚道:「她們養的什麼蠱?」   「頭髮蠱。她們全身的精華都在頭髮裡。有頭髮脫落,就拾起來裝進籃子,用桑葉包起來,埋在屋子裡。」   程宗揚想起葉媼提的籃子,心裡隱隱發寒。   「那些蠱女一直到死,頭髮都不會變白。有的長到比身體還長,仍像年輕時一樣黑一兄。」   「難怪花苗人寧願在外面過夜,也不肯進村。」   程宗揚明白過來,「既然這樣,咱們也不再待了。這會兒立刻就走,跟蘇荔她們會合。」   祁遠搖了搖頭,「養蠱的人心思跟咱們不一樣,如果咱們這麼走了,就是跟她結了仇。原本沒有害人的心思,有了怨氣也不會輕易放過咱們。」   「老四的意思是穩住她?」   「對!穩住她。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   祁遠道:「咱們只是住一夜,再多給她點東西。只要別惹她,她也沒道理害咱們。」   雲蒼峰歎道:「祁老哥,你常走的是北邊那條線,花苗、獠寨那邊的人還好一些,講情義。往南走,這邊的人就沒那麼好心了。剛才你許她襲巴的時候,我沒來得及攔你。常言道:一斗米養個恩人,一擔米養個仇人。有些人你幫了他,他感恩戴德;有些人拿了好處,反而生了怨心,認為你幫他是理所當然,給得少了、慢了、不合心意了,便心生不滿。像這個,你給她火石火鐮已經足夠,再給鱸巴便多了。她拿了火石火鐮已經滿意,你再許她半斤墮巴,她少不了會想為何不是一斤?一斤又想兩斤,兩斤又想十斤。人心苦不足。」   一席話說得祁遠紅了臉,「雲老哥教訓的是。是我孟浪了。」   「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   謝藝漫聲吟道:「雲執事這一番話可為武鄉侯此聯腳注。」   程宗揚笑道:「謝兄說的多半也就雲老哥能聽懂。老四,那姓葉的老太婆住在哪兒?」   「後面有間小屋,她自己一個人,平常就住在那裡。」   「那好,咱們就在這裡住一夜。告訴兄弟們,沒事兒都留在屋裡,別出去。再留兩個機警的兄弟說是看馬,在外面守著,有動靜趕緊喊人。」   「成。」   祁遠答應道:「小魏算一個。雲老哥,你們再挑一個人。」   雙方商議停當,眾人便在石屋安頓下來。   程宗揚昨天一晚沒睡,今天揮刀開了半天路,這會兒躺下卻怎麼也睡不著。   感覺心裡隱隱有件事,認真去想又想不起來。   程宗揚索性閉上眼,把事情在腦中一件一件過著。   一樁是霓龍絲。現在還離得遠,等到了碧鯪族再考慮不遲;一樁是跟雲蒼峰合作。這個也是後話,能活著從南荒出去再說;再一樁是凝羽的傷。嗯,等回到五原城,第一件事就是跟武二一起去找西門慶,先打他個滿臉開花;還有謝藝的身份,雲氏商會來南荒的目的,被滅族的蛇彝人,花苗人刺殺鬼巫王的行動,光明觀堂的樂明珠,怎麼跑到南荒來……   程宗揚越想越亂,忽然腦中一閃,想起那件事。   祁遠扭過頭,「睡不著?」   程宗揚坐起來,低聲道:「蠱是怎麼回事?」   祁遠咧了咧嘴,「這個我也說不準。多半跟南荒的巫術有關係吧。只聽說南荒有人養蠱,種類也多。有些是防人的,有些是害人的。有的是餵養毒蟲,有的是用邪術作法。中了蠱的什麼樣都有,反正都是不得好死。傳說最多的是情蠱。姑娘和小伙好上了,怕男的變心,下了蠱。每年都能聽說幾起。可最厲害的還不是這些。」   祁遠也提著心睡不安穩,乾脆跟程宗揚一樣坐起來,摸出酒葫蘆抿了一口。   「南荒有的地方仇殺厲害,為爭一塊地、一道水源,你給我下蠱,我給你下蠱。開始是一個兩個,怨氣上來了,能牽扯到幾個村子,大伙不死不休。那下的蠱才是千奇百怪。養蠱的都是心裡有怨氣,不是恨得厲害,誰會拿自己的血肉去養蠱?有的是全家人每人滴一滴血,養出滅門蠱。只要能報仇,哪怕全家都死完呢。唉,這些事兒咱們外人聽聽也就罷了。」   程宗揚心裡卻想著一件要命的事──臨走時,蘇妲己給自己下了冰蠱!   進了南荒,一件事接一件事,早把這事給丟到了腦後。自己的初衷本來是到了南荒找個機會走人,等有了實力再回去找蘇妲己算帳,可這些天走下來,他越來越想去碧鰭族,看看是否真有傳說中的霓龍絲。   程宗揚以前也聽過一些下蠱的傳說,多半都當故事看了。這會兒想想,如果真的有蠱,那多半是一種人們還不熟知的微生物與生物毒素的混合體。處於原始社會的人們通過經驗找到養育這些微生物的方法,由於它的詭異和凶險,而伴隨著種種禁忌和令人恐懼的傳說。   可這樣的解釋即使沒錯,對自己目前的狀況一點幫助都沒有。   「老四,中了蠱要怎麼解?」   「蠱這東西無色無味,就是中了也不知道。既然外人看不出來,只有下蠱的人能解了。」   那豈不是要讓蘇妲己給自己解蠱?程宗揚對那妖婦充滿了不信任。用腳後跟都能想到,即使自己找到霓龍絲,千里迢迢給她送去,耶妖婦再大發善心,給自己解了蠱,多半一轉手又重新下蠱,怎麼也不會讓自己逃出她的手掌心。   程宗揚歎了口氣,重又躺下。   祁遠卻上了心,「程頭兒,你是歎的哪門子氣?」   「我在想咱們商隊。離開五原城的時候,咱們前前後後有二十多人吧?」   「二十五個。」   「現在咱們帶奴隸是十一個人。這還沒到白夷族呢。」   「還有七八個人在白龍江口等咱們。」   祁遠也歎了口氣,「這一趟走到現在,咱們人手少了六個。回去的時候能少死兩人,老祁就燒高香了。」   程宗揚想了想,「倒是護衛傷亡得多。」   八名護衛只剩四個,還有一個回了白龍江口。奴隸只少了兩人,一個被蛇纏死,一個失了蹤。   「那是。遇到陣仗,都是護衛們衝在前面,奴隸們只會找地方躲。」   說著祁遠忍不住埋怨一句,「程頭兒,你挑的這些也太那個了吧?往常我們走南荒,都是奴隸幹活,可這幾個連走路都吃力。」   程宗揚尷尬地笑了笑。   「以前走南荒,只要說幹得好了,給他們脫了奴籍。那些奴隸就拚命幹活。這幾個……嘿,只要他們能跟上,我給他們磕頭都行。那天大霧的時候,我攔著不讓你回去找,其實老祁那會兒就在旁邊,眼看著他被一頭老虎拖走。老祁那會兒要是一叫,隊伍當時就要亂。那麼大的霧,人一散就全完了。所以老祁才沒聲張。」   祁遠使勁灌了口酒,咧嘴說:「這事兒我也憋了兩天了,說出來好受些。咱們走南荒,一是求財,二是平安。冒險的事還是少干。」   程宗揚笑道:「說是這麼說,咱們不是又住到養蠱人家了?」   祁遠忽然跳了起來,獵豹一樣衝向門口。   房門緊閉著,一叢烏黑的髮絲從門縫中緩緩伸出。火塘昏暗的火光搖動著,那髮絲彷彿一叢漆黑的鋼針在門上生長著,放射狀一絲絲散開,越來越長。   祁遠青黃的臉上滲出黃豆大的汗珠,緊緊握著刀柄,手指不停發抖。在他身後,同伴的打呼聲不斷傳來。   忽然,那些髮絲游動起來,每一根都指向不同方位,蜿蜒扭動,彷彿在尋找房間裡每一個人的位置。   祁遠手臂的肌肉越繃越緊,忽然他一咬牙,奮力拔刀。   兩隻手掌同時按住祁遠的肩膀,祁遠一驚,張口想喊,又被一隻手掩住嘴巴。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六 第六集 【簡介】 一隻仿製遙控器引起程宗揚注意,再向雲蒼峰詳細探問六朝歷史後,他赫然醒悟,這世界似是而非的怪異景象,根本就是眾多穿越者造成的,這邊一個岳武穆,那廂一個趙鹿侯,這些不道德的穿越者把歷史弄得亂七八糟,害他這個晚到的人想混點好日子都沒處著手! 性情溫順的白夷人原來是兔子的後裔,這些兔子美是很美但中間卻很多兔兒爺,攪得初來白夷的一行人都要吐了!藉著雲氏商會與白夷的交情,蘇荔準備聯合白夷對抗鬼王峒…… 第一章 異物   一隻手緩慢而堅決地按在祁遠嘴上,將他的呼叫堵在口中。   那隻手很乾淨,皮膚上有著陽光的味道,手指結實而靈敏。   祁遠強忍著心底的恐懼轉過眼睛。雲蒼峰和謝藝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雲蒼峰長袍下擺捲起,掖在腰間,眼神一瞬間銳利如刀。掩住他嘴巴的是謝藝,那個溫和的男子神態依然從容,甚至還對他微微一笑。   看到他的笑容,祁遠狂跳的心臟莫名地安靜下來,他慢慢呼了口氣,控制住身體的戰慄。   三個人屏住呼吸,眼睛緊緊盯住房門。   烏黑的髮絲彷彿無數毒蛇,在門上蜿蜒著越伸越長。它們游動著無聲地攀住石壁上一枝火把,髮絲煙霧般纏住火炬,火焰隨之黯淡,悄無聲息地熄滅下來。   沉寂中,忽然傳來「噗」的一聲怪響。在火把上游弋的髮絲猛然張開,然後快速擰成一束,朝聲音傳來處掠去。   聲音傳來的地方,朱老頭趴在地上,用衣服蒙著頭,屁股翹得老高,扯著呼嚕睡得正熟。剛才那聲怪響,卻是他放了個屁。   這會兒誰也笑不出來。那髮絲長得彷彿沒有盡頭一樣,從門上一直延伸到朱老頭身邊。沉睡中的朱老頭對即將來臨的危險懵然無知,他在衣服裡哼唧兩聲,咂了咂嘴,舒服地拱了拱屁股,接著又鼾聲大作。   謝藝手指一根一根握住刀柄,整個人彷彿繃緊的弓弦,隨時準備暴起發難。   就在這時,那些髮絲卻在離朱老頭數寸的地方停下來,在空中停了片刻,然後慢慢退開。   祁遠汗透重衣。旁邊,雲蒼峰細緩悠長的呼吸一絲不亂,他一手按在祁遠肩頭,乾瘦的手掌並沒有多少力量,但那分鎮定卻讓祁遠不能不佩服。   另一邊,謝藝黑色的瞳孔越來越亮,緊盯著髮絲妖異的鋒芒。   那些髮絲纖細之極,彷彿一團朦朧的煙霧在半空浮動著。發悄悄無聲息地微微旋轉,似乎在搜索每個人的方位。祁遠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像鼓點一樣強烈。   沉寂中,一顆石塊忽然呼嘯著飛來,髮絲靈蛇般昂起,發槍向前一探,纏住石塊,其餘的髮絲受到驚動,波浪般同時舞動起來。   接著又是兩顆石塊飛來,髮絲無聲地分出兩縷,將兩塊石頭分別纏住。緊接著,一道身影呼的飛過,毫無顧忌地投入到潮水般滾滾浮動的髮絲中。   祁遠瞠目結舌。說起來,敢走南荒的都是響噹噹的漢子,但對這些妖異的髮絲,祁遠是打心底生出怯意──誰知道這是什麼鬼東西?這傢伙不知道是勇氣十足還是夠魯莽,竟然就那麼直衝過去。飛掠的身姿一往無前,沒有給自己留任何後路,這分膽氣,任誰也得甘拜下風。   看清那人的樣子,祁遠下巴險些掉下來。那人頭上蒙著一件破衣,竟然是熟睡的朱老頭!   祁遠回過頭,只見程宗揚站在朱老頭剛才躺的地方,沒事人一樣拍了拍手,然後咧嘴一笑。   這小子下手可真黑啊。祁遠顧不上感歎,朱老頭已經橫飛過去,瘦巴巴的身體頃刻間被漆黑的髮絲吞沒。   蓄勢待發的謝藝隨即出手,他拔出腰側的鋼刀,旋身撲入飛舞的髮絲中。那一瞬間,火塘昏暗的篝火映在刀上,猶如一片血光。   海藻一樣生長著髮絲的木門應刀碎裂,木層像一群紛飛的蝴蝶,在凌厲的刀風下翩然飛開。   清冶的月光映入屋內,門外的院落空空如也,淡淡的月光水一樣灑在地上,連影子都沒有一個。   房門破碎的剎那,那些浮動的髮絲宛如泡沫上流過的幻影一樣,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牆上的火把失去束縛,緩緩重放光明,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謝藝平靜地提著刀,目光像夜星一樣明亮。在他身後,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自己剛才看到的一幕是真是幻。   背後傳來一陣鬼叫,卻是被程宗揚扔出去的朱老頭失去憑藉,從半空重重掉落在地,摔得他一陣鬼哭狼嚎。   院中一個小伙子飛身躍來,人在半空已經張開弩機。祁遠連忙過去揮舞著雙手道:「沒事沒事!你們那邊有動靜嗎?」   小魏俐落地收起弩機,落在地上。「沒。」   祁遠還不死心,「剛才門外的是誰?」   小魏撓了撓頭:「沒見著有人啊。」   祁遠回來搖了搖頭。謝藝不言聲地收起刀,程宗揚與雲蒼峰對視一眼,然後過去,朝地上的朱老頭踢了一腳。   「又做夢了?」   說著蹲下身,一把掀開他蒙頭的衣服。   朱老頭愁眉苦臉地躺在地上,一手扶著腰背,哼哼唧唧道:「親娘哎……就睡這麼一會兒,俺這把老骨頭就像散了架似的呢?」   「沒散。結實著呢。」   程宗揚把破衣服丟在朱老頭臉上,「天還早,要三個時辰才吃早飯,趕緊睡吧。」   謝藝那一刀動靜不小,屋裡的漢子都坐起來抓住兵刀。雲蒼峰和祁遠分別過去安撫,隻字不提剛才那詭異的一幕。   凝羽也坐起身,目光閃閃地看著程宗揚。程宗揚在她旁邊坐下,笑道:「沒事,我聽到外面動靜,以為有賊呢。」   「我都看到了。」   凝羽平靜地說道。   程宗揚瞄了瞄四周,低聲道:「喂,那是什麼東西?」   凝羽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程宗揚有些遺憾地說道:「可惜沒看到謝藝的實力。你覺得,他跟你比怎麼樣?」   凝羽想了一會兒,慢慢道:「我看不透他。」   凝羽是第四級的實力。連她也無法看透謝藝的實力,那他至少已經進入第五級坐照的境界。   「我呢?」   程宗揚開玩笑道:「剛才我扔朱老頭那一把,有沒有第三級的實力?」   凝羽一笑,攬住程宗揚的脖頸,讓他枕在自己大腿上。   這會兒屋裡還聚著二十多名漢子,凝羽就這麼直接摟住他脖子,程宗揚雖然是現代人,也不免有些尷尬,心虛的咳了一聲。凝羽絲毫無視旁人的目光,反而摟得更緊廠。   鼻端充盈著女性的幽香,程宗揚下腹一陣衝動,陽具不由自主地勃起。不知道是不是長途行走和肢體的運動,使自己這個現代人越來越依靠身體的本能,他發現自己的性慾變得越來越強烈。與凝羽交歡,也經常有意猶未盡的感覺,有時剛在她體內發洩過,身體就又變得亢奮。   不過樂明珠告誡言猶在耳,程宗揚只好閉上眼,按捺住升騰慾火,枕在凝羽大腿上沉沉睡去。   雲蒼峰和謝藝也分別睡下,沒有再理會那些髮絲的去向。倒是祁遠沒有他們能沉住氣。剩下的時間他連眼睛都沒合一下,乾脆抱著刀坐在門口,眼睛盯著屋後那間小房子,一邊跟小魏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直到天色放亮。   住在小房子裡的葉媼早早就起了身,她換了一身乾淨衣服,那頭黑亮的長髮梳得整整齊齊,襯著她滿臉的皺紋,讓人有種錯覺,彷彿一張老媼的面孔和一名少女的長髮合在一起。她笑著對祁遠打了個招呼,神態間看不出絲毫異樣。   朱老頭披著那件破衣服蹲在門口,咬了根樹枝在嘴裡嚼著,正在吹牛:「我說的吧!有火塘有床鋪有熱水!石頭,大爺可沒騙你,這一晚睡得解乏吧?」   石剛怒道:「你的熱水還是我燒的呢!剛轉個身,你就拿去洗了。朱老頭,你也太缺德了吧?」   「瞧你說的,」   朱老頭虎著臉道:「大爺什麼都缺,就不缺德!咦?這門是怎回事?」   祁遠咧嘴一笑:「風吹的。」   「這風可真夠大的……」   朱老頭接了一句,接著又來了精神:「說起來這風也算不了什麼。想當年我在海上,遇到那風──整個海裡的水都吹得豎了起來!海底的珊瑚、珍珠……那些寶貝都露著,滿眼都是!伸手隨便撿!還有海底的龍宮,那瓦都吹得光溜溜的……」   祁遠笑道:「朱老頭,你使勁就往死裡吹吧。小心閃了舌頭。」   雲蒼峰跨出門,朝葉媼笑呵呵道:「昨晚幾個手下不當心,撞壞了尊宅的大門。我讓人給你重做一扇。」   葉媼倒不介意,含笑道:「那門早就朽了,家裡沒個男人,也沒法收拾。勞你們費心,老身去給你們拿些吃的。」   雲蒼峰一手按住老媼的籃子,笑道:「山裡打些糧食不易,咱們有帶些乾糧,不勞麻煩了。易彪,去砍些木頭,把門修好。」   葉媼笑著收起籃子。這邊程宗揚打著呵欠出來,看見葉媼,便笑道:「大娘這頭髮真漂亮。正好我帶了把上好的黃楊木梳,就送給大娘吧。」   說著將一把製作精美的雕花木梳遞了過去。   葉媼接過梳子,臉上的皺紋笑成一朵花,連聲道謝。忽然她眼睛一閃,看見後面的凝羽。   凝羽換了一襲白色的袍子,衣內仍套著皮甲。程宗揚要她不用那麼累,南荒悶熱的天氣還衣甲齊全,凝羽只說已經習慣了,倒是衣外的斗篷很少再披。她長髮用一條絲帶束著,整齊地披在肩後,像黑色的綢緞一樣滑軟光亮。   葉媼拉起凝羽的手仔細審量半晌,蒼老的眼中露出一絲傷感:「我女兒若是還在世,也該這麼大了……」   凝羽輕輕一掙,卻沒能掙開,神情間有些不自然起來。   葉媼一笑,放開手,溫言道:「這裡僻靜,沒有外面那些事。姑娘若是遇上什麼不順心,來老婆子這裡住上一段就好了。」   凝羽淡淡道:「多謝。」   程宗揚鬆了口氣,凝羽那性子,真怕她當場翻臉。   葉媼不再言語,她把梳子插在髮髻上,坐在門前,默默望著遠處。   易彪等人手腳俐落,又有祁遠這個什麼都懂一點的人在一旁指點,幾個人刀削斧劈,不多時造了一扇木門出來,裝在門框裡。   祁遠試了試門裝得還結實,然後提著袋子到葉媼的住處,留夠了鹽巴,按照雲蒼峰的交待,沒有多給。   朱老頭精神不壞,口沫橫飛地吹了半個時辰,把幾個年輕人侃暈,才得意洋洋地住了口。他說得口乾舌燥,過來涎著臉朝葉媼道:「大妹子,有水沒?給口水暍暍。」   葉媼起身進了自己的小屋,拿了瓢水出來。朱老頭眉開眼笑,連連謝道:「大妹子真是好人兒,一看就是有福氣的。老頭我看得清,你命裡注定是兒女雙全,子孫成群!」   葉媼遞過水瓢,笑咪咪道:「借你吉言。」   祁遠聽這傢伙滿口胡掄,連忙放下鹽巴,把朱老頭揪了出來。   朱老頭還在咋呼,「怎了怎了?我說的有啥不對?」   程宗揚在他腦後拍了一記:「你閉嘴吧。」   商隊的漢子牽過馬匹走騾,束好貨物,準備停當。眾人向葉媼道了謝,然後上路。程宗揚道:「朱老頭,怎麼走?」   朱老頭還在生祁遠的氣,一臉的不樂意,指著來路道:「回去,過了村子再說。」   程宗揚和祁遠倒抽了一匣涼氣。   那村子看似平常,但一晚上沒見什麼人走動,連燈光也看不到一星半點,氣氛說不出的詭異。再想到村口那個沾血的草結,幾個知道的背後忍不住發寒。出門在外,平安第一,這種險地最好能避就避。   朱老頭得意起來:「看把你們嚇的!這村子有什麼大不了的?我走過沒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   「拉倒吧。」   石剛搶白道:「我昨天才問過,人家葉大娘說這村子十幾年沒外人來過。」   程宗揚試探道:「咱們能不能繞過村子,正東面跟花苗人會合,再一道往南走?」   朱老頭翻了翻白眼,嘴裡噓了兩聲,把頷下的山羊鬍吹得老高。   祁遠打量了一下周圍,不禁苦笑起來。面前的村落依山而建,想繞過村子等於是在山裡再開出一條路來,談何容易。   昨天已近黃昏,眾人急著投宿,沒有留意村子的模樣。這時天色大亮,眾人才發現,眼前整個村子都被巨大的蕨類植物所覆蓋,偶爾出現一座泥土壘成的房屋,上面也爬滿各種籐蔓。村內一片寂靜,沒有任何人類和動物的聲音,昨天遇到的幾個村民,此時也不見蹤影。   村口的四凶煞草結給眾人心裡留下濃重的陰影,隊伍中沒有一個人作聲,各自牽著馬匹悶頭趕路。   走在前面的祁遠忽然停住腳步,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   「怎麼了?」   程宗揚趕過來,低聲問道。   「瞧。」   祁遠用手指了指,小生示意。   路邊放著一片剛砍下來的芭蕉葉,葉上放著三隻用籐條編成的筐子。一隻筐子擺著兩塊普普通通的石頭;另一隻盛著灰褐色手掌大小的皮毛,一塊一塊疊得整整齊齊;最後一隻的物口叩很零亂,幾件色澤黯淡的首飾、幾粒石子串成的項鏈,還有十幾枚古舊的銅銖。   程宗揚道:「這是幹什麼的?」   祁遠還沒回答,朱老頭已經伸過頭來,搶道:「山裡人不懂得怎麼做生意,遇到商隊路過,就把東西擺出來,人不露面。你看中就拿走,放著貨擱在筐裡。」   雲蒼峰下了馬,低頭看了看,忽然眼睛二兄,拿起一塊石頭。   那石頭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山巖,灰撲撲的不起眼。但一角卻被鑿開一小塊,對著陽光一看,裡面綠汪汪看不出有多深,竟是一塊難得的璞玉。   雲蒼峰反覆審視良久,呼了口氣道:「程小哥,單是這塊石頭,貴商館此行就不虧了。」   祁遠似信非信地接過來,眼角也突的一跳,失聲道:「龍睛玉?」   雲蒼峰點了點頭。   程宗揚拿過來,只覺那石頭沉甸甸的壓手,外表看起來跟普通的礫石沒有太多差別,但破碎的一角閃動著藍綠的光澤,猶如蒼龍的睛瞳。   「這東西值多少錢?」   祁遠咧了咧嘴。「這東西可遇不可求,我見過有御法師把它琢成戒面戴在指上的,據說能讓施法速度加倍。那價格,嘖嘖……指尖大小一塊,就要好幾百金銖,說不準還是被人用過的。」   手裡的璞石足有拳頭大,另一塊雖然沒有破口,但體積也不小,如果裡面都是龍睛玉,可算得上是一筆橫財了。   祁遠道:「雲老哥,這個怎麼作價?」   雲蒼峰搖了半晌頭,道:「老夫也沒想到此行會遇上龍睛玉。我帶的絲綢這些山民也未必想要,還是你們留著吧。把鹽巴都放下,上面抹平,不要留尖。」   雲蒼峰指點說把鹽巴抹平不留尖,祁遠是知道的,意思是這點貨並不足以支付璞石的價格,下次再來還要補償。但幾匹騾子馱的鹽巴還有三百來斤,若都放下,祁遠倒有些不捨起來。萬一這璞石裡並不是龍睛玉,或者只有看到的那麼一層,拿幾百斤鹽巴換,那吃虧就大了。   程宗揚瞧出他的不捨,笑道:「怎麼?怕上當?」   祁遠苦笑道:「倒不是怕上當。山裡人樸實,沒有咱們那麼多花花腸子。只不過我這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不過幾百斤鹽巴,不如賭一把。」   程宗揚對雲蒼峰道:「雲老哥,這石頭我們白湖商館留著,到內陸再剖開,如果有賺頭,咱們一人一半。賠了錢,都算我的。」   雲蒼峰道:「無功不受祿。我若拿了,那不就白撿五成利潤?」   「怎麼是白拿?如果不是雲老哥的慧眼,我就是拿在手裡也不識貨。這五成利潤,就當雲老哥的簽定費好了。」   雲蒼峰略一思索,展眉笑道:「那就卻之不恭了。」   祁遠在另一隻筐子裡翻了翻,「是些鼠皮。不值多少錢。」   程宗揚道:「也留著吧。放幾樣東西,不吃虧就行。」   說著程宗揚隨手翻揀最後一口筐子。筐裡的物品多半是山民從外面得來的,不知放了多少年頭。幾件首飾都黯無光澤,銅銖也袑騑陷部C忽然他目光一閃,接著心頭狂跳起來。   筐子一角放著一個不起眼的物體,它是一個不規則的長方形,黑色的表面積滿灰土,背面光滑,正面排列著幾行大小不一樣的按鈕──如果自己沒有認錯,這該是一支遙控器!   程宗揚心裡怦怦直跳,脫口道:「這是哪裡來的?」   祁遠和雲蒼峰搖了搖頭,都露出茫然的表情,顯然從沒見過類似的物品。倒是朱老頭在旁看了兩眼,老氣橫秋地說道:「這是山裡人用的小東西,拿來砸核桃的。」   砸核桃?程宗揚徹底被震驚了。山裡人砸個核桃還把工具做的這麼講究?   「老頭兒,你不會以為這東西是……」   程宗揚還沒說完,朱老頭就拿過遙控器,掄起來往筐上一砸。   「……是鐵的吧?」   「啪!」   遙控器背面的蓋子鬆開,掉出兩枚奇怪的電池。   「咦?」   朱老頭納悶地說道:「怎這麼輕呢?」   說著掄起來還要砸。   「停!」   程宗揚一把攔住他,不由分說地把那支酷似遙控器的物品搶過來,塞進背包。   「這個我要了。」   璞玉被祁遠貼身收好,那些不值錢的鼠皮隨便塞進行李。商隊把所有的鹽巴都留在芭蕉葉上,頂部抹平。雲蒼峰又加了一串銅銖在上面,眾人這才離開。   程宗揚緊緊搗住背包,腦中亂紛紛的,一時理不出頭緒來。雖然看不出這件東西到底是什麼物品,但它的形制、曲線、結構,握在手中的觸感,無一不告訴程宗揚,這是一支自己最熟悉不過的遙控器。問題是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在自己之前,曾經有人穿越到這個世界?   程宗揚回過頭。那個小小的村寨隱藏在群山間,周圍都是莽莽大山,沒有一條通往外界的道路。昨天他們開出的小路,只二僅時間,就被新長的籐蔓和蕨葉掩沒。如果不是朱老頭領著,誰也想不到這裡還有人居住。   「老四,四凶煞是什麼東西?」   祁遠臉色微變,低聲道:「當心,在南荒這可是禁忌,不敢亂說的。」   他朝左右看了看,然後壓低聲音道:「四凶煞是南荒流傳的四種惡鬼:炎煞、江煞、陰煞和虎煞。傳說這四種凶煞在南荒山水間遊蕩,帶來各種災禍,平常人都避之不及。」   「那他們還紮了草結?」   「有些村子跟人結仇,被欺負得狠了,把整個村遷到山裡,全村人都拜這些凶煞。那些草結是用來給凶煞指路的,指望它們幫自己復仇。這些村子的人怨氣大,把外面的人都當了仇人。外人不知底細,進了村子,少有能活著出來的。」   祁遠心有餘悸地呼了口氣,「咱們算是運氣好,沒沾惹到村裡的人。」   說著又不放心地去摸那塊龍睛玉。   凝羽仍騎在馬上。她的傷勢遠比預料得嚴重,三天來仍沒有多少起色。那天她與鬼王峒武士纏鬥了一日一夜,雖未受傷,但真元幾乎耗盡。   西門慶留在她體內的陰寒之氣,已經在她子宮內蟄伏良久,與程宗揚交合時,這股陰寒之氣已蠢蠢欲動,但因為程宗揚真陽太過濃郁,將它強行克制下來,未曾發作。她真元一弱,這股陰寒之氣趁機肆虐,重創了凝羽的經絡。   花苗新娘給凝羽留了幾丸丹藥,用來調理她受創的經脈,但凝羽丹田的氣息仍是一片紊亂,即使再過十餘日也未必能夠運用自如。   凝羽回過頭去,遠遠看到那老媼坐在那幢孤零零的石屋前,籃子放在手邊的地上,那頭光亮的長髮散在膝上,一手挽著,一手拿著那把黃楊木梳慢慢梳理。   與凝羽目光一觸,那老媼滿是皺紋的臉龐慢慢笑了起來,嘴唇輕動著,彷彿在說著什麼。   凝羽無由地感到一陣惡寒,整條脊骨都彷彿浸在冰冷的水中,忍不住嬌軀發抖。   「怎麼了?」   程宗揚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凝羽。   凝羽咬住發白的唇辦,良久搖了搖頭。   程宗揚鬆了口氣,「你看你,還說能撐得住呢,差點就摔下來了。」   凝羽不敢回頭再看,但身後葉媼那兩道目光像冰剌一樣,彷彿要穿透她的背脊。 第二章 旱洪   林間遠遠傳來花苗人用樹葉吹出的啃聲。祁遠扯了片葉子,用啃聲回應。   「他們在林子裡等。」   祁遠臉色發黃地苦笑道:「早知道我也不進村了,一晚上都沒合眼。」   朱老頭興致不錯,騎著他的瘦驢眉飛色舞地說道:「昨晚我可做了個好夢,夢到一個仙女從天上飛下來,死乞白賴要給老頭我做老婆。仙女頭髮那個長啊,味道那個香啊……我飛啊飛啊……」   吳戰威砍開一片巨大的蕨葉,笑道:「你不會是夢到姓葉的老太婆了吧。」   朱老頭「吭哧」幾聲,惱羞成怒地說道:「胡說!」   祁遠道:「朱老頭,你那會兒說人家兒女雙全,子孫成群──那不是當面罵人家的嗎?」   「怎是罵人呢?怎是罵人呢?」   朱老頭不高興地嚷嚷道:「我說的不都是好話嗎?」   「好話?」   祁遠嗤了一聲,「人家無兒無女,老公也早死了,你還說她往後兒女雙全,那不是找罵嗎?」   朱老頭悻悻然說道:「老公死了怎麼著?難道不能再嫁?」   「成,你去跟她說去。」   朱老頭「哼哼」兩聲。「說就說!俺走南闖北幾十年,怕過什麼!」   說著他忽然兩手抱住肚子,慘叫一聲:「哎喲……我的親娘哎……」   朱老頭從驢背上滾下來,捂著肚子連滾帶爬鑽進蕨叢,片刻後「澎」的一聲悶響,一股臭氣瀰漫著飄來。   「呸!呸!」   吳戰威等人笑罵道:「朱老頭,要出恭你也不滾遠點兒。」   朱老頭在蕨叢裡「哼哼唧唧」老半晌,才勉強提著褲子出來。他那張瘦臉顏色發青,一邊走一邊彎腰吃力地捧著肚子,哼哼道:「親娘哎……這是吃著啥東西了?差點把腸子都拉出來……」   「該!」   石剛道:「把一肚子的壞水都拉出來,你就消停了。」   朱老頭用手指戳著石剛:「石頭,你就學壞吧,我這麼大歲數,還咒我,缺德不缺德啊……哎喲!」   一句話沒說完,朱老頭又提著褲子,屁滾尿流地鑽進蕨叢。   眾人一陣轟笑,祁遠也齜了齜牙,笑容卻有些發僵。   還沒走到花苗人的地方,朱老頭就拉了五六次。最後一次從林子裡出來,老頭連腰都直不起來,眼窩也陷了下去,走路直打晃。   程宗揚道:「雲老哥,情形有些不對啊。」   雲蒼峰拈鬚低笑一聲,「這就對了。朱老頭這會兒吃點苦頭,總比糊糊塗塗送了命強。」   「是姓葉的老媼做的手腳?」   祁遠道:「萬一朱老頭拉肚子走不動路,咱們陷在這大山裡,可就麻煩了。」   雲蒼峰搖了搖手,「不妨。那老媼若是動了殺心,他豈能活到此時?如今只是拉拉肚子,這朱老頭已經是運氣了。」   朱老頭死狗一樣趴在驢上,只剩下哼哼的力氣。石剛把水囊遞過去,「早上燒的熱水,還溫著呢,喝一口。」   朱老頭哼哼道:「石頭啊,我就知道你心好……這水大爺不暍了,給大爺拿點酒……」   石剛氣不打一處來,「都這時候上了還饞酒,洩死你拉倒!」   面前的蕨葉忽然「嘩啦」一聲,倒了下去,一名胸口剌著紋身,肩膀包著繃帶的精壯漢子現出身來。   「卡瓦!」   程宗揚叫道。   趕來接應的花苗漢子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山神庇佑,我們打了一頭野豬,已經燒好在等你們。」   林中的空地上生起一堆篝火,上面架著一頭比牛犢還大的野豬。武二郎赤膊立在火邊,正拎著刀,兩眼緊盯著火候,將烤透的豬肉一片片切下來,挑在蕨葉上。   這廝在商隊裡屬於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和花苗人在一起立刻換了副嘴臉,慇勤得令人齒冶。程宗揚諷刺道:「二爺,勤快啊。」   武二郎嘿嘿笑了兩聲,對程宗揚的諷刺毫不在意,顯然心情不壞。   程宗揚笑咪咪道:「二爺這是給花苗當上門女婿了?往後不打算跟咱們一起走了吧?」   武二郎小心切下野豬後腿一塊烤得金黃油亮的好肉,對躍躍欲試的阿夕道:「這是給族長的,別碰!」   阿夕哼了一聲,又白了程宗揚一眼,嘟著嘴走開。   武二郎這才說道:「反正順路,到了白夷族再說。」   「什麼叫到了白夷族再說?」   武二郎不耐煩地說道:「反正誤不了你的事。喂,再給我一個銀銖。」   這些日子程宗揚大致瞭解到貨幣在這個世界的購買力。在南荒一枚銀銖差不多能買一百斤稻米,或者夠一個人一個月基本生活費用的開銷。事實上南荒流通的大多是成串的銅銖,每串一千枚,稱為一貫。由於銀銖稀少,一枚銀銖差不多能換一百一十枚銅銖,比內陸的折換率還高了百分之十。   程宗揚戒備地說道:「做什麼?」   「少廢話,給不給吧?」   「不給!」   見程宗揚態度堅決,武二郎軟了下來,「大不了二爺多給你幹一個月。快點兒,二爺有急用。」   「急用個屁啊!這荒郊野外,你拿銀銖往哪兒花?」   「你管我呢!有用就是有用,就一個!」   正說著,一個女子從林中出來。她身材頎長,細腰豐臀,鳳目紅唇,容貌比鬢側的鮮花還要艷麗。她披著一條嶄新的絲綢,整匹緞子沒有裁剪,綢端從肩頭繞過,然後從背後橫纏,裹住高聳的酥胸。再從腋下折了一彎,斜著從白滑的腰肢掠過,束在腰間。綢尾低垂掩在她修長的小腿中央。   那匹絲綢是純白的顏色,上面繪一朵碩大的牡丹花,花枝金紅交錯,色彩艷麗奪目。這樣的絲綢只能用來做外衣,絲綢質感強,又是白色,若是身材略差一些,皮膚稍暗一些,都難以穿出那種華美的效果。而花苗的女族長卻把這絲綢當成褻衣,直接拿來貼身穿著。她身材出眾,雪白的肌膚與絲綢華麗的光澤交相輝映,未經裁剪的綢緞隨便往身上一披,就彷彿是給她量身定制的一樣精美絕倫,襯著她雕塑一樣艷麗的五官,更顯得體態豐穠合度,雪膚花貌艷光四射。   程宗揚羨慕地悄聲道:「武二,原來你拿了我的絲綢,是討好族長來了。看不出你這傢伙傻大黑粗的,竟然還有這種手段。好艷福啊,武二。」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說道:「你以為呢。」   接著又虎起臉,「給個銀銖!不給就搶了啊。」   「我就不明白了,這鬼地方有錢也花不出去,你要銀銖幹嘛?」   說著程宗揚目光一閃,看到蘇荔胸側嵌著一枚亮晶晶的物體。那絲綢一角掖在她胸口,兩團飽滿而充滿彈性的乳峰高高聳起,露出胸部白嫩的乳肉。上次給武二郎的那枚銀銖,這時就嵌在她胸側絲綢交疊的地方。銀銖中間打了個圓孔,被作成一枚鈕扣,防止絲綢光滑的表面從胸前滑脫。   「哦!原來……」   程宗揚豎起手指,一瞬間恍然大悟。   武二郎一把摀住程宗揚的嘴,飛快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別說!」   武二這廝看起來生猛,心思可夠活的。看到花苗人對絲綢的喜愛,這廝就動了心,從程宗揚手裡敲了匹上好的絲綢來討好蘇荔。蘇荔果然愛不釋手,地處荒郊,無處裁剪,她直接拿整匹絲綢做了衣物,大大方方就穿了出來。   絲綢本身柔軟光滑,既沒有繫帶又沒有扣眼,根本無法固定。武二好人做到底,把自己唯二枚銀銖拿出來,送給蘇荔作鈕扣。但銀銖只有一枚,這會兒只繫了絲綢上面一角,下面還沒有系。也就是說,蘇荔絲綢下面的身子都是光著的。這也難怪,對於生長在南荒的蠻夷來說,多半還沒有內褲的概念。   程宗揚忍笑摸出一枚銀銖,低聲道:「武二,這扣子不會是你幫她系的吧?手可夠巧的。」   武二郎一把搶過銀銖,手一揮,把程宗揚扔了出去。好在程宗揚現在身手比當初來的時候敏捷了許多,落地晃了兩步,總算沒有當場出醜。   搶到銀銖,武二郎立刻搖頭擺尾地跑過去找蘇荔。蘇荔笑著接過銀銖,兩人一同走進樹叢。   再出現時,蘇荔下身的絲綢已經折成裙狀,綢尾從裙內掖起。那枚銀銖綴在她腰側,上面打了孔,用細皮繩穿著。   程宗揚遠遠朝武二郎豎起拇指,又比了個不懷好意的手勢。武二郎揚起臉,只當沒看到。   接下來一連幾天,眾人都在朱老頭帶領下跋山涉水。這一路都是沒有人跡的荒野,即使雲蒼峰這樣的老江湖也沒走過。除了前幾天那個掛著四凶煞的村子,再沒有遇到半個生人。   隨著往南荒腹地的深入,身邊的景物也不住變化。連綿的山脈阻擋了潮暖氣流的進入,蕨葉叢生的雨林漸漸被裸露的紅土所代替,土地的貧瘠使植被漸漸稀少,不多的灌木也越來越矮,這裡每一寸土地都彷彿從來沒有人行走過,充滿了洪荒氣息。商隊行走在寂寥的荒野中,身後只有一串零亂的腳印,彷彿他們是這片天地間唯一的行人。   朱老頭拉了兩天才止住,整個人像是丟了半條命。整天有氣無力地趴在驢背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不過一到吃飯的時候就精神抖擻。   「人是鐵,飯是鋼!」   朱老頭振振有辭地說:「我老人家活這麼大歲數,靠的就是胃口好!甭管什麼病,只要放開吃,都能降得住!小程子,這可是我老人家的不傳秘方,你可記住了,千萬別告訴旁人。」   「你就放一萬個心吧。我丟不起那臉。」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朱老頭,這都是第五天了,咱們這會兒在什麼鬼地方?我可打聽過了,白夷族那地方山清水秀,這荒山野嶺的,連耗子都沒有,你不是領錯路了吧?」   「你聽誰說的?」   朱老頭嗤之以鼻,「白夷那地兒就是個大水池子,挨著個破山,什麼山清水秀?那不扯的嗎?」   程宗揚沒打算跟他爭辯,「問題是咱們離白夷族還有多遠?你沒見雲執事那麼穩重的人,這兩天都有些著急嗎?」   朱老頭大剌剌道:「他急不急的,關我屁事。」   程宗揚道:「恐怕還真關你老人家屁股的事。如果耽誤了我們辦事,雲執事一怒之下,往你主子那兒告一狀。嘿嘿……」   朱老頭臉上變色,小心說道:「不會吧?雲執事可是個厚道人啊。」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他厚道,我不厚道。嚮導的錢我還出了一半呢。一天二十個銀銖,你怎麼不去搶呢?」   朱老頭苦著臉道:「我不就是想多走兩天,多掙點兒錢當棺材本嗎?」   「這會兒說實話了?」   程宗揚道:「我就看著你這老傢伙不老實,帶著我們在山裡瞎轉呢。一句話,明天到不了白夷族,你的棺材本兒就可以省了。咱們直接刨個坑,把你一埋,要什麼棺材。」   「要去白夷族還不簡單?」   朱老頭突然間振作精神,快跑幾步竄上驢背,扯開喉嚨喊道:「快跑啊!過蛟了!」   眾人沿著一條乾涸的山澗行走,腳邊只有一股涓涓細流。朱老頭突然來這一嗓子,大夥兒都是一驚。程宗揚正要開罵,卻見清澈的溪水像混了泥沙一樣,突然變得渾濁。緊接著,一陣悶雷般的聲音從上游傳來。   眾人立刻反應過來,花苗人動作最迅速,四名漢子猿猴一樣攀上河岸,將族人一一接應上來,戴著面紗的新娘裙子太長,不小心絆住,險些摔倒,被蘇荔一把扶住。   白湖商館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但一半都是走過南荒的,動作也不慢,祁遠、吳戰威、小魏分別拽著一名奴隸爬上了河岸,又拽住騾馬的韁繩往岸上扯。雲氏商會的軍士雖然訓練有素,卻沒經歷過山洪,突遇變故,他們都習慣性地望向易虎,等待首領的命令,動作反而落在了眾人之後。   易虎迅速發出指令,易彪背起雲蒼峰,手腳並用爬到河岸高處,接著軍士牽著馬蜂擁上岸。忙亂中,兩名軍士落在後面。那陣悶雷般的轟鳴越來越近,已經上岸的易虎暍道:「棄馬!」   一邊躍了下去。   身在半空,易虎就展臂揮出背後的尖槍。一名軍士揚手攀住槍桿,易虎腰身一擰,將他甩到岸上。這邊易彪也跳了下來,河道裡還有幾匹騾馬沒來得及拉上來,他一把扯斷馬匹的背帶,將貨物甩到岸上,然後去扯另一名同伴。   程宗揚已經牽著黑珍珠上了岸,凝羽一手挽住韁繩,一手扶著他的肩膀。奔騰的水聲越來越近,仍留在河道裡的馬匹都嘶鳴起來。接著一股混著泥土紅色的河水從河道拐彎處衝出,彷彿狂奔的烈馬,吼叫著闖入河道,將兩側的岩石都帶得滾到水中。   水一向給人溫柔婉靜的感覺,然而一旦形成山洪,卻有著山崩地裂的威勢。剛才還是涓涓細流的小溪水位一瞬間升到丈許高,奔騰的怒流彷彿要將腳下的河岸撕碎。   巨大的轟鳴聲震耳欲聾,令人為之色變。   易虎已經挺槍刺進巖縫,只需要一縱身就能上岸。而易彪和那同伴還留在河道間,身後就是一人多高的洪峰。易虎吸了口氣,把尖槍從巖縫中拔出,迎著洪水躍去,抬槍一挑,槍鋒準確地從易彪腰側刺過,穿透他衣內的戰甲,接著力貫雙臂,將易彪高大的身體甩了起來。   山洪來得極快,易彪還在半空,浪頭已經捲過他剛才立足的位置。那名沒來得及上岸的同伴身影一晃,像根稻草般被山洪捲走。易虎本來還有機會脫身,他卻大暍一聲,手臂陡然伸長尺許,從水中將那名軍士撈出,拋到岸上。   那軍士蒼白而年輕的面孔一閃而過,與雲氏商會的其他護衛相比,他身材單薄了許多,人在半空,他四肢徒勞地掙扎著,想抓住什麼憑藉。   山洪捲來,易虎沉腰坐馬,腳下使出千斤墜,釘子一樣牢牢釘在土中,挺身硬生生挨了洪峰一擊,腳下沒有挪動分毫。   眾人緊懸的心臟略微鬆懈一些。易彪張臂抱住那名軍士,推到河岸高處。他顧不上喘息,就返身去接應易虎。就在這時,一塊半人大小的岩石夾在混濁的浪花中,從上游滾下,重重砸在易虎胸口。那名剽悍的漢子悶哼一聲,嘴角湧出一股血絲。就在眾人注視中,易虎雄壯的身軀慢慢向後坐倒,隨即被洪水吞沒。   易彪衝到岸邊,奮不顧身地想要跳下去,卻被吳戰威攔腰死死抱住,吼道:「你想死啊!」   浪頭打在岸上,腳下的山巖也彷彿在抖動,眾人紛紛往高處躲避。水流漫過河岸,只有易彪和吳戰威兩個在齊膝深的水中扭打著。   良久,易彪不再掙扎,他跪在水邊,虎目緊緊盯著洪水。那名被易虎捨命救上來的軍士渾身都濕透了,在岸上身體發抖。   山洪來得極快,去得也快。前後不到二十分鐘,洶湧的洪峰就奔往下游,只留下滿是泥沙的河道。留在河道裡的幾匹健馬走騾都被洪水捲走,其中一匹戰馬被衝到岸邊的亂石上,渾身的骨骼都被撞碎,蜷成一團。   吳戰威低聲道:「別看了。說不定已經衝出了二一十里。」   說著他咧了咧嘴,「走南荒是刀口舔血的勾當,比的就是誰命大。運氣不好,二十年後還是一條好漢!」   「他是我哥。」   易彪的聲音像破了的風箱一樣沙啞。   吳戰威去拍他肩膀的手僵在半空。   雲蒼峰微歎一聲:「南荒之行九死一生,但貴主人心意已決……」   易彪久久跪在岸邊,最後他重重磕了個頭,站起來抹了把臉上的水跡,頭也不回地朝岸上走去。 第三章 歷史   朱老頭逃得最快,山洪還沒到,他已經鑽到一處山坳裡,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   等山洪退去,他才伸出頭,餘悸未消地說道:「好厲害!好厲害!」   程宗揚咬牙道:「死老頭,知道有山洪,還帶我們走山澗!」   「天地良心啊!」   朱老頭叫道:「幾天都沒下雨,我怎麼知道會過蛟?」   吳戰威也有些納悶:「沒下雨怎麼有山洪?」   「這是旱蛟。」   祁遠道:「山裡人把發山洪叫過蛟。下雨發的山洪叫水蛟。有時候上游下雨,河道被堵住,隔了幾天才衝下來。山裡人說那是蛟龍被困在山上,渴極了往山下找水,叫早蛟,比平常的水蛟更厲害。」   「就是!就是!」   朱老頭連連點頭。   易虎和一名花苗人被山洪捲走,屍骨無存。騾馬損失了五匹,相比之下,貨物損失得倒不太多。此時河道被水沖過,泥濘得無法行走──見識過山洪的威力之後,也沒有人再有勇氣去走山澗。   朱老頭一路上盡吹自己有先見之明,若不是他老人家見機的快,喊的及時,在河道裡的有一個算一個,誰都沒跑。   眾人都心情鬱鬱,沒人理他,倒是阿夕心直口快:「若不是你,我們也不會撞上過旱蛟。」   朱老頭涎著臉道:「丫頭可別亂說。要不是我,你們能找到路嗎?再說了,我老人家說話的時候,有你插嘴的份兒嗎?」   阿夕手指刮著臉皮:「老不羞!」   「嗨,你這丫頭,當心將來嫁不出去!」   阿夕氣得嘟起嘴。她忽然一笑,眨了眨眼睛,用蠻語甜甜稱呼道:「阿普,你的驢子背上是什麼東西?」   「啥?」   朱老頭扭過頭。   阿夕白白的小手一指,只見他那頭瘦驢屁股上趴著一隻張牙舞爪的蠍子。驢子似乎覺得有些癢,不滿地搖了搖尾巴,那蠍子受到攻擊,立刻舉起尾鉤,狠狠釘進驢臀。   驢子嘶鳴一聲,暴跳著把朱老頭掀下驢背,三下兩下跳進灌叢。   朱老頭摔得灰頭上臉,一手扶著腰,帶著哭腔喊道:「我這腰……親娘哎……」   阿夕拍著手,咯咯笑道:「活該!讓你亂說!」   程宗揚回過頭,發現謝藝正在看著自己。兩人目光一觸,那個男子便像春風一樣和煦地笑了起來。   「剛才朱老頭喊的時候,我看到謝兄已經先一步上了岸,」   程宗揚似笑非笑地說道:「莫非謝兄以前也遇到過山洪?」   謝藝點了點頭,「這些年來,我走過很多地方。山洪、雪崩、海嘯……都遇到過。我曾經在雪山頂上,見到一頭死去的豹子。積雪間,它的皮毛仍像活著一樣光亮,讓人不敢驚動。在大海深處,我遇到過一群遷移的鮫人。他們用海底採來的明珠,來交換我們攜帶的魚叉。幾乎每一次長途旅行,我都目睹過同伴的死亡。」   隔了一會兒,謝藝低聲道:「但最美的風景,水遠都在最難靠近的地方。與天地間的美麗相比,我們的生命顯得那麼渺小。」   程宗揚品味著他的話,沒有心情再去探究他的底細。良久,程宗揚道:「謝兄可見過這個東西?」   程宗揚打開背包,拿出那支遙控器。   這件物品這些天自己已經看過無數遍,越看越覺得難以理解。它比普通的電視遙控器小了一半,顯得更為袖珍。不知道是因為年代過於久遠,還是本身就沒有刻印,按鍵上沒有任何字跡。程宗揚只能猜測較大的一個是開關鍵,中間排列整齊的那些是數字鍵,兩個長一點的,像是音量和頻道控制鍵。這種形式的物品自己以前已經見過太多了──它和一支典型的電視遙控器在結構上完全一樣。   謝藝仔細看了看,然後搖頭道:「沒有。」   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失望。連謝藝都沒見過,看來這個世界認識它的人真的不多。   但問題是這並不是一支真正的遙控器。它的材質很奇特,不是通常所見的工業塑料,而是一種類似金屬的物體,很輕但很堅固。朱老頭砸的那一下,沒有在它表面留下任何劃痕。至於那兩枚電池,只能說它們做得很像「電池」雖然有正極和負極,但材料並非金屬,而更近似於一種礦物質。   這是一件仿製品。程宗揚得出結論。   而這個結論比它是一件真品更讓程宗揚懷疑。究竟是什麼人,出於什麼目的而仿製了一支在這個世界不可能使用的遙控器?   唯一的解釋,也許是在自己之前,已經有人穿越到這個世界。程宗揚猜測,那位穿越的前輩大概是一位資深宅男,出於對生命中美好事物的深刻懷念,而仿製了這支遙控器作為紀念。   那位穿越者的心態不足程宗揚所關心的問題。最重要的是,除此之外,他還留下了什麼痕跡?   「雲老哥。」   上了年紀的人經歷一般更為豐富。   程宗揚攀談道:「六朝歷史上,出過什麼傑出的英雄人物?」   雲蒼峰牽著馬徒步走著:「程小哥可知道千古一帝?」   程宗揚試探道:「是……秦始皇?」   雲蒼峰點頭道:「春秋以降,是為戰國。七雄紛戰不已,及至始皇帝,奮六世之餘烈,東破六國,威加海內,人稱千古一帝!但要說英雄……還要數大秦的趙鹿侯!」   程宗揚腦中有些發暈。大秦趙鹿侯?是哪位英雄?   「始皇帝駕崩,天下大亂。當時勢力最為強大的,莫過西楚霸王項羽。鉅鹿一戰,大敗秦軍二十餘萬。楚軍趁勢西入函谷關,兵圍咸陽。秦軍百戰之師土崩瓦解,圍城之日,又值二世皇帝晏駕,天下都以為秦失其鹿,楚將得之,國祚覆亡在即。」   雲蒼峰聲音變得激昂起來:「趙鹿侯當時只是宮中區區一個內侍,卻殺伐決斷,先誅權臣李斯於咸陽鬧市,再擁立始皇之弟子嬰為秦三世,又率敢死之士千餘,夜襲楚軍,在渭水之畔大敗霸王項羽。收大將韓信,復關中之地,最後大戰垓下,迫使霸王烏江自刎。以一人之力,挽狂瀾,存社稷,可謂英雄!」   這段詭異的歷史聽得程宗揚目瞪口呆。他敢發誓,自己學過的歷史上絕對沒有這段狗屁倒灶的內容。   難怪自己在王哲軍中會看到秦軍的身影,原來在這個世界的歷史中,秦國並沒有滅亡。而秦國之所以沒有滅亡,是因為秦始皇死後,秦國又出了個趙鹿侯,帶領秦軍絕地反擊,不但保全秦國,還逼得楚霸王自殺。   問題是,這個趙鹿侯是怎麼蹦出來的?   「鹿侯非但戰功顯赫,文治更為出眾。他以法家為宗,車同軌,書同文,行郡縣之制,遺澤一至於今。」   雲蒼峰道:「秦三世以鹿侯功高,拜其為王,鹿侯推辭不就,只拈鹿為號,請封鹿侯,隨即退居終南山。至今秦國仍將其牌位供奉於宗廟之中,累代祭袒不絕。」   說起古時賢達的風節,雲蒼峰慨歎不已。程宗揚表情卻像打電動時遇到電腦作弊一樣不可思議。這個趙鹿侯竟然把秦始皇的功勞都據為己有,什麼書同文,車同軌……臉皮厚到這個地步,也太過分了吧?   程宗揚費力地清了清嗓子:「雲老哥,你說的趙鹿侯……他叫什麼名字?」   「鹿侯乃趙國世族子弟,棄家人秦,三十歲之前籍籍無名,至此一鳴驚人。鹿侯遂以趙為氏,單名諱高。」   趙高……我就知道是那個死太監!   程宗揚在心裡罵道:就是你們這些不講道德的穿越者,把正經歷史搞得亂七八糟,讓我想作弊都沒有機會。逼死霸王……你怎麼不去搶了虞姬呢?   哦,他穿越成了太監……   程宗揚打了個寒噤。當初帶著情趣內衣穿越,他認為自己已經夠倒霉了,沒想到還有比自己更倒霉的。想到這裡,他不禁對雲蒼峰擊節讚歎的這位大英雄生出一絲同情。這位前輩能咬牙堅持下來,還真是挺不容易……「既然這樣,」   程宗揚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會有漢呢?」   雲蒼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程小哥不知道漢高祖?」   「是斬白蛇起家的劉邦嗎?」   「不錯。漢高祖劉邦本是霸王麾下,入漢中被封為漢王,趙鹿侯擊破楚軍,唯有高祖一軍獨全。霸王烏江敗亡,高祖遂以漢為號,率軍暗渡陳倉。趙鹿侯聞訊,揮師回援。秦軍轉戰千里,漢軍以逸待勞,本來負多勝少,但趙鹿侯慧眼識英才,從霸王棄將中提拔出大將韓信,一連數戰,漢軍竟然沒佔到半點便宜。兩軍相峙數月,最後趙鹿侯在鴻門設宴,邀高祖赴會。」   雲蒼峰臉上露出笑容,撫掌道:「這一場鴻門宴可謂是千古絕唱。高祖僅帶謀士張良一人赴會,趙鹿侯於屏風後暗伏刀斧手,以擲杯為號,謀刺高祖,並且嚴令軍中戒備,不許一人逃脫。」   程宗揚暗道,那個穿越的趙鹿侯肯定是讀過鴻門宴,決心在他創造的歷史中完成項羽未能完成的事業──幹掉劉邦。趙鹿侯吸取了項羽失敗的教訓,還搶在劉邦之前收服了韓信,難道劉邦還有機會逃命嗎?   雲蒼峰撫掌道:「誰知高祖席間藉口尿遁,暗中潛入韓信帳中,只用了一句話,便說服韓信舉兵反秦。趙鹿侯功敗垂成,遂閉關自守,不再有東進之意。」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他說了一句什麼話?」   「事成,以汝為齊王。」   程宗揚瞠目結舌。   趙鹿侯這個拿著通關秘笈的穿越者也沒能鬥過劉邦?誰能想到,天才的政治流氓劉邦只用了一張空頭支票,就騙走了政治盲韓信。   難怪趙鹿侯會退居終南山。他這個穿越者也被捲入歷史的洪流,已經改變的歷史脫離了他的掌控,按著強大的慣性向著沒有人能夠預料的方向發展。這足以讓任何一個穿越者心灰意冶。   忽然朱老頭在前面叫了起來:「這邊!這邊!」   吳戰威的聲音道:「老頭,你沒看錯吧?這山洞就是你說的路?」   朱老頭樂呵呵道:「跟我走你就放一萬個心吧,錯不了!」   「阿普,」   蘇荔的聲音響起:「山神不會讓人從它身體裡走過。南荒像蛛網一樣的山洞,就是山神的寵兒白尾豹也會迷路。」   爭執間,程宗揚已經與雲蒼峰趕了過來。   眼前是一個一人多高的山洞,洞口雖然不大,卻黑沉沉看不到底。武二郎探進半個身子,運足目力看了看,哼哼兩聲,沒有開口。謝藝牽著他的坐騎,遠遠看著,臉上看不出表情。   「怕什麼!有我呢。看到這山沒?」   朱老頭口沫橫飛地說著,一邊指著面前巍峨的山峰,「要從山上過,至少要六七天!也就我老人家知道這條捷徑,能從山洞直接穿過去。哼哼,要不是為了那一個金銖,我老人家才不告訴你們這裡的捷徑呢!」   雲蒼峰與程宗揚對視一眼,然後慢慢將袍角掖到腰間,「走吧。」   說著當先踏入山洞。   火把的光亮下,水潭猶如一塊寶石,散發出幽藍的光澤。一群近乎透明的小魚在水中輕靈地游曳著,蕩出一圈圈大大小小的漣漪。   地下水無數年來的沖刷,在大山中形成一個龐大的溶洞群,四通八達的洞穴連接在一起,密如蛛網。任何一點聲音都在這密閉的空間中無數次迴盪,讓人辨不出究竟是什麼地方傳來的聲音。   一路上,所有人都閉住嘴,默不作聲地趕路。那些花苗女子雪白的小腿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移動著。戴著面紗的花苗新娘被她們簇擁在中間,安靜得像一名淑女。   程宗揚已經知道花苗新娘是冒充的,那個叫樂明珠的小丫頭又天真又可愛,說話解悶倒是個好對象。可惜只那晚在蕈子林見過一面,剩下的時間那些花苗女子始終與她同行同宿,一直沒有聊天的機會。   這山洞不知有多少年沒人走過,越往裡走,空氣中的含氧量越低,進入山洞一個時辰之後,幾個體弱的奴隸已經幾乎暈厥過去。   當那些護衛也快支撐不住的時候,朱老頭領著眾人鑽進一個狹小的洞口。在經過一段地獄般的路程之後,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巖洞。   這洞穴面積足有兩個足球場那麼大,氣流從幾道石隙間噴出,帶來清新的氣息。   這一路走過來,每個人胸口都彷彿壓了幾塊沉甸甸的石頭,用來照路的火把也因為缺氧而熄滅,只剩了一支還亮著。清風一吹,眾人如釋重負,不等朱老頭開口,就掙扎著走過去,倒坐在地。   眾人坐在水潭邊,大口大口喘著氣,一個個臉色蒼白。山洞裡辨不出晝夜,眾人感覺像走了一整天那麼久,手腳都如同灌了鉛,疲憊已極。程宗揚也眼冒金星,兩耳作鳴。他坐下來,背後靠著一根不知生長了幾百萬年的石筍,按照凝羽所說的功法,兩手拇指、中指相扣,勉強催動丹田的氣輪。   體內的真氣沿經絡行走,週而復始。漸漸的,胸口沉悶的感覺一絲絲散開,呼吸變得順暢。程宗揚振作起精神,睜開眼睛,面前是一張枯樹皮般的老臉。   程宗揚本能地一抬頭,腦後「砰」的撞在石筍上,撞得他眼一陣發黑。   「死老頭!你變態啊!」   程宗揚捂著頭怒道。   朱老頭「嘿嘿」笑了兩聲,模樣要多猥瑣就有多猥瑣,他那頭瘦驢被阿夕拿蠍子狠狠蟄了一下,雖然蘇荔拉著阿夕道了歉,又找來草藥敷住傷口,但走起路來還是一瘸一拐,讓朱老頭心疼得嘮叨了一路。   「那個──天兒也不早了。小程子啊,咱們說好了的,一天一個金銖,你瞧……」   朱老頭是棺材裡往外伸手,死都要錢。說好的每天一個金銖,先付一半,剩下的到了地方再付。可這老傢伙每天都來軟磨硬泡,要拿他當天的一份,每次都碰一鼻子灰,卻始終癡心不改。   這次算讓他等到了。程宗揚揚著臉琢磨一會兒,居然破天荒地拿出一枚銀銖來。   朱老頭看到這多賺的一份,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連忙伸手去接,程宗揚卻把手栘開。   「朱老頭,那個砸核桃的東西,你在別處還見過嗎?」   「見過見過!」   朱老頭把頭點得飛快。   「在哪兒?」   朱老頭道:「山裡多的是!」   程宗揚對這老傢伙的信口開河深具戒心:「真的?先說好了,你要再給我胡扯,咱們就一拍兩散,我重新僱人當嚮導。一天一個金銖,鬼巫王他老爸我都能雇來!」   朱老頭翻著眼想了半晌,猶豫道:「好像是在……太泉?」   「太泉?」   程宗揚聽著有點耳熟。   忽然程宗揚心頭一震。王哲托他的三件事裡,其中一件就提到蒼瀾的太泉古陣。   那究竟是個什麼地方,讓王哲念念不忘?   朱老頭最擅長察顏觀色,看出程宗揚對太泉古陣並不熟悉,口氣立刻大了起來:「那地方最多這種怪模怪樣的東西!山裡人拿來砸核桃、打院牆、疊豬圈……」   程宗揚沒理會他的瞎扯,問道:「太泉在什麼地方?」   「西邊的大山裡,叫什麼蒼……」   朱老頭拍了半天腦袋,最後道:「反正是個挺邪門的地方。據說山裡的狐狸、野獾什麼的進去,就會變成妖精。」   程宗揚沒心情再聽下去,將那枚銀銖一丟,朱老頭立刻撲過去,一把抄住那枚銀銖,用指甲掐著,用力吹了一口,一邊瞇起眼,放在耳邊聽著成色,彷彿那是世間最美妙的聲音。   謝藝緩步過來,低聲道:「凝姑娘似乎不大好。」   凝羽閉著眼,背後靠著巖壁。她神情很平靜,繼暈不像有傷在身的樣子。但程宗揚看到,她身體每一寸肌膚都在繃緊,似乎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程宗揚把手放在凝羽額上,凝羽雙眼霍然睜開,本能地抬起手掌朝程宗揚胸口擊去。掌緣觸到他的衣服才費力地停了下來,手指微微痙攣。   凝羽臉色雪白,額頭卻像火一樣熱得燙手,沒有一滴汗水。她的皮膚像紙一樣發脆,烏黑的髮絲變得乾枯,零亂的髮梢捲曲而分叉。良久,她勉強朝程宗揚笑了笑,那笑容有著異樣的嫵媚。   「給我一點水。」   程宗揚一手摟住凝羽的肩膀,然後拿出水囊,遞到凝羽唇邊。凝羽慢慢喝了幾口,忽然猛地嘔了出來。   程宗揚已經隱約猜到了凝羽不適的原因,卻沒有任何辦法。他抬起頭,大聲喊道:「樂明珠!」   戴著面紗的花苗新娘正好奇地踮著腳尖朝這邊張望,聞聲立刻跑了過來。阿夕一把沒有拉住,急道:「珂婭!你不能……」   樂明珠一把揭了面紗,「有什麼……哎喲……」   蘇荔不知何時擋在她身前,樂明珠一頭撞進蘇荔懷裡,沒等眾人看清她的面容,蘇荔已經挽起面紗,掩住她的面孔。   「蘇姐姐……」   樂明珠可憐兮兮地喚道。她這些天假扮新娘,走路說話都小心翼翼,早就悶壞了。   蘇荔摟住她的肩膀,對族中的女子說道:「把凝姑娘扶過來。小心一些。」   這一次她們沒有拒絕程宗揚留在旁邊,一方面是程宗揚堅持要留下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樂明珠的身份對他而言已經不是秘密。   在臨時撐開的帳篷裡,程宗揚第一次目睹了光明觀堂的療傷手段。那是法術與科學相混合的奇異醫術,樂明珠束起衣袖,露出雪藕似的手臂,然後把手浸在一口盛滿清水的銅盆裡,小心念誦著什麼。   「師傅說,一滴水有八萬四千蟲。要唸咒驅蟲,才是醫者用的淨水。」   樂明珠抖了抖手上的水,用巾帕抹乾,然後拿出凝羽的手,用三根手指按住她的脈門,一邊好看地擰起眉頭,半閉著眼睛,宋精會神地診脈。   程宗揚握著凝羽另一隻手,她的手掌時而冰涼,時而火熱,程宗揚心頭也時起時落。   過了一會兒,樂明珠訝然抬起眼睛,「她的傷勢沒有發作啊?」   程宗揚沉默片刻,「也許不是因為受傷。」   樂明珠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又試了試凝羽額頭的溫度,「體熱意煩,肌僵而顫,呼吸急促……有點像是驚風呢。可臉色沒有發赤……」   樂明珠鬱悶地收回手,她猶豫了一會兒,解開凝羽的襟領,將她翻過來,又把一枚丹藥化在水裡,用巾帕在凝羽頸後仔細抹拭一遍。接著取出一隻木製的小匣,從裡面挑出一枚細針。   樂明珠小心辨認著穴道,然後將毫針刺入凝羽頸後半寸,手指輕輕點動。以針點刺大椎穴是治療驚風的常見手法,但樂明珠扎針時,銀針上卻有淡淡的光芒閃動,盤旋著流入凝羽大椎穴中。   凝羽咬緊牙關,隨著雪白的頸中漸漸滲出血痕,身體的戰慄也漸漸減弱。忽然她緊繃的皮膚一鬆,收斂的汗水猛地湧了出來,幾乎是一瞬間,肌膚就佈滿了晶瑩的汗珠。   樂明珠剛鬆了口氣,一直配合她的凝羽身體忽然一揚,蛟龍般從她手底下脫出,旋身扼住樂明珠的脖頸,將她推到一邊,發紅的眼睛失神般望著程宗揚,顫聲道:「給我……」   程宗揚喉頭滾動了一下,片刻後,慢慢張開手臂。凝羽露出蒼白而嫵媚的笑容,溫柔地擁住他的腰身,將臉頰埋在他胸口,雙臂越來越緊。   「給我……」   凝羽呢噥著說。   「砰」的一聲,一隻小手切在凝羽頸後。凝羽僵硬的身體掙扎了一下,然後昏迷過去,軟軟伏在程宗揚懷中。   樂明珠一掌擊暈凝羽,然後「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一手捂著喉嚨,抽噎著說道:「她抓得我好痛啊。」   程宗揚喉中又苦又澀,半晌才說道:「我知道她的病。」 第四章 穿山   「這就是你說的藥嗎?」   樂明珠有些懷疑地撥弄著掌心紅綠兩色的藥丸,又好奇地嗅了嗅。「好奇怪的香味。」   麻古特殊的香味在空氣中飄散開來。程宗揚呼了口氣,右側的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   這是段強身上的藥物,與搖頭丸混在一處。凝羽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再服用過。   除了最初兩天,凝羽並沒有表現出太多不適,讓程宗揚以為她已經能抗拒藥物的成癮性──畢竟她以前服用的劑量並不多,服用的時間也不是很長。   直到這時程宗揚才發現,麻古這樣成癮性極強的毒品,對於這個世界完全沒有經歷過現代工業化污染的人們來說,有著怎樣的殺傷力。   受傷之前,凝羽每天都會離開隊伍一段時間,程宗揚以為這只是她的怪癖。現在想來,也許凝羽是有意迴避他們的視線,免得被人看到她毒癮發作時失態的樣子。   在離開熊耳鋪的時候,凝羽很可能已經逐漸擺脫了毒癮。但緊接著,她在與鬼王峒武士交手中受傷。這一路上,凝羽不但承受著身體的傷勢,還每天承受著毒癮的折磨。在她平靜的表面下,不知道隱藏著多少痛苦。山洞這段路程連程宗揚都走得氣喘吁吁,更耗費了凝羽大量精力,縱使如此,凝羽仍竭力壓制住肉體的痛楚,直到再無法支撐。   程宗揚嘴唇緊緊閉著,「是我的錯」這句話已經到了嘴邊,他卻沒有說出來。如果認錯有用的話,他可以認一萬個錯。   樂明珠反覆看著那兩粒藥丸,「做得好精緻……這是什麼東西?」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毒品。」   樂明珠拔下發上的釵子試了試,「好像沒有毒啊?」   「它不是毒藥,但比毒藥更厲害。」   程宗揚發現很難向這個時代的人解釋毒品究竟是什麼,只好思索著道:「你知道有人喜歡喝酒嗎?」   樂明珠笑得眼睛彎了起來:「我師伯最喜歡喝酒,和你們商隊那個瘦子一樣,整天都拿個酒葫蘆。什麼時候酒葫蘆干了,就偷偷溜出去打酒。師傅總說,要配副藥治治師伯的酒癮。咦,你是說這種藥也會讓人上癮嗎?」   「很像,但比酒癮更厲害。」   程宗揚道:「幫我想個辦法,把凝羽體內的毒性清除掉。」   樂明珠為難地說道:「這種毒藥我從來都沒見過。而且……」   樂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學的是醫術,不太擅長解毒。」   程宗揚道:「光明觀堂醫術天下無雙,有什麼毒藥能難住光明觀堂門下呢?我相信你。」   武二郎中了蜜羅汁,差點兒連命都丟掉,結果潘金蓮只用了一枚丹藥就化解,讓程宗揚平添了許多信心。現在同行的只有樂明珠一名醫生,無論能不能成功,至少比他們這些人強些。   被程宗揚一誇,樂明珠得意地叉住腰,「你也知道我們光明觀堂的醫術天下無雙?世上沒有什麼毒藥能難倒我們光明觀堂!你就放心吧!」   她這麼說,程宗揚反而有些擔心起來。   樂明珠扶起昏迷的凝羽,訝道:「凝姐姐身子好輕呢。」   ***淡淡的霧氣在山林的枝葉間浮動著,無數密葉交織在一起。那些葉片又大又薄,彷彿一幅翠綠而透明的碧紗籠罩在頭頂的天空上。清晨的陽光透過這層紗幕,變得柔和而富有生機。往下,生長著木瓜和菠蘿的灌木、枝葉濃密的厥類、茂盛的草蔓……一層層錯綜雜陳,形成一片滿目蔥龍的植物世界。   在黑暗而冰冷的山洞裡行走了幾個時辰之後,猛然看到滿眼的綠色,每個人心裡都生出一絲喜悅。連蘇荔都忍不住彎下腰,從花叢中採下一朵鮮艷的紅花戴在鬢側,轉頭朝武二郎笑吟吟一瞥,讓武二呆頭鵝一樣一陣傻笑。   程宗揚懶得理他們兩個眉來眼去,他揮刀砍下一片扇狀的蕨葉,然後就瞪大了眼睛。   商隊正行走在一座大山的山腳,在他們面前是一座長長的峽谷。四面群山流下的溪水在谷中形成一連串大大小小的湖泊,猶如散落著無數晶瑩的珍珠。在山谷中央,一個巨大的月牙狀湖泊彷彿一塊被切斷的玉璧,嵌在群山之間。   白霧漸漸散開,那座月牙狀湖泊的彎拱中,現出一座奇異的山峰。那山峰峻秀之陋,形狀宛如一個屈側而坐的女子。她兩手扶在腦後,揚起頭,身軀向一側微微傾斜,彎曲的雙腿半浸在湖水中,就像剛從碧波中出浴一樣,隨意梳理著長髮,傭懶而曼妙地層露出身體美好的曲線。   遠遠能看到崖上石屋竹樓,但這一切並沒有破壞山峰的美態,而是使她平添了許多生機,顯得溫柔而多情,不再是冰冷的岩石。   那種維妙維肖的妙態,讓程宗揚懷疑這是有人故意雕琢出來的藝術品,但如此巨大的規模遠遠超出了人力的範圍。山峰上密佈著蒼翠的松柏和美麗的花草,看不到任何斧鑿的痕跡,讓人不得不驚歎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程宗揚扭頭道:「朱老頭,這就是你說的破山?破水池子?」   朱老頭山羊鬍一翹:「可不是嗎!你別瞧那水綠瑩瑩的好看,儘是些坑人的玩意兒!那綠的都是水草,水就兩尺多深一層,下面全是爛泥。人陷進去,想撈都撈不出來!」   雲蒼峰沉默片刻,良久才低聲道:「原來這山洞真的可以直通白夷。我年輕時,曾數次派遣人手到洞裡探勘,結果都有去無回。」   說著搖頭歎息不已。   朱老頭「嘿嘿」笑了兩聲。「別看是剛走出來,俺朱八八敢打包票!這會兒讓你們回頭,沒一個能走回去的!這洞裡大洞上百,小洞上千,大洞套小洞,前洞連後洞,一個洞口放一隻螞蟻,能把螞蟻窩搬空,就是神仙進去也出不來。」   謝藝仰起臉,望著谷中那座形如美人出浴的山峰,彷彿沉浸在這難得的美景中,久久沒有作聲。   祁遠也湊過來:「雲老哥,傳說中的白夷珠是不是出自這裡?」   雲蒼峰點頭道:「不錯。白夷珠是湖珠,就出自此湖,每年可產珠數鬥,有赤白二色,小者如米粒,大者逾寸,其中最珍貴的,莫過於夜明珠。」   眾人都露出嚮往的神情,只有程宗揚不以為然。   在他曾生活過的世界裡,由於大規模的人工養殖,珍珠早巳不是什麼珍貴物品。   類似的還有珊瑚,都從曾經的珍寶變成廉價的工藝品。白夷族的湖珠,對他沒有什麼吸引力。   謝藝從山上栘開視線,笑道:「程兄不想尋一粒夜明珠帶回去嗎?」   程宗揚笑著道:「謝了,那東西我消受不了。」   傳說中的異寶往往會提到夜明珠,但對於穿越來的程宗揚面百,再好的夜明珠,也比不上一粒普通燈泡。況且他知道,大多數天然發出螢光的物體都具有放射性,戴在身上,要冒著患癌症的風險。   雲蒼峰是這裡的熟客,略微一看就辨出方位,領著眾人繞過湖群,蜿蜒朝那座美人出浴的山峰行去。   靠近時,程宗揚看到那些湖泊真如朱老頭所言,水底都生滿水草,濃綠草葉在水中微微飄浮,柔軟得讓人忍不住想躺上去。   水草間不時能看到幾隻蚌殼,灰黑色毫不起眼。石剛和幾個奴隸一邊走一邊說笑:「那蚌殼裡面都有珍珠,最小的也能賣好幾個銀銖呢。」   一名年輕的奴隸睜大眼睛,「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信你去問祁四哥!」   那奴隸一邊走一邊看著湖裡,湖水清澈見底,那些蚌殼彷彿就放在腳邊,觸手可及。他忍不住膛進湖裡,彎腰撈起一隻蚌殼,在耳邊搖了搖:「沒有啊?」   石剛哈哈大笑:「你搖能搖出個屁啊,砸開不就知道了!」   雲蒼峰聽到笑聲,回頭一看,頓時變了臉色,叫道:「別動!」   那奴隸抱著蚌殼,轉身想上岸找塊石頭砸開,卻發現兩腳陷在淤泥裡拔不出來。   他不由得慌了神,用力想把腳拔出來。可他一用力,另一隻腳就陷得越深。   奴隸剛踏進湖裡還不明顯,這時一開始掙扎,下陷的速度徒然加快,起初淤泥只沒過腳背,一轉眼就陷到小腿的位置。   岸邊的石剛伸手去拉,卻差了幾寸沒有構到,急得石剛大喊:「快把手伸過來!」   那奴隸離岸邊只有兩步,可這短短兩步,卻成為無法逾越的距離。就在雲蒼峰開口的同時,祁遠也發現情形不對,他丟開馬韁飛奔過來,這時淤泥已經淹到那奴隸大腿間,只剩下半截身體還在湖面上。   「接著!」   吳戰威把一卷繩索扔了過來。   石剛躍起身,一把接住繩索,抖開拋過去,扔在那奴隸身上,吼道:「快拉住!你傻啊!還不快扔掉!」   那奴隸兩手捧著蚌殼,不知所措地站在湖中,被他一吼才慌忙扔下,一邊揀起繩索試圖纏到腋下。可他一隻手有殘疾,幾次都沒有纏住。就這一會兒時間,他又往下陷了尺許,已經陷到胸口。   石剛瞪著眼,叫道:「誰帶著長兵刀!套馬桿也成!快!」   「呼」的一聲,隊伍後面的易彪擲來一根長矛。   石剛接住往湖中遞去,卻被祁遠攔住,低聲道:「晚了。」   石剛急道:「晚什麼!用把力就把他拉上來了!」   「淤泥吸力大得很。陷到腰間,人就拉不動了。」   祁遠低聲道:「你用力,只會把他拉成兩段。」   石剛怔住了。   淤泥漸漸陷到奴隸頸下,濃綠的水草在水中舒展著,彷彿一張柔軟的綠毯,溫暖地裹住他的身體。那奴隸拚命拽緊繩索,吃力地說道:「救救我……」   那個渺小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在清澈的湖水中,最後只剩下一串細碎的氣泡從水草間升起。湖水依然平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眾人沉默地望著湖面。最後祁遠一刀割斷繩索,低聲道:「走吧。」   「意外之財莫要貪。」   朱老頭語重心長地說道:「一個不小心,把命搭上去就虧大了。」   石剛低著頭,一言不發。   謝藝見程宗揚皺著眉,一手揉著太陽穴,問道:「怎麼?頭痛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那奴隸他還記得,很瘦弱的一個年輕人,因為扶釬,一隻手被鐵錘砸傷。自己把他挑來走這趟南荒,本來想自己開溜時方便一點,沒想到卻送了他的性命。   「行商都怕出事,可生生死死總也免不了。」   雲蒼峰緩緩道:「我們走南荒的,總是一句話: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眾人繞過月牙狀的湖泊,從後面接近山峰。正面看時,這山峰也不是很險,那美女並在一起的雙腿伸入湖中,坡度平緩。後面卻陡峭之極,比起他們曾經走過的天籐也不遑魚讓,只有一條之字形的小路沿著山壁盤旋而上。   一直走在前面的花苗人,此時落到了隊伍最後面。蘇荔一手扶著刀柄,面色凝重,後面的花苗女子都沉靜下來,緊緊擁住隊伍中間那個嬌小的身影。   花苗人的熱情與開朗給程宗揚留下深刻印象。但這些大度的花苗人,在某些事情上,卻有著非同尋常的倔強。直到現在,她們也沒有表露自己的目的,向商隊求助。   雖然她們得到確鑿的消息,表明鬼巫王身邊沒有任何侍從和護衛,但只憑她們這些人,想除掉這位南荒的王者,無異是一個巨大的冒險。可這些花苗人不僅沒有一個人退縮,並且總是那麼歡樂,似乎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戴著面紗的樂明珠像羞澀的新娘一樣,微微低著頭,烏溜溜的眼珠卻一個勁的亂轉,好奇地看著眼前的風光。   凝羽也在花苗人的隊伍中。在山洞裡,樂明珠用一種特異的手法按摩過凝羽的穴道,凝羽便陷入沉睡。那些花苗女子用籐條和樹葉編織成一個精巧的擔架,抬著她一路行走。好在凝羽身體輕盈,並不是很吃力。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白夷是南荒最富饒的部族之一。在這座外人難以靠近的山谷中,不僅出產珍貴的白夷湖珠,還盛產黃金和美玉。每年,雲氏商會都要耗費大量人力販來貨物,交易白夷人的金珠珍寶。   從山腳往上看去,能看到半山腰間一座石堡,石堡並不高大,所處的地勢卻險峻之極,正攔在那條唯一的山路盡頭,只有越過它,才能進入白夷族的領地。   祁遠對白夷族好奇已久,此時親眼目睹,不禁嘖嘖讚歎。和南荒那些簡陋的村寨相比,這裡簡直是都市了。   小魏眼尖,指著山上道:「那裡好像有個穿白衣服的女人,在看咱們!」   吳戰威拍了他一把:「不是你眼花了吧?這些天你跟那個花苗姑娘拉拉扯扯的事可沒少做,還有心看別的女人?」   小魏嘀咕道:「真有!怎麼一晃眼就不見了。」   「深山出俊鳥,」   吳戰威取笑道:「都說南荒最俏的女子,除了花苗就是白夷。白夷的風俗跟花苗差不多,說不定你還能再找個中意的。」   小魏笑了一聲,沒有接口。祁遠卻上了心。低聲道:「小魏,你不會是動了心吧?我跟你說,這種事可當不得真,除非你想一輩子住在南荒的大山裡頭。」   小魏低頭擺弄著弩機,過了一會兒道:「那也沒什麼不好。」   祁遠乾巴巴笑了一聲:「南荒邪氣重,平常人在這裡待上半年就到頭了,住得久了,也會變成半人半妖的怪物。」   小魏悶了一會兒,有些不服氣地說道:「那老頭不是沒事嗎?」   祁遠咂了咂嘴,「那傢伙都老成精了,黏上毛就是活猴,你跟他比?」   隊伍離石堡越來越近,程宗揚在後面照看了一會兒凝羽,然後打馬上來。只見石堡的大門緊閉著,看不到一個人影。   雲蒼峰道:「白夷人生性謹慎,這石堡的大門平常都是鎖著的。外人即使走到這裡,也未必能進去。」   朱老頭哼了一聲:「啥生性謹慎?就是膽小!一個個都是兔子托生的,有點風吹草動就鑽到洞裡。讓我說,南荒最沒用的就是他們!」   程宗揚訝道:「朱老頭,你不是跟白夷人有仇吧?」   「啥仇啊?」   朱老頭氣哼哼道:「我朱老頭就是看這些死兔子不順眼!在外面讓我碰到,看我不一手一個,掐巴死倆!」   程宗揚吹了聲口啃。   雲蒼峰微笑道:「南荒諸族,白夷人從來都不以勇武知名。但白夷人雖然文弱了些,也從來沒向誰低過頭。你看這山就知道了,莫說連鐵器都要從外面買的南荒人,即便是晉國的北府兵,也未必能攻下來。」   易彪一手握著刀,寸步不離地守在雲蒼峰身旁。易虎被洪水捲走後,他就成了這些軍士們的核心。這個豪爽熱情的漢子彷彿一瞬間成長起來,氣度變得沉穩嚴謹。他目光炯炯地打量著周圍的地勢,最後點了點頭。這裡的地勢實在太過險要,山勢平緩的正面全部被湖泊圍住,後山險峻無比,只需十幾個男丁守在石堡上,即使數千精兵也只能望之興歎。   雲蒼峰親手打開鞍側的包裹,取出一面旗幟,迎風一展,高高舉了起來。墨藍色的錦面上,用銀絲繡著繁複的環形雲紋,中間是一個碩大的「雲」字。   雲氏商會的旗幟一層開,山上就傳來一陣歡呼。接著有人吹起號角,剛才還空無一人的石堡上立刻湧出一群身穿白衣的年輕人,一邊招手,一邊興高采烈地叫道:「是雲家!雲家的商隊!」 第五章 白夷   到了白夷族,程宗揚才真正見識到雲氏商會的赫赫聲名。白夷人幾乎舉族出動,迎接這些遠道來的貴客。號角和銅鼓的聲音響成一片,白夷人彷彿過節一樣的歡呼雀躍。   雲蒼峰遠遠下了馬,在正式踏上白夷人的土地前換了一雙嶄新的靴子。   他的舉動引來了更大的歡呼聲,那些白夷人熱情地上前替他牽過馬匹,擁擠的人群分開一條通道,每個人都帶著誠摯的笑意。   族中穿著白衣的年輕男女用樹枝沾上清水,灑在眾人身上,幾名明眸皓齒的少女在他們行進的道路上撒下大量花辦。   踏入南荒之後,程宗揚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熱鬧的氣氛。那些白夷人身材纖瘦,相貌俊雅,而且前來迎接的女子遠遠比男人多,一個個嬌美的身影花枝招展,讓人目不暇接。   道路盡頭,是一座純白岩石砌成的門樓。一名中年男子站在石階前等候眾人。他年過五旬,花白的頭髮梳理得一絲不亂,雙目沉靜如水。   雲蒼峰走上前去,向這位白夷首領深深躬下腰。   「就像遷徒的候鳥,我們雲氏的商人又來到這片富庶的山谷。」   「我們騰出了最好的房子供你們居住。」   白夷族長微笑道:「無論你們需要什麼,儘管向我開口。」   雲蒼峰一招手,易彪上前捧上一匹絲綢。雲蒼峰解開外面包裹的油布,輕輕一抖,一抹銀亮的光澤流淌下來。那絲綢散發著月光一樣的白色,搖曳時,彷彿有嫵數星光飛舞著忽隱忽現,將他的青袍映得一片瑩白。   「敝商會請了一位御法師幫忙,才織出這樣月光般的絲綢。雖然不及白夷宮殿裡的夜明珠光彩奪目,但到了夜間,也能散發出月亮一樣的光芒。」   白夷族長接過來仔細看著,目光變得柔和起來。良久,他讓人把絲綢小心收好,然後拉起身後一名女子的手,向雲蒼峰道:「這是我的妻子阿樨,你上次已經見過的。」   那是一名嬌艷的少婦,她年齡比蘇荔略長,眉眼盈盈如畫,白皙的肌膚宛如牛乳,光潔的額偷上戴著一串日明瑩的珠鏈,身上白裙猶如百合,肩頭披著一條月白色的長披肩,用一口金環扣住,環上嵌著一顆黑色的大珠,氣度雍容雅致。   樨夫人柔聲道:「雲執事還和我第一次見到時一樣,好像時光沒有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雲蒼峰笑道:「夫人卻是比從前更美貌了。」   樨夫人微微一笑:「遠來的貴客,請安心在這裡住下吧。」   「多謝夫人。」   雲蒼峰早已準備好禮物,命人捧來一隻玉匣。打開來,裡面是一枝純金的鳳釵,釵頭的鳳眼鑲著兩枚紅寶石,鳳嘴懸著一串明珠,珠光寶氣,華貴無比。   樨夫人含笑道謝。族長卻往雲蒼峰身後看去。   「這次我來帶了另一支商隊,」   雲蒼峰托起程宗揚的手肘,「他們來自遙遠的五原城,是我們雲氏的朋友。」   這些日子程宗揚已經克制住握手的衝動,似模似樣地拱了拱手,道:「見過族長。」   「另一家商館?」   白夷族長疑惑地挑起眉毛,「難道雲氏找到更好的商路了嗎?」   「雲氏是白夷永遠的朋友。南荒部族成百上千,沒有哪個比白夷富庶的。雲氏和白湖商館攜手,會給朋友們帶來更多貨物。」   白夷族長放下心來,與程宗揚寒暄幾句。雲蒼峰又道:「與我們同來的,還有一位朋友。」   那道健美的身影走過來:「花苗的阿依蘇荔,向尊敬的白夷族長問好。」   「是花苗的族長嗎?」   白夷族長高興起來,「是什麼鳥兒,把你們引到深山裡的白夷來?」   「是鬼王峒的使者。我們帶來了龍神和巫王的新娘,依照他的命令,來這裡等候。」   白夷人的歡呼聲還在繼續,程宗揚卻敏感地發現身邊的氣氛異樣起來。白夷族長臉上依然帶著笑,眼神卻變得深沉。   只一瞬,白夷族長神態又恢復了從容,他客氣地與蘇荔交談幾句,然後讓侍從把客人送到住處。   「我有些事要與雲氏的朋友交談。花苗客人,晚間我會設宴款待你們。」   白夷人崇街白色,雖然住在山上,用來蓋房子的岩石卻是從外面運來,清一色潔白的顏色,一幢幢白石砌成的房屋整齊美觀。優越的地理環境,使白夷人口遠遠超過南荒的普通村寨,與其說是一個部族,更像一個初具雛形的城市。   作為白夷人對外貿易的壟斷者,雲氏商會在城中竟然有一處專屬的商舖。商舖位置距離族長的宮殿不遠,前面是經營的鋪面,後面是倉庫和住處。雲蒼峰被白夷族長請到宮內交談,其餘商隊的護衛卸下綢緞,一匹一匹擺出來。祁遠也帶著人,把剩餘的貨物全都陳列出來,倒也琳琅滿目。   很快就有白夷人來挑選貨物。祁遠一邊在櫃檯上招呼客人,一邊指點著小魏和石剛當起了夥計。   程宗揚靠在櫃檯邊,看著來往的客人。白夷女子容貌俏美,身材窈窕,給人的觀感不是一般的賞心悅目。但程宗揚越看越覺得疑惑:半個時辰內,來到商舖的男子不足兩成,女子倒佔了八成還多。這白夷族的女人也未免太多了吧?   聽到程宗揚的疑問,祁遠笑了一聲。「有兩成就不錯了。來白夷之前,我還聽說白夷族全是女的呢。」   說著他擠了擠眼,小聲道:「白夷人可比花苗還多情呢。據說走在街上就有人拉。」   程宗揚道:「那不成唐儈進了女兒國嗎?」   這故事祁遠也聽過,笑道:「別說唐儈,就是孫猴子都有人搶著要。」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不至於吧?」   祁遠扯了扯他的衣袖,朝外面一呶嘴。   商舖對面是一幢小樓,一個嬌俏的女子立在屋簷下,笑吟吟看著這邊。那雙美目靈巧地從眾人身上一一滑過,最後與程宗揚眼神一觸,像被黏住一樣不再栘開。   那女子體貌嬌柔,一張瓜子臉又俏又媚,白淨的下巴上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程宗揚還記得西門慶傳授的觀女之術,這樣的蕩女之相,百不一失。   那女子與程宗揚對視片刻,然後嬌媚的一笑,眼神柔媚得彷彿滴下蜜來,讓程宗揚禁不住心頭怦怦跳了幾下。   這些天跟著一群花苗美女,自己卻連小魏的機會都沒有。倒不是程宗揚有什麼心理負擔,實在是凝羽受了傷,需要人照料,她性子冶漠,其他男人別說幫忙,就是靠近些也不行,程宗揚只好寸步不離地守著她。這些天下來,早巳慾火高漲,眼看著那女子勾人的眼神,不禁心旌搖曳,眼睛也亮了起來。   那白夷女子抿嘴一笑,悄悄揚起手,朝程宗揚招了招,然後扭頭進了屋子。   朱老頭一臉曖昧地湊過來,笑得像一隻剛偷吃了老母雞的黃鼠狼:「這叫哪啥?緣分啊。」   程宗揚沒理會他的揶揄。祁遠說過的話:有拉咕咕叫,還不種地了?他咳了一聲,整了整衣服,繞過櫃檯,朝對面走去。   那女子就在門裡等候,見著程宗揚沒有半點訝異。她嫣然一笑,一手悄悄牽著他的衣袖,拉到屋裡,然後掩上門。   朱老頭蹲在門邊,瞇著眼,口裡唸唸有辭,「一、二、三、四……」   剛數到十,小樓裡突然一聲慘叫,接著房門砰的打開,程宗揚衣衫不整地狂奔出來,像撞上什麼可怕之極的怪物一樣,嚇得魂不附體。   看守商舖的幾名護衛互相看了一眼,不作聲地握緊櫃下的兵刀。   程宗揚拔足狂奔,一頭闖進商舖,身後卻沒有人追來。   「哈哈哈……」   祁遠捧著肚子,發出一陣大笑。   程宗揚一直跑到後院才停下來,驚魂未定地扶著柱子,臉上時青時白。   朱老頭一臉無辜地追進來,連聲追問:「怎了?怎了?」   程宗揚鐵青著臉,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她是男的!」   「哦……」   朱老頭恍然大悟。   程宗揚恨恨道:「死老頭!你存心的吧!」   朱老頭叫起屈來:「她穿著裙子呢,我哪看得出來是男的女的?」   祁遠也跟了進來,忍笑道:「得了吧。你還不清楚?死兔子都叫了一路了,老頭你對這裡清楚著呢。」   朱老頭哼聲道:「俺又沒被兔子勾引過,怎會知道?」   程宗揚喘了半天氣,忽然弓著腰幹嘔了一口,卻沒嘔出什麼,只用手背狠命擦著嘴。   朱老頭臉湊過來,關心地問道:「怎了?親上啦?」   程宗揚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咬牙切齒地說道:「死老頭!再囉嗦,小心我叫人爆你菊花!嘔……」   商舖裡人來人往,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一個個巧笑倩然。對面那個白夷「美女」又立在門口,一臉幽怨地望著這邊。程宗揚躲在店舖裡,說什麼也不露頭。   雲蒼峰回來時,程宗揚還在漱口。一桶水都讓他漱得見底,還不停「呸呸」吐著口水。對於白夷「美女」程宗揚算是有了心理障礙,鬼知道這些女人裡有多少是如假包換的男人。朱老頭還不停過來看笑話,那臉淫賤的笑容,讓程宗揚恨得牙癢。   雲蒼峰臉色凝重地喚上程宗揚和祁遠,一同進了內室。   「有鬼王峒的消息嗎?」   祁遠頭一句就問道。   雲蒼峰搖了搖頭:「族長說,白夷人與鬼王峒並無衝突,也未曾聽說鬼王峒的使者要來此地。」   程宗揚道:「那雲老哥為什麼看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雲蒼峰盤膝坐在席上,手指叩著身側的木幾,良久才道:「白夷族長與我談了三件事。」   雲蒼峰眉頭緊鎖,緩緩道:「這三件,其實算是一件。一樁是這次白夷族的珠寶不再用貨物交換,需要用銖錢結帳;第二樁,這次族中採得珍珠、玉料比往常多了三倍,要我們一次購走;第三樁,無論這批貨物所值多少,都需付五萬銀銖。」   無論價值多少都需付五萬銀銖?程宗揚心裡升起一絲疑雲。   這二個條件目的都是一個:要錢,而且是大量的現錢。雲氏商會既然是獨佔白夷商路的大商家,與白夷族的關係自然非同一般,雙方打交道的時間說不定比他年齡還長些,怎麼會說變就變?   「白夷族缺錢嗎?」   「看來,他們是很缺錢。」   「可他們要錢做什麼?」   南荒能用錢的地方並不多,大多數交易都是易貨的方式完成。如今白夷族突然改變交易方式,要求一筆巨款,真不知道他們要用在哪裡。   「這批貨物只有珍珠和玉料兩種,少了砂金。我估算了一下,價格在兩萬銀銖上下。白夷族開價是五萬銀銖,一個都不能少。」   五萬枚銀銖足有半噸重,程宗揚敢肯定雲氏商會沒有攜帶這樣一筆巨款。難道雲蒼峰準備向自己借錢?可程宗揚知道,白湖商館手裡的現款連這個零頭也未必有。   果然,雲蒼峰沉吟片刻,說道:「老哥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貴商館能否接下一部分貨物?」   程宗揚苦笑道:「不瞞老哥說,我們帶的貨物都換成了南荒特產,販回五原城也許能賺一筆,但現在,祁遠手頭的銀銖不會超過一千個。」   「還剩八百來個。」   祁遠牽了牽唇角,「朱老頭一天是一枚金銖的價格,合二十枚銀銖。我們出一半,還要給他拿六十枚。」   雲蒼峰沉默半晌。程宗揚道:「既然款項不夠,能不能和族長商量一下,先付一部分?或者先賒欠著?」   「白夷族長催促甚急,十日內必定要五萬銀銖。」   這就是強人所難了,雲氏縱然豪富,也不可能帶著銀庫走路。五萬銀銖哪裡是那麼容易拿出來的?   雲蒼峰忽然提聲喚道:「易勇。」   一個人影悄然進來,回手掩上房門。那人身材不高,年紀輕輕,程宗揚認出他是雲氏商會一名護衛,平常並不起眼。途中遇到山洪那次,正是他落到了最後面,以至於易虎葬身山洪。此時他頭上挽著一個髮髻,用一根竹簪插著,身上的護衛服色也換成了淡青色的法袍。   易勇不作聲地盤膝坐下,然後從隨身的包裹中取出一隻小小的銅盆,一口水囊,放在手邊。他閉上眼,嘴唇微動地默念片刻,然後拿起水囊,拔下塞子,將水淺淺倒入銅盆中。   程宗揚與祁遠對視一眼,誰也沒想到雲氏商會的隊伍裡還藏著一名術者。   那口銅盆直徑不過半尺,通體鏤刻著奇異的花紋,裡面的水不過一掌深,清澈見底。那名隱藏了身份的術者從腰間取出一枝小小的竹管,把裡面的銀色粉末小心抹入水中少許,然後收起竹管,兩手按著銅盆邊緣,低聲吟唱起來。   程宗揚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搞什麼,旁邊的祁遠眼睛卻瞪得老大,緊盯著他的動作,生怕錯失了什麼。   隨著易勇的吟唱,銅盆的花紋彷彿流動起來,絲絲縷縷注入銅盆的清水中,平靜的水面漸漸蕩起漣漪。術者的吟唱聲越來越急,忽然兩手一抹,清水傾盆而出,扁圓狀懸在半空,彷彿一面濕淋淋的水鏡。邊緣水跡不停流動,映出周圍的面孔,卻沒有一滴濺落下來。   雲蒼峰緩緩道:「事起倉促,老夫不敢自專。」   片刻後,波光粼粼的水鏡中顯出一張刻板的面孔。雲蒼峰挺起身,對著水中的面孔道:「六弟,我等已至白夷。」   水鏡中那張面孔沒有一絲表情,就像一張靜止的圖畫。   雲蒼峰似乎早巳習慣了對方的作風,沒等他回答就說道:「白夷族有大批珠玉以高價出售,索款甚急,是否接下?」   「可。」   那張面孔毫不遲疑地答道。   「需五萬銀銖,至遲十日之內,以現款付清。」   水鏡中那張面孔依然沒有一絲表情,卻陷入沉默。片刻後,他緩慢卻毫不停頓地說道:「留佩。白龍江口。一成息。」   說完這句話,水鏡中的人影冉冉消失。   程宗揚聽得似懂非懂,祁遠在旁邊卻是聽明白了。那人說的是雲蒼峰可以留下隨身的玉珮,執佩人不但可以到白龍江口取款,還能多拿一成的利息。但祁遠最關注的還是那個施法的年輕人。千里傳訊,這是所有商家夢寐以求的法術,他的價值,無論如何估量也不為過。   盤膝瞑想的易勇睜開眼睛,「咄!」   地暴暍一聲,懸浮的水鏡隨即碎裂,化成一片水霧消失在空氣中。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他卻像剛爬完一座大山,額頭佈滿了汗祁遠看著他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見易勇起身吃力,還小心扶了一把,讓那年輕人感激地朝他一笑。   程宗揚也被震住了。這活脫脫就是法術版的視訊對話,還是無線版的。看來自己把手機埋掉,絕對是明智的選擇。忽然他脫口道:「影月宗!」   易勇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然後收起銅盆和水囊,不作聲地坐在一旁。   凝羽曾經提起過,王哲麾下的參軍文澤是影月宗弟子,擅長使用水鏡,可以將信息瞬間傳遞到千里之外。六朝最大幾家商館競相以重金招攬,文澤卻投身軍旅,拒絕了這番好意。   當日拜火教祭司出現,文澤隨即入帳,程宗揚還在奇怪他用什麼方法傳訊。直到目睹了眼前的一幕,他才醒悟過來。雲氏商會真是不同,走南荒還帶著影月宗的術者。這個叫易勇的年輕人,身價只怕比商隊那些護衛加起來還局。   雲蒼峰道:「見笑了。」   說著拿起茶盞,「請喝茶。」   程宗揚暍著茶,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道:「老四,你去前面看看。」   「成。」   祁遠一點就透,知道他們有話要說,當即起身離開。   「雲老哥。」   程宗揚放下茶盞,「有什麼要幫忙的事,儘管開口。只要小弟能做到,絕不推辭。」   雲蒼峰拍案道:「程小哥果然是明白人。」   如果說雙方同行還是不得已的選擇,那麼後來雲蒼峰讓出龍睛玉,明顯是在向自己示好。程宗揚雖然不知道龍睛玉是什麼東西,但看祁遠小心翼翼的樣子,肯定不是一般的貴重物品。   雲蒼峰是個生意人,把這樣一注發財的機會輕易讓給自己,總不會是單純地因為好心。不過白湖商館的規模比起雲氏商會,可差得太遠了,程宗揚想不出有什麼會是雲蒼峰辦不到,非得自己幫忙。   「當日老夫曾說過,鄙商會到白夷,是尋一件東西。這件東西眼下已經有了眉目,只是……」   話說到這裡,程宗揚已經明白過來。雲蒼峰是想向自己借用人手。他沒有作聲,只在腦中飛快地思索著。   雲蒼峰道:「鄙商會這些護衛勇武有餘,機巧難免不足。因此,老夫想請貴屬出手相助。」   程宗揚盤算已定,抬頭笑道:「那件東西在什麼地方,雲老哥想必早就知道了吧。」   「位置還不確定,但大致方位已經有了。」   「既然雲老哥知道那件東西的下落,為什麼臨行時不帶夠人手,卻要向我們這個小商館借人呢?」   這是最要緊的一點。看雲氏商會的舉動,他們找的東西九成九見不得光。以雲氏商會的實力,程宗揚才不信他們沒做好足夠準備,還要臨時拉人幫忙。這一路自己與雲氏商會相處得不錯,正是因此,程宗揚才更不希望糊里糊塗當了替死鬼,傷了彼此的感情。   雲蒼峰神情間彷彿鬆了口氣。「小哥這一路雖然不怎麼說話,但看得出是個有心人。其中的原委,我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吐露。小哥既然問到,倒了結了老夫一樁心事。」   雲蒼峰飲了口茶,「程小哥可聽說過靈飛鏡?」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靈飛經》自己以前聽過一些,知道足道家的典籍。什麼吐納咒誦,當時也沒興趣。靈飛鏡卻是沒聽過。   「靈飛鏡傳說是上古仙人留下的一面神鏡。方纔的水鏡之術,程小哥已經見過,千里傳訊要耗費大量法力,易勇傾盡全力也只能維持一刻鐘。而靈飛鏡傳說可以隨意使用,即使遠在萬里之外,也可清楚如見。」   程宗揚默不作聲地聽著,他現在已經不懷疑,在這個世界裡真有這種神奇物品的存在。   「鄙會有一位客戶不知從何處聽說靈飛鏡,以重金求購──此間頗有一些忌諱,恕老哥不能明言。總之鄙會接下這筆生意,卻不能從商會調集人手。」   程宗揚笑道:「既然是客戶,我就不問了。」   聯繫到易彪等人的身份,雲氏商會背後的客戶已經呼之欲出──除了手握兵權的重臣,還有誰能調動北府兵的精銳?但雲蒼峰不願提及,程宗揚也就當作不知道好了。   「鄙會人手頗有不足,原本還能勉強一搏。如今少了易虎,想取走東西,已是無能為力。」   「第一個問題,」   程宗揚豎起一根手指,「靈飛鏡在什麼地方?」   「鄙會得到的消息,靈飛鏡流落王南荒,如今在白夷族。」   「第二個問題。雲老哥何不直接從白夷族長手中購下靈飛鏡?反正他們正缺錢用。」   雲蒼峰苦笑道:「不瞞小哥說,靈飛鏡在這裡的消息,連白夷人也不知道。如果老夫貿然提出,只會令人生疑。」   「第三個問題。假如雲老哥消息有誤,它並不在白夷族呢?」   雲蒼峰轉身道:「易勇。」   易勇欠了欠身,「方纔施法時有靈力波動。商會消息無誤,靈飛鏡應該就在此地。」   雲蒼峰解釋道:「影月宗的水鏡傳訊,便是由靈飛鏡演化而來。兩者法術同源,除非另有一位影月宗的大行家也正在此地施法,否則不會有誤。」   程宗揚想了一下,笑著抬起手掌:「這個忙,我們幫了。」   雲蒼峰面露笑容,舉掌與程宗揚輕輕一擊:「貴館援手之德,我雲氏絕不敢忘。」 第六章 探險   「凝羽姑娘回來了嗎?」   祁遠搖了搖頭。   兩支商隊住在一處,花苗人卻被白夷人送到另外一處安置,臨行時將凝羽也帶了過去。程宗揚有些不放心,又問道:「武二呢?」   祁遠咧了咧嘴,「你還是找花苗族長吧。蘇荔族長身邊十步以內,必定有咱們武二爺的影子。」   程宗揚拔腳就走,祁遠在後面喊道:「要不要帶幾個人?」   花苗人的住處離商舖不是很遠,白夷族的道路又整齊,不至於迷路,程宗揚道:「不用了。」   祁遠擠了擠眼,小聲笑道:「對面那個兔兒哥還朝這邊看呢。一個人走,小心被人強拉到屋裡。」   程宗揚頓時打了個寒顫。   蹲在門口的朱老頭揣著手過來,哈著腰道:「要不,老頭兒陪你走一趟?」   說著他伸頭朝路上吐了口濃痰,引得過往的白夷女子人人側目。   程宗揚訝道:「老頭兒,你能不能再思心一點?」   朱老頭嘿嘿笑道:「俺半年沒洗澡了。」   「才半年?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沒洗過呢。」   「何止啊,」   石剛接口道:「他拉完屎連屁股都不擦!」   「胡說!我哪次不是使了好幾片樹葉……」   朱老頭的氣勢真不是蓋的。白夷族女多男少,他們兩個外鄉男人走在街頭,分外引入注目。但那些白夷女子見著朱老頭的尊容,一個個都避之唯恐不及。   白夷人生性愛潔,朱老頭卻是豪放過人,一邊走一邊大聲抽著鼻子,鼻涕口水什麼的都隨手抹在衣上,一邊還猥瑣地朝每一個路過的人淫笑。那德性連程宗揚看見都很有踹他兩腳解恨的衝動。不過這效果正是程宗揚想要的,至少自己不用再提心吊膽地去分辨那些白夷人究竟是男是女。   美女峰並起的雙腿在山間形成一片開闊地,白夷人的房屋就眾集在此處。周圍綠樹成蔭,點綴著無數花草。花苗人的住處在白夷族長的宮殿一側,緊鄰著山腰,周圍沒有多少住戶,白色的石屋隱藏在蒼翠的薜荔架中,十分幽靜。   程宗揚趕到時,一碗湯藥剛剛煎好。凝羽的毒癮在睡夢中已經發作過,這時身體雖然虛弱,神智已經恢復清醒。   程宗揚本來想扶著她,餵她喝藥,卻被凝羽拒絕了。這個倔強的女子將湯藥慢慢暍完,不多時又沉沉睡去。   樂明珠把程宗揚拉到一邊,小聲道:「方子裡有祛毒安神的藥物,不知道效果怎麼樣。喂,她以前吃那個東西的時候,有沒有假死的症狀?」   「什麼假死?」   樂明珠比劃道:「就是整個身體都沒知覺,一動也不會動。」   「沒有。」   恰恰相反,服過藥她會變得很興奮。   「奇怪……」   樂明珠使勁擰起眉頭。   「哎,別皺眉了,會老得快。怎麼奇怪了?」   樂明珠白了他一眼,「我給她換衣服的時候,發現她小衣裡面都濕透了。只有全身癱軟無力才會失禁,可凝姐姐的症狀分明是陽亢陰虛,身子繃得很緊,我擔心開錯了方子。」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她衣服裡面濕的那些,是不是很滑很黏?」   「是啊。她以前也有過嗎?」   程宗揚露出古怪的表情,這丫頭不知道女人的生理嗎?   樂明珠沒有留意程宗揚的表情,反而興致勃勃地說道:「喂,我們晚上去爬山吧!」   「爬山?」   程宗揚抬起頭。他們的住處靠近這座美女山峰的腰部,頭頂酷似女子美乳的雙峰清晰可見。再高處,則是那女子修長的脖頸和翹起的鼻尖。   「我已經問過了,山頂有兩個很深的水潭,正好是美女山左邊的眼睛和右邊的眼睛。她們還說,水潭底下藏有寶貝呢!」   樂明珠眉飛色舞地說道:「我們一起去尋寶好不好?」   「你會游泳嗎?」   樂明珠猶豫了一下,「你會嗎?」   程宗揚聳了聳肩,「如果真的很深,會游泳也沒辦法,除非會潛水。」   樂明珠歎了口氣,接著又高興起來。「就算不尋寶也很有意思啊。這麼漂亮的山,我從來都沒爬過呢。」   「是不是又準備給你的小師弟、小師妹吹牛?」   樂明珠喜孜孜道:「那當然嘍。我要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小師姐也是很厲害的呢。」   程宗揚本來心情鬱鬱,但樂明珠小女孩一樣的喜悅感染了他,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晚上我們一起去。」   「好啊好啊!」   樂明珠拍手道:「記得帶點吃的!要好吃的!白夷人的魚乾最好吃了,記得多帶一點!」   「哎,你自己怎麼不帶呢?」   「我怎麼能帶?」   樂明珠理直氣壯地說道:「被人看到,會以為我是個好吃鬼,那多沒面子!」   ***武二郎摸著下頷的髭鬚,一邊斜眼看著程宗揚:「鏡子?」   「就是一面鏡子。」   武二郎又摸了半天下巴,最後睨了程宗揚一眼。「誑二爺呢?」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我膽子有那麼肥嗎?」   蘇荔帶著族人去拜訪白夷族長,武二這個外人只好留下來,讓程宗揚逮了個正著。   武二郎擰起眉頭,「什麼鏡子讓雲氏這麼上心?」   「別琢磨了。靈飛鏡,雲老哥說的。」   「嘖!我當是什麼呢。那破玩意兒。」   武二郎一臉的不屑。   「怎麼?二爺知道那東西?」   「聽說過四大假嗎?珊瑚鐵、澄心棠、玄秘貝、靈飛鏡──全都是坑人的。嘿嘿,這種騙小孩的東西,雲氏居然也會上套。」   「是嗎?」   程宗揚懷疑地看著武二郎。   「廢話。一件東西傳了好幾千年,說什麼上古秘寶,從來沒見誰用過。不是假的難道還是真的?這雲氏什麼眼光,浪得虛名嘛,哈哈哈哈。」   等武二郎笑夠了,程宗揚笑咪咪道:「武二,你覺得是自己有錢呢,還是雲氏有錢?」   武二郎鼻孔重重哼了一聲,「拿二爺開心呢?」   「這不結了。人家雲氏要是比二爺你還傻,還用混嗎?行了,別拿你那牛眼瞪我,我可跟雲老哥說好了,明晚三更,誰不去誰是孫子。」   「什麼牛眼,二爺這是虎目!」   武二郎嚷了一聲,接著壓低聲音:「要二爺出手沒問題,絲凋再讓二爺拿幾匹。」   「武二,知道你為什麼發不了財嗎?」   程宗揚拍了拍武二郎的肩,「說好聽呢,你這是耿直,不好聽呢,這叫鼠目寸光。眼裡就看見那幾匹絲綢,短視!」   「得了吧。二爺這叫不見兔子不撒鷹,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你小子懂個什麼?」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爭。東西到手,絲綢隨你挑。到時候蘇荔族長穿到身上,隨便你怎麼撕著玩呢。」   「瞎扯什麼呢……」   武二郎嘴裡罵著,臉上卻是眉開眼笑,哪兒有半點發怒的樣子。   程宗揚忍不住讚歎道:「二爺,你這臉皮可真夠厚的。」   臉皮真厚的不只武二郎一個,朱老頭比起武二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一進院子就鑽進廚房,不管生的熟的,撈著就是一通猛吃,讓一邊的阿夕直皺眉頭。   朱老頭根本不在乎她的白眼,一邊吃一邊道:「丫頭,魚乾還有沒?」   阿夕翻了個白眼,「蜘蛛你要不要吃?」   「別說蜘蛛了!」   朱老頭一哂,「蠍子我老人家都吃過!外面殼一扒,熱火滾油那麼二熙!味道那叫個香……」   阿夕笑咪咪遞來一塊麵餅。「還剩這個,阿普,你吃嗎?」   阿夕這聲「阿普」叫得朱老頭渾身舒坦,他一把搶過來,老實不客氣地塞到嘴裡,一口下去就咬掉半邊,含含糊糊說道:「還有沒有?」   「咦?這是什麼?」   阿夕眨了眨眼睛,一臉天真地指著麵餅道。   朱老頭低頭一看,嘴巴頓時張得老大。   麵餅裡夾著條細長的蟲子,蟲體兩側生滿密密麻麻的觸肢,看形狀依稀是條娛蚣,只不過這會兒只剩了半截。   「呃……」   朱老頭一手叉住喉嚨。   阿夕從麵餅裡揀出那半截娛蚣,歪著頭看了看,忽然瞪大眼睛,叫了起來:「好啊!你把我養的天龍咬死了!」   天龍是娛蚣的俗稱,可沒事誰會養娛蚣當寵物?朱老頭那口麵餅早已吞了下去,這會兒他還像噎住一樣張大嘴,扛嗝一樣發出聲音:「呃?」   阿夕把半截娛蚣遞到朱老頭面前,氣勢洶洶地說道:「賠我!」   程宗揚搞定武二,過來正看到這一幕。朱老頭一臉呆相,嘴巴大張著,旁邊阿夕委屈得泫然欲滴。   「怎麼了?老頭,你又來欺負人家小姑娘了?」   朱老頭一手哆哆嗦嗦地指著阿夕,「她……她……」   阿夕帶著哭腔道:「就是他!就是他!咬死了我養的天龍!」   「我……我……」   「我的天龍養了好久的!」   「快……快……」   阿夕提著半截娛蚣遞到朱老頭面前,大聲道:「快賠錢!」   「呃、呃!」   朱老頭一邊打嗝,一邊掙扎著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快……快把它弄出來!」   阿夕皺起眉,「它都死了,還要取出來?」   「毒……毒……」   朱老頭急得直頓足。   「天龍是有毒的啊。可是……」   阿夕攤開小手,愛莫能助地說道:「你都已經吞下去了。」   朱老頭鼻涕都出來了,阿夕卻笑得像只小狐狸。   「要弄出來啊?有一個辦法……天龍最怕公雞,」   阿夕道:「要不,你吞一隻大公雞試試,讓它把天龍趕走。」   程宗揚也瞧出朱老頭受了這丫頭的捉弄,笑道:「連娛蚣都敢吃。朱老頭,你可真強啊。」   朱老頭不停打著嗝兒,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邊阿夕握住腰間小刀的刀柄:「還有一個辦法!把你的肚子剖開,讓它爬出來!」   朱老頭臉憋得紫茄子一樣,最後捂著喉嚨直竄出去,險些撞在程宗揚身上。   阿夕拍手笑道:「活該上讓你吃蠍子!」   程宗揚道:「喂,那娛蚣是不是真的有毒?」   「嚇唬他啦。」   阿夕甩著手裡的娛蚣笑道:「本來就是半條,我留著玩的。誰讓他吃得太快,連看都不看。」   少女吃吃咯咯又說又笑,花辦般紅潤的唇角帶著笑意,神情狡黠而又可愛。她瞳孔又圓又大,眼白微微泛青,像被水銀燈照著一樣明亮純潔,顯得很美。   程宗揚心裡微微一動,想起西門慶在酒席間說的觀女之術。   「這種眼睛的女子多為室女,如同百合含苞未放,秘處毛髮必定稀疏,」   西門慶壓低聲音,「摸起來就像剝殼的雞蛋,柔滑細嫩,程兄一試便知……」   程宗揚正出神間,阿夕手裡的半截娛蚣忽然彎曲過來,狠狠咬在她白嫩的指尖上。   阿夕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小聲嘟嚷一句:「怎麼回事?」   程宗揚也是一怔,連忙抓起阿夕的手。那娛蚣早已經死透了,又乾又癟,只在阿夕指尖留下一滴小小的血珠。   程宗揚抹去血跡:「你沒事吧。」   阿夕甩了甩手指,一腳把娛蚣踩碎,嘟囔道:「奇怪。」   ***月明如鏡,夜色下的山峰如同一個長髮委地的女子,靜謐而又安詳。危機四伏的湖沼和險峻的山峰,使白夷成為南蠻最安全的地方,事實上白夷族在此安居之後,就再沒有被強敵侵入過。   也正是因此,商隊進入白夷人的城市後都鬆了口氣。至少,這裡不會有可怕的鬼面蜂、嗜血的蜘蛛,和那些敵我難辨的南荒蠻族。   「你一點輕身功夫都沒學過?」   「你都問了我六遍了。」   「哼!」   樂明珠皺起鼻子,「你騙人。」   穿越之後程宗揚就沒再剪過發,頭髮長了許多,他學著謝藝的樣子,戴了一頂青布的方巾,配上他的布衣,這時的程宗揚看起來就像個普普通通的六朝人,至少在表面上,再沒有以前的痕跡。   「比爬山你已經贏了,怎麼還不高興?」   「我才不信你沒學過輕身功夫。」   樂明珠兩手比了一下,「你怎麼可能只比我落後一點?」   「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所有功夫裡,就輕身功夫最好吧?」   樂明珠嘀咕道:「才不是呢。喂,你沒學過輕身功夫怎麼能爬這麼快?」   程宗揚在一塊石頭上坐下,解開衣襟,感受著清涼的夜風。他望著峰下星羅棋布的湖沼,隨口道:「你學藝有多少時間了?」   「我六歲入門,到現在是九年。」   樂明珠扳著手指道:「十二歲的時候練成第一級的築基,去年到第二級內視,現在已經快第三級了。」   程宗揚點了點頭,「用了六年時間練到第一級。」   樂明珠俏臉微微發紅:「我又不是每天都練……潘師姐練到第一級的時候還比我大了一歲呢。」   「那你潘師姐是什麼時候開始學的?」   樂明珠眼珠轉了一會兒,擺手道:「這個你就不要管了。」   「不會是十二歲才開始練吧?」   樂明珠搶道:「就是十二歲怎麼了!我也不慢啊,師傅還誇我呢。」   說著她得意地揚起下巴。   程宗揚笑著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說道:「但你聽過四大力場沒有?」   樂明珠搖了搖頭。   「有一些物理學家──哦,一些方士──證明這個世界有四種力量,他們認為這四種力應該是同一種力量不同表現方式,稱之為統一力場。這些方士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找到這四種力量的本原。」   樂明珠納悶地說道:「這是哪個宗派?我怎麼沒聽說過?他們很厲害嗎?」   程宗揚點了點頭。牛頓武學功夫怎麼樣,他不太清楚,但厲害是一定的。   「那些方士費了很多時間,也用了很多錢,卻一直沒有找到統一力場。但可以證實的是,所有武技的力量都屬於一種力場,那些方士把它叫做萬有引力;法術是另一種力場,也許就是他們說的強、弱相互作用力;第四種力場是電磁力,表現方式是咒語和符菉。」   支配物體的能量稱為力──程宗揚還記得高中物理書中對力的定義。   唸書時程宗揚曾讀過一本四大力場的科普作品,對四大力場印象頗深。統一力場是每個物理學家的畢生夢想,他們堅信,四大力場都來自同一個本源,肯定存在一個完美的方程式,能夠將這四種力統一起來。但直到自己穿越的一刻,所有物理學家的努力都失敗了。四大力場仍舊沒有統一。   目睹過卓雲君和藺采泉所施展的法術之後,程宗揚一直在猜測──從掌中變化出水、火種種異相,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   毫無疑問,這也是一種力量。因為它也是一種支配物體的能量。只不過它與武技的力量來自不同的力場。   如果說武技近似於搏擊,那麼法術更類似於魔術。擅長法術的術者們從一個自己還無法理解的角度,窺測到物質的本源,獲得操縱物質的力量。而符籐和咒語,換個角度來想,自己在以前世界使用的磁卡難道不像符錄?語音識別與聲控程式在這個世界看來,不像咒語嗎?   但要讓自己這樣半瓶水的文科生構建出一整套力學理論,並對這些現象加以解釋,那根本就不用想了。   樂明珠偏著頭想了一會兒,「什麼亂七八糟的……喂,我問的是你有沒有學過輕身功夫,跟這些有什麼關係?」   程宗揚道:「我是想說,武技和輕身功夫看起來雖然不同,但本質上是一樣的,都屬於一種力場。也就是說,如果我力量不比你小,跑的就不會比你慢。」   「我才不信呢!」   程宗揚聳了聳肩:「至少從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   程宗揚說著跳起來,抓住懸崖上一條青籐,手腳並用地攀了上去。很難衡量自己身體的變化,如果勉強要比,目前自己的身體狀況柑當於運動健將的水準。   差別在於,那個世界的運動健將只能從肌肉中獲取力量,一秒、一米、一公斤的提高成績,而自己的修練才剛剛開始。程宗揚無法猜測,自己練到極限時會如何。不過以武二郎的水準,如果穿越到他的世界參加奧運會,大概能拿五、六十枚金牌──假如允許那廝參加女子項目,會拿得更多。   樂明珠一手挽住籐條,輕輕一扯身子便升了起來。程宗揚雖然說的嘴響,但有沒有受過訓練,差距還是很明顯的。樂明珠的修為比程宗揚高得有限,但身法的輕盈迅捷比他可強得太多了。   兩人所處的位置在美女峰修長的脖頸附近,那些青籐從崖上垂下,彷彿剛剛洗沐過的長髮。兩人沿籐而上,一前一後踏上山頂。   山頂叢生著各種花草,淺淺沒過雙膝。翠綠的草葉隨風偃伏,月光下,一朵不知名的藍色花盞被吹得揚起,幾片紫藍色的花辦飄舞著,將細細的花莖拉得筆直。忽然花蒂一輕,花辦從枝上飛揚起來,伴隨著星光一樣微閃的花粉飄蕩著,從樂明珠耳邊飛過,落到崖下。   樂明珠驚喜地揚起手,接住一片花辦。她溜出來的時候面紗早拋到一邊,月光下,面孔猶如精緻的寶石,洋溢著發自內心的喜悅。   程宗揚爬上來,長長呼了口氣。在他眼前是一道形如鼻樑的山巖。兩側各有一座水潭,在月光下散發出碧綠的幽光。   程宗揚心頭猛跳了一下。任誰看到這座山峰,都會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可如此維妙維肖的面孔,已經不能用自然形成來解釋,尤其是那兩座水潭,大小一模一樣,兩端狹長,渾如一雙碧藍的美目凝望天空。   山頂覆蓋著一層泥土,只有那道鼻樑有岩石裸露出來,白色的表面有風化的痕跡,看不出是否曾經加工過。   山峰的體積比自由女神像還龐大數倍,如果這整個山峰都是人類作品,程宗揚無法想像那要動用多少人力和物力,而南荒所有的種族加起來,也未必能提供起碼的人手。如果是其他人創造了如此驚人的作品,又為什麼會選擇南荒?   程宗揚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樂明珠已經脫掉鞋子跳到水潭邊,將赤裸的雙足浸在水中,興高采烈地叫道:「好涼!」 第七章 鴉人   少女白嫩的纖足猶如一對晶瑩的玉璧沉在水底,散發著月光般柔潤的光澤,美得讓人不敢多看。   「喂,你不是要尋寶嗎?」   「我又不會潛水。不過洗腳也很好啊。我回去可以跟小師弟小師妹說,他們師姐曾經在一個放滿寶貝的水潭裡洗腳。腳下面就是寶藏,一動就嘩嘩的響,嘻嘻。」   「你那些師弟、師妹肯定說──你騙人!」   「那有什麼!潘師姐每次回山,都說她見過什麼什麼好玩的,我知道好多都是她逗我玩的,可我還是喜歡聽啊。」   程宗揚禁不住笑了起來,說謊都說得這麼理直氣壯,這丫頭的思維還真跟別人不同。聽著她黃鶯一樣的聲音,程宗揚心頭漸漸變得寧靜。   這幾天扮新娘實在把樂明珠悶壞了。她興致勃勃地玩了會兒水,忽然想了起來,拍著手道:「魚乾呢!魚乾呢?」   程宗揚一笑,從背包裡拿出包好的魚乾。樂明珠揀起一片,毫不客氣地塞到嘴裡,搖頭晃腦地說:「青天有月來幾時?我持魚乾一問之……」   聽到樂明珠吟詩,程宗揚心裡一動。段強說過,眾多穿越者都愛用詩詞這一招來騙吃騙暍。自己好歹也上過幾天學,應景的詩詞多少也記得幾首吧。   床前明月光……太淺;明月出天山……氣氛不對。還是這首絕唱吧!   程宗揚起身,朗聲吟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   樂明珠揚起手裡的魚乾,笑嘻嘻接口道:「是否有魚乾?」   程宗揚洩了氣,「你也聽過水調歌頭啊?」   樂明珠咬了口魚乾,「我師伯最喜歡大蘇。一喝酒就念啊念的,他念的最多的是這個──『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未利,虛苦勞神。歎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滿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不如歸去,作個閒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這是蘇軾的《行香子》程宗揚有印象但背不全。他想起來,這個世界是六朝,唐晉宋全有,自己知道的詩詞未必有面前這個小丫頭記得多。   至於她沒聽過的……總不能拿「騰騰殺氣滿全球,力不如人肯且休?」   、「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來煞風景吧?   剽竊詩詞的大計就此泡湯,程宗揚索性也不裝了,坐下來拿起魚乾,和樂明珠一起你一片我一片地吃了起來。   樂明珠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幽香,沒有脂粉的香膩,而是混合著藥香的少女芬芳氣息,聞著令人心清氣淨。   「喂,你怎麼總是悶悶的,不喜歡理別人呢?」   程宗揚詫異地抬起頭,「有嗎?」   「可不是嗎?都是別人跟你說話,你才回答。我都沒見過你主動和別人說什麼,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樣子,妤像只有半個人。」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段強可以作證,自己並不是樂明珠說的那樣子。以前的自己很開朗,也很陽光。那時自己雖然很累,但有工作,有令人羨慕的女朋友,還有一個蝸牛的家。   性格的變化也許來自那次失業。突如其來的打擊,使自己心情落到谷底,整個人都沉默下來。然後是這場做夢也沒有想到的穿越。   同樣是穿越,段強欣喜若狂,自己卻一片茫然。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自己所能做的只有被動地接受。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從戰場到五原,再從五原到南荒,自己只是隨波逐流,每一分努力,都僅僅是為了求生。   「喂,」   樂明珠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發呆了?你想什麼?」   程宗揚道:「想起從前的一些事。」   樂明珠立刻來了精神,「什麼事?好玩嗎?」   程宗揚笑道:「算不上好玩。」   沉默了一會兒,程宗揚低聲道:「如果有一天早上醒來,你突然發現自己來到一個陌生的世界……」   程宗揚忽然停了下來,一種莫名的灼熱痛楚,讓他停下來看看週遭。   玉鏡似的明月下,多了一個細小的黑點。那個黑色的影子從月亮邊緣升起,順著月光飛來,彷彿一隻失群的大雁,卻充滿詭異的氣息。   「喂!」   樂明珠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程宗揚一把拉過樂明珠,藏在山巖的陰影下。   那個黑影越來越近,它有著兩隻極長的羽翼,黑色的羽毛在月光下散發出金屬般的紫藍色。羽翼間是一個人形怪物,他目光梟狠而陰沉,眼窩中閃動著非人的光澤。   那怪物鼻子和嘴部連在一起,形成一個尖長的鳥喙,兩臂瘦削而有力。他身上披著一張獸皮,裸露的胸部胸骨像鳥類一樣向前突出,上面有著鳥絨一樣的細毛,皮膚像羽毛一樣烏黑發亮。膝部以下完全是鳥形,酷似一隻人形烏鴉。兩隻鳥足覆蓋著堅硬的鱗片,腳部是兩隻尖利的鳥爪。飛行時兩爪向後探出,爪中牢牢抓著一具窈窕的女體。   鴉形怪物徑直飛到崖上,鬆開利爪,將那具女體往地上一丟,然後兩翼收斂起來,落在一塊岩石上。   那道形如鼻樑的山巖掩住了程宗揚和樂明珠的身影,隔著石上低矮的灌木,能看到那鴉人頭頸慢慢轉動著,似乎在觀察周圍的動靜。   在他腳下,那女子軟綿綿伏在地上,昏迷般一動不動。她身材嬌小,髮髻散亂開來,遮住了面孔。她衣袖被撕破半邊,裸露的手臂上沾滿血跡,似乎受了重傷。在她身上,那條鵝黃的筒裙染上血污,卻十分眼熟。樂明珠探頭去看,卻被程宗揚緊緊拽莊。   「是阿夕!」   程宗揚低聲道。   背對著他們的鴉人身體未動,頭頸卻整個旋轉過來,惡狠狠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程宗揚掩住樂明珠的小嘴,兩個人都屏住呼吸。   那鴉人瞳孔是深褐色的,冰冷的目光陰森可怖,完全沒有人類的神情。他盯了片刻,然後慢慢將目光栘開,落在腳下的女體上,勾著頭,像一隻巨大的烏鴉審視著自己的獵物。   忽然「嘎」的一聲怪叫,劃破了山頂的寂靜。   鴉人彎長的鳥頸聳動著,尖長的鳥喙一開一合,發出「嘎嘎」的怪笑聲,像鐵器磨擦一樣刺耳。   他探出腳爪,用鋒利的爪尖撥過阿夕的身體。「嗤」的一聲,尖爪撕開少女的衣衫,能看到白皙的肌膚上冒出一串血珠。   鴉人充滿惡意地撥弄著地上的女體,然後一爪踏住阿夕胸口,一爪抓住她的脖頸,將她頭顱推得抬起。   秀髮散開,程宗揚驚愕地發現,阿夕眼睛竟然睜著。她瞳孔又黑又大,略微泛青的眼白能看到幾縷細細的紅絲,像在夢中一樣,怔怔望著眼前的鴉人。面對他的利爪,既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閃避。   「叮鈴……」   花苗少女腳踝的銀鈴傳來悅耳的鈴聲,鴉人抓住阿夕一條小腿,將她雙腳分開,尖利的腳爪朝她腿間探去。   「妖怪!住手!」   程宗揚錯愕間,旁邊的少女已經像只發怒的小老虎一樣跳起來,躍上石樑。   嬌叱聲中,樂明珠纖手揚起,一道銀光脫手飛出,閃電般掠向鴉人後背。鴉人折疊在背後的鐵翅揚起,擋住那道銀光。   「叮」那道銀光被鴉人的翅尖擊飛,斜著落在水潭旁的礫石上,卻是一柄小小的銀刀。   幾片黑色的羽毛飄落在地,鴉人翅尖被刀鋒斬去半截。他扭過頸子,深褐色的瞳孔一張,然後迅速縮小,鎖住石樑上的少女。   樂明珠沒理他,這丫頭一擊出手,接著卻把敵人放在一邊,兩手攏在嘴上,大聲道:「阿夕!不要怕!我來救你了!」   程宗揚很想在這丫頭屁股上踢一腳。這麼冒失地出手也就罷了,出手之後不盡快打倒敵人,喊這些沒用的做什麼?   鴉人背後的雙翼緩緩展開,然後一振,「呼喇」一聲,整個人拔地而起,鷹隼一樣朝樂明珠飛來。   樂明珠這才意識到危險,她手忙腳亂地把手伸進袖裡,把行醫用的銀匕、銀勺、銀針……都丟出來。那些銀製的器具製作精巧,月光下亮晶晶十分醒目,不過效果卻不怎麼樣。   那鴉人雙翼折起,掩住身體,然後向外一揮,把銀匕、銀針盡數格開,接著掠到樂明珠身前。   「快來!」   樂明珠回頭去看,只見石樑下人跡杏然,那男人早不知溜到哪兒了。   百忙中,樂明珠兩手食指併攏,快速念動咒語,發上那圈白絨絨的狐毛無風而動。   鴉人尖瘦的手指從翅膀中探出,幾乎抓到樂明珠的衣角。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波動,鴉人指尖一觸,樂明珠的身影驀然消失。再出現時,那少女已經飛到碧潭上空,她手中握著一柄短劍,髮髻上多了一頂朱紅色的頭冠,壓在那圈白絨絨的狐毛上。   鴉人懸在半空,怪眼盯著樂明珠,用生蚽諈瑭n音吐出幾個字:「光、明、觀、堂!」   樂明珠使出師門的法器,沒想到蠻荒一個怪物也認得,不禁多了幾分得意:「不錯!我就是光明觀堂的弟子樂明珠!妖怪!還不投降!」   鴉人「嘎嘎」怪笑起來,接著舉起左翅,露出翼下一截淡黃色的竹筒。他先亮出竹筒頂蓋封印上一個篆書的「黑」字,然後倒過來,亮出竹筒底部封印上的「海」字。   樂明珠已經變了臉色,當那鴉人轉動竹筒,露出竹筒上黑色的「魔」字時,樂明珠脫口叫道:「黑魔海!」   「我知道了!」   樂明珠提起短劍,瞪大眼睛,「你是黑魔海送信的鴉使!」   鴉人尖聲笑道:「黑魔海的黑鴉使者!光明觀堂的小賤人!一頂朱狐冠救不了你!嘎嘎……本使手下正缺一名侍寢的賤奴!」   樂明珠一哂:「什麼本使,還不是黑魔海那些壞蛋豢養的妖怪奴隸!」   鴉人黑色的長喙張開,恨聲道:「待我擒下你這賤人,看你還嘴硬!」   鴉人拍動翅翼掠向碧潭,樂明珠不甘示弱,挺劍朝鴉人掌上削去。鴉人身形一凝,舉翅格住劍鋒,一手抓向樂明珠的手腕。樂明珠翻腕避開,短劍順勢挑向鴉人裸露的手臂。   樂明珠劍法招數精妙,顯然經過名師傳授,但變招時動作不免生硬,顯露出臨敵經驗不足的缺陷。那鴉人徒手進擊,只憑一雙翅翼與樂明珠的短劍相抗。   少女髮髻上的朱狐冠隱隱閃動著紅光,每次遇到鴉人的重擊,紅光便是一震。金鐵交鳴聲不住傳來,鴉人翅上的羽毛就和鐵片一樣堅固,而且力量極大。好在樂明珠手中的短劍鋒銳之極,讓鴉人頗為忌憚。   十餘招一過,樂明珠劍法漸漸順暢起來,幾次都險些刺中鴉人的手臂。她還是第一次和敵人交手,這會兒佔了上風,雖然緊張,也不由得心花怒放,劍勢越逼越緊。   鴉人的雙翼堅硬如鐵,但比起樂明珠的短劍還遜色了一些。聖父手幾招,他翅尖又短了一截,翅上的羽毛零亂地豎了起來,緩緩向後退去。   樂明珠短劍一旋,逼開鴉人襲來的手掌,然後挑向鴉人的雙目。忽然腿上一疼,彷彿被鐵箍扣住,接著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意。   樂明珠低頭一看,只見鴉人的腳爪不知何時襲來,鋒利的爪尖緊緊扣在右腿上,幾乎刺進皮膚。   小丫頭痛得眼淚險些都下來了,這時她已經追著鴉人到了碧潭邊緣,身形一晃,不由亂了手腳。   鴉人獰笑一聲,雙翼振動著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陡然拔高丈許。樂明珠右腿被他扯住,身體倒垂過來,頭頂的朱狐冠頓時滑落,墮入碧潭,手中的短劍也隨之消失。   鴉人怪笑著突然收起雙翼向下俯衝,樂明珠猝不及防,半身浸入水中,一連嗆了幾口水。接著鴉人又飛了起來,將樂明珠往地上一丟。   樂明珠重重跌進草叢,摔得眼前直冒金星。她掉落的位置與阿夕相隔只有尺許,黑魔海的信使從空中飛落,鐵翅一揚,將掙扎著起身的樂明珠揮倒在地。   鴉人瞄了樂明珠一眼,然後扭頭看著阿夕。   「好熟悉的味道啊……」   鴉人細長而鮮紅的舌頭在堅硬的鳥喙間滑動著,流下濃腥的唾液。接著他怪笑道:「待本使享用過這個花苗奴婢,再來收用你這小賤人!光明觀堂……哈哈哈哈!」   鴉人抬起腳爪抓住阿夕的膝蓋,然後勾下頸子,一邊張開鳥喙,伸出鮮紅而細長的舌頭,朝她臉上舔去。阿夕愣愣看著他,當鴉人突起的胸骨朝身上壓來,她手腕忽然一動,從腰側拔出短刀,用力刺在鴉人腰側。   鴉人「嘎」的尖叫一聲,黑色的羽毛猛然炸起,腳爪狠狠踏在阿夕胸口,踉艙著向俊退去。   就在這時,一道雪亮的刀光閃過,突如其來地劈在鴉人頸中。暗紅色鮮血扇狀噴灑出來,鴉人的頭顱彷彿突然間失去重量,輕飄飄飛了起來,翻滾著落在水潭邊。   鴉人的鳥喙大張著,鮮紅的舌頭抖動幾下,然後無力地垂在一邊,瞳孔中的光亮迅速消失。   程宗揚提刀插在地上,小心地扶起樂明珠。那小丫頭臉上濕淋淋的,不知是水是淚,看到程宗揚,她嘴巴一扁,「嗚」的一聲哭了出來。   程宗揚上下看了一遍,確定她沒有大礙才放下心來,安慰道:「沒事了,不要哭了。」   樂明珠腿上受的只是皮外傷,眼淚一大半都是嚇出來的,她抽泣著踢了程宗揚一腳:「壞人!就知道逃跑!」   程宗揚無奈地說道:「我又不會飛。如果被他發現,那傢伙就不會把你扔下來,說不定會直接扔到懸崖下面。」   樂明珠打了個冶顫,「哇」的大聲哭了起來。程宗揚啼笑皆非,死中逃生本來是好事,可這丫頭卻被嚇壞了。   小心哄了半天,樂明珠才收起眼淚。她小心地避開,不敢看鴉人失去頭顱的屍體,一手緊緊攥住程宗揚的衣角。   程宗揚拽起鴉人的翅膀,扯下那枝竹筒。長及尺許的竹簡,兩端都用火漆封著,印著黑色的篆書文字。   「黑魔海……這是什麼地方?」   樂明珠露出厭惡的表情。「那是世上最邪惡的組織,好多好多壞事都是他們幹的。師傅說,直到二十年前,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打敗了他們。」   「大英雄?」   自從猜測此前有人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程宗揚就對大英雄這個詞特別敏感。   「岳元帥啊。」   「岳鵬舉?」   程宗揚已經有八分把握,猜測這位聲名赫赫,連王哲也為之心折的大英雄也是個穿越者。日出東方,唯我不敗……這位穿越者跟自己還是同時代的人呢。   「你見過岳帥嗎?」   樂明珠白了他一眼。「那時候我還沒出生呢。」   「那黑魔海呢?」   總該有人見過他吧。程宗揚記得一句話:敵人比朋友更瞭解一個人,也許自己能從那裡瞭解到這位穿越者。   「被岳帥擊敗,黑魔海的餘孽就在大陸上消失了,一直都沒有出現過。喂,你小心!他們最喜歡用毒!」   程宗揚本來要揭開火漆,聽樂明珠一說便小心起來,他把竹筒往地上一丟,一腳踩成兩半。竹筒中露出一張捲起的羊皮紙。程宗揚用刀尖挑開羊皮紙,上面卻空無一字。   這黑鴉信使千里迢迢來到南荒深處,卻帶了張白紙?兩個人反覆看了幾遍,也摸不出頭緒,只好放在一邊。   「阿夕!」   樂明珠忽然想了起來,連忙去看旁邊的少女。   阿夕雙眼緊閉,身上的血跡令人觸目驚心。兩人都皺起眉頭,他們這會兒在山頂,想攀著籐蔓把一個傷者背下去,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怎麼辦?」   程宗揚道:「你在這裡守著,我去叫人。」   樂明珠剛答應,話沒出口就變了主意,「我去!」   程宗揚順著她的目光,看到那具鴉人的無頭屍體,知道這丫頭一個人留在這裡害怕。「那好。我在這裡守著,你去叫人。」   樂明珠抹了抹衣服上的水,轉身朝崖邊奔去。   程宗揚叫道:「你的頭冠!」   樂明珠指了指髮髻上的狐毛,「在這裡!」   說著下了山峰。   清冶的月光下,那個如花的少女神情萎靡地躺在草叢間,臉色蒼白得彷彿透明,嘴唇卻分外紅艷。   程宗揚揀起一根鴉人的羽毛。黑色的羽毛彷彿剃鬚刀片,微微閃動著紫藍色的光澤,又利又硬。中空的羽管很長,拿來做鵝毛筆大概能用幾十年。   背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程宗揚回過頭,卻見阿夕不知何時站起來。   「阿夕?」   程宗揚試探著喚道。   阿夕慢慢抬起頭,明亮的眼睛望著程宗揚,然後一笑,笑容裡充滿了嬌媚的風情。   花苗少女邁著略顯僵硬的步伐,走到水潭邊,然後跪了下來,捧起水洗去面頰上的血跡。破碎的衣衫失去支撐,從她肩頭滑落,露出少女雪白的頸肩。   阿夕直起腰,任由碎衣從肩頭滑落,露出粉雕玉琢的上身,然後並膝解開衣帶。   她慢慢站起身來,那條鵝黃筒裙從她細軟的腰肢滑下,掉在腳邊。   阿夕轉過身,將白美的胴體裸露在程宗揚面前,然後向後退去。清澈的潭水淹沒了她的膝彎,花苗少女低著頭,一手托起小巧的乳房,一手撩起潭水,淋在白嫩的乳肉上。她雙膝並緊,下腹一片白滑。和程宗揚猜測的一樣,阿夕下體的陰毛很稀疏,不多的幾絲纖毛也又細又軟,白嫩的陰阜像玉球一樣光潤。   就在程宗揚眼前,那個被鴉人襲擊的花苗少女一點一點洗去身上的血跡,將潔白的胴體洗得乾乾淨淨。然後她抬起眼睛,柔軟的小手貼在乳上,慢慢揉搓,然後兩指捻住乳頭,嘴角露出一絲甜媚的笑容。   「我的主人……」   少女用異樣的聲音說道:「阿夕是你的奴僕,沾過她鮮血的主人。」 第八章 銀鈴   指尖像被燙到般,傳來一點痛楚。   這種滾燙的感覺程宗揚並不是第一次遇到,就是這種痛感,使程宗揚發現了月光下飛來的鴉人。這一刻,程宗揚終於能夠確定,自己當時感應到的不是來自黑魔海的黑鴉使者,而是它爪中的花苗少女。阿夕。   「叮鈴……叮鈴……」   阿夕腳踝的銀鈴輕響著,赤條條走上草地。   她一直走到程宗揚身前,然後跪下來,張開小嘴,含住那根沾過血的手指,輕輕舔舐起來。   柔軟而滑膩的香舌從指尖掠過,帶來令人心悸的美妙感覺。程宗揚緊緊屏住呼吸,陰囊情不自禁地收緊。   阿夕還沒有完全發育的身體潔白無瑕,程宗揚發現,她身上竟然沒有任何傷痕。   這一路,阿夕的狡黠和頑皮給程宗揚留下深刻印象,但此刻,這個花苗少女卻像一個透明的玻璃娃娃,一邊舔舐著自己的手指,一邊解開自己的腰帶。   「哦……」   程宗揚發出一聲喘息。   阿夕柔軟的唇辦含住龜頭,將自己怒漲的陽具一點一點吞入口中。   月光下,花苗少女赤裸的肉體純潔得彷彿透明。和阿葭相比,阿夕的身體更加嬌柔纖巧,她的乳房和臀部還沒有完全發育,兩團小小的乳房並在胸前,圓潤可愛。隨著她的吞吐,光滑的圓乳在自己腿上輕輕磨擦,濕涼而又光滑。   阿夕柔滑的舌尖在陽具上靈巧地捲動著,唇辦從龜頭到棒身來回滑動,陽具將她小嘴塞得滿滿的,使她的呼吸變得散亂起來。   良久,阿夕吐出陽具,揚起臉,低喘道:「主人的味道真好吃……」   說著一串黏滑的唾液從唇角滑落,淌在她白嫩的胸乳上。   程宗揚呼了口氣,低聲道:「阿夕,不要鬧了……」   阿夕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的黏液,然後笑了起來,眼睛彷彿夜空中的寒星一樣明亮:「阿夕很漂亮。會讓主人很開心。」   阿夕站起來,拉起程宗揚的手掌,放在自己腿間,然後挺起下體,在程宗揚手上輕輕磨擦著。在她白生生的大腿間,那張小巧的玉戶分外柔嫩,宛如含苞未放的花蕾一樣鮮美嬌柔。   阿夕玉阜微微隆起,軟軟的,柔嫩無比,果真和西門慶曾經說過的一樣,像剝殼的雞蛋那樣光滑。那具剛在潭水中洗浴過的肉體還帶著未乾的水跡,她陰戶十分嬌小,柔嫩的密處又滑又涼。然而一片溫涼中間,那條軟嫩的肉縫間卻散發出溫熱的氣息,那種美妙的觸感,使程宗揚久蓄的慾火立刻升騰起來。   程宗揚還沒過二十五歲生日,正處於男人性慾最旺盛的年齡。穿越之後,他發現自己無論是性慾還是性能力,都比以前增強了許多,有時一晚與凝羽交合兩次還意猶未盡。但凝羽受傷後,程宗揚一直在她身邊守著。樂明珠那句「禁行房事」算是把他害慘了。   「阿夕知道,主人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過女人了。阿夕很乖的,是個漂亮又聽話的處女,會讓主人滿意的……」   花苗少女柔聲說著,將滑嫩的陰戶放在程宗揚手上,軟膩的穴口壓在他的指尖上,慢慢套了進去。   程宗揚一手裹住阿夕下體,一手摟著她的腰肢,俯身壓了下去。   肩頭碰到一枝不知名的花朵,鮮紅的花辦飄落下來,一片片灑在阿夕雪白的胴體上。花苗少女玉體橫陳,臉上帶著甜蜜的笑容,那雙小巧的鴿乳並在胸前,粉嫩的乳頭向上翹起。當程宗揚捻住她的乳頭輕輕揉搓,阿夕的臉頰漸漸泛起潮紅,鼻息也變得粗重。   阿夕還是處女,程宗揚慾望再急切,也耐心地挑逗著她的敏感部位。他壓在阿夕身上,在她耳垂下呵了口氣,少女白嫩的肉體一顫,頓時軟化下來。   「好舒服……」   阿夕聲音顫抖地呢噥道。   「你們花苗女子可以隨意跟人歡好嗎?」   阿夕星眸迷離地看著他,然後微笑著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程宗揚也不再客氣。他手指輕輕一滑,指尖沒入花苗少女柔膩的肉縫中。   出乎程宗揚的意料,把他指尖輕輕探入阿夕穴內,發現她下體早已經春潮湧動,露濕花心。   話語和舉動可能會騙人,但身體的反應是不會騙人的。程宗揚拋開所有的疑慮,手指剝開她軟嫩的秘處,在少女下體挑弄起來。   阿夕身體嬌嫩得讓程宗揚禁不住有種犯罪感。她仰身躺在草叢間,嬌小的身體彷彿一枚光潔的玉墜。她雪白的雙腿分開,裸露出少女的禁地。還沒有完全成熟的性器又白又嫩,軟軟夾住程宗揚的手指,在他指上微微滑動。   程宗揚吸了口氣,挺身將陽具放到她腿間,龜頭擠入肉縫,頂住蜜穴入口。   「有一點痛,但不用怕。」   程宗揚安慰道。   阿夕甜甜一笑,然後挺起濕潤的蜜穴,主動套住他的陽具。   阿夕嬌小的陰戶鼓起,柔嫩的陰唇圓張著,被鼓脹的龜頭塞滿,陰唇被撐成一條細細的紅線。穴口緊緊箍住龜頭,就像一張柔膩的小嘴緊含著陽具。   「主人的肉棒好大……」   程宗揚發現,自己遇到了生命中最大膽、最奔放的──處女。身下的嬌娃絲毫沒有處女的羞澀和嬌弱,她敞開雙腿,用光潔的玉戶套住龜頭,主動挺起蜜穴向上套程宗揚能清楚感受到她穴中那層柔韌的薄膜被自己龜頭頂得變形。阿夕清亮的眼睛大睜著,唇角帶著嬌媚的笑容,下體竭力一挺。肉棒猛然沒入半截,緊緊插在少女小巧的性器中。一股殷紅的鮮血從少女嫩穴中淌出,染紅了她白美的下體。   阿夕眉頭微微蹙緊,旋即鬆開,她嬌笑著張開雙臂,擁住程宗揚的腰身,將他整根陽具都納入體內。   阿夕肌膚冰涼,體內卻一片火熱。她未經人事的蜜穴又緊又密,陽具彷彿塞在一個柔軟的肉套中,被嬌嫩的肉腔緊緊包裹著。隨著她的挺動,溫潤的蜜汁混著鮮紅的血跡從她穴內湧出,塗抹在火熱的肉棒上。   「叮鈴叮鈴……」   一雙雪白的纖足翹在程宗揚肩頭,花苗少女腳踝上的銀鈴,隨著身體的挺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阿夕白嫩的小腿翹起,在空中搖曳生姿,她纖細的腰肢像柳枝一樣柔軟,擺動著迎合主人的進出。程宗揚第一次射精,幾乎完全是身下的阿夕用她處女的嫩穴套弄出來,自己只使了不到一半的力氣。   當自己在阿夕熾熱的蜜穴內噴射時,花苗少女用蜜穴吞下肉棒,然後停了下來,眉開眼笑地望著他。   程宗揚射出久蓄的精液,長長呼了口氣。還沒等他回過力氣,身下的少女已經換了姿勢。   阿夕轉過身,雙膝跪地,將白嫩的臀部高高翹起。和別的花苗女子一樣,阿夕臀後也有一道透明的蠍甲,丁字形沒入臀溝,只是更加軟嫩。她股間那朵玉苞剛被陽具肆虐過,被幹得微微分開,沾滿落紅。   阿夕分開光潔的雪臀,一條瑩白的蠍尾從臀溝上翹起,雖然尾鉤有著劇毒,卻絲毫不令人感到恐懼,反而顯得軟嫩可愛。花苗少女嬌柔地挺起赤裸的雪臀,接著剝開滴血的玉戶,一股濁白的精液從她蜜穴間湧出,長長拖在草地上。阿夕輕輕扭動著屁股,嬌聲道:「再來……」   程宗揚剛剛射過精的陽具立刻重新勃起,甚至比第一次更堅硬。他握住少女的腰肢,對著她剛剛破體的嫩穴聳身挺入。   「呀……」   阿夕昂起頭,蜜穴猛然收緊。   隨著程宗揚的挺動,身下那具嬌嫩的女體開始扭動起來,就像那晚萬舞的舞姿一樣,越來越熱烈奔放。   花苗少女模仿著雌蠍交配的動作,用小巧的性器夾住陽具,那張白嫩的屁股雪球般蹬動著,來回吞吐著肉棒。那條瑩白的蠍尾向上翻起,在空中微微擺動,劃著圈子。   程宗揚慾火愈發旺盛,他按住阿夕的雪臀,用力抽送。阿夕跪伏著,雪白的胴體向右側彎轉過來,細白的腰身彎成一道玉白的弧線。那張雪嫩的美臀被陽具撐得分開,小巧的玉戶彷彿整個被程宗揚粗大的肉棒干到體內,只看到一根肉棒插在她臀間的雪肉中。   阿夕鼻尖微微發紅,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她「呀呀」低叫著,迎合著程宗揚的進出,直到他再次在自己體內噴射。   阿夕白生生的肉體躺在青草紅花間,眼睛亮晶晶,閃動著明亮的光澤。   一連兩次射精,幾乎耗盡了程宗揚的體力。他挺起身體,口鼻中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阿夕就那樣靜靜看著他,忽然眼波顫動了一下,目光變得陌生起來。   「你是誰?」   阿夕說。   程宗揚認真看著她,沒有回答。   阿夕抬起手,指尖被娛蚣咬破的傷口早巳消失不見。   「你是誰?」   忽然她玉白指尖彷彿被一根看不到的細針刺破,湧出一滴鮮血。   阿夕抬起滴血的手指,按在程宗揚手上,用夢幻般的聲音問道:「你是誰?你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   「阿夕!」   蘇荔的聲音在峰下響起。   「呸呸!」   武二郎一臉晦氣地吐著唾沫,一邊抓起一把草,在手上擦著。   烏鴉本來就晦氣,半夜三更撞見這麼大一隻,難怪武二爺心裡不爽。   旁邊蘇荔扶著阿夕,低聲問著什麼。   阿夕清醒過來,她似乎忘了剛才與程宗揚發生的事,披著破碎的衣衫,光著腳坐在草地上,小聲道:「我沒有受傷……是阿伶姐……晚上我和阿伶姐一起出來……那只怪鳥突然來襲擊我們。阿伶姐被他抓死了……」   程宗揚幫武二郎把鴉人的屍體投進深潭,在一旁擦著手。他記得阿伶,那個與石剛相好的花苗女子。如果石剛知道,會很難受吧。   蘇荔聲音變得嚴厲起來,阿夕小聲爭辯幾句,然後哭了出來:「阿葭姐姐也死了……都是我……」   程宗揚心裡微微一痛。到現在他也不明白,那個花苗少女為什麼會赤裸地走到林中,與自己有了片刻的歡愉。記憶裡,阿葭的面容已經模糊,她潔白的胴體卻分外清晰。兩個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卻有著最親密的接觸,就像一場無緣無由的夢幻。   樂明珠跑前跑後,卻不知道該幫什麼忙。阿夕沒有受傷,讓小丫頭著實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受傷走不動了呢。」   「我嚇壞了。」   阿夕說。   程宗揚越發覺得不妥。阿夕絲毫沒有提到方纔的事,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她為什麼要隱瞞?難道她裝作受傷,就是為了和自己在一起?   程宗揚不準備再糊塗下去。   「你還痛嗎?」   程宗揚微笑著說:「我沒想到你還是處女。」   蘇荔愕然看了看程宗揚,又看了看阿夕。武二郎「哈」了一聲,一手指著程宗揚:「你小子!」   樂明珠卻白了他一眼,「阿夕是處女關你什麼事?」   阿夕神情頓了一下,然後嬌羞地垂下頭,臉慢慢紅了起來。   「啪!」   蘇荔揚手給了阿夕一個耳光。   「族長……」   程宗揚訕訕道。   「不要說了。是阿夕的不是。」   蘇荔站起來,「我們回去。」   雲氏商會的店舖內,雲蒼峰、程宗揚、蘇荔、祁遠、武二郎聚在一處。   「黑鴉使者?」   雲蒼峰皺起眉頭。   「這是他隨身帶的。」   程宗揚拿出那張空白的豐皮紙。   雲蒼峰瞄了一眼,便即說道:「這是一種傳訊的秘法,只有信送到地方,字跡才會顯露。」   程宗揚翻看著空白的豐皮紙:「上面的字跡沒有顯現,是不是說信還沒有送到地方?」   武二郎不耐煩地說道:「這不廢話嘛!」   猛然閭,程宗揚想起自己背包裡也有一張白紙。那是王哲交給自己的錦囊,被香蔻兒打開過,上面也是空無一字。   程宗揚將羊皮紙放在案上。「那麼,他這封信要送到哪裡?」   按照樂明珠的說法,黑魔海被岳帥重創後,幾乎在大陸絕跡。此刻黑魔海的信使突然在南荒出現,本身就是一樁不尋常的事情。何況他還帶了一封秘法書寫的信箋。   而南荒有資格收到這封信的,只有一個可能。   程宗揚與武二郎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說道:「鬼王峒!」   武二郎抱著手臂,一手摸著下巴的鬍髭。「嘿嘿,黑魔海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下作,竟然跟南荒的土著勾搭上?」   程宗揚提醒道:「別忘了,鬼王峒的使者說過要到白夷族來。你猜,這傢伙會不會是在這裡和鬼王峒的使者見面?」   蘇荔緩緩道:「下午我見過白夷的族長,聽說我們是往鬼王峒送親的隊伍,族長臉色有些不豫,但也沒多說什麼,聊過幾句,便送我們離開。」   程宗揚盤算了一下,「這麼說,鬼王峒的勢力還沒有伸到白夷來?」   武二郎冷哼一聲:「二爺倒要看看,鬼王峒的人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   白夷族並沒有什麼出色的武士,但地勢險要,再有武二這樣的強人援手,勝算至少多了三成。   問題是面對動輒屠村滅族的鬼巫王,白夷族是否有勇氣與他為敵?程宗揚忽然倒抽一口涼氣:「不好!白夷人要投降!」   蘇荔挑起眉槍,「還未一戰,便要投降?」   程宗揚道:「白夷人今天獅子大開口,要五萬銀銖,很可能是因為鬼王峒的人要來!嘿,這些白夷人想拿錢來買平安!」   蘇荔皺眉道:「這些白夷人好生天真,平安豈是能用錢買來的?」   「此事大有可能。」   雲蒼峰起身道:「我立刻便去見白夷族長。鬼王峒行事陰毒狠辣,慾壑難填,若這五萬銀銖果真是鬼王峒索要的,我雲氏絕不會付。」   程宗揚也站了起來。「我和老哥一起去。」   「小哥自然要跟老夫一起。只不過……」   雲蒼峰給他使了個眼色,低聲道:「易彪在外面。」   易彪穿著黑色的緊身衣,戴著麂皮面罩,只露出一雙眼睛,那個年輕的術士易勇立在旁邊,兩人都已經準備停當。   易彪攤開一卷紙:「這是白夷族長住處的草圖。」   草圖上,白夷族長的住處是一片半圓形的建築,依山崖而建。外圍是奴僕和守衛住處,臨近山崖的圓形中心,是族長的主室。圖上大大小小的房屋足有數百間之多,但不像五原城那些建築一樣對稱,顯得有些散亂。   程宗揚指著圖上的建築道:「白夷族的宮殿怎麼建在懸崖邊上?不怕被人偷襲?」   易彪道:「這道山崖足有上百丈高,從下面矢石都打不到,而且山勢極險,沒有人能登上來。」   「這裡是白夷人祭祖的祭壇,」   他用手指在圖上畫了個圈子,「靈飛鏡就在這一帶。」   程宗揚鬆了口氣,那個位置雖然臨近懸崖,但避開了族長所在的宮殿,周圍也沒有多少建築,確實足下手的好地方。   約好拿鏡的諸般事宜,眾人分成兩路。雲蒼峰從前門進入,登堂夜謁。程宗揚等人則都換了夜行衣,悄悄潛至宮牆一側。   白夷族長的宮殿是一組不規則的建築群,只在外圍設了一道高牆作為屏障。   從族長的住處就可以看出,南荒大多還是蠻荒部族,遠不及六朝那樣等級森嚴。   相應的守衛也不是很嚴密。   此時已經是後半夜,牆內寂然無聲。眾人找到攀緣的地點,按圖上的標記,這裡應該是兩處守衛中間最薄弱的地點。   遠處傳來大門開啟的聲音,有人接了雲蒼峰等人進去,不多時又歸於平靜。武二郎貼在壁上聽了片刻,然後拉住程宗揚的手臂,輕輕一躍便越過高牆。落地時,他往橫裡滑了尺許,腳下沒有發出絲毫響動。   程宗揚讚道:「二爺這身手,不是頭一趟作賊了吧?」   武二郎一哂,正要開口,耳邊忽然傅來一聲壓低的叫聲。   兩人連忙藏起身形。眼前是一幢不起眼的房屋,只在牆頭一角有個小小的窗口。   武二郎打量了一眼,然後攀著牆縫,狸貓般從那個只有他腦袋大的窗口鑽了進去。   易彪帶著易勇也翻牆進來,正看到武二郎龐大的身體消失在狹小的窗洞裡,不禁瞠目結舌。程宗揚攤了攤手,如果說武二郎不只當過強盜,還做過溜門撬鎖的毛賊,他絲毫也不意外。   屋裡傳來幾聲低笑,模模糊糊似乎有人說話,忽然安靜下來。   三個人心都懸了起來。雲氏商會與白夷族交情匪淺,武二郎暴起傷人,只怕不好善後。   片刻後,武二郎鐵青著臉從窗口鑽出來,一言不發地抬腿便走。程宗揚追上去問道:「傷人了嗎?」   武二郎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罵道:「娘的!兩隻死兔子!」   眾人一愕,然後捧著肚子,險些大笑起來。程宗揚憋著笑道:「好看吧?」   「好看個鳥!」   武二郎悻悻道:「二爺怕弄髒了手,隔空一人給他們一掌,讓他們安靜點。」   道路漸漸荒僻,兩旁叢生著雜草灌木,草間不時有蟲鳴響起。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四人連忙屏住呼吸,悄悄躲進灌叢。   兩個年輕的白夷守衛並肩走來,一邊走一邊低聲笑語。其中一個停下腳步,轉身對著灌叢拉開褲子,接著傳來一陣「嘩嘩」的水響。   四個人屏住呼吸,都是一臉晦氣。   那守衛細聲細氣地說道:「今晚這一班值完,我便歇了,你呢?」   另一名守衛站在他身後,低聲笑道:「自然也是歇了……」   幾個人瞪大眼睛,看著那年輕守衛毫不在意地向後:升,依在同伴懷中,下面還「嘩嘩」發出水響。   「有五天的時間呢……」   「可不是嘛。」   後面那名守衛從後面摟著他,一手朝他胯下摸去,笑著道:「我來幫你……」   旁邊的武二郎臉都綠了,牙齒「格」的咬緊。   那守衛聞聲扭過頭,卻被另一名守衛的頭遮住。   片刻後,兩人唇舌分開,笑著走開。武二郎死死咬著牙關,等兩人走遠,才「呃」的一聲,嘔吐起來。   武二郎險些把苦膽都吐出來,他喘著氣直起腰,狠狠呸了幾口,虎著臉跳起來:「我他媽砍死他!」   「這有什麼?」   程宗揚笑道:「有個地方,整個軍團都是這樣的同性戀,打起仗來拚命得很。老易,你說呢?」   易彪和易勇面容扭曲,兩人本來肩並肩靠在一起,這會兒醒過神來,立刻觸電般分開。   「噓!」   程宗揚打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指向前方。 第九章 尋寶   月光下,一片平整的廣場出現在眼前。整座廣場都是用白色的石英巖鋪成,散發出水一樣的光澤。廣場中央,是一個明鏡般的祭壇,壇上用樸拙的刀法雕刻著花紋,中央是一隻白兔的圖案。   「這是什麼玩意兒?祭兔子的?」   武二郎一臉的不善,似乎想找人打一架。   「白夷這算好的了。」   程宗揚一邊觀察著祭壇,一邊道:「南荒種族多半都是半人半獸的怪物,也就白夷和花苗的男人還有點人樣。不管怎麼說,白夷的男人長得可真是俊美,比二爺的尊容可強多了。二爺就是願意獻身,也不一定有人敢要。」   不等武二郎發飆,程宗揚一指祭壇:「咦,這是什麼?」   祭壇上那白兔的兩眼是用紅寶石鑲成,光芒隱隱流動,似乎正看著他們。   「易勇!」   易彪低聲喚道。   那個年輕的術士取出水囊,往掌心倒了少許。他攤開手,不規則的水跡立刻懸浮起來,在掌心寸許的高處凝成一粒小小的水球,微微轉動。   易勇興奮得聲音都有些發顫:「就在這裡!」   程宗揚探過頭瞧了瞧,訝道:「這裡面能看到鏡子麼?」   易勇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我可學藝不精,只有靠靈砂才能凝出水鏡。這點水剛倒出立生感應,可見此地靈力極強。」   易勇露出熾熱的目光:「我影月宗水鏡之術就是模擬靈飛鏡而來,因為年代久遠,法術多有失傳。宗門歷代宗主都希望能找到此鏡,修補法術中的不足。今日終於能得償師門夙願……嘿!」   程宗揚看了武二郎一眼,「武二?」   聲稱靈飛鏡是騙人把戲的武二郎哼了一聲,「小子,那破鏡在哪個方向?」   易勇托著掌中的水球,慢慢尋找著方位,最後目光落在祭壇上。   白夷人用來祭櫃神明和祖先的祭壇高及齊腰,表面呈圓形,直徑超過一個人的身長,用純白色的石英石雕成。   幾個人四周看了一遍,哪裡有鏡子痕跡。難道是嵌在祭壇裡面?   易彪翻腕拔出一柄牛耳尖刀,刀尖插進岩石雕刻的縫隙,小心撬動。最後搖了搖頭,「是一整塊。」   武二郎擠開易彪,張臂抱住祭壇,用力一推,祭壇紋絲未動。武二郎又試了兩把,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   「小子,真讓你蒙上了。」   武二郎拍了拍祭壇,「底下是空的。」   眾人精神一振,既然是空的,下面必定有藏物的空間。只不過……入口在什麼地方?   祭壇位於懸崖一個凸出的平台上,面前便是深淵。可以想像,白夷人在祭壇上燃起祭祀的火焰,數十里外都能看到火光。   程宗揚盯著祭壇上白兔的雙眼,忽然道:「刀給我!」   易彪遞過尖刀,程宗揚接過來,入手一沉,顯然這把匕首不像看上去那樣平常。   他將刀尖貼著寶石邊緣插進去,用力一撬,那顆紅寶石滾落出來,露出一個積滿塵埃的凹洞。程宗揚一不作二不休,把另一顆紅寶石也挑了出來,然後把刀尖伸進凹洞。   「好像有東西。」   程宗揚放下刀,兩手拇指試探著伸進凹洞,往下一按。   就在按下的同時,程宗揚腦中一暈,拇指彷彿被兩條毒蛇咬住,體內的真陽狂湧而出。緊接著祭壇表面堅實的石英石突然一空,顯出一個幽深的入口。   「干!」   程宗揚心知要糟,不等他做出反應,一股強大的力量湧來,他身不由己地墜入洞穴中。   頭頂的月光迅速拉遠,身體彷彿在一個井中極速掉落。緊接著,一個龐大的黑影遮沒了月光。   一隻大手用力抓住程宗揚腳踝,身體的墜勢猛然一頓。   頭頂的月光像被遮住般消失不見,武二郎雙腳蹬著巖壁,一手抓住程宗揚,破口罵道:「你瞎啊!什麼鬼地方都敢跳!二爺這回可被你害慘了!鬼知道這下面有多深!」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二爺消消氣。就算掉下去,也是我在下面。喂,誰把上面蓋住了?」   「屁!你這兔崽子掉下來,祭壇就封住了。要不是二爺手快,你這兔崽子就摔到底下變肉醬了!」   「二爺,這可是白夷族的地盤,你這兔字少說點。免得惹急了這裡的兔兒爺們,咬死你。」   武二郎哼了一聲,一手攀住巖壁:「看到底了嗎?」   程宗揚頭下腳上,睜大眼睛,依稀看到一絲波光。   「下面好像是水……等等……武二!你給我放手!」   武二郎手一鬆,程宗揚往下滑了半尺,隨即一翻身站了起來。   「干!」   原來這洞穴只有兩丈多深,武二郎出手時,程宗揚已經接近洞底。那些波光不是水跡,而是一層細碎的雲母。站在洞底,能聽到四周湧動的風聲,與他們穿越大山的溶洞一樣,這洞穴周圍也不知有多少岔道。   朝上望去,祭壇的入口已經完全消失,易彪和易勇被隔在外面,聽不到任何聲音。兩人身在洞底,辨不出方位,僅有的退路也被封死,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過了半晌,頭頂仍沒有任何動靜,武二郎惱道:「那兩個傢伙在做什麼?你這笨蛋都能打開,他們兩個加起來比你還笨?」   程宗揚聳了聳肩:「要能打開,早就打開了。此路不通,二爺,咱們得另想法子廠。」   武二郎攀住巖壁的凸起,壁虎一樣游了上去,但離洞頂還有數尺的地方,巖壁變得光滑如鏡,絲毫沒有借力的地方。武二郎試了半晌,也沒找到出路,只好又跳了下程宗揚踢了踢腳下的雲母粉,然後蹲下來,抓了一把,慢慢撒下。   「好玩吧?」   武二郎板著臉道。   程宗揚拍了拍手:「右邊風最大,多半離出口最近。二爺,要不要試試?」   武二郎也不答話,當先朝右邊走去。風聲越來越急,忽然武二郎腳下二譏,釘子般立定腳跟。   在他面前,是一片空曠的黑暗,兩人似乎已經從洞中走到懸崖邊緣,卻看不到絲毫星光。   一陣異樣的波動從心底流過,彷彿有一雙眼睛正從黑暗中注視著自己。程宗揚一陣心悸,當他抬起頭,那雙眼睛彷彿重又合上,一切歸於沉寂。   寂靜中,「嘀」的一聲輕響,武二郎旋風般轉過身來。   程宗揚低頭看著自己的背包,那聲輕響是從包裡傳來的,但他可以肯定,自己背包裡沒有任何能發出這樣聲音的物品!|那聲音,像極了自己以前曾聽過無數次的電子聲。   「那是什麼?」   黑暗中,武二郎沉聲道:「石柱。」   「我是說在上面。」   武二郎抬起頭,只見旁邊石柱頂端,有一處微微發亮。   「格!格!格!」   武二郎攀到柱頂,伸出鐵掌將叢生的石筍盡數掰碎,然後從中取出一個散發著微光的物體。   武二郎翻看幾遍,又敲了敲,沒琢磨出什麼門道來,隨手扔給程宗揚:「什麼玩意兒!」   那是一個長方形的物體,表面光滑異常,摸上去就像一柄被人精心打磨過的玉圭。在它背面,依稀雕刻著花紋。   程宗揚仔細描摩著那些凸起而繁複的紋路,良久,他吐了口氣,歎道:「二爺,你真該識幾個字。這背面兩個字,只要讀過書的小孩都認識:靈飛。這就是靈飛鏡。」   武二郎一把搶過來,對著它齜牙裂嘴照丫半天,也沒照出個影來。   「什麼破爛玩意兒!」   這會兒不是研究靈飛鏡奧秘的時候,程宗揚把鏡子收進背包。「二爺,鏡子到手,咱們該想辦法回去了。」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陣風聲。一個帶翼的黑影從頭頂筆直飛來。程宗揚反手拔出鋼刀,橫刀擋在身前。   鋼刀彷彿被巨錘擊中,向後彈去,重重打在程宗揚胸口。程宗揚咬緊牙關,強忍著吐血的衝動,一刀劈出。   那黑影速度極快,無聲地側身一旋,避開刀鋒,接著又疾掠過來。   程宗揚努力瞪大眼睛,隱約看出那黑影的輪廓;沒有羽毛的肉翼像扇子一樣張開,翼端的爪子又尖又細。那是一隻巨大的蝙蝠,它生著狐狸一樣的頭顱,吻部凸出,兩對獠牙白森森閃著寒光;它兩耳極長,一邊飛一邊不停的轉動,靈巧之極。   黑暗中,那蝙蝠卻像白晝一樣進退自如,程宗揚只是倚仗著內功略有基礎,勉強能分辨出一些細微的光線,這時動手就和瞎子差不多。不多時,他身上便被蝙蝠尖細的爪子抓破幾處,傅來火辣辣的痛意。   程宗揚迭逢險情,武二郎卻好整以暇地抱著肩,靠在石柱上,一邊懶洋洋說道:「快著點,二爺可不耐煩等人。」   程宗揚滿頭是火,他拚命揮舞著鋼刀,在身前織出一道刀網,希望能擋住蝙蝠的襲擊,但那蝙蝠總能尋出縫隙,在他身上留下傷痕。   漸漸的,程宗揚發現,那□蝠的目標並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上的背包。那蝙蝠的尖爪幾次抓到背帶,似乎想把背包搶走。   賭一把吧!   程宗揚一把拽下背包,朝地上一扔,緊接著一腳踩住,一邊朝著背包所在的位置,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刀劈出。   「噗!」   刀鋒狠狠斫進骨肉。   程宗揚握住刀柄,手指微微發顫。那□蝠幾乎是自己撲過來,撞向刀鋒。自己漫無目標的一刀,正劈中它的頸側。蝙蝠栽倒在地,深灰色的肉翼扭動幾下,不再動作。   武二郎意興闌珊地打了個呵欠。「瞎貓碰著個死耗子。算你小於命大。」   程宗揚餘悸未消地直起腰,想罵幾句也沒有了力氣。   雲蒼峰回到商舖,天色已經微微放亮。   「程小哥猜的不錯。」   雲蒼峰有些疲憊說道:「白夷族長起初不願吐露,老夫反覆勸喻,才承認確有此事。鬼王峒月前向他們勒索大量財物,聲稱會派使者來取。」   蘇荔道:「那族長的意思呢?已經答應了嗎?」   良久,雲蒼峰道:「白夷族這條商路,老夫走了數十年,與白夷族長相知頗深。白夷人文弱有餘,勇武不足,但這位白夷族長頗有見識,斷不會輕易投靠鬼王峒。」   蘇荔欲言又止。   雲蒼峰半是歎息,半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們雲氏就是個小小的商人,走南荒只為了賺點辛苦錢。南荒諸族的爭鬥,我們雲氏管不了也沒法管……」   花苗族長垂頭想了片刻,然後抬頭道:「蘇荔曾去過白龍江口,那裡的商人總喜歡說一句話:在商言商。尊敬的雲氏阿普,在商言商,如果鬼巫王把整個南荒都統治在他的陰影下,你們這些商人還會有利可圖嗎?」   雲蒼峰無可無不可地說道:「生意總會有的。」   「如果我們花苗承諾,今後只與雲氏做生意。雲執事會幫我們嗎?」   雲蒼峰眼中閃過一絲光芒,慢慢道:「花苗不是已經承認鬼巫王足主人了嗎?」   蘇荔鮮花盛開般笑了起來,「我們的心思瞞不過雲執事的眼睛。是的,我們是要去刺殺鬼巫王。」   祁遠瞪大眼睛,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雲蒼峰卻鎮定如常,他拿起茶杯:「那位新娘,是六朝人吧?」   「是的。她有一種神秘的法術,可以讓人短暫的失去知覺。她是個好心的姑娘,答應幫助我們花苗人。」   「這樣的秘密,族長為何此時吐露出來?」   「鬼巫王是個可怕的敵人,我們不想給朋友帶來危險。但現在,白夷人也面臨著同樣的敵人,而我們又失去了進入鬼王峒的資格。」   花苗人的兩個伴娘,阿葭身死,阿夕又失身於程宗揚,不可能再找出兩個替代的處女,這使得蘇荔改變了主意,「我們想與白夷人聯手,一起對付我們共同的敵人。」   雲蒼峰淡淡道:「祁四哥怎麼看?」   祁遠囁嚅片刻,然後問:「鬼王峒的使者還要多久能到?」   雲蒼峰道:「從熊耳鋪到白夷有十多天的路程,咱們抄了近路,只用了一半時間,鬼王峒的人比咱們早走兩日,快則明日,慢則三日就能趕到。」   祁遠有些坐臥不寧,他起身朝門外看了看。去尋靈飛鏡的四人到這時還沒回來,他心裡一直懸著。   雲蒼峰慢慢啜著茶,良久道:「我們雲氏只有十幾個人。」   蘇荔伸出皓腕,拔刀在腕上一切,鮮血滴落下來,「你們是過路的商人。蘇荔只希望阿普能告訴白夷的族長,我們花苗人不懼怕死亡。」   雲蒼峰聳然動容。   門外傳來一陣響動。先是易勇推門而入,接著易彪背著程宗揚闖進來,最後是武二郎不緊下慢地跟在後面。   看到程宗揚身上的血痕,眾人都是一驚,連忙圍攏過來。武二郎卻一眼看到蘇荔腕上的血跡,騰地跳了過來,吼道:「怎麼了!」   蘇荔隨手從他衣上撕下一條布縷,纏在腕上。「我自己劃的。他怎麼了?」   程宗揚從肩到腿大大小小遍佈著十幾道傷痕,雖然不深,但傷口隱隱發黑,臉色卻出奇的蒼白。   武二郎放下心來,說道:「這小子運氣不好。碰到只不長毛的蝙蝠,誰知道是有毒的。嘿嘿,這下可有他受的了。」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伸出手,狠狠朝武二郎比個中指。兩人在洞裡摸索多時,最後不知從哪個洞口鑽出來,發現正在懸崖中間。武二郎費盡力氣攀到崖頂,找到易彪和易勇,又繫上繩索將程宗揚接上來,一直折騰到天亮。   這一夜事情急轉直下,樂明珠的身份已經不是秘密。整個伍隊也就這個光明觀堂的弟子會解毒。蘇荔讓人叫來樂明珠,察看程宗揚的傷勢。   程宗揚從背包中取出那面方鏡,勉強笑道:「幸不辱命。」   雲蒼峰接過方鏡,審視片刻,然後鄭重地拱手說道:「程小哥援手之德,雲氏絕不敢忘。」   程宗揚閉上眼,嘟囔道:「我困了,讓我睡一會兒。」 第十章 靈飛   「你是誰?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   程宗揚怔怔看著面前的花苗少女。頃刻間,記憶的閘門彷彿被打開,腦海中卻浮現出另一個截然不同的身影。   從哪裡來?我真的還記得嗎?   這一刻,程宗揚才發現,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自己始終在壓抑著對從前的回憶。   在自己的意識裡,來到這個世界的種種經歷,都彷彿一場終究要醒來的夢。下一瞬間,自己睜開眼睛,就會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   「睡不著嗎?」   一隻柔軟的手掌放在他胸口,在那裡溫柔地按摩著。接著那張白淨的臉龐栘來,輕輕貼在他胸口,感受著他的心跳。   「那個面試……」   「我會去的。」   「我今天飛上海,會在那邊休息兩天。」   「上次買的那套內衣,我還沒有穿過,到時候你帶來……」   難道真要一輩子當個小職員嗎?職位大小不是那麼重要,但……這麼早就確定平平凡凡過一輩子?這真正是自己想要的嗎?   「這個世界的生活太沒意思了。」   段強大聲說:「宗揚!我要跟你一起去上海!」   「那裡是北緯三十度線!金字塔、空中花園、百慕大三角……全世界最神秘的事情都發生在那一帶,而且我計算過,搭飛機穿越的機率比一般情況下高出一倍。說下定我會在揚子江上穿越呢。」   「來,玩個遊戲,如果給你一個穿越的機會,只限你帶三樣東西,你會帶什麼?」   「這你就不知道了,這都是穿越時的必備物品。帳篷、睡袋用來野營,防蟲劑、藥品是防護的,充電器用來給照明設備蓄能。還有這些書,都是講各種產品的基礎製作方法。」   段強隨手翻開一頁,「水泥:將石灰和黏土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加水至百分之四十,入窯燒乾,磨碎即可。簡單吧。白癡都能學會。」   「雷電打中飛機,唯一會發生的事情就是墜機,去死國有路,三國你就別想了。」   無法抑制的回憶在腦海中瘋狂地蔓延著。   那些已經忘卻的、模糊的、褪色的、消散的、瑣碎的往事,一件件從心頭掠過,每一件都在重複著同一個聲音──「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這一切都是假的!只要睜開眼睛,我還在飛往上海的航班上。   段強在我旁邊的座椅上,對那個他看順眼的空姐大獻慇勤,同時邀請她一起穿越;我前面兩個白頭髮的夫妻還在小聲地拌著嘴;快餐桌上,暍剩的半杯咖啡折射出陽光的影子;那口運動背包還放在手邊。   而我,正飛往上海。像一隻灰黑色的螞蟻,走向自己的巢穴,和墳墓。   一個聲音沉聲問道:做一個庸庸碌祿的小職員,你真的甘心嗎?   自從踏入這個世界,自己幾乎就沒有回憶過。程宗揚沉默著,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這個陌生而又似曾相識的世界,抗拒融入其中。因為在自己潛意識中,始終不相信這是真的。   穿越?拜託,我又不是段強。   我有女朋友,準備迎娶的;有房子,還沒付清貸款的;有事業……曾經的。   總之,我是個普普通通的現代人,平凡中有一點特別,所以特別平凡的現代人。   跟著電視和電腦長大,一天沒有連上網路,就感覺和時代脫節;知道很多,卻什麼部不擅長的現代人。   穿越這個詞,對我來說太奢侈了。   只有真實發生過的才需要回憶。而這些──蘇妲己、阿姬曼、西門慶、潘金蓮、武二郎、秦檜、吳三桂、樂明珠、阿夕……九陽真經、法術、千里傳訊、半獸人……   都是幻覺!嚇不倒我的!   軍中少女、天竺舞姬、花苗新娘……都是過眼雲煙,一旦我醒來,她們就會像陽光下的露珠一樣消湮無痕。我還需要回憶故什麼?   一切的原點,回到那道閃電。無論紫玫,還是段強;無論開除自己的公司,還是那個未曾謀面的職位;無論那間來不及付清款項的預售屋,還是那架遭遇亂流的航班……所有的一切,都隨著那道閃電消失了。   然後,一扇新的大門打開。   猶如潘朵拉的盒子,一個令人目眩的世界飛舞而出。   我不相信命運。但這一刻──段強,你是對的。我們真的穿越了。   自己熟悉的世界,只留在記憶中。唯有回顧,卻永遠無法回頭。   這是一個奇異的世界,時間和空間與我們熟悉的相似,卻有著無數差異。這個世界很大──假如不是比原來的世界更大;很美──真的比原來的更美。它像一張白紙,可以描繪無數藍圖。而我,彷彿又擁有了一個新的生命,一個新的命運。   那麼,我還要做一個小職員嗎?   「這個世界,」   程宗揚用耳語般的聲音,輕輕道:「又不是我想來的啊。」   「你說什麼?」   一個悅耳的聲音道:「什麼小職員?」   程宗揚睜開眼睛,看到一張嬌美的面孔和那雙烏亮的大眼睛。   「喂,你都睡了一整天了,還不起來?」   程宗揚動了一下,發現身上的傷口已經被潔白的布條裹住,傷處傳來陣陣清涼的感覺。   樂明珠脫了新娘的嫁裝,也穿了一條花苗女子的筒裙。鮮紅的綢裙勾勒出她纖柔的腰身,腳踝上也多了一串銀鈴。   看到程宗揚意外的目光,樂明珠得意地轉了個圈子:「好不好看啊?」   程宗揚點了點頭,「再短一些會更好。」   「是啊是啊,我也覺得太長了。」   樂明珠像是遇到知音一樣,開心地提起裙子,露出雪藕似的小腿,「到這裡好不好?」   「再高一點。」   「這裡?」   「再高。」   樂明珠把裙子提到膝蓋上,「這裡?」   「還要再高。」   樂明珠放棄了,「你說哪裡合適?」   程宗揚舉手一比,「到這裡最合適。」   樂明珠低頭一看,頓時笑得前仰後合,「這還是裙子嗎?穿成這樣,我連門都出不去呢。」   程宗揚遺憾地搖搖頭,他比的位置在臀部以下十公分,作為迷你裙的標準長度是足夠了,但對於這個世界的女子來說,這樣的長度與赤裸無異。   「喂,你剛才說什麼世界啊,想來啊……是怎麼回事?」   程宗揚笑著搖搖頭:「大概是說胡話吧。這會兒是什麼時候了?」   「天快黑了呢。」   樂明珠忽然一拍額頭,「險些忘了,雲老伯和幾個人來看過你幾次,說等你醒了,就叫他們。你等一會兒啊。」   說著她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程宗揚坐起身,看了看四周。自己的背包放在床頭,陽光的餘暉從窗隙中透入,給一切鍍上一層淡淡的金粉色。   夢中的一切變得虛幻起來。也許,我就是個六朝人,不過做了一個關於另外一個世界的夢……   門外傳來一聲蒼老的咳聲,接著雲蒼峰推門進來,後面跟著易勇一個人。   寒唁幾句,雲蒼峰道:「此時打擾小哥,實在是有樁事還要麻煩小哥。」   程宗揚笑道:「樂姑娘妙手回春,我這會兒已經好了。有什麼事,雲老哥儘管開口。」   開口的卻是易勇,他恭敬地朝程宗揚施了一禮,然後道:「敢問程先生,這面鏡子是從何處取來?」   「洞穴下面有根石柱,鏡子就嵌在裡面。武二上去取了下來的。」   程宗揚一驚,「不會是那傢伙把它弄壞,不管用了吧?那個粗胚!」   「並非武先生弄壞,」   易勇苦笑道:「而是在下不知道該怎麼用。」   程宗揚訝道:「你不是說過,貴宗的水鏡之術,就來自於這面鏡子,怎麼會不知道用法呢?」   易勇拿出那面方鏡,「鄙宗的開派祖師當日曾得到此鏡,從中悟出水鏡傳訊之法。但此後靈飛鏡便消失了,鄙宗歷代宗主都無緣一睹。在下從程先生手中得到此鏡,已是三生有幸。只是在下用盡術法,都未能讓此鏡顯影。」   說著露出慚愧的表情。   程宗揚拿出那面鏡子。鏡子是長方形的,有兩隻手掌大小,表面是淡淡的灰色,周圍有一道窄窄的邊框。雖然是第一次看清它的形式,卻感覺很眼熟……翻過來,鏡子背面鏤刻著「靈飛」二字,說實話,字跡不怎麼樣,比自己的毛筆字強得有限。鏡子的厚度很薄,側面有幾個排列整齊的細小鑽孔。   程宗揚道:「不會是件贗品吧?」   「不是!」   易勇聲音大的讓程宗揚嚇了一跳。   易勇失態地脫口而出,臉上不禁一紅。「此鏡絕非贗品。在下雖然不知道它如何使用,但它靈力的波動卻清晰之極。若是仿品,絕不會有這樣的神效。」   雲蒼峰起身道:「程小哥受傷初癒,易勇,莫讓他累著了。另外還有些事要去做,老夫先告辭。」   程宗揚隨口道:「什麼事?」   「小哥猜的不錯,白夷族長確實被鬼王峒勒索。而花苗的蘇荔族長此行卻是為了刺殺鬼巫王,準備與白夷人聯手。」   雲蒼峰道:「受蘇荔族長托付,老夫向白夷族長透露此事,白夷族長大感興趣,邀我們今晚赴宴。呵呵,白夷人的宴會最是豐盛,只怕要宴至玉兄。小哥還需靜養,不必多費心力,明日便有消息。」   程宗揚鬆了口氣。他一直擔心樂明珠,讓那丫頭去搞刺殺,也太不靠譜了。現在蘇荔改變主意,正面與鬼王峒的使者交鋒,有他們相助未必會輸,危險更小得多。   雲蒼峰離開後,房內只剩易勇與程宗揚兩人。   那個年輕的術士略微鎮靜了一些,接著說道:「此鏡的靈力與我影月宗的水鏡之術如出一轍,否則在下也不可能感知到此鏡所在。因此此鏡絕非贗品。」   程宗揚對影月宗傳訊的法術十分好奇。「當日在草原文參軍曾施展過水鏡之術,可惜他在王大將軍帳內施法,未能一見。到現在我也不明白,你們怎麼能用水來傳遞訊息?」   易勇解說道:「鄙宗水鏡之術分為五層,第一層是必須用同一處取來的水,配合靈砂,雙方同時施法方能傳訊。到了第二層,可隨意取水,只需混入靈砂,便能傳訊。第三層時,施術者只需一人,以靈砂取水,可在不同地方,同時生出兩面水鏡,彼此傳訊。文師兄是我影月宗難得的英才,傳訊之術已至巔峰,相隔數千里,傳訊者仍清晰如晤。」   程宗揚笑道:「那你呢?」   易勇道:「在下只到第三層,只勉強能傳訊數息。不過,」   他抬起頭,「有靈飛鏡的靈力輔助,在下可越階到第四層。無論傳訊的距離、時間,還是影像的清晰都遠超平常。」   程宗揚好奇心起,「能不能施展一下?」   易勇取出水囊銅盆,「程先生想與何人傳訊?」   程宗揚腦中同時掠過兩個身影:月霜和阿姬曼。這兩個與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子,此時都不知去了何方。   「我想和誰傳訊都可以嗎?」   易勇苦笑著搖了搖頭。「程先生有所不知,水鏡術是以地域為劃分,在下需要知道詳細方位,才能施展法術。」   詳細方位……程宗揚心裡一動,說道:「五原城,白湖商館,主樓第二層……」   易勇閉目凝神,融入靈砂的清水從銅盆中湧出,在空中旋轉著凝成一面清澈的水鏡。無數模糊的影像從水鏡中一閃而過,最後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咦?」   一個驚訝的聲音從水鏡中傳來。   程宗揚笑著招了招手,「嗨!」   水鏡的影像微微浮動著,映出一處臥房,一個妖艷的美婦臥在美人榻上,訝然看者自己。   那麗人羅衫半褪,露出一隻高聳的雪乳,赤裸的下身搭著一件紅綢,一手伸在綢中。雪白的瓜子臉媚態橫生,除了蘇妲己還能是誰?   訝然看了半晌,蘇妲己忽然一笑。「原來是你在裝神弄鬼……怎麼包得粽子一樣?霓龍絲呢?找到了嗎?」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說道:「小的受了這麼重的傷,只剩了一口氣,夫人卻只念著霓龍絲,未免太絕情了吧?」   蘇妲己美目光澤流轉。「能尋來影月宗的替你傳訊,想來過得不錯,怎麼會死得了?」   「也許我是被人綁架了,向你要贖金呢。」   蘇妲己嫣然一笑,「你的命可值不了一次水鏡術。咦,這位影月宗的術者修為不低,莫非是影月宗的宗主?」   程宗揚一驚,這妖婦眼光敏銳,要讓她覺察到靈飛鏡只怕會有後患,忙道:「夫人閨房寂寞,何不讓小的早些回去,好安慰安慰夫人?」   蘇妲己故意抬起身,讓那只赤裸的雪乳抖動著高高聳起。看見程宗揚色與神授的樣子,那妖婦媚眼如絲笑道:「待你尋回霓龍絲,本夫人自然有賞呢……好了,水鏡術最是耗神,有什麼事快些說吧。」   「其實也沒什麼事……」   程宗揚收起笑臉,正容道:「這次來南荒,人手損失很大。帶來的奴隸如今只剩了兩人。」   蘇妲己不以為意地說道:「那些奴隸死便死了。凝羽呢?」   「她受了傷。」   蘇妲己坐了起來。「南荒誰能傷她?你們遇到了什麼人?」   「聽說是叫黑魔海。」   蘇妲己臉色頓變,她粉頰時陰時晴,良久寒聲道:「尋到霓龍絲立刻回來。那些人你們不要招惹,切記,不要說出我的名頭來。」   她頓了頓,「如果被他們圍上,你們就協手力拼,不要和他們多做交談。」   程宗揚心裡一譏,蘇妲己這番交待貌似關心,隱藏的意思卻是如果被黑魔海的人纏上,就把他們全部犧牲掉,也不能透露出她的消息。   水鏡中的影像漸漸模糊,蘇妲己道:「告訴你旁邊那個年輕人,這次我就饒他一命,敢再來窺視,就讓影月宗給他收屍吧。」   旋轉的水鏡化為水霧,在空中縷縷散開,易勇睜開眼睛,額頭上已經滿是冷汗。   他心有餘悸地說道:「好險……」   程宗揚訝道:「相隔幾千里,有什麼險的?」   易勇抹了抹額上的汗水,「在下曾說過,鄙宗的水鏡之術大有弊病。其中一樁就是鄙宗傳訊時需要傾力而為,沒有防護的餘力,若對方心存惡意,趁鄙宗的術者施法斬破水鏡,輕則受創,重則喪命。這位夫人好厲害,在下想收起法術,都被她強行壓制。」   程宗揚只是好奇,想試試影月宗的水鏡術,沒想到卻讓他在鬼門關游一圈,歉然道:「讓易兄受驚了。」   易勇精力耗費極大,他收起施法的銅盆和水囊,說道:「在下精力已竭,無力再與先生參詳此鏡。待明日再來討教。」   說著舉手一揖。   雲氏商會的護衛都是些粗豪的漢子,偏偏這個年輕的術士禮數周全,程宗揚對靈飛鏡一無所知,也只好道:「好說好說。」   易勇將靈飛鏡輕輕一推,「此鏡請先生收好。告辭。」   樂明珠不知跑到哪裡玩去了。程宗揚靠在床榻上,隨手拿起那面靈飛鏡。這鏡子磨製的雖然光滑,終究不能和玻璃鏡比,只能模模糊糊看出影子的輪廓。到了這個世界,程宗揚還沒照過鏡子,可這會兒想知道自己變成什麼樣都不行。   不過在這個時代,一般的銅鏡都是圓形、方形,特別還有菱形。長方形的鏡子還真是少見,程宗揚再看一眼,這鏡子長寬的比例怎麼這麼眼熟……程宗揚猛地坐了起來,這鏡子的長寬比例是十六比九──標準的顯示尺寸!   發現了尺寸的秘密,再看這面靈飛鏡,程宗揚有種強烈的感覺:這是一個掌上型的螢幕。   突然間,他想起一個細微的聲音──背包裡傳來的電子聲。   程宗揚一把拉開背包,拿出那支酷似遙控器的物品。那兩枚怪模怪樣的電池自己閒暇時已經裝了進去,此刻在遙控器前端,隱隱閃動一點幽藍的光芒。   程宗揚用發抖的手指按下遙控器的開關鍵,靈飛鏡灰色的表面閃爍了幾下,漸漸亮了起來。   鏡中映出一個巨大而空曠的空間,畫面正中,是一張寬大的石製座椅。一個瘦小的身影坐在石位上,向前挺著身,用力擺出威嚴的表情。   他穿著一條又寬又長的黑袍,袍尾一直拖到地上。在他光禿禿的額頭生著一對尖長的鬼角,皮膚又黑又干,彷彿鱷魚的鱗片。他兩手放在座椅的扶手上,兩膝分開,胯下的長袍高高隆起一團,不住蠕動。在他的座椅旁,放著兩鼎石製的香爐。爐中煙霧繚繞,瀰漫了整個空間。   「好甜的小嘴,」   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接著刺耳的怪笑起來。   程宗揚喉頭發乾,他不知道靈飛鏡照的是什麼地方,但鏡中這個生著鬼角的傢伙,顯然來自鬼王峒。   「樨奴,把裙子去了!」   那瘦小的使者用尖細的聲音說道:「讓本使看看你的屁股是不是更騷……更嫩……」   使者的黑袍蠕動了一下,然後向上拉起,露出袍下一截雪白的絲裙。   那使者黑袍下竟然藏著一個女子。她並著膝,整個人跪伏在使者腳下,兩手交替著,將使者的黑袍拉到腰間,露出被絲裙包裹著的渾圓豐臀。   那條白裙質地華貴,在黑暗中散發著月亮一樣的光輝,引入注目。那女子上身仍鑽在黑袍裡,雙手伸到腰間,摸索著解開衣帶,然後挽住裙腰,將長裙從腰間褪下。   月光般閃亮的長裙滑落下來,露出一張白膩如脂的雪臀。   鬼巫使者尖聲大笑起來。程宗揚心裡一動,鏡中的畫面隨之旋轉,映出另一幅一模一樣的畫面。原來在使者的座椅對面,放著一面巨大的鏡子,從座椅上能清楚看到那女子白光光的臀部。   那女子抬起修長的美腿,卸下長裙,丟在一邊,下身完全赤裸的暴露出來,然後並起雙腿,乖乖翹起屁股。   雖然看不到那女子的面孔,但裸露的下體肌膚皎潔生輝,顯然是個艷光照人的美婦。她臀部形狀渾圓,豐滿的臀肉又肥又嫩,細滑的皮膚光潔如雪,光潤的臀溝緊緊並在一起,往下是白美圓潤的大腿,流露出成熟而艷麗的風情,令人一看就心神搖一條粗壯的黑手從畫面邊緣掠過,粗魯地抓住那女子的豐臀。   程宗揚嚇了一跳,以為是旁邊有人把手伸進螢幕。   一個身材魁偉的鬼王峒武士出現在鏡面中,他腮旁肌肉咬緊,光亮的頭皮有一道長長的傷疤,傷疤中伸出一支怪模怪樣的鬼角。那武士抓住美婦白嫩的大屁股,粗魯地朝兩邊分開。美婦光潤的臀溝被扒得敞開,豐滿的臀肉被扒得變形,臀溝下方,驕美的性器綻露出來,被拉扯成一個扁圓的菱形。紅艷的陰唇肥嫩而飽滿,充滿了誘人飛的光澤。   美婦上身埋在使者腿間,在黑袍中不停動作,顯然在給那個高踞在石座上的使者旦父。在她下身,兩條渾圓的大腿微微分開,一邊將那張白艷的大屁股用力翹起。   鬼王峒武士毫不客氣地把手伸進美婦柔艷的蜜穴,用粗礪的手指在裡面粗魯地掏弄。那蜜穴又紅又嫩,脂玉般嬌艷欲滴,隨著武士手指的動作,柔嫩的蜜穴被揉弄成各種形狀,柔膩之極。   「把身體交給南荒巫神的卑賤女奴……」   使者的聲音尖細中帶著奇異的震顫感,在煙霧繚繞的空間中緩緩響起,就像一個流淌的沙漏,使人不知不覺地陷入其中。   「感受到巫神的氣息了嗎?」   那張白美的雪臀戰慄起來,紅艷的蜜穴湧出大量淫汁。   程宗揚捧著那面奇妙的鏡子: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這就像用一隻掌上機看色情片,甚至還能聽到聲音……程宗揚把那只「鏡子」側過來!|干,側面排列整齊的圓孔就是音孔!   程宗揚毫不懷疑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正在發生的事情。問題是,鏡裡的畫面究竟是哪個地方?他斷定自己沒有見過類似的建築。無論是在熊耳鋪,還是在白夷族,都沒有這樣空曠而巨大的建築,就像一座宮殿。   鏡面裡又多了幾名武士,他們一邊玩弄女子的美臀,一邊張大嘴巴,發出低啞的轟笑。接著一名武士張開手,施暴一樣抽打著美婦的屁股。   那美婦頭頸埋在使者袍下,肉感十足的大白屁股被打得亂顫,每次手掌拍下,白膩的臀肉上都浮現出鮮紅的掌印。   使者慢慢抬起手,武士像被絲線牽著的木偶一樣同時安靜下來,口鼻中發出沉重使者抬腳一蹬,像踢一件垃圾一樣,將那個為他口交的美婦踢了出來。   美婦歪著身體伏在地上,柔頸低垂,她秀髮如絲,額上戴著一串珠鏈,肩頭披著一條月白色的華美披肩。上身衣飾整齊,腰肢以下卻一絲不掛,赤裸著白光光的下半身。   那美婦的釵子滑到一邊,髮絲微微散開。她低喘著抬起臉,然後展顏一笑。   程宗揚倒抽了一涼氣,那美婦容貌優雅華美,眉目盈盈如畫,嬌艷的紅唇巧笑倩然,竟然是自己曾經見過的白夷族長夫人!   樨夫人唇瓣濕濕的,紅艷的唇角懸著一絲污濁濃白粘液。   程宗揚還記得迎接雲氏商會的隊伍入城時,樨夫人雍容優雅的氣質,就像一位尊貴的王后。然而此時,這位白夷族長的妻子卻向一個妖怪似的陌生人露出討好的笑容,笑容又甜又媚。   一名鬼王峒的武士跨過來,拽住樨夫人的衣領,像剝香蕉一樣將衣物從她玉體上剝了下來。衣襟束衣的金環進開,一顆黑色的大珠滾落下來,掉在美婦雪臀邊。那珠子有荔枝大小,白天時看來不起眼,此時卻綻放出綠熒熒的光芒,將她雪臀映得碧綠。   程宗揚心頭狂跳,雖然不知道鏡上映照出的是哪座殿宇,但毫無疑問,那些鬼王峒的使者已經來到白夷族!   自己沒有想到,前去赴宴的雲蒼峰和蘇荔也沒有想到,就在他們與白夷族長觥籌交錯之際,鬼王峒的使者正在不遠處享用著他妻子的肉體!   「祁遠!」   程宗揚大聲叫道。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七 第七集 【簡介】 透過靈飛鏡,程宗揚意外發現原來白夷已是鬼王峒的附庸,宴會中的雲蒼峰等人早被當甕中鱉,他緊急找來易勇向雲蒼峰示警,但成為了鬼王峒目標,他們真的能從這陷阱之中脫身嗎? 除了看破鬼王峒的陰謀,也意外發現謝藝的真實來歷,以及同行的目的──尋孤,岳武穆這位穿越前輩究竟什麼魅力,讓一教之主王哲、奇能異士謝藝在他死後仍念念不忘? 第一章 獸虐   夜幕低垂,白夷的宮殿內燈火通明。   雲母石製成的長案上擺放著蓮花狀的白瓷盤,裡面盛放著各色瓜果。白夷人平常以素食為多,瓷盆內草莓、覆盆子、桑葚、龍眼、香瓜、橘、柚、鳳梨……   形形色色的果品琳琅滿目。   為了照顧遠來的客人,白夷人特意獵殺一隻幼鹿。此刻鹿肉已經烤得金黃,在架上用微火慢慢燒炙著。   一名侍女俯在族長耳邊說了幾句。白夷族長點了點頭,然後對客人道:「夫人身體有恙,不能前來向客人們致意。」   說著他舉起酒具,「希望白夷人的酒水能表達我們誠摯的歉意,雲氏的朋友和花苗的客人們,請滿飲此杯。」   雲蒼峰與蘇荔含笑舉起酒盞,陪主人飲盡。   充滿南荒韻味的竽聲響起,白夷的樂手吹奏起古老的樂曲,為賓客和主人祈佑吉祥。客人們沒有對女主人的失約表示疑惑,賓主間笑語宴宴,滿座盡歡。   陰暗的空間內,一個美艷的婦人赤裸著豐腴白晰的肉體,四肢著地朝高處的座椅爬去,潔白的胴體泛著淫靡的肉光。她臉上滿是妖媚的笑意,白天在眾人面前時的端莊與優雅蕩然無存。   石座上的鬼王峒使者傲慢地挺起身,乾瘦的手指握緊扶手,下巴高高抬起,俯視著腳下一絲不掛的白夷貴婦。   「樨奴!本使的吩咐可做到了嗎?」   儘管努力做出威嚴的樣子,但使者尖細的嗓音和他畸形瘦小的身體,使這份威嚴就像穿上禮服的猿猴一樣不倫不類。   他腳下的美婦露出討好的媚笑,就像面對神祇一樣伏下身體,恭順地說道:「遵從主人的吩咐,自從主人走後,樨奴就沒有與人交合過。」   「你那個像狗一樣聽話的丈夫呢?」   使者用嘲笑的口氣說道。   「族長知道他的妻子屬於鬼巫王大人所有,只能由鬼王峒的客人們使用。」   使者尖笑著打了個響指,喚來自己的武士,「把這個賤奴抬起來,讓本使檢查她的貞潔。」   兩名鬼武士抓起地上的美婦,一手托住樨夫人的香肩,一手托她的腰臀,然後各自伸出一隻手,抓住她的腳踝,將她白美的雙腿朝兩邊拉開。   樨夫人媚笑著,潔白的肉體懸在半空,高聳的雙乳微微顫動著,修長的美腿筆直分開,被拉得向後反斜。大腿根部,那豐滿而成熟的性器像鮮花一樣翻綻開來,露出裡面紅膩的蜜肉。   使者抬起腿,從寬大的黑袍下伸出一隻怪異的腳掌。他腳趾粗壯而發達,像醜陋的鳥爪一樣彎曲著,上面覆蓋著蛇鱗一樣的鱗片,頂端的趾甲烏黑發亮。   望著那只醜惡的腳爪朝自己嬌嫩的股間伸來,半空中的美婦神情間卻看不到絲毫恐懼和厭惡,反而妖嬈無比。   使者獰笑著將黑色的腳爪擠進蜜穴。美婦咬著唇角低叫一聲,紅膩的蜜穴被腳趾擠得鼓起,白嫩的陰阜上,烏亮的陰毛隨之彎翹,一縷縷散開。   美婦星眸如絲,媚聲道:「樨奴卑賤的性器奉獻給鬼王峒神聖的主人,天變地裂,永不背叛……主人的腳趾好粗,奴婢的賤穴都被塞滿了……」   使者尖聲大笑,醜陋的趾爪彎曲著深深拱進樨夫人體內,在這位白夷族長夫人柔膩的蜜穴中肆意攪弄起來。   畸形的腳趾,嬌美的艷穴,烏黑的鱗爪,紅潤柔膩的蜜肉,腳爪的動作和玉戶的輕顫……無不清晰如畫地顯示在鏡面中。   祁遠青黃的面頰微微抽搐,接著他火燒屁股一樣跳起來,「快走!快走!」   「現在走得了嗎?」   程宗揚拋下靈飛鏡,吩咐道:「先去找易彪。多餘的話不用講,要他立刻趕去白夷宮殿,無論如何把雲執事和蘇荔族長接回來。讓吳戰威去花苗人的住處,把她們都領到商舖來,免得大伙分散,被人各個擊破。小魏和石剛清點人手,出門的都找回來。」   白夷族的平靜使眾人都放鬆了警覺,程宗揚最擔心的就是有人溜出去玩樂。   「如果能接回雲老哥,咱們立刻就走。如果白夷人不放人……去叫武二,就說蘇荔這邊有危險,看他愛來不來。還有,先不要聲張,免得大家驚慌。」   祁遠旋風一樣奔出去,不多時,外面傳來人馬走動的喧嚷聲。   程宗揚呼了口氣。他只想著白夷族會屈服,卻沒想到白夷人已經淪為鬼王峒的奴僕。白夷人本來只想索取金錢,但花苗人貿然拋出他們的目的,使已經投靠鬼王峒的白夷人戒備起來。按照時間推算,鬼王峒的人一定是得到消息才加快了速度。他們提前一日趕到白夷族,不用說,肯定是針對自己這一行人。   身邊的靈飛鏡傳來一聲尖笑,那聲音彷彿銳器刮在玻璃上般刺耳,讓程宗揚頭皮一陣發麻。   地上一顆黝黑的珠子滾動著,驀然被一隻腳爪抓住。   鬼王峒的使者蜷起佈滿鱗片的趾爪,握住珠體磨擦著。原本昏暗的珠輝漸漸明亮起來,從他趾縫中射出濃綠的光澤。   傳說中白夷人的夜明珠嗎?程宗揚瞇起眼睛,望著綠光熒熒的鏡面。   樨夫人白光光的肉體被鬼武士摟抱著抬到座椅上方,性器正對著鬼王峒使者的視線。使者一手玩弄著美婦敞露的性器,長長的腳爪抓住珠子用力磨擦。座椅前的石製薰爐煙霧浮動,那位白夷族長的妻子目光朦朧,唇角彎翹著,露出夢幻般的笑容。   使者拔出手指,然後抬起腳爪,將那顆放射著碧光的珠子塞在美婦穴口。樨夫人大張著雙腿,腰肢向上弓起,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呻吟。   那顆珠子經過磨擦,亮度大增,樨夫人雙腿玉扇般張開,珠體綠熒熒的光澤將她雪滑的股間映得纖毫畢露。   使者頭微微一擺,兩名鬼武士托起樨夫人,將她放在薰爐上。煙霧瀰漫著升騰而起,從樨夫人口鼻中湧入。樨夫人媚眼如絲,身體興奮得微微戰慄,彷彿沉浸在莫大的狂喜中。   使者手指一緊,從樨夫人白嫩的玉阜上扯下幾縷恥毛。樨夫人下體一顫,喉中發出銷魂的柔膩聲音。   使者拋掉恥毛,怪笑道:「下賤的奴錄,若不是本性淫浪,怎會連這銷魂別香一絲也抗不住?哈哈……」   武士紋著符咒的臂膀肌肉隆起,像擺弄一件玩具般,將白夷美婦按在使者身上。樨夫人軟綿綿伏在使者的黑袍上,那具白艷的肉體彷彿失去了所有的骨骼,柔軟得如同一團雪肉。   使者從腦後抓住她的秀髮,樨夫人背對著使者揚起臉,眼圈泛起桃紅,那張美艷而端莊的面孔柔媚得彷彿要滴下來水。她像一隻雪白的玉蛙,倒趴在使者兩腿間,白光光的大屁股翹在使者面前,蜜穴夾著那顆荔枝大的碧綠珠子,穴口被映得發亮,蠕動著淫態橫生。   「啪!啪!啪!」   鏡中清脆的肉響,讓程宗揚也禁不住皺起眉頭。   那名鬼王峒使者抬起手掌,狠狠抽打著美婦的雪臀,力道粗暴之極,沒有絲毫憐惜。樨夫人豐滿的臀肉彷彿碎裂般被打得亂顫,漸漸的,那張白嫩的大屁股膨脹起來,臀後尾椎處生出一叢白絨絨的軟毛,隨著使者的抽打越來越長,卻是一團絨球般的兔尾。   樨夫人的肉體在使者的毆打下開始變化,臀肉越來越豐膩肥滑,原本深狹緊湊的臀溝因為臀肉的隆起而漸漸拉開變淺,深藏在臀溝底部的嫩肛一點點浮現出來。   如果說這位白夷族長的夫人最初是美艷,生出兔尾之後已經堪稱妖艷。本來就豐翹的臀部愈發肥碩,襯著纖細的腰肢,彷彿一粒渾圓碩大的雪球。白膩的臀肉肥滑柔嫩,充滿了誘人的彈性,被珠輝一映,散發出迷人的雪嫩光澤。   豐滿的臀肉使樨夫人肥白的圓臀像熟透的漿果綻裂般朝兩邊分開,凹陷的臀溝完全暴露出來。在她臀溝底部,程宗揚看到一個從未見過的艷異肛洞。   樨夫人臀部豐腴圓翹,屁眼兒卻小得出奇,肛洞比小指的指尖還要纖細,襯著那張白艷的大屁股,顯得纖巧無比。尤為艷異的是,她的屁眼兒並不像人類那樣有著豐富的菊紋,而是光滑的向內凹陷,形成一個圓圓的凹孔,嵌在光滑的臀溝內,白美雪嫩,精巧之極。   使者舌尖在唇上捲動著,垂涎三尺地盯著樨夫人香艷的雪臀,忽然尖聲道:「血虎!」   鏡中傳來低沉的喘息聲,彷彿一頭野獸在喉中發出的低吼。接著,一個巨大的身影走入畫面。他面孔扭曲,身體奇怪地佝僂著,寬闊的胸膛不規則的凹陷下去,身體彎曲著,兩臂垂到地上,鋼鐵一樣的軀幹上佈滿可怕的傷痕。   使者抓住樨夫人的頭髮,強行將她俏臉拉起,按到那怪物腹下。那怪物弓著身體,腿間垂著一條絲瓜般碩大的陽物。   樨夫人沒有掙扎,她星陣朦朧地張開紅唇,含住血虎可怖的龜頭慇勤地舔舐起來。   那個名叫血虎的怪物渾身傷痕纍纍,額頭一條傷疤從頭顱上部一直延伸到頷下,露出半邊白森森的顱骨,只剩下一隻完好的眼睛。他低吼著挺起身,巨大的陽具迅速膨脹起來。   樨夫人美艷的紅唇被怒漲的陽具撐滿,連呼吸也被堵住。血虎野獸般在她嘴中挺動陽具,幹得美婦面容扭曲,紅唇大張著,幾乎淌下淚來。   「啵」的一聲,血虎拔出陽具,巨大的龜頭從美婦紅唇間脫出,鐵錘一樣昂起。樨夫人捂著喉嚨咳嗽起來,半晌才望著那根手臂一樣粗長的陽物,崇慕地說道:「他的陽具像神明一樣偉大……」   「血虎是本使特意尋來,費盡力氣才養出這條獸陽……哈哈……」   使者尖笑著拍了拍美婦的艷臀,「就是要讓他試試你的後庭!」   即使神智恍惚中,樨夫人也不禁花容失色,她瞪大眼睛,駭然望著那條可怕的陽具,情不自禁地打了哆嗦,哀求道:「主人,樨奴還要用後庭來服侍你,不能……不能……承受他的……」   使者眼中流露出變態的興奮目光,抖手扔開美婦的髮絲。   鬼武士把哀求的美婦拖到地上,抬起她肥嫩的美臀。樨夫人豐挺的乳球壓在地上,那張光溜溜的大白屁股被扳得朝上翹起,臀後毛絨絨的雪白兔尾抖動著,紅艷的蜜穴收緊,夾著那顆碩大的碧珠不住戰慄。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那個鬼王峒派來的使者,完全把這位白夷族長的夫人當成一件美肉玩具,玩弄之餘,還特意豢養出一隻怪物,讓她在自己面前與怪物的巨陽表演肛交。   程宗揚禁不住又看了一眼樨夫人的屁眼兒,那張軟嫩的肉孔嵌在白艷的豐臀間,小巧的用一顆花生米就能塞住,怎麼可能容納下血虎絲瓜一樣的陽具?   鏡中映出樨夫人驚駭欲絕的面孔,面無表情的鬼武士扒開她豐腴的臀肉。碧綠的珠光下,美婦的屁眼兒看不到微鼓的肛蕾和富於伸展的菊紋,雪洞一樣光滑纖細,白生生沒有絲毫雜色。   使者尖聲笑道:「血虎,這隻母兔子的屁眼兒又小又嫩,好好幹!」   血虎弓著身跨在美婦背後,巨碩的陽物挺起,對著樨夫人的後庭嬌處頂了過去。   「呃……」   樨夫人螓首昂起,纖細優雅的蛾眉顰緊,露出痛楚的表情。   血虎粗大的龜頭撞在美婦白膩的臀間,陽具上血脈賁張,彷彿無數蠕動的蚯蚓。黑紫色的龜頭像金屬一樣發亮,讓程宗揚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士兵戴的鋼盔。   巨陽的壓迫下,樨夫人雪團一樣的大白屁股被頂得向內凹陷,粉膩的臀肉圍擠過來,夾住光亮的龜頭。血虎不耐煩地低吼一聲,兩手扒開美婦的臀肉,龜頭對著纖細的肉孔用力一捅。   樨夫人柔媚的美目猛然睜大,紅唇發僵,鼻尖冒出冷汗。   那張豐滿的雪臀彷彿一個擠扁的汽球被頂得膨脹起來,僵持片刻後,樨夫人香艷的肉體開始抽搐,肌膚顫抖著流出冰冷的汗珠。   程宗揚盯著鏡面,幾乎忘了手裡的遙控器。任何一個正常女人,都不可能承受血虎怪物一樣的陽具,何況是樨夫人那樣纖小的肛洞。白夷人用欺騙的手段誘使雲蒼峰和蘇荔赴宴,已經使程宗揚失去曾經的好感,但眼前的一幕,讓他禁不住同情起這位族長夫人來。   血虎大吼一聲,陽具失去方向,沿著臀溝從那張白膩的大屁股中滑出,打在樨夫人翹起的兔尾上。樨夫人的臀肉太過滑膩,他幾次全力都滑到一邊,不由焦躁起來。   使者從袖中拿出一小塊黑乎乎泥膏狀的物體,先掰了一半投進薰爐,然後將剩下的遞給身邊的鬼武士。   薰爐的煙霧變得濃郁,那武士把黑膏遞到樨夫人唇邊,美婦立刻張開紅唇,急切地吞了下去,還不停舔著武士的手指。   吞下那塊泥膏之後,樨夫人臉上露出恍惚笑意,她目光變得濕媚,肉體也停止顫抖,軟軟伏在地上,柔若無骨。   「該死的母兔子!」   使者獰聲道:「覺得爽,就叫血虎幹你的後庭!否則,你永遠都別想再嘗到銷魂別香!」   美婦渾身抖動了一下,然後媚笑起來。不知道那一小塊黑色的膏泥有什麼樣的魔力,樨夫人竟然主動扒開屁股,用臀溝夾住血虎那條足以令她肉體受創的陽具,小巧的屁眼兒頂在他的龜頭上,用力挺動臀部,一邊發出妖媚的淫聲。   那團拳頭大小蓬鬆的兔尾在臀後搖動著,讓程宗揚想起兔女郎,只是少了絲質褲襪和高跟鞋。   那位白夷族長的夫人翹起屁股,彷彿騎在怪物巨大的陽具上一樣,白艷艷的大屁股頂著龜頭不住旋動。血虎也佝僂著身體,不斷用力。美婦咬緊牙關,用盡渾身的力氣向後一挺,那張柔軟的大屁股驀然一沉,坐到陽具中段。   樨夫人臉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哭是笑,她蹙著眉,唇角向上彎起,睫毛劇痛般飛快地輕顫著。   使者尖笑著打了個手勢。血虎露出顱骨的臉頰抽動了一下,雙手抓住美婦的臀肉,向兩邊扒開。只見白生生的雪臀間,夾著一條手臂粗細的陽具,龜頭已經消失在美婦臀內,只剩下血脈賁張的棒身,鐵棒般捅在雪白的臀肉中。   血虎弓身,抓住樨夫人的頭髮。樨夫人精緻的髮髻散開,額上的珠鏈滑到一邊,她目光迷離,肉體的痛楚彷彿漸漸消散,又露出媚態十足的笑容。   樨夫人雪嫩的肛洞被陽具擠開到難以想像的大小,她直挺挺伏在地上,隨著血虎的捅弄,白滑的雪臀不住膨脹著前後滑動。   「啊……啊……」   白夷族長美貌的妻子淫叫著,玉體橫陳,她忘了痛楚,忘了羞恥,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尊嚴,彷彿像一隻雪白的雌兔搖擺著雪臀,在主人面前與身後凶獰的怪物激烈地表演著肛交。   又圓又翹的豐臀竭力挺動,吞吐著粗大的陽具。怪物巨大的龜頭撐滿了美婦的雪臀,每次陽具進入,富有光澤的雪膩圓臀都被擠得鼓起。   「程先生,出了什麼事?」   易勇推門進來,他在打坐中被匆忙叫起,不知道出了什麼意外,身上的道袍都來不及系,先趕來尋他的靈飛鏡。當看到程宗揚手中的鏡子發出光芒,他驚呼一聲,險些坐倒。   程宗揚苦笑著收起鏡子,「先別看了。」   易勇喘著氣道:「它真的……真的是……它是怎麼……怎麼……」   「冷靜點,這樣才好說話。」   易勇深吸緩吐,吐納片刻,調勻呼吸,然後使勁向程宗揚施了一禮,「先生有以教我!」   「我先問你,靈飛鏡能看到什麼東西?」   易勇立刻答道:「只要依法施術,世間萬物都可盡收鏡中。」   「如果不施法呢?它會照出什麼?」   易勇怔了一下,尋思道:「靈飛鏡對邪靈氣息最為敏感,也許會對近處的邪物作出反應。」   這話等於沒說。程宗揚最想知道的是鬼王峒的使者潛藏在什麼地方,但易勇的答案顯然答非所問。   易勇試探道:「程先生……」   程宗揚按著鏡子道:「實言相告。靈飛鏡裡出現的是鬼王峒的人。他們應該就在白夷族,但看不出是在什麼地方。」   易勇變了臉色,「是白夷人?」   「易兄真聰明!」   程宗揚讚了一聲,然後道:「白夷人已經和鬼王峒勾結在一起,咱們有麻煩了。」   易勇神情一急,他剛拿到靈飛鏡,還沒來得及探索其中的奧秘,可不想再出什麼岔子。   程宗揚安慰道:「我已經讓人去通知雲老哥,但易彪未必能進宮裡。易兄,你能否給雲老哥傳個訊?」   易勇沉吟片刻,然後盤膝坐下,閉上眼睛,手指捻成法訣。   白夷宮殿。正在與白夷族長交談的雲蒼峰忽然停了下來,望著自己面前的酒杯。蘇荔以為他醉了,不動聲色地舉起酒杯,「阿依蘇荔敬族長一杯。」   白夷族長從容捧杯,「花苗貴客敢於行刺鬼巫王,勇氣讓人欽佩。但我看到你的部屬並不多,這樣的力量就已經足夠了嗎?」   「我們和紅……」   「兵貴精不貴多。」   雲蒼峰打斷了蘇荔的話,笑呵呵道:「只有這些人手已經足夠了。」   蘇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雲蒼峰拿起酒杯,笑道:「我與族長乾了此杯!」   說著雲蒼峰蹌踉一步,手一鬆,酒杯「光啷」跌在案上,他醉意盎然地俯身去拿杯子,「好……好酒!莫要糟蹋了。來來來,我與族長再飲幾杯!」   白夷族長按住杯口,「雲兄,你喝醉了。」   雲蒼峰陶然笑道:「這些酒如何會醉?那是十年前……不對,十五年前,我與族長放懷痛飲,彼此各盡一甕,把臂歡笑之事,至今、至今仍歷歷在目……歷歷在目……」   白夷族長被他勾起往事,目光黯淡下來。   蘇荔腳趾被雲蒼峰悄悄踩住,這個冰雪聰明的女子立刻起身道:「雲執事醉了,不如我們先行告辭,明日再議。」   白夷族長勉強道:「雲老哥既然醉了,不若就宿在此處好了。」   蘇荔推辭幾句,白夷族長執意不肯放人。雲蒼峰攀住白夷族長的手臂,「五萬銀銖,我已讓商會運往族中,若是不夠,族長儘管開口!再多的錢,雲氏也付得起!憑你我的交情,只需一句話便夠,連字據也不需立!」   白夷族長怔了一會兒,然後道:「我送老哥回去。」   他神情蕭索,彷彿一瞬間老了十歲。   「山腹。」   易勇一日間兩次施術,精力大量透支,臉色蒼白地說道:「我能感應到,靈飛鏡的靈力伸往山腹。就在白夷宮殿的下方。」   「鬼王峒的人就在那裡。」   易勇說。   很難想像白夷宮殿的地下還有這麼大的空間,但白夷族整座山峰也許都被改造過,還有什麼不可能呢?程宗揚起身道:「易兄先去歇息,等雲老哥回來再商量。」   易勇不捨地看了靈飛鏡一眼,神情疲倦地離開房間。 第二章 生變   鏡中的淫虐還在繼續。白夷族長的夫人像一隻妖艷的玉兔,翹著白花花的大屁股,被狗僂的怪物幹得連聲淫叫。巨大的獸陽在白美的臀間時出時沒,每一下都盡根而入,把她柔嫩的屁眼兒幹得更大。拔出時巨大的龜頭將美婦小巧的屁眼帶得從臀溝中隆起,充滿彈性的肛肉裹住肉棒,又白又軟。   「哦……呃……」   樨夫人翹著屁股,發出不成字句的叫聲。   忽然她白亮的圓臀收緊,柔軟的臀肉夾住那根野獸般的巨陽一陣亂顫。   血虎在她腸道內兇猛地噴射著,最後「啵」的一聲,拔出陽具。   使者笑罵道:「這母兔子,真夠淫的……抬過來!」   鬼武士抓起樨夫人的臂腿,舉到使者面前。美婦白生生的臀間被幹出一個巨大的圓洞,令程宗揚意外的是,樨夫人嬌小的嫩肛居然沒有綻裂,只是被幹得面目全非,肛徑擴大數倍,渾圓張開,露出鮮紅的腸壁,無法合攏。   使者拽住美婦的兔尾,將她屁股拽得抬起,一手伸到她下體,從蜜穴中樞出那顆珠子,投到她圓張的屁眼兒中。   碧珠沒入雪臀,隨即大放光明,將樨夫人艷異的肛洞照得通透。   樨夫人腸道極深,剛被巨陽貫透的屁眼兒足以容納下一隻拳頭。腸道內紅膩的嫩肉一圈圈鼓起,微微蠕動,裡面灌滿了濁白的精液。那顆夜明珠掉在肛內,半浸在污濁的精液中,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將她蠕動的腸道映得纖毫畢露。那團柔軟的兔尾依在肛洞邊緣,細絨般的兔毛在珠輝下一絲絲發亮。   「啪!啪!」   使者戲謔地將樨夫人的兔尾塞到她敞露的肛洞中,然後抽打著她的屁股,迫使她屁眼兒合攏。美婦討好地翹著臀,媚笑著任由主人玩弄著自己的肉體,臉上帶著夢幻般的滿足和喜悅。   程宗揚試著按了一下遙控器,鏡面亮光一閃便消失了,表面恢復了灰撲撲不起眼的外觀。他反覆看著那面鏡子,試圖找出它的秘密,可沒有任何線索。平整的鏡面沒有絲毫劃痕,鏡後的文字花紋也沒有任何異常,更沒有想像中的鏍絲、卡扣和縫隙,整面鏡子渾然一體,如同澆鑄出來的一樣。   秘密也許在「遙控器」上。程宗揚按下自己猜測中的數字鍵,靈飛鏡沒有任何反應。難道壞了?程宗揚一驚。   接著他拍了下腦袋。開關還沒有打開,祁遠進來,帶來一個程宗揚不願聽到的消息──武二郎直接去了白夷族長那裡要人。臨走時撂下一句話:這些兔崽子活膩了!   二爺這一發怒,誰也攔不住。別說祁遠和程宗揚,老天爺都沒轍,程宗揚無可奈何地問道:「其他人呢?」   「雲氏的護衛們沒有一個出去的,都在商舖裡。咱們這邊差了一個石剛,小魏已經去尋了。」   程宗揚知道,石剛是去找阿伶了。那晚花苗的阿夕和阿伶同時被鴉人襲擊,阿伶的屍體一直沒有找到。石剛堅信阿伶沒有死,幾天一直在山上尋找。   最壞的消息祁遠放在最後。「花苗人的住處被白夷人圍了起來,我們的人沒能進去。」   程宗揚心裡一沉,對方下手好快。   「別的呢?」   「其他就沒什麼了。哦,還有朱老頭,他說已經到了地方,纏著要工錢。」   程宗揚本來想到了白夷族就攆朱老頭滾蛋,但現在白夷族恐怕待不住了,朱老頭雖然好吹牛,惹人厭,但走南荒還少不了他。   「先不給,等離開白夷族再說。其他的還有嗎?」   祁遠猶豫道:「沒有了吧?」   程宗揚低聲道:「謝藝呢?」   祁遠一愣,忙亂間竟然把他給忘了。   「你有多久沒見他了?」   「上午我還……」   祁遠停了下來,愣了一會兒,然後倒抽了口涼氣。「有兩三天沒見到他了──不會是被哪個兔姐兒迷住了吧?」   那個來自六朝繁華都市的文士一到白夷族就失去了蹤影,不知去了何處。他在商隊裡一向為人低調,消失兩天也沒有人注意。   謝藝的真實水準雖然還是個謎,但他可能是商隊裡除武二郎之外最有自保能力的一個。程宗揚斷然道:「不等他了!咱們收拾行李,準備走。」   祁遠卻沒有離開,低聲道:「程頭兒,你猜鬼王峒的人知不知道那事跟咱們有關係?」   當日在熊耳鋪外,追逐凝羽而來的武士被商隊和花苗人聯手殺死。拋開這件事,商隊與鬼王峒並沒有什麼衝突,如果風聲沒有走漏,他們仍是一支普通的商隊,所以祁遠才這樣問。   「那件事花苗人也有份。現在花苗人被他們控制住,你說咱們能不能脫了干係?」   祁遠歎了口氣,這下與鬼王峒的梁子算是結上了。   「那他們有多少人?」   在熊耳鋪時,曾聽說鬼王峒一行有上百人,如果有一半是鬼王峒的武士,他們就別想走那麼輕鬆。不過自己有辦法查看他們的實力。程宗揚打開靈飛鏡,試著按下其中一個按鍵。   鏡中出現一道長長的階梯,兩側是陸峭的石壁。數十名奴隸正扛著巨大的圓木,在狹窄的甬道中行走。階梯盡頭是一個空曠的圓形大廳,一根根圓木被整齊地堆積起來,擺放成金字塔狀。   還未完工的金字塔內,躺著一具白色的肉體。那女子頸部有細細的鱗片,白晰的腹部高高隆起。一個披散著頭髮的巫師俯下身,用一支短匕慢慢劃開她的手腕。女子吃痛地挺起身,鼓漲的乳房聳動著,沁出白稠的乳汁。   祁遠驚叫道:「是她!」   「誰?」   「村長的兒媳,我見過的!黑石灘旁邊那個蛇彝村!被鬼王峒滅族的。」   程宗揚想起祁遠曾經說過,蛇彝人避諱與陌生人見面,通常都不見人。他路過蛇彝村時,有天清晨撞見了村長的兒媳。沒想到鬼王峒的人竟然會一直把她帶來這裡。   鏡中白影一閃,蛇彝少婦的下身驀然捲起,卻是一條雪白的蛇尾。她腹部以下與蛇軀連為一體,被細密的鱗片覆蓋。巫師抓住她的蛇尾,擰轉過來,用匕首釘在木上。蛇彝少婦上身平躺,腰身彎折到一側。她臀部與人相似,中間凹陷,類似臀溝,只是同樣覆蓋著鱗片。她臀後鱗片越來越小,越來越細,最後消失在臀溝內。裡面是排泄與生殖器合在一起的粉色肉孔。   少婦的掙扎越來越劇烈,她手臂上青色的血脈鼓脹起來,被劃破的手腕鮮血淋漓。巫師拿出一點黑色的膏泥抹在她鼻孔中,少婦發出一聲壓抑的呻吟,緊繃的身體漸漸鬆懈下來。   巫師用一個瓷盒將蛇彝少婦的鮮血收集起來,用手指醮著,在她圓滾滾的腹球上畫下鬼王峒詭異的笑臉圖案,然後無聲地吟誦起來。   「七、八、九……」   程宗揚數著周圍骨骼粗大的鬼武士。那些生著尖角的武士面目扭曲,像魔鬼一樣猙獰可怖。他們看守著搬運圓木的奴隸,不時揮起皮鞭,抽在奴隸身上。   「差不多有二十名。再加上白夷人,咱們能逃出去就撞大運了。」   祁遠抹了把汗水,「他們在做什麼?」   「也許是一種祭祀的儀式。老四,吩咐剩下的人收拾行李,貨物什麼的都拋下,走得越快越好。」   祁遠答應一聲,奔出去安排。   程宗揚球磨著這支「遙控器」難道它還能像切換頻道一樣切換畫面?望著靈飛鏡眼熟的尺寸和遙控器的按鍵佈局,他越來越肯定,當初製作出這面靈飛鏡的人,有著和自己至少相似的生活經歷──一個見過電視的人。   「走了?」   一個尖銳的聲音傳來。   那些鬼武士惡魔般的目光盯著每一個奴隸,在他們背後,拱形門洞敞開著,遠遠能看到坐在石椅上的鬼王峒使者。   白夷族長跪在使者腳下,酒意不翼而飛,臉色變得灰白。他像一個卑微的奴僕一樣,說道:「我已經命令族人把花苗人看管起來。天亮之前,沒有人能夠離開。」   在他面前,他美貌的妻子正赤裸著跪在使者腿間,高翹著豐滿的白臀在使者胯間挪動,白夷族長卻視而不見,目光只畏懼地望著鬼王峒使者瘦小的身體。   樨夫人絨球般的兔尾被掏出來,沾著骯髒的精液聳在臀後。那張渾圓的美臀猛地一沉,坐到使者腹上,然後用力套弄起來,兩團白光光的雪乳在胸前搖擺著,泛起香艷的肉光。   樨夫人紅艷的唇角彎彎翹起,唇角還沾著濁白的黏液,笑容又騷又媚。她美目波光流轉,卻對自己的丈夫視若無睹,似乎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奴隸。   「我的主人……」   白夷族長乞討般伸出手臂,迎來的卻是一聲陰森的冷笑。   使者抬起手,「啪」的打了個響指。白夷族長背後佝僂的巨漢伸出手臂,扳住他的頭顱。白夷族長的呼吸艱難起來,他顫抖伸出手,彷彿想抓住薰爐中飄出的煙霧。   「廢物!」   使者不屑地尖聲道。   「格」的一聲,白夷族長的頸骨被血虎生生擰斷,頭顱歪到一邊。   使者撫摸著樨夫人白嫩的豐臀,尖聲道:「樨奴,從此以後,你就是白夷的族長了。」   樨夫人雪球般的美臀在使者胯間跳動著,沒有絲毫停頓,她淫笑著用濕媚的聲音道:「樨奴是主人的奴僕……」   門外傳來一陣喧嘩。雲蒼峰面帶酒紅,腳步虛浮地走到商舖門前,一手挽著送行的白夷人,絮絮說著往事。雲蒼峰顯然在白夷族威望極高,那白夷人恭恭敬敬扶著他,沒有絲毫怠慢。好不容易等他鬆了手,才告辭離去。   大門掩上,雲蒼峰臉上的醉意一掃而空,他撩起長袍,快步走進後院,玉珮在腰間晃來晃。   易彪寸步不離地跟在旁邊,忽然雲蒼峰停住腳步:「程小哥?」   程宗揚立在階上,簡單說道:「今晚宴會是個圈套,白夷人和鬼王峒勾結起來對付我們。還有,」   他走下來,俯在雲蒼峰耳邊,低聲道:「白夷的族長剛剛死了。」   雲蒼峰面頰抽動了一下:「靈飛鏡?是誰?」   程宗揚點了點頭,沒有提那面鏡子,「鬼王峒的使者。因為族長沒有在宴會中留下你們。」   蘇荔飲了酒,兩頰微顯酡紅,目光卻明亮之極:「我的族人呢?」   吳戰威道:「那邊都是白夷人的守衛,我過去就被他們擋住了。」   眾人都變了臉色,白夷人雖然文弱,但人數眾多,遠不是普通的村寨可比。   如果說他們能調集上千名戰士,誰也不會意外。   一個高大的身影翻牆而入,卻是武二郎。他去白夷宮殿尋找蘇荔,又一路追了回來,沉著臉道:「卡瓦和阿夕他們都被白夷人帶到宮裡去了。」   緊急關頭,雲蒼峰反而冷靜下來,沉聲道:「今日之事,絕難善了。」   白夷人與鬼王峒聯手,只憑他們兩支商隊二十餘人,絕對不可能闖出去。況且花苗人已經被擄為人質,選擇力拼絕對是下下策。   「怎麼辦?」   眾人都轉著同一個念頭。   「我們去拜訪白夷族長一趟。」   程宗揚扯下手臂上的繃帶,被毒蝙蝠抓出的傷痕已經平復。   「程小哥?」   「我去向他們要人。」   程宗揚道:「雲老哥在這邊主持大局,我只帶幾個人去。」   雲蒼峰皺起眉頭。人手本來就不夠,這時再分散,只會被對方各個擊破。   「如果白夷人真要對付我們,十幾個人和二十幾個沒什麼區別。而且白夷人只包圍花苗的住處,可見他們並不想與我們這些商人為敵。」   程宗揚笑了笑,露出一絲殺機,「如果鬼王峒的使者肯露面,那最好不過。」   良久,雲蒼峰點了點頭。   易彪當仁不讓地站了出來,接著吳戰威提上他的厚背砍刀跨到前面,狠狠啐了一口,「老吳命硬!閻王老子不肯收!」   武二郎卻是一臉的不情願,他剛和蘇荔見上面,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被拉去喊打喊殺,說不過去啊。但蘇荔卻上前道:「那些是我的族人,我去!」   武二朗立刻橫起眼,斜身擋在蘇荔身前,朝程宗揚叫道:「這種事能少了二爺?」   「那好,咱們五個人立刻就走。」   程宗揚還記掛著凝羽。她和樂明珠都與花苗人住在一起,如果落到鬼王峒的人手裡……f剩下的包括祁遠在內,都取出兵刃,守住商舖的要害。雲氏的商舖是用大塊岩石建成,十分堅固,即使白夷人來攻,有雲氏那些北府兵出身的軍士在,也能支撐一段時間。   程宗揚還是第一次踏入白夷人的宮殿。南荒氣候濕熱,屋宇都盡力建得高大敞亮。殿內張掛著大量輕紗製成的帷幕,使岩石建成的宮殿顯得柔和起來。   此時已是深夜,白夷人並不願意放他們入內。最後還是武二郎出面,面上虎紋暴跳著吼了一聲,那些白夷人才兔子一樣蹶進去稟報。   眾人在宮內等候了大半個時辰,武二郎臉色越來越不善,幾次想發飄,都被蘇荔拉住。   終於,簾外傳來珠玉相擊的輕響,一個身著盛裝的美婦款款入殿。   樨夫人穿著一襲輕柔的絲袍,長髮優雅地挽成高髻,露出修長的玉頸。她兩手握在身前,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從容道:「不知客人夙夜來訪,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打擾夫人了。請問族長呢?」   程宗揚忍住心底的焦急,不動聲色地問道。   樨夫人含笑道:「族長醉了。客人有什麼事,便對妾身說罷。」   「敢問夫人,」   蘇荔揚眉道:「為何要把我的族人囚禁起來?」   「是花苗的蘇荔吧?」   樨夫人微微頷首,淺笑道:「蘇荔族長可能誤會了。花苗人是我們白夷的貴客,怎麼會囚禁呢?族長說,原來安排的住處太過簡慢,是我們照顧不周,才請她們到宮裡居住。」   程宗揚踏前一步:「族長真是這麼說的?」   樨夫人神情自若地說道:「客人如果不信,明天可以當面去問族長。」   「問族長?」   程宗揚幾乎貼到樨夫人身上,低下頭盯著她的眼睛,低聲道:「我對地府可沒什麼興趣。」   說著他笑了笑,彷彿不經意地說道:「族長的脖子還痛嗎?有沒有輕一點?」   樨夫人神情微變,情不自禁地後退一步。   程宗揚如影隨形地緊逼過去,「我差點忘了。有血虎幫族長按摩,應該沒什麼大礙吧。」   「你……」   樨夫人美目猛然瞪大。一個尖銳的物體頂在腰側,傳來令人心悸的鋒銳感。   程宗揚用刀頂著樨夫人的腰身,道:「時間不早了,我也沒有心情兜圈子。順便告訴夫人,我的刀很利的。」   樨夫人臉色數變,最後才低聲道:「這位公子,借一步說話。」   蘇荔等人都不知內情。見程宗揚獨自和樨夫人一同出去,武二郎叫道:「小子!你瘋了!」   程宗揚擺了擺手,「我和夫人有幾句私話要談。」   一出帷幕,程宗揚就拉住樨夫人的手臂,將袖中的短刀頂在她腰後。樨夫人不敢掙扎,就那樣僵著身子,領著程宗揚來到後面的寢宮。   樨夫人的身體香馥撲鼻,但程宗揚對這個妖淫絕情的艷婦,沒有半點好感。   連丈夫的暴死,也沒有換取她一滴眼淚。她的情感還真廉價。   「我是該叫你族長夫人呢?還是族長呢?」   樨夫人紅難的唇角微微顫抖,囁嚅了一下,沒有回答。   寢宮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程宗揚看了看周圍,冷笑道:「一個下人都沒有。不是怕被人撞破夫人的好事吧?哼,夫人打扮得好生端莊尊貴,這裡的奴僕和護衛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們的族長夫人私底下會是鬼王峒的玩物吧。」   樨夫人掩上房門,然後轉過身,身體一矮,跪在程宗揚面前,渾身顫抖著泣聲道:「公子……」   程宗揚盯著眼前的艷婦,大半注意力都放在身後。裝可憐,然後翻臉發難的故事自己已經聽得太多,他可不想成為又一個犧牲品。   「夫君曾說,能救我們夫妻的,只有雲氏的朋友。」   樨夫人一張俏臉哭得梨花帶雨,哀戚地悲聲道:「可夫君終於沒有等到……」   程宗揚冷冷道:「你們是怎麼和鬼王峒拉上關係的?」   「那是半年前……鬼王峒的使者從白夷路過,要求借宿。夫君不願與那些行蹤詭秘的巫師為敵,於是答應了他們的要求,把他們邀到宮中作客。」   「鬼王峒的使者很高興,還在席間表演了幻術。然後……他們燃起一種奇怪的黑膏,妾身……妾身就身體癱軟下來……」   「他們殺死了所有的護衛和婢女,又……」   樨夫人漲了紅臉,「又當著夫君的面,在席間輪暴了妾身……」   「他們在族中住了半月,妾身和夫君都被他們控制,無法擺脫。此後那位使者每兩個月來一次,在他們到來前,我們都會遣散所有的侍女和護衛,不讓他們留在宮裡。每次,他們都會把妾身召去伺候……」   樨夫人羞泣道:「公子,妾身是被他們逼迫的……」   程宗揚皺眉道:「他們又不是常駐,為什麼你們不想辦法反抗?」   樨夫人身體顫抖了一下。「他們燃的黑膏有一種特別的香味,一聞到那種氣味,就會渾身酥軟。如果聞慣了,隔上幾日不聞,就會坐立不安,茶飯不思,神智恍惚。整天想著只要能聞到那種香氣,就什麼都肯做了。」   程宗揚皺起眉頭,這種東西,怎麼聽起來感覺很熟悉……f「鬼巫王的使者索取無度,前次勒逼我們支付五萬銀銖,還要我們提供一千名奴隸。」   樨夫人珠淚漣漣,「求公子救救妾身,救救我們白夷族。」   白夷雖然是大族,一千名奴隸也不是小數。   「鬼王桐的使者在什麼地方?」   「公子答應了?」   樨夫人揚起臉,露出驚喜的目光,急忙道:「宮殿下面有條密道,可以通往他們所在的地方。」 第三章 陷阱   武二郎低頭看著黑沉沉的甬道,摸著後頸的虎斑悻悻道:「小子,小心別被人坑了。」   「你是放心不下蘇荔吧?」   程宗揚道:「蘇荔族長可比你強多了。」   樨夫人告訴他,所有的花苗人都被送到地宮,交給鬼王峒的使者。其他人倒還罷了,凝羽和樂明珠卻讓程宗揚焦急不已。得知她們剛被送去不久,程宗揚決定立刻追下去。   易彪和吳戰威都沒有異議,蘇荔卻主動留下來與樨夫人作伴。程宗揚暗讚這位花苗的女族長心細如髮,有她控制住樨夫人,不怕白夷人在外面玩花樣,斷了他們的後路。   武二郎被強拉過來,一肚子的不樂意,一路上沒給程宗揚好臉。程宗揚也不理會,這廝就這德性,整天跟人欠他八百吊似的。不過真打起來,還是這斯靠得住,再不情願也要拉得緊緊的。   眼前的甬道與程宗揚在靈飛鏡中見過的相似。整齊而狹窄的石階筆直通往山腹,石壁間隱隱迴盪著皮鞭的呼嘯聲。   吳戰威舉著火把,俯身仔細看著階上紛亂的足跡,然後道:「是花苗人,有十幾個。」   花苗赤裸的足跡很容易分辨,但能在沒有多少灰塵的岩石上分辨出來,就是他的本事了。   易彪一步跨過十幾道台階,落葉般悄無聲息地落在下面。吳戰威朝他挑了挑大拇指,也跟了下去。程宗揚繫緊自己的運動背包,也跟著走下台階。   甬道極長,不時響起的皮鞭聲似乎就在前方,眾人走了許久,卻始終未看到花苗人的蹤影。   就在這時,走在前面的易彪看到了一隻鞋子,一隻小小的繡花鞋。程宗揚認出這是樂明珠的鞋子。這丫頭很羨慕花苗女子的裝束,但花苗人的赤足她卻學不來。   「火把!」   程宗揚接過火把,探往前方,黑暗中,出現一個巨大的空間。那是一道寬闊的懸崖,連綿的石階變成一條長橋,一端從懸崖上伸出,另一端沒入黑暗。   武二郎在撟柱上抓了一把,石屑細粉一樣脫落下來,「這是什麼石頭?」   「水泥。」   程宗揚道。   山腹裡的一切:石階、巖壁、橋樑、懸崖,都是水泥建造的。程宗揚現在完全相信,這座山峰是一座人工建築。但自己永遠不知道建造者是誰。   「颼」的一聲,皮鞭撕開空氣的銳響傳來,接著響起一聲女子的啼哭。   武二郎劈手奪過火把,像吹蠟燭一樣,一口吹滅,然後身體一聳,輕煙般掠上長橋,剩下三個緊緊跟在後面。   那聲啼哭一閃便消失了,四周又陷入寂靜。但這寂靜中,程宗揚卻感到有無數眼睛窺視著自己。那些邪惡的力量遊走著從四處湧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停!」   程宗揚的斷喝晚了一步,就在他示警的同時,一道亮光劃破黑暗。   火光在台階上投下刀切般的陰影,甬道盡頭的平台上,高聳著一座圓木堆積的金字塔。包括卡瓦和阿夕在內的花苗人被捆縛在一根根直立的木柱上。在他們頭頂,那個鬼王峒使者高高站立在塔頂,他雙手攏在袖中,黑色的長袍長長拖在腳下,細小的眼睛閃動著惡毒的寒光。   「就你們幾個嗎?」   使者尖細的聲音道:「樨奴果然聽話,把你們引誘下來……」   使者發出夜梟般刺耳的笑聲,然後手一擺:「統統殺了!」   「呼」的一聲,一名鬼王峒武士握著粗糙的長刀,從台上一躍而下。吳戰威舉起他的厚背砍刀,死命擋住。「叮」的一聲,雙刀相交,吳戰威雙臂像觸電一樣抖動起來,踉蹌著後退幾步,險些坐倒。   易彪搶過去,擋住那名鬼武士的長刀。接著又有兩名鬼武士躍下來,加入戰團。鬼王峒使者身邊的武士比他們在熊耳鋪外遇到的更精悍,易彪與吳戰威都是千錘百煉的好手,以二敵三,卻沒有佔到半點便宜。   這些生著鬼角的武士毫不畏死,眼看吳戰威被一名鬼武士逼得手忙腳亂,易彪掄刀疾攻那鬼武士的左臂,試圖解救,那鬼武士卻絲毫不避,任由他一刀砍掉自己的左臂,同時右手長刀揮出,在吳戰威背上留下一道尺許長的傷口。   易彪橫刀從失去左臂的鬼武士破綻處攻入,劈碎他的胸骨,一邊叫道:「吳大哥!對不住了!」   吳戰威傷口雖長,卻不深,他狠啐一口,「該死球朝上!拼了!」   程宗揚提刀上前,「啪」的一聲,一隻大手狠狠打在他腦後。   「你個瓜娃子!」   武二郎橫眉豎目地罵道:「想害死二爺啊!」   程宗揚也是火大,那艷婦聲淚俱下,說得七情上臉,誰知道她背地裡卻包藏禍心,受了鬼王峒使者的指使,設了個圈套讓自己跳。自己也是二十多歲的人,還這麼天真,竟然就上了當。   程宗揚反手一刀逼開武二郎,接著側身出刀,足如虎踞,身如虎形,將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刀尖寸許。   「叮」的一聲,鬼武士的長刀被程宗揚刀鋒盪開。程宗揚刀尖一挑,切入鬼武士堅韌的皮膚中,拖出一道長長的傷口。   武二郎露出一絲訝異,顯然對程宗揚這一刀大為意外。旋即他又臭起臉,氣哼哼道:「這是二爺的五虎斷門刀,還是三腳貓喪門刀?」   「少廢話!先幹掉他們你再嘰歪!」   武二郎卻是一臉無所謂:「拼什麼命呢?打不過咱們就退回去。」   「退個屁!後面也被圍住了!」   武二郎哂道:「你小子,難道耳目比二爺還靈?」   正說著,身後遠遠傳來一絲亮光。程宗揚沉著臉道:「還用去看?用你的腳後跟想想就知道。」   武二郎立刻變了臉色。蘇荔一個人在上面,如果被鬼王峒的人馬襲擊,那可是凶多吉少。   武二郎身影一晃,朝後攛去。程宗揚破口罵道:「武一丁。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不去抓住使者,對付後面的有個屁用!」   武二郎恍若未聞,他旋風般掠到後方,一陣金鐵交鳴的震響如爆豆響過,接著又掠了回來。他半身浴血,一手拿著雙刀,一手握著一根折斷的鬼角,然後振臂一揮,鬼角箭矢般朝木塔上飛去,直刺使者面門。   使者一動不動,旁邊一個佝僂的身影昂起頭,一把抓住鬼角,凶獰的目光朝台下盯來。   血虎張開牙齒,露出被銳器截斷的舌根,一口咬住鬼角,將比金屬還硬的鬼角一點點咬碎,吞了下去。   武二郎長臂一展,翻手揮出鋼刀,砸在一名鬼武士刀背上,將他長刀砸得彎曲,然後一足踢出,蹬在鬼武士胸口,將他上身瞪得後仰,接著「篷」的一聲,將鬼武士粗壯的身體踩在腳下,腳底發出骨骼碎裂的脆響。   吳戰威背上中了一刀,鮮血淋漓。易彪撕開上衣,為他裹傷。躍下的鬼武士只剩下最後一名,仍面對程宗揚的刀鋒毫不退讓。   程宗揚的刀法雖然是武二郎親傳,但那廝的教學內容概括說就四個字:簡單粗暴。   簡單是武二郎的教學方法,粗暴是他的教學態度。說是傳授,其實只是把招術演示一遍,至於程宗揚能領悟多少,二爺就管不著了。不是他不想管,實在是管不到。武二郎只知道這一刀該這麼使,至於為什麼這麼使,他也說不明白。被程宗揚問急了,他就虎起臉,抬腿走人。   而程宗揚得益更多的,來自另一個人:謝藝。那文士對刀法頗為精研,往往一兩句,就讓程宗揚豁然開朗,在招術的變化和力量的運用方面得益良多。但他僅僅是出言指點,從來沒有傳授過程宗揚一招一式。   另一個是凝羽。在她身上,程宗揚第一次體會到真氣運轉的精微之處,知道如何將丹田氣輪的力量施放出來。   鬼武士的優勢只是力量奇大,悍不畏死,招術直來直去,平平無奇。程宗揚雖然心急如焚,卻謹記著凝羽所說,呼吸一絲不亂。先漸漸穩住陣腳,然後一點一點佔據了上風。   剛才他已經看過,木塔上被縛的花苗人中並沒有凝羽,也沒有樂明珠那丫頭的身影。   鬼王峒使者頭頂的鬼角微微晃動,忽然喝道:「血虎!」   那個佝僂的身影聞聲一震,慢慢昂起頭。他半邊面孔被撕裂,露出白森森的骨骼,僅存的眼珠變得血紅。   武二郎雙刀「鐺」的一撞,吸引了血虎的目光。血虎低沉地吼叫一聲,凹陷的胸膛脹起,露出折斷的骨骼,他拿出一根黑黝黝的鐵矛,野獸般撲來。   「哥!」   易彪瞪大眼睛,望著朝武二郎飛撲而去的血虎,大叫道:「哥!」   血虎身影遲滯了一下,然後加速朝武二郎撲去,把易彪的叫聲拋在腦後。   程宗揚和吳戰威都瞪大眼睛,他們也認了出來,那個身體畸形的怪物果真是易虎。他凹陷的胸膛正是當初被巨石擊中的部位,他被山洪捲走,在山澗中撞得遍體麟傷,頭顱和四肢也為之變形。如果不是同胞兄弟易彪,任誰也認不出眼前的怪物就是當日沉默寡言的北府兵軍官易虎。   鬼王峒的使者變了下臉色,然後對旁邊披髮的巫師說了句什麼。那巫師穿著綴滿羽毛的長袍,臉色蒼白,他拿出一團黑色的泥膏,放進盛滿蛇彝女子鮮血的瓷盒中,然後投入火中。   白色的煙霧從火中飄出。周圍面目猙獰的鬼武士神情微微聳動,眼珠愈發鮮紅,彷彿能滴下血來。   血虎的鐵矛在空中發出一聲沉悶的風聲,狂飆般撲向武二郎。武二郎雙刀交叉,硬生生擋住他一矛,然後旋身出刀,用上了腰腹的力量。   同樣是受鬼王峒使者驅使的武士,血虎的出手卻明顯不同。他鐵矛猶如發怒的蛟龍,不僅力量奇大,而且招術精妙,比起那些鬼武士高出不止一籌。即使武二郎這樣的猛人,一時間也被他的鐵矛困住。   一絲異樣的氣息飄入鼻端,程宗揚手指不自覺地痙攣了一下。對面的鬼武士力量卻徒然加大,他噴出濃重的鼻息,長刀猶如巨斧,重重劈在程宗揚刀鋒上,將他震得手臂發麻。   「小心毒煙!」   那種黑色的泥膏程宗揚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了,他急忙屏住呼吸,雙手握住刀柄,用盡全身力氣疾風暴雨般朝對手攻去。   被鬼王峒使者改造過的易虎仍保留著原來的武技,再配上他惡魔的軀體,雖然無法攻克武二郎,卻將他牢牢牽制住。   忽然一柄鋼刀格住血虎的鐵矛,易彪額頭青筋暴起,嘶聲叫道:「哥!」   血虎盯著他,鐵矛緩緩退了半尺,然後驀然加速,刺向他同胞兄弟的喉嚨。   易彪虎目迸出淚水,大叫道:「哥!你醒醒啊!」   「傻蛋!」   武二郎一肩膀把易彪撞開,刀鋒準確地劈在血虎矛尖上,破口罵道:「他這會兒又不認識你,你鬼叫個屁啊!」   說著他也聞到黑膏燃燒的氣息,表情瞬間變得猙獰。   使者尖笑道:「看你們還能撐到幾時!嘻嘻,這虎族漢子倒是好身板,煉製出來比血虎還強上幾分……血虎!殺了他!」   血虎手中的鐵矛猛然一緊,幻化出無數矛影,重重疊疊朝武二郎逼來。緊接著,高台上又躍下數名鬼王峒武士。   吳戰威負傷,易彪失魂落魄,只剩下程宗揚和武二郎還在勉強支撐。程宗揚原以為有武二郎這張王牌在手,幹掉鬼王峒的使者不是什麼難事。誰知道改造過的血虎竟然這麼強,只怕要一兩個時辰才能與武二郎分出勝負。   焦急中,一抹刀光從暗處襲來,流星般刺向使者胸口。   束著腰甲的凝羽從黑暗中現身,一閃就掠到木塔上空。鬼王峒使者的笑聲僵在喉中,本能地抬起手。「噗」的一聲,月牙狀的彎刀挑穿使者的手掌,爆出一片血花。   凝羽修長的身體在空中一折,靈巧地翻了個觔斗,順勢拔出彎刀,變招朝使者脖頸抹去,動作如行雲流水,沒有半分停滯。   使者握住被穿透的手掌,尖叫著滾下木塔,他身邊的巫師陰惻惻抬起手掌,露出掌心一個血紅的鬼面圖案,然後喉中發出一聲厲鬼般的尖嘯,掌心的鬼面圖案驀然張開血淋淋的大口,朝凝羽腕上咬去。   凝羽回過手腕,彎刀灑下一片月光般的輝影,繞開巫師的手掌,在他頸中蜻蜓點水般一抹,帶出漫天血影。   巫師的頭顱彷彿失去重量般,從脖頸中飛起,旋轉著飛下木塔,滾在一名花苗女子腳邊。   那花苗女子臉色蒼白,神情卻很鎮定,甚至朝凝羽微微一笑。   凝羽刀勢不停,朝木柱的繩索掠去。程宗揚急道:「別動繩索!毒煙!」   微笑的花苗女子忽地變了臉色,露出鬼王峒使者般擰惡的表情,張口朝凝羽的彎刀咬去。   凝羽變招極快,程宗揚甫一開聲,她便翻過手腕,用刀背在那花苗女子頸側一擊,使她昏迷。   「煙有毒!他們在用邪術操控!」   程宗揚叫道。說著他頭腦一陣暈眩,眼前金星直冒。   「笨死你了!」   一張芳香的絲帕飄過來,掩住程宗揚的口鼻,樂明珠道:「知道煙霧不對,你還說話!」   程宗揚剛檔開鬼武士一擊,一手用絲帕摀住口鼻,悶聲道:「你不也在說話嗎?」   樂明珠得意地指了指發上的頭冠,「我的朱狐冠百毒不侵!嘻嘻!」   「躲開!」   程宗揚顧不得問她們兩個為何會在此時出現,上前擋住襲來的鬼王峒武士。   「我來幫你。」   樂明珠拔出她的短劍,搶上前去。   「篷」的一聲,程宗揚結結實實摔在地上,全無提防地摔了個五體投地,接著「叮」的一聲,鬼武士的長刀貼著他的耳朵砍在水泥凝成的地面上,濺起一道火花。   程宗揚臉上被石屑擊中,火辣辣的一片,他還沒弄明白好端端的,怎麼那丫頭往前靠了一步,自己就摔了一跟頭。   樂明珠嚇得臉都白了,急忙逼開那名武士,小聲道:「對不起啊。」   程宗揚一臉的莫名其妙:「怎麼回事?」   「我……我踩到你了。」   程宗揚怔了一下,才醒悟過來。那小丫頭搶得太急,一下踩住他的腳背。程宗揚氣不打一處來,武二郎那句話立刻到了嘴邊:「你想害死我啊!」   樂明珠吐了吐舌頭,「小心!」   一隻白美的裸足抬起,踢住鬼武士的手腕。   高台上「嗤嗤」聲不住響起,那使者失了先機,野狗般手腳並用地在木塔上來回逃竄,他腳爪極其靈活,在圓木上跳躍如飛。凝羽如影隨形,每一刀劈出,都從他的黑袍帶出一塊布料。   那些兇惡的鬼王峒武士都湧向程宗揚等人,一時無法趕回。眼看鬼王峒的使者就要被逼上絕路,忽然他尖嘯一聲,凝羽腳下的木塔驀然粉碎,一條雪白的蛇尾破塔而出,重重擊在凝羽腰間。   塔中的蛇彝少婦胴體上佈滿刀痕,頸側的蛇鱗被人殘忍地剝下,留下模糊的傷口。她碩大的腹球鼓脹欲裂,眼中的瞳孔變成豎長的形狀,妖異地盯著凝羽。   凝羽腰甲綻開一條裂痕,她扶著腰,然後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這邊武二郎與血虎的搏殺形勢突變。易彪剛被武二郎踢開,又不要命地撲過去抱住血虎,嘶聲道:「哥!別打了!」   血虎森然轉過眼睛,猛地張口朝他喉嚨咬去。武二郎見勢不妙,抬手把拳頭塞到血虎齒間,大吼一聲,鐵拳被他尖利的牙齒咬得鮮血淋漓。   武二郎虎吼著倒轉鋼刀,刀柄重重磕在血虎腦後。血虎佝僂的身體一晃,鐵矛鏘然落地。   武二郎拔出拳頭,手上多了兩道深深的牙印,他惱火地抬起手掌,準備給易彪這傻瓜一下狠的,卻看到那鐵錚靜的漢子滿臉淚光,哭得像一個孩子。   武二郎囂張的氣焰突然消失了,整個人變得溫和下來。   「他昏過去了。沒死。」   武二郎不知被勾起什麼心事,眼角抽搐了幾下。   「武二!」   程宗揚在旁邊叫道。   武二郎騰起身,大鳥般掠上高台。   那使者終於露出恐懼的眼神,也不理會嘔血的凝羽,頭也不回地朝高台後方的拱門躕去。餘下的鬼武士像被繩索扯住一般,同時撤出戰鬥,跟著使者退去。   後面截擊他們的武士被武二郎幹掉兩個,剩下的也隨之退往地宮深處,轉眼走了個乾乾淨淨。   破碎的木塔中,臨產的蛇彝少婦腹球上的鬼臉圖案微微滾動,彷彿在詭異的大笑。使者一走,她渾身的精力彷彿被突然抽乾,雪白的蛇尾扭動片刻,最後無力地低垂下來,腹球的蠕動漸漸停止。   木塔粉碎,那團黑膏從火中掉落出來。被捆縛的花苗人紛紛垂下頭,彷彿陷入沉睡。場中除了幾具屍體,就剩下程宗揚一行人。   吳戰威提刀坐在地上,呼呼喘著氣,背後鮮血直淌。易彪半跪著,懷中抱著惡魔般的血虎。凝羽神情委靡,武二郎和程宗揚都在喘氣,只有樂明珠顯得興致勃勃。   「我們打贏了!」   那丫頭握著拳頭興奮地說。 第四章 俘虜   「過那道長橋的時候──喂,你們見過那座橋沒有?好長啊,而且是平的,一點都不拱──他們的火把突然滅了。凝羽姐姐拉住我,從橋上跳了下去。」   樂明珠拍著胸口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凝羽姐姐要自盡,誰知道她一手攀著橋柱,把我們兩個人都藏橋下面。那些傢伙傻乎乎的,根本沒發現少了兩個人。我們就一直躲在下面。你們動手的時候我想上去,凝羽姐姐卻不放手。」   程宗揚逗她道:「是不是嚇哭了?」   樂明珠小嘴一撇,「我才不怕呢。如果是你這個膽小鬼,早嚇得尿褲子了!喂,你別動……」   樂明珠嘰嘰喳喳地說著,手裡卻絲毫不停,一邊給吳戰威重新包紮傷口,一邊給凝羽診脈。   吳戰威赤裸著上身,被一個丫頭片子在背上戳戳點點,不敢動還不敢叫痛,表情要多臀扭有多彆扭。   程宗揚抱著凝羽,感覺她身體愈發輕盈,彷彿她所有的精力都消失了,只剩下空空的軀殼。望著凝羽失去血色的面孔,程宗揚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最後才勉強道:「不用這麼拚命……」   凝羽淡淡一笑,閉上眼,沒有開口。   卡瓦首先清醒過來,幫著武二郎解下被縛的族人。受過毒煙的侵蝕,被擄的花苗人都顯得神智恍惚。好在鬼王峒的使者已經逃遁,無力再來操控他們。   唯一奇怪的是阿夕。她靜靜看著程宗揚,目光中沒有一絲波瀾。   程宗揚心頭怪異的感覺越來越濃重,對於自己的外貌,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不算醜,但絕對與玉樹臨風、風流倜儻這些詞彙無關。阿葭和阿夕先後委身於自己的情形,想起來都十分詭異。可程宗揚猜不出這種詭異來自何處。   阿夕靜靜看著他,忽然弓下腰,從亂紛紛的圓木間撿起一個黑色的盒子,遞給程宗揚。   盒子是用精鐵製成,有手掌大小。在它掉落的位置散落著幾塊黑色的碎布。   那是鬼王峒使者被凝羽刀鋒劃碎的黑袍。   可以想像,它是從使者的衣袍中掉落出來。究竟是什麼物品,會被鬼王峒的使者貼身收藏?   程宗揚打開盒蓋,看到的是幾朵乾枯的蘑菇。它們的頸很粗,菌冠小小的,顏色鮮紅,表面覆蓋著淡黃的鱗片,手指一碰,就落下細細的粉末。   「這是蛤蟆菌,」   祁遠道:「又叫毒蠅傘,這東西只長在松樹下面,毒性大得狠。」   程宗揚隨手把鐵盒扔在案上:「雲老哥呢?」   鬼王峒的使者逃進地宮深處,他們也不敢再追。武二郎一把火燒掉木塔,幾個人循著原路退回。   在寢宮外,他們看到大批白夷人。那些俊美的戰士將寢宮團團圍住,而他們包圍中,只有一個女人。   蘇荔立在寢宮前,彎刀插在她修長的玉腿旁,像武二郎一樣雙手抱肩,笑吟吟看著那些怯懦的白夷戰士,顧盼間神采逼人。   近千名白夷戰士就那樣眼睜睜看著,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半步。   武二郎凶神惡煞般直闖過去,那些白夷戰士仰臉看著他,沒等這位爺靠近,就飛快地閃開一條大路。有一個跑得慢了點,被他眼一瞪,當場就嚇軟了。   程宗揚搖了搖頭,白夷人既富有又怯弱,如果不是仗著地勢,早就被其他強悍的南荒種族吞併了。   「那隻母兔子呢?」   程宗揚言辭間對樨夫人毫不客氣。自己一時心軟,被她陰了一道,如果不是凝羽,他們只怕一個都回不來。結果凝羽傷上加傷,吳戰威也挨了一刀,想起來他就火大。   蘇荔偏了偏頭,眼睛卻只瞧著威風凜凜的武二郎,滿滿的都是笑意。   這兩人可真是王八瞧綠豆,看對眼了。程宗揚抱著凝羽走上台階,看著那些害怕卻不散開的白夷人,吩咐道:「易彪,請雲老哥過來。」   雲蒼峰是白夷人的熟客,有他出面安撫,總比被這些兔子圍著好。俗話說,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萬一惹急了,這幾千隻兔子衝上來,咬不死也煩死。   走進寢宮,只見樨夫人被捆成一團,扔在榻上,見到程宗揚,那艷婦便開始哆嗦起來。   程宗揚也不理她,隨手把她拎起來,丟進一個空櫃子裡,然後騰開床榻,將凝羽放在上面。   凝羽神情很平靜。從她受傷到現在不過六、七天時間,程宗揚卻感覺似乎過了很久,久到讓他以為凝羽的傷會這樣連綿地拖延下去。   程宗揚握住她的冰涼的手指:「我們回去吧。」   突然間,他很想逃離南荒,離開這個詭異而神秘的地方。   「你還沒有找到霓龍絲。」   霓龍絲是程宗揚隨口編出來騙蘇妲己的,他自己都快忘了這件事,苦笑道:「誰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沒有霓龍絲?」   凝羽道:「那個姓謝的文士,說在碧鯪族。」   程宗揚提起一絲興趣,「他說的碧鯪族?是魚人嗎?」   凝羽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是魚人……」   一個細微的聲音說道。   程宗揚打開櫃子,盯著那個怯生生的美婦,冷笑道:「夫人倒聽得清楚。」   樨夫人顫抖著道:「不要殺我……」   程宗揚壓低聲音道:「你最好乞求她不要有事,不然你也活不了。」   說著他從帷幕上撕下一塊碎布,塞在樨夫人嘴中。   不多時雲蒼峰帶著人趕來,隨即出面找來白夷族一些頭面人物,進行安撫。   祁遠也找到了石剛,和小魏一起匆匆趕到。他熟悉人員,嘴上又善言詞,先分派了人手照顧傷者,又安排了住處,讓神情萎頓的花苗人休息。另外從雲氏商會的護衛挑了人,守住宮殿和甬道的入口,安排得井井有條。   凝羽被送到靜室,由樂明珠和阿夕照料。祁遠安頓停當,回來找到程宗揚。   他挑起大拇指,「雲老哥真是厲害,幾句話下去,就鎮住了場面。那些白夷人跟吃了定心丸一樣,這會正籌備宴會呢。」   說著祁遠提醒道:「程頭兒,那蛤蟆菌可別亂碰,出人命的。」   程宗揚用布巾擦了擦手指。幾株毒蘑菇,那鬼王峒使者還巴巴地帶在身上。   難道南荒沒有別的毒藥?   祁遠道:「那些白夷人還有些不安。說要見他們的族長和族長夫人,雲老哥讓我回來,請他們跟白夷人見一面。」   「小心。那母兔子撒起謊來眼都不眨,別讓她騙了。」   「族長呢?」   「雲老哥沒告訴你?」   程宗揚道:「被鬼王峒的人弄死了。」   祁遠還不知道這事,頓時一驚。剛把白夷人安撫下來,偏偏族長又沒了。   程宗揚想了想,打開櫃子,把樨夫人拖出來。   「族長被鬼王峒的人殺死,你是親眼見到的。現在鬼王峒的人被我們趕跑了,識相呢,就跟我們合作。」   樨夫人本來驚恐萬狀,聽說合作才安下心來,連連點頭。   程宗揚扯開繩索:「你的族人要見你,去和他們見個面,叫他們安心。」   祁遠領著樨夫人出去。程宗揚用布巾擦了擦臉,被毒蝙蝠抓出的傷剛好就折騰了一夜,他這會兒也累了。   打了個呵欠,程宗揚神智突然恍惚了一下。宮殿岩石砌成的牆壁像被風吹拂的帷幕一樣飄浮起來,拖出長長的影子。   他聽到大地低沉的呼吸聲,身邊的空間彷彿呼吸著起伏變形。   程宗揚揉了揉眼睛,視線沒有清晰,反而變得模糊。他拿起布巾,準備認真擦擦,恍惚中突然醒悟過來。   是那些蘑菇。他用手拿過那些蛤蟆菌,又用布巾擦過手,蘑菇的粉末沾在布巾上,自己又拿來擦臉,已經沾上蛤蟆菌的毒粉。   好在自己只是略微碰了碰,沾上的毒素並不多。程宗揚身體懶懶的,不想再動,心想睡一覺也就沒事了……f身體的幻覺還在持續。耳邊依稀有淅淅瀝瀝的雨聲,遠遠的,如輕煙一樣縹緲。朦朧中,一股馥郁的香氣飄來。接著身上的薄衾被一雙手輕柔的揭開,一具滑膩的肉體投入懷中。   程宗揚微微打著鼾,朦朧的腦際轉過一個念頭:自己真是憋得太久了,竟然做了春夢……f夢中,一張光潔的臉頰貼在自己胸口,柔軟的香舌從胸前一路滑到腹下,最後櫻唇一張,含住自己的陽具,慇勤地舔紙起來。她嘴唇溫潤之極,陽具放在裡面,醉爽得彷彿要融化在她口中。柔嫩的唇瓣裹住陽具根部,吸吮著來回吞吐,舌尖從龜頭到棒身,無微不至地捲動著,傳來令人心跳的軟膩。   良久,夢中的女子吐出勃起的陽具,然後那具香滑的肉體依偎過來。那女子翹起粉嫩無比的美臀,用柔軟的臀肉夾住怒脹的龜頭,輕輕磨擦著。   那張屁股又滑又嫩,香氣襲人。火熱的陽具在肥美的臀肉間滑動著,龜頭忽然一軟,觸到一團軟膩的美肉。豐盈柔嫩的美肉油脂般滑開,露出濕膩的穴口。   那張豐膩的雪臀微微一沉,龜頭頂進穴口,滑入銷魂的膩洞中。   那具芳香的肉體柔軟地依在懷中,豐膩而光滑的雪臀聳動著,用蜜穴套弄自己的陽具。   程宗揚睜開眼,看著懷中香難的美婦,發出一聲冷笑。   光線穿過層層疊疊的帷幕變得黯淡下來。樨夫人側著身偎依在榻上,白嫩的美臀朝後挺起,柔柔聳動著,慇勤服侍他的陽具。聽到程宗揚的冷笑,她玉體一顫,然後轉過頭,討好地露出笑臉,眼中卻露出一絲怯意。   樨夫人三十餘歲年紀,比程宗揚大了不少,但美艷的面孔上那種怯生生的嬌態,我見猶憐。   程宗揚揉了揉太陽穴,腦中還有一絲毒菌帶來的眩暈感。外面的雨聲漸漸清晰,飽含水氣的微風拂起帷幕,帶來潮濕的氣息。   「誰讓你來的?」   他陽具還停留在樨夫人體內,被溫潤的蜜腔包裹著,但森冷的口氣卻讓樨夫人打了個寒噤,她怯生生說道:「妾身見公子一人獨宿,無人侍寢,才自薦枕席……」   說著羞澀地垂下頭。   說這番話的時候,樨夫人側身依在程宗揚懷中,那張雪團般的美臀光溜溜貼在程宗揚腹下,就像一隻雪白而又柔順的玉兔。   程宗揚雙手一撐,抬起身靠在床頭,然後一手托起她的下巴,冷冷看著。樨夫人滿面窘態,目光羞怯得不敢與他接觸。她赤條條脫得一絲不掛,兩團圓潤的乳房壓在程宗揚腿上,充滿了誘人的彈性。   如果凝羽有個三長兩短,程宗揚一刀幹掉這個淫婦的心都有。不過他不是有潔癖的人。既然她主動投懷送抱,拿她當娼妓玩玩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程宗揚冷笑一聲,一把抓住樨夫人豐膩的臀肉,將她拖到自己身上。樨夫人白生生的胴體伏在程宗揚腿上,白美的雙腿分開,騎在他腰間,那張充滿肉感的大圓屁股白光光翹在程宗揚面前。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分開樨夫人的大腿,露出她腿根處剛交媾過的蜜穴,粗魯地朝兩邊剝開。雖然在靈飛鏡中見過這美婦的性器,畢竟不及在眼前清晰。樨夫人成熟的性器被扒得敞開,宛如一朵鮮花在雪白的股間綻放。她陰唇柔嫩之極,陰中紅嫩的蜜肉沾著透明的淫汁,彷彿融化的蠟汁般嬌艷欲滴。   程宗揚放開手,然後抓住她白滑的臀肉,將她臀溝扒得敞開,露出密藏的嫩肛。   「呀……」   樨夫人低低地驚叫一聲,玉頰紅暈過耳,她害羞地扭動了一下腰肢,一手伸往臀後,想掩住羞處。   程宗揚被她狠擺一道,一肚子的火氣還沒發洩出來,眼見她羞怯作態,只冷眼旁觀。等她雪白的手掌伸到臀後,才一把抓住她的皓腕,將她手臂擰到背後。   「哎呀……」   艷婦上身伏在程宗揚腿上,玉腿掙動著,吃痛地擰緊眉頭。   程宗揚一手擰住她的手腕,一手揚起,「啪」的一聲,重重打樨夫人臀上,將她白光光的屁股打得亂顫。   「裝什麼裝?還臉紅──很害羞嗎?跟妖怪干的時候怎麼不裝呢?自己送上門來的婊子,還裝貴婦!以為我很好騙?」   樨夫人香艷的大白屁股被程宗揚打得發紅,她卻眉開眼笑。美婦收起臉上的羞怯,整個人變得騷媚起來,膩聲道:「公子休怒,公子要妾身做什麼,妾身就做什麼……」   「少廢話,你不是兔子嗎?尾巴呢?」   艷婦吃吃嬌笑著,風情萬種地翹起屁股,臀後生出一團雪白的兔尾,絨球般潔白可愛。她一手被程宗揚擰住,便把另一隻手伸到臀後,撥弄著兔尾,臀間那雪玉般的肉孔微微抽動著縮緊,淫態妖媚入骨。   程宗揚嘲笑道:「我還以為血虎那麼大的傢伙會把我幹到肛裂呢,竟然還這麼緊。這屁眼兒怎麼長的?」   樨夫人騷媚地搖著屁股,「妾身是白夷人,後庭別有妙處,公子試試就知道了……」   樨夫人的嫩肛白生生光滑無比,彷彿在牛乳中洗過白嫩乾淨。被她騙進鬼王峒使者的圈套中後,程宗揚對她僅有的憐憫都化為烏有。   他抬起手指,插到美婦艷異的肛中。那肉孔一滑,吞下他半截手指。綿軟的美肉包裹著手指,滑軟得不似屁眼兒。   程宗揚抬手打在樨夫人臀上:「還在裝?」   樨夫人手腕被他鬆開,連忙兩手抱著臀肉,將雪白的大屁股掰得敞開,露出臀溝間小巧的肉孔:「公子再進得深些就是了。」   程宗揚手指再次插入肛洞。滑嫩的肉洞盡頭有一團充滿彈性的軟肉,指尖用力,那團軟肉柔膩地擴開,緊緊含住他的手指,裡面一片火熱。   樨夫人妖艷的大白屁眼翹在半空,光滑的屁眼兒夾住程宗揚的手指,微微抽動,在她肛中,那團軟肉彷彿一張靈巧的小嘴,在程宗揚的指頭上來回舔舐。她肛肉不僅細嫩,而且分泌出一層油脂般的液體,滑而不濕。雖然不像蜜穴那樣水汪汪的濕膩,卻別有一番韻致。   樨夫人翹起雪臀,密藏的內肛向外鼓起,吞沒程宗揚大半手指。肛內一圈圈膩肉纏在指上,然後收緊,一點一點向外吐出。她肛內溫度比體表高出許多,手指插在裡面,微微發燙,每一絲肛肉的滑動都清晰無比。   「這是……」   樨夫人驚訝地睜大美目,看著那個奇薄無比的膠膜,透明的膜體長長的,有著水果的味道,表面的根部佈滿了顆粒……f程宗揚將保險套戴在陽具上,然後挺起身。眼前這艷婦看似端莊,其實不知道和多少人濫交過,性交對像中還有半人半妖的怪物。如果自己沒有記錯,肛交危險係數比其他性交方式高一百倍。既然準備搞她的屁眼兒,最好還是小心一點──幸好自己帶有保險套。   雖然不知道這個世界裡有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病,但總是小心為上。萬一染上了──他敢肯定這個世界沒有抗生素。   樨夫人識趣地不再詢問,轉而說道:「公子的陽物好大……」   一直以來程宗揚都有種感覺,自己的陽具似乎變大了,但戴上保險套的那一刻,他發現那完全是錯覺。保險套的尺寸大小完全合適,就和從前一樣,這讓程宗揚有些遺憾。   樨夫人騷媚地瞟了程宗揚一眼,然後扶起他的陽具,抬起屁股,將龜頭對準自己的肛洞,腰肢扭動著朝下坐去。   被保險套繃緊的龜頭滑入肛洞,頂住那團軟肉。樨夫人跪伏在程宗揚腰間,柔軟的屁眼兒裹住龜頭,渾圓的雪臀向下一沉,喉中發出一聲浪叫。   陽具整根沒入艷婦臀間,保險套上的顆粒擠在白嫩的肉孔中,將柔嫩的屁眼兒撐得變形。樨夫人背對著程宗揚,赤裸著香噴噴的嬌軀賣力地聳動圓臀,用屁眼兒套弄著他的陽具。那團白絨絨的兔尾在臀後顫微微抖動著,不時磨擦著程宗揚的腹部。   「鬼王峒在什麼地方?」   「鬼王峒在盤江的南邊……妾身也未曾去過……」   樨夫人一邊吃力地聳動屁股,一邊斷斷續續說道。   「他們怎麼會挑你做族長?」   樨夫人的媚笑有些發僵,使者與她說那番話時,周圍只有那些被割掉舌頭的鬼王峒武士,可這個年輕人卻似乎知道一切。   她不敢再隱瞞什麼:「使者說:鬼王峒只需要最聽話的傀儡……他們說妾身比族長聽話……調教好了,好去覲見巫王……」   「你見過他們的信使嗎?像烏鴉一樣的?」   「烏鴉?」   樨夫人顯然不知道黑魔海的黑鴉使者。   程宗揚轉回話題,「他們是怎麼調教你的?」   「使者說,鬼巫王喜歡各種不同的女人,每次做的時候會把女人身上每個洞都塞滿……」   樨夫人笑吟吟說著,眉眼間沒有半分羞態,神情又騷又媚,「而且一幹就是很久……還要會各種姿勢……」   「每個洞都塞滿?」   程宗揚腦中跳出一個渾身長滿觸手的怪物,難道鬼巫王是觸手系的妖怪?   樨夫人妖媚地一笑,揚手從床頭的燭台上取下蠟燭。「像這樣……」   她微微挺起下體,一手剝開玉戶,將蠟燭塞入半截,然後握住程宗揚的手覆在上面,輕輕一推。   「啊……」   樨夫人騎在程宗揚腹上,一手扶案,上身向後仰去,胸前兩粒豐挺的乳球一陣搖晃。   「啪」的一聲,那個鐵盒從案上掉落,幾株蛤蟆菌滾了出來,樨夫人搖曳的肉體停頓下來。   「你見過這些蘑菇?」   樨夫人點了點頭。她說:白夷人稱這種蘑菇叫毒蠅傘。它只生長在松樹下,數量稀少。鬼王峒的使者曾要求白夷人到山中採集,但總共也沒採到幾株。   說這番話時,樨夫人一直在套弄程宗揚的陽具。鬼王峒的使者花樣不少,這美婦也足夠賣力,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好程宗揚。她丈夫已死,現在鬼王峒的靠山逃得無影無蹤,又與商隊的人結下怨仇。樨夫人很明白,事實上從他們佔據宮殿的那一刻起,自己已經成為他們的俘虜。   南荒部族對仇人從來都不講究寬容,勝者為王,敗者為奴,是南荒通行的法則。樨夫人在鬼王峒使者手中受盡淫辱,曾經的矜持與尊嚴早已淪落殆盡。為了保住性命,她不惜主動委身求歡,只希望能討好這個年輕人,平息他的怒火。   雨聲越來越大,天地都彷彿被無邊的雨水俺沒。帷幕間,一具雪白的肉體伏在地上,像只妖艷的大白兔般高高翹著屁股,搖晃臀後的兔尾。   在她身後,程宗揚挺起陽具,用力幹著她的屁眼兒,呼吸聲越來越粗重。   「啊……啊……」   身下的美婦發出淫浪的叫聲,在雨聲中愈發濕媚。程宗揚明知道她是裝的,也不禁興致勃發,陽具勃起如鐵。   樨夫人屁眼兒纖小白淨,光滑柔嫩,看上去像藝術品一樣精緻,讓人不忍用力。但見識過樨夫人與血虎的肛交,程宗揚知道她的肛洞看似柔嫩,其實彈性十足,於是拋開所有顧忌,抱著她白美的雪臀,毫不憐惜地大力挺動,將樨夫人幹得花枝亂顫。   透明的乳膠薄膜彷彿與肉棒融為一體,根部突起的顆粒在美婦肛中充滿力道地進出著,將柔嫩的屁眼兒幹得發紅。樨夫人媚聲不絕,豐膩的大白屁股彷彿牛奶製成的果凍,在程宗揚的撞擊下不住震顫,晃動出白花花的肉光。 第五章 鏡影   祁遠青黃的臉頰上透出紅紅的酒意。「剛才在席間,雲老哥已經和白夷人把事情都說清楚了。兩邊的衝突都是鬼王峒的人在裡面搗鬼,還殺死了族長。現在為著誰來當族長,白夷人正爭得厲害。」   程宗揚靠在榻上,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爭得人多嗎?」   「多得很。原來的族長沒有子女,位置空著。本來樨夫人接任大家都沒話說,可樨夫人這會兒不知去了哪兒。」   祁遠愁眉苦臉地說道:「這事兒本來跟咱們沒關係,誰讓咱們撞上了呢?雲老哥也發愁呢。」   程宗揚氣定神閒地說道:「愁什麼?樨夫人已經答應了當白夷的族長。並且說,只要商路不斷,所有的珠寶玉石,都按半價賣給咱們。」   樨夫人離開時,腿軟得扶著牆才能起身,但神情卻充滿喜悅。程宗揚在她身上用掉了兩個保險套,而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她保住了性命,同時接替死去的丈夫,成為白夷族的族長。   作為交換,樨夫人承諾白夷族的商路只對雲氏和白湖商館開放,並且同意將所有的金玉珠寶都以半價出售。   祁遠聽到這個消息樂得合不攏嘴。白夷的湖珠在內陸銷路極佳,能夠壟斷商路,等於是揀了個能下金蛋的母雞。   「吳大刀背上的傷還好,沒傷到筋骨。姓樂的丫頭說,休養兩天就好。」   祁遠說了目下的情形,然後道:「雲老哥想跟你商量一下,什麼時候走。」   「鬼王峒的人呢?」   「易彪在洞口守著。一直沒動靜。」   正說著,隔壁傳來一聲野獸般的低吼,接著「錚」的一聲,岩石砌成的牆壁彷彿也搖撼起來。   祁遠笑容有些發苦,低聲道:「那傢伙怎麼辦?」   他說的是易虎。那個沉默寡言的漢子現在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恢復了行動能力之後,他開始攻擊他所見到的任何物體,甚至包括他的同胞兄弟易彪。眾人不得不用鐵鏈鎖住他,把他囚禁在石屋中。   每個人都清楚,易虎其實已經死了。現在的他只是一具屍體。但看到易彪的樣子,沒有一個人忍心提出唯一的解決方法。   武二郎更乾脆,「已經死過的人還準備讓他再死一次?」   不等易彪開口,他就拔出刀往地上一砍,叫道:「誰敢這麼缺德,小心二爺弄死他!」   於是大家都閉嘴了。   誰也沒想到武二郎會替易彪出頭,不過想到他的殺兄之仇,程宗揚便明白過來。這廝雖然粗,但並不討厭。可殺又殺不得,帶他走更不可能,怎麼處置血虎,程宗揚也覺得頭痛。   「真不行,就留在白夷人這裡。」   程宗揚道:「易彪想見他,每年跟著商隊來一趟就行。」   這等於是讓一群兔子養一隻老虎。不過這事就該白夷人頭痛去了。   「我怕的是那些傢伙。」   祁遠道:「鬼王峒那些人還在下面。咱們走了,易虎怎麼辦?」   如果不是凝羽襲擊那名使者,鬼王峒數十名武士足以把他們屠殺殆盡。現在他們退到地宮深處,以商隊的實力,能守住洞口就不錯了。   「雲老哥的意思,咱們能不能用石頭把洞口封住,不讓他們出來?」   這是個可行的辦法,可誰也不知道下面還有沒有別的出口。如果被他們逃出去,不僅他們,連白夷族也要面臨著滅頂之災。   「鬼王峒那些人在什麼地方躲著,」   祁遠道:「程頭兒,你那個東西不是能看到嗎?」   程宗揚一拍腦袋。被樨夫人纏著,竟然忘了這件事。   靈飛鏡灰色的鏡面閃動了一下,然後暗了下去,彷彿在一個黑暗的洞穴中……   一隻乾枯的手掌張開,指縫中透出碧綠的螢光。   鬼王峒的使者伸出鼻子,像狐狸一樣左右嗅著,許久才露出安心的表情。後面的武士舉起火把,火光映出甬道灰沉沉的石壁和地上一連串的水窪,接著是一個模糊的身影。   那個身影緩步走來,像從霧中出現一樣變得漸漸清晰。他頭戴方巾,穿著文士的青袍,腰間懸著一柄普通的鋼刀,目光平靜而又安祥。   「她在哪裡?」   謝藝淡淡問道。   使者眼珠飛快地轉動著:「誰?」   「碧宛。在哪裡?」   「你是誰!」   謝藝慢慢踏過水窪,「她在哪裡?」   使者本能地向後退去,忽然尖聲叫道:「你不是白夷人!是隨商隊來的外鄉人!去死吧!」   兩名武士從使者身畔擠過,帶著風聲朝謝藝撲去。   謝藝邁步跨過水窪,然後抬起腳,一腳踏在一名武士膝蓋內側。那武士身形比他大了一倍,渾身刺滿黑色的符紋,就像一頭狂奔的野牛。然而被他一踢,武士強壯的軀體彷彿被一柄鋒利的鋼刀掃中,膝蓋定在原處,上身猛地彎折下來。   「嗒」的一聲,謝藝腰間的鋼刀跳出半截。他左手握住刀鞘,翻過鋼刀。他動作從容,時機把握得不差分毫,武士龐大的身體如山般壓下,彷彿主動撲在寒光凜冽的刀鋒上。   刀鋒切穿了鬼武士的喉嚨,鮮血飛濺而出。另一名武士張大口,無聲地咆哮著衝來。謝藝眼睛盯著使者,看也不看那名武士。他右手握住刀柄,拔刀遞出,像用一柄短劍一樣送入那名武士胸膛,側腕一擰,然後拔出。   鋼刀準確地穿透了武士的心臟,他銳利的鬼角在巖壁上劃出一道長痕,身體轟然倒地。   頃刻間搏殺了兩名強悍的武士,謝藝神情依然從容不迫。   「她在哪裡?」   他淡淡問道。   「殺了他!殺了他!」   使者發狂一樣叫著,身後的武士蜂擁而出。   謝藝目光緩緩亮起,他微微俯身,持刀的右手穩若磐石,然後猱身向前,旋風般闖入人群。   祁遠面孔僵硬地盯著鏡面,程宗揚手心裡也滿是冷汗。他從來沒想到一個人能有這樣強悍的身手。面對蜂擁而來的鬼武士,謝藝絲毫沒有退讓,鋼刀以強攻強,以快對快。他的刀法就像他手中經過千錘百煉的鋼刀一樣,沒有任何花巧,但每一刀劈出,都將鋼刀的威力施展到最大。   謝藝的刀法並不刁鑽,但總能找到敵人最薄弱的一處,雷霆般擊出,每一刀擊出,都有一名武士濺血倒地。   擋在甬道中的武士越來越少,使者的眼神也越來越恐懼。忽然他尖叫一聲,鑽進身後的奴隸人群中,瘋狂往後逃走。   「叮」的一聲,使者飛速起落的腳爪忽然一頓,被一柄鋼刀穿透腳背,牢牢釘在地上。   謝藝靜靜看著他,身上的青衫猶如雨過天晴,沒有半點血跡。在他身後,所有的武士和奴隸都被斬殺殆盡。鮮血流淌在一起,染紅了甬道裡的水窪。   使者嘶嚎著,頭顱忽然一變,眼鼻向後縮去,嘴吻霍然伸長,張開一條鱷魚般的長嘴朝謝藝頸中咬去。   謝藝握掌成拳,一拳轟在使者頷下,將使者生滿獠牙的長嘴打得朝天仰去。   使者尖利的牙齒在嘴中碰撞著,發出令人齒酸的咯咯聲。   使者喘息著,齒間流出暗紅的鮮血。   「可憎的外鄉人!」   使者嚎叫道:「偉大的巫王會為我們復仇的!」   謝藝從他腳背上拔起刀,然後手腕一翻,斜刀砍斷使者的小腿。   「被詛咒的外鄉人!」   使者身體一歪,慘號著跪下來。   使者尖嚎聲忽然一滯,被那柄鋼刀塞住嘴巴,口中充滿了鮮血的腥甜和金屬冰涼而辛辣的味道。   謝藝翻過鋼刀,用刀背敲下使者一整排已經搖動的牙齒,然後道:「她在哪裡?」   使者渾身發抖,他失去了一條腿,口中破碎的牙齒混著鮮血流淌出來。   「你不會感到痛。至少現在不會。」   謝藝拿出一枚銅銖,拍在使者脖頸後。   使者渾身震顫了一下,銅銖嵌入椎縫,身體彷彿浸泡在溫熱的水中,失去了疼痛的知覺。   「她在哪裡?」   謝藝一邊問,一邊拿起使者的手掌,抬起他的食指,像削水果一樣,削去他指上的皮肉。他的動作很專心也很細緻,就像鏤刻一件藝術品那樣用心精細。   寂靜中,只有刀鋒剔過骨骼的沙沙聲。使者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指在刀鋒下被削出白森森的骨骼。忽然他瘋狂地嚎叫起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在哪裡?」   謝藝放下使者已經成為白骨的食指,然後抬起他的中指,再次削下。   「沒有這個名字!」   使者鱷魚般的長吻淌出血沫,眼角瞪得幾乎裂開,狂叫道:「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沒有!從來沒有!」   「或者你會記起來。」   謝藝平靜地說道:「她是碧鯪族人。很久以前離開了南荒,大概十五年前又回來了。帶著她的女兒。」   「是碧奴!」   使者嘶聲道:「碧鯪族的碧奴!她死了!」   謝藝眼角跳了一下,「怎麼死的?」   「她是巫王的姬侍!幾年前病死的!」   「她的女兒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還有個女兒!」   謝藝停下來,「她的屍骨在哪裡?」   「沒有!沒有屍骨!」   謝藝不再詢問,他提起刀,一刀斬斷使者的脖頸。   那枚銅銖跳了出來。謝藝接過銅銖,小心地擦拭一下,放在乾癟的錢袋裡,然後離開。一顆夜明珠從使者無頭的屍身掉出,轉動著滾到謝藝腳邊,那個男子卻看也不看。   程宗揚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他與同樣面無人色的祁遠對視一眼,低聲說道:「你不是說他在軍隊裡待過嗎?那傢伙待的不會是軍法處吧?這樣直接的刑訊手段,怎麼可能是一名軍士?」   目睹了鏡中的一幕,祁遠喝的那點酒已經全變成冷汗流了出來,他艱難地擦著頸子,小聲道:「他這是殺星下凡……親娘咧……」   說著他打了個寒噤。   程宗揚呼了口氣:「幸好他不是敵人。」   謝藝對自己的來歷諱莫如深,眾人都猜想謝藝身份不是落魄文士那麼簡單,這會兒見識了他的手段,兩人都不禁心生寒意。誰也不知道他怎麼進入地宮,尋到鬼王峒的使者。好在他和鬼王峒是敵非友,否則有這樣一個敵人,未免太可怕了。   無論謝藝的目的是什麼,至少他與鬼巫王為敵。敵人的敵人就是明友──希望這!法則在南荒還適用。   沉默一會兒,程宗揚道:「朱老頭的口氣你倒學得挺像,那老傢伙呢?」   祁遠咧了咧嘴:「朱老頭在宴席上啃了條鹿腿,肉沒烤熟,又鬧肚子了。」   程宗揚收起靈飛鏡:「剛才看到的,除了雲老哥,跟誰都別說。」   祁遠點了點頭,忍不住道:「他找的那個女人是誰?」   「誰知道呢。」   程宗揚呼了口氣,「希望那位鬼巫王運氣夠好,不要讓他逮到。」   雨仍在下著,只是從急雨變成了濛濛細雨。被雨水沖刷過的岩石瑩白如玉,一窪一窪積著淺淺的水。程宗揚走出寢宮,吸了一口山間清新的空氣,用力舒展了一下肢體,一身輕鬆地走入雨幕。   鬼王峒一行人葬身地宮,使他們少了一個最危險的敵人,一直壓在心頭的危迫感像一塊大石落了地,程宗揚心情頓時輕鬆許多。   「已經起來了?」   凝羽破碎的腰甲已經去掉,穿著便裝,在窗前用絲帕抹拭著她的彎刀。聽到程宗揚的聲音,她抬起頭,綻開一個微顯僵硬的笑容。   程宗揚按了按她唇角的笑紋,小聲道:「你該多笑一點。整天冷著臉,容易變老。好些了嗎?」   「不知道樂姑娘給我用了什麼藥,」   凝羽道:「傷勢已經痊癒了。」   程宗揚一怔,「是嗎?」   「哪有啊!」   樂明珠跳出來,她嘴裡還咬著魚乾,含含糊糊道:「我只是給凝姐姐服了些丹藥,讓她不再吐血,離痊癒還遠著呢。喂,那些壞蛋呢?」   「不用擔心,祁遠已經帶人去封洞口了,連只耗子都出不來。」   「啊!」   樂明珠驚叫道:「把洞口封住,下面的人不就全死了嗎?」   「怎麼?你還想留活口?」   樂明珠頓足道:「下面還有好多奴隸!」   程宗揚遲疑了一下,「那也是鬼王峒的奴隸。」   「可他們是無辜的!不行!不能封住洞口!」   「那怎麼辦?我們在洞口守嗎?」   「對啊,在洞口守著。他們餓得受不了就會出來,到時我們就把那些壞蛋一個一個逮住殺掉,救出那些奴隸。」   程宗揚說服不了這個充滿正義感的小丫頭,又不能告訴她地宮裡已經沒有活人。   「等他們出來很難吧。」   凝羽在旁邊平靜地說道:「如果他們吃奴隸,還能支撐很久。」   樂明珠嚇了一跳,連嘴裡的魚乾也忘了咽。   程宗揚岔開話題,「正好我有事找你。」   他取出使者遺落的鐵盒,「你能不能查出來它的毒性?」   樂明珠被那個吃人的話題說得倒了胃口,苦著臉吐掉魚乾,接過鐵盒。   程宗揚拉起凝羽:「你該多跟人接觸些。雲老哥在前面宴請白夷人,我們一起去。」   「宗揚,」   雲蒼峰笑呵呵拉住程宗揚的手,說道:「過來,見過白夷族的新族長!」   樨夫人換了一襲素服,眼睛哭得紅紅的,一臉哀戚。她斂衣向程宗揚施禮:「亡夫不幸身故,若非諸位援手,我白夷族……」   程宗揚暗讚這女人變臉比翻書還快,若不是知道她的底細,准教她瞞過了,以為她與丈夫情深意重。   程宗揚似笑非笑地說道:「恭喜夫人接任族長。咦?」   他抽了抽鼻子,疑惑地說道:「哪裡有股怪味?」   樨夫人哀戚的面孔微微發紅,連忙垂下頸子掩飾。程宗揚拉著凝羽在席間坐下,給她剝了顆橘子,一邊道:「我記得橘子九、十月間才成熟,沒想到現在就已經有了。」   樨夫人柔聲道:「南荒瓜果四時皆有……這柑桔請客人慢用。」   程宗揚手肘不經意地一抬,撞在樨夫人高聳的乳峰上。樨夫人花容失色,露出痛楚的表情。   程宗揚若無其事地把橘子遞給凝羽,「你不飲酒,吃點水果。」   凝羽接過橘子,目光在人群中游移。席間大多是白夷人,雲蒼峰和蘇荔坐在客席作陪,祁遠則混在人群中,說起白夷的湖珠讚不絕口,引得那些白夷人喜不自禁,紛紛取出佩戴的湖珠讓他鑒賞。   雲蒼峰笑道:「這祁遠好口才,連白夷人都對他一見如故。」   程宗揚道:「白夷的商路有幾成利潤?」   雲蒼峰比了個手勢。   程宗揚嚇了一跳,「這麼多!」   「六朝風氣奢靡,去年天子為太后祝壽,一次便搜購珍珠百斛,市面上的湖珠都被搜羅一空。」   「既然利潤這麼高,為什麼沒有別的商家走這條商路呢?」   雲蒼峰笑道:「南荒豈是好走的?況且,」   他俯過身,低聲道:「白夷人生性多疑,若非熟客,連山谷也未必能進來。」   說話間,程宗揚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朱老頭蹲在角落裡,身邊放著七八隻碟子,正吃得不亦樂乎。   「老頭兒,你不是鬧肚子嗎?」   朱老頭拿袖子一抹嘴,樂呵呵道:「鬧肚子也不能耽誤了吃啊。哎,我說小程子,欠我的錢啥時候給啊?我都一把年紀,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可不能誑我老人家。」   程宗揚挨著他坐下來,拿起一顆水果在手上轉著,隨口道:「你們那個殤振羽,在南荒是做什麼的?」   朱老頭打了個突,連忙朝四周看了看,見沒人注意才壓低聲音道:「可別亂講!老爺子的事少打聽。」   程宗揚哂道:「瞧把你嚇的。他比鬼巫王還厲害?」   「鬼巫王那孫子?」   朱老頭一臉的不屑,「你看我老人家啥時候怕過他?我老人家想弄死他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你就吹吧。到了見真章的時候,就你溜得快。喂,朱老頭,再領我們走一段?」   「不成不成。」   朱老頭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似的,「說好了就到白夷,我老人家還趕著回去呢。要不,讓小桂子和小檜子帶你們去。」   想起吳三桂和秦檜,程宗揚就有些鬱悶。說他們是假的吧,那模樣還真有點靠譜,說他們就是自己知道的歷史人物吧,一個權奸,一個亂世梟將,怎麼會被一個逃到南荒的巫師搜羅到一處?   朱老頭啃著果核,含含糊糊道:「我聽小剛子說,你們前兩天在山頂撞見個長翅膀的鳥人?哪兒來的?」   「黑魔海送信的。」   「黑魔海?」   朱老頭嘿嘿笑了起來,「騙誰呢。」   程宗揚瞇起眼,「你知道黑魔海?」   「說來話長了,黑魔海現在提的人不多,十幾年前,可威風了。那些傢伙擅長什麼採陰補陽、開鼎煉丹、使毒作法,跟樂丫頭的光明觀堂沒少別苗頭。別著別著,惹到六朝那個什麼岳帥,好傢伙,帶了一幫人到黑魔海,從掌門的到看門的,齊根刨了個乾淨。哪兒還有什麼信使?噗!」   朱老頭吐了果核,兩手在衣服上抹了抹,然後攤開手,涎著臉道:「說了這麼多,怎麼也值幾個銀銖吧?」   「不提錢你會死啊?」   程宗揚拍拍屁股,轉身就走。   「別急別急,」   朱老頭連忙拉住他,「信呢?」   程宗揚回過頭,訝道:「朱老頭,你可別告訴我你識字。」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老人家可是上過學的。要不是落在南荒這鬼地方,秀才我老人家都考中十七八個了。」   程宗揚心裡一動,從背包中拿出錦囊,取出裡面的素紙,遞給朱老頭。   朱老頭接到手裡,翻過來覆過去看了幾遍,「原來說的是這個啊。」   「是哪個?」   程宗揚含笑道:「大爺,你給我講講?」   朱老頭指點著那張王哲留給程宗揚的無字信箋,老氣橫秋地說道:「這上面不都寫著嗎?你瞧,這個,還有這個……」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那是紙上的線格!你給我找出一個字我瞧瞧!」   朱老頭隨手把信紙揉成一團,丟到程宗揚手裡,「不看了,不看了。還是說說錢的事兒,小程子……」   「一句話,」   程宗揚打斷他,「走一趟碧鯪族,按現在的價碼,到地方全部給你結清。要不咱們就一拍兩散。我去我們的碧鯪族,你回你的熊耳鋪。欠你的你放心,我們都是好人,絕不賴帳,等我們回到熊耳鋪就給你。」   「那怎成呢!」   朱老頭頓時嚷了起來,「去碧鯪族還要過盤江,萬一你們死路上了,我找誰要錢呢?」   「那就沒辦法了。」   程宗揚同情地說道:「我們命都沒了,還怎麼付帳?不過只要我們能回來,保證一文錢都不少你的。說不定我們發了財,還能多給你幾個。你要急著拿錢呢,就跟我們去碧鯪族,一天一個金銖,絕對少不了你的。」   朱老頭眼珠轉了半晌,氣哼哼道:「缺德啊,小程子,你就這麼欺負我老人家。」   程宗揚拍了拍朱老頭的肩,「咱們這算說好了,明天再歇一天,頂多後天就趕路。來回也就十幾天,誤不了你的事。」 第六章 媚婦   聽說程宗揚拿賴帳來要脅朱老頭,雲蒼蜂也不禁苦笑,「這麼做也成。盤江往南的路徑,我走得也不多。至於朱老頭那邊……等我回去,再備份厚禮向殤侯謝罪吧。」   「聽朱老頭的口氣,那個人似乎挺厲害。」   程宗揚迴避了殤振羽的名字,問道:「鬼王峒這麼囂張,他在南荒也不理嗎?」   雲蒼峰搖頭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想來殤侯終究是六朝人,南荒土著之間的紛爭,他也未必願意插手。」   頓了一下,雲蒼峰低聲道:「聽祁遠說,你們看到謝藝出手?」   雲蒼峰的目光很專注,程宗揚想起謝藝的手段,還有些背後發寒。他點了點頭,「我看兩個武二加起來,碰上他也是白饒。」   雲蒼峰皺眉道:「眼下洞口已經封住,他可怎麼出來?」   「放心吧。」   程宗揚道:「他能怎麼進去,就能怎麼出來。說不定他這會兒已經回來了呢。」   正說著,祁遠進來,低聲道:「謝先生回來了。」   雲蒼峰看了程宗揚一眼,兩人都露出苦笑。雲蒼峰在雲氏商會任職多年,閱歷不凡,但對於謝藝這個人,他也看不穿,摸不透。   程宗揚道:「雲老哥,不如趁這個時候,請大家來商量一下,咱們後面怎麼走。」   白夷人並不知道族長、樨夫人與鬼王峒之間的事,他們之所以包圍宮殿,都是受了樨夫人的指令。現在誤會冰釋,樨夫人對外面宣稱,商隊一行被作為白夷人的貴賓,請到宮中留宿。   話雖這麼說,這些人卻沒有一點貴賓的自覺。在祁遠的安排下,十幾名護衛外鬆內緊,將最要緊的幾處宮室牢牢控制住,以防白夷人在樨夫人的鼓動下再出什麼意外。   宴會結束後,商隊中十餘人聚在一處僻靜的宮室內。雲蒼峰、易彪、易勇坐在一處,程宗揚、祁遠、凝羽一處,武二郎原本是與白湖商館一起來的,這時卻厚著臉皮緊貼著蘇荔坐在一處,讓旁邊的樂明珠給了他十幾個白眼。   與會的除雲氏商會、白湖商館和花苗族三方以外,還有一個人。   謝藝安靜地坐在角落裡,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神態從容恬淡,身上的衣物乾乾淨淨,沒有半點污漬。   雲蒼峰首先開口:「昨晚之事,謝先生應該已經知道了。所幸有驚無險,如今洞口已經封住,想必他們是出不來了。」   他頓了一下,然後道:「此間事情已了,不知各位下一步有何打算?」   蘇荔首先開口:「我的族人準備往鬼王峒去。」   第一個開口反對的竟然是武二郎,「不行!就你們這些人,去鬼王峒就是送死!」   蘇荔平靜地說道:「我們已經與紅苗約好。即使全部去死,也要除去那個惡魔。」   「是啊是啊!」   樂明珠在旁邊使勁點頭。   程宗揚道:「你就別添亂了。」   他轉過頭,坦然道:「蘇荔族長,現在與鬼巫王為敵的不只是你們。我們也與鬼王峒結下怨仇。現在使者那群人雖然封在洞裡,但他們有沒有往鬼王峒傳訊,我們就不知道了。」   這也是眾人所擔心的,如果鬼王峒聞訊派人攔截,誰都沒有信心能活著離開南荒。   「實話實說,好不容易開了條商路,如果不除去鬼巫王,遲早這條商路要被截斷。我們是生意人,從生意的角度說,你們能除去鬼巫王,對我們是件好事。但是……」   程宗揚緩緩道:「蘇荔族長,你們有多少把握除去他呢?」   蘇荔沉默下來。   寂靜中,雲蒼峰開口道:「我們雲氏這趟生意只到白夷族,眼下已經該回去了。不過老夫與程小哥有約,白湖商館的兄弟陪我們到白夷,我們陪白湖商館的兄弟們到碧鯪族,雙方結伴而行。程小哥,後面的路程由你們安排,我們雲氏別無異議。」   易彪和易勇一言不發,雖然易勇很想早些退回建康,探尋靈飛鏡的秘密,但雲蒼峰的決定,就是他們的命令。   後面這段路完全是雲氏商會的好意,這份情程宗揚不能不領。他向雲蒼峰道過謝,然後道:「諸位已經知道,我們這趟到南荒來,是去碧鯪族購買霓龍絲。我們商隊的吳大哥昨天受了傷,今天又下雨,休息一天,明天趕路。」   「蘇荔族長,」   程宗揚道:「路上認識這麼些天,大家已經是朋友了。站在朋友……的立場,我希望你們三思。」   蘇荔沒有回答。   靜默片刻,程宗揚道:「不如咱們來表決吧。願意去鬼王峒的舉手。」   「我!我我我!」   樂明珠伸出雪白的小手,使勁搖著。   接著蘇荔揚起手。   除了她們兩人之外,其他人都沒有舉手。雲蒼峰默不作聲,謝藝神情平靜,武二郎抱著肩,虎目惡狠狠一個一個瞪過去,也不知道他是威脅眾人不要去,還是威脅大家一起去。祁遠手動了一下,然後又收了回來。   「二對八。」   程宗揚道:「蘇荔族長?」   蘇荔抬起臉,用求救的口氣道:「二郎?」   武二郎朝程宗揚一瞪眼,「小子!先說好,二爺就到碧鯪族,什麼狗屁霓龍絲,你能不能找到都和二爺無關!二爺還有事要辦,到地方咱們就分手!」   「武二,」   程宗揚皺起眉頭,「咱們可是說好的,三個月時間,陪我走一趟南荒,這才一個來月,你就準備走人?」   「誰說二爺走人?咱們說的是走一趟南荒,又沒說誰跟誰。」   武二郎露出那副無賴嘴臉,耍賴道:「二爺不還在南荒嗎?憑什麼二爺跟你啊,你不想走,跟著二爺去鬼王峒不就結了?」   程宗揚為之氣結,祁遠連忙出來打圓場。「不如這樣,蘇荔族長若是不急的話,咱們先到碧鯪族,然後再作商議。」   蘇荔滿眼甜蜜地瞥了武二郎一眼,微笑道:「那好,我們就先到碧鯪族。」   程宗揚扭頭看著角落那個身影。「謝兄?」   謝藝輕輕拂了拂袍角,淡淡笑道:「碧鯪族依山臨海,景物絕佳,在下心儀已久。」   程宗揚知道謝藝肯定是要去的。他找的那個女子,就來自碧鯪族。即使人已經不在了,他也肯定要去看看。   「既然如此,咱們後天就一道往碧鯪族去。」   眾人各自散去。程宗揚拉起凝羽,武二郎湊過來道:「喂,咱們可說清楚,這可不是二爺說話不算數啊。你小子回去可別胡說,壞了二爺的名頭。」   「得了吧。你沒瞧蘇荔族長高興得眼裡都流出蜜了。」   程宗揚偏頭看著武二郎,嘖嘖讚道:「真看不出來啊。二爺還是個風流種子。」   武二郎神氣活現地說道:「你以為呢!等二爺幹掉鬼王峒那個丫頭養的,你就等著瞧好吧。」   「怎麼?蘇荔族長答應嫁給你?」   武二郎露出一絲尷尬,嘴硬地說:「只要她願意,我就敢娶!」   程宗揚嘿然道:「說了半天,原來人家還沒答應呢。」   「喂,武二,」   程宗揚靠近一些,「我發現只要樂丫頭在旁邊,你就特別起勁,跟蘇荔族長眉來眼去──是不是做給那位潘姐看的?」   武二郎臉色陰沉下來,惡狠狠瞪著程宗揚,然後一聲不響地轉身離開。   雨勢忽緊忽慢,始終沒有停止。夜色如墨,一股帶著雨點的山風湧入室內,將垂地的帷幕捲起一角。   「不……」   凝羽抬起手,推開那個散發著男子氣息的身影。   黑暗中,依稀能看到程宗揚面部的輪廓。這是凝羽第一次拒絕自己,程宗揚覺得有些奇怪,「怎麼了?傷還沒好嗎?」   凝羽雙手抱住身體,過了會兒道:「已經好了。是我不想做。」   「別騙我了。」   程宗揚輕輕動了下手指,凝羽蜜穴溫熱而濕潤,顯然已經情動十分,「究竟是怎麼了?」   凝羽遲疑了一下,「樂姑娘說,我經絡間的寒氣鬱結,化解前如果行房,對你我都不好。」   「她瞎說的吧。」   程宗揚納悶地說道:「每次我們交合,你體內的寒氣不都是在化解嗎?」   凝羽揚起臉正要開口,忽然眼中寒光一閃,抓住枕側的月牙彎刀,轉頭道:「誰!」   帷幕拉開,一個穿著素服的美婦抬起眼,媚聲道:「公子……」   凝羽不動聲色地拉起衣衫,冷冷道:「夫人如何會在這裡?」   此時已經是深夜,她不明白這位新任的白夷族長為何會出現。   樨夫人柔媚地說道:「妾身是來為公子侍寢的。」   凝羽眼中露出一絲愕然,程宗揚也有些意外,接著笑道:「這是她的寢宮,床榻被褥都是她的。眼下被我佔了,倒忘了她。」   凝羽眉頭微蹙,他們雖然控制了宮殿,但樨夫人終究是白夷的族長,讓她來侍寢,未免唐突。不過……只要他想做,再唐突十倍的事,自己也做了。   看出凝羽眼中的猶疑,程宗揚連忙道:「這可不是我強迫她的。你別看她一副端莊的樣子,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淫婦。而且祁老四也說,白夷女人對這種事情是很放得開的。」   樨夫人穿著一身白色的孝服,別有一番風流的美態,俏生生嫵媚之極。她扭動著腰肢,款款走來,笑盈盈伏在榻側,媚態橫生地嬌聲道:「公子好厲害,妾身的後面被公子用過,這會兒還發麻呢。」   程宗揚貼凝羽耳邊道:「你看她的騷態,像不像蘇妲己?」   凝羽慢慢挑起唇角。兩人的艷態有八分相似,但蘇妲己更加妖媚,眉眼間有種蠱惑人心的魅艷,而樨夫人則多了幾分怯生生的嬌態。   樨夫人妖媚地一笑,抬手解開衣襟。她孝服下的胴體一絲不掛,衣襟一鬆,兩團白光光的美乳便顫動著跳了出來。   凝羽眼波微閃。樨夫人豐滿的乳球泛著奇異的亮光,雪白的乳肉被一層透明的膠膜緊緊包裹著,膠膜底部收緊束住乳根,豐膩的乳肉被束得鼓脹起來,彷彿兩隻熟透的水蜜桃,又白又大,顫微微聳在胸前。   隔著透明的薄膜,依然能聞到精液的氣息。薄膜裡都是濁白的精液,沾在她豐膩的乳肉上。樨夫人乳尖兩粒充血的乳頭硬硬翹起,伸進薄膜頂端凸起的部位,那裡面充滿了濁白的液體,將她兩顆紅艷的乳頭浸在裡面。   程宗揚看得心動,伸手抓住她一團高聳的乳房,用力揉捏起來。樨夫人吃痛地皺起眉,楚楚可憐地望著程宗揚,肥白的屁股卻騷媚地扭動著。   「要不是你,我們差點都死在她手裡。」   程宗揚道:「這淫婦裝得可真像,我心一軟,就被她騙了。」   凝羽明白過來,對樨夫人僅有的好感也一掃而空。   樨夫人妖聲道:「妾身知道錯了,見到公子平安回來,妾身高興得不知怎麼才好。」   程宗揚挑起唇角,「是嗎?」   樨夫人嬌羞地說道:「妾身見公子那麼辛苦,心下不忍,就自薦枕席,來服侍公子……」   凝羽淡淡道:「你在撒謊嗎?」   樨夫人臉上露出一絲驚惶,這個冷冰冰的女子就像月光下的刀鋒,似乎隨時都會切斷自己的喉嚨。她微微戰慄著小聲道:「妾身騙了公子,怕公子怪罪,才上了公子的床,想討好公子……」   樨夫人聲音越來越小,這個女人與身邊的男子關係非淺,自己用肉體來引誘她的男人,正觸犯了女人的大忌。   凝羽冷冷看著她,真看得樨夫人渾身發寒,笑容像被黏住般,僵在臉上。   凝羽盯了她片刻,然後淡淡道:「你做得不錯。」   說著她指了指樨夫人鼓脹的乳房,「這是什麼?」   見她沒有怪罪的意思,樨夫人如釋重負,神情又變得騷媚起來,「這是公子享用妾身時,套在陽物上的。」   那層透明的薄膜緊繃繃裹在美婦乳上,豐膩的乳肉被束得鼓脹欲裂,在燭光映照下微微閃亮,顯示出奇異的質感。凝羽道:「魚鰾?還是腸衣?」   「是橡膠。」   程宗揚解釋道:「一種樹的汁液。」   「樹汁?這也是你販賣的東西嗎?它們是怎麼做出來的?有什麼用?」   程宗揚沒想到她對這種產品這麼好奇,索性拆開一個保險套,「先把樹汁收集起來,然後做出模具,大概要幾十道工序才能做出來。」   「上面的花紋和顆粒是天然就有的嗎?」   「都是做出來的,用來增加交合時的情趣。」   程宗揚笑道:「還有一種是帶倒刺的,我還沒用過。」   樨夫人飛了一記媚眼,「單是這兩個,妾身已經被公子幹得洩了身子,走路時下面都像合不上呢。」   凝羽皺了皺眉頭,「這麼麻煩的工序。」   程宗揚道:「有了它,就不用擔心一夜風流懷胎九月。男女之間那些事,就變成了一種好玩的遊戲,再沒有後顧之憂。」   凝羽挑起眉梢,「你怕她懷胎?」   「我是怕她不乾淨。」   程宗揚拍了拍樨夫人的粉頰,「這位夫人看來白白嫩嫩,其實經常和鬼王峒那些怪物濫交,不知道有多髒呢。」   凝羽瞟了樨夫人一眼,樨夫人紅著臉訕訕道:「公子說,這是保險套,隔著保險套干妾身後面,會安全一此丁」凝羽拿起那枚拆開的保險套,又看著樨夫人的乳房,「看起來並不大……」   「我也沒想到這麼大的奶子,居然能戴上。」   程宗揚抬指在樨夫人充血的乳頭上彈了一下,「你瞧。」   樨夫人乳根被緊緊束著,乳頭充血般紅得發脹,一碰就吃痛地低叫一聲。她美目如絲,騷媚地說道:「公子的陽精都在裡面,妾身捨不得丟棄。貼身戴著,就好像公子時時都騎在妾身身上……」   凝羽放下保險套,對樨夫人道:「你不是來侍寢的嗎?」   樨夫人連忙拿起保險套,乖乖替程宗揚戴上。程宗揚貼在凝羽耳邊道:「我和她做,你介意嗎?」   凝羽微微偏頭看著程宗揚,臉上第一次露出小兒女的神情,「我為什麼會介意?」   怔了一下,程宗揚才想到這不是原來那個世界,眼前的凝羽也不是自己曾經的女朋友紫玫。準確的說,凝羽只是一個與自己有性關係的同行者。   有些自私地一笑,程宗揚隨即感到一絲興奮。如果說這個世界還有令自己滿意的地方,那麼就是這個世界裡多姿多彩的女人,還有她們完全沒有受到女權主義毒害的品質。   程宗揚笑了起來,一把拉住赤條條的樨夫人,將這個美艷的白夷婦人扯到榻上。樨夫人嚶嚀一聲,兩團美乳顫抖著,媚眼中流淌出無窮春意。 第七章 試毒   雨勢不知何時停止,黎明的光線透過帷幕,在室內緩緩移動。   程宗揚閉著眼,靜靜感受著腹內氣輪的轉動。氣輪緩緩旋轉,彷彿一盆溫熱的爐火,將暖意沿著經絡散佈到四肢百骸。當自己心神放到丹田,氣輪的轉動迅速加快。一股暖流從丹田湧出,從會陰沿脊椎上行,流入頭頂的百會,然後從印堂下行。   舌尖不知不覺抬起,頂住上顎,那股暖流透過百會,變得清涼如水,從舌尖細細流下,彷彿瓊漿淌過咽喉,重新匯入丹田,與旋轉的氣輪融為一體。真氣一遍一遍在經絡中運行,每一次循環,身體的能量都彷彿愈發飽滿,為氣流經行處,帶來無比暢快的感覺。   身為一個現代人,程宗揚對這種體驗有種古怪的感覺──這樣的練功方法好像是在對一塊電池充電,但普通充電只是將電力輸送至電池,而練功則同時讓這塊電池變得更大,效率更高。   隨著真氣的循環,他能感覺到丹田的氣輪在緩慢的膨脹,彷彿沒有盡頭。身體的知覺隨之延伸,突破肉體的限制,將周圍的一切都納入自己意識的範圍中。   他聽到光線行走的聲音,像透明的水在帷幕上輕輕移動,散發著溫暖而濕潤的氣息。   良久,程宗揚睜開眼睛,清晨的陽光映在帷幕上,帶來滿眼新綠。   凝羽靜靜躺在一旁。她的睡姿很沉靜,整齊的睫毛一動不動,光潔的面孔猶如雕塑。她一手放在身側,一手伸到枕下,握住刀柄,即使在夢中也不鬆開。   除了來自穹羽族,凝羽從未吐露過自己的身世。程宗揚不知道,她經歷過怎樣的環境,才如此缺乏安全感。   床榻另一端,則是另一番景象。樨夫人側著身,白生生的胴體蜷縮在床榻一角,自己的雙腳伸在她股間,被她渾圓的大腿緊緊夾著。那張光溜溜的豐臀向後挺起,臀間還留著自己陽物肆虐過的痕跡。她白嫩的肛洞被幹得發紅,裡面還留著一個用過的保險套。臀後那團絨球般的兔尾隨著呼吸微微搖動,又軟又柔。   想起昨晚的經歷,一股電流般酥麻的感覺從下體升起。凝羽因傷不能交合,程宗揚把慾火都發洩在樨夫人身上。這個被鬼王峒調教過的白夷美婦表現得比白天更加放蕩,浪聲媚叫著,讓自己從前到後干遍了她身上每個肉洞。   單純從肉體的感覺來說,樨夫人的肉體雖然妖艷,也沒有特別之處。但她柔媚的淫態,卻讓人慾念勃發。程宗揚自認為並沒有太多變態的愛好,可這個白夷美婦卻對自己出格的舉動甘之若始,似乎在引誘自己盡情使用她的肉體。   昨晚荒唐的舉動,連一向冷靜的凝羽也無法自控,逃也似的躲到帷幕外,直到自己把慾火盡數發洩在樨夫人體內,才上榻陪自己睡覺。   「程先生。」   一個聲音在門外響起。   程宗揚從樨夫人豐膩的腿間拔出腳,披衣起身。他懶得再把頭髮挽起,戴上方巾,就那樣披散著來到室外。   穿著道服的易勇恭恭敬敬地向程宗揚行禮。「在下前來討教。」   「坐吧。」   南荒部族很少有椅子,往往用蒲團或者氈毯席地而坐,白夷族也不例外。程宗揚請他坐下,然後笑道:「易勇是化名吧。」   易勇休息了一日,氣色看上去好了許多。他微微一笑,「林清浦。但在商隊裡,先生還是叫我易勇好了。」   程宗揚取出那面靈飛鏡,摩挲了一下,交給易勇。   易勇沒有接。「請問先生,此鏡該如何使用?」   「我很想告訴你這面鏡子要用我的獨門秘咒才能開啟,如果想學,拿你的水鏡術交換。」   程宗揚歎了口氣,「可惜沒有。」   程宗揚從背包裡取出那支遙控器,按了一下,鏡面隨即亮起。   易勇又驚又喜。「這是……」   程宗揚把遙控器交給易勇,「給你吧。」   「怎麼會……怎麼會……」   易勇語無倫次地說著,他剛才努力做出的鎮靜早已不翼而飛,這會兒接過遙控器,手指都在發顫。   「小心點,弄丟了可沒地方配。這些按鍵我還沒來得及琢磨,可能還有其他用處。」   易勇的心神完全被那支遙控器吸引,根本沒有聽到他說的什麼。   程宗揚搖了搖頭,眼看著易勇握住靈飛鏡,準備瞑想入定,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拿回去慢慢想吧。」   易勇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在下失態了。可是……可是這……」   程宗揚打斷他,「遙控器是在山裡用鹽巴換的,我也不明白它怎麼會在這裡出現。你如果非要找個理由,就當自己運氣足夠好吧。」   「若非公子指點,在下無論如何也不知曉此鏡別有機杼。」   易勇合掌躬身,「大恩不言謝。清浦必有以報之。」   易勇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凝羽在身後淡淡道:「就這樣給他了?」   程宗揚回頭笑了笑,「我已經答應過雲老哥。子曰:『言必信,行必果。』見到好東西就自己留著,未免不仗義。」   凝羽露出一絲譏笑,「是嗎?」   程宗揚哈哈一笑:「這靈飛鏡其實是兩件東西,他拿鏡,我拿遙控器,大家誰都用不了,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我看易勇、易彪他們身份都不簡單。多個朋友多條路,這條路說不定以後就是救命的。夠坦白吧。」   「這也是你的生意經嗎?」   程宗揚點了點頭,「從功利角度來說,這個世界的本質就是交換。祁遠他們需要錢,用血換,用汗換,甚至拿命換。雲老哥想要靈飛鏡,用一條商路還有龍睛玉來換。武二和蘇荔郎情妾意,結果武二就翻臉不認我這個老闆,不惜耍賴,也要陪蘇荔去鬼王峒,好換蘇荔的芳心。還有……那個樨夫人拿身體換來換去,無非是想保住性命和富貴。這也是錢為什麼那麼誘人。錢是一般等價物,一種通用的交換媒介,世上大部分東西都可以折算成金錢。」   「你呢?」   凝羽靜靜問。程宗揚一怔,沉默下來。   良久他說道:「曾經有一位導演說,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導演?」   程宗揚解釋道:「就是編戲的。」   「戲子嗎?」   凝羽沒有在意,「你說,你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那句話還有後半句:每個人都等著別人告訴自己想要什麼。」   程宗揚一笑道:「也許是因為我想要的太多了吧。我想要命,要錢,要誰都不能威脅我,要生活過得舒舒服服……」   說著他歎了口氣,「現在我最想要的,就是把肚子裡的冰蠱去掉。如果沒辦法,我只好先找到霓龍絲,再和蘇妲己交換了。」   「我見過冰蠱發作的樣子──」凝羽欲言又止。   程宗揚苦笑道:「你的表情已經告訴我了。」   他轉過話題。「那隻母兔子呢?」   「今天有她繼任族長的儀式,剛才已經離開了。」   「你盯著她。」   程宗揚說著站起來,「我去看看其他人。」   吳戰威光著膀子趴在榻上,和易彪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他傷口剛換過藥,還沒有包紮,黝黑發亮的背脊上顯露出不止一道傷痕。   易彪臉頰明顯消瘦下來,露出青色的鬍渣。   「吳大哥,你信命不信?」   吳戰威瞇起眼,「信啥啊?」   「有人給我們兄弟算過命,說我們兩個一輩子都在刀尖上走,三十歲是個大坎,能邁過去,什麼事都好說,邁不過去就到頭了。我哥今年三十,我比他小兩歲。」   「屌!」   吳戰威啐了一口,「什麼算命,都是那些瞎子坑人的。易兄弟,我跟你說,別信那些玩意兒。我老吳就信白花花的銀子,黃燦燦的金子!別的都是屌毛!」   易彪使勁晃了晃腦袋,用手捋著濃密的頭髮。   「兄弟你瞧,」   吳戰威拍了拍自己背上,「數數多少傷疤。」   「總有十幾道吧。」   「十四處!」   吳戰威嘿嘿一笑,「兄弟,不瞞你說,我老吳以前幹過黑活。被仇家逼得沒辦法,才投到掌櫃手下。小魏,你笑什麼笑?」   小魏撥弄著弩機,嘿嘿一笑。   「沒想到吧。」   吳戰威回過頭,對易彪說道:「你是兵,我是匪,誰能想到咱們會走到一塊兒呢?你說天命那些,哥哥我是真不信。要是老天有眼,早就該用雷把我劈了。可他就是不劈,一口鍋裡攪勺的兄弟沒剩幾個了,偏偏還讓我人模狗樣地活著。你說這叫個什麼事兒?」   「哥哥知道你心裡難受,」   吳戰威道:「咱們走南荒,常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可這死老天什麼時候睜過眼?」   他抬起頭,「程頭兒,你說是不是?」   程宗揚在門口聽了半晌,聞言只咧了咧嘴,想笑,沒笑出來。自己被扔到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件荒唐透頂的事。結果做夢都想穿越的段強死了,偏偏剩下自己,如果說這是命裡注定,那老天肯定是個喜歡惡搞的傢伙。   「昨天和雲老哥商量了,咱們一道往碧鯪族去。怎麼樣?能走嗎?」   吳戰威活動了一下筋骨,「這點傷,就當撓癢了。」   程宗揚坐下來,慢慢道:「吳大刀,你說實話,這一路折損這麼多兄弟,是不是我處置不當?」   吳戰威一樂,「這就不錯了。誰不知道走南荒是九死一生的勾當,咱們弟兄敢來,就沒把死活放在心上。」   「好。」   程宗揚下定決心,「到了碧鯪族,找到霓龍絲,咱們就立刻回程。南荒這鬼地方……我是再也不來。」   程宗揚只想趕快離開南荒,卻有人對南荒樂不思蜀。   「我找到了!這蘑菇是一種幻藥!」   樂明珠聲音大得讓程宗揚嚇了一跳。   小丫頭穿著花苗人的窄衣筒裙,這會兒在室內,連鞋子都脫了,光著白生生的小腳丫。   程宗揚只是轉過來隨便看看,沒想到那小丫頭卻擺出大幹一場的架勢,滿地放的都是草藥,這會兒臉紅紅的,兩手忙個不停。   「這種菇用礬汁和血浸過,燃燒時會有很濃的煙,人一旦聞到,就會產生好多好多幻覺!」   說著樂明珠咯咯笑了起來,大聲道:「這是我發現的!我要給它起個好聽的名字,叫樂氏明珠菌!嘻嘻。」   那丫頭粉頰酡紅,有點像喝醉了一樣亢奮。程宗揚越看越覺得不大對頭,忍不住道:「這蘑結你不會自己吃了吧?」   樂明珠白了他一眼,「以為我和你一樣笨啊!你瞧,一、二、三……咦?怎麼少了一株?」   程宗揚連忙去拿鐵盒,樂明珠卻拍著手笑了起來,「騙你的!大笨蛋!我才沒有吃呢。」   她吐了吐舌頭,做了個好看的鬼臉,然後撥開草藥,「在這裡!」   那株毒蠅傘像是被什麼東西浸過,半截變成黑色的膏狀,上面還有火燒的痕跡。   程宗揚鬆了口氣,「祈遠說這東西有毒,可別亂碰。」   「我是醫生!醫術挺高明的醫生,還會怕它嗎?」   樂明珠咯咯笑道:「你猜我是怎麼發現的?」   不等程宗揚回答,樂明珠就嘰嘰咯咯說道:「我球磨了一個晚上,也沒找出來它的藥性。早上阿夕姐姐來看我,不小心把菌碰到礬汁裡,她去拿的時候,又不小心劃破手指,血滴到菌上,蘑菇一下子就變黑了。我立刻發現,炮製我的樂氏明珠菌,要用礬汁和鮮血!你瞧,我是不是很聰明?」   「這也太巧了吧?」   程宗揚說著,心頭微微一凜,「阿夕哪根手指流血?」   樂明珠翹起手指,「這隻。不對,是這只……不,還是這只……咦?究竟是哪只?」   小丫頭繞來繞去,把自己也繞糊塗了。但程宗揚心裡的疑問卻越來越強烈。   無論樂明珠翹的是左手還是右手,都是中指。如果自己沒有記錯,那正是阿夕被蜈蚣咬傷的部位。   但程宗揚沒有顧得上多想,這邊樂明珠叫嚷起來。「好熱啊。」   她張開小手,在頸側捩著風,脖頸情不自禁地搖擺起來。她脖頸搖擺的幅度越來越大,動作也漸漸加快,臉上的表情卻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搖頭。   程宗揚瞠目結舌,接著他飛快地拉開背包。這小丫頭的模樣……怎麼看著像是吃了搖頭丸開始亢奮呢?   片刻後,程宗揚抬起頭,「喂,你見到我的藥瓶了嗎?」   樂明珠笑嘻嘻從藥材中翻出一隻藥瓶,朝程宗揚晃了晃,然後收回來,笑嘻嘻道:「你忘了拿走。」   程宗揚清楚記得自己當時把藥瓶收進背包,難道是自己記錯了?   「這裡面的藥……」   程宗揚小心翼翼地說道:「你不會吃了吧?」   樂明珠舌尖一翻,吐出一片綠色的小藥丸,朝程宗揚眨了眨眼,接著又嚥了回去,得意地說,「你騙人,我試過沒毒的!」   程宗揚心裡發出一聲哀嚎,這丫頭怎麼什麼都敢吃啊?   「阿夕姐姐要自己吃下去,讓我來檢查。可師傅說過,醫者要有為醫術獻身的勇氣。阿夕姐姐這麼勇敢,我光明觀堂的弟子,也絕不是膽小鬼!」   看著樂明珠握緊拳頭,一臉興奮的樣子,程宗揚只剩下苦笑。一邊想,怎麼又是阿夕?   「好熱好熱……」   樂明珠搖頭晃腦地說著,鼻尖冒出亮晶晶的汗水,興奮感越來越強烈,程宗揚本來想讓她冷靜一些,但樂明珠接下來的動作,卻讓他停住動作。   樂明珠彎下腰,一隻小手伸到衣服裡面,很努力地解著什麼,她先抽出一條汗津津的絲巾,然後拽出一條粉紅的肚兜,大大鬆了口氣。樂明珠胸前紅色的衣襟猛然一振,兩團失去束縛的乳峰彈跳著聳起,將衣襟衫撐得滿滿的。   「啥!」   程宗揚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樂明珠胸衣高高聳起的兩團。平時接觸時,他已經發現這小丫頭年紀不大,胸部卻不小,但怎麼也沒想到她還束著胸。這會兒扯掉絲巾,小丫頭渾圓的乳房聳起,將衣襟撐得滿滿的,襯著她小巧玲瓏的身材竟是出奇的碩大。   樂明珠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不妥,她滿臉紅暈,一邊不自覺地搖晃白嫩的玉頸,一邊興奮地說:「這種幻藥是我第一個發現的!我好高興!」   程宗揚歪著頭,不懷好意地盯著她搖晃的雙乳,一邊道:「高興什麼?」   「我們光明觀堂有一本大藥典,每種新發現的藥物都會列上發現人的姓名。嘻嘻,現在我也有機會把名字列在上面,師傅一定很開心!以後再也沒有人叫我小笨笨了!」   程宗揚失笑道:「原來大家叫你小笨笨。」   樂明珠不滿地皺了皺白玉般的小鼻子,「我也叫他們小豬頭、小糊塗,大蘿蔔、老酒蟲,還有大木瓜。咦,房子為什麼在動?」   樂明珠一邊搖頭,一邊皺起彎彎的眉毛,接著又把這一點困惑拋到腦後,她神情恍惚而又亢奮,高聲道:「我現在好高興!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一點都安靜不下來,我要……我要跑回去告訴師傅知道!」   程宗揚目瞪口呆,看著那個小丫頭在房間裡飛奔,她穿著花苗式樣的窄身衣衫,衣襟的鈕扣是布制的,套在扣環中,這時一跑動,兩團碩大的乳球在衣襟中跳動,沒幾步,就擦開了頸下的衣紐,衣襟散開,露出胸前雪白的肌膚。   剛下過雨,空氣濕濕涼涼,十分愜意,樂明珠身上卻汗津津的,她一跑,那兩粒豐碩的乳球立刻像波浪一樣掀動著,蕩起誘人時波濤,豐隆的雙乳間,白膩的乳溝一顫一顫,閃動出迷人的肉光。衣襟下,那兩團圓聳的乳肉宛如兩隻不安分的白兔,在衣內蹦跳不已。   看到程宗揚驚訝的表情,樂明珠做了個鬼臉,「嘻嘻,又騙到你了!光明殿那麼遠,我怎麼跑得回去?我只是要表示一下我很高興,大笨蛋!」   程宗揚露出惡作劇的壞笑,「你真聰明,又把我騙到了。不過平常人遇到喜事,都會高興地跳起來……」   「對啊!對啊!」   不等他說完,樂明珠就叫道:「我也要跳!」   樂明珠咯咯笑著,在程宗揚面前又跳又蹦。她身材嬌小,容貌俏美,圓圓的臉頰還帶著未褪的嬰兒肥,圓圓的大眼睛一派天真爛漫,卻有一對與身材不成比例的碩大乳房。以程宗揚的眼光,這怎麼都該算是豪乳了。   隨著她的跳動,剛才衣襟上波浪般的弧線變得愈發洶湧,兩團渾圓的豪乳向上掀起,彷彿要擠破衣襟,然後又沉甸甸墜落下來,在衣內顫動著撞在一起,發出悅耳的肉響。   樂明珠興高采烈,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衣襟正一點一點繃緊。   「好熱好熱……」   小丫頭一邊跳一邊舉著小手給自己捩風。忽然「繃」的一聲輕響,胸前的紐扣不堪重負,被猛地擠開。她胸部上方的衣紐還扣著,鬆開的是乳峰頂部的布鈕,衣襟敞開一個菱形的縫隙,正對乳溝,能清楚看到兩側白膩如脂的乳肉劇烈地震顫著,彈性十足。   那個珍珠一樣瑩潤的小丫頭絲毫沒有覺察到自己外洩的春光,她一邊跳一邊咯咯直笑,身體動感十足,充滿了莫名的興奮。那兩團乳球跳躍著,在薄薄的衣衫內上下抖動,不斷顯出乳球的輪廓。她明玉一樣晶瑩的肌膚佈滿汗珠,白滑的乳肉圓鼓鼓一邊顫抖,一邊不時擠在一起,流溢著雪白的光澤。小巧的乳頭不時將衣衫高高頂起,一上一下地滑動。   程宗揚慢慢收起壞笑,露出讚賞的目光。他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經歷過這樣單純的快樂時光。少女脂玉的乳肉香汗淋漓,搖曳間蕩漾出淡淡的乳香。她的氣息乾淨之極,完全沒有脂粉的香膩,而是一股甜絲絲的奶香。   樂明珠拉住程宗揚的手,大聲道:「你也來跳!」   她這麼一扭身,一側的乳房順勢一滑,從衣襟間聳出。雪白的肉光使程宗揚目光一跳,便停在她裸露的乳峰上。   樂明珠的乳房絲毫不遜色於樨夫人那個成熟妖艷的白夷美婦,尺寸甚至更加誇張。紫玫的情趣內衣還是程宗揚去買的,自己還記得有一副用來展示的?級罩杯,尺寸足以裝下兩顆籃球。按照紫玫買內衣的尺碼,這個小丫頭的尺寸至少有32E──相當於排球的直徑──襯著她纖巧的身材,顯得格外誇張。   那團雪乳卡在鬆開的衣襟間,雪白的乳肉充滿彈性地抖動震顫著,在乳肉的擠壓下衣紐終於繃開,乳球撐破衣襟的束縛,猛然躍出。她的乳房是漂亮的圓桃形,乳根微微收緊,隆起的乳球圓碩豐滿,乳頭尖尖的,帶著淡淡的粉紅色澤,紅嫩的乳頭像一朵小小的蓓蕾,在雪團般的乳肉上挺翹起來。由於一直束胸,乳峰上還留著絲巾束出的壓痕。跳躍時那團粉嫩的雪乳高高蕩起,在空中劃出一條耀目的弧線,又沉甸甸墜下,白美得令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沉重的金石聲。南荒人祭祀中常用的銅鼓響起,聲音中充滿洪荒的氣息。接著有人吹起笙竽,白夷人歡呼著,宣告新任族長誕生。   程宗揚充滿惡意地想著,不知道那個蕩婦有沒有把自己留在她肛中的保險套取出來。或者她就那樣屁股裡塞著盛滿精液的保險套,在族人的歡呼中,接過族長的權杖。   忽然旁邊身影一閃,那個昏了頭的小丫頭竟然就那麼拉開門,朝樂聲傳來的地方跑去。 第八章 暗潮   程宗揚驚出一身冷汗,連忙搶過去,抱住她的腰,將已經跨出門的樂明珠硬生生拉了回來。   兩團充滿彈性的乳球擠在臂間,帶來豐腴而份量十足的肉感。隨著鼓聲的節奏,樂明珠的小腦袋無法控制地搖著,一邊興奮地嚷道:「我要跳舞!」   程宗揚踢上房門,哄道:「在房間裡跳好不好?」   「不好!」   樂明珠在他手臂間使勁跳動,程宗揚死也不敢撒手,如果讓這丫頭就這麼跳到白夷人的聚會上,那可不是一般的丟臉。別說蘇荔,只怕武二郎也不會饒過自己。   不過……這丫頭的乳房可真有夠有料的。有些女人乳房雖然大,摸上去卻軟趴趴的,沒有什麼手感。這丫頭的乳房不但豐腴白晰,而且彈性十足,沉甸甸壓在手臂上,沒有片刻安分。   程宗揚從後面抱著樂明珠,低頭正看得清楚。少女上衣鬆開,兩球豪乳白光光被擠得變形,雪白的肌膚如脂如玉,細膩之極。以自己的手掌,一把抓上去,只怕連一半都蓋不住。如果是武二那蒲扇般的大手……呸!呸!   程宗揚連呸了幾口,一邊霸道地把小丫頭抱到房內。   「噗!」   程宗揚含了口涼水,噴到樂明珠臉上。   被涼水一激,那丫頭打了個哆嗦,頭搖的幅度也小了一些。她搖頭晃腦地看著程宗揚,然後氣惱地抬起手,「啪」的給了程宗揚一個耳光。   程宗揚還沒來得及發火,那丫頭就又接著開始陶醉地大搖特搖起來。程宗揚哭笑不得,這個耳光恐怕是白挨了。不過小丫頭粉團的雪乳擠在手臂上,感覺還真不錯──程宗揚想入非非,如果她俯身趴在地上,這兩團白桃般的豐乳會不會墜成吊鐘形呢?   程宗揚把一碗水都淋在樂明珠胸前,只見那兩團白光光的雪乳一陣亂顫,肉光中水花四濺,灑得自己滿臉都是。   樂明珠瞪大眼睛,目光朦朧地看著自己的雙乳,搖著頭嘟囔道:「是下雨了嗎?」   程宗揚抹了把臉,微溫的水跡中有著少女絲絲乳香。他有些慶幸地想到,如果不是昨晚在樨夫人身上發洩一場,只怕自己這會兒早就化身為大灰狼,按著這個小紅帽大快朵頤了。只不過趁人之危這種事,針敵人不妨多做,對自己人一次都太多了。   程宗揚有些不捨地撿起肚兜,掩在樂明珠胸前,小心不讓自己一個忍不住,順勢抓住她那對彈性十足的雪乳。樂明珠身體很嬌小,纖細的腰身一隻手就能抱住,她體溫越來越高,臂間彷彿抱著一座火爐,汗津津的燙手。   樂明珠在他懷裡掙動著,一面下意識地呢噥道:「我下面好熱……」   程宗揚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搖頭丸除了令人精神亢奮,還有催情效果,能激起人的性慾。恐怕懷裡的小丫頭,還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慾火焚身的滋味。   「死丫頭,」   程宗揚費力地摟住她,咬著牙在她耳邊嘀咕道:「讓你說的我都硬了……」   程宗揚用力甩了甩頭,抱著樂明珠來到屋後的廚房。   「不要怪我啊。等你清醒了,就知道我是為你好。小笨笨……」   程宗揚說著,把樂明珠抱起來,放在盛清水的大缸裡。   樂明珠星眸半閉,臉上露出難受的表情,卻沒有掙扎。   程宗揚鬆了口氣,他挺起身,又苦笑起來。自己並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抱著這個小丫頭也很有感覺。但這個時候去佔這個小丫頭的便宜,自己還做不出來。   有些遺憾地抬起眼,程宗揚看到一雙平靜的眼眸。   阿夕的眼睛依然帶著少女極淡的青色,晶瑩閃亮。但程宗揚卻像被針紮了一樣,雙拳猛地握緊。   只一瞬間,阿夕又恢復了頑皮的神情,她眨了眨眼,小聲道:「我不會告訴別人。」   「告訴什麼?」   阿夕笑盈盈道:「告訴別人,你把我們花苗的新娘脫光了……」   程宗揚獵豹般躍起,一把扼住阿夕的脖頸,一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擰了過來。   少女白嫩的指尖完好如初,沒有絲毫傷痕。   「你弄痛我了。」   阿夕說著,眉眼間卻沒有絲毫痛楚的表情。   「謝藝!」   程宗揚抬起頭,吼道:「出來!我知道是你!」   「南荒的水有紅土的味道。」   謝藝溫和地笑道:「不是很好喝。」   程宗揚沉著臉,一口喝完茶水,把杯子「砰」的一丟。   「阿葭是你送來的吧。阿夕說,她聽到有人讓她到樹林裡去──除了為我占卜的你,沒有人知道我也在那裡。」   謝藝沒有否認。   「為什麼?」   程宗揚問。   謝藝從容道:「那個女子不好嗎?如果我沒看錯,她應該還是處子吧。」   程宗揚皺起眉頭,「你又是裝神,又是弄鬼,是為什麼呢?」   謝藝微笑道:「她被阿夕拉起裙子時,你難道沒有動心嗎?」   「就是因為我動心?」   「年輕人,免不了有很多慾望。」   謝藝淡淡笑著說道:「陰陽交合,男歡女愛,本是人之常情。」   「等等等等,」   程宗揚不耐煩地說道:「別扯這些沒用的。你的意思是,因為看到我對阿葭動心,你就製造出一個機會,讓我去接近她?」   「我原本挑的是阿夕,她卻推給阿葭。」   謝藝坦然道:「這是謝某失策。」   「你是做什麼的?兼職的皮條客?」   程宗揚露出一絲惡意的譏笑,「我對她動心,你就把她引誘給我。如果我看上你女兒了呢?」   謝藝淡淡道:「那是她的福分。」   程宗揚本來想激怒他,可這個男子不慍不火,讓自己摸不透他的想法。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不是祁遠、易彪他們?還有那個朱老頭,大家都挺孤單的,怎麼偏偏是我?」   謝藝拿起茶壺,「你不需要知道。」   沉默片刻,程宗揚緩緩道:「你殺鬼王峒使者那一幕,我看到了。」   謝藝斟茶的手微微一頓,然後慢慢將茶斟滿,低歎道:「我早該想到的。」   你早應該知道?這傢伙也太自負了吧。程宗揚冷笑道:「為什麼?」   謝藝啜了口茶,然後從袖中抖出兩件物品,丟在案上,淡淡道:「這兩件東西會在南荒重逢,也是異數。」   程宗揚看著那面靈飛鏡和遙控器,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半響他有些吃力地說道:「易勇呢?」   「他?」   謝藝微微一愕,然後微笑道:「他沒事。我不過借來看看罷了。」   「花苗那麼多女子,你卻挑了阿葭和阿夕,是因為她們是送給鬼巫王的貢品嗎?」   程宗揚追問道。   「花苗人費盡心力,挑了兩個出色的處女送給鬼巫王。現在兩個處女都讓你用了,那個鬼酋如果知道,想必十分生氣吧。」   程宗揚冷笑道:「你想挑撥我們與鬼巫王相鬥嗎?」   「你們之間早已勢成水火,還用挑撥嗎?」   謝藝搖了搖頭,「只不過能讓他生氣,我會很高興罷了。」   「你好像很幸災樂禍啊?」   謝藝微笑道:「大帥曾經說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麼就打斷他的腿,敲掉他的牙,殺他的兒子,干他的老婆,讓他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生出來。如果再暴力一些,可以拿他的頭顱當夜壺。每天尿一泡,有益身心健康。」   這樣酷烈的話語,謝藝說來卻風輕雲淡。程宗揚知道,他這話不是隨便說說而已,這個男人真的能做出來。他唇角抽動了幾下,「大帥?哪個大帥?王哲?還是岳鵬舉?」   「岳帥。」   謝藝平靜地給出答案。   「你是武穆王的部屬?」   程宗揚忍不住譏笑道:「日出東方,唯我不敗──岳帥的日月神教好生興旺。謝兄這麼熱心給小弟拉皮條,不會是因為謝兄有難言之隱,自己幹不了吧?」   「日月神教?」   謝藝微微搖首,「我們不是日月神教。」   「那是什麼教?」   「岳帥在世時,曾說如月之升,群星為輔,將大營定名為星月湖。我們這些部屬,都被稱為星月湖衛士。」   「星月湖?很有名嗎?」   謝藝微笑道:「程兄有興趣,可以打聽打聽。」   程宗揚冷哼一聲,「謝兄到南荒來,究竟有什麼目的?是因為鬼巫王,還是這面靈飛鏡?還是其他事?」   謝藝溫和地笑了笑:「你需要知道嗎?」   見過謝藝刑訊時的酷厲手段,無論誰都會心生忌憚,可面對謝藝溫文爾雅的微笑,程宗揚怎麼也無法把他和那個冷血殺手聯繫起來。身邊跟著這樣一個摸不清楚底細的狠角色,任誰也不會放心。既然惹不起,總是躲得起吧。   「謝兄不肯見告,大伙便分道揚鑣好了。」   程宗揚道:「我們都是生意人,來南荒是求財,不是替天行道,也不是要和那位鬼巫王大人打打殺殺。既然謝兄另有要事,我們也不耽誤謝兄了。」   謝藝深深看了程宗揚一眼,他目光似乎很平靜,卻讓程宗揚有種被人看透的感覺,讓他很不自在。   謝藝微微一笑。「到碧鯪族,咱們再說吧。」   程宗揚沉著臉,一把抄起靈飛鏡,放進背包。   謝藝慢慢飲著茶,也沒有理會。等程宗揚走到門口,謝藝的聲音淡淡響起:「阿夕被人用失魂術操控,並非謝某所為。」   「啊嚏!」   樂明珠裹著一條毯子坐在榻上,鼻尖紅紅的,拿絲帕揉著鼻子。   看到程宗揚進來,不禁露出又羞又惱的表情。   程宗揚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我說過,那些藥不能隨便吃的。」   樂明珠恨恨瞪著他,白嫩的玉頰一點一點紅了起來,然後猛地摀住臉,呻吟著小聲泣道:「丟死人了……嗚嗚……」   小丫頭抽抽答答哭得無比委屈,程宗揚不禁莞爾,拿出一條帕子遞給她。樂明珠淚眼模糊地接過來,用力擤了擤鼻涕,然後囔著鼻子嚷道:「我要自殺!我不活了!鳴烏……」   「不至於吧,」   程宗揚失笑道:「你又沒吃虧。」   樂明珠憤然踢了他一腳。「不許你再說!嗚嗚……」   「好了,我不說了。」   程宗揚道:「你為什麼會吃了那種藥?」   「都是阿夕……嗚嗚……我是個小笨蛋……嗚嗚……丟臉死了……我要殺了你,然後再自殺……嗚嗚……」   程宗揚啼笑皆非。「喂,為什麼要殺我?」   「滅口!嗚嗚……」   「我從現在起,一個字都不說,就當你已經把我滅口了,好不好?」   樂明珠止住哭聲,哽咽著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答應,但接著那張精緻的小臉又垮下來:「嗚嗚……你已經看到了……師傅說,女孩子的身體不能讓人隨便看……嗚嗚……」   「我又沒看到多少……」   程宗揚指了指她的右胸,一臉正經地說道:「除了它。」   樂明珠繃住臉,兩手緊緊裹住樓子,碩大的淚珠在眼眶裡滾來滾去。   程宗揚禁不住道:「那是我見過最漂亮的……」   「你還說!」   樂明珠掉著眼淚,像小老虎一樣撲過來摀住他的嘴。   程宗揚攤開手,聳了聳肩,把嘴巴緊緊閉上。樂明珠這才鬆開手,她抹了把眼淚,委屈地說:「我警告你,這件事不許你對任何人說!還有,你要馬上把它忘光光!永遠都不許再想!」   程宗揚連連點頭。   樂明珠收起眼淚,然後又大聲打了個噴嚏,急忙拿絲帕摀住鼻子,一邊擤著鼻涕,一邊囔聲囔氣地埋怨道:「都是阿夕那個壞丫頭……氣死我了……」   「她在哪兒?」   樂明珠指了指門外,「剛才還在那裡,幫我晾衣服。」   程宗揚吸了口氣,邁步過去。   經過繁瑣而冗長的儀式,樨夫人終於拿起象牙製成的權杖,場中歡聲雷動,鏗鏘有力的銅鼓與悠揚的竽聲同時響起,白夷男女們載歌載舞,向新族長致敬。   他們的舞蹈比花苗人少了幾分原始野性,卻更加精緻華麗。那些俊美的男女伴隨著鼓樂翩翩起舞,令人心曠神怡。   樨夫人矜持地握住象牙權杖,身體卻在微微發顫。   在旁觀禮的蘇荔輕移幾步,低聲道:「身子不舒服嗎?」   對這個美貌而又精明的花苗族長,樨夫人仍心有餘悸。當日她受鬼王峒使者的指使,將程宗揚等人引到地宮,這位女族長卻留了下來。自己稍有異動,就被她制住,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樨夫人抑制住身體的戰慄,勉強笑道:「沒什麼。」   蘇荔微微一笑,輕聲道:「那些人已經被封在地下,不會再出來了。白夷族地勢險要,只要派人守住關口,鬼王峒的武士再多,也攻不上來。」   樨夫人對她的言語充耳不聞。白夷族的將來,鬼王峒可能的報復,此時在她心裡都無足輕重。幸好,那些商人只是過客,只要他們離開,自己會獻上族中所有的財富,乞求鬼王峒派來使者,即使比原來的使者暴戾百倍也無妨──只要他們能帶來那種令人銷魂的黑色膏泥……f忽然,歡舞的人群傳來一陣不易察覺的輕微騷動,接著又平靜下來,只是每個人都顯得更加興奮,音樂的節奏愈發激越。   一股淡淡的異香飄散過來,蘇荔本能地屏住呼吸,美目陡然放出寒光。那股香氣味道很淡,很快就飄了過去,不留痕跡。旁邊的樨夫人卻像被人點中穴道一般,連表情都變得僵硬。   片刻後,樨夫人神情恍惚抬起頭,眼中的狂喜一閃而過,她拋開正在狂歡的人群,匆忙走下高台。白夷人沉浸在歡樂中,絲毫沒有留意到新任的族長已經離開。   樨夫人越走越快,最後幾乎飛奔起來,她循著那股異香,步履不穩地闖進寢宮。   一進門,她就撲倒在地,顫聲道:「偉大的主人,你回來了……」   一個臉上蒙著厚厚紗布的男子立在帷幕一側,低頭看著薰爐中升起的白煙。   樨夫人伏在地上,語無倫次地說道:「樨奴知道主人會回來……主人回來了……樨奴……」   那男子低沉地冷笑起來。樨夫人愕然抬起眼,看到紗布上那雙生寒的眸子。   樨夫人怔了半晌,才結結巴巴道:「主……公……公子……」   「這就是鬼王峒用的那種黑膏吧?」   程宗揚抹了抹手指,回頭看著樨夫人。   白色的煙霧裊裊升起,在帷幕內瀰漫開來。隔了一處宮院,外面的歌舞聲清晰可辨。在程宗揚的威迫下,樨夫人將自己所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那些黑色的膏泥,被鬼王峒稱為銷魂別香,點燃後散發的氣息能令人神智恍惚,失去意識。在屠滅對手的村寨時,鬼王峒往往會先點燃銷魂別香,再念誦咒語,即使上千人的村寨,也被他們輕而易舉地操掛。   當日鬼王峒使者控制白夷族長夫婦之後,曾順手屠滅了附近的一個蛇彝人村落。據說是鬼巫王命令,要屠滅南荒所有的蛇彝人。在那裡,樨夫人親眼目睹了鬼王峒的使者如何燃起那種黑色泥膏,將煙霧送入村寨。   接著隨行的巫師念誦起咒語,睡夢中的蛇彝人被人操控著,如同行屍走肉一樣離開自己陰冷的土屋,聚集在村中的空場裡。   鬼王峒的武士們早已準備好刀斧,在那裡等候。那些強壯而凶悍的蛇彝人逐一跪在地上,伸長脖頸,被武士們一一砍去頭顱。剩下的蛇彝人就那樣木然看著,每砍殺一個,後面的就會抬起族人無頭的屍首,拋到飼養蛇只的大坑內,然後再像木偶一樣回來引頸就戳。   沒有人反抗,也沒有叫喊,那些體形詭異的蛇彝漢子一個個無聲地死去。而他們的妻女就在一旁,赤著身子跪在親人的血泊中,供那些兇手凌辱取樂。   樨夫人一邊說,一邊渾身顫抖,似乎還沉浸在當時恐懼的氣氛中。假如說她階白夷族長曾經想過反抗鬼王峒的使者,但那一幕使樨夫人徹底絕望。數以百計的蛇彝村民被殺戮姦淫,卻毫不反抗,這一幕足以令每個正常人過目難忘。   屠殺之後,鬼王峒使者挑選出特別美貌或者懷孕的女子,當作奴隸帶走。這些女奴曾經在白夷族的地宮停留過一段時間,她們飲食雖然與常人沒有區別,但神智完全被人操控,平時她們睜著眼一動不動,到需要時候,她們會像玩偶一樣,被驅使著做出各種動作,接受種種凌辱,直到死去。   聞慣了那種煙霧,樨夫人漸漸發現自己越來越離不開那種奇異的味道。隔了幾日沒有聞到,她感覺身體就像失去水分的花朵一樣枯萎下來。時間越久,身體對那種煙霧的需求就越強烈,最後腦中無時無刻都在想著那種黑色的泥膏。她寧願放棄一切,只要能嘗到一點那種煙霧。   「嗤」程宗揚將一杯水倒入薰爐,飄渺的白煙一沉,隨即斷絕。   樨夫人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驚叫,一面伸出手,似乎想捧住那些煙霧。   程宗揚拿起殘餘的泥膏,皺眉道:「知道它不是好東西,還捨不得嗎?」   樨夫人明艷的面孔變得黯淡,似乎想下決心不再看它,終於還是沒能移開目光。   「它有什麼好的?」   程宗揚只沾過一點粉末,那感覺跟喝醉了差不多,身體輕飄飄,很暖和而已。   但對樨夫人來說,她經歷過的,卻是無法忘卻的奇妙感受。就像是癮君子對毒品的依賴,即使明知道是燈蛾撲火,也無法戒除。 第九章 雙飛   「很欣快,像在雲裡飛。彷彿化身成神明,身體每個部位都充滿喜悅……」   樨夫人艷紅的唇角失控般微微抽動著。   鬼王峒的客人由賓客變為主人的那個夜晚,他們曾喂樨夫人吞服過一小塊。   樨夫人記不清後來所發生的事,她只知道,自己獲得了從未有過的滿足,遠遠超過她的想像。   「軟弱的女人。」   程宗揚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   樨夫人眼中掠過一絲羞愧,接著又變得騷媚起來。   「為了這個東西,你就甘願作鬼王峒的奴隸。」   程宗揚帶著幾分譏諷的口氣說道:「如果是它呢?」   他攤開手,亮出掌心一顆紅色的藥片。   「吃下去。」   樨夫人略微怔了一下,然後媚笑著伸出舌尖,舔住那顆藥片,吞了下去。   凝羽從帷幕後露出俏臉,搖了搖頭,低聲道:「我看不出來。」   阿夕很乖地並膝跪坐在地上,從脖頸到腦後,有一抹淡淡的月光流淌。凝羽一手按住她的頸子,反覆探尋她被人操控的痕跡,卻一無所得。   「她似乎對你很傾心。」   凝羽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她能感覺到,一看到程宗揚,手下的花苗少女體溫就急劇升高,動情般微微發燙。   「那當然,誰讓我足夠風流倜儻呢?」   程宗揚開了句玩笑,然後蹲下來,有些納悶地說道:「究竟是誰幹的?」   「不管是誰,他似乎並沒有惡意。」   「你的意思是,他很貼心地給我做了個漂亮玩具?」   「不是嗎?」   凝羽微笑著收回手,「你來吧,莫辜負了別人的一番好意。」   程宗揚看著阿夕。「對她是不是有點不公平?」   阿夕忽然展顏一笑,張開手臂摟住程宗揚的脖頸,將火熱的身體貼在程宗揚懷中。   一股透明的液體從紅艷的蜜肉間淌落,滴在潔白的岩石上。   美艷的兔婦人赤條條趴在地上,雙膝分開,那張白生生的大屁股高高翹起,聳著臀後的兔尾。在她敞露的大腿根部,嬌艷的性器像盛開的鮮花一樣向外鼓張著,在雪白的股間微微收縮。   樨夫人下體一團火熱,成熟而嬌美的性器間,紅艷的蜜肉濕淋淋翻開,在空氣中蠕動著,不住淌下濕滑的淫液。   在她面前,是一具雪嫩的胴體。樨夫人美艷的面孔埋在那雪團般圓潤的臀間,賣力地舔吮著,口鼻間發出「嘰嘰嚀嚀」的濕膩響聲。   「呀……」   阿夕粉嫩的臉頰佈滿紅暈,她無法自控地昂起頭,發出一聲充滿媚意的呻吟聲,然後又低下頭,含住主人勃起的陽具。   程宗揚坐在榻上,背後靠著被褥,舒服地半瞇著眼睛。凝羽非笑似笑地看著他,忽然掩住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程宗揚半閉著眼,懶洋洋道:「累了這麼久,我享受一下都不可以嗎?」   「你昨天說雙飛,就是這樣嗎?」   程宗揚擠了擠眼,低聲笑道:「昨天你還不願意,現在是不是也想玩?」   凝羽臉上微微一紅。雖然與程宗揚已經有合體之歡,但終究是兩人之間的私密,對於在別人面前裸露身體,她本能地有種抗拒。但這兩個女子,一個神智被人操控,一個妖艷淫浪,一心討好主人,對程宗揚的話毫不違抗。   兩個女子脫去衣物,赤裸著雪白的胴體,一同來服侍程宗揚。程宗揚一時興起,讓樨夫人去給阿夕口交,那個白夷美婦毫不猶豫地就去做了。阿夕也聽話地挺起雪臀,讓她舔舐自己的性器。那種香膩淫靡的艷態,讓凝羽看得耳熱心跳,臉都紅了。   「咦,你頭髮上有只蝴蝶?」   凝羽疑惑地拂了拂髮絲,忽然程宗揚張臂一把摟住她的腰,滿臉壞笑地把她拉到榻上。   凝羽紅著臉想推開程宗揚的手臂,程宗揚卻不放手,反而扯掉她的小衣,一邊笑道:「樨奴過來!」   樨夫人神情恍惚地抬起臉,然後媚笑著搖臀擺尾地爬到榻側。程宗揚抓住凝羽的膝彎,將她修長的美腿分開,笑道:「族長夫人,讓我的女人也爽一下。」   凝羽本來一臉羞赧的掙扎,聽到程宗揚說「我的女人」她身子一顫,被樨夫人吻住密處。   「不要……」   凝羽滿臉飛紅地想合上腿。   程宗揚笑道:「小心,別讓她咬痛了。」   「呀──」凝羽短促地低叫一聲,然後猛地咬住嘴唇,玉頰越發通紅。   樨夫人螓首埋在凝羽雪白的大腿間,嘴唇含住她下體柔膩的肉片,慇勤地吸吮著。那種柔膩銷魂的感覺,讓凝羽身子一片酥軟。   程宗揚解開凝羽的衣襟,握住她光滑的乳肉,忽輕忽重地揉弄起來。凝羽不再掙扎,身子軟綿綿伏在他懷中,目光變得濕潤。   程宗揚輕輕舔了舔她的耳垂,壞笑著小聲說:「舒服吧。」   凝羽扭過臉,心跳得越來越快。   程宗揚笑著吩咐樨夫人:「把舌頭伸進去。」   「呀……」   凝羽身子一緊,那美婦軟膩的舌尖挑開陰唇,頂住穴口,轉動著擠進蜜穴,鑽入體內。   凝羽雙頰猶如火熱,她咬住唇瓣,瞥了程宗揚一眼,目光又是羞赧,又是嗔怪,還有幾分柔媚。   程宗揚貼在她耳邊道:「不用騙我了。昨天你就很想要,只不過那丫頭說不能交合,你才不願意。現在有她來服侍你,你就安安心心享受好了。」   凝羽不是未經人事的處子,最初的羞怯過後,她臉上紅暈稍褪,微微點了點頭。   「啊……啊……」   阿夕伏在榻旁,連聲低叫著,雪嫩的小屁股被頂得一搖一搖。   程宗揚和凝羽換了位置,凝羽靠在他剛才坐的地方,一手掩著面孔,一手抱住乳房,赤裸著雪白的美腿,含羞接受另一個女人的口交。   程宗揚站在地上,從後面幹著花苗少女的蜜穴。那個白夷美婦與阿夕並肩跪在一處,豐膩的雪臀就翹在程宗揚手邊。程宗揚毫不客氣地玩著樨夫人渾圓的大白屁股,將她下體撥得敞開,將火熱的蜜肉暴露在空氣中。   樨夫人下體淫液泉湧,那團絨球般的兔尾搖擺著,下體柔膩的蜜肉散發著熾熱的溫度。   程宗揚心裡不免遺憾,如果配上絲襪、緊身衣和一雙漂亮的高跟鞋,這美婦就活生生是個熟艷的兔女郎。可惜那兩套情趣內衣都被蘇妲己據為己有,高跟鞋更是無處可尋。至於阿夕……這個小丫頭雖然白晰可愛,但失去了當初的狡黠,總不免有些減色。   忽然樨夫人豐滿的雪臀一緊,火熱而濕膩的蜜穴緊緊夾住他的手指,像觸電一樣抽動起來。片刻後,一股暖流從蜜穴中湧出,淌得他滿手都是。   「啊……」   樨夫人揚起臻首,發出一聲柔媚入骨的淫叫。   在藥物刺激下,樨夫人肉體出奇的敏感,只摸了幾下就高潮了。程宗揚拔出手指,甩了甩手上的淫液,然後朝樨夫人臀上打了一掌。   那張白美的雪臀充滿彈性地跳動著,樨夫人媚眼如絲地俯下頸子,重又吻住凝羽的玉戶。混著口水的淫液從凝羽股間淌落,她玉體與樨夫人連在一處,身子微微震顫著,下體一片濕潤。   程宗揚挺起身,身前那粉嫩的雪臀向後送來,主動套弄著他的陽具。比起樨夫人豐滿的臀部,阿夕的屁股顯得小巧玲瓏,光滑的臀肉緊湊地並在一處,陽具挺動時,雪臀一搖一擺,白嫩而又可愛。樨夫人的大白屁股彷彿一顆熟透的水蜜桃,微微一碰就漿汁四溢,身前的花苗少女卻略顯青澀,白嫩的胴體充滿了青春的氣息。   程宗揚唇角露出笑容,眼前這一幕也許是每個男人的夢想,但只有在這個世界裡,自己才會如此肆無忌憚吧。至少他不相信紫玫會接受這種玩法。   程宗揚抬起眼,正碰到凝羽投來的目光。他一手一個,拍了拍身前兩個光溜溜的雪臀,然後擠擠眼,朝凝羽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   凝羽顰起眉,有些難為情地移開目光。過了會兒,她又抬起眼,下定決心般吸了口氣,推開身前的白夷美婦,走到床下。   「只許看,」   凝羽小聲道:「等我養好身子,隨你怎麼用呢。」   說著凝羽伏下身,以與那兩個南荒美貌女子相同的姿勢,將潔白的美臀展露在程宗揚面前。   凝羽年齡屆於樨夫人和阿夕之間,三個女子依次相差十年左右的年歲。從天真的少女,到美麗的女子,再到熟艷的婦人,三個各具美態的雪臀也依次從雪雕玉琢的粉嫩,到渾圓飽滿的光潔,再到豐滑柔軟的白膩,彷彿能看到一個女子從含苞待放,到芬芳吐露,再到絢爛之極的整個歷程。   凝羽的胴體美麗而修長,即使跪在地上,也比其他人高出一截,有種脫俗的美感。程宗揚放開旁邊兩具胴體,張臂將凝羽擁在懷中。在他看來,另外兩具雖然也很美,但一個類似木偶,另一個只配作洩慾的玩具,只有懷中這一個,才屬於自己。   「嗷……」   野獸般低沉的咆哮聲透過厚厚的石牆傳來。   程宗揚頭側微微一麻,他揉了揉太陽穴,手指忽然停住。   「噹!」   靈飛鏡落在案上,驚醒了瞑想的易勇。   「收好吧。」   程宗揚本想囑咐他小心一些,但以謝藝的手段,只要那傢伙想拿,易勇再小心一百多倍也是白搭,乾脆也不說了,留下易勇一個人在那兒發呆。   雲蒼峰正伏案寫著什麼,見到程宗揚進來,放下筆笑道:「小哥滿面春風,莫非有什麼好事?」   程宗揚摸了摸臉頰,苦笑道:「我城府原來這麼淺,什麼事都擺在臉上。」   雲蒼峰道:「程小哥的喜色掩也掩不住,難道是尋的霓龍絲有了眉目?」   「倒還沒有。」   程宗揚咳了一聲,正容道:「雲老哥聽說過星月湖嗎?」   雲蒼峰神情微動,緩緩道:「老夫豈能不知。當日岳帥雖是宋國重將,部屬卻遍及六朝。岳帥逝後,他的親信部屬也脫離軍伍,傳言他們認定岳帥是被奸人所害,便以岳帥府邸名稱為號,立誓為岳帥復仇。只不知十餘年來,他們是否找到仇家。」   「總聽人說岳帥岳帥,這位岳帥究竟是什麼來歷?」   程宗揚一邊問,一邊看著雲蒼峰,心裡微微有些緊張。   「來歷不詳。」   雲蒼峰搖了搖頭,「岳帥自述出身於湯陰,但鄙商會曾遣人奔赴湯陰,找遍四十餘個岳氏村莊,均未查出他的出身。岳帥三十歲以前的經歷無人知曉,據鄙商會推測,他前三十年應該是遊歷天下,因此擅長許多不相干的技藝。岳帥與太乙真宗關係非淺,有人說他其實出自太乙真宗,因為一些風流韻事被逐出宗門。但太乙真宗掌教王哲與岳帥交好十餘年,此謠言不攻自破。」   「岳帥當年很強嗎?」   雲蒼峰嘿嘿笑了兩聲:「二十年前,宋國可以說是岳帥的天下。尤其是他的岳家軍,嘿嘿,日出東方,唯我不敗──果然是一生都未敗過。」   程宗揚不明白了,既然這位武穆王有如此強軍,又九成是穿越來的,怎麼還會被宋主十二道金牌召回,又在下獄前暴死?難道他也和那位千餘年前的趙高趙鹿侯一樣,即使有通關秘笈,也鬥不過歷史的滾滾洪流?   「說起來,我們雲氏與岳帥還頗有些過節,不過岳帥之死,仍令我等扼腕歎息。當日紫陽真人受封為左武衛大將軍,召集軍旅,我雲氏也送去錢糧為助。」   思索了一會兒,程宗揚道:「雲老哥,星月湖和太乙真宗比起來,誰勢力更強一些?」   他對六朝武林只知道一點皮毛,只好拿這兩家來比。   雲蒼峰搖頭道:「星月湖本身都是六朝的勁卒強將,與武林中人頗不相同,也無意在武林立足,一向少有來往,從不涉及江湖恩怨。不過有岳帥的名聲,也沒有人敢去招惹他們。」   難怪謝藝單人獨騎,一個人深入南荒,原來背景這麼深。那他為什麼要去碧鯪族尋找那個女人?   「雲老哥,岳帥的妻妾裡,有沒有南荒人?」   雲蒼峰大有意味地一笑,「岳帥英雄了得,帳中的女人更是數不勝數,若其中有幾個來自南荒的美女,那絲毫不足為奇。」   程宗揚暗中感歎,同樣是穿越人士,這位岳鵬舉運氣可比趙鹿侯好太多了,至少穿越之後沒少點不該少的東西。至於自己,運氣似乎也不是很差……f程宗揚漸漸勾勒出謝藝追問那件事的輪廓,他尋找的那個女子十五年前流落南荒,按時間推算,正是岳帥身死的時候。很可能那個女子原本是岳帥的姬妾,岳帥死後,她帶著女兒回到南荒。   她的女兒既然是岳帥的後裔,算起來應該是月霜同父異母的妹妹。程宗揚想起王哲托付自己照料岳帥的後人。既然是個女兒,程宗揚並不介意替王哲照料。   從月霜的容貌來看,岳帥那位穿越前輩的審美觀還是不錯的。月霜的妹妹想必也差不到哪裡去。倒是性格千萬別像月霜,在那丫頭的眼裡,只有死在戰場上的才算是男人。   往好處想,月霜畢竟是在軍營中長大,見到的都是鐵錚錚的漢子,性格強硬也可以理解。這個妹妹既然是南荒女子的後裔,又在南荒長大,想必會與阿葭、阿夕那樣嬌媚的南荒少女性格更接近吧。   這個女兒和母親一同回到南荒,直到十五年後,謝藝不知從何處得到線索,前來尋找,多半是不想岳帥的後人流落異鄉。   想到這裡,程宗揚暗叫不妙。謝藝的目的地既然是碧鯪族,那麼他說霓龍絲出自碧鯪,多半是一句虛言。   程宗揚心裡不禁打鼓。南荒的道路他已經見識過,最大的特色就是沒有路。   如果千辛萬苦趕到碧鯪族,卻找不到霓龍絲,蘇妲己不提,自己怎麼跟祁遠和吳戰威他們交待?   「咦?」   雲蒼峰訝異的聲音傳來,「小哥想到什麼為難事了嗎?」   自己還真是七情上臉,程宗揚苦笑著摸了摸臉頰,轉開話題,「雲老哥,我想問問湖珠的價格……」 第十章 碧灣   閣熱的空氣像蒸籠一樣,身上的衣物被水淋過般濕透,分不出是汗水還是空氣中的水分。   離開白夷族,程宗揚才發現在山上那幾日有多麼愜意。白夷的山峰高出地表數百米,溫度比山下清涼得多,即使下雨也沒有這麼潮濕。   兩日前,眾人在朱老頭的帶領下渡過盤江,就彷彿走進蒸鍋裡面,吸進的空氣比呼出的還濕熱。天上的太陽永遠是霧濛濛的,被一層水氣阻隔,只有夜間才能喘口氣,輕鬆一點。   一路上,眾人騎乘的馬匹已經受不了酷熱,倒斃了三匹。好在眾人帶的貨物大部分都在白夷族換成湖珠,包括白湖商館的貨物在內,用三匹走騾馱著。若非如此,那些織物、曬乾的藥材吸了水,早把眾人累趴下了。   武二郎把衣服掖在腰間,精赤著上身在前面開路。離開白夷族時,隊伍重新精簡過,雲氏商會的護衛只留下八名精壯漢子,易勇和另外幾名護衛悄悄踏上了退程之路。程宗揚知道雲氏商會急於將靈飛鏡送回建康,也不多問,大家心照不宣。祁遠多留了個心眼,讓僅剩的兩名奴隸,帶著一部分貨物隨他們一同退回,指明交給留在後面的商館護衛,免得這趟南荒一無所得。   這樣白湖商館連同武二郎在內,一共剩下七人。吳戰威、小魏負責開路,石剛和祁遠負責看管馬匹和貨物,傷癒的凝羽也不再獨自行動,與商隊同止同行。   至於武二郎,倒更像是和花苗人一夥的,吃住都在一起。對於他跟蘇荔的交往,那些花苗人也不介意,反而像是樂觀其成。   蘇荔有意讓受傷的族人退回花苗,但那些花苗人無論男女沒有一個同意。卡瓦說:「即便死,也死在一處。」   蘇荔也只好作罷。   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花苗人總顯得興高采烈,對他們而言,每過一天,生命便少一天,再沒有時間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   阿夕在隊伍裡蹦蹦跳跳,不時做些小小的惡作劇,讓人哭笑不得,連蘇荔也未發現她的異常。只有程宗揚知道,在自己身邊時,她會流露出另一種目光。用蜈蚣咬傷她的究竟是誰,仍沒有半點線索,但正如凝羽說的,那個人似乎並沒有惡意。   吳戰威背上的傷口已經收攏,但又多了幾道灌木枝劃出的血痕。他羨慕地看了一眼武二郎,那廝雖然好吃懶做,這一身橫練功夫可真是不俗。從棘叢中硬生生開出一條路來,身上連道紅印都沒有。   易彪那鐵打的漢子這會兒也汗出如漿,在酷暑中開了半個時辰的路,耗費的體力比平常多了三倍都不止。可他還不願退下去歇息一,疲累下,手上失了準頭,鋼刀幾次砍在石上,留下四五個缺口。他換了把刀,還要接著干,卻被吳戰威拉住。   「程頭兒!」   吳戰威粗喘著叫道:「歇歇吧!」   程宗揚也輪著開過幾次路,手心磨出幾個血泡,他將黑珍珠的韁繩纏在手腕上,叫道:「不能歇!這天氣,坐著比走著還消耗體力。拼過這一段,找個有風有水的地方,咱們再休息!」   「呸呸!」   武二郎道:「有風有水!你找墓地呢!」   那廝嘴巴雖然損,手上可絲毫沒停,他雙刀齊出,將一條攔路的籐蔓砍成幾截,抬腳踢到一邊。   這一路最輕鬆地要數姓朱的老頭,他騎著那頭灰撲撲的瘦驢,手指頭連根草都沒碰過,這會兒樂呵呵道:「盤江過來,這一帶都是盆地,一個比一個濕,一個比一個熱。住在這兒的獠狸人從來都沒用過火。」   石剛有氣無力地說道:「又吹呢,這鬼地方還有人住?」   「哪沒有?再往南走,有片山谷,那地方,鳥飛進去都能蒸熟,照樣有人。讓我朱老頭說,這世上最經得起折騰的,就是人。老虎、豹子都活不了的地方,人照樣能活。」   「鳥都能蒸熟,怎麼不把你給烤熟呢?」   「嘿,你這孩子!怎這麼說話呢?」   石剛咧了咧嘴,「我才不信你說的,這地方也能住人?」   朱老頭指了指旁邊一汪死水聚成的泥潭,「瞧見沒有?獠狸人男的女的都不穿衣服,熱得受不了,就鑽到泥裡面,只露鼻子在外面,一待就能待幾天。」   說著朱老頭露出猥瑣的嘴臉,嘿嘿笑道:「說不定這塘子裡頭,就有個光屁股的獠女呢。」   黑珍珠「灰」的一聲向後退去,程宗揚連忙拉住它的韁繩,拍著它的脖頸低聲安撫。   泥潭中,一截朽木緩緩漂來,忽然間泥汁四濺,那朽木猛地張開巨口,攔腰咬住一匹走騾。   那走騾大聲嘶鳴著,四蹄在泥土中拚命掙扎。鮮血混著泥汁四處飛濺,那朽木鋒利的牙齒刺穿騾背,格的一聲咬斷走騾的脊骨。它擺著頭顱,將走騾拖進泥潭,卻是一條巨大的鱷魚。   聞到血腥味,遠處幾根朽木,也朝這邊游來。它們醜陋的身軀上覆蓋著厚厚的泥污,半睜的眼睛睜開一條細縫,透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倉皇間,眾人連忙散開。   祁遠卻是一驚,大叫道:「攔住它!」   說著狂奔過去。程宗揚叫道:「老四!你瘋了!一頭騾子!」   「龍睛玉!」   祁遠喘道:「龍睛玉在裡面!」   「一塊石頭,犯得著拚命嗎!」   「程頭兒,」   吳戰威提著刀嘿嘿一笑,「咱們走南荒,就是拿命換金銖。你放心,老四有分寸。」   祁遠掄起刀,一刀砍在鱷魚額頭上。鋼刀被巨鱷的堅甲彈開,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那鱷魚四足撐地,拖著騾屍朝潭中退去。那口布袋被壓在騾屍下,被越帶越遠。   為了保持弓弦的彈性,眾人用的弓弩平常都是鬆開的,只有小魏隨身帶的弩機能用。他剛端起弩機,旁邊卻有人更快。蘇荔翻腕摘下彎弓,纖手一抹,將蠶絲擰成的弓弦掛在弓上,接著張弓射出,掛弦、搭箭、開弓,一氣呵成。那條襲擊眾人的鱷魚眼眶隨即爆出一團血花,露出半截短短的箭羽。   這一箭直接射進鱷魚腦際,那條巨大的鱷魚頓時斃命。祁遠割斷布袋的搭布,一腳蹬著騾屍,用力扯動。棲居在泥潭中的鱷魚無聲地游來。它們體型巨碩,嘴巴的長度幾乎超過身長一半,形態可怖,猙獰得令人反胃。   祁遠好不容易扯出布袋,游來的鱷魚已經咬住幾乎被扯斷的騾屍,大口大口地分食起來。   眾人不敢停留,一邊持刀戒備,一邊迅速離開潭畔。   眾人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累得連手指都不想動。祁遠解開染血的布袋,小心摩挲著那塊不起眼的石頭。接著又想起什麼,將龍睛玉納入懷中,吃力地爬了起來,在所剩不多的貨物裡翻揀著。   祁遠抓出一把丹藥,一人發了一顆,喘著氣道:「含著,免得中暑……」   武二郎也發了一顆,他像嚼糖豆一樣嚼著解暑的丹藥,一臉不耐煩地說道:「這祁老四,真婆媽……」   雲蒼峰已經年過五旬,雖然年輕時身體打熬得結實,終究比不了那些鐵打的漢子。他從馬上下來時,臉色發灰,胸口煩悶欲嘔,樂明珠用銀針刺了他幾處穴道,放了些血出來,臉色才漸漸正常。   「老易,想開點。」   吳戰威低喘著道:「來,喝點水。」   易彪接過水囊,默默喝了一口。自從易虎出事後,這個開朗的漢子就像換了個人,變得沉默寡言,臉上更是絕無笑容。   「老吳不信命,不過你也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不管怎麼說,這日子還得過。要往好處想呢,」   吳戰威勸慰道:「你哥哥留在白夷族,至少不用受咱們這份活罪。在那兒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再說了,白夷族又是你們雲氏常走的商路。你要想他了,就每年來一趟,看看他。」   說著吳戰威咧了咧嘴,「你比我老吳強,我連燒紙的地方都沒有。」   吳戰威曾經說過,他以前走江湖的兄弟,不少都屍骨無存。易彪悶著頭喝了幾口水,然後抬眼看著程宗揚,聲音略顯沙啞地說道:「程先生,他在那裡……不妨嗎?」   程宗揚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一笑,「你放心。」   這樣的答案並沒有讓易彪放下心來。他低著頭,許久沒刮的鬍鬚又尖又硬,青黑色從頷下一直連到鬢角。   程宗揚摸著掌心的血泡,歎了口氣。每個人都以為他這話是寬慰易彪。只有他自己明白,那絕不是一句空話。   易虎的囚禁生活,比任何人的想像都更好。   程宗揚無法告訴易彪的是,當他們在南荒這鬼天氣裡趕路受苦時,他死去的哥哥,此時正安安穩穩留在白夷族,享受著那位尊貴夫人那具用來討好他的豐潤肉體。   「啊、啊、啊……」   伴隨著濕媚的淫叫,白夷美婦雪球般豐膩的圓臀被幹得不住變形。剛在阿夕嫩肛中射過精的程宗揚戴上保險套,在美婦一直持續高潮的蜜穴中挺動。陽具根部凸起的顆粒與熾熱的蜜肉糾纏在一起,每次進出,都從水汪汪的艷穴中帶出大股大股的淫液。   「呃──」趴在地上的樨夫人發出一聲短促的低叫。被透明橡膠薄膜包裹的龜頭從濕淋淋的美穴中拔出,毫不客氣地捅進她雪嫩的肛洞中。樨夫人長髮委地,火紅的玉頰貼在地上,兩手抱著白碩的美臀,用她嬌美的嫩肛承受著陽具的挺動。   她睜大眼睛,失神地發出浪叫。   她已經記不清自己高潮過多少次,下體被磨擦得又熱又脹,柔嫩的性器黏膜充血般紅得發亮。她不停高潮著,即使阿夕把腳趾插進她體內,她也用蜜穴夾住阿夕的腳趾,不知羞恥地噴射著,兩條雪白的大腿像被水洗過一樣,水淋淋散發著白亮的光澤。   片刻後,樨夫人昂起頭,蜜穴再次抽動起來,淫液泉水般湧出。   阿夕低頭含住她的乳珠,雪滑的粉臀被幹得敞開,柔嫩的菊肛濕濕的,夾著一縷淌出的濁精。   那一晚,樨夫人在程宗揚的藥物和陽具下被徹底征服。她與阿夕輪流用性器與後庭來欣慰自己的主人。直到她蜜穴彷彿被搾乾般,抽動著再無法擠出一點淫液,穴口被幹得紅腫不堪。   樨夫人從未經歷過這樣強烈而持久的高潮,她感覺自己的肉體彷彿被徹底搗碎,又從碎片中開出妖飽的花朵,在這個年輕人堅挺的陽具下時而開放,時而枯萎,被幹得死去活來。   那粒來自現代的強效新型毒品能壓倒鬼王峒的黑色膏泥,讓這個白夷美婦欲仙欲死。清醒過來後的樨夫人,幾乎把程宗揚當成神靈膜拜。   程宗揚相信,她一輩子也忘不了這種滋味。但僅僅一片並不足以控制住這個淫浪的婦人。   他選擇了另一種方式。   按照樂明珠找到的方法,程宗揚將剩餘的毒蠅傘,煉製成鬼王峒稱為銷魂別香的黑色膏泥,然後交給一個人。他所能想到最可靠的人。   已經對那種銷魂別香成症的樨夫人,不需要再處心積慮地去討好鬼王峒的使者。她只需要每晚沐浴淨身,將她香滑豐潤的肉體獻給那個人,用她的嘴唇、雙乳、性器、肛洞撫慰他的身體。讓他粗壯堅挺的陽具在自己體內噴射,就可以享受到那種深入骨髓的氣息。   即使那個人醜陋而殘缺的肢體猶如怪物,被毒癮和慾望折磨的樨夫人也毫不介意。   程宗揚慢慢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王哲曾經說過,自己身上的生死根,能將死氣轉化為生機。這種自己完全不知道如何而來的天賦,讓王哲不惜親自出面請他留在軍中。   這是一種很珍貴的天賦,但對程宗揚自己來說,卻完全是一個雞肋。被動地將死氣轉化為生機,再送給他人,自己扮演的僅僅是一個輸血者的角色。   直到在白夷族的那天晚上,程宗揚才覺察到這種天賦的另一番用途。   血虎的咆哮聲響起時,首先感應到的不是聽覺,而是太陽穴那處傷痕。它的聲音還未傳來,太陽穴那處傷痕就彷彿被震得微微發麻。   無論怎麼說,血虎的咆哮聲都稱不上悅耳,正沉浸在三具美妙女體間的程宗揚被吵得心煩意亂,最後忍不住在心裡暗罵一聲:住口!   已經死去的易虎彷彿聽到了他的話語,咆哮聲像刀切般斷絕。那一刻,程宗揚發現了一種神秘的力量。來自於自己體內的力量。   程宗揚不知道鬼王峒的使者,是如何將一具屍體煉製成可供操縱的怪物,但當血虎將盛著黑色膏泥的鐵盒,掛在他可怕的脖頸上時,程宗揚知道自己同樣具備操控這具行屍的力量。至少可以操控血虎。   只餘下死亡氣息的血虎,與太陽穴的生死根之間,有著奇妙的共鳴。於是,血虎和白夷族這兩種棘手的難題,有了一個近乎完美的解決方案。   鬼王峒的使者已經死在謝藝刀下,另外一位使者將成為樨夫人的主人,並透過她來控制白夷族。一位屬於程宗揚的使者。   整個白夷族,沒有任何人是血虎的對手。他像一頭獅子,一天十二個時辰睜大眼睛,守衛著他頸中的鐵盒。   樨夫人的肉體是唯一打開鐵盒的條件,只要她每隔一天,在血虎面前翹起臀部,讓他隨機選擇一個肉孔使用,就可以獲得一小塊黑色的泥膏。對於樨夫人而言,這樣的條件並不苛刻。相比於鬼王峒使者心血來潮時的淫玩,這樣的條件可以稱得上寬容。畢竟在這裡她只需要服侍血虎一個人。   被煉製成雄性工具的血虎需要發洩它的獸性,樨夫人需要它的銷魂別香。   騷媚的樨夫人很滿意。至於凶獰的血虎,如果他還有知覺,想必也會非常滿意。   「這是一樁公平的交易。」   當樨夫人媚笑著翹起雪白的豐臀,讓血虎巨大的陽具擠進她臀間光滑而纖小的肉孔時,程宗揚這樣評價。   「聽!海浪聲!」   小魏忽然跳了起來。   一陣隱約的濤聲傳來,隔著遙遠的距離,那聲音顯得很微弱,卻有著沛然而雄渾氣勢,彷彿永遠不會止歇。   被小魏這麼一叫,每個人都彷彿聽到遙遠的波濤聲。   「已經到了嗎?已經到了嗎?」   眾人都來了精神,互相交頭接耳。   朱老頭捋著被水氣打濕的山羊鬍,仰起臉老氣橫秋地說道:「沒見過世面的後生小子。碧鯪海灣離這裡還有五六十里呢。這會兒起來趕路,走上一夜,天亮能到就了不起了。」   程宗揚咬牙笑了笑,吃力地站了起來。   「那還等什麼呢?」   「刷!」   長刀劈開灌木叢,有些不穩地砍進泥土。一具雄武魁偉的身影從紛飛的枝葉間闖出,連奔幾步才停下來。接著是一個神情平靜的男子。   武二郎寬闊的胸膛像風箱一樣扯動著,眼睛像餓虎一樣閃動著噬人的光芒。   這一夜他一直在前面開路,到後來凶性大發,不管阻路的是籐蔓,還是樹木,都是揮刀就砍,一路砍壞至少六把鋼刀。   武二郎一發起性子,易彪、吳戰威都被甩到後面。只有謝藝寸步不離地緊跟著,至少替他幹了一半的活。   晨曦破開厚厚的雲層,映出眼前一片天海相連的碧色。高大的椰樹、有著傘狀冠蓋的喬木,枝葉交錯的灌木叢……在晨曦下一層層碧綠地延伸開去,一直延伸到碧波之中。   無數異彩紛呈的花樹點綴在滿眼翠綠中。仔細看時,能看到一處處精巧而別緻的竹樓散落在綠葉間。每幢竹樓都紮著籬笆,籬笆上爬滿紅、黃、白、藍的花朵。再往前,兩道山脈彎鉤般伸入大海,與半伸入海中的村落,圍成一個月牙狀的海灣。一道窄窄的銀白色沙灘環繞著碧波蕩漾的海灣,海面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島嶼,宛如隨手灑落的星星。   海風吹拂在身上,帶走了酷暑,濕透的衣衫一點一點變得乾硬,泥污間析出汗水白色的鹽分。   一夜的跋涉,每個人都衣衫襤褸,狼狽不堪,望著眼前整潔的村落,不禁自慚形穢。   雲蒼峰花白的頭髮在風中飛舞,他雖然滿面疲累,腰背依然挺得筆直。這位雲氏商會的執事負手了望多時,歎道:「這碧鯪海灣與我三十年前見到時一模一樣。物雖是,人已非……」   程宗揚舔了舔脫水而發白的嘴唇!……「雲老哥來過這裡?」   「很久了。那時候老夫差不多和你一樣年輕,總想去那些未曾去過的地方。不過那次我們從白夷族出發,路上整整走了二十天。」   他瞟了抱著驢頸打瞌睡的老頭一眼。「這朱老頭,不簡單。」   眾人衣衫多半在黑暗中被荊棘勾破,幾乎是半身還沾著泥漿。夜裡彼此都不覺得,這時互相一看,不禁相顧失笑。倒是蘇荔,只雪白的小腿上沾了些泥,那條披在身上的紅綢依然鮮艷奪目。   不用吩咐,眾人便鼓起最後的力氣朝海邊奔去。這會兒能在清涼的海水中洗個澡,就是殺頭也顧不上了。   程宗揚笑道:「咱們這些人,活脫脫就是一群乞丐。」   祁遠半邊袖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撕破,索性掖在腰裡,他一邊走,一邊左右張望,嘴裡嘖嘖讚歎:「這麼多花,比起花苗的鮮花谷也不差。」   樂明珠臉上抹了幾道黑黑的泥污,精緻的小臉抹得像小花貓似的,自己卻不覺得,一個勁兒的左顧右盼,忽然扯住程宗揚的袖子嚷道:「你瞧!你瞧!」   一道淺淺的籬牆內生著一株花樹,枝上滿是雪白的花朵,花苞合攏,彷彿無數白玉雕成的鈴鐺,在晨曦下泛起瑩潤明亮的光澤,美麗得彷彿完全不屬於這個世界。   樂明珠兩手捧心,目不轉睛地看著,良久才「哇」的一聲,驚喜地叫嚷道:「好漂亮!」   樂明珠興高采烈地奔過去,那丫頭一直羨慕花苗女子的異族裝束,好不容易向蘇荔討了兩串腳鈴,整天掛在腳踝上顯擺。跑動時,踝間傳來清脆悅耳的銀鈴聲。   隨著她的走近,最美麗的一幕出現了。那株花樹彷彿聽到漸近的鈴聲,一朵合攏的花苞悄然張開,接著又是一朵。   低垂的玉白花苞伴著鈴聲越張越開,先是一朵,兩朵,然後是滿樹花苞同時盛開,彷彿無數精美的玉盞懸在枝上。   這一幕不但樂明珠看得出神,連武二郎那種通體沒半根雅骨的粗胚也被吸引得停下腳步。   樂明珠揚著泥臉,癡迷地看著那株花樹。程宗揚回頭看著雲蒼峰,用詢問的口氣道:「玉盞鈴花?」   雲蒼峰也露出驚喜的眼神,良久點了點頭,「玉盞鈴花。」   這是傳說中南荒最美麗也最神奇的花朵,聽到鈴聲就會盛開,與會起舞的歌旋草並稱。無數人想一睹它的美態,都失望而歸,沒想到會在此處遇上。   望著那株在鈴聲中緩緩盛開的花樹,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驚動這絕美的一幕。   不知何時,一個與花樹一樣美麗的身影從竹樓出來。   那是一個姣美的少女,她穿著紫色的衫子,衣襟從左頸繞到右邊腋下,左邊從肩頭到袖口繡著一條金黃的錦鯉,右邊整條雪白的臂膀裸露出來。手臂上端戴著一隻緋紫色珊瑚製成的臂環,右手拇指戴著一隻紫色的水晶戒指,與左袖的錦鯉交相輝映。   那少女年紀與樂明珠相仿,晨曦下,絕美的臉頰像白玉一樣閃動著晶瑩的光澤,笑容純美而天真,令人一見就不由得心生好感。   她兩手拎著一口大大的白銅水壺,顯出很吃力的樣子,每走幾步就要放下來歇一歇。好不容易走到那株玉盞鈴花旁,少女開心地笑了起來,她提起水壺,一邊唱著歌,一邊將壺嘴對準樹根。   眾人臉上都不由露出笑容。大清早就起來澆花,這個碧鯪少女不僅漂亮,還很勤快呢。   但接下來的一幕,讓大家都張大嘴巴。   壺嘴噴出的水柱升出白色的水霧,卻是一壺燒沸的開水。   花樹被燙到般微微顫抖,那少女卻彷彿一無所覺,仍笑盈盈唱著歌,然後小聲道:「好好喝啊,喝飽了才能長得更大,開更多的花……」   樂明珠著急地嚷道:「那是開水!」   紫衫少女揚起臉,高興地看著樂明珠。   「姐姐……」   她聲音軟軟的,甜酥酥讓人一直融化到心裡去。   樂明珠也不由放緩口氣,兩手攏到嘴邊,小聲喊道:「你拿錯啦,不能用開水。」   少女甜甜地笑著,「媽媽說,渴涼水會生病。要把水煮開了再喝。」   樂明珠頓足道:「那是人,花草用開水澆會死的!」   一朵玉盞從枝頭落下,在地上輕輕一彈,留下一片微濕的香痕。   「花落了哎……」   少女嬌柔地說道:「姐姐,都是你,把玉兒嚇住了呢。」   樂明珠腳停在半空,不敢再跺,眼睛瞪得圓圓的,看著那個天真的少女,壓低聲音道:「別燒啦!」   「還剩一點啦。媽媽說,事情不能只做一半。」   少女吃力地踮起腳尖,把剩餘的開水全部澆在花樹上。   眾人眼珠險些瞪了出來,眼看著滿枝的玉盞鈴花彷彿哭泣一樣,發出令人心碎的呻吟聲,潔白的花朵被燙得枯萎,一朵朵墜落在地。   無論是商隊的漢子,還是花苗女子都瞠目結舌,眼看著這株珍稀無比的玉盞鈴花片刻間凋零謝盡,只餘下光禿禿的空枝,被沸水燙得變了顏色。   少女放下銅壺,一邊用手背抹著額頭的汗水,一邊開心地笑了起來「我叫小紫。你們好。」   少女甜甜說著,朝眾人鞠了一躬。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八 第八集 【簡介】 碧海藍天、和風艷陽,碧鯪海灣的美景,就如同現代的渡假海岸,那樣的平靜、那樣的安詳,但半夜裡突來的大潮卻在一瞬間吞噬了整個碧鯪海灣,居住在沙岸竹屋的一行人全被兩丈高的海水淹沒,為了尋找失蹤的祁遠,程宗揚與樂明珠意外落水,被捲進了一座荒圮的海王神殿…… 謝藝的提議讓程宗揚陷入深思,卻意外聽見竹牆另一邊的香艷肉戲,看著阿夕引誘純真的小紫共享百合情慾,程宗揚也被挑起了興趣,但當阿夕股間透出血紅時,他才驚覺,操控阿夕的人竟無視她的安危,那個人,想讓阿夕去死! 第一章 輕愜   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來到碧鯪族之前,誰也沒想到會是這種局面:村裡所有人都到深海打撈珍珠去了,只留下一個小女孩看家。   說到這個小女孩,眾人都流露出痛惜的表情。   標準的一個小美人胚子──這是眾人見到她的第一感覺。   活活是白長這麼漂亮一張臉蛋──這是眾人的第二感覺。   這麼精緻的一個小美人兒,智力卻與臉蛋完全成反比。十四、五歲的身體,四、五歲的智力,簡直是一個悲劇。   為了那株慘死在小紫手下的玉盞鈴花,樂明珠還哭紅了鼻子。哭完她跑去找到小紫,很認真地告訴她,用開水澆花足不對的。所有的花──不不,豆腐花除外──都只能用涼水來澆。   小紫似懂非懂地聽著,最後崇拜地說:「姐姐,你好聰明哦。」   樂明珠發現自己終於遇到了平生第一個知己,大受感動之餘,差點兒要摟著小紫視一口。   不過對於其他人來說,這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災難。整個村子人跡全無,想找一個有正常智商的人詢問一下狀況都不可能。   小紫說:村子裡的人都去了深海。   小紫說:他們可以住在最靠近海的屋子裡,讓這些遠來的客人享受美妙的陽光和海風。   小紫說:樹林裡有各式各樣的水果,海裡有魚蝦,都很好吃。   小紫說:他們去的是深海,要兩天之後才回來。   小紫說:樹林裡沒有可以餵馬的草,不過海裡面有草。可以把所有的馬匹都趕到海裡,讓它們們去啃海草。   眾人最終婉拒了她這片好意,表示他們的馬匹沒有那麼嬌貴。沒有草,吃點樹葉、水果什麼的也能湊合幾天。   「可惜了這麼個小美人兒……」   連吳戰威都在背後搖頭歎息,覺得這小姑娘挺招人心痛的。   在悶熱酷暑的天氣裡跋涉數日,每個人的承受力都到了極限。此時眼前是平靜的吳戰威三兩下把自己扒了個精光,「噗通」一聲跳進海中。石剛也不甘落後,他快跑兩步,一個猛子扎進水裡,過了差不多兩分鐘才從遠處冒出頭來,狂叫一聲:「好爽!」   那些剽悍的漢子熱鬧起來,一個接一個跳進海裡。不多時,沙灘上扔滿了骯髒的衣物。   「噗通!」   躁熱的身體被溫涼的海水包圍著,深入骨髓的疲累和酷暑一點一點蕩去,消散在溫柔的海水裡,身體輕快得彷彿要飛起來。   程宗揚屏住呼吸,身體深深潛入海中。他不知道自己潛了多久,直到肺部無法承受,才浮上海面,吐了一口苦鹹的海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眼前的一幕讓程宗揚嚇了一跳。海面上浮著一群腦袋。那些漢子臉都朝著同一個頤著他們的目光望去,程宗揚也露出同樣的表悄。   眼前是一片白花花的肉體。那些花苗女子赤裸著雪白的肢體,在碧波間追逐嬉戲,就像一群美人魚,不時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聲。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些花苗人也來了。圓弧狀的沙灘無遮無掩,從任何一個角度看去都一覽無餘。花苗的女子只與他們隔了一段並不太遠的距離,就那麼解去衣裙,赤條條在水中洗浴。   這些漢子裡不少都是能百丈外射中鳥眼的好手,那麼點距離對他們的眼力來說,柏當於完全不存在。這會兒一個個伸著頭,呆若木雞,而那些花苗女子卻毫不避諱他們的目光,隨意展露出雪白的肌膚和身體美好的曲線。   易彪第一個反應過來,用發乾的聲音低暍道:「北府兵,扭頭!」   一堆腦袋「刷」的一下轉了過來,程宗揚好笑地發現,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竟然紅了臉。   雲氏商會的漢子都扭過臉,吳戰威幾個也不好意思再盯著猛瞧,一個個回過神來,訕訕地開始洗浴。遠處花苗的漢子們露出善意的笑容,似乎並不在意他們的目在蒸籠一樣濕熱的盆地裡跋涉數日,骨頭縫裡似乎都在冒出暑氣。浸在海水中,舒服得令人不想離開。石剛甚至泡著泡著就睡著了。吳戰烏伊拉住他的手臂,把他背到沙灘上。那傢伙打著鼾,居然還沒醒。   在海裡浸泡了大半個時辰,洗去身上的酷熱,這些漢子又陷入尷尬的境地。   遠處的花苗女子仍在戲水嬉笑,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那幫軍士上陣殺敵毫不畏懼,但讓他們就這麼光著屁股上岸,卻誰也不敢。八、九條大漢蹲在水裡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就這麼出去。最後易彪第一個站起來,他用水底撿來的海帶纏住腰,頂著遠處花苗女子火辣辣的目光,板著臉地走到沙灘上,拾起那堆被荊棘剮破的衣物,丟給同伴。   那些軍士如蒙大赦,趕緊手忙腳亂地披上衣服,可拿到手裡又不對了。有的人拿了兩條褲子,有的撿了三件上衣,還光著屁股,狼狽之態引起遠處一片銀鈴般的笑嘻笑聲彷彿還在耳邊迴盪,程宗揚已經換了一身乾淨衣物,舒舒服服地靠在窗口觀看海景。   如果不去考慮肚子裡的冰蠱,這是程宗揚在南荒最愜意的一段時光。他們住在臨近海灘的竹樓裡,房屋用巨大的毛竹搭成,直接建在沙灘上,雖然沒有竹籬花牆,但也有成片的椰樹。   即使被陽光照射著,樓裡仍清涼愜意。粗大的毛竹彷彿被水浸過一樣濕涼,將暑日的懊熱擋在樓外,背陰處還有幾隻藍黑色的海貝。樓內的物口叩簡單而又別緻,桌案是用一扇巨大的蚌殼製成,壁上掛著一條大魚的骨架,旁邊還放著鯨骨製成的魚叉,散發著海洋民族的風情。   祁遠對這裡頗不放心,怕離海太近,萬一漲潮會淹到。但小紫說,村裡人怕熱,下少部住在竹樓裡。又看到樓裡有床榻,料想漲潮也沒有什麼大礙。反正房子都空著,兩支商隊便各挑了一幢竹樓住下來。   耳邊沒有聽到任何聲音,程宗揚卻清楚感應到凝羽的氣息。這倒不是因為自己修為精進,而是凝羽沒有刻意隱藏行蹤。   他回過頭,看到凝羽換了一件白衣,頭髮濕濕地披在肩上,像是剛洗浴過的樣子。程宗揚不記得她到過海邊。即使她去,也不可能和那些花苗女子一樣毫不在意地裸露身體。   凝羽看出他的疑惑,「山裡面有泉水,小紫領著我和明珠一起去的。」   程宗揚笑道:「她們兩個倒能聊到一起去。」   樂明珠難得碰到一個比自己還笨的,對小紫如獲至寶,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別提有多開心了。聊到一半樂明珠才發現自己臉上還沾著泥污,小紫說山裡有清泉匯成的水潭,領著她和凝羽一起去洗浴。   凝羽揚起手,用絲帶把散亂的秀髮繫在腦後。她微微低著頭,潔白的手腕在頸側一翹一翹。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程宗揚心頭微蕩,禁不住將她摟在懷裡,吻了一口。凝羽臉微微一紅,卻沒有掙扎。   擁著凝羽香軟的身體,程宗揚手指漸漸不安分起來,凝羽臉色也越來越紅。   忽然樓下傳來一陣怪叫:「哎……哎喲……親娘咧……」   宋老頭趴在竹狺W,兩手捂著肚子,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哼哼嘰嘰叫個不停。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朱老頭,又怎麼了?」   「找……我不行了……小……小程子……給老頭……打副棺材……千萬記得……要……要金絲楠木的……」   「什麼?」   程宗揚扭過頭,扯開嗓子道:「魚烤好了?先放著吧。」   宋老頭呼地爬了起來。「哪兒呢?哪兒呢?」   程宗揚抱著肩,斜眼看著他:「在海裡呢。急什麼,祁老四已經去打了,再有一兩個時辰就該回來了。」   「缺……」   朱老頭痛心疾首地指著程宗揚,「缺德啊,小程子。我老人家盼口魚吃,我容易嗎我?」   程宗揚忽然露出笑臉,「怎麼?你純潔的感情又被我傷害了?別急,你再聽聽這個,嚮導的錢咱們來商量商量?」   朱老頭頓時急了眼,「有啥好商量的?有啥好商量的?不是說好了,一天一個金銖,天地良心啊!小程子,你可別賴帳!我老人家掙點錢,我容易嗎我?」   「大叔,」   程宗揚推心置腹地說道:「你看我像那種人嗎?」   朱老頭看了他半晌,猶猶豫豫道:「有點……像。」   程宗揚臉一板,擺出翻臉的架式。   「別別別……」   朱老頭連忙堆起笑臉:「大叔知道你心眼實在,為人厚道,絕對下會欺負我老人家。」   「那好。咱們說好的,每天一個金銖。從熊耳鋪到白夷族足六天,從白夷族到碧鯪族是五天,一共十一天,十一枚金銖。對不對?」   朱老頭雞啄米似的點著頭。   「在熊耳鋪先付了一半的定金,三個金銖。對不對?」   「對對。」   朱老頭眉開眼笑,「那金銖成色還行。」   「算下來一共欠你八個金銖,對不對?」   「思思。」   朱老頭連連點頭。   「那好,就這樣吧。」   程宗揚拍拍手,轉身就走。   「小程子!」   朱老頭一把拉住他,生怕把錢吹跑了一樣,小心翼翌一地輕聲問道:「錢呢?」   程宗揚一拍額頭,「把這事給忘了。八個金銖是吧。」   「是啊是啊。」   「你放心,我說話算話,這八個金銖,絕對少不了你的。肯定是貨真價實的金銖,一點折扣都下打。」   朱老頭笑容滿面,「那最好那最好。」   程宗揚笑咪咪道:「只要等我換到金銖立刻給你。」   朱老頭瞪大眼睛:「啥?」   程宗揚耐心地解釋道:「一枚金銖合二十銀銖對不對?」   朱老頭點頭。   「就是嘛,」   程宗揚道:「南荒這破地方,商業太不發達了,還停留在以貨易貨的原始貿易階段,有點銅銖就不錯了。金銖那麼貴重的東西,誰沒事帶在身上?跟你說實話吧,當初那幾枚金銖,我還是找雲老哥湊的呢。」   宋老頭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商量道:「用銀銖也成啊。八枚金銖,二八一十六,一百六十枚銀銖,你們商隊總是有吧。」   「差不多吧。不過說好的是金銖,我拿銀銖湊數那算什麼事呢?我向來說話算說,說是金銖就是金銖。可別說我蒙你啊,你這會兒把我們商隊拆了都成,能找出一枚金銖來,我王字從今往後倒過來寫。」   「啥?」   朱老頭叫了起來,「王字倒著寫還是王宇:咦,不對啊,你不姓程嗎?」   「王字有啥關係啊?」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既然跟姓王的沒什麼關係,咱們就不說他了。我跟你說,大叔,」   程宗揚一臉苦惱地說道:「金銖這東西,我是真沒有啊。」   朱老頭一張臉擰得跟苦瓜似的,「我不要金銖不行嗎?就銀銖得了,一百六沒有,你治一百五也成啊。」   「瞧你說的。」   程宗揚熱絡地朝朱老頭胸口擂了一舉,「你當我什麼人?明擺著讓你吃虧的事,我怎麼能幹?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   朱老頭抱著胸,被捶了半晌才喘過氣來。「你的意思是,不給了?」   「可別這麼說!我們白湖商館,講究的就是信義二字!」   程宗揚大義凜然地說道:「欠你的八個金銖,我絕不賴帳。今年還不上,明年接著還,明年還不上我後年還,別說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我也給你還清!」   還,別說頭喘了半天氣,然後一把拽住凝羽,哭喪著臉道:「姑娘,你給我評評理,他就這麼坑我老人家──世道人心啊。」   凝羽想了一會兒,告訴朱老頭:「我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   宋老頭瞼頓時黑了下去。   凝羽平靜地說道:「南荒的路我們都不熟悉。如果沒有你帶路,我們寸步難行。如果我是他,也不會這樣放你走。但我們沒有惡意,只要能回到熊耳鋪,所有的錢都會一文不少的給你。」   宋老頭眼珠轉了半晌,勉為其難地說道:「這可是你說的?」   凝羽淡淡道:「如果你不信,可以讓他再說一遍。」   「別別別,」   朱老頭悻悻道:「讓那小子說,說不定又變出啥花樣呢。」   「喂,亂講話可是要負責任的。」   程宗揚道:「我可沒有不守信用。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沒看清合同就答應吧?」   朱老頭搗住耳朵,賭氣道:「不聽不聽!」   被朱老頭這麼一攪和,程宗揚滿心綺念飛得無影無蹤。   不多時,祁遠等人帶著幾條大魚回來。當下眾人剝洗乾淨,用竹枝串起來烤著吃了。   趕了幾天的路,這會兒填飽肚子,留下幾個人看守馬匹貨物,其他人都倒頭大睡,以補路上跋涉的辛苦。   天色已近傍晚,金黃的陽光透過窗戶,映在淡黃的竹子上,變成濃濃的橘黃顏凝羽立在窗側,修長的身影被陽光鍍上一道金邊,秀髮在頸側輕輕飛舞,融化在夕陽中。   聽到背後的聲音,她回頭一看,只見程宗揚脫掉衣服,又去解褲子,接著拿起旁邊的鋼刀,不禁失笑道:「你在做什麼?」   「到了海邊,當然要享受這裡的陽光、沙灘和海風了。」   程宗揚將已經扯破的褲腿齊膝割掉,然後當短褲穿上,舒服地跺了跺腳。他倒是想要一條海灘褲,可這個世界估計不太好找,只好拿條舊褲子湊合了。   「來!我們去揀貝殼,捉螃蟹!」   程宗揚拉起凝羽,奔出門去。   海浪輕柔地拍擊著沙灘,潔白的細砂被夕陽映得一片金黃,高大的椰樹在頭頂搖曳著。遠處翠綠的島嶼點綴在寧靜的海灣中,宛如一塊塊不規則的翠玉,被海浪掀起的雪白浪花包圍著。   海天盡頭,一群白色的鷗鳥在空中盤旋,絲絮狀的雲絲靜止般黏在碧藍的天際,邊緣彷彿被夕陽燒炙一樣火紅地捲起。   程宗揚躺在一片芭蕉葉上,頭枕著葉柄,半閉著眼睛,享受著海風的吹拂。   凝羽抱著膝坐在一旁,反反覆覆握住一捧細砂,又反反覆覆讓它們從指間滑出,衣襟間散發出肉體淡淡的香氣。   程宗揚舒服得幾乎想呻吟。陽光、海灘,還有一個大美女,身邊的一切……   「簡直就是我夢想中的愛情片啊……」   「什麼愛情片?」   「就是……天仙配你知道吧?一男一女,開開心心在一起。」   程宗揚拍了拍她的手,「就像我們現在這樣。」   凝羽偏著頭想了一會兒,眼中露出笑意。   「這樣不難受嗎?」   樂明珠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傅來。   然後是小紫甜甜細細的聲音,「怎麼會難受呢?好舒服的。樂姐姐,你也戴一個吧。」   「咦──」樂明珠拉長聲音,「我才不要呢,好硬。」   「可這樣很涼快啊。」   兩個小丫頭嘰嘰喳喳一邊說一邊笑,手拉手從林中出來,樂明珠的衣裙也在荊棘叢中撕破了,這時換了一條淡紅的衫子,裸著白生生的腳踝,赤足走在沙灘上,踝間勾眼鈴發出碎碎的脆響。   小紫的紫色衫子圍在腰間,袖上那條金色的錦鯉纏住纖細的腰身,上身赤裸著,卻是用兩枚椰子殼作成胸罩,扣住雪嫩的乳房。她一邊走一邊用小手在胸前撥弄,兩枚椰殼碰撞著,發出「格格」的響聲,讓兩個小姑娘都嘻嘻直笑。   「姐姐,我給你挑兩個最大的椰殼好不好?」   「不好啦。」   樂明珠一口回絕,然後又納悶地問:「為什麼要最大的?」   小紫用手在胸前比了一下,「姐姐的胸部比小紫大啊,那麼大的奶子,肯定能裝好多好多奶水。」   樂明珠小瞼頓時漲紅,連忙搗住小紫的嘴巴,「要死啊!不許你亂說!」   小紫眼睛一眨一眨,楚楚可憐地看著她。等樂明珠鬆開手,小紫委屈地說:「人家又沒有說錯,就是很大啊……」   她泫然欲泣的樣子讓樂明珠緊張起來。「是我說錯了,你不要哭啊。」   小紫收起眼淚,笑逐顏開地說道:「姐姐奶子那麼大,用布條束著會不會很氣悶?走路的時候呢?會不會很累?」   「哎呀,你不要問了!」   「還有啊,趴著的時候壓到會不會很痛?」   「自己的肉怎麼會痛!」   被樂明珠一吼,小紫又泫然欲泣起來。   樂明珠趕緊貼在她耳邊,咬著耳朵說了幾句,才哄得她高興。   樂明珠已經是難得的絕色,她旁邊的小紫竟然毫不遜色,她臉頰是漂亮的瓜子形,鬈曲的秀髮用一支尖螺簪住,小巧的下巴微微尖出,陽光下,白嫩的臉頰宛如凝脂。長長的睫毛又彎又翹,襯著秋水般的美目,一眨一眨顯得可愛之極。   她嘴巴小巧柔嫩,紅潤的唇辦細細軟軟的,一笑就彎翹起來,笑容像嬰兒一樣天真無邪。連凝羽都禁不住脫口而出,「好漂亮的小姑娘……」   不過看到小紫胸前那對椰子殼,凝羽又是好笑,又是憐惜,小聲道:「真是個傻丫頭,怎麼能這樣穿?」   程宗揚來到這個世界還是第一次見到女人用胸罩,沒想到竟然是椰子殼製成的。   小紫身材嬌小,兩枚大大的椰子殼拙在胸前,邊緣露出乳房雪嫩的肌膚,讓人想起雪白香甜的椰肉。   兩個少女嬌靨如花,裸露的手臂和小腿潔白如玉。夕陽的光芒下,能看到兩個小女孩粉嫩的臉頰上那層纖軟的細毛,儼然是兩個還未成年的美人胚子。   程宗揚看得出神,這樣一對漂亮的小蘿莉手拉手在沙灘漫步──他讚歎道:「這簡直是入江紗綾和未成年的星野亞希一起拍攝的寫真片啊!」   「什麼?」   凝羽沒聽懂。   程宗揚脫口而出,忘了自己是在另一個時空。下過說實話,樂明珠胸部的真實尺寸比入江紗綾還大一些,至於小紫,則更加天真純美……他笑著搖了搖手,然後把手指放入口中,用力吹了聲口啃,引得兩個小丫頭一起回頭張望。小紫掩著嘴咯咯直笑,樂明珠卻把手指放在眼睛下面,吐出舌頭,朝他做了個鬼臉。   凝羽微笑著,從唇角逸出一縷低語:「後面有人。」 第二章 大潮   身後是一片柵林,靜悄悄沒有一個人影。   程宗揚疑惑地回過頭,凝羽指了指,「那邊。」   說著忍不住偷笑道:「他們以為我們看不到。」   兩棵並生的椰樹緊緊挨在一起,隱約能看到樹後露出的身影。   雖然大半身子部破擋住,但那兩人的體型不需要第二眼就能辨認出來。那麼魁偉雄武的身形,除了武二郎沒有第二個人,另一個高挑豐挺的,不用說,肯定是蘇荔。兩人緊緊擁在一起,依稀能看到耳鬢廝摩的動作。   程宗揚翻過身,一邊張望,一邊笑道:「你不看看嗎?這可是激情片啊。」   凝羽忍俊不禁,卻怎麼也不好意思回頭。   「越來越火辣了……霍霍,真看不出,武二這粗胚還是舌吻高手呢。」   椰樹後露出蘇荔雪白的頸子,武二郎兩手捧著她的玉頰,埋頭親吻著她的紅唇。   他肩頭的肌肉一鼓一鼓,頸中的虎斑不住跳動,顯得張力十足。   程宗揚讚道:「二爺這體格真夠威猛的,連親個嘴都這麼威風凜凜,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把人家活吞了呢。」   蘇荔肩上纏著鮮紅的絲綢,揚手擁住武二郎的脖頸,裸露的雙臂潔白如雪。武二郎動作越來越用力,忽然蘇荔肩上紅綢一鬆,滑落下來,露出白美的香肩。   「快瞧,」   程宗揚碰了碰凝羽,壓低聲音道:「已經是三級片了……」   凝羽忍笑道:「什麼是三級片?」   「露兩點的就是。嘿嘿,你猜武二這會兒在親什麼呢?」   凝羽低著頭,吃吃笑著,耳根微微發紅。   武二郎和蘇荔所在的位置很隱蔽,可他們的體型太過出眾,雖然椰樹遮住了主要部分,仍能看到他們側面的動作。   樂明珠和小紫手拉手在海灘上撿貝殼,還比賽打水漂,不過這兩個小丫頭智力相仿,打水漂的技術也在伯仲之間,半天才打出來一個二連的,還高興地手舞足蹈。   程宗揚推了凝羽一把。「小心,別讓那兩個丫頭跑過來。」   「怎麼了?」   「這邊都十八禁了,可不能讓未成年人看到。」   凝羽挑起眉,「我越來越聽不僅了……什麼是十八禁?」   「就是……你知道十八摸吧?」   程宗揚小聲笑道:「他們倆這會兒做的就是了。」   椰樹後的身影收了回去,只留下地上一條委棄的紅綢。   片刻後,一條潔白的手臂伸出,抱住椰樹。雖然看不到他們的具體動作,但完全可以想像,蘇荔這會兒的姿勢應該是背對著武二郎,兩手抱住樹身。至於她蔽體的衣物,這會兒正在地上被風吹得捲起。   程宗揚強忍住吹口哨的衝動,二爺這是真猛,真槍實彈就打上野戰了。如果這會兒丟個椰子過去,不知道武二爺會是什麼表情。   忽然白影一晃,一條雪白的玉腿從樹側伸出。蘇荔身材高挑,有一雙傲人的修長美腿。接著一隻大手伸出來,貼在蘇荔大腿白膩的肌膚上,然後沿著她大腿柔美的曲線,一路撫摸著伸到膝彎。   蘇荔手臂抱著椰樹,渾圓的大腿被托得抬起,大腿內側緊緊貼著樹幹。她肌膚充滿了花苗女子動人的白皙,陽光下猶如春雪。她柔潤的大腿下那條粗壯的手臂卻孔武有力,彷彿金屬鑄成,在陽光下泛起古銅色的光澤。   蘇荔玉膝高舉,白生生的大腿貼在樹幹上,小腿低垂下來,雪白而纖美的玉足懸在半空,忽然猛地繃緊。   武二郎一手托著蘇荔的大腿,雄壯的身軀從後面頂住她曲線動人的肉體,把她壓在椰樹上。隨著身體的動作,那串銀鈴在蘇荔腳踝上一晃一晃,反射出陽光明亮的光線。   「啪」的一聲,手背被人打了一掌。程宗揚回過頭,才發現自己不老實地摸到了凝羽的大腿上。   凝羽忍著笑,把他手臂推開,低頭拂著衣裙。   程宗揚笑著翻身坐好。「這會兒已經是A片了,還是無碼的。」   說笑間,又一個人影出現在沙灘上。程宗揚的笑容一下僵在臉上。   那人沒有穿上衣,上身的肌肉結實而緊湊,像大理石雕刻一樣完美,沒有一絲贅肉。他左手拎著一顆椰子,右肩扛著一張竹椅。下身穿著一條貨真價實的海灘褲,上面鮮艷的色彩,竟然還是花的!   眼前這一幕程宗揚再熟悉不過,到海濱渡假的休閒遊客們,通常都是這副打扮。   可自己這會兒不在墾丁,而是天知道在哪個時空的海灘上。眼前這傢伙也不是來渡假的休閒遊客,而是那個讓冬水遠摸不透的謝藝。   一副現代休閒打扮的謝藝放下竹椅,然後變戲法一樣掏出一副大墨鏡戴在瞼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   凝羽又是好笑又是奇怪。「他怎麼打扮得這麼古怪?」   程宗揚看著謝藝,只見他一手托起椰子,右手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根麥管,隨手刺穿椰殼,暍了一口。   然後把椰子放在沙灘上,舒服地躺直身體,兩手枕在腦後,悠閒地看著海景,一副輕鬆愜意的神情。   如果說謝藝的裝束讓程宗揚生出回到以前的錯覺,用麥管刺穿椰殼,又讓程宗揚回到現實。   「他是受了某個人的毒害,別理他。」   凝羽笑道:「這算什麼片?」   程宗揚撇了撇嘴:「就是基佬最喜歡看的那種片。」   「什麼是基佬?」   「基佬──」程宗揚充滿惡意地猜測道:「很可能就是謝藝的真實身份。」   墨鏡遮住了謝藝的眼睛,但程宗揚能感覺到那傢伙悠閒的外表下:心神卻沒有絲毫放鬆,墨鏡下的視線一直追逐著海灘上嬉戲的女孩。   「這是什麼?」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摘下謝藝的墨鏡,在手裡把玩著,「玻璃的?」   謝藝沒有動怒,他拿起椰子飲了一口,「煙茶水晶。」   「怎麼?你那位岳帥不會做玻璃嗎?」   謝藝淡淡道:「你會嗎?」   程宗揚把墨鏡架在鼻子上,過了會兒道:「玻璃沒什麼難做的。」   謝藝點了點頭,「岳帥也是這麼說的。」   「哦?他做出來了嗎?」   謝藝很自在地雙手抱頭,翹起腿,「岳帥用了十年時間,花了七萬金銖,最後把雲氏的玻璃坊買了下來,才做出第一塊像樣的玻璃。」   「雲氏的玻璃坊?」   程宗揚沒有聽雲蒼峰說起過。   「雲氏就是靠玻璃起家的,但他們的玻璃坊做出的綠玻璃都帶有綠色。岳帥說,可以把玻璃做得像上好的水晶一樣透明,還可以帖上銀箔,製成比銅鏡強上千倍的鏡了。但終究沒有做出來。」   裡宗揚皺眉道:「玻璃哪有這麼難做?」   謝藝微微一笑:「莫非程兄知道配方?」   玻璃和塑膠一樣,都是程宗揚最熟悉下過的物品,但用過和仿過完全是兩碼事。   他想了半天,憑藉一點模糊的印象道:「用石英石加鹼不就燒出來了?」   謝藝失望地靠回竹椅。「岳帥讓人燒製草木灰,再與沙子混合,燒製出的物品雖然近似玻璃,但較之雲氏玻璃坊所產大有不如。後來有商人從極西之地販來玻璃鏡,岳帥有意派人前去購買煉製配方,可未能成行。」   程宗揚一陣慚愧。說起來簡單,可單是鹼和石英,自己就不知道該到哪兒去找。   在他印象裡,燒製玻璃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卻從未想過一門技術從誕生到發展,從來都不容易。那位岳帥想必和自己一樣,以為燒製玻璃不是難事,結果耗費了十年時間與七萬金銖,仍一無所得。   程宗揚摘下墨鏡,在手裡晃著:「這也是岳帥的主意吧?」   「當日岳帥戴著墨鏡縱橫沙場的英姿,令所有看到他的敵人都為之膽寒。」   「這位岳帥還真會扮酷。嘖嘖,打仗還戴墨鎖。」   謝藝淡淡道:「其實岳帥是暈血。」   「沒有想到吧?」   謝藝拿過墨鏡,「這是岳帥最大的秘密。誰會知道縱橫不敗的武穆王,其實連殺雞都不敢看。如果不戴墨鏡,血肉橫飛的戰場,他連一刻也待不下。」   「暈血?你在搞笑吧?那他為什麼要上戰場?」   程宗揚才不相信他是為了什麼崇高的道義。   作為一個穿越者,天知道他的民族和國家是哪個。   「他說,他想窮盡一生的可能性。」   謝藝看著手裡墨鏡,露出一絲緬懷的目光,「可人的一生太短暫了,即使是武穆王,也有死去的一天。」   程宗揚拿起椰子,上面插的果然是一根平平常常的麥管。他不客氣地擰掉謝藝喝過的一截,提起來暍了幾口,然後道:「喂,別裝了。你不就盯著人家小紫看嗎?怎麼,是不是跟你要找的那個女人很像?」   程宗揚打量了一會兒:「看她的年齡,岳帥死的時候她多半還沒出生吧。」   「岳帥走前遣散了姬妾。那時我們不知道還有人有孕在身。」   「遺腹女?」   程宗揚眼珠轉了一會兒,「那時候還沒生下來,你怎麼知道她帶的是個女兒?」   「岳帥生下的都是女兒。」   「什麼?」   程宗揚不明白,難道那個岳鵬舉還能決定自己生男生女?   謝藝簡短地答道:「他說是輻射。」   程宗揚心頭像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一樣,似乎觸摸到某件縹緲虛無的事情。   謝藝站起來,朝小紫走去。   小紫撿了只貝殼正在手裡玩著。謝藝蹲下來,與小紫說些什麼。他的花短褲、大墨鏡,看上去就像出沒於海濱的怪叔叔。小紫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時而捂著嘴咯咯直笑。   謝藝臉上看不出高興或者失望,他靜靜看著小紫,似乎想從她身上找出那個人的痕跡。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空蕩蕩的竹樓彷彿淘空的盒子,在夜色下沉睡。   同樣是空無一人,這裡與蛇彝人的村莊完全不同。蛇彝人的村莊瀰漫著死亡的氣息,而碧鯪族卻一片寧靜。這讓程宗揚安心不少。   一點淡淡的白光在瞳孔中微微跳動,程宗揚拂起凝羽的長髮,看著她雪白的面頰在自己腰腹間起落。   疑羽不介意用嘴巴和手指幫助程宗揚釋放慾望,卻異常堅決地拒絕他進入自己體勺。   程宗揚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在意樂明珠的話──那個小丫頭連什麼是男人都不瞭解,憑什麼來指點兩個成年人該怎麼做?可對凝羽的堅持,他也無法強迫。   嘴巴就嘴巴吧,程宗揚安慰自己。   凝羽軟膩的舌尖在龜頭轉動著,唇辦裹住棒身來回舔舐。那種溫柔而嫵媚的美態,讓隉宗揚越看越愛。   窗外圓月漸漸升至中天,遠處潮汐的聲音如同奔騰的戰馬,在月夜下馳騁來去。   碧鯪海灣是一個月牙狀的海灣,灣口被兩座尖刀似的山脈阻隔,又排列著一串島嶼,潮水只能在外面拍卷,很難越過山脈與島嶼組成的鏈條,因此碧鯪海灣一直顯得十分平靜。   竹樓裡放著一盞油燈,那是房間的主人留下的。蚌殼製成的燈盞中,一點淡淡的光芒微微閃亮。   忽然,身下的竹樓一動,那力量遠比海風要大,似乎連地基也為之搖撼。程宗揚抬起眼,只見月光下,一道數米高的水牆凌空撲來。接著竹樓沉重地一晃,隨即被海浪吞沒。   程宗揚來不及開口,身體已經被海水浸沒。粗大的毛竹在潮水的壓力下發出「吱啞」的聲音,整座竹樓都為之傾斜,卻沒有傾頹。最初的衝擊力過後,又漸漸回復過來,顯示出驚人的韌性。程宗揚一手抱住凝羽,身體在水中浮起。這時他才發現,海浪雖然有著可怕的高度,卻不是直接拍來,而是呈梯形由下而上淹沒了整座建築。在自己看到海浪的時候,潮水一陘漲到腳下。   不知是不是因為竹樓建得分外堅固,海浪雖然大得可怕,卻沒有造成太大的破壞。不僅竹樓沒有傾頹,連房間裡那些蚌殼製成的家俱、掛在牆上的魚骨,竟然都是固定過的。雖然竹樓在潮水沖擊下變形,那些簡單的陳設卻沒有移動。甚巨連油燈部保持著本來的亮度。   無數氣泡從竹樓的縫隙中湧出,短暫的異響過後,變形的竹樓恢復了原狀,聽有的陳設仍在原處,連油燈也未曾熄滅。如果不是身邊的空氣換成了藍色透明的海水,程宗揚會以為它們本來就該如此。   程宗揚與凝羽對視一眼,彼此都有無數驚疑,但這會兒誰也無法開口。兩人手挽手,從窗戶鑽出,竭力向上游去。   「噗……」   程宗揚吐了一口水,只見眼前一片汪洋,所有的沙灘、椰樹都消失了,海面已經與遠處的村莊平齊。海面上,一個又一個浪頭打來,丈許高的波濤拍在礁石上,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卻正好差了少許,沒有淹沒到那些帶有竹籬的房屋。   越來越多的雜物漂浮到海面上,都是南隊攜帶的用具和貨物,卻沒有一件是碧鯪村裡的物品。   程宗揚忽然明白過來。房屋裡所有的物品都被固定過,碧鯪族人之所以要花費這樣力氣,是因為這些建在沙灘上的竹樓本來就會被海水淹沒。   渾圓的明月懸在天際,月光下,怒漲的潮水與日間的平靜完全不似同一個海灣。   波濤拍在礁石上,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彷彿要將岸上的村落吞沒。   這場潮水突如其來,商隊大多數人都在睡夢中被海浪吞噬。想到水中的雲蒼峰、祁遠等人,程宗揚心裡就一陣發寒。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和凝羽纏綿,這會兒也被海浪吞沒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花苗人選擇的住處在沙灘以外,連同看守馬匹的小魏躲過了此劫。   「去叫武二!」   程宗揚把凝羽朝岸邊推了一把。   「你呢?」   「我去找雲老哥!」   程宗揚叫道:「這麼大的浪,我游不過去!快!」   凝羽深深看了他一眼,「等我!」   說著返過身,箭矢般朝岸上游去。   程宗揚深深吸了口氣,俯身潛入水中。海面波濤翻湧,海面以下卻顯得異常平靜。兩層高的竹樓全部被海水淹沒,四周都是茫茫海水,使他辨不出方向。   忽然,一點微弱的燈光透入眼簾,那盞完全浸在海水中的油燈竟然還沒有熄滅。   程宗揚顧不得去想它為什麼還在亮著,也顧不得去想為什麼會突然漲潮,立刻屏住呼吸朝那盞燈光游去。   祁遠、吳戰威、石剛、雲蒼峰、易彪……兩支商隊大多數人都在水下。程宗揚不敢奢望他們會和自己一樣逃過一劫,事實上,幾乎所有人都因為疲憊而早早入睡,能夠逃生的機會微乎其微。   程宗揚先找到那盞亮著燈光的竹樓,攀著竹竿朝水下潛去。竹梯下是祁遠和朱老頭的住處,程宗揚伸手去摸,卻摸了個空。   忽然,一隻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吳戰威額頭青筋青露,手指鐵鉤一樣擰著他的手臂,一手朝他打了個手勢。程宗揚不敢耽誤,立刻拽著他朝海面浮去。   吳戰威大口大口吐著水,半晌才透過氣來,嘶聲罵道:「直娘賊!」   程宗揚見他沒事,立刻又潛入水中。程宗揚知道自己的潛泳技術很爛,但比起以前,至少氣脈悠長了許多,剛才下潛的一趟,他估計時間超過了三分鐘。如果在以前,自己肯定撐不了這麼久。   祁遠和朱老頭多半被海水沖走,石剛也不知去向,程宗揚不再潛進樓中去尋找,轉身往雲氏商會的住處游去。   雲氏商會包括雲蒼峰在內一共是九人,除去與小魏一同看守馬匹的易建,有八人都在竹樓裡。程宗揚一口氣潛進水底,心頭越來越著急。   途中有兩名北府兵的漢子與程宗揚擦肩而過,但自己根本無法開口詢問雲蒼峰的下落,只能給他們指了指方向,讓他們自行逃生。這段時間想必還有人會和他們一樣從樓裡逃出來。但雲蒼峰遠比不上那些精悍的漢子,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生還的可能性也越來越低。   樓內早已灌滿海水,空無一人。程宗揚搜索片刻,然後攀著竹梯朝上游去。   樓上毛竹製成的房門緊關著,他推了幾把,沒有推開。這時一口氣已經用得差不多了。陶口煩悶欲裂。雖然知道這趟如果找不到,只怕永遠也找不到了,程宗揚也只好放棄,先浮上海面換氣。   忽然,竹牆上一根毛竹向外鼓起。程宗揚停下來,看著粗大的竹竿被一股大力撞得變形,片則後毛竹無聲地從中斷開,接著易彪剽悍的身影從縫隙中顯露出來。 第三章 遇難   易彪怒目圓睜,眼珠底部因為缺氧迸出細小的血點。他用肩膀撞開竹牆,一手拖著雲蒼峰,只看了程宗揚一眼,就拚命向水面游去。程宗揚連忙跟上去,一手拽住雲蒼峰的腰帶,幫易彪分擔一部分壓力。   雲蒼峰垂著頭,花白的頭髮在水中飄浮著。易彪面色猙獰,他臉頰被竹刺劃破,冒出一串殷紅的血絲,隨即融化在海水中。他強撐著往上游去,動作越來越緩慢,越來越遲鈍。   眼看水面越來越近,已經能看到海面的月光,易彪卻彷彿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口鼻中冒出一串氣泡,身體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去。   程宗揚顧不得多想,一把抓住易彪的肩膀。這麼一抓,他立刻發現壞了。在水中昏迷與半昏迷完全是兩碼事。已經昏迷的雲蒼峰在海水的浮力下顯得很輕,而易彪不但重得像一塊鐵,還本能地抓住程宗揚的手臂,把他也帶得往下沉去。   程宗揚游泳技術一般,潛泳更是平常,只提著雲蒼峰一個人還好些,勉強用一隻手划水。這時兩手都被佔著,只靠踩水根本帶不動這兩個人。眼看飄浮著月影的水面近在咫尺,卻被帶得越離越遠,程宗揚心裡暗暗叫苦。這樣下去,非但救不了他們兩個,連自己也要被拖下水,三個人手拉手去見淘龍王了。   急切間,一隻手臂從天而降,破開水面的月影,一把抓住程宗揚的肩膀將他提出水面。   謝藝仍穿著那條招搖的花短褲,他俯身將三個人一一拉了上來。他腳下踩的不是小船,而是兩根毛竹,海浪打來,謝藝身體只微微一晃,在光溜溜的竹竿上穩若盤石。   碧鯪族雖然生活在海畔,整個村子卻找不到一條小舟。謝藝不知從哪兒拆了兩根竹子,拿籐條用拴馬結捆在一起,匆忙趕來海上。真不知道這滔天海浪中,他怎麼操縱竹竿劃過來的。   吳戰威抱著竹竿尾部,臉色煞白。他水性比程宗揚還差,這會兒抱著毛竹,能不沉到水下就是萬幸。這時,另外兩名雲氏商會的漢子也在遠處露出頭,掙扎著朝這邊游來。   程宗揚一口氣憋得太久,這會兒只覺得眼冒金星,半晌才喘過氣來,立刻問道:「凝羽呢?武二呢?」   「浪太大,他們和我分開了。」   謝藝用膝蓋頂住易彪的小腹,讓他把水吐出來,一邊伸手在雲蒼峰背脊上飛快地推拿敲打。   程宗揚喘了幾口氣,轉身又往水下潛去。謝藝喊道:「做什麼?」   「祁老四還在下面!」   謝藝叫道:「沒用了!」   祁遠這一路幫了自己不少忙,可以說如果沒有他,自己肯定走不到這裡。程宗揚道:「是死是活,我也要去看一眼。」   吳戰威掄了礙事的衣服,沙啞著喉嚨道:「你歇著!我去!」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抱好你的竹竿!照顧好雲老哥就成!」   謝藝把雲蒼峰遞給已經緩過氣來的易彪:「我和你一起去。」   兩人並肩潛到水下,程宗揚才發現謝藝水性不是一般的好,幾乎沒看到他怎麼動作,就箭矢般朝水下的竹樓游去,速度比自己快了一倍。   程宗揚屏住呼吸,在水中竭力睜大眼睛。靠近竹樓時,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朱老頭兩手抱著一隻中午吃剩下的大海螺,以狗刨的姿勢在水中撲騰著,兩條腿一刨一刨,姿勢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褲子都快被蹬得掉下來。他狗刨一會兒,把海螺抑在瞼上喘兩口氣,然後再接著玩命地狗刨,速度居然也不慢。   祁遠那句話,這老傢伙黏上毛就是活猴。這麼大的水居然也沒淹死他。程宗揚正悶得難受,擦肩而過的時候伸手搶過海螺,一口把裡面的空氣吸盡,然後伸出四根手指,朝朱老頭比了比。   朱老頭一瞼心痛地搶過海螺,不管三七二十一扣在臉上,一隻手朝程宗揚胡亂擺了擺,表示自己沒有見到祁遠。   這邊謝藝游魚般鑽入竹樓,片刻後那點燈光一閃,被他拿起來,然後朝樓下游去。   如山的海浪湧來,重重撲在礁石上。一群入神情委頓地躺在岸上,浪花傾盆大雨般灑在身上,卻沒有誰願意挪動半步。易彪嗆得最重,他肺部受了傷,雖然肚裡的水已經吐乾淨了,卻不時咳出血絲。相比之下,雲蒼峰還算幸運,只灌了一肚子的水,昏迷了下短時間,醒來後竟然沒有什麼大礙。   在海浪中折騰了幾個時辰,眾人都已經精疲力盡,這會踏上實地才感到害怕。   居住在海邊,漲潮並不意外,但這樣全無預兆地突然漲起兩丈高的潮水,完全超乎任何人的想像。   不久,蘇荔與武二郎一前一後浮出水面,身後正好一個大浪打來。武二郎張臂抱住蘇荔,弓起背脊,若無其事地承受住海浪一擊,順勢落在岸上,動作乾淨利落,引得幾名花苗漢子都豎起大拇指。   蘇荔從他肩間掙開,一邊擰著濕淋淋的長髮,一邊抬頭望著天際的明月,過了會兒才蹙眉道:「今天是十六嗎?」   武二郎連忙道:「十七。」   整個白天,碧鯪海灣都一片安詳,溫暖的陽光,和煦的海風……讓他們誤以為這些建在海邊的竹樓十分安全。沒想到入夜後潮汐會突然猛漲,睡夢中的人們甚至來不及逃避。   經歷過南荒的毒蛇和沼澤之後,商隊卻在這貌似平靜的海灣遭受了進入南荒以來最慘重的損失。全無準備的他們在短短一刻鐘之內就被潮水吞沒,包括朱老頭在內,最後逃生的只有一半。失蹤者除了雲氏商會的四名護衛,還包括白湖商館的祁遠和石剛。「早該想到的!」   朱老頭嚷嚷道:「都不想想,要不是這麼大的浪,咱們隔著幾十里能聽到?」   這老傢伙命好,剛冒出水面就遇到趕來的凝羽,等程宗揚回到岸上,他已經捧著剛煮出來的湯湯了半碗。朱老頭這會兒得了便宜還賣乖,頓時引起眾怒,眾人都把目光投向這個老傢伙,毫不掩飾的露出怒意。   朱老頭明顯感受到這些目光的壓力,他小心地蹲下來,強撐著小聲道:「咋了咋了?」   「朱老頭,」   程宗揚沉聲道:「你明知道會有這麼大的潮水,還讓我們住在海邊上?」   朱老頭嚥了口吐沫,哭喪著撿道:「天地良心啊,我可不是故意的。誰會想到這鬼地方潮水會這麼大?不信,不信你問雲老闆。」   雲蒼峰神情萎靡,慢慢說道:「滿月時,潮水通常會大一些。可這樣大的潮水……莫非是大潮?」   朱老頭一拍大腿,「可不是嘛!每隔十八、九年,就有這麼一遭大潮。這次咱們可算來著了,兩三丈的潮水,天底下哪兒找去?」   朱老頭說的大潮是天文大潮,太陽與月球引力形成一線,使潮汐猛漲數倍,一般隔十九年出現一次。   「上次大潮是十六年前,時間還沒到。」   謝藝說著從懷巾摸出一盞油燈放在沙灘上。「那些竹樓本來就是建在水裡的。」   蚌殼製成的燈盞很淺,裡面沒有燈芯,也沒有燈油,只有一塊蠶豆大小的物體,微微發著光。   「如果我沒有看錯,這是碧鯪人從夜叉珊瑚深處採到的海光礁。只有經常用海水浸泡過,才會放出光明。」   程宗揚想起樓內放置牢固的物品,建造竹樓的人很清楚它們會被潮水淹沒。   樂明珠與小紫手拉著手跑來,她看了看程宗揚:「喂,你沒事吧?」   程宗揚搖了搖頭,然後對著一臉天真無邪的小紫擠出一絲笑容:「潮水平常都這麼大嗎?」   「嗯。」   小紫用力點了點頭。   程宗揚壓抑住心頭的憤怒,「為什麼把竹樓建在會被淹沒的地方?」   「因為在海裡睡覺很舒服啊!」   小紫天真地說:「睡在海裡一點都不熱,而且還會浮起來,像睡在雲彩上一樣。」   「你們有鰓。」   謝藝緊盯著小紫道:「是嗎?」   「是啊。你們沒有嗎?」   程宗揚、吳戰威、易彪都露出受人戲弄的表情。鰓?哪個孫子有鰓!   謝藝溫和地笑了笑:「沒有。」   「你們看起來和我們一樣啊,」   小紫不解地眨著眼,「為什麼會沒有鰓?」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謝藝看了她片刻:「什麼時候退潮?」   小紫伸出白嫩的手指。「喏。」   當第一縷晨曦出現在海面上,洶湧的潮水平靜下來,然後迅速退去。首先露出的是椰樹的樹冠,接著是潮濕的竹樓。   「直娘賊的!」   吳戰威罵道:「我總算知道這樓怎麼這麼濕了!」   不等白色的沙灘露出,幾個人就跳進水中,尋找失蹤的同伴。   兩名雲氏商會的護衛首先被發現。他們被卡在竹樓的角落裡,早已失去生命的跡象。另一名護衛伏在沙灘上,他兩手緊緊抓住地面,指縫裡滿是沙子。   眾人神情慘然,這名護衛本來有力氣逃生。他好不容易離開竹樓,卻在海中失去方向感,把水底沙灘的反光誤認為水面,臨死還緊緊抓住那些致命的沙子。   他們找到三具屍體,另外三個人卻不見蹤影。   忽然有人指著椰樹頂端,「那是什麼?」   小魏攀著樹幹爬了上去,片刻後拎起一隻葫蘆,「是四哥的酒葫蘆!」   眾人心底頓時燃起一絲希望,祁遠的酒葫蘆既然在這裡出現,很可能他也從竹樓逃脫,卻因為海浪太大而被沖走。   祁遠雖然功夫平常,為人婆媽了些,卻是商隊中不可缺少的人物。有他在,眾人都彷彿心裡有了底,他知道什麼地方最適合宿營,怎麼躲避瘴氣,哪種水果可以吃,獵物烤到什麼時候火候正好,臨睡前還有熱水泡腳……「扎竹筏!」   程宗揚道:「去海裡找!」   「呃……」   吳戰威滿臉鼻涕眼淚地攀在竹筏邊上,伸直喉嚨,瞻汁都快吐了出來。他水路走過不少,這海上的勾當還是頭一遭。程宗揚本來想讓他留在岸上,吳戰威卻怎麼也不願意,結果一個浪頭湧來,他就暈了,強撐著劃了幾里,這會兒吐了個天昏地暗,頭部快伸到水裡。   「只一下!一下就好!」   樂明珠在他身後拿著銀針躍躍欲試。   吳戰威拿手背抹了抹嘴,喘著氣道:「我說妹子,你就饒了我老吳吧……這都九針了。」   樂明珠撇了撇嘴,「膽小鬼!」   朱老頭一臉的不層,「你也是七尺多高的漢子,那針跟頭髮絲兒似的,就能扎得你鬼哭狼嚎?小吳子啊,我跟你說,我老人家是不暈船,我要暈船,九針算什麼?再來一針,湊個整多好!」   吳戰威被他調侃得拉不上面子,只好豁了出去:「妹子。咱們說好的,最後一針!」   樂明珠立刻高興起來,眉開眼笑地說道:「人中、合谷、上脘、中脘都扎過了。這次試試內關穴!」   吳戰威神情慘然地伸出手臂,樂明珠幫他捲起衣袖,在他手臂正中按著,一邊小聲嘀咕道:「脅疼肋痛針飛虎,胸滿腹痛刺內關。內關屬手厥陰心包經,位於掌後二筋之間,腕上二寸之後……」   程宗揚聽得好笑,這丫頭不會是臨時抱佛腳,拿吳戰威練手的吧?   樂明珠終於認準穴位,一針下去。吳戰威牙關格的咬緊,額頭青筋直跳。   「快了!快了!」   樂明珠飛快地捻著針。她手法精妙,認穴也極準,就是下手的分寸差了少許。吳戰威強忍片刻,接著「嗷」的一聲,放聲嘶嚎起來。   程宗揚忍不住道:「樂丫頭,你就給老吳個痛快,一針扎死他得了。」   吳戰威一把拽了針,捧著手臂,額頭滾出黃豆大的汗珠,厲聲道:「姑娘真是好手段!吳某此時神清氣爽!受教了!」   「你瞧你瞧!」   樂明珠眉飛色舞地說道:「他不再吐了吧!」   「可不是嘛。再讓你扎兩下,他就該吐血了。」   「小心!」   易彪一蕩木板做的船槳,避開水中的漩渦,說話間嘴角濺出幾星血沫。   眾人分成四組,往海裡去尋找祁遠等人。作為隊伍裡最強的幾人,謝藝、武二郎和凝羽各自跟隨一艘竹筏。程宗揚則和樂明珠、吳戰威、易彪、朱老頭分在一組。說起來他們這一組實力也不弱,但吳戰威水性比早鴨子強得有限,易彪水性好一點,可他在水中嗆傷了肺,每次呼吸都牽動傷勢,結果落到了最後。   碧鯪海灣看似平靜,臨近島嶼的地方卻有許多漩渦,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撐開筏子,忽然「嘎」的一聲,竹筏底部發出剌耳的聲響。   「礁石!」   程宗揚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接著竹筏上捆紮的棕樹皮便即繃斷。   程宗揚一把拽住鬆開的棕皮,卻見一片隱藏在海面的黑色礁石利刀般從竹筏間劃過,一陣「繃、繃」聲響過,竹筏裂成兩個。   那竹筏是用九根粗大的毛竹結成,為保證安全,每三根毛竹捆在一起,最後再結成一整條竹筏。吳戰威趴在筏子尾部,易彪、朱老頭靠在一邊,他們三人佔著較大的一半,這時被礁石劃斷的靠近右側,程宗揚雖然抓住一截棕樹皮,但管不了後面,最右面的兩根毛竹隨即鬆開,他和樂明珠兩人腳底一滑,落入水中。   吳戰威與易彪應變極快,立刻抄起手邊鬆開的那根毛竹,竭力朝兩人遞來,喝道:「抓住!」   程宗揚一把拉住「哇哇」直叫的樂明珠,伸手去接,突然間腳下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兩人身體一緊,身不由己地被吸入漩渦。   吳戰威和易彪驚駭的眼神一閃而過,眼前隨即被碧藍的海水覆蓋。程宗揚深吸了一口氣,拚命睜大眼睛,想攀住水下的礁石。   海水中升起無數細小的氣泡,隱隱能看到身後的礁石間有一個狹窄的縫隙,海水正迅□□朝縫隙中湧去。   程宗揚落水前先吸了口氣,樂明珠就沒有他那麼好運,已經咕咚咕咚暍了好幾口海水,本能地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兩腳亂踢。   那道黑暗的縫隙越來越近,兩側的礁石似乎在隱隱浮動。程宗揚穩住心神,接近縫隙時,立刻伸手想抓住礁石。忽然手上一軟,彷彿無數髮絲從指上掠過。   礁石上長滿了不知是海苔還是海藻的物體,又細又長,抓上去滑不溜手,手指只在礁石上一碰,身體便沒有絲毫停滯地被吸入縫隙。   黑色的礁巖在眼前飛快滑過,彷彿沒有盡頭。胸口越來越悶,吸入的那口氣在肺中滾動著,脹開般作痛。程宗揚竭力想抓住些什麼,手指劃過的只有飄浮如細絲的藻類。   幾次掙扎都沒有奏效,眼看一口氣就要用盡,程宗揚不禁露出苦笑。比起段強,自己還算幸運,王少又多活了這麼久。兩個人同時穿越,一個埋骨草原,一個死在海底,還真夠相配。   樂明珠已經不再掙扎,嬌小的身體似乎隨時都會漂開。程宗揚一手把她摟在胸前,下巴壓著她秀髮上毛茸茸的朱狐冠,一手護著頭臉,朝黑暗的海底沉去。   在失去意識前,程宗揚腦中升起最後一個念頭:雖然這段生命如同泡影般不真實,但就這樣死去,未免太不甘心了……小腿一陣劇痛,將程宗揚從昏迷中喚醒,接著背脊重重撞在堅硬的物體上,「呃」的吐出一大口水。   一縷光線從頭頂透入,映出眼前漣漣水光。自己半躺在水面上,背後是堅硬的岩石。不遠處,一隻裂開的牡蠣殼嵌在石上,鋒利的邊緣沾著血跡。   程宗揚手臂一動,發現那個小丫頭仍貼在自己胸前,兩手緊緊摟著自己的腰背。   她灌了不少水,這會兒還昏迷不醒,眼睛緊閉著,雪白的臉頰毫無血色,濕淋淋的頭髮上,那圈白茸茸的狐毛散發出朦朧的光澤。   程宗揚一邊把她從水中拉起,一邊吃力地抬起身。眼前是一個傾斜的空間,對面的巖壁傾倒過來,斜架在身後的巖壁上,似乎隨時都會倒塌。背後的岩石覆蓋著厚厚的苔蘚,彷彿濕透的海綿。   程宗揚試著撐起身體,指尖觸到一道刻痕,他低頭看去,不由怔了一下。隔著苔蘚與海藻仍能看出人工雕刻的痕跡,一道道彎曲猶如魚鱗。沿著礁石上的刻痕看去,他發現身下這一整塊岩石都被雕刻成魚尾的形狀,一直延伸到海水深處。   旺了片刻,程宗揚霍然抬起頭,只見身後不是岩石,而是一尊巨大的石像。   一個有著濃密鬈曲鬚髮的男子手握三叉戟,神態威嚴地端坐在石台上。與他並肩而坐的是一個女子。她身體曲線極美,修長的脖頸戴著珠鏈,手掌翻開,掌心放著一顆石雕的圓球。   石像上身與人類無異,腰部以下卻變化成魚尾的形狀,在水中糾纏在一起。   兩尊石像一個雄壯,一個嬌美,僅僅露在水面上的部分高度就超過七米,宏偉異常,直接從巖壁間開鑿出的屋宇更是廣闊。那男子持戟而坐,彷彿君臨天下的帝王,威嚴得令人不敢逼視。   但這座原本屬於神殿的空間似乎遭遇過強烈的地震,一側的巖壁傾頹過來,到處是折斷的石柱和雕刻過的巨石。連神像本身也受到破壞,王者與那女子相握的手掌消失下見,石像表面也佈滿破碎的凹痕。   小腿的傷口被海水浸泡著,痛徹心肺。雖然自己受傷後,痊癒的速度快得驚人,但對疼痛的忍耐力顯然沒有多少長進。程宗揚顧不得多看,含著眼淚抱起樂明珠,爬6\褲像所生的石台上。   可以想像,那個漩渦底部與這座倒塌的神廟相連,自己從縫隙裡吸入,順著水流從這一端浮出水面。他舔了舔嘴唇,只覺口中又苦又鹹,呼吸倒還順暢。他推測自己昏迷的時間並不長,肺裡沒有多少水。不過這小丫頭就慘了,落水的時候還「哇哇」直叫,這會兒眼睫毛緊緊合在一起,毫無血色的臉頰一片蒼白。連鞋子也掉了,光著一隻白嫩的小腳丫,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第四章 鮫人   程宗揚把樂明珠放在腿上,伸手按住她的小腹。那丫頭小腹圓鼓鼓的,顯然暍了不少水。他手掌一壓,樂明珠口鼻中頓時淌出水來。   程宗揚一連壓了十幾下才停手,樂明珠肚裡的水已經吐得差不多了,卻一直沒醒,口鼻間更沒有一絲呼吸。   程宗揚心頭忐忑,這丫頭肢體柔軟,顯然還沒死。可一直沒有呼吸,如果缺氧的時間太久,大腦受損就麻煩了。   現在自己能做的,只有最後一招……「喂,樂丫頭,」   程宗揚嘀咕道:「我可不是佔你便宜啊。」   程宗揚擦了擦嘴,看著少女紅潤的唇辦:心頭突然間不爭氣地猛跳了幾下。   模仿著電影裡看來的動作,程宗揚一手捏住樂明珠的小鼻子,把她的小嘴掰開,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低頭含住她的小嘴,吐過氣去。   樂明珠的嘴唇很軟,滑滑的,有著海水的鹹味。程宗揚呼著氣,忍不住把舌頭伸進她的口腔,挑住她滑膩的香舌,輕輕攪弄起來。   樂明珠的舌頭滑嫩之極,含在嘴中像要化掉一樣。程宗揚忍不住越吻越深,良久才鬆開嘴,快要窒息一樣大口大口喘著氣。   自己這一口氣吐了差不多有一分鐘,直到小丫頭肺部充滿自己的氣息。那種感覺有點像是為一隻可愛的充氣娃娃充氣……這丫頭不會還是初吻吧?   想到這裡,程宗揚忍不住又在樂明珠小嘴上親了一口,在她唇上打下自己的烙印。   接下來,要壓迫她的胸部,幫助她把肺裡的空氣呼出來。手剛伸到樂明珠胸口,程宗揚忽然想起一件事,伸手一摸,果然這丫頭胸前還東著布條。   怪不得她來不及吸氣,把胸口束這麼緊,她能吸到肺裡的空氣頂多只有自己的四分之一。   程宗揚不再猶豫,拉開她的上衣,幫她解下束胸的布條。雖然已經見過這丫頭那兩團豐挺異常的美乳,但當那對白光光的乳球躍然而出時,程宗揚仍禁不住一陣驚訝。那誇張的尺寸,比自己記憶中還要渾圓肥碩。   少女可憐兮兮地躺在石上,兩團濕淋淋的雪乳顫微微聳在她嬌小的身軀上,挺翹的乳頭沾著水跡,顏色又紅又嫩。   眼下救人要緊,程宗揚伸手往樂明珠胸前一按,卻發現她那對豐乳下是一般的礙事。在程宗揚認識裡,除非隆過乳,乳房再大的女人一旦躺平,乳峰圓潤的曲線都會變得平緩。而這個小丫頭只是乳根略微膨脹,乳球仍保持著豐挺的形狀,就像兩顆漂亮的大白桃,散發著淡淡的奶香。   小丫頭兩團乳房幾乎佔據了軀幹的三分之一,無論怎麼按都無法避開。程宗揚索性一手一個,把小丫頭兩粒白碩的乳球抓在手裡。人手的充盈感令程宗揚心頭一蕩,下體忍不住發脹。   樂明珠的乳肉滑嫩之極,乳球中彷彿充滿了汁液一樣,沉甸甸彈性十足。程宗揚和段強一樣喜歡打籃球,兩人從小都夢想能和偶像喬丹一樣,將來有一天能用一隻手抓住籃球。雖然長大後還是差了一點,不過經過無數次嘗試,程宗揚對籃球的尺寸絕不陌生。   這時伸手一抓,立刻驗證了自己當初目測的尺寸:三十二E,僅僅比籃球略小一圈──自己極力張開手掌,也無法完全握住。   渾圓的乳球充滿了迷人的彈性,手指略一用力就陷入雪白的乳肉中。程宗揚忍住心頭的狂跳用力一壓,樂明珠豐挺的乳球被壓得扁了下去,呻吟般呼出一口氣,吹到自己瞼上。   那口氣從自己肺中出去,進入她體內,又從她肺中呼出,混合了自己和她兩人的氣息,無形中使兩人變得親密起來。   程宗揚低下頭,用舌尖挑開她的紅唇,慢慢呼著氣。隨著肺部的膨脹,那兩粒碩大的乳球在手中一點一點鼓起,乳頭也努力在掌心挺翹起來。   肉感十足的雪乳浸過水,光滑得幾乎無法握住。程宗揚只好把胸口也用上,壓住她充滿彈性的乳球,使勁擠出她肺裡的空氣。   樂明珠小嘴張開,又吐出一股清水。她眼睛睫毛都濕濕的,仍留著昏迷前驚怕的表情,還帶幾分被人欺負似的委屈。她睫毛很長,睫毛下的水珠猶如淚痕,襯著雪白的小臉,讓人禁不住心生憐愛。   程宗揚不由得放輕動作,愛撫般揉弄著她飽滿的雪乳,感受著她肌膚的柔滑和細膩。   很難想像她嬌小的身體會有這樣一對碩大的豪乳。程宗揚不禁懷疑,這丫頭平常吃的是什麼,能發育得這麼好。豐挺的乳球在手中不住改變形狀,就像一對富有彈性的雪球。   她肌膚很細,小巧的乳頭硬硬翹起,乳暈帶著嫩嫩的粉紅色澤微微鼓起,鮮嫩動人。   程宗揚壓在她柔嫩的胴體上,兩手握住她的乳球,嘴巴與她唇舌相接,一邊吐氣,一邊一上一下的用力。身體磨擦間,陽具本能地脹起,硬梆梆頂在少女腹下。   程宗揚喘息片刻,然後深深吸了口氣,渡入樂明珠口中。忽然,一股陰寒的氣息透人體內,他渾身一緊,週身的血液彷彿凝固,身體一片僵硬。   這種感覺程宗揚很熟悉,但他從未感受過如此強烈的死亡氣息。不僅強大,而且離自己近在咫尺。   程宗揚頸後的汗毛一根根豎起,身體像被凍僵一樣,忍受著那股冰寒的氣息潮水般從腦側湧人體內。   良久,那股寒意慢慢退去,程宗揚鬆了口氣,視線恢復清晰,然後看到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   樂明珠呆呆瞪著眼睛,眼睛越睜越大。而自己此時以一個很曖昧的姿勢趴在人家身體上,兩手抓住人家的乳房,嘴巴吻住人家的小嘴,而且還很下流地捏住人家的乳頭,含住人家的舌尖。   如果換了自己是樂明珠,醒來時發現自己被人這樣非禮,肯定是先上手一刀砍翻,再問發生了什麼事。可樂明珠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的卻不是自己。   程宗揚猛地回過頭,只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水中緩緩浮現。   他豐身沒在水中,露出的肢體魁梧強壯,像魚類一樣覆蓋著厚厚的鱗片。他沒有毛髮的頭顱像岩石一樣堅硬,眼瞼是一層薄膜,上面佈滿細小的藍色血脈,深陷的眼窩內能看到一雙深黑的眸子。那人右手握著魚叉,左手提著一條被撕開的蛇頸。肌肉發達的肩膀上盤繞著一條粗大的海蛇。那條蛇通體覆蓋著銀白色的細鱗,蛇體最粗處有碗口粗細。   三角形的蛇顱被魚叉刺破,血液汨汨而出。出奇的是它額頭正中生著一支金色的尖角,彎曲猶如匕首,此時正不停滴著鮮血。   「碧鯪族的客人?」   那人語調很奇異,發音時喉嚨深處彷彿傳來共鳴,讓程宗揚想起碧鯪族人擁有的鰓。   剛才那股強烈的死亡氣息,來自於一個強大生命的消亡。這個獨自獵殺海蛇的男人,肯定有著非同尋常的實力。   程宗揚趕快趁機放手,一邊拉起樂明珠的衣服,掩住她赤裸的胸乳,一邊試探著問道:「閣下是從深海回來的嗎?」   那人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樂明珠胸前,黑色的眸子在淡藍色的眼瞼下慢慢轉動,然後獰然一笑:「我是你們的捕獵者,來自深海的鮫人!」   異變突生,那鮫人猶如海中的獵豹一樣分開水面,朝兩人襲來。   程宗揚隨身的鋼刀早下知掉到何處,身上除了那口從不離身的背包,再沒有任何物品。情急之下,他掰下石上嵌的蚌殼,用力朝那兇惡的鮫人投去,一邊跳起來,抖身避開魚叉。   「嗤」的一聲,又尖從程宗揚大腿側方刺過。程宗揚褲子被紮了個對穿,腿上顯出一道血痕。   「可憎的碧鯪人!你們背叛了海洋,沒有資格再祭拜海王!」   鮫人帶著共鳴的吼聲在耳邊迴盪:「當你們踏上陸地的一刻,就是所有海洋部族共同的敵人!」   鮫人咆哮道:「我們摧毀你們的神殿,就不許你們再玷污神聖的海王!」   鮫人半身沒入水中,露出的軀幹幾乎比得上程宗揚的身高。程宗揚忙叫道:「我們不是碧鯪族人!只是路過的客人,」   「讓土地上行走的卑劣生物進入海王的神殿,」   鮫入吼道:「還有比這更大的褻瀆嗎!」   鮫人的魚又落在石上,擊出一片火花。   看到他足以裂石的力道,手無寸鐵的程宗揚根本不敢拿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擋格,只能狼狽地閃避。   忽然一股大力湧來,一隻腳踹在腰側,程宗揚不由自主地斜飛起來,重重撞在旁邊的石像上。   樂明珠一腳把程宗揚踢開,又洩憤似的補上一腳,差點踹中他大腿根部的要緊部位,讓程宗揚驚出一身冶汗:「死丫頭,你殺人啊!」   樂明珠緊緊咬住嘴唇,一副隨時要哭出來的表情。他頭頂不知何時多了一定朱紅色的小冠,上衣勉強拙住,失去束縛的雙乳高高聳起,在衣襟上頂起豐滿渾圓的曲線。   鮫人半身浸在水中,兩眼緊盯著樂明珠,一手端起魚叉。   「我見過你,」   鮫人胸腔中發出沉渾的聲音,「戴著紅色頭冠的妓女!」   樂明珠表情像快哭了一樣。被那個壞蛋輕薄不說,又被人罵成妓女,可自己敢發誓,這輩子都沒見過長著魚鱗的人類。   鮫人「呼」的一聲躍出水面,露出腰下長近兩米的魚尾。接著他魚尾在空中一擺,尾鰭分開,變成兩條粗壯的大腿,兩隻覆蓋著魚鱗的腳掌踏上石台,發出金石碰撞的聲音。   鮫人甩下肩膀上的海蛇,將一隻銀白色的魚鱗袋扔在蛇屍上,然後低吼著飛身上前,魚叉劃出一道寒光,奔雷般朝樂明珠頸中刺來。   樂明珠的短劍還不及魚叉五分之一長,長度上大大吃虧。她一面舉劍擋格,一面屈指彈出銀針。   樂明珠隨身帶著用來針灸的銀針,一共九枚,最細的宛如牛毛,彈出時只有一道肉眼難以察覺的銀光,極難提防。   可那鮫人彷彿早知道她有銀針一般,右手舉叉猛擊,左手從右腋下拔出一柄奇異的珊瑚狀匕首,一挑擊飛了那枚細針。   剛剛看到他們時,鮫人的目光僅僅是憎惡和鄙視。程宗揚能感覺到他只是想把自己驅逐出去,並沒有使出奪命的招術。但看到樂明珠頭上的朱狐冠,鮫人的目光頓時充滿仇恨,湧現出濃濃殺機。他根本不理會旁邊的程宗揚,一手持叉,一手持匕,就像一條躍到岸上的巨鯊,瘋狂地攻擊著樂明珠。   那鮫人在岸上的動作明顯比在水中笨拙了許多,但對樂明珠的仇恨卻讓他不顧一切地拋開自己的優勢,越攻越急。他的魚叉不知是用什麼動物的骨骼製成,白森森堅逾金石,長度接近三米。相比之下,樂明珠兩尺長的短劍就像小孩子辦家家酒的玩具一樣,在他的叉影壓迫下根本不值一提。   程宗揚試圖幫樂明珠一把,可他剛一靠近,就被那小丫頭毫不猶豫地踢開。   若不是逃避及時,恐怕還要挨上一劍。程宗揚敢肯定,如果不是大敵當前,這丫頭第一個要幹掉的就是自己──可自己明明是她的救命恩人啊。這事兒……   到哪兒說理去?   看著鮫人的長擊遠攻,程宗揚心頭漸漸升起一絲疑慮。平心而論,樂明珠的身手並不弱,尤其是在朱狐冠的幫助下,無論速度還是力量都比平常高了一個等級,至少有四級的實力。   可那鮫人不但力道雄渾,而且似乎對樂明珠的招術十分熟悉。那丫頭幾次剛擺出招式,就被鮫人的魚叉攻破,完全落在了下風。眼看她短劍劃出半個圓弧,準備壓住鮫人的魚叉,那柄魚叉就搶先一翻,從她身體右側的空門破入,凌厲的勁風如同刀鋒一般切開樂明珠的羅衫,在她胸前留下一道長及尺許的裂縫。   小丫頭手忙腳亂地變招,轉身間,一團白光光的豐乳從衣衫裂縫中滑出,在胸前不住聳跳。那鮫人長擊遠攻,逼得她來不及遮掩胸口。   程宗揚從石像上扯下一片蚌殼,像掄斧那樣用鋒利的邊緣朝鮫人劈去。鮫人魚又一抖,將蚌殼擊得粉碎,然後順勢前挑。程宗揚單臂擋在叉尖兩股之間,上身竭力向後仰去。   雖然避開了要命的一叉,卻失足跌入水中。   海水從耳鼻中迅速灌入,平靜的水面下,一股潛流洶湧流動,將他扯向海水深處;程宗揚急忙攀住礁石上一件硬物,將身體貼在上面,避開那股潛流。   礁石上生滿細軟如絲的海藻,雲霧般將程宗揚裹在其中。那礁石本來滑不溜手,但自己手裡抓的卻是一件金屬物體。那是一面不知何時遺落在此地的銅盾,邊緣卡在礁石縫隙間,表面佈滿銅綠的袑鞢C   那些海藻細得幾乎看不清,卻極為柔韌,蛛絲般纏繞在身上。程宗揚費盡力氣才從海藻的包圍中脫出,剛浮出海面,便聽到樂明珠「哇」的一聲尖叫。   那丫頭還穿著花苗族的衣著,粉紅色的筒裙裹住曲線優美的腰臀,一直垂到膝下,但此時裙底被銳器劃破,露出一截白嫩的大腿。而她上身的衣物早巳被魚叉劃得稀爛,只剩下幾片碎布。拜程宗揚所賜,她用來東胸的白綾帶早巳鬆開,除了衣領下半副的衣物還勉強掩住一側的乳峰,整個上身幾乎完全赤裸。兩團雪乳不停抖動著。   那鮫人完全控制住場中的局勢,卻不知是忌憚她的朱狐冠,還是出於戲弄,遲遲沒有使出殺招,而是緩步逼近,手中的魚叉長擊遠攻,每次剌出,都將樂明珠的衣物撕下一片。   剛才那聲尖叫就是樂明珠閃避鮫人刺往股間的一叉時發出的。鮫人一擊落空,隨即回叉,略微轉動半尺,刺向樂明珠腰側。樂明珠急忙扭動腰肢,她上身幾近全課,腰肢一□,兩粒豐挺的乳球隨即甩到一旁,充滿彈性地跳躍著。她顧不得遮掩身體,急忙側身用短劍封架。   魚叉還未觸到劍鋒,鮫人薄膜般的眼瞼下突然射出凶殘的光芒,手腕猛地一擰,角叉由彎擊變成直刺,從樂明珠腰腹間突然昂起,掠向樂明珠的喉嚨。   白骨般的魚叉流星般射出,光滑的叉尖顯出幾道新劃的深痕。程宗揚恍然明白過來,那鮫人的謹慎是因為樂明珠的短劍太過鋒銳,除了最初的試探,他每次出手都盡力避開劍鋒。如果樂丫頭的實力再高那麼一點點,單憑短劍的鋒利就能克制住魚叉長度的優勢。   但樂明珠就差了這麼一點點,畢竟對手是獨自獵殺金角海虻的海中強者,她能支撐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跡。眼見著魚又閃電般刺來,樂明珠來不及變招,只能上身陵仰,纖腰彎成弓形,避開叉尖的寒光。   鮫人低沉地獰笑一聲,手腕一動,魚叉的角度略低了一分,兩股骨叉準確地從樂明珠胸前掠過,貼著她雪滑的肌膚,一左一右卡住她一粒乳球。少女圓碩的左乳被重重推起,接著向上一跳,被緊緊卡在又間。   樂明珠上身後仰的動作猛然一停,接著雙腳離開地面。她痛叫著上身被挑得抬起,高聳的雪乳乳根被擠得扁扁的,卡在叉間的乳球膨脹起來,雪球般被推得歪向一邊,另一粒乳球則大幅度地跳動著,沉甸甸在胸前搖擺。   鮫人用魚叉卡住樂明珠的乳球,將她整個身子挑起,然後向下一壓。樂明珠豐圓的美乳在叉尖的魚骨間像要爆裂般顫動著,紅嫩的乳暈被擠得鼓起。   「叮」的一聲,魚又刺進岩石,樂明珠半側著身,右乳高高聳起,卡在叉間的左乳歪向一邊,柔膩如脂的乳肉緊貼著粗糙的岩石,被緊緊卡在叉間。   「褻瀆神明的妓女,」   鮫人聲音帶著雄渾的共鳴,每一個字都充滿仇恨的意味,「二十年了,我在夢中都記得你的每一次出手。鮫人族的仇恨只有用你的鮮血才能夠洗清。」   鮫人俯下身,滿是鱗片的大手張開,朝少女的脖頸抓去。   樂明珠痛得哭了出來,她左乳被緊緊卡著,身體無法移動分毫,頭頂朱紅色的小冠微微鬆開,露出下面白茸茸的狐毛。落地時右腕磕在地上,瘀青了一片,這會兒幾乎握不住短劍。   「死魚!」   身後傳來一聲暴暍。   鮫人岩石般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身體卻微一停滯,然後鯉魚般猛然向後彈起,弓起背脊朝聲音來處撞去。   程宗揚舉起銅盾,竭力砸向鮫人強壯的背脊。他手上的力道今非昔比,平時趕路時,手臂粗的樹木也能一刀斬斷。這一盾砸中,即使這傢伙脊骨堅如鋼鐵,也有他好受的。   銅盾將要擊中背脊的剎那,鮫人游魚般一滑轉過身體,朝程宗揚獰然一笑,左臂向後揮出。   「噗」的一聲輕響,佈滿綠蛌獄优獊片般粉碎,露出鮫人左手一柄奇異的匕首。那匕首鋒刀彎曲如同牛角,雪亮的邊緣流動著暗紅的光澤。刀鋒的尺寸並不很長,柄部卻比鋒刀長了一倍,形狀如同珊瑚。   厚達兩寸的銅盾沒有任何抵抗地就被匕首輕易擊碎,佈滿銅綠的碎片四處飛濺。   鮫人側身碎盾,匕首毫不停滯地插向程宗揚小腹。   銅盾碎開,露出的不是那個男子的身影,而是一團雲霧般篷鬆的細絲,鮫人手臂揮出,隨即被細絲吞沒。鮫人面孔抽動了一下,手臂往回一拔,突然間胸口一陣劇痛,黑色的鱗片猛然爆開,濺出一團巨大的血花。   長年生活在深海的鮫人血壓高得驚人,隨著他身軀往後倒去,狂噴的鮮血直濺起丈許的高度。濺血的鱗片破碎翻開,傷口赫然釘著一根金色的尖角。   程宗揚扔開海蛇的屍身,跪下來一手按著小腹,大口大口喘著氣,指縫間滲出血跡。鮫人的匕首並沒有直接黥中他的小腹,但被勁氣割中,也受了輕傷。   摸到那面銅盾,程宗揚就知道這玩意兒派不上什麼用場。這面銅盾鑄造工藝平常,在海水腐蝕下早巳不堪使用。那些絲狀的海藻附著在銅盾底部,拔也拔不乾淨,程宗揚索性不去管它。   海底想必還有其他遺棄的兵器,但一面銅盾都袘k成這樣,那些刀斧更不用提。   自己手無寸鐵,就這樣舉著盾牌衝上去,還不如拿頭撞,死得快一些。石頭不行,一碰就碎的蚌殼更不行,最後程宗揚看到那條被鮫人獵殺的海蛇…頭上的金色長角看上去還算尖利,雖然拿一支角去捅人很搞笑,但程宗揚根本沒有其他選擇,完全是死馬當活馬醫地拽過那條海蛇,用它尖銳的金角來湊數。   程宗揚並沒有想到海蛇的尖角正能克制鮫人的硬鱗,這一擊出入意料地收到奇效,鮫人鋼鐵般的堅鱗應手破碎,尖角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脈,一擊斃命。   程宗揚拔出尖角,看著鮫人薄膜般的眼瞼下那雙恨意未消的眼睛,不禁心頭一緊,連忙避開他可怖的視線。   「該死的大笨蛋……」   旁邊傳來樂明珠嚶嚶的哭泣聲,「還不來救我……」 第五章 戲問   樂明珠一臉委屈地躺在地上,兩隻白嫩的小手抱著胸乳,潔白的玉頰上掛滿丁圓圓的淚珠。她上身幾無寸縷,雪嫩的肌膚上星星點點沾著鮫人噴灑的鮮血,更顯得瑩白如玉。   她剛才一直忍住沒有哭,這會兒危險解除,眼淚立刻滾了出來,肩膀一抖一抖哭得梨花帶雨。連程宗揚自己的手掌都抱不住她那對豐乳,何況是她的小手。   那小丫頭只勉強掩住乳球頂部,白生生的乳肉大半暴露在外,豐膩得讓人禁不住想咬一口。   「不……不許看!」   小丫頭哽咽著說道。   程宗揚苦笑舉起手,「不看我怎麼把魚叉拔出來?」   「閉……閉上眼拔!」   程宗揚只好閉上眼,握住魚叉。   那柄魚叉一左一右卡住樂明珠圓碩的左乳,叉尖深深剌進岩石,程宗揚一連試了幾次,那魚叉就像長在石頭裡面一樣,沒能拔出分毫。   「哎呀!」   叉尖移動間擠住了樂明珠的乳肉,她吃痛地尖叫一聲,然後泣聲道:「笨死你了!好痛……連個魚叉都拔不出來……」   那魚叉刺進岩石足有半尺深,要拔出來比插進去更費力。程宗揚試了半天,只勉強把骨質的叉弄彎一點,隨即又彈回原狀。   樂明珠嚶嚶哭泣著,囔著鼻子嚷道:「快一點……」   「拔不出來。」   程宗揚放開手,然後說:「把劍給我!」   樂明珠的短劍看起來似模似樣,拿在手中卻輕若無物。程宗揚用盡力氣,卡的一聲,手腕粗的叉柄應刀而斷。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這麼利的劍,你還和他打了那麼久?」   樂明珠不服氣地說:「他要舉著叉讓我砍,我也早把他砍斷了!你……你做什麼?」   「拔不出來,只好把魚叉砍開了。你小心啊。」   程宗揚閉著眼,一手摸了摸魚叉的位置,一臉鄭重地舉起短劍。還行,雖然閉著眼,方位也只差了五六分。   樂明珠咬牙道:「把眼睜開!」   裡宗揚聽話地睜開眼,很無辜地看著她白嫩的乳房。   樂明珠小手緊緊捂著乳尖,露出被魚叉卡住的乳根,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他,忽然眼眶中滾出兩顆淚珠,帶著哭腔道:「大笨蛋……別割到我……大不了,大不了我不殺你了……」   「別怕,」   程宗揚安慰道:「我會很小心的。」   「哎呀!笨死了你!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   「他娘的,這是什麼骨頭?這麼滑……喂,你把它再移開一點。」   「它本來就麼大!我有什麼辦法!」   「你不是還有一隻手嗎?」   「我不!我一鬆手,這邊就被你看光光了!」   「……好像我沒看過似的。它那麼大,你不用兩隻手一起按,很可能會割到的啊。」   樂明珠氣得七竅生煙,一把抓住程宗揚的手臂,在他小臂上恨得咬了一口。   小丫頭一鬆手,那團雪滑的右乳裸露出來,在程宗揚手邊顫微微抖動著。他的注意力剛被吸引過去,手臂被小丫頭咬住,痛得他大叫一聲。   樂明珠鬆開右乳,一手搗住左乳乳尖,一手按住乳根,把乳球豐膩的雪肉竭力推開,一邊氣惱地踢了程宗揚一腳:「別裝了!根本沒那麼痛!」   「讓我咬你一口試試?」   樂明珠急得又要哭出來。「你快一點!」   「OK!」   程宗揚一手抓住魚叉,一手拿起短劍,小心砍了下去。   樂明珠兩手抱著被卡住的左乳,小臉慢慢漲紅,等程宗揚砍到第四下,她終於忍不住帶著一絲怒意道:「你壓到我了!」   那魚叉刺得極深,程宗揚伸過手去,手臂正壓到樂明珠豐挺的右乳。他倒不是故意佔小丫頭的便宜,實在是這個姿勢太過彆扭。要想避開她碩大的乳房,除非站到她身體另外一側。可她身體另一側是石像,程宗揚沒有信心能把七米高的石像移開,騰出位置讓自己站過去。   「這個實在沒辦法,你只能忍一忍了。說實話,」   程宗揚忍不住道:「你的乳──這個確實夠大的……」   樂明珠「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你這個大壞蛋……我好痛……身上還沾了髒血,臭死了……你還欺負我……」   「別哭,別哭。你一哭它就亂動,你瞧……」   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裡,要避開樂明珠的身體並不容易,程宗揚滿頭是汗的又砍又削,好不容易削斷魚叉,將彎曲的叉尖扭到一邊,把哭得梨花帶雨的小丫頭抱了出來,安慰道:「好了,好了……」   樂明珠揪著他的衣服,把臉埋在程宗揚胸前,委屈地放聲啼哭。那兩團充滿彈性的大乳房隔著衣物一抖一抖,讓程宗揚渾身躁熱。   良久,樂明珠的哭聲小了一些,程宗揚解釋道:「那個……我不是故意的,你被水淹到了……」   樂明珠抽著鼻子,甕聲甕氣地哽咽道:「我知道。」   「哦?你知道我做的人工呼吸?」   這下輪到程宗揚驚訝了。   「我是醫生,當然知道怎麼急救。可是……」   樂明珠說著又哭了起來,「你還摸人家奶頭……你這個淫賊!師傅知道了,肯定會殺了你!替我報仇雪恨!」   「喂,沒那麼嚴重吧?再說你已經咬過我了,瞧,牙印還在呢。」   樂明珠恨恨瞪了他一眼,抱著胸乳起身,朝水邊走去。   「喂,你做什麼?」   「身上都是那東西的髒血,好臭。」   樂明珠小心翼翼一地沿著石像粗大的魚尾走到水中,一邊道:「你把臉扭過去!」   「小心,水裡說不定還有怪物。」   小丫頭立刻嚇得一顫,站在原地不敢挪動。程宗揚倒不是成心嚇她,那鮫人悄無聲息地獵殺了海蛇,如果這鬼地方再有幾個鮫人,他也不會覺得意外。   樂明珠小腦袋想了半晌,終於還是好潔的天性佔了上風:「你幫我看好,有怪物趕緊叫我。」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你不怕我看嗎?」   樂明珠悻悻道:「反正都被你看到了。」   小丫頭不敢下到深水,站在石像的魚尾上,腰部以下浸在水中。一旦放開心理上的東縛,樂明珠立刻開朗起來。她簡單一想,反正該看的、下該看的都已經被這傢伙看到了,再看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於是大大方方地在程宗揚眼前洗浴起來。   幸運的是交手中樂明珠並沒有受傷,只是左乳乳根被魚叉勒出兩道深痕,已經開始瘀青。小丫頭抱著白生生的乳房,一邊洗去上面的污漬,一邊痛得攢著眉不停吸著涼氣。   兩球碩大的雪乳在她小手間來回滑動,嬌紅的乳尖可愛地翹起,在乳球上一顫一顫,浸過水的乳肉白得耀眼。她身材嬌小,容貌純美動人,卻有一對絕不清純的巨乳,少女的面孔與誇張的乳球形成強烈的反差。觸到乳根的烏青,小丫頭小聲吸著氣,一手托著乳根,等痛楚消失,可憐又可愛的樣子楚楚動人。   「討厭死了!」   樂明珠眼淚汪汪地嘟囔著,一手抱著受傷的左乳,一手朝右乳上打了一記,那粒大白乳球立刻跳動起來。   程宗揚「撲嗤」笑了出來:「長這麼大,就像一對大西瓜。」   「不許你說我大!」   樂明珠生氣地說:「哪裡大了?有那麼大嗎?」   她不服氣地托起乳房。「我這就是兩個小香瓜。」   程宗揚失聲大笑起來,一邊點頭道:「那我以後不叫你小笨笨,就叫你小香瓜好了。」   「哼!」   樂明珠皺了皺鼻子,然後彎下腰,小心洗去肌膚上的血污。   程宗揚道:「你還打它,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呢。」   「有什麼好羨慕的,」   樂明珠沒好氣地說道:「你又沒長,不知道它們有多討厭。」   「不會吧?」   程宗揚很公平地說:「女人如果有你這麼大的乳房,做夢都要笑呢。」   「你才不知道呢。就是因為它們,我都不敢去跑步。」   樂明珠咬牙切齒地說道:「師傅總罵我不用心,可我一跑,小呆瓜他們就笑,還學我跑步的樣子。最後被潘師姐狠打一頓才老實。」   「還有,好多漂亮衣服我都穿不上。別人穿都好好的,到我穿的時候,一個掃子,兩個扣子……到第三個扣子怎麼都扣不上。好不容易能扣上的,衣服的腰身都跟水桶一樣,連縫衣服的嬤嬤都笑我,每次還要師傅重新做。」   樂明珠越說越委屈,「還有一次,潘師姐卜山,給每人都買了一件新衣服,我那一件胸前印著個小白兔,漂亮死了。可我一穿,小呆瓜他們就笑得打跌,說我太□了,把衣服上印的小白兔撐成了小白豬。」   「還有還有!最討厭的是小辮子!我們三個住在一起,每次我換衣服,她們就湊過來摸我。她們也不比我小多少,還總是說我大。」   程宗揚笑得下巴直髮酸,喘著氣道:「你師門都很大嗎?」   「也不都是啦……」   樂明珠眼睛發亮地說:「我最羨慕潘師姐了。她的乳房圓圓的,好漂亮。一點都不像我那麼臃腫。」   程宗揚心頭一動:「喂,你以前見過武二嗎?」   樂明珠搖了搖頭,「沒有。不過我聽說潘師姐訂親的事。因為這事,觀主還不高興呢。」   「那你們觀主該放心了。」   「為什麼?」   「和她訂親的武大已經死了。」   「啊?」   樂明珠一愕,又急忙說道:「你遇到潘師姐,可千萬不要說見過我啊。」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我倒是好說。但武二那個大嘴巴……」   別的好漢吃軟不吃硬,武二爺是軟硬不吃,想說服他,比登天都難。   「這下慘了……」   樂明珠苦起小臉,可憐兮兮地抱著乳房。   「你真是自己溜出來的?」   「下是啊……」   樂明珠說得很心虛,「師傅答應讓我下山修行。她說去哪裡都可以……」   看到她吞吞吐吐的樣子,就是心裡有鬼,程宗揚道:「你師傅說的,可不止這些吧?」   樂明珠小聲哼哼道:「師傅還說,南荒是禁地,歪讓我們來……可是我已經來了啊,還找到樂氏明珠菌,師傅肯定會原諒我的!」   程宗揚同情地看著她,這丫頭倒是很會給自己找開心的理由。   「哎呀……」   樂明珠不小心又碰到乳根的瘀腫,痛得她小嘴都扁了下來。   傾頹的神殿一片沉寂,只有洗浴的水聲不時傳來。程宗揚朝四周看了一遍,這神毀不知多久沒有人進入過,無數折斷的石柱半浸在水中,石上生滿海藻和綠苔。看來看去也找不到出口的痕跡,看神殿傾頹的模樣,也許神殿的大門已經沉到水下。   地上一隻魚鱗袋引起了程宗揚的注意。袋子是那鮫人帶來的,不知是哪種海洋生物的皮革製成,表面覆蓋著細密的鱗片,袋口用一枚海星扣著。   「喂。」   樂明珠叫了一聲。   「唔?」   程宗揚翻看著鮫人遺留的魚鱗袋,不經意地應道。   「你會娶我嗎?」   程宗揚險些一頭栽進厚厚的袋子中,狼狽地說道:「什麼?」   樂明珠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悻幸道:「我才不會嫁給你呢。師傅說,我以後要嫁給一個大英雄。比你強一萬倍!」   結婚?別扯了。我女朋友還在等我呢。程宗揚擺出沮喪的表情,「那可太遺憾了……」   「哼!你就遺憾吧,反正我才不會嫁給你這樣沒用的男人。」   「什麼?」   沒用的男人?這可傷自尊了。   「不是嗎?」   樂明珠理直氣壯地說:「上次也是這樣。我在前面和怪物打,你在後面偷襲,一點都不像男人。」   程宗揚咳了一聲,然後指著樂明珠身後,「怪物。」   「呀!」   樂明珠抱著白光光的乳房,渾身是水地躍了起來。   程宗揚雙手一抖,好整以暇地張開一條紅綰,包住樂明珠赤裸的胴體:「騙你的。我連把刀都沒有,你讓我怎麼跟怪物打?」   樂明珠氣恨地瞪他一眼,接著被那張紅綃吸引住,「這是什麼?」   「那傢伙袋子裡的。大概是他們織的東西吧。」   那條紅繪又涼又滑,貼在身上像水一樣柔順,而且富有質感,顏色像最上等的紅珊瑚一樣鮮艷奪目。   「好漂亮……」   樂明珠愛不釋手地撫摸著。   「先穿上。」   程宗揚道:「你總不想胸前扣兩枚貝殼吧。」   「你才扣貝殼呢。」   樂明珠一邊說,一邊把紅綰纏到胸前。她用一般束胸的方法,將紅綃平平纏在胸前,兩粒渾圓高聳的一乳球被壓得扁下去,義壓到乳根的瘀青,痛得皺起眉。   「暴殄天物啊。」   程宗揚痛心地說:「怎麼能這樣纏呢?我來!」   程宗揚把紅綃放在樂明珠頸後,然後兩端向前,在頸下交叉,一左一右裹住兩團雪乳,最後在背後打了一個結。   「咦?」   樂明珠兩手捧著乳房,高興地左看右看。紅綃托在乳房底部,承擔了乳球的大部分重量,胸口不再像從前束胸時那樣被勒得喘不過氣來,乳房沉甸甸的墜感彷彿消失了,胸部第一次感覺這麼輕鬆。   從程宗揚的角度看來,又是另一番感受。那條鮫繪彷彿被水浸過一樣,色澤鮮濃之極,與雪嫩的肌膚形成強烈的反差。小丫頭高高挺著胸,那對肥碩的雪乳將紅綃撐得滿滿的朝兩邊分開,一邊一個小乳頭挺翹著,充滿誘惑。   程宗揚乾咳一聲:「給你做個胸罩會更好。」   「胸罩是什麼?」   「一種女人用的內衣。」   程宗揚托住她的乳球,「可以保護乳房,減輕胸部負擔,而且戴上它,跑步的時候就不會那麼顛了。」   「真的嗎?你趕快給我做一個!」   樂明珠抓著他的手使勁搖著,然後才意識他雙手在自己胸前不安分地動作。   小丫頭狠狠踢了他一腳:「好啊!你佔我便宜!」   「喂,我只是量量尺寸,好給你的小香瓜做胸罩。」   「不要亂摸!」   樂明珠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我又不是凝羽姐姐。」   程宗揚手指停了下來。   「小香瓜,」   程宗揚認真道:「凝羽受的是什麼傷?」   樂明珠遲疑了一下,「不是受傷。」   「凝羽姐姐受的傷並沒有大礙。但她真氣運行的方式很奇怪……好像一直有人把陰氣注入她經絡裡。我問她,她也不肯說。」   樂明珠偏著頭看著程宗揚,「是不是你做的?」   程宗揚不高興地說:「怎麼會?」   樂明珠露出一副「不是你還有誰」的表情。   「真的不是我。要不要我發個誓?」   「好奇怪。」   樂明珠皺起眉頭,「凝羽姐姐是陰氣過盛,氣血失衡。醫經上說:孤陽不長,孤陰不生。她的陽氣沒有多少變化,陰氣卻越來越重。」   程宗揚想起凝羽體內的寒氣,正是因為自己才緩慢化解。「那不正應該雙修嗎?」   樂明珠哼了一聲,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你想都別想!」   忽然,一縷細砂從傾頹的殿宇頂部滾落。兩人抬起頭,看到頭頂透入的光線暗了下來,接著一塊巨石帶著泥砂從天而降。   樂明珠驚叫一聲,撲到程宗揚懷中。程宗揚摟住她,急忙向後退去。那塊巨石飛速落下,在距離地面丈許的高度突然一滯,彷彿被什麼東西吸住般,朝側方移去,緩緩落在地上。 第六章 回憶   謝藝的身體從殿頂狹小的縫隙中探入。他俯身看了看,然後扯著一根繩索直掠下來。在距離地面還有一人多的高度,他靈巧地一折身,頭上腳下輕飄飄落在地上,輕盈得彷彿一片羽毛。   程宗揚緊懸的心放了下來,他抱著樂明珠道:「你們怎麼找來的?有祁遠的消息沒有?吳大刀他們呢?」   「在找。」   謝藝簡短地答了兩個字,目光落在鮫人的屍體上。片刻後,他抬起頭,神情專注地打量著這座荒棄的神殿。   樂明珠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被程宗揚以一個曖昧的姿勢摟在懷中,她連忙從程宗揚懷裡掙出來,臉紅紅的偷偷踩了他一腳。幸好謝藝的目光完全被神像吸引,沒有留意兩人親暱的動作。   謝藝審視著那兩尊高大的神像,良久道:「《十洲覽勝》記載:碧鯪族的海神殿位於碧鯪之灣,殿廣百丈,左為海王,右為海後,像高兩丈七尺,人身而魚尾,乃海洋諸族之神……這應該是碧鯪族極盛時期的修造,以他們如今的人力,別說神殿,這樣一尊神像,他們都建不起來。」   樂明珠踩的那一腳並不重,但牽扯到小腿的傷勢,讓程宗揚痛得齜牙裂嘴,倒抽著涼氣道:「是嗎?」   謝藝淡淡道:「《十洲覽勝》的作者遊歷碧鯪海灣時,正是碧鯪族極盛時。作者說,從碧鯪海灣直到東方深海的夜叉珊瑚,都是碧鯪族的領地,人口超過十萬。如今碧鯪族地不過一村,口不過數百,縱然有百丈神殿,又有何用?」   碧鯪族的村落雖然精緻,但比蛇彝村大不了多少,原來他們也曾經輝煌過。   程宗揚情不自禁地朝地上那具鮫人的屍體看去:「鮫族和碧鯪族發生過戰爭?」   「不錯。碧鯪與鮫族本系一族,同居深海。但碧鯪族有意登陸,由此與鮫族交惡。原本兩族勢均力敵,但百餘年前,另一支海族青鯊與鮫族聯手,出動數千青鯊武士,在夜叉珊瑚擊敗碧鯪族。雙方實力此消彼長,碧鯪族連戰連負。二十年前,鮫族與青鯊聯手甚至攻入碧鯪海灣,佔據海神殿,碧鯪幾乎滅族──」程宗揚腦中靈光一閃:「是他!」   謝藝點了點頭,「當時岳帥正帶著他的星月湖衛士,深入南荒追殺黑魔海餘孽。」   他手指撫過石像上一處彷彿被火燒過的斧痕,「這是阿韜的焚天斧。他告訴我,那天鮫族和青鯊族血染紅了海神毆……」   頭頂傳來吳戰威粗豪的叫聲:「程頭兒──樂丫頭──」「我們在這裡!」   樂明珠欣喜地揚起手,高聲回應道,也不管他們能不能看到。   謝藝目光移來,忽然道:「那個朱狐冠,是你師傅送給你的吧?」   「是啊,師傅說江湖險惡,朱狐冠可以防身,讓我隨身帶好。咦?你也認得它啊?」   謝藝看著她頭上白茸茸的狐毛,又看了著她胸前交叉束著的鮫綃,露出一個饒有深意的微笑。   樂明珠被他笑得渾身不自在,想起自己和程宗揚兩個人一起這麼久,不免有些尷尬,連忙說道:「這裡好悶,我要先出去了。」   說著攀住繩索,一溜煙地鑽了出去。   程宗揚訕訕道:「岳帥有這麼厲害?兩族聯手都打不過他?」   「光明觀堂……」   謝藝望著樂明珠的背影,淡淡說了一句,然後道:「岳帥沒有出手。」   「哦?難道是你們這些衛士?不對啊,」   程宗揚道:「你不是沒有來過南荒嗎?」   「我當時在晴洲港。青鯊和鮫族雖然是海洋中的強者,但上了岸根本不是人類的對手。岳帥身邊六名衛士輪番出戰,兩族一敗塗地。」   謝藝停頓了一下,「除了阿韜他們,還有一個人──光明觀堂的燕氏雙姝之一,燕姣然。如果我沒猜錯,她該是那女子的師傅。」   程宗揚突然想起鮫人見到朱狐冠的反應。朱狐冠平常消隱不見,只是一圈白茸茸的狐毛,發動時才現出朱紅色的頭冠。那個鮫人不但一眼認出朱狐冠,還對它恨之入骨,說樂明珠是「戴著紅色頭冠的妓女」……程宗揚不由口吃起來:「她……她……」   謝藝冷笑道:「當年為了除掉黑魔海的威脅,光明觀堂可是下足了本錢。」   謝藝聲音雖淡,但口吻中的鄙視與不滿卻溢於言表。   看來光明觀堂與岳帥之間,並下是合作這麼簡單。   謝藝輕撫著石像上的斧痕,神情似悲似喜,彷彿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   「你很崇拜他吧?」   「崇拜?」   謝藝一怔,忽然朗聲笑道:「你會崇拜一個常常丟三落四,好色任性,睡過的女人連自己都記不清,總是想入非非,思維天馬行空,整天做白日夢的空想家嗎?崇拜?哈哈……」   謝藝大笑著彎下腰,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笑聲在傾頹的神殿中迴盪,良久,謝藝才收起笑聲。他抹了抹眼角,唇角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   「他教我們玩一種叫撲克的遊戲,等我們學會了,他每次打都會輸,常常為此賭氣。他嫉妒我們對武功的悟性,無論什麼功夫,我們都學得比他快。他為一個賣唱的小女孩掉淚,卻忘了正是他殺了那個小女孩的父母,讓她流落街頭。」   「我不會崇拜他。」   謝藝平靜地說道:「那些人崇拜他的不敗戰績,崇拜他的赫赫聲名,崇拜他匡扶正義,滌蕩群邪的勇氣,甚至僅僅是崇拜他身邊的無數美女。而在我們眼裡,他就是個子平常常的人。像一個沒有什麼威嚴的父親,一個不那麼靠譜的兄弟……」   謝藝抬起眼:「很意外吧。」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和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那麼岳帥……」   他終於忍不住問道:「是怎麼死的?」   謝藝沉默半晌,然後道:「他暍醉的時候,常說自己是一個過客,不小心迷了路,才來到這個世界。也許,他是找到回家的路了吧。」   程宗揚心頭一震,猛地站了起來:「真的?」   謝藝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淡淡道:「希望如此吧。」   程宗揚的震驚隨即被失望代替。他還以為那個岳鵬舉找到了返回那個世界的方法,但謝藝的口氣只是為岳帥的死找了一個委婉的說法。   謝藝忽然輕鬆地一笑,「那丫頭還是完璧。」   程宗揚腦中思緒萬端,一時沒有聽清,「唔?」   謝藝不以為意地說道:「如果你想收用她,我可以幫忙。」   程宗揚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就算這個溫文爾雅的傢伙突然變成一頭流著口水的大灰狼,他也不會這麼驚異。   謝藝輕笑道:「不過是光明觀堂門下罷了。」   他的口氣不像在說光明觀堂,倒像是存說醉月樓的粉頭。   程宗揚嚥了口吐沬,「謝兄,你這個提議說我下動心是假的。不過有幾點我想提醒你:第一,我下是那種精蟲上腦的男人,見到女人就想上──也許你們岳帥是,但我不是;第二,我看中的妞,會自己去泡,不用別人插手;第三,你要敢碰那丫頭一根頭髮,我跟你沒完!」   謝藝靜靜聽著,最後微笑起來。   「知道嗎?你和岳帥年輕時很像。剛開始,他說他要尋找真愛,對肉體交易嗤之以鼻;後來他說男人免不了要逢場作戲,有幾個紅顏知己也是一樁雅事;再後來,他說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他的紅顏知己越來越多,最後他看中的女人,幾乎都無一例外地成為他的紅顏知己──雖然很多女人把接近他當作一種榮幸,但也有一些不是那麼情願。不過那時候,岳帥對她們情不情願,已經不怎麼在意了。」   這是一隻純情小白兔變成無恥大灰狼的寓言嗎?程宗揚嘻笑道:「我只是個小商人,怎麼能和岳帥比呢?」   謝藝盤石的目光陡然一亮,彷彿直剌程宗揚心底,接著又緩緩恢復平淡。   「我很佩服紫陽真人。」   謝藝突然說起不相干的話題,「岳帥在世時,與太乙真宗頗有不睦。岳帥逝後,無數受過他恩惠的人爭先恐後落井下石,最後卻是紫陽真人挺身而出,一劍叩石,震懾天下──想必他也看出,你和岳帥是同一類人。」   程宗揚沒想到他扯了半天,卻把話題從這裡繞了回來,手心裡頓時握了一把冶汗。自己可以毫無保留的信任王哲,但謝藝……還是算了吧。瞧他對付鬼王峒使者的手段,就知道他絕不像平常表現出的那樣人畜無害。   程宗揚訕笑道:「師帥想必是看錯了。」   謝藝微微一笑,然後拿出一串物品,「這個東西,你帶了很多。」   那東西花花綠綠的很是熟悉,上面「浪漫環紋,激情凸點!」   的字跡清晰可辨。   即使心裡正虛,一見到自己隨身帶的東西落到他手中,程宗揚也不禁惱羞成怒,一把搶過保險套,怒道:「關你屁事啊!」   「跟我屁股的事沒什麼關係。」   這傢伙竟然難得的幽默了一次,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岳帥如果在世,見到你有這麼多保險套,想必會十分歡喜。他常說,自己最大的遺憾,就是這種東西住這個世界沒有人能做出來。」   這傢伙跟著那個岳鵬舉耳董一目染,又偷偷摸摸翻了自己的背包,對自己的來歷多半猜得八九不離十。   「好吧。」   程宗揚索性道:「你說這麼多,究竟想做什麼?」   謝藝凝視他片刻,然後道:「我想讓你成為第二個岳帥。」   「什麼!」   小腿上被蚌殼劃破的傷口像有無數螞蟻在爬,又癢又痛,已經曬乾的頭髮間結出細末狀的鹽粒。程宗揚吃力地盤起腿,從屁股摸出一隻不知誰扔在這裡的玳瑁,然後伸出雙手中指,一左一右按在地上。   程宗揚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懷念從前的生活。軟綿綿的彈簧床,散發著洗衣精味道的床單,填塞著人造綿的枕頭,隨時可能響起的鬧鐘……這些令人厭倦甚至憎惡的現代工業化產品,在這個異時空裡卻讓程宗揚無比懷念。他懷念所有自己曾經接觸過的物品:沙發、彈簧床、檯燈、電視、刮鬍刀、可樂……甚至微波爐和抽水馬桶。   可自己偏偏只能待在這樣四處透光的竹樓裡,過著近乎原始的生活。   只有自己能夠理解謝藝口中的空想家。那個把自己叫做岳鵬舉的人,一定和自己一樣,懷念那些曾經的平凡生活。   從那座廢棄的海神殿出來,吳戰威等人已經和樂明珠匯合在一處。他們兩個落水的地方離島嶼很近,兩人落水之後,朱老頭提議大家趕緊回去,理由是已經到吃飯時間了,再耽誤連魚尾巴也吃不上。但吳戰威和易彪死活不同意,他們五人一張筏子出來找人,結果人沒找到,反而丟了兩個大活人,兩個大老爺兒們還不如一頭碰死算7……   就這樣,兩個人撐著隨時可能分崩離析的竹筏,帶著一臉無辜的朱老頭登到島上,盼望潮水能把程宗揚衝到岸上。   他們的叫聲引來了同樣在這片海域搜索的謝藝。兩邊匯合一處,分頭尋找,卻是謝藝先找到了已經被海浪吞噬一半的海神殿。   從島上回來已經過了中午,程宗揚、吳戰威、易彪留在岸上,其他人繼續下海尋找失蹤的祁遠等人。至於朱老頭,那老傢伙一上岸就不知鑽到哪個狗窩裡,蹤影全無。不過大伙也沒指望他能出什麼力,少他在筏子上添亂反而省心。   商隊大部分人都去海中搜尋,村子裡只有幾名花苗女子留守。程宗揚小腿讓貝殼劃了一道,鮮血淋漓,昨晚又熬了一宿,再能撐這會兒也累得半死。他把吳戰威和易彪交給那些花苗女子,自己隨便找了個空樓進去休息一會兒──更重要的是自己剛吸取了海蛇和鮫人的死亡氣息,急需將它們轉化為真陽。   除了那篇口訣,王哲並沒有傳授給他任何練功的方法。在這方面,武二郎也不比自己強多少。在地牢時,程宗揚第一次通過內視看到自己體內的經絡,真氣完全足以自然形態運行。直到遇見凝羽,自己才知道應該怎麼控制和引導真氣的運行。   即使沒有什麼根基,程宗揚也能感覺到凝羽傳授給自己的練功方法非常獨特,有時完全是從不相干的經脈運行到絡脈。程宗揚自己修練的時候,往往在一個關口就要嘗試十幾次,耗費將近一個時辰。一旦與凝羽雙修,真氣度過這些關口就如履平地,比單修時輕鬆百倍。   雙修帶來的好處顯而易見。算起來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王哲植入自己腹內的氣輪已經膨脹數倍,將近一個雞蛋大小,熱烘烘在丹田中轉動。   吸收了體內所有的死氣之後,氣輪的飛速膨脹立刻停頓下來。每次將真氣運轉一周天,氣輪幾乎沒有多少變化。也許這才是修行的常態,程宗揚猜測過,自己當時進境的神速,多半與生死根吸取的死亡氣息有關。   程宗揚閉目凝神,緩緩催動著腹中那團溫熱的氣輪。接連吸取了海蛇和鮫人的死氣,氣輪中似乎多了一絲異樣的雜質。他催動氣輪,想把那絲雜質化去,卻怎麼也靜下下乙來。   「我想讓你成為第一一個岳帥。」   謝藝沉靜的目光中彷彿跳動著火焰。   程宗揚記不太清自己當時的反應,但第一個念頭肯定是荒唐。   武穆王岳鵬舉,一生戰無不勝的大將,六朝中執掌宋國兵權,聲威赫赫的重臣,令王哲都為之心折的高人。   但謝藝並不是開玩笑。他煙一然告訴程宗揚,作為岳帥曾經的衛士和部屬,星月湖內部不僅存在分歧,甚王可以說處於分裂邊緣。   星門湖的核心是岳帥當年親自挑選的八各少年扈衛。十五年過去,那些少年已經變成滿麗風霜的中午,雖然對岳帥的忠心從未消退,彼此間卻不可避免的出現分歧。   時王今日,八人中還有三人堅持認為岳帥沒有死。多年來,他們幾乎查遍了所有與岳帥在風波亭遇刺的相關細節,一遍又一遍還原當時的場景,結論是沒有人任何人目睹岳帥遇刺的一幕。岳帥臨行前遣散姬妾,盡散家財的舉動,更像是對事件早有預料。而最重要的是,他們始終沒有找到岳帥的遺體。   另外三人則認為岳帥遇刺後已經死去,屍體被仇家帶走。他們認為最重要的是替岳帥復仇──岳帥死後,一直被他打壓的各路勢力紛紛跳出來痛斥岳帥飛揚跋扈,力勸宋主把他的罪行公諸天下。最後誰也沒想到王哲會獨赴臨安,在叩天石一劍而定,壓制了這些聲音。這一派主張對岳帥的仇人一個也不放過,星月湖的資源應該由追尋岳帥的下落,轉為復仇。   在他們的爭吵中,謝藝是孤獨的一個。十五年過去了,他不認為岳帥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但又不同意將星月湖存在的目的轉為復仇。   「在我們爭吵的時候,岳帥的遺孤卻由他當年的對手撫養。諸君,這是星月湖抹不去的恥辱。」   說完這句話,謝藝獨自離開星月湖,開始他漫長的追尋。   「可笑的是,這些年來我們搜羅的卷宗放滿了三間大屋,我卻在兩個月前從一間生藥鋪得到岳帥後裔的消息。」   謝藝搖了搖頭,「我問過王韜。岳帥確實有一名姬妾來自南荒。王韜還記得,那個姬妾叫碧宛,來自碧鯪族。」   「時到今日,謝某還沒有找到岳帥的遺孤。但南荒此行並非一無所得。」   謝藝深黑的眼眸落在程宗揚身上,「要避免星月湖的分裂,只有找到一個人來繼承岳帥的職位。很幸運,謝某遇到一位。」   程宗揚苦笑著想要開口,卻被謝藝制止了,「不用急著答覆我。你有很長一段時間思考。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星月湖比你想像的更有實力。除了宋國最好的殺手,我們還擁有六朝最大的車馬行,兩家船行和一家鞠社。」   「鞠社?」   「晴洲蹴鞠社。六朝人最喜歡的運動裡:馬球、捶丸、蹴鞠。蹴鞠雖然只排名第三,但在南方,比馬球的影響力更大。」   程宗揚記得水滸裡的高俅就是因為蹴鞠,從業餘球員踢成了國防部長。謝藝這樣冶靜的人,說到蹴鞠也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絲興奮,讓程宗揚暗自咋舌:這傢伙不會是個狂熱的球迷吧?   不可否認,謝藝的提議讓程宗揚怦然心勸。能得到星月湖的支持,自己在這個世界起碼能少奮鬥二十年。但成為第二個岳帥……這傢伙注定要失望了。我沒有興趣成為第二個別人。   很難說他會不會威脅自己,但紫玫的老爸葉行南曾經威脅自己說,再纏著他女兒,他就要親手把自己的腎摘下來,切成片涮著吃──那時候我皺過眉頭嗎?   不知不覺間,腹內氣輪的轉動停滯下來。程宗揚苦笑一聲,自己還真不是練功的料子,輕易就把那條海蛇和鮫人死氣給浪費了。   他摸了摸右側的太陽穴,隱約還有一點滾燙的黥痛感。忽然,外間傳來一個少女嬌嫩的聲音。   「花苗很遠嗎?」   小紫的聲音說。   「我們走了一個多月才到這裡呢。」   「好久哦……」   是阿夕。樂明珠跟著謝藝出海,不知道小紫怎麼會和阿夕玩到了一起。   「阿夕姐姐,你的腳鈴好漂亮。」   小紫天真地說。   阿夕咯咯一笑,然後搖了搖腳踝,發出一陣悅耳的鈴聲。   「好姐姐,你們不要走了,留在這裡陪我玩好不好?」   「我們還有事啊,等族長回來,我們就要離開了。」   「村子一直都沒有人來。小紫好想和你們在一起。」   小紫軟語央求道:「阿夕姐姐,你們不要走嘛……」   透過竹牆的縫隙能看到小紫纖美的身影。她紅嫩的唇辦又細又嫩,眉眼盈盈如畫,面容像精美的瓷器一樣精緻,雖然還未成年,卻像含苞的荷花一樣,流露出嬌艷的姿色。   程宗揚目光從她嬌俏的面孔移到光潔的脖頸上,一邊思忖:她的鰓在什麼地方?   「不行啦。我們的事情很重要的,不能耽誤。」   小紫拉著阿夕的手說:「什麼事情啊。」   阿夕笑丫一聲,「你太小了,不會懂的。我們要上殺死一個大壞蛋。如果不殺死他,我們整個花苗族都會有災難的。」   「大壞蛋?」   小紫瞪大眼睛,「他很厲害嗎?」   「鬼王峒啊,你聽說過嗎?」   小紫搖了搖頭。   「鬼王峒有個壞蛋,叫鬼巫王,很厲害很厲害的。」   阿夕仍不改她喜歡捉弄人的習慣,嚇唬道:「而且啊,最喜歡吃你這種小孩子了。」   小紫嚇得臉色微微一白,過了會兒才道:「你騙人……」   「我才不騙你呢。他抓到你這種小孩,就像吃水果一樣,從手指頭開始吃。先咬掉你的手臂,再咬掉你的小腳丫,到時候你連跑都跑不掉,只好被他一點一點吃光。咦,什麼在咬你的手指?」   小紫嚇得臉都白了,她連忙抬起手,接著尖叫一聲,發現手指上多了一隻大大的海蟹。   阿夕拍手笑道:「騙你啦,那是一隻死蟹。」   小紫眼淚汪汪地摘掉手上的海蟹,雖然阿夕沒有用力,但她的小手指還是被蟹鉗夾紅了一圈。   阿夕吃吃笑著提起她用來惡作劇的海蟹,戲譫地在小紫眼前晃了晃:「膽小鬼。」   忽然,她笑聲停頓了一下。   小紫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雖然受了阿夕的捉弄,她卻不生氣,一邊揉著手指,一邊很快高興起來,「小紫最喜歡小孩子了,阿夕姐姐,你知道小孩子從哪裡來的嗎?」   阿夕看著她,慢慢露出一絲微笑,柔聲道:「知道啊,小紫想知道嗎?」   小紫使勁點著頭,「想啊想啊!」   阿夕笑盈盈看著小紫,然後抬手解開衣帶,將那條鵝黃的短裙從腰間褪下,赤裸著雪白的下體俏生生立在竹樓裡:「就是這裡啊。」   程宗揚肚子裡悶笑一聲。這丫頭還真大膽。雖然這會兒整個村子都沒有多少人,但畢竟是白天,萬一被人撞到,那可太丟瞼了。   阿夕卻顯得毫不在意,她張開白美的雙腿,手指在雪嫩的下腹輕輕劃著,用充滿誘惑的聲音說道:「就是這裡啊……」   竹樓的光線很暗,一叢紫色的牽牛花從竹窗攀入,已經收攏的花朵微微垂在窗口,竹樓的地上放著一隻劫開的扇貝,巨大的蚌殼就像一隻華麗的浴盆,牆角還扔著一堆房屋主人遺留的海螺。   陽光從竹牆的縫隙間透入,斑駁地落在那具光潔的胴體上。光影的變化間,阿夕彷彿站在深海的海底,白皙的肢體在水中輕輕浮動。   小紫雪白的臉頰微微發紅,卻忍不住好奇地張望,過了會兒才小聲說:「騙人,那麼小的地方……」   阿夕微笑著輕聲道:「你的當然小。姐姐的小肉洞已經被好幾個男人搞過,已經可以生出來小孩子了……」   小紫紅著臉道:「我才不信呢。」   阿夕彷彿呵氣一樣,輕聲道:「你知道怎麼讓男人搞麼……」   小紫搖了搖頭。   黯淡的光線中,阿夕臉上露出一抹略顯妖邪的微笑:「很好玩呢,姐姐教你啊。」 第七章 進貢   昏暗的竹樓裡,蚌殼的珍珠質散發出柔和的珠輝。阿夕把它當成床猁蛈b裡面,那具潔白的胴體宛如蚌殼中生出一般,通體被珠輝映得瑩白。略顯稚嫩的花苗少女兩腿張開,踩在蚌殼邊緣,敞露出下體的秘境,用手指撥開柔軟的陰唇,將嬌美的性器展露出來。   阿夕輕撫著下體,低笑道:「你知道商隊那個年輕人嗎?頭髮短短的,看起來很聰明,可總喜歡發呆那個。」   小紫想了一會兒,「我知道了。他和樂姐姐很要好呢。我聽到有人叫他,程……頭兒……哦,他是姐姐的……」   「就是他啦。」   阿夕笑咪咪道:「姐姐第一次就是被他搞的。」   程宗揚一臉尷尬。他知道阿夕很大膽,卻沒想到她這麼大膽,竟然教小紫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怎麼跟男人做愛,也不怕把人家教壞了。不過……自己總是在發呆嗎?   阿夕敞開腿,股間紅潤的蜜穴微微張開,露出柔膩的穴口。她翹起食指,將白嫩的指節伸入穴口,在蜜穴內輕輕戳弄,一邊用妖媚的聲音說道:「你別看他像是很老實的樣子,每次搞姐姐的小肉洞,都能搞好久。」   程宗揚不禁心虛起來。   阿夕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很明顯和平常不同,與其說她是投懷送抱,倒更像是被人操控的玩偶。凝羽雖然找不出其中的緣故,但可以肯定她是被人操控的,與中蠱的情形類似。最初程宗揚還有些擔心,交合時很小心,後來見她又乖又聽話,不免有些過火的舉動。沒想到這會兒一說,她竟然都知道……阿夕媚眼如絲,一邊撫弄著自己的玉戶,聲音像蜜糖一樣又甜又膩:「他的肉棒又熱又大,硬邦邦的,還會許多花樣,每次都搞得姐姐好舒服。」   被一個少女這樣評價,程宗揚尷尬之餘,禁不住還有幾分得意。   阿夕忽然笑道:「你知道男人的肉棒嗎?」   小紫靦腆地搖了搖頭。   阿夕小聲笑道:「男人下面有個又粗又長的東西,交合的時候就塞到姐姐的小肉洞裡面,就像這個……」   阿夕拿起一隻海螺,朝小紫眨了眨眼。   那是一隻細長的筍螺,稚形的螺身長及尺許,螺節旋轉著一圈圈鼓起,表面呈淡黃色,就像一支尖長擴竹筍。   「晚上大家都睡的時候,姐姐會跟他到外面,在沒有人的地方張開腿,讓他把大肉棒插到姐姐的小肉洞裡。就像這樣……」   阿夕拿起筍螺,將尖端頂住穴口朝自己體內塞去。   「啊……」   阿夕紅唇間逸出一縷柔媚的呻吟。   堅硬的螺體擠進穴口,在柔嫩的蜜穴越進越深。那只筍螺差不多有阿夕小臂那麼長,頂部尖尖的,往下越來越粗,底部直徑超過十厘米,阿夕兩手都無法握住,只能捧住筍螺中段。   小紫咬著手指,精緻的小臉佈滿訝異而好奇的神色,小心翌一翼地道:「很痛吧?」   「怎麼會呢?」   阿夕輕笑道:「很舒服呢。」   說著她挺起下體,雙手試探著用力,將長及尺許的海螺一點一點納入體內。   穿著紫衣的少女好奇地瞪大眼睛,看著阿夕張開白嫩的雙腿,用錐狀的長海螺捅在自己的下體捅弄。突起的螺節在少女紅膩的蜜穴中進出,柔美的性器像嬌嫩的鮮花一樣收緊,又破帶得翻開。   看著阿夕狡黠而欣悅的表情,程宗揚眉頭慢慢皺起。那根筍螺頂部很尖,而且堅硬異常,雖然自己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感覺,但絕不好受。可阿夕不僅眉眼含春,而且插得又深又用力,尺許長的筍螺幾乎有半數納入體內。這是一個足以令女性受傷的深度,她卻像很享受一樣眉開眼笑。   淡黃的螺殼在蜜穴中不停進出,不多時表面就塗上一層亮晶晶的液體。阿夕低叫著,嫩穴被插得一開工口。   突然她抓住小紫的手掌,讓她握住筍螺,「你來。」   小紫像被火燙到一樣收回手,背到背後,小聲說:「我不會……」   阿夕輕笑道:「很簡單的。來嘛,來玩姐姐的小肉洞。要不,我就不跟你玩了。」   在她的威脅引誘下,小紫鼓足勇氣握住海螺,輕輕一推。   「啊……」   阿夕發出濕媚的淫聲,白滑而纖細的腰肢向上弓起,那根細長的筍螺像劍一樣插在她少女的性器中,突起的螺節撐開柔膩的花辦。   「用力……」   阿夕挺起下腹,用她最柔嫩的部位竭力吞下螺體,兩手放在乳上,捻住紅嫩的乳頭,矯聲道:「用力啊,小紫……」   「用力……」   「用力乾姐姐的小肉洞……」   那酥軟的聲音又淫又媚,讓隔壁的程宗揚都聽得下體發脹。   小紫抱住海螺,笨拙地在阿夕體內抽送。她小臉紅紅的,眼睛卻閃閃發亮,忽然她丟開手,「一點都不好玩。」   阿夕揚手抓住她的手臂,半是誘惑半是央求地說道:「姐姐換個姿勢,你來搞好不好?」   小紫咬住手指,猶豫地說:「好玩嗎?」   「好玩啊。他最喜歡姐姐這種姿勢了。」   阿夕翻過身體,分開雙膝,跪在蚌殼內,然後兩手抱著雪白的臀肉,將屁股高高挺起,將插著海螺的紅嫩性器展露在小紫面前,充滿媚意地說道:「小紫,從後面來頂海螺,像男人那樣來乾姐姐。」   小紫微微嘟著小嘴,似乎並不樂意。   阿夕道:「姐姐會扭屁股,會叫給你聽。要不,姐姐給你舔腳趾好不好?」   小紫咯咯笑了起來。「我才不要呢,好癢!」   「你來搞姐姐,姐姐就會乖乖地聽你的話。」   小紫想了半天,試探道:「你幫我打水,掃房子好不好?」   「好啊。」   阿夕一口答應。   小紫這才高興起來,走到阿夕身後,「這樣嗎?」   「抱住姐姐的屁股。」   小紫按照阿夕教的那樣,從後面抱住她的屁股,用小腹頂住海螺底部,向前挺動。   「啊……」   阿夕昂起頭,渾圓的雪臀在小紫手間顫抖著收緊。   程宗揚沒想到這兩個傻丫頭越玩越大膽,竟然搞出了百合女的玩法。阿夕出人意料的淫媚,自己興奮間又隱隱有些慚愧。要知道這些天自己沒少和阿夕在一起。她表示得這麼慾求不滿,不知道是因為肉體被自己充分開發了,還是因為對自己所做的仍下滿足。   淡黃色的貝殼螺旋狀長長伸出,一端頂在小紫腹下,一端插在阿夕白嫩的臀間。   隨著兩人的動作,筍螺彷彿一根奇怪的陽具,在阿夕潔白的股間不斷進出。   阿夕渾圓的眼睛因為興奮而張大,她一邊扭動屁股,一邊叫小紫用力,仍顯稚嫩的肉體滲出汗水,散發出濕淋淋的艷光。阿夕下體像即將高潮般一片濕濘,海螺沒人體內的部分彷彿被水洗過般又光又亮,沿著貝殼的紋路,不停滴下透明的淫汁。   堅硬的海螺深深頂進阿夕柔嫩的蜜腔內,花苗少女嬌美的性器被一節節突起的螺紋頂得凹陷下去,讓程宗揚懷疑筍螺頂端已經捅入她的子宮。   按阿夕央求的那樣,小紫踮起腳尖,挺起身體,用小腹頂住深陷在她體內的海螺在她臀間轉動。阿夕將雪白的屁股用力扒開,在海螺的攪弄下,不住發出淫浪的媚叫。   小紫精緻的面孔升起兩片紅暈,她踮得腳酸,吃力地向後退了一步,深陷在阿夕臀間的筍螺立刻彈出一截。   海螺淡黃的外殼多了一抹異樣的紅色,接著越來越濃。程宗揚心頭一凜,一直盤膝的他猛地坐起身來。小紫像被驚動的小鳥一樣鬆開手,「一點都不好玩。」   說著跑了出去。   阿夕仍翹著屁股,那根海螺滑出一半,淡黃的螺紋間淌出血痕,雪白的臀間一片殷紅。她嬌俏地咬著唇角,臉上滿是柔媚的笑意,似乎絲毫不覺得痛楚。   程宗揚小心地拔出海螺,一縷鮮血頓時湧了出來,沿著她白嫩的雙腿淌到光滑的蚌殼內。   一股怒意頓時從程宗揚心底升起,他早覺得阿夕的情形不對,卻沒想到阿夕背後的操縱者竟然這樣殘忍,完全不把她的死活放在心上。   海螺筍狀的頂端尖硬異常,不小心扎到手上也會受傷。可阿夕不僅用它來自慰,還不斷讓小紫用力,如果繼續玩下去,很可能會被捅穿身體。   程宗揚用一塊巾帕塞到阿夕下體,止住她的出血。看著花苗少女微微顫抖的唇角,心頭的憤怒越來越強烈。   那個操控者一直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惡意,讓自己也放鬆丫警覺。程宗揚不明白,那個人為何會在這個平靜的午後突然顯露出殘忍的一面。   阿夕背後的操縱者,他原以為是謝藝。但他當著自己的面矢口否認。程宗揚相信他說的是實話。像謝藝那樣外表溫和,內心無比驕傲的男人,根本不層於說謊。   那究竟會是誰呢?   如果要找出操控者,現在是最好的機會。凝羽曾經說過,操控他人的靈魂是一種深邃的法術,通常施術者都不會離被操控者太遠,而商隊大多數人都在海灣。   在背後操控阿夕的那個人,肯定是岸上這些人中的一個。   易彪和吳戰威首先可以排除掉,這兩個鐵漢根本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況且他們兩個都練的是武技,對法術並不精通。   那麼剩下的,只有花苗人……阿夕臉上的媚意僵了一下,忽然露出痛楚的表情。她一手按住小腹,一邊帶著驚怕和不解地朝那只滴血的筍螺看去。忽然,她渾身打了個哆嗦。   冥冥中,那個操縱者正獰笑著露出他的第一顆撩牙。   那個人,想讓阿夕去死。   搜索的人群直到深夜才回來。他們找到一名雲氏商會護衛的遺體,祁遠和石剛仍毫無音訊。   當天晚上,沒有人敢再靠近海灣,所有人都待在村裡,遠遠避開海岸線。   隨著時間的流逝,祁遠等人生還的希望已經降至最低,但每個人還留有一線希冀一。白湖商館已經喪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再少了祁遠和石剛兩個,僅剩下他們四五個人,這支商隊已經算是分崩離析了。   「明天再找一天。如果還沒找到,等碧鯪人回來,我們就離開。」   程宗揚輕撫著凝羽的髮絲,長吁了一口氣,「不管碧鯪人知不知道霓龍絲,我們都要啟程返回。」   身邊幾隻螢火蟲飛舞著,尾部的光球一明一滅。不遠處,清泉匯成的小潭在月光下閃動著粼粼波光。   白天被海水泡過,渾身都結滿鹽漬,尤其是腿上的傷口更癢痛難當。程宗揚忍了一個卜午,凝羽一回來,就拉著她找到那個泉眼,洗去身上的鹽漬。讓他失望的是,樂明珠那丫頭似乎在躲著自己,一回來就跑去找小紫。   凝羽伏在他膝上,輕聲道:「怎麼跟她交待?」   「我不準備回五原城。」   凝羽霍然直起腰,望著他的眼睛。   程宗揚把凝羽一縷髮絲繞在指上,低聲道:「跟我走。」   「你的冰蠱呢?」   「總會有辦法的。」   程宗揚向武二郎透露過冰蠱的事。武二郎把胸口拍得山響:這點小事,二爺的面子拿出來,伸手就給辦了。就算二爺的面子不夠,還有花苗族長阿依蘇荔的面子。南荒別的沒有,找個軀蠱的巫師那可算找到地方了。   武二的話打對折都難說,最多只能三折起,不過對蘇荔那個花苗大美女,程宗揚還是有些信心的。但更可靠的還是雲蒼峰。自己和雲蒼峰商量過一起做拉鏈,雲蒼峰也對他的主意很感興趣。雲氏商會關係眾多,解除自己的冰蠱也不是難事。   凝羽垂首想了一會兒,然後緩緩搖頭。   「為什麼?」   「我不能走。」   地面突然微微一震,接著林中傳來一聲低沉的鳴吼,一個龐大的身影撞開枝葉。   一頭巨大的白象從林中踏出,打碎了池旁的靜謐。白象背脊高度超過五米,巍峨的體型宛如一座移動的山丘,自己白天乘的竹伐和它一比,就像一片碎紙。   長達數米的象鼻左右捲動著,粗大的象牙又彎又長,象牙根部包著兩道寬闊的金箍。   白象背上駝著一頂涼亭,一個包著頭巾的巫師坐在亭中。他眼睛狹長,灰褐色的皮膚緊緊繃著骨骼,身體消瘦而結實,頭上鬼角不像通常那樣向上直生,而是貼著頭皮向後生長,彷彿一條黑色的粗辮。他一手握著一個拳頭大小的黑色陶罐,斜著身倚在亭中,垂著帷幕的涼亭隨著白象的移動左右搖擺。   白象旁邊跟隨著幾名皮膚黝黑的隨從。他們帶著刀斧,手臂剌著紋身,卻不是鬼武上──因為他們的表情不像鬼武士那樣木然,而是充滿了凶狠、殘忍、惡毒和傲慢。在他們身後,則是一群膽怯而卑微的奴隸。   程宗揚秈凝羽屏住呼吸。那些人的鬼角已經暴露了他們的身份。這些人,來自凶王峒。   白象踏過溪泉,在泥土間留下深深的足跡。山坡下,碧鯪人的村落沉浸在黑暗,遠處的海灣潮水已經與海岸平齊,海浪交疊著,在月亮的引力下彷彿連綿的群山撲上海岸,發出巨大的濤聲。   遠遠的,波濤洶湧的海面亮起一點細小的光芒,彷彿落人海中的寒星,接著又一點。越來越多的光點出現在海中,它們潛在波浪翻滾的海面下,以肉眼可以察覺的速度朝海岸移來。   沉渾的象鳴聲在海岸上迴盪。來自鬼王峒的使者高高坐在象背上,用細長的手指拈起一顆珍珠。   「這就是你們的收穫嗎?」   使者的聲音粗啞而低沉。   幾個人水淋淋跪在礁石上,為首的是一個老者。他赤著上身,棕色的皮膚像一棵老樹般乾枯,即使在海中浸泡多日也沒有變得濕潤。   「尊敬的神使,」   老者喉中帶著一絲沙沙聲,謙卑地說道:「七天前,我們進入深海,但在夜叉珊瑚附近與鮫人遭遇。我們損失了超過三十名族人……」   使者手一抖,一條長鞭從亭中揮出,毒蛇般落在老者棕色的胸膛上,留下一道剌目的血痕。   「這些是我要聽的嗎?」   包著頭巾的巫師用古怪的腔調說道:「我只需要知道,你們給偉大的巫王敬獻的物品呢?」   除了岸上幾個碧鯪的長者,其餘的碧鯪人都留在波濤翻滾的海中。嵌在他們髮際的海光礁微微閃亮,發出球狀的螢光。   老者顫抖著說道:「我們已經沒有成年的男丁……饒了我吧!」   他突然慘叫起來,「饒命啊……」   使者的隨從舉起鐵斧,一斧砍斷了他的脖頸。   一點血珠飛濺出來,以肉眼難以察覺地速度飛向白象上的竹亭。使者手中的陶罐打開一線,血珠一閃,沒入罐中。   碧鯪人將他們采獲的物品擺在白象前,珍珠、珊瑚、珍稀的海中生物……還有一些奇特的礦物。   使者懶洋洋看著,直到看到那些礦物才露出貪婪的目光。   「只有這麼多?海底的精鐵呢?」   「夜叉珊瑚被鮫族佔據,」   另一名老者恐懼地說道:「我們沒有辦法進去。為了這些精鐵,我們死了很多人……」   海中的碧鯪人一一走到岸上,他們大多是老人和女子,偶爾有幾個孩童。碧鯪人的體形與人類相似,並沒有鮫人那樣可以變化的魚尾,也許這正是他們在爭奪海洋中負於鮫族的原因。   長期的水下生活使碧鯪人體形勻稱而健美,尤其是那些碧鯪女子,她們胸部豐滿,修長的肢體柔軟而富有彈性,在襤褸的衣衫下顯露出優美的曲線,只是她們神情悲傷,目光木然而又絕望。   每個碧鯪人采獲的雖然不多,但幾百人眾起來,漸漸也堆起一座小山。使者帶來的奴隸把各種物品分好,分別裝進袋子,至於那些海底精鐵則由專人放入木箱。使者高高坐在象背上,鷹隼般的目光來回移動。他帶來的那幾名隨從負責點驗物品,份量稍有不夠立刻就是一通痛打。遇到標緻的碧鯪女子就淫笑著摸摸她們的臉頰,捏捏她們的屁股,那些碧鰻人卻毫下反抗。   商隊的人都隱藏在竹樓中,小心望著那些鬼王峒的人。朱老頭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瞇著眼道:「碧鯪族是一代下如代了。有點骨氣的都死光了,剩下這些都是孬種。」   忽然眾人一齊伸出頭去,幾乎擠破了竹窗。   碧鯪人的隊伍中混著一個瘦長臉的漢子,雖然神情萎靡,但那張青裡透黃的面孔,眾人再孰一悉不過了。   祁遠身上纏著一條破舊的海象皮,彎著腰,半邊臉都被遮住,猛一看就像個不起眼的碧鯪族老頭。旁邊一個碧鯪女子擋在他身前,有意無意地擋住那些隨從的視線。 第八章 轉機   一名有著蛇一樣臉頰的隨從翻看著那女子交來的物口咖,目光只在祁遠身上不經意地一轉,接著移到那女子身上,露出一絲淫笑,「是你爹?他的一份呢?」   那女子從皮囊中倒出一捧珍珠,隨從看也不看地收下來,笑道:「真是水靈……」   說著把手伸到那女子衣中。祁遠手臂動了一下,卻被那女子緊緊按住。   隨從手掌在那女子衣內遊走著,一面朝後面道:「老東西,你的貨呢?」   後面的碧鯪老者哆嗦著把幾顆珍珠放在地上,隨從頓時大怒,抽出鞭子劈頭蓋瞼的抽過去。老者哀嚎著滿地亂滾,看到那隨從拔出彎刀,忽然叫道:「主人主人!我們隊伍裡有生人!放過我吧!」   那女子渾身一顫,厲聲道:「七叔!」   老者指著那女子叫道:「就是她!就是她!讓生人冒充進來!」   使者一手握著陶罐,一條烏黑的鞭子從他袖中飛出,靈蛇般在人群中一掠,祁遠頭上的海象皮頓時像刀切般裂開,露出面孔。   使者凝視著祁遠,一邊探出尖長的食指,朝那個告密的老者輕輕一點。隨從立即拔出刀,切斷老者的喉嚨。一滴血珠隨即飛入陶罐。   「你是誰?」   使者低沉的聲音問道。   祁遠推開面無人色的碧鯪女子,先陪上笑臉,向使者恭敬地施了一禮:「小的姓祁,白湖商館的商人。不小心被海浪捲走,幸好遇到這些恩人,救了小的一條性命。」   「商人?販的什麼貨物?」   祁遠精神一振:「小號店面雖然平常,貨色卻齊全。絲綢綾羅、針線鹽巴、酒水飲器應有盡有。還有上等的錦州絲、清安線,瓊玉做的玉團扇,朔州馬,荊川糖,魚陵的精鹽好作醬。這些不用不要緊,咱還有──北山鐵、西原銅,打出的剪刀好鋒口……」   「等等,」   使者打斷祁遠的滔滔不絕,「你們販賣兵甲嗎?」   「兵器?」   祁遠一怔,隨即堆起笑臉,「你老人家可問著了,咱們白湖商館有五原城有名的刀劍鋪!那是刀也賣,甲也賣。三尺劍、六鈞弓,弓弩掛得滿牆東。塞北的雕翎箭,遼東的百煉銅……」   祁遠巧舌如簧,把白湖商館說成天上少有,地下無雙的大軍火商。也虧的他見多識墳,一邊說,一邊還拿起那些隨從的刀斧評監。說這把刀卜有砂眼,那柄斧子雜質太多。加果用上我們白湖商館的兵器如何如何……使者眉頭慢慢鬆開,臉上露出笑容:「你帶的貨物呢?我來看看。」   祁遠躬著腰道:「你老人家稍等,稍等。」   祁遠一溜煙奔進竹樓。關上門,背後的冶汗立刻順著脊樑淌丁下來。商會眾人顧不上寒暄,直直看著雲蒼峰和程宗揚。   雲蒼峰默不作聲,顯然想看程宗揚如何處置。程宗揚道:「老吳,把你的刀給老匹。」   那把厚背砍刀可是吳戰威的命根子,猶豫間,易彪解下佩刀,「用我的。一一不行。」   程宗揚道:「你刀上北府兵的印記還在。老吳,先拿你的刀去湊個數,咱們再找些沒有印記的兵刀。」   「得。」   吳戰威把刀遞了過去。   祁遠拿著刀出去,雲蒼峰低咳一聲:「程小哥?」   程宗揚低聲道:「瞧瞧他們玩的什麼花樣再說。」   雲蒼峰本不想節外生枝,但程宗揚這樣說,他也不再堅持。   吳大刀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他那把刀足有五尺多長,刀背兩指多寬,祁遠拿出去這一番天花亂墜,說得鬼王峒那些人眼都直了。   隔了一會兒,祁遠再回來,臉上的表情古怪之極。   沒等程宗揚開口,吳戰威就搶先問道:「我刀呢?」   「那個……吳大刀……」   祁遠堆起笑臉,「作哥哥的欠你一份人情,那刀……我送人了。」   吳戰威暈船的勁頭頓時醒了,「啥!」   祁遠身後人影一閃,一個女子跟了進來。祁遠苦笑道:「那傢伙說刀不錯,要跟我換。珍珠珊瑚隨便挑,真不行,就用人跟我換。剛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要是不換,她肯定活不了。」   祁遠一個勁兒的作揖,「兄弟兄弟!說起來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吧?你那刀包在哥哥身上,等回去,我說什麼也給你打一把上等的好刀。」   吳戰威這一肚子的氣,恨不得踹他兩腳。程宗揚拽了他一把,問道:「那個傢伙說了什麼?」   祁遠連忙道:「他說要跟咱們做軍器生意。只要咱們開出價,運到南荒,有多少他都要了。除了兵器,精鐵和銅也要。這會兒正等著咱們回話呢。」   程宗揚與雲蒼峰對視一眼,說道:「我去和他談。」   「你也是白湖商館的商人?」   使者倚在竹榻上,一手摟著一個碧鯪女子,一手轉動著手中的陶罐。   「敝姓程,」   程宗揚遞上一枚三寸寬的竹片,微笑道:「五原城白湖商館的執事。」   聽祁遠說,六朝也有一種類似名片的物品,稱為竹剌,以劫開的竹筒製作。最大的有三尺多長,打磨理亮,上面寫著官員的職位名諱。不過這些竹剌大多是通傳使用,極少有人當真收下來。   程宗揚遞上的竹刺仿照自己以前用的名片,三寸寬的竹片削成卡片狀,上面用墨筆寫著「五原城白湖商館」中間寫著「執事程宗揚」背面寫著商館的經營種類,當然兵甲武器是剛添上去的。整體設計不錯,就是字跡慘了些。不過比起商隊那些漢子,知道怎麼拿毛筆的程宗揚不但要算知識分子,還得是高級知識分子。   不過程宗揚這俏媚眼可算做給瞎子看了。使者也不認得那竹片是什麼,隨手丟到一邊。   「南荒只有一族,」   使者傲氣十足地說道:「就是我們鬼王峒。你們若做生意,只和我們做就夠了。」   使者包著頭巾的頭顱擺了擺,那根鬼角從頭巾間伸出,彎曲著拖到腦後,彷彿毒蛇的尾巴。   程宗揚露出職業的笑容:「我聽祁遠說,客戶們準備採購些兵器,不知道需要哪些種類?」   「你們有什麼?」   「上好的鋼刀,每把十枚銀銖;」程宗揚道:「劍分長劍短劍,長劍十二枚銀銖,短劍八枚銀銖;斧有長柄短柄,長柄斧三十六斤,二十枚銀銖,短斧二十斤,十二枚銀銖;甲冑每套五十枚銀銖……」   這個年輕商人獅子大開口,無論刀劍都索價不菲。使者聽的直皺眉頭,忽然他話鋒一轉,壓低聲音道:「這些都是市價,如果貴使誠心想做這筆生意,打個八折,貴使也好向上面交待。」   程宗揚笑咪咪道:「另外我再抽出一成利潤,作為回扣,請貴使笑納。」   使者怔了一下,「回扣?」   「貴使為鬼巫王大人辦事,辛苦費當然是少不了的。每筆生意,無論總價多少,都有一成是支付給貴使的。」   使者明白過來,接著露出一絲貪婪的神色,「一成有多少?」   「如果以銀銖計價,每把刀十枚銀銖,一千把就是一萬銀銖,一成就是一千枚。加上劍斧甲冑,每一千套有上萬銀銖的抽成。」   使者胸口起伏片刻,「八折?」   「這是用銀銖計算的價格。如果貴使資金不好周轉,也可以用物品抵價。無論珍珠珊瑚,都好商量,絕不會讓貴使吃虧。」   使者看了懷中的女子一眼,「用奴隸抵價呢?」   程宗揚對販賣人口有著感情上的牴觸,聞言露出一臉苦笑:「貴使該知道,六朝嚴令禁止販賣奴隸。不是小號不願收,實在是不敢收。而且奴隸的價格也不甚高,說實話,祁遠那把刀完全是給貴使的見面禮。單是那把刀,價格就抵得上十名女奴。」   使者露出一絲失望,隨手把懷中的女子扔開,「沒用的廢物。」   接著他笑了起來,「這賤奴是我親手調教過的,你來試試。」   程宗揚尷尬之餘:心中大定,兵器的價格是雲蒼峰提供的,自己憑空加了一倍。   不過這一筆回扣拿出來,立刻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連鬼巫王座下的使者也照殺不誤。這會兒那使者把自己的女奴讓出來,顯然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那女子裸著白皙的肉體,朝自己爬來,程宗揚連忙擺手,「不用不用!生意要緊,咱們還是……」   使者卻發起怒來:「你是看不起我的女奴,還是不把我當成朋友!」   這話一扔出來,程宗揚只剩下苦笑,只好任那女子爬到自己膝間。   使者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我叫閣羅,是鬼巫王大人的僕從。在我們鬼王峒,最親密的朋友才一起分享一個女人。這女奴今天挨了鞭子,比平常更賣力。朋友,你先試試她的嘴唇和舌頭,等你高興起來,我們再來交換。」   說著閣羅抓住女奴的屁股,挺身把粗大的陽具送入她體內。   程宗揚一臉尷尬,這算什麼事?自己即使跟段強也沒這樣分享過一個女人,何況是跟這傢伙?鬼王峒的風氣還真夠野蠻的。   程宗揚一臉尷尬,閣羅卻顯得興致高昂。他一邊挺動陽具,一邊道:「一成的利潤我很滿意。或者我們應該商量一下,怎樣支付這筆金錢。」   這會兒自己和閣羅之間只隔著一具光溜溜的女體,兩個人一邊幹著同一個女人,一邊談生意,這種談判對程宗揚來說還是頭一遭。碧鯪女子的嘴唇柔軟而濕潤,更為異樣的是她的舌頭──碧鯪女子的香舌不僅滑膩,還帶著一種異樣的黏度,在陽具上捲動時,彷彿黏在上面,每次吸吮都讓他心旌搖曳。   忍住下身傳來的刺激,程宗揚辛苦地說道:「只要你們如期付清款項,我會在五個工作日內,把屬於你的一份送到你指定的帳戶上──哦,你指定的任何地方。支付類型可以是錢幣,也可以是等價的物口叩。」   他很貼心地補充道:「畢竟南荒商業不發達,有時候拿著錢也買不到合適的東丙。」   「哦,我的陽具變得更大了。」   閣羅哈哈笑道:「朋友,你的承諾讓我很高興。我覺得我還能再干一個女奴!」   那個陌生的碧鯪女子賣力地吞吐著程宗揚的陽具,臀部被幹得不住顫抖。閣羅興致越發高昂,一手抓住女奴的乳房揉捏著說道:「碧鯪女子的喉嚨很深,你可以把陽具插在她們嗓子裡,感受她們柔軟的鰓部。」   果然,幾乎伸進女奴食道的龜頭被幾片柔軟的嫩肉裹住,吞吐著來回研磨,那種緊密而異樣的觸感,比普通的旦父更加刺激。   程宗揚被她吸吮得渾身躁熱,脖頸後濕濕的都是汗水。忽然樓外傳來隨從猥褻的笑聲,然後幾個人踏上竹梯。   程宗揚想拔出陽具,卻被那女子緊緊含住。閣羅顯得不以為意,他大力幹著身前女奴的屁股,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房門吱啞一聲推開,一個纖美的身影踏了進來。   小紫穿著那件紫色的衫子,整條雪白的右膀白生生裸露著,肌膚有著冰玉般的潔淨與白美。她明亮的美眸像寒星一樣閃亮,那只紼紫色的珊瑚臂釧戴在手臂上,散發出寶石般的光澤。   就像一個美麗的小精靈突然飄落凡間,小紫踏入房間的剎那,每個人眼睛都是一亮。她柔艷的小嘴又紅又嫩,唇角彎彎翹起,顯得很高興的樣子。   但程宗揚發現,為自己旦父的女子打了個哆嗦,動作也變得遲鈍起來。   那幾名隨從領著小紫進來,明顯是不懷好意。這會兒自己和閣羅一前一後把女奴白皙的肉體夾在中間,正幹得起勁,這鏡頭不僅僅是少兒不宜了。   窘迫間,閣羅低沉地說道:「小紫,看看閣羅阿叔的陽具是不是又大了?」   小紫眨著眼,濃密而彎翹的睫毛一閃一閃,好奇地說道:「閣羅叔叔,你在用棍子戳她的屁股嗎?」   閣羅大笑著把陽具送入女奴體內:「碧奴的女兒還和以前一樣傻啊。」   那個蛇一樣的隨從喉中發出嘶嘶的笑聲:「我聽說碧奴生她的時候,鬼巫王大人正在享用那個妓女,順手捏壞了她的腦袋。」   另一名隨從伸出黑色發黏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傻是傻,不過越來越漂亮了……」   閣羅用力幹著身卜的女奴,「小紫,你已經很久沒見過你娘了吧?」   「思。」   小紫點了點頭,「小紫好久沒有見過阿娘了。」   蛇模樣的隨從淫褻地笑道:「你娘也越長越漂亮了。渾身的肉又白又滑,軟綿綿嫩得滴水……」   小紫高興地說:「真的嗎?娘一定很開心。」   閣羅忽然扒開女奴的屁股,暍道:「過來。」   小紫聽話地靠近過去,天真地看著女奴一片狼籍的雪臀,然後吃吃笑著說:「阿瑩姐姐,你的屁股好髒呢。」   那女奴含住程宗揚的陽具,黏軟的舌尖在他龜頭上微微顫抖。   小紫說:「閣羅叔叔好壞,每次來都要用棍子戳阿瑩姐姐的屁股。咦,這裡還有個小肉洞呢。」   閣羅昂起頭,「波」的一聲拔出陽具,碩大的龜頭在女奴開的臀間跳動著,然後對著她柔嫩的肛洞捅了進去。   女奴舌尖僵在程宗揚陽具,用盡全身力氣承受著閣羅的進入,直到整根陽具完全擠入腸道。   閣羅低沉而邪惡地說道:「還記得閣羅叔叔精液的味道嗎?」   小紫小臉不好意思地微微發紅,過了會兒才忸你地說:「閣羅叔叔,精液是什麼?」   閣羅發出充滿壓迫感的笑聲,「碧奴的女兒,你從小就是吃叔叔的精液長大的。」   小紫好看地絞起眉,想了一會兒,「不是啊。阿娘說,小紫是吃阿娘的奶水長大的。」   閣羅唇角獰然挑起,「你離開鬼王峒太久了,已經忘了叔叔的味道。你還在你娘肚子裡的時候,叔叔就認得你了。那時候你娘的屁股還是漂亮的心形,每天她都要抱著圓滾滾的肚子,讓叔叔把精液射到她子宮裡面。」   閣羅抓起小紫一縷烏亮的髮絲,淫惡而猙獰地說道:「你娘是我見過最下賤的淫婦。承蒙鬼巫王大人的恩典,她現在就像一頭發情的母獸,每天晃動著她碩大的乳房和屁股,為鬼巫工大人跳舞,或者交配……」   小紫似懂非懂地聽著,閣羅的手掌從她髮梢掠到頸中,又一路向下,貼著她雪嫩的肩膀,朝她胸乳摸去。   小紫忽然咯咯一笑,抱住手臂,「好癢……」   閣羅手掌向上攤開,挑起尖長的食指勾了勾,「過來,讓叔叔摸摸小紫長大沒有。」   小紫搖了搖頭,「我不要。娘說,女孩子不能讓人隨便摸的。」   蛇模樣的隨從嘶嘶笑道:「她是騙你的。你娘在那邊每天都被人摸,還高興地直叫。」   小紫奇怪地說:「她為什麼要叫?因為她做錯事,你打她了嗎?」   「我怎麼會打她?你娘可乖了,上次我給你娘換乳鈴,只捏捏她的乳頭,她屁股下面就濕了一片。你娘的舞也跳得越來越好了。每次光著屁股跳完,都有很多人爭著和她交配。」   「什麼是交配?」   黑舌隨從淫笑道:「就是閣羅大人和這個女奴正在做的事。」   小紫想了一會兒,然後皺起眉:「一點都不好玩。」   閣羅皮膚緊繃的臉頰抽動一下。所有人都知道,小紫是鬼巫王大人的禁臠,從出生那一刻起,她就屬於鬼巫王大人所有。   程宗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把自己當成隱形人,在一旁默不作聲。小紫卻欣喜地發現他:「和花苗人一起來的外鄉人,你也在這裡啊?」   「花苗人?」   幾名隨從交換了一下眼色。   程宗揚硬著頭皮道:「我們是在途中遇到的,大家結伴而行。」   小紫高興地說道:「花苗的姐姐們都好漂亮呢。」   閣羅的鬼角微微昂起:「花苗人進獻新娘,怎麼會走到這裡?蛇傀,你們去看看。」   兩名隨從踩著「格吱格吱」作響的竹梯,離開竹樓。 第九章 計畫   「這個女奴太平常了。」   閣羅好淫著身下的女奴,「我的商人朋友,如果來鬼王峒,你可以試試碧鯪族的妓女。她的皮膚像脂玉一樣瑩白,柔軟的身體能隨心所欲擺出各種姿勢。」   程宗揚喉結滾動了一下:「那個碧奴,名字裡有個碧字嗎?」   閣羅滿不在乎地說道:「一個碧鯪族的女奴,誰會關心她的名字。」   說著他大笑起來,「我的朋友,即使你走遍南荒,也找不到比她更淫蕩妖艷的女人。」   程宗揚心跳越來越快,表面卻只露出恰如其分的好奇,「她比這個女奴還美貌嗎?」   被他們好淫的女奴腰細腿長,豐乳圓臀,無論身形容貌都是上佳的美人兒,閣羅卻不放在眼裡,「魚目永遠不可能勝過珍珠。那個女奴是碧鯪族長的女兒,但被外鄉人搞大了肚子。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後來碧鯪人把她當成禮物,送給鬼巫王大人……」   程宗揚終於敢肯定,閣羅口中的妓女就是謝藝一直在找的人。他眼神古怪地看了小紫一眼。這個小女孩就是岳帥的女兒?   閣羅的話語斷斷續續飄進耳中:「鬼巫王大人對這個大肚子的淫蕩舞姬很滿意……把她當成一件有趣的玩具……每天給她餵食各種藥物……」   閣羅停下來拔出陽具,不層地用紫黑色的龜頭撥弄著女奴濕潤的性器:「這個女奴甚至不會扭動臀部。碧奴身體每一個部位都是鬼巫王大人為取悅雄性而設計的。與她交配的時候,你不需要做任何事,她就會主動聳動屁股譏你滿意。」   閣羅臉上帶著獰惡的笑意:「她的屁股比母馬還豐滿渾圓,像一粒灌滿水的雪球。當她扭動屁股吞下你的陽具,你能感到她淫蕩的腔體裡熱騰騰充滿吸力。再強壯的男人,只要被她聳動幾下,都會忍不住射精。」   「你不相信嗎?」   看到程宗揚臉上的表情,閣羅大聲道:「鬼巫王大人曾經命令那個妓女去撫慰他的鬼戰士。你知道,鬼戰士沒有靈魂,但仍然有慾望需要發洩。那次碧奴在兩個時辰內,和超過二百名鬼戰士交配,灌滿精液的肚子比懷胎時還大,連擠出的奶水都有著精液的味道。」   程宗揚忍不住道:「這麼快?」   兩個時辰是四個小時,二百四十分鐘,平均每個鬼戰士性交的時間只有一分多鐘。那個碧奴簡直是吸精魔女,和這樣的女人性交,不知道是誰在享受。   閣羅哈哈笑道:「但你不用擔心,我的朋友。告訴她你是閣羅的朋友,她會讓你盡情享受她的肉體。怎麼?你還不喜歡嗎?」   程宗揚苦笑道:「這樣的尤物,想想就令人心動,就是怕我連半刻鐘都撐不了,丟了你的面子。」   閣羅搖著腦袋,「不用擔心,你想做多久都可以!」   「哦?」   「一個很快就讓男人射精的女奴只會讓人厭倦。被鬼巫王大人調教過的碧奴擁有一種特殊技能。」   閣羅壓低聲音道:「只要你命令她做下去,碧奴就會在你射精之前收緊陰道,用力壓迫你的龜頭,讓你射精的慾望消退,然後不停地和你交媾下去,直到你滿意為止。」   「壓迫射精?」   程宗揚脫口而出。   傳說中的阿拉伯擠奶法就是壓迫龜頭來控制射精,但程宗揚卻從未想過有哪個女人能用陰道的擠壓來延長男人射精的時間。   「當然。她每擠壓一次,你射精的衝動就會更強烈。她曾經跪在我面前,用她妖艷的屁股為我不停地套弄了一整個夜晚。當太陽升起時,我噴出的精液幾乎脹破了她的子宮。」   程宗揚心神馳蕩,小紫在一旁聽著,白玉般的臉頰充滿好奇。   閣羅扭過頭,獰聲道:「小紫,你以後會是比你娘更淫蕩的女人。」   小紫背著手,小臉歪到一邊,天真地說:「可小紫還是孩子啊。」   「很快就不是了。」   閣羅道:「鬼巫王大人命令我帶你到鬼王峒。在那裡,你的母親碧奴會教你怎樣用身體服侍男人。當下個月你十五歲生日的那天。鬼巫王大人會親自享用你的處女。」   閣羅狠狠盯著小紫雪嫩的肌膚,獰笑著沉聲道:「仔細看著吧。很快你就要和她一樣用屁股和嘴巴同時服侍兩個男人。」   閣羅凶狠地好淫著身下的女奴,一邊嚎叫道:「閣羅叔叔會幹穿你幼嫩的陰道!用精液灌滿你幼小的子宮!你會和你娘一樣,在閣羅叔叔身下搖擺屁股!不用害怕,碧奴的傻女兒!你會和你娘一樣淫蕩:因為你身上流著她淫蕩的血!」   閣羅的吼聲彷彿發狂的潮水,幾乎擠碎竹樓,小紫臉上卻帶著天真的笑容,怒吼聲觸到她一片空白的笑靨,便消失得連浪花也不見一朵。   「我就那麼一晃神,被浪頭從樹上卷下來,當時就暍了好幾口水。我尋思著,我祁老四這回算是交待了。聽天由命,衝到哪兒是哪兒吧。等我浮出來,嚇!周圍連一片陸地都看不到,誰知道這鬼地方會有這麼大的潮水……」   祁遠向眾人述說自己怎麼被潮水沖進海裡,又怎麼被返程的碧鯪人救起。聽說石剮也破潮水捲走,下落不明,祁遠神情慘然。石剛是頭一次走南荒的新手,沒想到最浚又只剩下自己、吳戰威和小魏三個。   那個年輕的碧鯪女子遞來一隻刷洗乾淨的水囊,祁遠雙手接過來,連聲道:「你歇著!你歇著!趕了幾天的路,早就累透了。」   那女子一聲不響地退到一旁。   角落裡,雲蒼峰輕撫著玉珮,「你是怎麼看的?」   「南荒這些部族購買軍器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這樁生意,我覺得有些邪門。」   程宗揚皺起眉頭,「閣羅的意思,第一批刀斧弓甲,每樣就要一千件,算下來要十萬銀銖──鬼王峒哪兒來這麼多錢?」   雲蒼峰神情凝重。鬼王峒已經擁有了半個南荒,卻在此時大量購置軍器,甚至購置銅鐵來自己冶煉兵刀,不能不令人起疑。聯想到他們對白夷等族的橫徵暴斂,他心裡越發不安起來。   「雲老哥,」   程宗揚道:「我對地理不熟。南荒的北邊靠近什麼地方?」   雲蒼峰緩緩道:「末國的競州和晉國的珠崖郡。」   另一邊,武二郎和蘇荔爆發出兩人第一次爭吵。   蛇傀和黑舌對這支送親的隊伍會走到臨海的碧鯪族並沒有多做追問,卻對花苗的女子表示出莫大的興趣。蘇荔有意讓族中的女子去接近他們,卻遭到武二郎的強烈反對。   「我們花苗女子本來就有擇偶的權力。」   武二郎壓著火道:「這是擇偶嗎?你們這樣做,與碧鯪族有什麼區別?」   蘇荔冷靜地說道:「下要忘了,花苗名義上也是鬼王峒的附庸。如果花苗人拒絕他們的要求,會引起他們的不滿,甚至疑心。」   「你考慮過她們想法嗎?她們會同意你這個族長嗎?」   「她們離開花苗時,已經把生命和尊嚴獻給神明。為族人的利益獻身,是她們的光榮。」   武二郎低吼道:「如果他們挑的是你呢!」   蘇荔也惱怒起來,尖刻地說道:「你知道我做得有多好!」   武二郎臉色鐵青,最後一把摟住蘇荔,像要把她揉碎般用力。   蘇荔掙扎著,赤裸的纖足使力踢著他的小腿,力氣卻越來越小。   程宗揚乾咳一聲,提高聲音道:「閣羅馬上就會走。」   這句話雖然是對雲蒼峰說的,聲音大小卻正好能讓蘇荔聽到。   果然蘇荔從武二郎懷裡掙脫出來,「為什麼?」   程宗揚一笑,「因為我告訴閣羅,有幾個南荒的部族,正密謀要刺殺鬼巫王大人。」   蘇荔玉臉蒙上一層寒霜,手掌不易察覺地一翻,握住背後的長弓。   「玩笑!玩笑!」   程宗揚連忙陪笑道:「只是開個玩笑。其實閣羅是急著回去安排地方,好接受那筆回扣。」   蘇荔挑起眉頭道:「他有那麼急嗎?」   「可不是嘛。就算大家談定了生意,第一筆交易最快也要一個月,我從來沒見過像閣羅那麼著急的。好像明天屬於他的那份就能飛來掉進他口袋裡。」   程宗揚聳了聳肩,「看樣子,那個鬼巫王平常給他們的薪水並不高。」   蘇荔鬆開弓,瞋怪地橫了程宗揚一眼。   程宗揚正待開口,卻突然豎起耳朵。武二郎怒氣未消,虎著臉跟蘇荔較勁,雲蒼峰低眉沉思,謝藝恬淡地坐在角落裡,不知在想些。剩下的幾個人或是低聲交談,或者是沉默不語,程宗揚卻聽到靠近自己的屋角位置,有一個輕微的呼吸聲。   程宗揚猛地躍起身,手中寒光一閃,從竹牆間剌出。彎角狀的刀刀從屋角透過,一股鮮血隨即噴在竹牆上,沿著發黃的竹子蜿蜒而下。   眾人從房中奔出,只見一個碧鯪人以扭曲的姿勢盤在竹樑上,他耳朵貼著竹牆,頸部幾乎被整個切斷,沒有任何掙扎地死在梁間。   祁遠臉色越發青黃,「我見過他──我和閣羅說刀劍的時候,他一直在和那個黑舌頭的隨從交談。」   眾人省悟過來。這是鬼王峒安插在碧鯪族的眼線。可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難道閣羅對自己一行起了疑心?   程宗揚出手時,一直默不作聲的謝藝風一樣掠了出去,頃刻間繞樓一周,這時才施施然拾階而上。   「沒有其他人。我猜他只是自己來打探消息,好去向主人邀功。」   眾人都鬆了口氣。碧鯪人屍身處理起來雖然麻煩,但總比走漏了風聲要好。   樓外傳來一聲象鳴。那頭巨大的白象載著閣羅離開了碧鯪族的村落。   作為閣羅生意上的夥伴,蛇傀和黑舌沒有來打擾商隊。眾人重新安排了人手警戒,易彪和幾名護衛拖走屍體,雲蒼峰卻盯著程宗揚手裡的短匕,眼中露出驚訝的神色。   程宗揚把匕首遞過去,笑道:「正想讓雲老哥瞧瞧呢。」   雲蒼峰也不客氣,接過來仔細翻看。   那柄匕首鋒刀只有半個手掌長短,刀鋒彎曲猶如牛角,柄部卻比鋒刀長了一倍,形狀如同珊瑚。它的刀鞘也是一截暗紅色的珊瑚,合起時渾然一體。中間的鋒刀打磨得很薄,雪亮的刀身有種冰玉般的通透感,由於沾了血,邊緣流動著微紅的晶光,彷彿一片滴血的寒冰藏在糾曲的珊瑚中。   程宗揚苦於沒有防身的兵器,平常背著兩把鋼刀,不方便不說,不知道還以為自己是刀販子。這柄匕首是自己從鮫人身上撿來的,用起來還算合手,當即不客氣地據為己有。   聽說是鮫人身上的匕首,雲蒼峰神情更加慎重。他摘下腰間的碧玉珮,倒轉匕首,用柄部的珊瑚輕輕一劃,佩上便多了一道劃痕。雲蒼峰猶豫良久,終於還是沒敢用匕首的鋒刀來試玉珮的硬度。   「夜叉珊瑚盛產精鐵,傳說有一種鐵乃萬年寒冰所化,質地鋒銳異常,用來切割玉石如切油膏。這種鐵在海底萬年,往往被珊瑚覆蓋,受其鐵質所感,附在其上的珊瑚也堅利之極。人稱珊瑚鐵,為天下奇珍。」   雲蒼峰將匕首遞還給程宗揚,微笑道:「恭喜程小哥。」   「珊瑚鐵?」   這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思索間,武二郎一把將匕首奪了過去。那廝瞇著眼瞧了半晌,腮幫的橫肉跳動著,然後把匕首扔了過來,氣哼哼道:「什麼破玩意!」   程宗揚哈哈一笑,「二爺當然識貨。那四大假還是你說的,什麼靈飛鏡、珊瑚鐵、玄秘貝……二爺當然不放在眼裡了。」   吳戰威在窗口盯了半天,這時轉過身來,「那傢伙走了。」   說走就走,這閣羅還真是個急性子。但他的隨從卻沒有離開,蛇傀帶著奴隸搜羅了碧鯪人採集來的珠寶,用箱子一一裝好,卻沒有看到黑舌的身影。   武二郎與蘇荔重歸於好,兩人誰也不再提那兩名隨從的要求,並肩攜手離開竹樓。   這邊祁老四卻鬧了個大紅臉。眾人安排宿處,給祁遠和那個叫碧星的碧鯪族女子留了一個單間。那女子一聲不響地入了房,祁遠卻說什麼也不願進去。   「你們當我老四是什麼人?」   祁遠臉紅脖子粗地說道:「她救我一次,我拿刀去換她那是報恩!這種事我能幹嗎?」   「得了吧老四,」   吳戰威道:「我瞧那女的白白淨淨,相貌也是上等,你可佔了大便宜了。就你祁老四的模樣,還挑三揀四?你要嫌棄,我老吳一句話,立刻讓她出了這門。」   祁遠說什麼也不答應,死乞白賴跟那幫漢子擠在一起,半步也不往房裡去。   謝藝輕輕撫了下衣擺,從容道:「程兄,可有意到海邊散步?」   程宗揚看了他一會兒:「半夜到海邊散步?謝兄很有雅興啊。」   「水浪接天,潮打長礁,這樣的景色在六朝是看不到的。」   蛇傀帶著奴隸繼續勒索財物。可以看出,鬼王峒在這裡擁有絕對的權威。閣羅走後,蛇傀像主人一樣發號施令,碧鯪人生滿花朵的精巧竹籬被奴隸們推平,擴出大片空地,然後用毛竹搭起架子,將沒有采撈到足夠珠寶的碧鯪人吊在架上拷打。   程宗揚和謝藝默契地避開那一幕,剛好朝海邊走去。   「岳帥曾說,海中的潮汐是月亮引起的,每到滿月或者完全看不到月亮的時候,都會出現大潮。碧鯪海灣地勢奇特,兩條伸人海中的山脈形成一個圓形,海水易入難出。他處潮水升高五尺,灣內就能升至兩丈。」   程宗揚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心裡卻在思索謝藝找自己要說什麼。   林中傳來一聲壓低的叫聲,程宗揚與謝藝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轉身朝礁石走去。   程宗揚悻悻道:「一爺這趟來南荒,倒像是專門來配種的。」   謝藝淡淡道:「武二是男兒本色。」   「那祁老四呢?」   謝藝道:「祁遠是義氣深重。選擇雖然不同,卻各有各的長處。」   程宗揚笑咪咪道:「那謝兄你呢?」   謝藝淡淡道:「哦?」   「謝兄雖然跟我們混在一起,但拔了毛的鳳凰還是鳳凰。只衣服乾乾淨淨這一條,就把我們這些粗人都比下去了。這一路對謝兄拋媚眼的花苗女子也不少,可謝兄這表現……嘖嘖,修行多年的老儈也沒你這麼裝的。」   謝藝忽然停下腳步,「程兄,借手一用。」   程宗揚警覺地退開一步,「幹什麼?」   這傢伙不會真是個基佬吧?程宗揚小心地看了看周圍,如果謝藝突然獸性大發,自己可真沒把握能逃脫他的魔掌。   謝藝伸手拉起程宗揚的手腕,食指、中指、無名指按住他的脈門。良久,謝藝鬆開手。「無論程兄練的是什麼功夫,最好都不要練了。」   「為什麼?」   「你剛才出手,角度和方位很準,手也很穩。這樣的天賦,如果你願意當殺手,會是一個不錯的殺手。」   謝藝望著程宗揚道:「但你出手時過於強猛。我看到你試圖控制力量,卻猶豫了至少三次。」   程宗揚笑道:「這你可看錯了。如果不殺那個偷聽的傢伙,可能死的就是我們,我根本就沒打算控制力量。」   「是你的手在猶豫。」   謝藝道:「你自己也許並沒有注意到,你出手時,力量……」   程宗揚聽不明白:「你想說什麼?」   「你的真氣並不純正,氣脈行進間陰多陽少。再練下去,有害無益。」   謝藝口氣很慎重,程宗揚卻並下在意。自己剛剛吸收了兩股死氣,真氣如果純正毫無雜質才是怪事。不過這傢伙眼光可真不錯,只看自己出手就能猜出這麼多。   程宗揚道:「對了謝兄,你不是說碧鯪族有一種絲,和霓龍的天絲很像,色彩七彩紛呈,在什麼地方?」   「我是從《天繭名絲編》中讀來的,具體出自碧鯪的什麼地方,非謝某所能知。」   程宗揚奇怪地看著他,「謝兄以前是做什麼的?」   謝藝微微一笑,「你猜呢?」   「我知道你足跟隨岳帥,但在此之前呢?祁遠說你在軍隊待過,打的繩結都是拴馬結。」   謝藝點了點頭,「祁遠是個人才,在商館可惜了。」   「但我覺得有些奇怪。易彪他們也是軍伍出身,都是典型的文盲,別說博覽群書了,『非謝某所能知』,這樣的話打死他們也說不出來。」   「追隨岳帥之前,我在長安的皇圖天策府。」   謝藝淡淡道:「你知道,我姓謝。」   看著程宗揚成竹在胸的表情,謝藝微微笑了起來。   程宗揚歎了口氣,「好吧,我承認我什麼都不知道。說吧,你的那個皇圖天策府,還有你姓謝是什麼意思?」   「皇圖天策府是一所學院,簡單來說,是培養軍事指揮宮的講武堂。六朝的高級將領,一半都出身於皇圖天策府。我和王韜一樣,家都住在建康。」   建康,王謝……「哦!」   程宗揚猛地明白過來,手指著謝藝,「你是王謝家族的人!」   晉朝的豪門世家首推王謝,「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首詩程宗揚多少也知道一些。   「雖然我和謝家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   謝藝道:「但這終究是個驕傲的姓氏,不是嗎?」   程宗揚點頭同意。王謝兩家輪流把持晉國朝政,人物風流,千載之下仍令人嚮往,確實有他們驕傲的理由。   「我準備到鬼王峒去。」   「是嗎?」   「你知道,」   謝藝抹著手指,慢慢道:「那個傢伙騙了我。」   在白夷族,那個鬼王峒使者在謝藝的刑逼下,說碧宛已經死了。對照閣羅的話,很明顯他在撒謊。在一隻手都被削成白骨的情形下還要撒謊,可以想像那個使者知道碧宛真實的生存狀態比死亡更難以令人接受。   「我們不干涉岳帥那些女人的生活,但決不容忍她們受人欺凌。」   謝藝口氣很平靜,卻有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壓力。   程宗揚咳了一聲:「我和閣羅約定,交易在白龍江口進行。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我們就會離開。」   「哦?」   「閣羅曾邀請我們到鬼王峒去,但我拒絕了。坦白的說吧,」   程宗揚搖了搖手,「南荒這地方我不準備再來了。這一路,我們已經死了太多的人。我打算在自己的小命還沒有丟掉之前,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謝藝沉思片刻,然後道:「那麼,祝你們一路順風吧。」   謝藝的背影消失在波濤間,程宗揚歎了口氣,朝另一個方向走去。謝藝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已經拒絕了他的提議,決定與星月湖保持距離。但失去這樣一個機會,還真有些心痛。鞠社……如果他們擁有的是一個籃球社,也許自己已經答應了吧。   想起籃球,程宗揚不禁手癢,他撿起一顆椰子,在手裡拍了拍,做了個標準的投籃動作。   椰子劃過一道弧線,沒入灌叢。「砰」的一聲脆響,然後傳來一聲悶哼,有重物「噗通」倒在地上。   程宗揚瞠目結舌,聽著灌叢後的驚叫和紛雜的腳步聲。   有人叫道:「蛇傀大人被襲擊了!」   「抓住刺客!」   「是碧鯪人!把他們都殺光!」   亂紛紛中,幾名手持長刀的隨從帶著奴隸從灌叢後衝出來。   「往那邊逃了!」   程宗揚指著波濤翻滾的海面,厲聲道:「是個鮫人!」   「鮫人?」   幾名隨從停下腳步,面面拐覷。這會兒風急浪高,跳到海裡追殺比鯊魚還敏捷的鮫人,跟送死差不多。   很快有人提出建議:「我們立刻稟報閣羅大人!夜叉珊瑚的鮫人違背約定,偷襲我們鬼王峒的勇士!」   沒有人懷疑程宗揚,閣羅宣佈過,這個北方來的商人是他的朋友。   那些隨從很明顯不是用來作戰的武士,聽說襲擊者是鮫人,就失去了追殺的勇氣,準備撤退。   程宗揚扯住一名隨從,「蛇傀不是在村子裡嗎?怎麼會來這裡?」   「那些碧鯪人的慘叫聲打擾了我們的休息,蛇傀大人決定在他們都被吊死之前先到這裡來。沒想到會被鮫人襲擊。」   「只有蛇傀?黑舌呢?」   那隨從露出曖昧的笑容,「也許正在哪個碧鯪女人床上吧。」 第十章 前路   突如其來的椰子擊中了蛇傀的後腦,使他昏厭過去。鬼王峒的隨從虛張聲勢地叫罵了片刻,然後退回村子,聲稱等天明再來報復那些狡猾而可惡的鮫人。   程宗揚不想和鬼王峒那些人同行,索性沿著海岸走了一段,然後在礁石上坐下,等他們離開。   程宗揚摸了摸小腿,上面的傷口已經平復許多,大概明天就可以痊癒。而明天,他們這一行也該踏上返程的道路。   想起朱老頭領的路,程宗揚氣就不打一處來。那老頭指的大半都不是路,要不是他們這支隊伍有那些強悍的北府兵精銳,只是開路就能把他們累死。   雲蒼峰能陪自己走到這裡,已經夠仁至義盡,這份人情自己算欠下了。祁遠估計過,除了那塊價值難定的龍睛玉,單是在白夷族換來的珍珠,還有寄存在熊耳鋪的貨物,運回五原城差不多就有十倍的利潤,可以說賺了個盆滿缽滿。但最要緊的霓龍絲到現在還不見蹤影……不過霓龍絲本來就是自己編出來的,這個世界上存不存在都難說。況且自己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回白湖商館,等回到白龍江口就和雲蒼峰一同北上,前往建康。   蘇妲己那個豐臀艷婦……等我找機會再收拾你。   月亮西移,洶湧的潮水漸漸變得平靜。程宗揚百無聊賴地撿起一隻貝殼丟到海中,卻□地打了個突。   海面上漂浮著一雙詭異的手,黑色的爪尖在水中時隱時現,被海水泡得微微發白。   程宗揚一陣心驚肉跳,死人自己這段時間已經見過不少,沒有什麼可怕的。   可那雙僵硬的手已經探出水面,卻始終保持著半個手掌的高度,不沉不浮,實在太過詭異。   程宗揚盯了差不多有五分鐘,然後深深吸了口氣,俯身潛入水中。   月光透過海水,呈現出詭異的藍色。一個人像長在礁石上的植物一樣,雙手和頭髮向上浮起,身體扭曲著隨波浮蕩。   程宗揚緊緊握著珊瑚匕首,朝他潛去。在水流的擾動下,那人面部慢慢轉了過來。他失去血色的面孔一片蒼白,眼睛睜得大大的,充滿驚駭的神情。嘴巴大張著,仍保持著死亡前呼叫的姿態,一條黑色的尖舌從他口中伸出,彷彿一條惡毒的細蛇。   程宗揚朝下望去,只見黑舌兩隻腳被一隻巨大的蚌殼夾住,那蚌殼距離水面不過一人多高,可就是這樣的高度,使黑舌無法呼吸到水面的空氣,只能在觸手可及的距離活活溺死。想必他死之前很恐懼。   程宗揚一口氣耗盡,踩著水向海面游去。就在這時,眼角的餘光瞥到一抹碧綠的光澤在礁石黑色的縫隙間一閃而過。   「噗!」   程宗揚吐了口水,浮上水面用力喘著氣。接著他聽到一縷奇異的歌聲。   那歌聲像月光一樣透明,彷彿長著瑩白的翅膀,在不同的音階間輕盈地跳動著。世間沒有任何聲音能比得上它優美的旋律。   程宗揚怔怔聽著,歌詞是一種他未曾聽過的語言,但詠歎中的哀傷和希童一卻像潮水一樣湧來,把他包圍。   程宗揚忘了呼吸,直到口鼻沒到水中,被水嗆到才驚醒過來。   「咳!咳!」   程宗揚狼狽地咳著攀上礁石,然後他看到自己畢生難忘的一幕。   一個少女側身坐在礁石上,絲一般柔美的秀髮從頸後披散下來,彷彿潮濕的海藻,貼在她瑩白的肌膚上。   程宗揚已經見過小紫的美貌,可月光下少女寶石雕琢般精巧的五官更讓他深深驚歎。她側著臉,秀美的鼻尖微微翹起,長而濃密的睫毛下,眼波如水般清瀅明澈。嬌艷的紅唇輕輕開合,精緻的唇線上彷彿有星光流淌。   小紫嬌小的軀體像雪一樣白嫩,充滿純美無瑕的童稚感,濕淋淋的髮絲波浪般貼在雪膚上,勾勒出胸部圓潤的曲線。她乳房大半被髮絲遮住,從兩側露出渾圓的弧線,像晶瑩的雪球一樣白滑而又挺翹,充滿青春的氣息。   小紫腰肢很細,軟軟的彷彿一手就握住,然而在她腰臀以下卻是一條流線型的魚尾,原本應該是雙腿的部位被銀色的細鱗覆蓋。   小紫輕輕唱著歌,那條柔美的魚尾沒入水中,長長的尾鰭在碧波中頑皮地輕輕撥弄,不時甩出一串珍珠般的水滴。   人類對於美人魚的想像,最好奇的莫過於她們人類的軀體怎麼與魚尾天衣無縫地連接在一起,但小紫側著身,只能看到她低垂的髮絲下一側潔白的雪臀,卻看不到她腹部與魚尾的連接。   見慣了人類女性修長的雙腿,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人魚,程宗揚以為自己會驚奇於這種人身魚尾的生物。但小紫魚尾那樣美麗而自然,尾鰭有著柔軟的碧藍色鰭骨,連結在鰭骨間的鰭膜卻是透明的,襯著銀白的魚尾,精緻而又完美,讓程宗揚禁不住以為這才人類本來該有的美態。   歌聲停止,程宗揚心中像一根弦斷了般,泛起一絲不捨。接著,他看到小紫白玉般的小手。少女白嫩的指尖被鮮紅的液體染紅,鮮血一滴一滴淌落下來。   月光下,嬌小的美人魚提起滴血的手指,然後將指尖放進口中,輕輕吸吮,她精緻的面孔上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柔嫩的唇辦沾著一絲血跡,顯得神秘而又詭異。   小紫抬起眼,天真地笑道:「遠方來的客人,來嘗嘗小紫打的獵物吧。」   剛才看到黑舌屍體時,那陣心驚肉跳的感覺又回來了。她說的獵物,不會是黑舌吧?   程宗揚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看到小紫從身後拖出一隻海龜。   「小紫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它的殼砸碎。程頭兒……你吃嗎?」   小紫柔嫩的聲音與吳戰威的破鑼嗓子迥然相異,程頭兒這幾個字從她舌尖跳出,每一個字都彷彿在輕盈地旋轉舞蹈。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小紫還沒有吃東西啊。」   程宗揚忍不住道:「你不用火燒嗎?」   「我們碧鯪人不用火啊。只有死了人才用火焚燒。」   程宗揚努力想從小紫的容貌間分辨岳鵬舉的痕跡,但小紫和月霜的容貌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讓程宗揚懷疑她們這對異母姊妹都沒有獲得那個傢伙的任何基因,而完全是她們母親的翻版。   程宗揚心頭莫名地揪了一下。小紫平常的容貌已經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化身為美人魚時,美貌更是出類拔萃,堪稱絕世尤物。而她的母親,也曾經和她一樣美麗過「程頭兒……你也嘗一口。」   小紫揚起小手,遞來一縷撕下的海龜肉。   月光下,白色的龜肉呈現出淡淡的藍色。像她這樣的美少女軟語相求,就是毒藥也會甘之若飴了吧。程宗揚苦笑著伸出手,接過那條帶血的龜肉。   小紫眼中閃過一縷寒光,被她驚人美色迷惑的程宗揚太陽穴忽然一跳,陡然發現她的笑容如此令人心悸,彷彿一株妖艷的罌粟,在星光下吐露出詭異的香氣。   「程頭兒!」   破鑼般的叫聲打斷了程宗揚的驚懼,小紫睫毛跳了一下,目光又變得透明,她魚尾一擺,輕盈地滑入水中,消失不見。   程宗揚呼了口氣,不用看,這麼破的嗓子肯定是吳戰威那粗胚。   「不好了!」   吳戰威狂奔過來,「他們,他們動手了!」   程宗揚「呼」的站了起來,「有人受傷了嗎?」   「不是咱們!」   吳戰威喊道:「是碧鯪人!那幫孫子在殺碧鯪人!」   「放火!放火給我燒!」   蛇傀腦後包著繃帶,喉中嘶嘶作響地叫道:「把這些賤人統統燒死!」   幾百名碧鯪人都被驅趕到最大的一幢竹樓上,鬼王峒的奴隸們在樓下堆起燃火的竹木,然後點燃。碧鯪族只剩下手無寸鐵的老人和婦女,他們在火焰間哭泣哀求。樓廠,幾名試圖逃跑和反抗的碧鯪人身首異處。   一名隨從拖著女奴阿瑩的長發過來,他盯著女奴白嫩的身體,一邊舔著唇角道:「蛇傀大人,這個女奴太可惜了。」   蛇傀蛇一樣細小的瞳孔轉動著,「把漂亮的挑出來你們去幹!幹完再把她們投進火裡燒死!碧鯪的賤奴們!敢勾結鮫人襲擊鬼巫王大人的使者,蛇傀今天就要讓你們該死的部族徹底絕滅!」   商隊眾人都默不作聲,腮幫的咬嚼肌卻一個個鼓起。這些刀頭舔血的漢子見慣了血腥的廝殺,但這種對老人和女人一邊倒的屠戮,激起了每個人的怒火。   剛打扮成新娘的樂明珠聽到叫嚷聲,溜出來扯起蓋頭,只看了一眼就張大嘴巴,眼中充滿驚恐。   「什麼都別說了。」   程宗揚拿起刀,「動手吧。」   「武二!蛇傀是你的!易彪、老吳!那幾個隨從是你們的。」   說著程宗揚抬起頭,「凝羽呢?」   凝羽悄無聲息地從陰影中走出,她像一個沉默的影子,很容易讓人忽略她的存在,但需要她時,她總會在自己最近的地方。   「你和祁老四、小魏留在這裡,守好雲老哥,別讓他們衝上來。」   「不。」   凝羽冶漠地說道:「那個人是我的。」   凝羽指的是那名正在蹂躪女奴的隨從。程宗揚不願拂了她心意,「好吧。你還有傷,小心些。」   武二郎提起雙刀,瞇起眼打量了一下,然後一腳將整面竹牆踹開,接著狂吼一聲,鷹隼般撲了下去。然而凝羽比他更快,就在竹牆破碎的剎那,她身體羽毛般飛出,手中月牙狀的彎刀光芒只一閃,那名隨從頭顱便失去重量般直飛起來。接著易彪和吳戰威也並肩搶出。   除了留守的祁遠和小魏,另外幾名雲氏商會的護衛也分別從樓上躍下,甚至卡瓦幾名花苗族的漢子也混在他們之中。鬼王峒一行只是來領地掠取財物,除了幾十名奴隸,攜帶武器的隨從只有五六個,而且還沒有鬼武士,商隊的力量完全是壓倒性的。   「謝兄,」   程宗揚對謝藝道:「把風的事就交給你了,鬼王峒的人,一個也別讓他們逃出去。」   謝藝一手按住刀柄,淡淡道:「放心。」   「還有我。」   蘇荔踏了出來。她臉上仍帶著未褪的潮紅,目光卻亮如寒星。在她身後,阿夕臉色蒼白,眼神像受驚的小鳥一樣微微戰慄。   「砰!」   武二郎拎起長刀,將蛇傀的頭顱釘在用來拷打碧鯪人的架上。   打鬥的過程平淡無奇,凝羽一擊得手,武二郎也只用了一個照面就斬下蛇傀的首級,剩下的就是和易彪他們追殺那些四處逃亡的隨從。那些人只能嚇唬嚇唬碧鯪族的老弱,動起手來根本不堪一擊,倒是逃跑的水準不俗,慌亂間,竟然有兩個隨從竄了出去。當然,在村口迎接他們的是謝藝。程宗揚猜測他們到死都沒有看到那傢伙的刀。   「他們怎麼能這樣……」   樂明珠瞪大眼睛,明媚的眼眸中充滿淚水。   鮮血染紅了碧綠的草地,生滿花朵的竹籬被無數紛亂的腳掌踐踏過,零落的花辦沾滿血污和泥濘。哀嚎和慘叫聲在村中不同角落響起,但施暴者由鬼王峒變為碧鯪人。長久的恐懼在這一刻釋放,他們用手打,用腳踢,甚至用牙齒撕咬他們曾經的征服者。無論是閣羅的隨從,還是跟隨他們來的奴隸,都成為碧鯪人發洩憤怒的目標。   程宗揚曾經試圖阻止他們的濫殺,但很快就放棄了。那些碧鯪人不少都在烈火中被燒傷,面對死亡的驚恐和無數次的欺凌污辱,一旦釋放,就無法克制。即使最怯懦的少女,這一刻也被復仇的慾望驅使,做出她們從來不敢想像的瘋狂舉動。   這一幕讓樂明珠無法接受,「那些人是奴隸!和他們一樣的奴隸!」   她跺著腳道:「不行!我要告訴她們!」   程宗揚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你這會兒過去制止,他們會把你也吃了。」   「可他們也是受害者!還有那些碧鯪人,他們都受了傷!」   程宗揚低聲道:「這些碧鯪人已經瘋了,等他們冶靜下來,你再去給他們治療。」   「那我們就看著奴隸被他們殺死嗎?」   「除非,你把這些碧鯪人殺光。」   「嗚……」   樂明珠忽然哭了出來,把臉埋在程宗揚胸口。   程宗揚心中也充滿擬腄C仇恨的種子一旦滋長,就只有用鮮血才能洗清。而播下仇恨的總是少數人,鮮血更多的來自無辜者。就像那些奴隸。但他們的無辜在仇恨中微不足道。   「別哭了,小香瓜。」   程宗揚剛擁住樂明珠的肩膀,就被一隻手拉開。   蘇荔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豐滿的紅唇微微張開,用耳語般的聲音道:「小傢伙,明天再找你算帳。」   程宗揚一陣心虛,不會是她發現了什麼吧。   一名碧鯪族的老者戰戰兢兢坐在席上,目光閃爍著,不敢與人對視。   程宗揚心裡搖頭,果然像朱老頭說的那樣,碧鯪族的人才已經在歷次戰鬥和屠殺中被殺掠一空,剩下這些都是懦弱而猥瑣的傢伙。   經過昨晚的殺戮,閣羅帶來的人無一漏網,除了幾名隨從,其他人都死在碧鯪人手下。瘋狂過後,幾乎所有的碧鯪人都呆若木雞,彷彿不相信那一切是他們幹的。天亮後,程宗揚找出現任的族長,把他請來詢問情況。   「老丈,你們碧鯪人被鬼王峒征服有多久了?」   「很多年了……我,我已經記不清了。」   「有十五年了。」   那個救過祁遠的碧鯪女子說道:「那時我還很小。鬼王峒闖進村子,殺了很多人。」   老者想了起來,「本來我們村子還有一干多人,那次被他們殺了一半。」   老者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顫聲道:「那些鬼王峒的戰士簡直是魔鬼,我們最勇敢的戰士也無法抵擋他們的屠刀……」   程宗揚皺起眉頭,「你們不是能在海裡生活嗎?為什麼不逃走?」   老者低聲下氣地說道:「鮫人……海裡有鮫人……」   「我的母親是在海中被襲擊的。襲擊我們的是鮫人。」   碧鯪女子說道:「他們和鬼王峒的魔鬼一樣殘忍。後來我們才知道,鮫人與鬼巫王已經結盟,共同對付我們碧鯪族。鮫人同意鬼王峒把我們當作采珍珠的奴隸,條件是碧鯪族不能再有成年的男子。這些年我們碧鯪人越來越少,現在剩下的只有三百多人。」   「當年有一個叫岳……」   程宗揚還沒說完,老者已經全身發抖地喊道:「他是魔鬼!就是他!給我們碧鯪族帶來厄運!」   程宗揚一拍桌子:「老吳!請族長下去喝茶。」   吳戰威半扶半拖地把情緒失控的碧鯪老者帶下去。程宗揚接著問那個碧鯪女子:「他為什麼叫那個人是魔鬼?」   「聽說他褻瀆了海神殿,還帶走了老族長最漂亮的女兒。」   「然後呢?」   碧鯪女子咬了咬牙,「我們被鬼王峒屠殺不久,族長的女兒回來了,還為他生下一個孩子。老人們都說是他褻瀆海神,才給我們碧鯪族帶來厄運。族長的女兒剛回來,就被他們捆起來,送給了鬼巫王。」   「他的女兒呢?」   碧鯪女子身體微微發抖,「她是魔鬼的女兒,比魔鬼更邪惡……」   程宗揚訝道:「她不是個白癡嗎?」   「即使是白癡,她的靈魂也和魔鬼一樣邪惡。」   程宗揚和謝藝對視一眼,悄聲道:「看來你們大帥沒幹什麼好事啊。」   謝藝板著臉道:「不過是在海神殿一邊干女人,一邊指揮戰鬥,難道算是褻瀆嗎?」   程宗揚咧了咧嘴,「讓我說,這肯定算。如果你們大帥不巧是霸王硬上弓那種,搞的又是海神的後裔,那就更算了。」   謝藝只輕蔑的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你們碧鯪人能夠變身嗎?像人魚那種?」   碧鯪女子流露出一絲哀傷,「我們在岸上生活得太久了,只有受海神眷顧的碧鯪人才能保留變化的能力。但他們都已經戰死了。」   「一個都沒有了嗎?」   程宗揚懷疑地問道。   碧鯪女子搖了搖頭。   程宗揚想起月光下的小紫,她童稚的身體,天真的笑靨,還有那條銀白色的魚尾和深碧的尾鰭。   「對了,」   程宗揚道:「你們知不知道周圍的山林裡,哪裡有霓龍絲?」   「霓龍絲?」   碧鯪女子茫然道。   「是一種很細的絲,有各種顏色,非常漂亮。」   碧鯪女子想了很久,最後搖了搖頭,「沒有。」   程宗揚徹底失望了。   碧鯪女子離開後,程宗揚攤開手,很抱歉地對祁遠說:「真不巧啊,霓龍絲竟然沒找到。」   祁遠嘿嘿一笑,朝吳戰威伸出手,「拿來吧。」   吳戰威悻悻然從囊裡掏出五枚銀銖,拍到祁遠手裡,一邊狠狠瞪了程宗揚一眼,嘟囔道:「這小子可真能騙人的。」   「你們這是幹什麼呢?」   祁遠拋了拋銀銖,笑嘻嘻道:「在白龍江口我跟吳大刀打賭,賭你是不是逗我們玩的。一注五個銀銖。多謝程頭兒幫忙,讓老四發了筆小財。」   屋內哄堂大笑,連雲蒼峰也不禁莞爾。程宗揚尷尬地笑道:「你們早看出來了啊?怎麼不早說,讓我也好下兩注,掙吳大刀點銀子花花。」   「得了吧。」   吳戰威道:「這趟跑了個空腿,我們還好說,貨掙的不少。又托雲老哥的福,撿了條商道,你這小子怎麼跟掌櫃的交待?」   「交待什麼?」   程宗揚輕鬆地拍了拍衣服,「你們跟掌櫃的說一聲,我炒了老闆的魷魚,主動跳槽,不給她老人家幹活了。」   祁遠和吳戰威都是一怔,雲蒼峰卻面露笑容,抱拳道:「請一位上覆尊上蘇夫人,程小哥有意與我雲氏商會合作,往後有生意需要幫忙,一切好說。」   「本來我打算回到白龍江口再提這事的。這一個多月,有幾位兄弟幫忙,我程宗揚多謝了。」   程宗揚鄭重地一拱手,「老四、老吳,還有小魏,這趟南荒走下來,大家都是生死之交。我也不瞞大家,白湖商館我是回不去了,如果有意和我一道走,有我程宗揚的,就有各位兄弟的。」   幾個人彼此看了一眼,吳戰威和小魏頗為意動,祁遠卻露出苦笑。「這批貨是掌櫃的,我就是跟大伙走,也得先把貨給掌櫃的送回去。祁老四沒什麼本事,但受人之托,不管怎麼說也要把事情辦了。」   正說著,那個碧鯪女子突然推開竹門奔進來,手裡拿著一團潮乎乎的物體,「是這個嗎?」   程宗揚猛地站了起來,她手中拿的東西自己見過。在神殿時,那些礁石上生滿了這種細絲般的海藻,可自己從沒想到這會是一種絲。   那些海藻很長,比最細的髮絲還要纖細,在陽光下呈現出鮮艷的綠色。程宗揚試著抓起一把,除去水分,藻絲像煙霧一樣,輕盈得似乎沒有絲毫重量。   「山裡面沒有你說的絲,但海裡有種藻和你說的很像。我們碧鯪人最不喜歡這種海藻,它雖然很細,但比頭髮還結實,不小心陷到裡面,很難逃出來。」   程宗揚壓抑著心頭的激動,小心問道:「雲老哥,你看看,這種絲能織成衣物嗎?」   雲蒼峰拿起來看了一下,皺眉道:「這絲太細了。深海有種鮫絲比它結實得多,織出來的鮫納入火不燃,堪稱珍品。這種絲即使十股合一,織出來也薄如蟬翼,用來當窗紗也嫌太薄了。」   薄?怕的就是它不夠薄,程宗揚還有些擔心,「韌度呢?」   「當然不能和棉紗相比,略用些力就能扯斷。」   雲蒼峰試了試,「彈性倒是很好。程小哥莫非想用它來織衣物?」   說著雲蒼峰笑道:「這個不成的,即使能織,織出來的紗也輕薄易損,沒人會穿,遠不及棉布實用。」   程宗揚笑逐顏開。   「要的就是透亮,換成棉布就沒用了。」   雲蒼峰只笑著搖了搖頭,對他的異想天開不置可否。   他轉過臉,「這海藻只有一種顏色嗎?」   碧鯪女子道:「顏色很多。生在礁石上的有黑的綠的,生在珊瑚上的有紅有白,如果礁石裡含有銅,顏色會是黃的。你說是七彩的,我才想起這些藻絲。」   程宗揚拍板道:「我每種都要。告訴你的族人,我真金白銀的收購。要完整沒有切斷,而且曬乾也不會褪色的。」   碧鯪女子雖然不僅他們要這些海藻做什麼,但看出祁遠很開心。她挽起那些藻絲,轉身去通知自己的族人。   突然間峰迴路轉,霓龍絲有了著落,祁遠也喜不自勝,但心裡還有點沒底。   拿海藻來冒充霓龍絲,這位爺也真幹得出來,「程頭兒,這成嗎?」   「只要比頭髮結實就沒事。」   「成。」   祁遠撓了撓頭,猶豫道:「程頭兒,既然東西找到了,掌櫃交待的活也結了,你……」   不等祁遠說完,程宗揚就拍了拍他的肩,「你在她手下也幹了不少時候,怎麼還這麼天真呢?我不回去也就算了,如果回去,肯定沒好事。」   祁遠嘿然不語。   程宗揚攀住祁遠的肩膀,用力摟了一把:「不管你什麼時候來,都少不了老四你的一份。」   然後程宗揚抬眼望向凝羽。他們兩入之間的關係,眾人心裡都明白。祁遠他們只是在白湖商館打工的,想走不是難事。但凝羽是蘇妲己的侍衛長,無論如何蘇妲己也不會讓這個對自己瞭如指掌的人離開。   在眾人的注視下,凝羽淡淡道:「我不回去。」   「我要去鬼王峒。」   此言一出,程宗揚頓時一呆。樂明珠卻得意地朝他比了個勝利的手勢,一副「我把她說服了!看我厲不厲害!」   的表情。   「不行!」   程宗揚斷然道:「那太危險了!」   「我要去。」   凝羽口氣雖然冶漠,卻有著不容說服的決心。   程宗揚一拍桌子:「那大家來表決!要去的舉手!先說好,少數服從多數,咱們商隊都回去,你也不能留下!」   樂明珠第一個把手高高地舉起來,「我!我!」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伸那麼長,小心脫臼!」   樂明珠白了他一眼,「我願意!你管我!」   「還有誰?」   蘇荔毫不猶豫地舉起手,接著是武二郎,然後是謝藝。   這幾個都在程宗揚意料之中。但接下來小魏、易彪都舉起手,就讓程宗揚大感意外了。易彪的兄長被鬼王峒的人煉成行屍,去報仇也能理解,小魏跟武二郎那沒骨氣的傢伙差不多,在花苗族也有相好的,這都能說得過去。可易彪一舉手,雲氏商會的護衛們也都一一舉起手,剩下雲蒼峰也只好苦笑著舉手。   情形就此脫離了程宗揚的設想,這邊吳戰威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拍了拍易彪的肩,也把手舉起來。最讓程宗揚崩潰的是祁遠。看到那傢伙偷偷摸摸想舉手,程宗揚終於忍不住抱怨道:「老四,你添什麼亂呢?」   祁遠臊眉搭眼地小聲道:「鬼王峒那事不辦妥了,小津也不安心……」   「小津是誰?干!不會是剛才出去那姑娘吧?」   「怎麼說人家也救我一次不是?咱老祁是有良心的,知恩圖報……」   「得了吧。」   程宗揚打斷祁遠還絮絮叨叨的辯解,環顧一周,終於找到自己唯一的盟友。   朱老頭哭喪著臉道:「我說凝姑娘,咱們可是說好的,到這兒咱們就回去,進了熊耳鋪就給錢,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啊……」   相好的,這都能說得過去。可易彪一舉手,雲氏商會的護衛們也都一一舉起手,剩下雲蒼峰也只好苦笑著舉手。   情形就此脫離了程宗揚的設想,這邊吳戰威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拍了拍易彪的肩,也把手舉起來。最讓程宗揚崩潰的是祁遠。看到那傢伙偷偷摸摸想舉手,程宗揚終於忍不住抱怨道:「老四,你添什麼亂呢?」   祁遠臊眉搭眼地小聲道:「鬼王峒那事不辦妥了,小津也不安心……」   「小津是誰?干!不會是剛才出去那姑娘吧?」   「怎麼說人家也救我一次不是?咱老祁是有良心的,知恩圖報……」   「得了吧。」   程宗揚打斷祁遠還絮絮叨叨的辯解,環顧一周,終於找到自己唯一的盟友。   朱老頭哭喪著臉道:「我說凝姑娘,咱們可是說好的,到這兒咱們就回去,進了熊耳鋪就給錢,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啊……」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九 第九集 【簡介】 程宗楊與眾人失散,獨自遇見了美人魚般的小紫,能夠變身的幼稚少女是受到海神眷顧的意外嗎?小紫向程宗楊指出了一條通往鬼王峒的道路──龜紋古道,卻走進了巨大的古代遺跡,在這荒圮的亂石堆中潛伏著巨大危險…… 一行人終於抵達鬼王峒,本以為當是數萬甚至數十萬的恐怖勢力,才能夠蠶食鯨吞的令南荒臣服旗下,但這片深幽不見底的地塹裡,除卻奴隸,鬼王峒竟然沒有多少人馬,花苗所預定的暗殺計畫,透出一線曙光;而程宗楊也終於見到了讓謝藝在茲在念的女人──碧姬,但,情況似乎不是他所想像…… 第一章 奇險   叢林間傳來幾聲鳥鳴,背負著貨物的馬匹、走騾在枝葉間魚貫穿行。潮濕的泥土上印著巨象深深的足痕,銅盆大小的足印每一步都隔著數丈的距離,一路向東行進。   雲氏商會用的都是軍馬,白湖商館的走騾也腿長體健,朱老頭那頭草驢混在裡面,活像一隻大耗子。   朱老頭一路哼哼唧唧的抱怨,說他們這些北邊來的人心眼都壞透了,不厚道,僱人帶路還不給錢,一群幾尺高的漢子欺負他一個老人家,缺德啊。   程宗揚很體貼地告訴他,如果急著有事就先回吧,自己跟著腳印走就行。反正鬼王峒離這裡也不是很遠,大家有緣的話,下次來南荒說不定還能見面,到時就把嚮導的錢給他結了。   下次是什麼時候?這可說不准了,你要讓我自己摸著良心說吧,這輩子我都不想再來南荒這鬼地方!可人這緣分從哪兒說起呢?也許過個十年八年,哪天老天爺不開眼,又把我打發來了。   程宗揚一通鬼扯,朱老頭聽得臉都綠了。   雲蒼峰有意落後一步,客氣地說道:「這趟辛苦你老人家了。此間事了,雲某會親自去拜見殤侯。」   朱老頭這人吃不得軟的,雲蒼峰一客氣,他那把山羊鬍立刻翹到天上,用鼻孔說道:「殤侯哪兒是那麼容易見的?換作你六弟來還差不多!」   涼爽的海風被隔在山後,空氣漸漸變得悶熱。花苗女子唱起山歌,讓這段枯燥的旅程多了幾分歡快。商隊沿著白象的足跡一路行進,周圍的灌木越來越密,到中午時分,已經進入密林。   幾隻金黃色的猴子在林間出沒,忽然隊伍裡傳來女子的驚叫。一隻猴子從樹上垂下,抓住樂明珠的頭髮,扯掉她頭上那圈白色的狐毛,然後做了個鬼臉,飛快地跳上枝椏,消失在林中。   樂明珠像傻掉一樣拉著鬆開的髮絲,過了會兒才慘叫一聲:「我的頭冠!」   朱老頭嘿嘿笑道:「這山裡的猴子就喜歡搶人的東西。別怕,不就幾根白毛嗎?大爺再給你弄一個。」   程宗揚知道底細,那頂朱狐冠是樂明珠師門寶物,如果丟掉,這丫頭恐怕真的自殺了。   「我去追。」   說著程宗揚追了過去。   祁遠一把沒拉住,急得直跳腳,「我的大少爺!南荒你也走了一個多月,這林子哪兒是隨便進的!」   猴子在樹枝間飛快地跳躍著,金色的皮毛時隱時現,一邊跑,一邊不時停下來朝程宗揚齜牙咧嘴,還抓起樹上的果子亂砸。   程宗揚猝不及防,險些被它砸中,想要還擊,那猴子已經跳上另一棵大樹,只露出一張紅紅的屁股在枝葉間一閃。   程宗揚只好嚥下這口氣。猴子在樹上跑,自己在地上追,辛苦不說,還要小心不被籐蔓絆倒。好在那猴子跳跳停停,一直沒逃出視線。   猴子又一次停下來,從樹枝摘下一顆拳頭大的果子,朝程宗揚丟來。程宗揚暗叫一聲來得好,高高跳起,以一個接球的姿勢接住果子,隨即一手托住果子底部,一手前推,用力一投。   「砰」的一聲,投籃命中。那猴子腦袋被果子砸中,在樹枝上晃了一圈,然後頭下腳上地栽下來,在草中微微喘氣。   程宗揚從猴爪中奪過狐毛,待直起腰,才發現自己來到樹林邊緣。一條小河彎彎曲曲從林中淌過,水面不時漂過浮萍。   回頭看時,商隊早沒了蹤影。眼前淨是一模一樣的樹木枝葉,連自己從哪個方向追來都辨不清楚。   「老四!」   程宗揚放聲高喊,叫聲驚動了一群白首翠羽的野鳥,撲撲擻擻從林中飛起,隨即又陷入寂靜。   那條河並不寬,兩岸樹木叢生,低垂的枝葉幾乎觸到水面。忽然,一條碧綠的尾鰭從水面揚起,在空中輕輕一甩,濺出一串水珠。一具潔白的軀體彷彿貼在水面下的倒影,在河中輕盈地游動著,逆流而上。   「喂!」   程宗揚叫了一聲。   魚尾微微擺動,那具纖美的身體轉了一個圈子,上身浮出水面,露出一張精緻的面孔。   「程頭兒……」   小紫欣喜地揚起小手。   昨晚清除蛇傀那些人的時候,小紫就沒有露面,眾人還以為她被嚇壞了,沒想到她會在此地出現。   程宗揚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紫要去見阿娘啊。」   嬌美的小美人魚游到岸旁,然後露出水面。她的魚尾已經消失不見,赤裸著雪白的雙腿踏到岸邊綠茵般的草地上。剛從水裡出來,小紫身上沒有任何衣物遮掩,只在腰側束了一隻海獸皮縫製的小袋子。   程宗揚不由得屏住呼吸。小紫肌膚晶瑩,通體潔白如玉,雖然童稚未褪,仍精緻得令人難以置信。她雙乳又圓又潤,宛如兩顆精美的水晶球。稚嫩的乳頭又小又翹,呈現出淡淡的嫩紅色。波浪般的秀髮從乳側垂下,貼在雪嫩的肌膚上,不住滴著水漬。   小紫似乎還不知道在別人面前裸露身體有什麼不對,笑靨如花地走到岸上,陽光透過林葉,斑駁地灑在她雪滑的胴體上,在晶瑩的肌膚上映出一層淡綠的光澤。   自己已經見過小紫纖細的腰身,卻是第一次看到她人類的下肢。少女雪玉般纖軟的腰肢下,胯骨帶著柔潤的弧度微微張開,然後收緊,下面是兩條光潤的美腿,緊緊並在一起,中間沒有絲毫縫隙。她小腹光潔而白滑,小腹末端隱約能看到幾絲纖細柔順的毛髮,根本看不出她曾經有過魚尾的痕跡。   這樣看著少女稚嫩的肉體,竟然有種犯罪的感覺……程宗揚乾咳一聲,「你的衣服呢?」   小紫提起那只海獸皮縫製的小袋子,「在這裡啊。」   小紫低著頭拿出一條白色的棉布巾,忽然「咦」了一聲,跑到程宗揚身後。她蹲下來,同情地說道:「小猴猴怎麼了?好可憐哦。」   「哦,它只是暈過去了。」   小紫撥了撥猴子的小爪,然後仰起臉,央求說:「救救它好嗎?」   程宗揚摸了摸鼻子,「它又沒死……」   「我們可以把它種活啊。」   「什麼?」   「我們挖一個坑,把小猴猴種到裡面,然後澆上水,小猴猴就會長大。」   真是個好主意……   程宗揚為難地說道:「可惜我們沒有挖坑的工具。」   小紫蹲在地上,光潔的背脊晶瑩如玉,脊椎的位置凹陷下去,顯出一條精緻的玉溝,光潤得讓人想伸手撫弄。在她脊椎末端,那張粉嫩的小屁股光滑得宛如雪球。   「好可憐啊……」   小紫失望地收回手,眼睛盯著小猴子,一邊起身,將雪白的棉布巾放到腿間。那布巾只有程宗揚手掌大小,四角繫著細繩。小紫笨拙地將兩側細繩繫在一起,卻總是系不好。   小紫揚起臉,「你幫我系,好不好?」   看著她小手在腰側稚拙的動作,努力想把那塊巴掌大的布片系到腹下,程宗揚鼻血都快飆出來了。小姑娘兩腿微微分開,細嫩的小手將雪白的棉布巾按在下腹,布巾四角的細繩低垂下來,在雪嫩的大腿內側搖晃,一眼望去,觸目滿是晶瑩的肌膚。   程宗揚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蹲下來,從小紫腿間扯起細細的繫帶。少女肌膚上散發著淡淡的海藻氣息,曲線優美的雙腿又白又嫩猶如脂玉。   克制住心底的激盪,程宗揚低笑道:「這麼笨,連帶子都系不好?」   「小紫不會系啊。」   「哦?你以前不穿內衣嗎?」   「嗯。這是閣羅叔叔拿來的。他說,小紫身體下面是給鬼巫王大人的禮物,要用棉帕包好。」   手指不可避免地碰觸到少女腰側的肌膚,那種滑嫩的觸感讓程宗揚心頭一陣蕩漾。似乎是覺得癢,小紫咯咯輕笑起來。   「你娘不是說過,小紫的身體不能讓別人隨便碰嗎?」   程宗揚吃力地說道:「為什麼讓我幫你?」   「因為程頭兒是好人啊。」   陽光透過枝葉,影子在草地上慢慢移動。小紫一邊說,一邊悄無聲息地從海獸皮袋裡摸出一根骨質的尖錐,她兩眼亮晶晶的,巧笑倩然的唇角露出一絲嗜血的興奮。……這支海獸牙齒磨製成的利錐足以刺穿這個男子的脖頸。只要避開他頸側兩條大動脈,順利穿透他的喉管和氣管,他就會喘不過氣來,無法呼吸,也無法呼救,只能像瀕死的野狗一樣掙扎,抽搐著流盡最後一滴血……   「好了。」   程宗揚放開手,笑呵呵地抬起頭。   從下面看去,只見小紫兩團圓潤的雪乳皮膚緊繃著,緊緊並在胸前,乳頭像受涼般翹起,顏色也比剛才上岸時略深了一些。   「程頭兒……」   小紫軟軟說著,從隨身的袋子裡拿出一顆水果。   程宗揚笑著搖了搖頭,旁邊忽然金黃的顏色一閃,那隻猴子一把搶過果子,朝他齜了齜牙,然後飛快地跳到樹上逃跑了。   小紫嚇得躲了一下,然後又高興起來,「小猴子活了呢!」   一隻猴子,活就活了吧。本來自己就沒準備處死它。程宗揚努力把視線從小紫聳動的雪乳上移開,一邊轉過話題,「你是一路游來的?」   「是啊。」   小紫把陷入股縫的棉帕拉好,然後穿起衣服,一邊好奇地問:「你們要去哪裡?」   「我們去鬼王峒,和你的閣羅盤叔叔做生意。」   程宗揚又看了看密林,這會兒還沒聽到動靜,可以肯定自己和商隊失散了,不然凝羽肯定會追來的。   「小紫,你知道路嗎?」   「知道啊,沿著河往上游。」   「一直游到鬼王峒?」   這恐怕要游上幾天幾夜,程宗揚自問沒這個本事。   「不是啊。再往前走,水就分開了,然後就要走路了。」   程宗揚斷然道:「那好,我們一起走。」   小紫繫好衣帶,奇怪地問:「你的夥伴呢?」   程宗揚無奈地說道:「我和他們失散了。」   小紫說,她昨晚就睡在海裡,天亮時才離開海灣,沿著自己曾經游過的路線進入山林。   被鮫人擊敗後,碧鯪人曾經試圖離開海洋,到內陸生活,但南荒悶熱的氣候對他們造成的威脅,絲毫不遜色於鮫人的魚叉。經過數次不成功的嘗試,碧鯪人沒實現定居陸地的夢想,卻與鬼王峒有了最初的接觸。   沿著這條碧鯪人稱為淇陶的河流向上,經過一個白天的水程,會在河流分叉的地方看到南荒最古老的道路:龜紋古道。   那幾乎是南荒唯一可以長距離通行的道路,形如龜背花紋的石徑綿延穿過叢林、山坳和沼澤,一直延伸到大山深處。   龜紋古道並不是完全連續的,無數年來的山洪、地震和泥石流,使道路出現了許多處斷裂。而且古道兩旁分岔出無數小徑,這些小徑有的被山峰阻隔,有的消失在河流之下,還有的會通向一些不知名的神秘區域──比如這處類似巨石陣遺址的地方。   一大一小兩個人影仰起頭,呆若木雞地望著眼前的廢墟。   月光下,一堆巨石突兀地出現在視野中。這是一座倒塌的巨型建築,太過久遠的時間,使這些巨石表面佈滿風蝕的坑洞。一座門形的巨大建築立在廢墟前,黑沉沉的方形洞口彷彿怪獸張開的巨口。   小紫發呆地看著這一切,過了會兒才可憐兮兮地說:「小紫好像是迷路了……」   程宗揚跟著小紫走了一個多時辰,好不容易才從密林中找到一條幾乎被籐蘿覆蓋的小徑,沒想到小徑盡頭卻是一座廢墟。   這就是相信一個弱智的代價。程宗揚沒辦法責怪小紫,只能怪自己不應該把希望寄托在明知道不可靠的目標上。這會兒天知道自己在南荒哪個方位、離商隊有多遠。   「看來,我們今晚只能在這裡過夜了。」   小紫有些膽怯地看著周圍,然後抱住裸露的手臂,小聲道:「好冷……」   程宗揚只好很紳士地脫下外衣,給小紫披上。小紫高興地笑了起來,那一瞬間,她精緻的面孔猶如奇花初綻,美麗得令人心悸。   這樣美麗的面孔,即使是白癡也可以原諒的吧。程宗揚肚子裡歎息一聲,突然莫名地一陣心驚肉跳。他不安地望望周圍,除了那座廢墟,並沒有什麼異常。   再破敗的廢墟也比野獸出沒的叢林更讓人有安全感,程宗揚領著小紫翻過零亂的碎石,踏進石門。他本來想隨便找個避風的地方,但小紫顯得很害怕,於是便領著她往廢墟深處走去。   看得出,這處廢墟是某座遠古建築的遺跡,有寬闊而積滿碎石的走廊,折斷的石柱和倒塌的牆壁構成的房間。程宗揚盡量挑選容易通行的地方,七繞八拐,終於發現一處比較乾淨的角落,他讓小紫乖乖坐好,然後道:「我去找些東西吃,你不要亂走。」   小紫認真點了點頭。   程宗揚想了一下,從背包裡拿出那柄珊瑚鐵製成的匕首,用刀柄在石頭上刻了個三角標記。廢墟面積足有四、五個足球場那麼大,殘存的斷垣殘壁形狀大都相似,程宗揚怕自己迷失了位置,一邊走,一邊沿路在醒目的位置刻上標記,最後一道刻在門上,這才進入森林。   黑暗的森林浮動著詭異的氣息,彷彿有無數生靈趁著月色在林中飄蕩。程宗揚不敢進得太深,他在森林邊緣找到幾叢蘑菇,按照祁遠教的那樣,避開色澤鮮艷、菌冠尖長的,只挑那些灰撲撲不起眼的採了幾株。幸運的是一隻野兔被他驚動,從棲身的草窩竄出,讓程宗揚順手牽了羊,擰著耳朵提到手裡。   廢墟灰白色的石塊寂然無聲,石上自己留下的標記清晰。程宗揚帶著獵物,沿著自己留下的標記一路走進廢墟。東繞西拐走了差不多半刻鐘,隱約看到最後那個標記。忽然,耳邊彷彿傳來小紫低低的抽泣聲。   程宗揚心裡一緊,連忙加快速度,朝她藏身的地方衝去。   那個抽泣聲一閃而過,廢墟又恢復了平靜。程宗揚匆忙辨認著石上的標記,腳下沒有絲毫停頓。剛繞過小紫隱蔽處的巨石踏進兩步,就彷彿撞在一張無形的大網上。   沒等程宗揚明白過來,身體已猛的向後彈回,接著兩腳懸空,在空中來回搖蕩。   程宗揚仍保持著剛闖進來的姿勢,四肢張開,大字形懸在半空。連手中的野兔也僵硬地飛在半空。他急忙往角落裡望去,眼前空蕩蕩的碎石上生著發黑的苔蘚,完全不是自己和小紫分手的地方。   「小紫!」   程宗揚大叫一聲。   一陣輕微的震動傳來,程宗揚頭頸都無法轉動,他勉強轉過眼珠,只見一條生滿黑色毛刺的尖腿正從頭頂的方向伸入眼簾。   一隻巨大的蜘蛛出現在岩石上方,它觸肢細而尖長,黑色的外殼泛著金屬般的光澤,四顆大小不一的眼珠同時朝程宗揚望來,透出懾人的寒光。在它腹部下方,生著一張箕形的嘴巴,無數細小的觸肢在嘴巴邊緣蠕蠕而動,彷彿在擇物而食,令人毛骨悚然。   程宗揚背後掠過一陣寒意,是陰蛛。自己曾經在南荒遇到過,但那只體形比它小了許多,更沒有這樣可怕的嘴巴……   陰蛛眼珠轉動著,然後伸出尖長的觸肢,往空中一踏。空氣中傳來一陣輕微的波動,那是一根透明的蛛絲,比草莖粗不了多少,從岩石上方一直延伸到自己身體下面。無數蛛絲以比普通蛛網更複雜精巧的方式編織在一起,形成一張透明的大網,將自己牢牢黏在上面。   程宗揚竭力抬起手臂,想伸進背包。以自己現在的力氣即使同等粗細的麻繩也能掙斷。但看似脆弱的蛛絲不僅結實之極,而且充滿黏性。自己使盡力氣,也僅能把蛛絲拉得變形。   手背被蛛絲黏連的皮膚傳來一陣輕微的麻癢感,漸漸像火燒一樣變得刺痛。   突然,一股鮮血淌到手背上,順著手臂流到脖頸中。程宗揚喉結狠狠動了一下,就在自己手掌邊緣,那只臉盆大小的陰蛛從腹部下方伸出一根尖刺,刺穿了野兔的皮毛。   充滿腐蝕性的消化液注入野兔皮肉內,野兔的血肉、內臟隨之腐化,變成可供陰蛛吞食的腐肉。   如果被這玩意兒扎一下……程宗揚打了個冷顫。   「程頭兒……」   小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程宗揚大叫道:「別過來!」   小紫雪白的面孔從另一側出現,驚訝地看著蛛網上變成獵物的男人。   「快跑!快跑!」   小紫卻像呆住一樣,站在原地。   「程頭兒……」   小紫怯生生地小聲道:「你怎麼了?」   「我被蛛網黏住了。」   那只野兔已經被陰蛛吞食乾淨,只剩下一張空皮懸在網上。陰蛛拔出尖刺,四顆黑寶石般的複眼同時朝另一隻獵物看來,那根滴著紅褐色汁液的尖刺緩緩挺起。   程宗揚週身的血液都彷彿凝固。那尖刺慢慢接近,忽然噴出一條半透明的細絲,落在他鼻尖。   對於體型較大的獵物,蜘蛛通常會用絲把獵物裹起來,確定它無法掙扎,再開始獵殺。很顯然,這只剛吞食過野兔的陰蛛並不餓,只是它把程宗揚的腦袋當成獵物,像紡一粒繭那樣,用蛛絲把他腦袋一圈圈纏起來。   隔著蛛絲,依稀看到小紫唇角微微挑起。程宗揚以為那是視角的變形,接著他聽到小紫嬌柔的聲音道:「程頭兒,我來救你好不好?」   「不……不……」   程宗揚努力吐著字,想阻止小紫自投羅網。   小紫一手背在身後,笑靨如花地朝程宗揚走來。   這個男子真的很笨,她握著那根尖硬的獸牙錐,心裡想:連自己重刻了標記都沒看出來,就那樣闖進陰蛛的巢穴,讓他被陰蛛吞食掉,場面肯定很好看。但如果有鮮血,小紫會更喜歡……   「朱老頭!你指的這是什麼路!」   緊要關頭,一個破鑼般嗓子響起,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該答話的朱老頭似乎也愣了,過了會兒才嘴硬地說道:「沒錯,就是這兒!那個……啊,咱們說過的,今天就在這兒歇!」   「我呸!」   那個粗豪的聲音道:「你說的可是村子!這鬼地方連根人毛都沒有!你讓大夥兒住野地啊?」   又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小紫心裡浮現一張臉色青黃的面孔。祁遠道:「是不是走錯路了?」   朱老頭叫起屈來,「好端端的,怎會走錯了呢?準是你們那馬欺負了俺那驢……」   廢墟外吵嚷聲響成一片,程宗揚耳朵被纏住,只勉強能聽到一陣嗡嗡聲。小紫眼睛轉了幾下,然後拿起獸牙錐,用力朝一根蛛絲挑去。 第二章 迎敵   「這……這是從哪兒說起呢?」   那只陰蛛被武二郎大卸八塊,已經死的不能再死。這邊幾個人把程宗揚救下來,七手八腳扯開他頭上的蛛絲。   祁遠嘮嘮叨叨說著這一路的事,雖然婆媽了些,好歹程宗揚大致聽明白了。   自己闖進密林,就與商隊失散了。眾人找了許久,也沒有找到他的下落。朱老頭告訴大夥兒,前面有南荒人的村子。眼看天色將晚,留在林中凶多吉少,眾人商量不如安頓下來再來搜尋。   凝羽和謝藝仍不肯放棄,眾人便與兩人約定了會合的地方,然後和朱老頭一同趕往他所說的村子。誰知那老傢伙也迷了路,不知怎麼摸到這片廢墟。還算來得及時,正好救了程宗揚一命。如果晚來一步,他免不了也和那只野兔一樣,只剩下一張空皮囊了。   陰蛛的蛛絲帶有毒性,程宗揚直接接觸蛛絲的臉、手像被蚊蟲蟄過一樣又紅又腫。樂明珠跑來看過,說毒性並不強,給他抹了些草藥,養兩天也就好了。   樂明珠走時沒找到小紫,向她告別,這時遇到,可把小丫頭高興壞了。再接過程宗揚遞來的朱狐冠,樂明珠更是開心,幾乎想摟著他親上一口。   程宗揚失望地說道:「怎麼不親呢?」   眾人在廢墟中清理了幾處地方,將隊伍安置下來。凝羽和謝藝兩人始終沒有回來,程宗揚雖然心頭忐忑,但想到謝藝和他那把不起眼的刀,就放下心來。   易彪在廢墟中生起篝火,祁遠將剛采的蘑菇和從碧鰻族帶來的魚乾一併拿出來,放在火上燒烤。趕了一天路,眾人都飢餓難耐,不一會兒就你一口我一口吃了個乾淨。這邊樂明珠卻因為朱狐冠失而復得喜不自勝,纏著程宗揚不放,非要問他怎麼逮到那隻猴子的。   「嘻嘻,你臉上都是草藥,沒有可以親的地方呀。」   「胡說。」   程宗揚指了指自己的嘴唇,「這裡就沒有嘛。」   樂明珠皺起小鼻子,鄙夷地說:「我才不和你親嘴呢。」   程宗揚嫉妒地說:「你就親小紫了。」   「小紫好可憐哦。那些人對她一點都不好。」   「誰?」   「村子裡的人,還有鬼王峒的壞蛋們。喂,我們幫小紫找到媽媽,然後把她帶走吧。」   「做什麼?」   「讓她當我的小師妹好不好?」   「別傻了,你師傅會收一個小白癡當弟子嗎?」   想到跟著小紫差點送命,程宗揚就不禁害怕。   「那有什麼!」   樂明珠不服氣地說:「我這麼笨,師傅都收我了呢。」   程宗揚大笑起來。   「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樂明珠白了他一眼,然後眼珠一轉,小聲商量道:「喂,你如果把她說服了,我就讓你親一口,好不好?」   連這樣的條件都擺出來,這丫頭對小紫還真是好。程宗揚翻了翻眼睛,「我又不是沒親過。」   自己本以為會逗得那丫頭惱羞成怒,可樂明珠只撇了撇嘴,「肚子裡都是你的味道!臭死了!臭死了!我以後再也不讓你給我做人工呼吸!」   程宗揚怔了一下,當時樂明珠曾經提起過,但因為被鮫人襲擊,自己忘了詢問。「你也知道人工呼吸?」   「當然了,這些急救術都是我們光明觀堂弟子必修的。不過我們才沒有你那麼笨呢!師傅說,至少要在別人嘴上放一塊絲帕,不然很可能通過嘴巴的接觸生病。壓迫肺部的時候也不要太大力,免得壓斷肋骨。不過這都是什麼都不會的人才用的,像我們,最好的方法還是用針灸激發傷者自身的元氣。」   「是你們那本醫藥大典上傳下來的嗎?」   樂明珠得意地說道:「急救術是我師傅整理的。除了人工呼吸,還有噎嗝急救的氣管穿刺法、腹部壓迫法……」   小丫頭嘰嘰咯咯說著,不遠處,商隊的漢子們已經吃完食物,正在搭建帳篷準備宿營。   易彪提著刀從岩石後回來,低聲對雲蒼峰說了幾句。雲蒼峰眼中頓時精光大盛,「在哪裡?」   廢墟中心位置有一處空地,灰白的岩石上濺著暗紅色的血污。望著地上的圖案,程宗揚頸後毛髮一根根聳起。   一個圓形,一個三角,簡單地構成一幅大笑的鬼臉圖案。用銳器刻成的溝槽深深刻入岩石,裡面匯聚著凝固的血跡,散發出刺鼻的血腥氣。   祁遠臉色發白:「這裡是鬼王峒?」   朱老頭一張不知道死字怎麼寫的表情,笑呵呵道:「沒呢沒呢。頂多是那幫孫子的營地。」   「什麼營地?」   「養點兒戰士,修煉點兒巫術,培養點兒怪物啥的。」   易彪扭過頭,寒聲道:「朱老頭,你挖好坑讓我們跳?」   他凶狠的樣子讓朱老頭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誤會!誤會!我……我真迷路還不成?」   程宗揚摸著鼻側刺癢的部位,沉聲道:「朱老頭,你給我們說清楚。怎麼這麼巧,把我們帶到鬼王峒的營地來?」   朱老頭哭喪著瞼道:「真的是誤會啊。南荒的路就這衰樣,走著走著就不知道走到哪兒了,這地方離鬼王峒越來越近,有他們的營地也算不得什麼。小程子,你可沒跟大爺一起,不也走到這兒了嗎?」   程宗揚朝四周望去,心頭突然一凜,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又回來了。就好像自己床下臥著一條毒蛇,在自己視線未及的角落裡張開鋒利的毒牙……   「咚!」   一聲金屬般的鼓聲響起,接著外面的馬匹嘶鳴起來。   「冬!冬!鼕鼕冬……」   彷彿從地獄傳來的鼓聲越來越近,易彪當先帶著他僅剩的三名手下闖出去,接著剩下的人也紛紛奔出。   銅鼓的震響從密林深處傳來,一步步逼近廢墟。大夥兒升起篝火燒烤食物,單是火光和食物的香味就給林中的敵人傳遞了足夠的訊息。還沒有接觸,對方就擂起戰鼓,顯然對他們這些闖入營地的人動了真怒,眼前這一戰已經避無可避。   商隊與鬼王峒交手幾次,不是伏襲就是遭遇戰,像這樣雙方對壘的狀況還沒有出現過。眾人互視一眼,程宗揚斷然道:「易彪,你打過仗,你來安排!我們都聽你的!」   「易雄!」   易彪也不客氣,立即厲聲道:「把馬牽到後面!列陣!」   他旁邊的護衛答應一聲,將商隊的健馬迅速牽到廢墟入口的地方。雲氏商會的馬匹都是精選的戰馬,在他的操弄下,十幾匹戰馬頭尾相接地盤腿臥地,形成一道半月形的屏障。   謝藝和凝羽這兩名好手不在,商隊剩下的只有雲氏商會四名護衛,白湖商館的吳戰威、小魏和祁遠,即使加上程宗揚才八個人。而他們對面,紛亂的枝葉聲從十餘丈的寬度內同時響起,顯然數量不貲。   要命的時候武二郎和蘇荔又不見蹤影,剩下的花苗人商議片刻,卡瓦帶著僅存的兩名花苗漢子也加入進來,易彪將小魏、祁遠和一名使弓的花苗漢子放在戰馬圍成的屏障之後,讓他們使用的弓弩作為遠距離第一道攻擊力。自己和兩名同伴拿起刀槍和沉重的鋼盾,品字形站在戰馬前,形成一個突出的箭頭。程宗揚、吳戰威、卡瓦和另一花苗漢子埋伏在馬匹後,隨時準備接手。剩下的人,包括花苗族的女子、雲蒼峰、樂明珠和小紫全部退進廢墟。   至於朱老頭……   「明白人啊。」   祁遠很佩服地感歎道:「吹牛的時候堅決吹牛,保命的時候堅決保命,丁是丁卯是卯,該逃就逃一點都不含糊!」   「沒他添亂正好。」   程宗揚道:「易雄,把朱老頭的驢放在最前頭,打死了咱們正好吃肉。」   易彪手裡的長槍緩緩舉起,眾人立刻都閉上嘴。   第一個頭生鬼角的鬼王峒戰士從林中出現,他挽著一張黑沉沉的鐵弓,雙臂拉開,將粗糙的鐵製箭頭瞄向易彪的胸口。   「呵……喔……」   失去舌頭的鬼王峒戰士發出低沉的吼叫,接連從林中現身。他們披著簡易的甲冑,黝黑的皮膚像岩石一樣粗糙而堅硬,手臂和大腿上,那些符咒般的紋身微微閃動著暗紅的光澤,眼睛猶如跳動的鬼火。   這些戰士與商隊曾經見過的鬼武士有著同樣的種族特徵:猙獰的鬼角,醜陋的面孔,岩石般強壯的身軀,尖利的牙齒和神秘的紋身。唯一的區別是他們頭上的鬼角像剛剛生出來一樣細小,顯得很新。   易彪提了口氣,高聲喊道:「我們是──」「繃」的一聲,那名鬼武士彷彿沒有聽到他的喊話一樣,鬆開鐵弓,箭矢帶著沉重的呼嘯聲撕開空氣,朝他射來。   「易彪!」   雲蒼峰在後面沉聲喝道:「不用說了,他們聽不到。」   易彪舉起鋼盾,「噹」的格開鐵箭,接著右臂一振,長槍筆直劃過數十丈的距離,重重刺進那名鬼戰士胸膛,穿透他的軀體,將他釘在地上。   易彪的投槍揭開了廝殺的序幕。旁邊的鬼戰士無視於同伴的死亡,他們眼中閃動著嗜血的紅光,嘶嚎著朝商隊撲來。   馬匹後飛出幾根箭矢。小魏的弩機力道最為強勁,箭矢穿透了一名鬼戰士的大腿。另一名花苗漢子的彎弓也不錯,射中一名鬼戰士的腰腹,只有一截白羽露在他岩石般的腹肌上,微微抖動。相比之下,祁遠那一箭就差遠了,箭頭只勉強穿透一名鬼戰士的皮膚,深度還不到一指,那名鬼戰士甚至沒有伸手去拔,手臂肌肉一鼓,就硬生生將箭頭擠了出來。   旁邊的花苗漢子說了幾句,意思是祁遠使弓的方法不對,沒有把弓弦完全拉開,射出的箭矢缺乏力量。   不過祁遠也有辦法,他扯下走騾背上一隻袋子,掏出一把干樹皮,塞在口裡猛嚼,然後拔下酒萌蘆的塞子,狠灌一口,把嚼碎的樹皮和酒塗在箭頭上。   祁遠「呸呸」地吐出嘴裡的樹皮渣子,然後一齜牙,「這可是好東西!山櫸樹皮跟酒一混,就是上好的麻藥!」   「麻藥恐怕不行,」   程宗揚伏在鞍後,瞇眼觀察著衝來的鬼戰士。他見過祁遠用這種麻藥打獵,效果不壞,但是……「這些傢伙幾乎都是死人吧。」   同樣是來自鬼王峒前往白夷族的使者,在碧鯪族遇到的閣羅、蛇傀和黑舌,與這些鬼戰士並不一樣。鬼戰士雖然有呼吸和血液,但沒有自我意志,像傀儡一樣受人驅使。程宗揚猜測,他們和易虎一樣,都是被巫術煉製的行屍。   祁遠打了個突,然後道:「賭一把!這麻藥是隨著血脈走的,只要這些東西會流血就成!」   三個人伏在馬鞍後,拚命放箭。這時小魏弩機的劣勢便顯了出來,他動作雖然利落,但絞弦的速度比拉弓慢了許多,花苗漢子放出三箭,他的弩機只開了兩次。等小魏第四次絞緊弩機,最前面的易彪巳經撲過去,與衝來的鬼戰士短兵相接。   第一次與鬼王峒武士交手,正值大霧瀰漫,後來在白夷族只來了易彪一個,直到這一刻,程宗揚才看到這些北府兵軍士的戰術。   這時雖是夜晚,月光卻極亮。很明顯能看出這些漢子受過嚴格的訓練,戰鬥紀律極為嚴明。易彪雖然勇悍,卻絕不輕易冒進,他擲出長槍的同時,已經操刀在手。交手時一手執盾,往側上方擋住對手的兵刃,右手長刀向下劈出,一刀砍斷了那名鬼戰士的小腿。   易彪身後的兩名軍士用的都是長兵器,他們與易彪隔著一步的距離,一左一右刺向易彪對面的鬼戰士,同時替他擋開來自側方的威脅。三人形成一個攻守兼備的整體,無論進退都整齊劃一。   這一幕讓程宗揚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自己剛穿越這個世界時,曾遇到一小隊騎兵遭受伏擊,當時他們也採用類似的協同戰術,以團體與敵方對抗,盡量避免單打獨鬥,在一個點上保持壓倒性的優勢。   這種戰術在遇到崇尚個人勇武的對手時,效果十分顯著。那些受過強化訓練的鬼戰士每個人拉出來都不比易彪差多少,但易彪三人同進同退,每次抓住機會襲擊展開小規模的攻擊,都形成以三對一的局面。雖然在人數上他們完全處於劣勢,可攻擊的一刻,卻是以三倍的力量壓倒對手。   這個攻擊團體不僅配合熟練,而且採取的戰術靈活之極,將自己僅有的優勢發揮到最大。他們從半月陣的弧頂開始進攻,始終保持著與後方的呼應,距離半月陣最遠不超過五步,以避免被敵人從後方包抄。   易彪以斜線的方式先將敵人的攻擊吸引到左側,然後逐步後撤,一直退到半月陣邊緣,完全解除掉後方的威脅。接著對陣形距離稍作調整之後,再以斜線方式往右側攻擊,盡可能把敵人擋在陣前三到六步的距離以內,在此範圍中來回牽引對手,使半月陣後的弓弩在短距離內最大可能的殺傷對方。   三人組成的攻擊小組成為整個商隊的刀鋒,或者第一道防線。在他們背後,是十幾匹戰馬組成的第二道防線。那個叫易雄的漢子極擅長操控馬匹,每有馬匹受驚或者受傷嘶鳴掙扎,他都搶先快速調整陣形。直到鬼王峒戰士展開攻擊一刻鐘後,還沒有一名鬼戰士能夠衝過這道簡單得稱不上戰陣的陣線。   負責守禦半月陣的除了易雄,還有卡瓦和他同族的花苗漢子。絕大多數鬼戰士都被最前方突出陣外的易彪吸引,偶然有人試圖衝擊半月陣,也被弓弩和卡瓦的長刀解決掉。   使用弓弩的小魏、祁遠和另一名花苗漢子是第三道防線。小魏已經是第八次張開弩機,他的手雖然仍然很穩,速度卻不避免地越來越慢。祁遠拉弓的力道也漸漸跟不上節奏,射出的箭矢甚至無法穿透鬼戰士堅硬的皮膚。不過他的麻藥並不像真射在屍體上那樣全無效果。幾名被他射中的鬼戰士雖然受創不重,動作卻遲鈍下來。   祁遠一個勁兒地咋舌,「這幫傢伙比牲口還壯,這藥就是一匹馬也麻翻了,他們還能撲騰?」   受到麻藥效果的鼓勵,祁遠乾脆放棄攻擊,一門心思地替旁邊的花苗漢子和小魏往箭枝上塗藥。   按照易彪的佈置,程宗揚和吳戰威始終伏在馬鞍後,沒有參與戰鬥。樂明珠憤憤不平,她認為自己也很能打,卻沒有人讓自己出手,實在是太過分了。不過程宗揚只用了一句話,就成功避免了這丫頭過來添亂。   「看好小紫!」   「嗯嗯!」   樂明珠連連點頭,很盡責地把小紫護在身後。   程宗揚鬆了口氣,易彪的戰術很有效,如果讓這丫頭上來,天知道她會捅出什麼漏子來。   鬼王峒的戰士幾次衝上來,與卡瓦他們廝殺,程宗揚都忍不住想出手,但強行壓制下來。易彪把自己和吳戰威放在最後,很明顯是讓他們作為埋伏的預備隊。他們隱瞞得越久,殺傷力越大,商隊支撐的時間也會更長。如果能支撐到武二郎、蘇荔,甚至謝藝和凝羽趕回,大夥兒才有活命的機會。   想到這裡,程宗揚不禁佩服起這個剽悍的漢子來,手裡就這十幾張牌,還要扣起兩張。只不過面對數量太過懸殊的對手,仍然堅持「永遠保留一支預備隊」的指揮官條例,縱然正確,壓力也未免太大。   他們以前遭遇的鬼王峒戰士,數量最多也不超過十人,而這時從密林出來的鬼戰士已經接近三十個,數量是他們的三倍。易彪利用戰術消耗掉三分之一的鬼戰士,其中被箭矢射殺的就有六個。另外還有幾名鬼戰士雖然沒死,但被帶有麻藥的箭矢射中,已經失去戰鬥力。   那些鬼王峒戰士雖然身如鐵石,力大超群,但相應的缺乏理智,就像一群兇猛的野獸,被易彪這個出色的獵人利用戰術一一擊殺。   但最幸運的,還是這些鬼戰士並沒有他們之前遇到過的那樣強悍。這些鬼戰士像是剛接受訓練的新兵,互相之間不能配合,數量雖然不少,但總能被易彪找到薄弱的一點痛下殺手。   對方似乎也看出情形不對,銅鼓的聲音突然一變,正在格鬥的鬼王峒戰士停頓了一下,然後分成兩股,一股圍攻易彪,一股朝半月陣衝來。   易彪被擋在左側,一時無法回發。卡瓦立刻躍起身,花苗人慣用的彎刀弧形揮出,劈向最前方的敵人。這邊小魏也扔下弩機,提刀闖過去。祁遠朝手心狠唾一口,吼了一聲「拚了」騰身翻過戰馬。   程宗揚與吳戰威沒有等太久,隨著又一批鬼戰士加入攻擊,易彪終於發出信號。兩人同時從鞍後跳起,一左一右朝前撲去。   「老四!」   程宗揚朝吳戰威低喝一聲。   吳戰威會意,剛才看了這麼久,對易彪的戰術也球磨出一點門道來。他們兩個沒有與敵人糾纏,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搶到祁遠身後,先把正在和他交手的鬼戰士砍翻。然後吳戰威肩膀一扛,把祁遠擠到後面,自己擋在最前方。   「右邊!」   卡瓦和兩名族人仍然採用最簡單的戰術,三人站成一線,分別迎向鬼戰士。很快三人身上都掛了彩,如果不是程宗揚帶著吳戰威和祁遠來發,他們三個在鬼戰士第一波攻擊下就盡數送命。   一名凶悍的鬼戰士執斧朝程宗揚劈來,他雖然身材不高大,但力量極為狂猛。他鼻翼鼓張著,兩側的鼻翼上各穿著一顆野豬的尖牙。   程宗揚雙刀同時架住鐵斧,刀斧相交,鋒刃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那名執斧的鬼戰士噴出一口粗氣,鐵斧連續劈來。程宗揚一連擋了三斧,感覺自己就像一顆核桃,正被人用錘子一點一點敲碎,渾身的骨骼都為之震動。   盯著鬼戰士額上嶄新的鬼角,程宗揚向後略退半步,接著一個虎躍,左刀斜劈,右刀橫掃,一招「猛虎過澗」刀鋒重重劈在鬼戰士的彎角上。   頭頂的鬼角是鬼王峒的種族標記,程宗揚曾遭遇的鬼武士,鬼角比堅鐵還要結實,尋常鋼刀砍上去立刻就會卷刃。而這名鬼戰士的鬼角卻微微一頓,竟然被刀鋒切開一半。   那名鬼戰士嚎叫一聲,雙手抱住額頭折斷的鬼角,鮮血從指縫中湧出。他慢慢抬起頭,穿著獸皮的鼻翼收窄,幽深可怖的眼睛沒有理會程宗揚,而是投向身後的密林。   他張開口,被切掉半截的舌頭費力地吐出兩個字:「達古!」   接著鮮血透過皮膚,從他每個毛孔中流淌下來,黝黑的皮膚迅速乾枯,變成一具乾屍。 第三章 虎威   一個披散著頭髮的巫師從林中出現。他穿著灰色的長袍,額頭的鬼角呈螺旋狀,又粗又長,依稀帶著血跡。月光下,巫師臉色一片慘白,他面容皮膚鬆弛,像簾子一樣一層層垂下來,幾乎遮住眼睛。   「咚!咚!」   帶著金屬顫音的銅鼓聲響起。巫師一手握著木杖,盤膝坐在一隻巨大的陰蛛背上。陰蛛尖長的觸肢彎曲著支撐身體,那張銅鼓懸在它腹下,兩條尖肢不停敲擊著銅鼓。   巫師舉起木杖,朝程宗揚一指。隔著數十丈的距離,程宗揚心頭還是一寒。數名鬼戰士放開各自的對手,驀地朝他攻來。   越來越多的鬼王峒戰士從林中湧出。這是他們遇到的最大一股敵人,超過他們五倍的鬼戰士一點一點逼近戰馬組成的半月陣,連易雄也加入戰鬥。   終於,商隊的陣形開始崩潰,隨著易彪身後的一名軍士被長矛刺穿小腹,失去一角的攻擊陣形立即陷入停滯,很快被鬼王峒的戰士包圍。   吳戰威的大刀被祁遠拿走送了人情,這會兒只拿了一把普通鋼刀,用著要多彆扭有多彆扭。漸漸的,他們被逼到半月陣後面,幾乎每個人身上都帶了傷。   程宗揚被數名鬼戰士纏住,沒有來得及後撤,頓時陷入苦鬥。他幾次高喊自己是來作生意的商人,但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我是閣羅的朋友!」   程宗揚豁出去,大叫道:「一起幹過同一個女人的親密朋友!」   巫師眼皮翻開,露出一縷幽暗的光芒。他嘴唇一動不動,卻從腹部傳出一個奇異而低沉的聲音,「殺了你們。我們會一起幹你們的女人。」   「看到了嗎?那個是獻給鬼巫王大人的新娘!我們是給鬼巫王大人送親的隊伍!」   難得這堆半死人有個能動舌頭的,程宗揚像撈到稻草一樣叫道。   巫師翻著眼睛看了片刻,用腹語道:「任何闖入密營的人,都該死。把你們殺光。我們會把新娘交給鬼巫王大人。」   「叮」的一聲,程宗揚手中的鋼刀被一柄粗糙的長刀盪開。刀鋒貼著他的肩膀劈過,只差寸許就能將他整條右臂砍下來。   就在這時,廢墟內傳來一聲弓弦的輕震。   一道白色的流星疾掠而過,白翎羽箭硬生生穿透鬼戰士額頭,強大的衝擊力使鬼戰士頭顱猛然向後一仰,轟然倒地。   月光下,一個美艷的身影出現在巨石頂端。她雪白的玉體裹著鮮紅的絲綢,宛如一株玉樹,搖曳生姿。她纖手挽弓,一箭射殺了程宗揚身前的執刀戰士,接著又搭上一枝利箭,瞄向鬼戰士後面的巫師。   旁邊的武二郎一臉怒氣,看誰都目露凶光,好像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誰都欠了他二百多銀銖。   「我是花苗族的阿依蘇荔,因為鬼巫王大人的命令,越過南荒的千山萬水,趕往神聖的鬼王峒。」   蘇荔挽弓說道:「如果冒犯了你的領地,我們立刻就可以離開。」   「你們衝撞了召喚神煞的密營。無論是誰都只有死!」   巫師並沒有被蘇荔的箭術震懾,腹語中充滿了傲慢和狠毒的意味,「花苗的阿依蘇荔,達古會把你製成一具行屍,進獻給巫王大人,你美艷的身體,會成為這些戰士最好的玩物!」   巫師腹部一陣蠕動,彷彿在念誦什麼咒語,接著手中木杖一抬,一個被易彪砍斷脖頸的鬼戰士猛地直立起來,挺著無頭的屍體,朝蘇荔撲去。接著滿地的屍骸斷肢都在夜色下蠕蠕而動,似乎在努力支撐起身體。   鬼戰士殘缺的肢體比他們活著的時候更加可怕,場中的異變讓所有人都心生寒意,連負責守衛小紫的樂明珠也禁不住玉臉發白。   「去你娘的!」   武二郎俯身抄起一塊牛頭大的岩石,然後虎軀一挺,劈手砸了出去。   「篷」的一聲悶響,上百斤重的岩石砸在那具無頭屍體的胸口,一下把它撞出十幾丈遠。屍體直飛出去,連人帶石撞到那巫師身上。   突然增加的重量使陰蛛四條後腿同時一彎,正在念誦咒語的巫師翻著跟頭從蜘蛛背上掉到地上,斷腔的污血噴得他滿臉都是。   巫師根本沒有將這支商隊放在眼裡,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把達古砸得狼狽不堪,一時間忘了反擊。   掙扎著爬起的屍體、斷肢搖晃了一陣,然後像散架一樣掉了一地。失去巫師的驅使,那些鬼戰士的攻擊也陷入混亂。   巫師腹部像青蛙一樣急劇起伏著,臉上鬆弛的皮膚不住掀動。   程宗揚叫道:「武二!就是這傢伙壞了你跟蘇荔族長的好事!只要幹掉他,哪怕你們搞到天亮!」   蘇荔啐了一口,張弓一箭射殺與卡瓦交手的鬼戰士。這邊武二郎根本不用煽動,單憑是達古那幾句話,武二爺要不干挺這孫子,就是小娘養的。   武二郎雙目凶光大盛,邁開大步徑直朝巫師衝去。   巫師坐在地上,木杖急忙一擺,最前面的鬼戰士放開眾人,擋住武二郎的去路。武二郎雙刀一錯,兩道刀光交叉掠過,只一個照面就把他砍成三截,毫不停頓地闖進鬼戰士的陣營。   那種「擋我者死死死!」   的龐大氣勢,讓程宗揚不禁感歎,這老男人的怨念真不是蓋的。   武二郎的五虎斷門刀比程宗揚高出不止兩個級數。頃刻間,敢擋他虎威的鬼戰士便三死二傷。巫師簾子一般的臉上第一次露出懼意。他腹部的呼叫聲越來越急促,剩下的鬼戰士紛紛奔來,一圈圈圍在他身旁。   一旦數名鬼戰士合力,武二郎無堅不摧的氣勢也被擋得一滯。商隊這邊人人帶傷,除了蘇荔用弓箭幫他清除落單的鬼戰士,剩下的都在迅速包紮傷口,重整陣形。   武二郎雙刀如同雙虎,咆哮著在身周盤旋飛舞。他脖頸中金黃的虎斑霍霍直跳,隆起的肌肉猶如鑌鐵,彷彿蘊藏著無窮精力。   那些鬼戰士幾乎沒有戰術可言,完全是機械地在巫師身周圍成一圈,沒有利用數量優勢對武二郎展開圍攻。如果他們有一個易彪那樣的指揮官,至少能把武二郎困住,不讓他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巫師懼意越來越濃,他一邊望著外圍武二郎飛舞的雙刀,一邊用木杖在地上飛快地畫著什麼,腹部的鼓動也越來越急促。   忽然,一團黑影從人群中滾出。那只綁著銅鼓的陰蛛尖長的觸肢縮成一團,球一般滾到武二郎身前,然後猛地彈開。陰蛛的軀體足有桌面大小,它昂起頭,八條觸肢彎曲著撐起軀體,在它腹下,兩條畸形的尖肢緩緩舒張開來,朝腹下的銅鼓擊去。   「嗷……嗚!」   一聲虎嘯驀地響起。武二郎頸中的虎斑鼓脹起來,他張開大口,兩對鋒利犬齒閃動寒光,威猛無儔的咆哮聲震懾全場,散發出令人膽寒的虎威。   那只陰蛛本來已經挺起腹部的錐尖,那聲虎嘯使它本能地伏低身體。接著一隻大腳從天而降,狠狠踩住它的背脊。   銅鼓在陰蛛腹下低啞的響了一聲,兩根鐵槌般的尖肢頓時折斷。武二郎獰笑一聲,一刀從陰蛛腹背穿過,從它箕張的進食口中穿出。另一刀從它額頭四隻眼睛正中劈入,將陰蛛的頭部劈成兩半。   黃綠色的濃汁從刀鋒下迸射出來,陰蛛軀體被牢牢踩住,八條觸肢掙扎著扭曲成一團。武二郎狠狠唾了一口,然後抬起頭顱,餓虎般惡狠狠盯著人群中的巫師。   巫師灰色的長袍被冷汗濕透,他忽然拉過一名鬼戰士,從腰間抽出短刀,切開他的喉嚨,一邊從腹部發出嘶嚎般的叫聲。   那名鬼武士毫不反抗地束手待斃,任由巫師割斷自己頸部的大動脈,採取血液,其餘的戰士瘋狂地朝武二郎撲去。程宗揚看得莫名其妙,武二郎在外面殺,巫師在裡面殺,難道嫌這些鬼戰士死的不夠快嗎?   論起處理鬼戰士的速度,那巫師比武二郎可快得太多了。武二郎剛砍翻第五個對手,已經有六名鬼戰士被巫師斷喉取血。   程宗揚心裡一動,急叫道:「武二!小心他的巫術!」   武二郎渾身浴血,背部多了一道槍尖劃出的血痕。他擰笑一聲,忽然收刀,將刀背貼在臂側,鋒刃朝外,然後側身朝人群撞去。   吳戰威與易彪對視一眼,都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們兩個也是使刀的好手,但做夢也想不到武二郎還有這種刀法。武二郎放棄了大開大闔的五虎斷門刀,雙手以刀貼臂,就像是在斗室中與勁敵搏命,雙臂疾展疾收,時屈時伸,每一擊最遠只有三寸,更多的時候他手臂不動,完全依靠腰膀的力量狂衝猛撞,在最短的距離內將腰膀腹背的力量使到最大,招法綿密而狠辣,速度極快,如同將整個人變成一柄淬過火的兵刃,硬生生從鬼戰士中蹚出一條血路。   武二郎魁偉的雄軀在人群中越闖越深,忽然「噗」的一聲,武二郎左肘後露出半尺長的刀鋒,刀尖從巫師肋下刺進,直入心臟。接著右手鋼刀橫揮,切向巫師喉頭。他這一擊速度如同雷霆霹靂,力道卻控制極佳,巫師目光呆滯地盯著刀鋒,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腦袋猛的一抬,然後緩緩向後仰去,只留頸後一縷皮肉還連在斷頸中。   「遠方來的妖魔……」   巫師脖頸鮮血迸湧,用腹部費力地說道:「南荒的鬼神會吸乾你們每一滴……」   武二郎收回刀,然後一刀捅進巫師腹中,「我呸!」   巫師折斷的頭顱掉在地上,屍體扭曲成弓狀。   失去巫術支撐,那些鬼戰士一一倒地,屍體迅速腐爛,散發出刺鼻的惡毒。   巫師折斷的脖頸間,鮮血慢慢乾涸。在他腳下,一個擰笑的鬼臉圖案清晰可辨。鮮血淋漓的圖案正中,卻多了一個浸染了血跡的草結。   程宗揚已經是第三次看到鬼王峒的人施展巫術。蛇彝村那次,他們一行到的太晚,白夷族的地宮那次,鬼王峒使者的施法被凝羽打斷,都沒有看到巫術施展的場景。但鬼王峒巫師寧可犧牲六名戰士也要施術,可以想像鬼王峒巫術的凶險和詭異。   雲蒼峰雙手滿是冷汗,連連道:「僥倖僥倖。」   以這些鬼戰士的實力,完全可以把他們擊潰,縱然有人能從屠殺中逃脫,在這片被鬼王峒陰影籠罩的南荒叢林,也難保住性命。幸運的是,武二郎一刀擊殺巫師之後,餘下的幾十名鬼戰士都化為枯骨,才讓他們躲過了殺身之禍。   朱老頭不知從哪兒鑽出來,裝模作樣地東瞧西看,然後傲然道:「這些都是還沒有完全煉成的新兵蛋子,要白夷族那些有這麼四五十個,你們還想活命?」   程宗揚擦著刀上的血污道:「我們如果被殺,你老人家也活不了。說起來,我們商隊也救了你一命。我也不說讓你報恩了,從現在起,往後的嚮導費給免了吧。」   朱老頭嘿嘿一樂,「我就是隨便說說。小程子瞧你,又當真了不是?嘿嘿嘿嘿……」   程宗揚扭頭一看,訝道:「誰的驢被殺了?」   朱老頭像火燒屁股一樣跳起來,「我的驢哇!」   程宗揚牽起自己的黑珍珠,順腿一腳,踢在灰驢屁股上。草驢夾著尾巴溜到一邊,把朱老頭心痛得左看右看。   這邊武二郎抱著膀子晃過來,上下打量著程宗揚,嘖嘖道:「小子行啊,那幫鬼東西竟然沒砍死你?嘖,連道傷口都沒留,運氣不錯啊。」   「托二爺的福,你要多折騰一會兒,這五虎斷門刀就跟我進墳墓了。」   武二郎眉開眼笑地用肩膀扛了他一下,小聲道:「啥叫折騰?啥叫折騰?不是二爺我吹牛,也就是咱們依依了,換成你那個不長翅膀的丫頭片子,不夠二爺翻騰的。」   「依依?你也太肉麻了吧?」   程宗揚小聲道:「你們剛剛搞完沒有?沒搞完接著搞,免得你內分泌失調,逮著人就往死裡揍。」   武二郎瞪了他一眼,把雙刀挎在腰間,哼著小曲離開。   樂明珠手忙腳亂地給傷者包紮傷口,小紫在一旁幫忙。有這一對絕配,受傷的幾個算是倒大楣了。不只一個因為包好的傷口忘了敷藥,又重新揭開。只聽見那丫頭一連串的說著「對不起」好像這七八個人的傷口都是她一個人砍的。雖然有兩個受傷頗重,但沒有人送命。小魏也受了傷,由他那個相好的花苗女子照顧,唯一沒受傷的程宗揚,當仁不讓地接過看管馬匹任務。   鬼戰士的屍體大都迅速腐爛,惡臭難當,誰也不願意靠近。程宗揚把馬匹轉移到另外的角落,把韁繩一一繫好。   好不容易安頓下來,月亮剛升過中天,剛才那一戰雖然猛烈,持續的時間卻不長。如果不是易彪調度有方,戰術得當,又趕上武二郎和蘇荔及時回來,這會兒他們的骨頭都可以用來敲鼓了。   程宗揚伸了個懶腰,這會兒手臉被蛛絲蟄出的紅腫已經消退,只剩下草藥的清涼感。自己的外衣給了小紫,身上就一套短褂,往好處說呢,至少明天不用洗衣服,不然這一身血污可真夠瞧的。   血跡漸漸變干,沾在身上髒得難受。程宗揚索性解開褂子,光著上身。一低頭,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多了幾塊腹肌。   以前常和段強打籃球的時候,自己一直保持著良好的身材。紫玫曾玩笑說,就是自己的六塊腹肌把她吸引住了,沒想到跟了他之後,這個勤快的小伙子越來越懶,眼看著六塊腹肌一塊塊合在一起,最後變成一大塊肚腩。   現在自己又有六塊腹肌一不,是八塊,結實而緊湊的腹肌。如果紫玫能看到,一定會很高興……   一陣淡淡的香風飄來,程宗揚抬起頭,看到蘇荔那張似笑非笑的面孔。   「依……阿依蘇荔族長。」   程宗揚乾笑兩聲,「今天可多謝你們了。」   蘇荔橫了他一眼,「和武二在背後說我壞話了?」   程宗揚心裡打鼓。在碧鯪族那晚,蘇荔說要找自己算帳……自己不會有什麼把柄落在她手裡吧?   蘇荔在他身旁坐下,用樹枝撥著篝火,過了會兒才淡淡道:「武二說你在打聽蠱術?」   程宗揚連忙點頭,「我對南荒的蠱術很好奇,不知道族長認不認得擅長解蠱的高人呢?」   「你們六朝人說,解鈴還需繫鈴人。在南荒,解蠱也需放蠱人。」   蘇荔鳳目一轉,「你中了蠱嗎?」   程宗揚笑道:「可能吧。」   蘇荔沒有追問,她把那一小堆篝火撥得更旺,然後低聲道:「阿夕是怎麼回事?」   程宗揚狼狽地咳了起來。   蘇荔眼睛微微瞇起,「你知道,阿夕是獻給鬼巫王的新娘。她的一舉一動都關係著我們花苗的未來。哼,我知道阿夕一向調皮,膽子也大,卻沒想到她這麼大膽,竟然在這種時候被你騙得破了身子。」   「我可不是騙……」   程宗揚說了一半,然後心一橫,「都是我的不是。阿夕什麼都不懂,這件事是我強迫她做的,不關她的事。」   蘇荔盯著他,忽然「噗哧」一笑,「你能強迫阿夕?如果她不喜歡,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得不了手。」   蘇荔歎了口氣,「我太瞭解她了。阿夕雖然頑皮,但大錯是不會犯的。她既然願意和你好,肯定有她的理由。」   說著,她搖了搖頭,「只不過這些天,我看阿夕越來越不對……你可不能欺負她。」   程宗揚心裡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對自己來說,阿夕只是一件他人送給自己的玩具。很多時候自己只是追求肉體上的快感,畢竟和自己在一起時,阿夕的心智被人封鎖,想要交流也無從談起。不過,蘇荔卻以為他們是兩情相悅,甚至還為此準備原諒他們犯下的大忌。   「我們花苗的女人都很傻。」   蘇荔輕歎道:「遇見自己喜歡的人,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阿夕我看她還好,整天只知道玩,本來想著她對男人動心,要等到她十八歲了。可這一趟路程,她就找到了你……」   蘇荔奇怪地看著他,「你有什麼好的?連凝羽那樣的人也願意和你一起?」   程宗揚嘿嘿一笑,「大概是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吧。」   程宗揚口裡說著,肚子裡卻暗自腹誹:武二那粗胚有什麼好的?你還不是跟他搞到一處?   一陣微風吹過,篝火跳動起來。蘇荔看了他半晌,慢慢笑了起來,「你把錯都攬到自己身上,阿夕雖然不知道輕重,總是沒挑錯人。」   程宗揚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向蘇荔解釋,自己懷疑阿夕背後的操控者就在花苗女子中間,卻沒有任何證據,只好沉默不語。   黑珍珠在馬群中「灰」了一聲,豎起耳朵。蘇荔輕輕撥著篝火,一邊揚起手腕,不經意地拂了一下鬢髮,紅綢下,雪白的手腕猶如凝脂。   程宗揚傾了一下身,一陣寒意突然湧上心頭,接著右側的太陽穴像火燒一樣劇痛起來,像被一根燃著火焰的手指按住。接著手指離開,寒意如同一隻真實的利爪,在他心頭一下一下握緊,然後沿著背脊掠下。血脈彷彿被凍僵般停滯,程宗揚情不自禁地咬緊牙關,手臂顫抖起來。   蘇荔訝然看了他一眼,剛要開口,就看到程宗揚身體猛然一弓,彷彿被一隻堅硬的拳頭擊中小腹,把他打得蜷縮起來。   蘇荔美目光芒閃動,反手挽住弓身,玉腕一翻,將長弓拉成滿月。   眼前一片虛空,看不到偷襲者的身影。   一縷烏雲掩住了月光。程宗揚像被人抓住脖頸般,身體憑空飛起,然後跌落在地。   蘇荔挽弓的手臂顫抖起來。   一叢細草彷彿承受不住火光的壓力,青翠的草尖微微彎曲。蘇荔手一抖,羽箭沒有脫弦而出,而是掉落在地。用蠶絲製成的弓弦像被銳器劃斷猛地鬆開,接著堅木製成的弓身一折為二。   蘇荔美目中透出懼意,「陰煞!」   她聲音傳出,卻彷彿被無形的屏障阻擋,在身旁不及兩丈的範圍中迴盪,氣氛寂靜得令人恐懼。 第四章 陰煞   微風再次拂來,打著旋掠起蘇荔鬢側的髮絲,髮梢像被無形的手指捻住,拉直。   蘇荔目光沿著髮絲移動,忽然一手拉起程宗揚,喝道:「走!」   說著旋身躍出,姿勢靈巧得如同一隻飛鳥。   身體剛剛縱出,蘇荔的小腿猛然一緊,像被!只看不到的利爪抓住,身體定在半空。   蘇荔腿間的紅綢飄起,露出大腿內側雪白的肌膚。接著她豐潤的肉體傳來一陣波動,似乎被一隻大手粗暴地撫弄著,腰臀間紅綢被揉成一團,高聳的雪乳凹陷下去,雪滑的乳肉從紅綢間鼓起,微微顫動。   程宗揚抱著小腹,只覺內臟都被凍結。看到蘇荔身上的異狀,他掙扎著想爬起來,蘇荔卻低喝道:「不要動!」   聲音中的恐懼彷彿要溢出來。   蘇荔美艷的胴體在空中僵硬片刻,然後猛的跌落下來。   「不要說話……不要動……」   蘇荔聲音輕顫著說道,不知道是安慰程宗揚,還是安慰自己。   「來自九幽的陰煞啊,花苗的阿依蘇荔路過這裡,」   蘇荔並膝跪著,雙掌合在一起,顫聲輕唱道:「她是花苗的族長,鬼巫王大人的僕從,以月光照耀下的金蠍起誓,花苗人沒有衝撞鬼神的意思……」   水一般柔滑的絲綢向上捲起,像被人扯動般從腿間抽出。蘇荔沒有動作,只低聲急促地祈禱著。   「花苗人會獻上珍貴的禮物。九溪的金砂和白夷的湖珠,將羅列在你面前,為她不經意的觸犯贖罪……」   忽然,彷彿有人扼住蘇荔的喉嚨,截斷了她的祈禱。蘇荔美目中懼意越來越濃,臉色被扼得雪白,一隻手卻拚命向程宗揚擺動,讓他不要動作。   終於,蘇荔恢復了呼吸,她低喘著,身體微微戰慄。鬢側髮絲散開,一向從容優雅的面孔因為恐懼而蒼白。   一秒鐘彷彿比一個時辰還要漫長,終於,蘇荔揚起臉,美艷的臉龐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卻帶著化不開的懼意。   「尊敬的煞神,如果你正處於繁殖期,需要一個交配的對象,阿依蘇荔會給你……」   「什麼!」   程宗揚叫了起來。   冥冥中彷彿傳來一聲惡鬼般的厲笑。忽然一團冰涼的氣息撲面抓在臉上,程宗揚渾身的血液都被凍僵,只有右側的太陽穴還在輕輕跳動。一股寒意從額角湧入,彷彿一顆冰珠封住太陽穴,冰冷的感覺使他無法呼吸。   在他眼前,蘇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擺弄著。她雙手猛地向後揚起,被人擰住一樣反剪起來,頭部被壓到地上,蘇荔美艷的面孔貼住草地,渾圓的臀部向上挺起,顯露出胴體美好的曲線。   就像一幕無聲的啞劇在上演,劇中可以見到的演員只有一位女主角。蘇荔豐美的玉體被粗暴地壓在地上,接著她腰間鮮紅的絲綢被一股大力撕開,那張豐滑雪膩的圓臀頓時暴露出來。絲帛撕裂的聲音彷彿在一口玻璃瓶裡迴盪,然後她身體動了一下,一條大腿猛地抬起,讓夾在腿間的紅綢滑落。   程宗揚生出一種錯覺,似乎自己正在目睹一部科幻題材的影片。美麗的女主角身處險境,正在對她施暴的是一個惡魔、一個隱形的超人。   蘇荔腰肢像被重物壓迫般向下彎曲,臀部被迫抬起,正對著燃燒的篝火。那條鮮紅的絲綢從股間滑落,露出豐滿渾圓的雪臀。蘇荔肉體高挑健美,嬌健的肢體蘊藏著過人的力量。她大腿修長而圓潤,白晰的皮膚下,肌肉繃緊的輪廓顯露出她的抗拒。然而發自內心的恐懼,使蘇荔放棄了反抗。   跳動的火光間,那張雪白的屁股顫動了一下,然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分開。蘇荔腰肢彎曲得更加厲害,腹部幾乎貼到地面。白滑的屁股高舉著分開,露出臀溝上緣銀色的蠍甲和臀間美妙的女性器官。接著,蘇荔下體彷彿被一條惡毒的長舌舔過,紅膩的蜜肉鮮花般綻放,露出穴中艷紅的蜜肉。   忽然,蘇荔腰肢像被折斷般猛地扭了過來。她雙膝仍跪在地上,上身卻被擰得仰起。束在胸前的紅綢邊緣捲起,然後猛地掉落,兩團高聳的雪乳向外一跳,就被擰住。豐滿的乳房在無形的力量下變形,乳根凹陷,乳尖鼓起,鮮紅的乳頭被擠得挺翹起來,然後突然扁了下去。   程宗揚身體彷彿凍結,週身的血液凝固成冰,口鼻呼吸斷絕,只有太陽穴那一處刺痛還隱隱跳動。尖銳的痛楚從額角一直延伸過去,像針刺一樣進入丹田。突然那停滯的氣輪一震,一股暖流彷彿濟碎冰層的噴泉迸湧出來。   充滿真陽的氣息散發開來,血脈頓時恢復暢通,受到抑制的熱流反彈般大肆奔湧,直透出皮膚,朝四方噴射。篝火的焰光騰然升起,光芒大盛,映出蘇荔身旁一個血色的影子。   那影子很淡,只有一個不住變換形狀的輪廓。它像水一樣附在蘇荔赤裸的胴體上,淡紅的形狀不斷挺起,攻擊著美婦敞露的陰戶,試圖侵入她體內。   蘇荔抓住這唯一的機會,眉梢不易察覺地跳了一下,然後奮力掙開反剪的雙手,反擰著身體握住一枝散落的箭矢,朝身後的幻影刺去。   血影發出一聲憤怒的嚎叫,那聲音並沒有通過耳膜,而是刀鋒般在每個人心頭響起。接著血影像雪化一樣消淡,被風一卷,便退入黑暗中。   雪軀半露的蘇荔身體一軟,伏在地上。接著她撐起身體,不顧一切地躲入程宗揚懷中,用驚恐的聲音說道:「陰煞!是陰煞!」   程宗揚凝固的血液剛才一瞬間彷彿變得沸騰,燒得自己渾身劇痛。火熱的氣息從丹田噴湧而出,源源不絕地湧向四肢百骸。他咬緊牙關,勉強通過內視,驚愕地發現,丹田中的氣輪彷彿彷彿變成一個太陽,光芒四射,散發著無窮的熱量和光明。   一行字句從程宗揚心頭流過:其一陽初始,萌於丹田。丹田者,性命之祖,生氣之源,臟腑之本,經脈之根,陰陽之會,呼吸之門……   這是一陽的境界嗎?程宗揚努力將真氣聚攏,模仿韓庚、王哲施展九陽神功時的情形,試圖在經絡間聚出一顆光球。但真氣經過時,經絡間那些穴道只是微微一亮,並沒有散發眩目的光芒。   那股陰寒的氣息並沒有消失,而是繞著程宗揚飛快地旋轉。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自己卻能聽到它嗜血的吼叫聲在心頭不斷響起。   程宗揚抬起真陽狂溢的手臂,想捕捉住那個血影,但身體一動,丹田透出的熱流隨即停滯。察覺到他陽氣減弱,那股陰寒的氣息立刻逼近,血色的輪廓幾乎貼到程宗揚面前。蘇荔緊緊抱著程宗揚的腰,修長的玉腿竭力收縮,躲避在他散發的真陽下。   程宗揚不敢再移動身體,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讓陽氣自然湧動。逼近的寒意像被烈火燒炙般向後退去,與他保持著尺許的距離旋轉,似乎仍在尋覓機會。   旁邊的馬匹似乎意識到什麼,一匹戰馬昂首欲嘶,那團血影妖魅般撲去,戰馬隨即撲倒在地,口鼻溢出凝結的血跡。程宗揚連忙吹了聲口哨,黑珍珠耳朵垂下,夾住尾巴,用沉默避開血影的憤怒。   不遠處,吳戰威和易彪各自抱著刀,靠著一塊巨石和衣而臥,對這邊的情形一無所知。程宗揚毫不懷疑這邊的聲音被完全隔絕,不然只需蘇荔一聲驚叫,這兩個睡覺都睜著一隻眼的漢子立刻就會發覺。   另外一邊,小魏手臂纏著繃帶沉沉睡去,與他相好的花苗女子依在他身旁,恬靜的睡容彷彿沉睡的百合。   忽然,她腰肢猛地抬起,腰間的筒裙向下滑落,露出雪白的下腹。花苗女子從睡夢中驚醒,驚恐地瞪大眼睛,眼睜睜看著自己紫色的筒裙無形中裂成兩半,裸露出雪滑的身體。她雙腿在空中徒然掙扎幾下,然後猛地分開。   「不好!」   程宗揚剛撐起身體,那股寒意便緊逼著襲來。蘇荔腳踝一緊,險些被那股旋風扯走。   「小魏!老吳!」   程宗揚放聲高喊,聲音卻彷彿被一道無形的玻璃幕罩住,反彈回來。   遠處的花苗女子滿面驚懼,她拚命張開紅唇,似乎在大聲呼救,卻同樣沒有一絲聲音漏出,連她旁邊一向機敏過人的小魏,也對身邊的異變渾然不覺。   花苗女子的衣裙一片片掉落下來,暴露出柔滑白晰的肌膚。她赤裸的胴體懸在半空,雙腿被拉成一字形,大腿根部那團滑膩的美肉綻開著左右滑動,像被一根看不到的巨物來回擠弄,然後猛地向內凹陷,張開一個紅嫩的洞口。   花苗女子嬌軀劇顫,口中發出淒厲的叫聲。她眼角沁出淚花,頭頸擺動著,雙手拚命推搡。在她下體,嬌美的蜜穴卻不受控制地越張越大,直到蜜穴盡頭柔嫩的花心完全暴露出來。   花苗女子被一個無形的怪獸姦淫著,下體彷彿塞著一根透明而粗大的圓柱,一直頂到肉穴深處。隨著圓柱的進出,她柔嫩的蜜穴不住開合,蜜腔內嬌艷的蜜肉彷彿直接暴露在空氣中,能看到蜜肉每一絲屈辱的戰慄和顫抖。   身體略一移動,那股陰寒的氣息便隨之逼近,時刻覬覦著身邊的蘇荔。程宗揚只好擁著蘇荔,頭皮發麻地問道:「這是什麼?」   「是陰煞……陰煞……」   蘇荔玉體不停顫抖,對那個無形的物體充滿敬畏與懼心。   程宗揚想起自己一行在山村住宿時,因為村口的草結,花苗人堅決不肯與他們一起入村。祁遠當時說,村口掛的就是四煞草結,代表南荒的四種邪物。   「陰煞是什麼東西?」   蘇荔咬了咬牙,然後道:「是一種怨鬼。懷著怨恨死去的鬼魂們,會在陰氣濃郁的地方聚積。它們沒有靈魂,只有對生者的怨恨。每到月亮被黑暗吞噬的時候,它就會在南荒的叢林間遊蕩,吸取活人的魂魄。我沒想到,鬼王峒的巫師能夠召喚煞神。」   「你剛才說繁殖期──它們也能繁殖嗎?」   「你見過的。」   蘇荔臉色雪白,「處於繁殖期的陰煞會和它遇到的每一個雌性交媾。有時是母獸,有時是女人。在她們身上發洩過生殖的慾望之後,陰煞會把卵產在她們體內……」   「生下小陰煞?」   「不。」   蘇荔眼中的懼意越發濃重,「是陰蛛……」   程宗揚猛然想起蛇彝村那些裸屍。直到這一刻,自己才明白當時看到的那一幕意味著什麼。   鬼王峒的使者趁夜色,用毒蠅傘煉製的毒煙控制了整個村莊,將蛇彝村屠戮一空,又用蛇彝女子的裸體擺成法陣,召喚陰煞。後來在途中,自己和阿葭遇到一個死去的蛇彝少女,正是鬼王峒的使者從村中帶走,被陰煞繁殖過的犧牲品。   白夷族那次,被用來施法的蛇彝女子腹中也懷著陰蛛。難怪花苗人會堅持把阿葭的屍體焚燒掉。這一次,巫師的法術被武二郎打斷,導致陰煞比他預料更晚出現。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還有半個時辰天就亮了,希望他們能支撐到那個時候。   「你身上很熱。」   蘇荔擁緊他的身體,又是疑惑又是感激地說:「還沒有人能用自身的陽氣克制陰煞。」   程宗揚咧了咧嘴,「比武二還熱嗎?」   「二郎是霸氣。你的氣息讓人想起春天的原野,充滿生機……」   蘇荔豐腴的胴體與他貼得更緊。程宗揚心裡升起一絲警覺,這樣抱著人家白花花的肉體,似乎有些對不起武二那粗胚。他小心挪動了一下身體,避免碰到蘇荔赤裸的肌膚。   蘇荔注視著他,然後輕歎道:「遠方來的客人啊,你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謎……」   花苗女子白晰的肉體被殘忍地擰成各種形狀,她雙臂被擰到身後,堅挺的乳房彷彿被利爪扯住,左右擺動。陰煞彷彿把憤怒都發洩在她身上,在她大張的腿間瘋狂地姦淫著。花苗女子嬌嫩的肉穴不斷擴張,吞吐著巨大的陽物,蜜腔富有褶曲的肉壁被反覆捅直拉平,柔嫩的花心一直被頂到腹內深處。接著她臀肉被分開,臀溝上堅硬的蠍甲向上鼓起,柔軟的肛洞隨之凹陷。   那張緊湊的肉孔由小變大,渾圓地向外張開,緊密的菊紋逐漸散開,直到變成一個光滑的圓洞。透明的陽具仍在用力進入,直到不堪重負的肛洞迸裂,滾出殷紅的血珠。   花苗女子的淒叫聲被完全阻隔,只能看到她痛楚而驚怕的表情。她手臂和小腿無力地低垂下來,腳踝的銀鈴微微搖擺,大腿仍平舉著分開,股間兩個敞露的肉洞不住變形,時而渾圓,時而狹長。她臀後的蠍甲被惡意剝開,淺銀色的蠍尾像折斷一樣垂下,越來越長。   不知過了多久,無論程宗揚怎樣叫喊,始終沒有一個人聽到聲音。那個花苗女子就像被扣在玻璃罩中的蝴蝶,被看不到的物體瘋狂地蹂躪著。她溢血的肛洞已經被干到和蜜穴,樣大小,敞露的股間,戰慄的性器和蠕動的腸壁清晰地暴露出來。忽然,她蜜穴深處的花心猛地一鼓,彷彿吞下一股巨大的物體,接著小腹一震一震迅速膨脹起來。   被擰成一團的女體從空中跌落下來,下一個瞬間,程宗揚周圍的空氣變得冰寒刺骨,能清楚看到空氣中的水分在眼前凝結成霜。   面對傳說中的鬼物,即使豪邁過人的蘇荔也失去了抗爭的勇氣,盡力將身體蜷縮到程宗揚身側,躲在他陽氣的庇護下。   這時的程宗揚早已苦不堪言,丹田中凝聚成一陽的氣輪迅速消耗著自己的真陽,堅持到現在,幾乎已經難以為繼。   面前的細霜隨著呼吸慢慢浮動,離自己越來越近。忽然,眼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程宗揚一怔,險些驚叫出來。   穿好套裝的紫玫正立在門口,她彎下腰,一截光潔的小腿從裙下伸出,向後翹起,一手扶著鞋櫃,一手正將一隻精巧的高跟鞋套在腳上。忽然她上身毫無徵兆地被推倒,鞋櫃上的花瓶跌落下來,迸裂的碎片劃破了她的手指,接著一個模糊血影從後撕開她的套裙,凶狠地侵入她體內。   紫玫痛叫著伸出手,白晰的臀部一瞬間被鮮血染紅。   接著是阿姬曼。正在舞蹈的她被一團血影擁住,雪白的肌膚迅速枯萎。然後是凝羽、阿夕,還有樂明珠……   一具具雪白的肉體在自己面前掙扎著,被那個變形的血影肆意蹂躪,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叫。   真陽略一微弱,自己的神智就在不知不覺間被陰煞侵蝕。   這一切實在太真實了,狹小的居室、熟悉的空姐制服、精緻的高跟鞋、鞋櫃上藍色的花瓶……可正是這真實的一切刺痛了自己。   程宗揚知道,那個世界,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程宗揚拿出珊瑚匕,手指在鋒刃上一抹,將鮮血塗在眼皮上。   異狀隨即消失,現出眼前的淒清冷月、莽莽叢林。程宗揚抬起手,將指上的鮮血用力彈出。   「嗤」的一聲輕響,血影冒出一縷輕煙。彷彿無數惡鬼同時嘶聲尖叫,血影猛地散開,變成一股旋風掠入密林。   無形的玻璃罩剎那間消失,聲音重新傳入耳中。蘇荔伏在自己膝上,赤裸的胴體微微戰慄。程宗揚咬牙抬起手,指上的傷口彷彿結了一層細冰,鮮血凝結。   程宗揚握住受傷的手指,彷彿握著一塊寒冰,禁不住渾身一抖。片刻後才勉強說道:「它走了。」   蘇荔抬起臉,小心看著周圍。接著驚叫一聲,撿起散落的紅綢,朝遠處的花苗女子掠去。   花苗女子雪白的肉體蒙上一層死亡白霜。她伏在地上,手腳以扭曲地姿勢絞在一起。挺起赤裸的雪臀間,被蹂躪過的肛洞凍僵一樣大張著,無法合攏,折斷的蠍尾軟垂在一旁,下體拖出一條長長的灰黑色卵帶,上面塗滿黏稠的液體。 第五章 幽路   蘇荔將折斷的彎弓投入火中,目光複雜地看著武二郎。武二雙手挾在腋下,挺著胸,猛虎一樣的頭顱怒發飛揚,目中凶光畢現。自己的女人被人欺負,偏偏還找不到出氣的對象,二爺這一肚子的鬱悶,恨不得把達古的屍體刨出來再砍一遍。   花苗女子低聲唱著哀歌,小魏單膝跪在火堆前,一直等到火光熄滅,握著弩機的手指像石化一樣。吳戰威和易彪站在旁邊,不知道該怎麼勸慰他。   「我本來想帶她走。」   後來小魏告訴祁遠,「或者留在花苗。」   但最終他只能帶一縷青絲離開。   樹梢微微一沉,謝藝抱著一個人躍了下來。   昨晚那一個時辰,程宗揚感覺比走了十天還要累,這會兒坐在地上,連一根手指都不願抬。但見到謝藝抱的身影,他頓時打了冷顫。   「凝羽怎麼了?」   看到他也在這裡,謝藝露出一絲欣慰,「她沒事。可能是昨天太辛苦,舊傷復發。」   謝藝把凝羽交給程宗揚,然後對祁遠道:「我遁著你們的蹤跡追來。在河岔附近看到一條龜背石鋪成的小徑,還在奇怪自己是不是追錯了。」   朱老頭立刻搶過來,「我就說離的不遠嘛!走不了幾里就是大路!」   「十六里。」   謝藝溫和地說道:「折回去大概要一個多時辰。」   吳戰威瞪了朱老頭一眼,「害我們走了三四十里的冤枉路!」   「要不是我,你們能找到小程子?還有碧鯪那丫頭?」   朱老頭看了一圈,涎著臉對樂明珠道:「樂姑娘,你說是不是?」   樂明珠連連點頭,「是啊是啊。」   朱老頭眉開眼笑,「我就知道這姑娘最懂事。」   雲蒼峰跨前一步,扶起小魏,「死者已矣。小兄弟,看開些。」   小魏僵硬地站起來。雲蒼峰拍了拍他的肩,然後喊道:「收拾馬匹,該上路了。」   雲氏商會那個叫易偉的漢子小腹被鬼戰士紮了一槍,傷勢最重。易彪等人用繩索結成網兜,把他負在馬上。其餘的傷者有些乘馬,有些徒步。   樂明珠成了商隊最忙的人,這丫頭雖然有點笨手笨腳,似用藥的手段連吳戰威這種老江湖也得說個服字。   「這光明觀堂出來的,還真有兩把刷子。」   吳戰威道:「那一槍把老偉腸子都扎出來了,竟然也讓她救過來。彪子,你的肺怎麼樣?」   易彪用力唾了一口,然後揮拳擂了擂胸膛,粗著嗓子道:「還成!」   他在碧鯪海灣被海水嗆傷了肺,樂明珠不知道用什麼燒成灰,和水讓他喝了兩天,也不再咳血。   謝藝牽著他的座騎,緩步走在程宗揚身邊,「凝姑娘的傷勢是昨晚半夜發作的。謝某仔細探視了她的經絡,未曾找到源頭,只好封了她的穴道。」   程宗揚一聽時間,就知道是怎麼回事。觸摸著凝羽冰涼的手指,他心情沉到谷底。說起來,凝羽這種狀況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但自己怎麼也想不到,段強帶的藥片會那麼厲害。凝羽戒斷差不多快一個月,還受到它的影響。   沉默片刻,程宗揚歎了口氣,放下凝羽的手掌,「如果我們昨天幹掉的是閣羅該多好。」   「哦?」   「那樣,咱們就有一頭白象坐了。」   蜷在網兜裡的感覺並不好受。但小徑窄得無法容納兩匹並行,用來安置傷員的網兜無法攤開,只能側掛在馬鞍旁。程宗揚估計,凝羽的症狀還需要一個多時辰,太陽完全升起才能消除。   「這東西太害人了……」   程宗揚自言自語說道。   雲蒼峰神情古怪地看著凝羽,過了會兒徐徐道:「我們雲氏曾有一位前輩,服用阿芙蓉成癮……」   「是雲中客吧。」   謝藝道。   「哦,謝兄弟聽說過?」   「雲中客是遊歷大家。他的遊記在下曾經一一拜讀過。」   雲蒼峰點了點頭,「先叔父無意商賈,卻對旅行十分癡迷。昔日他遊歷山海之間,從域外帶回阿芙蓉,在苑中栽培。先叔父曾說,此物一旦外傳,必然流毒天下。死前遺命,將苑中阿芙蓉剷除殆盡……」   雲蒼峰肯定是看出些端倪,但程宗楊一點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謝藝在旁邊道:「雲執事想必對山水也情有別鐘。」   雲蒼峰一怔,然後笑道:「謝先生看得不錯。老夫於經商一途,實非所長。這次走南荒,也是因為老夫對南荒景物略有所知。」   謝藝卻不客氣,逕直道:「雲氏肯陪我們往鬼王峒去,說到底,還是對南荒的局勢不甚放心吧。也許,這裡面還有六先生的意思?」   雲蒼峰微笑道:「和氣生財,只有和氣才能生財。南荒如果被鬼王峒一家獨掌,我們雲氏今後的生意不免大受影響。謝先生猜的很準,這確實是我六弟的意思。既然來到南荒,總要探探鬼王峒的底。若能拉攏幾個親近我們雲氏的部族,那最好不過。」   程宗揚呼了口氣,「雲老哥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不然雲老哥這麼肯幫忙,小弟一邊感激,一邊也免不了提心吊膽。」   雲蒼峰笑道:「大家往後便是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   程宗揚嘻笑道:「雲老哥是生意人。有句話說,親兄弟還要明算帳呢。大家合作,各取所需,這樣才愉快嘛。」   程宗揚話裡輕輕巧巧把把雲蒼峰說的一家人抹去,暗示雙方是平等的合作關係。雲蒼峰久經江湖,一聽便即明瞭,含笑道:「正是如此,希望我們雲氏能與程小哥合作愉快。」   程宗揚鬆了口氣。雲蒼峰雖然沒有惡意,但由於雲氏的勢力,習慣性把自己當成投靠雲氏的門客看待。但在這個世界裡,自己可沒興趣再去做誰的僱員。   一道斑駁的古道出現在眾人面前。路面由形如龜背的黑色岩石鋪成,不知經歷過多少歲月,早已凹凸不平,表面佈滿了裂縫和坑洞。不過這畢竟是一條路,商隊進入南荒後最好的一條路。   商隊越過盤江,深入到鬼王峒統治的勢力範圍,奇怪的是一路並沒有遇到多少村寨。問起朱老頭,那老傢伙老氣橫秋地說:「這不都是托了我老人家的福?盤江南邊這些鬼村子,進去就得脫層皮……」   程宗揚不耐煩地說道:「老實說!」   「哎!」   朱老頭答應了一聲,連忙換了一副嘴臉,老老實實道:「從白夷族到碧鯪,要走大路,有十幾個村子。咱們不是著急嗎?我就領著人伙兒抄了近道。不過往鬼王峒走這條道,路上就真沒村子了。原來有幾個,不是鬼王峒的人給殺光了,就是趕到山裡做苦力去了。」   程宗揚微微瞇起眼,「鬼王峒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這怎說呢?」   朱老頭又是扯鬍子,又是翻眼睛,猶猶豫豫道:「鬼王峒也就是南荒一個部族,住在大山裡頭,終年不見陽光,族裡人鬼模鬼樣的,跟外界沒啥接觸。我球磨著他們大概是弄啥巫術。也就十幾年前吧,突然厲害起來。」   「我聽你說,那些戰士都不是鬼王峒自己的人?」   「我瞧著不像。昨天那一幫吧,有點像……」   雲蒼峰緩緩道:「黑獠。」   程宗揚笑道:「我說他們鼻子上還帶獠牙呢……」   忽然他打了個激零,失聲道:「黑獠?」   程宗揚一把拉住蘇荔,壓低聲音叫道:「你們想去送死啊!」   蘇荔面容沉靜,「怎麼?」   程宗揚氣急敗壞地說道:「你昨天已經看出來了吧?襲擊咱們的那些,都是黑獠人!」   「是的。」   程宗揚幾乎要叫出來,「黑獠不是你們的盟友嗎?現在連黑獠人都被鬼王峒弄成鬼戰士,你們還打個屁啊!」   「我們出發之前,黑獠人和鬼王峒打過一仗,被俘了很多人。」   蘇荔不動聲色地說道:「按照我們的約定,黑獠會不斷與鬼王峒戰鬥,把他們的戰士吸引在山林中。我們花苗和紅苗將趁這個時候,以送親的名義進入鬼王峒。」   程宗揚看了看周圍,十分不放心地說道:「真的就你們這些人嗎?」   「我們不可能帶太多人來。但只要有一線機會,我們都會嘗試。」   蘇荔忽然一笑,「你放心。鬼王峒最兇猛的戰士都在和黑獠人戰鬥,剩下的還要統治南荒這麼大的土地,留下的人不會太多。」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是那個廚子報的信?」   蘇荔說過,鬼巫王身邊有一個廚師是紅苗人,他從送進宮殿的食物推斷,看似嚴密的鬼王宮內,其實人很少。   聽到他口氣裡的質疑,蘇荔微微挺起胸,「我們相信他。」   程宗揚反駁道:「他說的是活人很少吧?你們不是說鬼巫王能駕馭鬼神嗎?說不定鬼王宮裡都是會動的死人!」   「鬼戰士並不是死人,他們也需要食物。」   程宗揚瞪了她一會兒,悻悻道:「希望大夥兒運氣夠好,不要被他害死。」   腳下龜背狀的小徑,給眾人帶來難得輕鬆,至少他們不用再拖著受傷的身體分組開路。   籐蔓沿著道路兩側蜿蜒生長,成片的灌叢甚至長到一人高,將商隊淹沒在濃濃的綠色中。   朱老頭又在吹噓他的神木,不過少了石剛,朱老頭吹起來也有些沒滋沒味。   程宗揚道:「咱們連海邊都到過了,怎麼沒見到你說的比天還高的樹?」   「這點路還叫路?」   朱老頭哂道:「南荒好幾千里呢,從東到西要走兩個多月,你這才走了巴掌大一塊能見著啥?往東的沼澤你沒見過吧?大湖呢?彤雲山呢?」   程宗揚笑嘻嘻道:「聽著不錯。要不你帶我們去見識見識?」   朱老頭叫了起來,「小程子,壞良心啊你!不給錢還讓帶路!」   程宗揚冷笑一聲,「那你哪兒來那麼多屁話?不知道我還以為你是做廣告的呢。」   朱老頭仰起臉,一臉莫名其妙地說道:「啥廣告?」   「啥都不是。旺!」   程宗揚呸了一口,「什麼都不是!」   也不知道朱老頭那口帶汁帶味兒的方言哪兒來的,說著說著就被他帶溝裡了。   朱老頭說的沒錯。一連五天的路程,商隊都沒有遇到一個村寨。途中下了一場暴雨,一直時隱時現的象足印跡終於消失。蘇荔越來越著急,按照約定,紅苗人這時應該已經抵達鬼王峒。她們跟著商隊繞了一個大圈,雖然有朱老頭帶路,給商隊節省了不少時間,但她們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荒草中露出一座黑石刻成的雕像,雖然石像表面已經因為漫長的歲月而風化剝落,但那種詭異與死亡的氣息,仍令人感到不安。   這些雕像是兩天前開始出現的,越接近鬼王峒,數量就越多。大部分雕像類似於圖騰石。一人高的黑色岩石上,表面雕刻著詭異的人臉和紋飾。還有一些雕刻成未知的動物形狀,長著蛇尾的鷹隼、帶翼的猿猴,甚至還有長著兩張面孔的人類。   第五天起,荒蕪的龜紋古道開始進入山區。兩側的山崖越來越高,也越來越陡峭,層層疊疊看不到盡頭。而小徑卻一直向下,陽光隨之黯淡,那天有一半時間,商隊都行走在山崖的陰影中。   第六天,陽光終於消失了。兩側的山峰穹頂一樣在空中合攏,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縫隙透出天光。商隊彷彿走入夜晚,即使在白晝,也不得不打起火把來照亮腳下的小徑。黑暗中,隱約看到兩側嶙峋的山峰,如同踞伏隱藏的怪獸。   「這鬼地方……算是南荒最涼快的地方吧?」   吳戰威的玩笑並沒有引起太多共鳴。這裡給眾人的感覺與其說是清涼,不如說是陰冷。   那些隱藏在黑暗的山巖散發出森森鬼氣,腳廠的龜紋古道長得似乎沒有盡頭,一直朝地底延伸,每個人心裡都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彷彿他們正走在一條黃泉路上,趕往幽冥中的地府。   這種感覺每個人都有,可連一向大嘴巴的武二郎也絕口不提,只是不斷去摸他的雙刀。黑暗中,他雙眼像猛虎一樣閃動著幽幽綠光。每一絲細小的響動,都讓他目光閃電般掠去。   「別那麼草木皆兵。」   程宗揚道:「咱們是來做生意的,又不是打打殺殺,輕鬆點。」   武二郎鼻孔裡哼一聲,心神仍沒有絲毫鬆懈。凝羽腳步像飛翔一樣輕盈,沒有絲毫聲息。那天醒來後,凝羽又陷入沉默。由於這一路離鬼王峒越來越近,眾人不敢再分散住宿。一到夜晚,凝羽就悄然進入密林,直到天亮才退回。   程宗揚知道凝羽是不是願讓人見到她毒癮發作的樣子,卻沒有任何辦法能夠幫助她。他找樂明珠商量過幾次,但一聽到那些藥片,小丫頭就咬牙切齒,一副恨不得立刻把他滅口的樣子。   至於小紫,她總是帶著可愛的笑容,像小尾巴一樣跟樂明珠忙前忙後,一路上讓吃就吃,讓睡就睡,一點都不給眾人添麻煩。無論是商隊的漢子,還是花苗的女人,都對這個小姑娘又憐愛又惋惜。   誰也不知道他們深入地下有多遠,頭頂最後一點光線也被崖壁遮沒,他們就像行走在地底,觸目所及,只有黑色的岩石和墨綠的苔蘚。   祁遠咧了咧嘴,「在這地方住上一年,活人也變成鬼了。」   武二郎冷笑道:「那幫孫子可是在這兒住了幾輩子了。」   水流聲從遠方傳來,這裡就像另外一個世界,有尖聳的山峰,奔騰的河流,僅僅少了一樣:作為生命之源的陽光。面對這個詭異莫名的世界,眾人心裡多少都有一絲懼意。   當然,完全不知道怕的人也有──比如樂明珠和小紫。   這兩個丫頭更像是來旅遊的,剛開始樂明珠東張西望地好奇,小紫興高采烈地解釋。後來樂明珠看累了,兩個人就開始玩猜謎語。   「有一條狗,從一棵樹上爬過去,然後就不叫了。為什麼呢?」   小紫想了一會兒,「不知道。」   樂明珠笑嘻嘻道:「因為過木不汪啊。」   「什麼是過木不汪?」   「就是……我再給你出一個謎語吧!小豆子和小包子打架,不小心把小包子殺死了,猜一種食物。」   小紫又想了一會兒,「不知道。」   「笨死了。是豆沙包啦。」   「小紫最喜歡吃豆沙包了。」   小紫高興地說:「我喜歡吃紅豆沙。樂姐姐喜歡哪一種?」   「我也喜歡紅豆沙。咦,你們不是總在海裡吃生的嗎?」   「小紫在鬼王峒吃過啊。薩安叔叔做的豆沙包最好吃了。」   「真的嗎?」   樂明珠瞪大眼睛,「鬼王峒有豆沙包可以吃嗎?」   小紫用力點了點頭,「薩安叔叔做的豆沙,含到嘴裡就化了。甜絲絲的,放了好多蜂蜜。」   樂明珠使勁想著豆沙入口即化的美味,口水險些流了出來。   蘇荔忽然道:「小紫,鬼王峒還有多遠?」   「我不知道。」   小紫說:「不過看到一座尖尖的山峰就到了。」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看著黑暗中那座刀鋒般的山峰。   巨大的黑色山峰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很難想像,在地底深處會有足夠的空間容納這樣龐大的山峰,即使白夷族那座美女峰,也僅僅有這座山峰的一半。   弧形的山峰宛如犀牛的尖角,或者一柄弧月彎刀。尖銳的峰頂彷彿要刺破天空,劈開這無盡的黑暗。   山峰底部遍佈著蜂巢般的洞穴,黑沉沉看不到絲毫光亮。峰上光禿禿的岩石,讓人懷疑這裡能有生命存在。   幾個人對視一眼,心裡都有著同樣的疑惑:這裡就是南荒人聞之色變的鬼王峒嗎?   謝藝歎道:「謝某原以為鬼王峒會是一座建在山峒間的村寨,未曾想到地下還有如此奇觀。」   雲蒼峰神情很專注,顯示出與他那位叔父同樣的興趣,「此處不見陽光,更沒有飛禽走獸,鬼王峒的人多半是以苔蘚蚯蚓為生,與老夫以為的生食血肉大相逕庭。」   祁遠抽了抽鼻子,「有柴火氣。」   吳戰威笑道:「老四是屬狗的,鼻子最靈。看來鬼王峒的人也用上火了。」   祁遠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水,訕笑道:「不瞞你們說,老祁這心一路都在嗓子眼裡吊著。我還琢磨著鬼王峒到處都是死人,隔幾十里都能聞到屍臭味。」   程宗揚道:「怎麼?老祁遇到過?」   「可不是嘛。有年我跟商隊過一個村子,正趕上村裡受了災,拿活人祭祀。都走出上百里,身上的臭味還沒散,弄得我們幾天都吃不下飯。」   程宗揚道:「我看,鬼王峒的活人也不多。」   程宗揚從未接觸過如此濃郁的死亡氣息,即使伏屍數萬的戰場,也不像眼前這座山峰,每一個洞穴,每一道石縫,都散發著濃濃的死氣。只有長久不斷的屠殺,才能讓這裡浸滿死亡的味道。   好在鬼王峒對屍體的處理還不錯,空氣中並沒有腐屍的臭味。倒是自己太陽穴上那處傷痕,像久渴的魚兒游入大海,持續不斷地汲取著常人無法察覺的死亡氣息。   在遭遇陰煞那晚幾乎耗盡的真陽重新匯聚,眼目變得清明,頭腦也清楚了許多。程宗揚精神一振,喝道:「老四!把商館的旗號打出來!」   「成!」   祁遠取出旗幟,懸在鞍側。   這邊易彪也準備打出雲氏商會的大旗,卻被雲蒼峰止住了,他微微一笑,說道:「眼下咱們都是白湖商館的夥計。程兄弟是商館的執事,我是帳房先生。至於謝先生,就委屈做一回雜役吧。」   謝藝微笑道:「好說。」   商隊這邊安排停當,花苗人卻遇到一點麻煩。樂明珠很痛快地披上蓋頭,繼續當她的新娘,麻煩的是武二郎。他執意要混進花苗人的隊伍,跟蘇荔她們一起行動。但武二生具異相,頭頸的虎斑怎麼也遮不住。他跟花苗人一起,活像一頭猛虎擠到小白兔隊伍裡,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最後還是程宗揚和雲蒼峰出面勸說,二爺才不情不願地與蘇荔分開。   道路兩側出現兩行高大的圖騰柱,柱上猙獰的圖案刻跡尚新。隱約能聽到一根石柱後鐵鑿在石上敲打的「叮叮」聲。   程宗揚把散開的頭髮束好,朝凝羽擺了擺手,然後大步走過去,客氣地揖了一禮,笑道:「請問……」   那個人佝僂著身體在岩石上雕琢著,似乎沒有聽到他的問話。   程宗揚提高聲音,「請問……咦?」   那人穿著一件灰色的袍服,不知道多久未曾洗過,已經骯髒不堪。雖然從背後看不到他的面貌,但頭頂那個胡亂盤成的髮髻,完全是六朝人的妝束。   他回過頭,用清晰的聲音說道:「把右面第七把鑿子給我。」 第六章 鬼峒   程宗揚做夢也沒有想到,進人鬼王峒遇到的第一個人,竟然是一名六朝人。   石柱下只有一根很暗的火把,那人看起來很普通,甚至有些邋遢,他接過程宗揚遞來的鐵鑿,低下頭繼續雕刻石柱,專注的神情就像在雕刻一件舉世無雙的珍寶,對身邊的商隊視若無睹。   奴隸?程宗揚首先推翻了這個猜測。奴隸也許會很馴服,但沒有任何一個奴隸會像眼前這個人一樣專注。   工匠?鬼王峒會從六朝請來工匠雕刻他們的圖騰柱?   那人專注的神情使程宗揚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眼前這個人一像極了一位藝術家。他冷漠的外表下,有種近乎瘋狂的認真,彷彿將生命完全傾注在自己的作品中,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隨著鐵錘的敲擊,鐵鑿在粗糙的岩石上熟練而精確地移動著。石屑紛飛間,一條優美的曲線漸漸浮現。   那是一個女子赤裸的軀幹。她昂著頭,高聳的乳峰向前挺起,曲線玲瓏的腰身向下彎曲,只是背脊扭曲的角度十分不自然。   那位專注的工匠停下來,用手指擦去石粉,仔細審視剛雕刻出的紋路,然後重新舉起鐵鑿。   一隻巨大的獸爪出現在女體背部,與女體不自然的扭曲完全契合。接下來石匠雕出女體的臀部,他雕得十分認真,也十分精細,甚至連性器的細節也一一雕出。在他鋒利的鑿刀下,冰冷的岩石彷彿變得柔軟,似乎能觸摸到那具女性肉體誘人的彈性。   工匠完整地刻出女性身體,卻在臀部曲線邊緣留出一個缺口。他冷靜地移動鑿刀,石屑紛紛飛出,程宗揚心跳也越來越快。   一頭巨大的怪獸在鑿刀下出現,它昂起頭,利爪按住女性柔美的腰肢,充滿動感的身形似乎還在奔騰咆哮。   接下來,石匠從怪獸身側雕出一根長長的物體。簡潔的線條筆直向前,越過女體臀部的缺口,向內延伸,最後沒入女性張開的性器中。   這根石柱有四個面,上下分為八截,石匠完成的僅僅是最下面的一幅,其他仍是空白。石匠專注地修飾著自己的作品,已經磨禿的鐵鑿在他手中就像是畫家手裡的筆,在岩石上精確地勾勒出圖案。   越來越多的細節浮現出來。征服那個女性的並不是怪獸,而是一個威武的男子,他騎在怪獸背上,一手握著長矛,一手舉起,征服者一樣驕傲地挺起胸膛。   在他的坐騎下,那具女體順從地挺起臀部,用她柔軟的性器撫慰著征服者手中冰冷的長矛。   粗糙的岩石上,似乎能看到女子唇角的抽動,那張豐滿的臀部彷彿從岩石上挺翹出來,在征服者的凌辱下顫抖。   程宗揚猛地退後一步,心頭突突直跳。從未有哪具雕像能帶給自己如此強烈的震撼感。冰冷的岩石在石匠雕球下被注入生命,自己就像親眼目睹了畫面上真實的一幕,如同實質的衝擊使他背上都是冷汗。   看到程宗揚失魂落魄地回到隊伍,凝羽反手握住刀柄。   程宗揚定了定神,簡短地說了一個字:「走。」   樂明珠什麼都沒看到,扯起蓋頭一角,著急地問:「怎麼了?怎麼了?」   「嗯!」   小紫認真點了點頭,「我不知道。」   「喂,」   樂明珠踢了他一腳,「怎麼了?」   程宗揚吁了口氣,「沒什麼。」   回過神來,想到被一具雕刻嚇成這樣,程宗揚自己也覺得可笑。只能說,那個來自六朝的工匠工藝太精湛了,整個過程中,他的手沒有任何顫抖和猶豫,把全部心神都放在雕刻上,每根線條都一樣精確和仔細,從頭到尾沒有任何錯誤。   能把精力集中到這樣的地步,簡直是可怕……   「程頭兒!」   祁遠在前面喊道。   道路在一道鴻溝前終止,頭頂的山峰佈滿蜂巢般的洞窟,外面懸著一座粗籐結成的吊橋。黑色的河水在火把下緩緩流動,洞窟內隱約能看到鬼戰士強健的身影和他們箭矢反射的寒光。   程宗揚吸了口氣,放聲道:「我們是白湖商館的商人!閣羅大人的朋友!」   等了差不多一盞茶時間,吊橋帶著巨大的響聲從空中落下,濺起一片塵土。   眾人一個個張大嘴巴,看著眼前的世界。   一條狹窄的峽谷出現在他們面前,山峰內部幾乎被數不清的洞穴掏空,兩側崖壁佈滿了不同形狀的洞窟,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頭頂看不到的高處,讓程宗揚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螞蟻,不小心鑽進一塊巨大的麵包或者奶酪裡面,面對著洞窟組成的迷宮。   面前的鬼武士披著堅硬的犀甲,額頭的鬼角又粗又硬,顯然比廢墟中遇到的那些鬼戰士資歷深得多。他沉默得像一塊岩石,無論祁遠怎麼變著法兒的套話,都像沒有聽見一樣一言不發。   程宗揚比了個手勢,祁遠才想起來這些鬼武士舌頭都少了一截,只好訕訕地住了口。   一個像猿猴一樣的影子從洞窟內鑽出來,翻了個觔斗,落在祁遠牽著的馬匹前。馬匹受驚地「灰」了一聲,耳朵豎了起來。那個猴模猴樣的傢伙向前一撲,做了個兇惡的鬼臉,馬匹驚懼地揚起釘著鐵掌的前蹄,祁遠連忙拽住轡頭,連聲喝止。   猴子泥鰍一樣閃到一邊,發出惡作劇一樣的尖笑。帶路的鬼武士低沉地吼了一聲,指了指商隊。   看樣子這才是來接他們的人,程宗揚站出來一拱手,還沒有說話,那隻猴子便竄到他面前,瘸著腿圍著他東瞧西瞧。   那傢伙身材瘦小,還不到一米四高,腦袋卻極大,手臂和面孔都長著濃密的毫毛,看起來三分像人七分像猴。它不僅跛了一條腿,脖頸還有一處拳頭大的傷口,傷處肌肉已經腐爛,能清楚看到血管在腐肉間一鼓一鼓的跳動。   「你們是北邊來的商人?我是彌骨,閣羅大人的僕人。你們商隊馬匹很多。閣羅大人吩咐彌骨來接待你們。彌骨很久沒有吃過馬肉。閣羅大人給你們安頓了賓客居住的地方。」   他語速極快,常人說一句話的時間,他能說兩到三句,中間幾乎沒有停頓。   程宗揚根本插不上話,正被他幾件事交叉來說的語法弄得頭暈,那猴子眼睛忽然一亮,「哈哈,這是小紫嗎?」   小紫露出天真的微笑,「彌骨阿叔。」   彌骨伸出濕答答的舌頭,在嘴唇上舔了一圈,「處女的香氣真好聞。你旁邊的是花苗人嗎?你要成為鬼巫王大人的女人了。彌骨聽說她們送來鬼巫王大人的新娘。彌骨也能嘗嘗小紫和花苗女人的味道啊。」   彌骨飛快地說著,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吵鬧。   那名鬼武士把商隊交給閣羅的手下,卻要把花苗人另外帶走。武二爺肯和蘇荔分開,已經給足雲蒼峰和程宗揚面子,這幫孫子竟然得寸進尺,頓時讓二爺火冒三丈。   他橫眉豎眼雙手抱在胸前,一邊拿肩膀去擠比他矮不了多少的鬼戰士,一邊嘴裡還不乾不淨地罵著。   「孫子!你再擋著試試!雞巴長頭上,充什麼大個!有種放馬過來!二爺不把你黃子擠出來,就是你養的!」   鬼武士神情木然,對他的挑釁無動於衷。   彌骨前蹦後跳,看得不亦樂乎,「大個子是你們的人?漂亮的花苗女人。很久以前虎族就離開南荒。你們是閣羅大人的客人。彌骨崇拜傳說中虎族的勇士。她們是鬼王峒的奴隸。彌骨喜歡花苗的女人……」   彌骨顛三倒四的說著,讓程宗揚恨不得把他的舌頭打個結,叫他別說得這麼玩命。   「閣羅在哪兒!」   眼看武二就要開打,程宗揚好不容易從彌骨說話的空隙裡擠出一句。   彌骨七纏八繞說著,意思是閣羅有事,他們來到鬼王峒,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隨便休息,晚些時候會來與他們會面。   就說話這會兒工夫,另一邊的局勢已接近白熱化。武二郎挺起胸脯,開始拿他的胸大肌跟對面的鬼武士較勁,一副存心找事的模樣。   這會兒連蘇荔也沒用了,她幾次去拉武二郎,可她越拉武二越來勁,連拳頭都亮了出來。程宗揚看得清楚,那傢伙雙刀都掖在腰後,反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這廝肯定是存心來鬼王峒大鬧一場。什麼計策謀略、指揮若定,二爺根本不尿這一壺,一開始就是奔著大開殺戒去的。   進入鬼王峒時,眾人都把兵刃收了起來,這會兒易彪、吳戰威等人眼看著情形不對,有意無意地往馬匹旁邊靠。   彌骨不時齜牙露出鬼臉,顯得十分興奮。程宗揚手心裡都是冷汗,再怎麼說這裡也是鬼王峒的地盤,貿然動起手來,武二痛快了,自己這二、三十個人就麻煩了。   武二郎目露凶光,惡狠狠推了鬼武士一把。那名鬼武士身體紋絲未動,瞳孔卻猛地一縮,變得血紅。   「讓不讓路!」   武二郎勾著頭,口水直噴到鬼武士臉上,一手朝鬼武士肩頭撥去,另一隻手卻悄悄伸向背後,反握住刀柄。   程宗揚急忙回頭朝凝羽使了個眼色,讓她攔住武二郎。進入鬼王峒之前,凝羽重新戴上面紗,一直緊貼在他身後,見狀正準備出手,一個瘦長的人影忽然擠到武二郎和鬼武士之間。他按住武二郎的手肘,笑呵呵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雲蒼峰擋住武二郎拔刀的手臂,武二郎卻不領情,他額角的虎斑暴跳幾下,右掌握拳,蓄滿力道的拳頭便待揮出。   武二郎手臂剛一抬,就被一隻手掌輕輕巧巧攔了下來。謝藝斜身擋在武二郎身前,一手在背後按住他的拳頭,朝彌骨從容笑道:「花苗的朋友是和我們一同來的,如果方便,能否安排在一處?」   彌骨眼珠轉了片刻,齜牙朝鬼武士叫了幾句。那名武士這才退開一步,然後沉默無聲地退入黑暗中。   一場危機化於無形,眾人都偷偷抹了把冷汗。武二卻瞧著謝藝的手掌,良久才悻悻收回拳頭。   「馬匹可以放在馬廄裡。你們住的地方很大。閣羅大人說程商人是他最好的朋友,有奴隸照料馬匹。應該受到貴賓的招待。小紫住過那裡。」   彌骨鑽進一個洞穴,又露出頭來催促他們,「快!快!」   程宗揚一臉苦笑,彌骨說話的方式真讓人受不了。眼下已經進了虎穴,總要摸摸老虎屁股再說。   「有勞了。」   程宗揚把黑珍珠的韁繩遞給凝羽,當先跟了過去。   山腹內光線很暗,空氣倒不覺污濁。不時有星星點點的磷火隨著氣流飛來,在洞窟間無聲地飄過,給眾人身上留下幽暗的光影。   不知山裡是否有水脈通過,洞窟顯得很潮濕,岩石上覆蓋著厚厚的青苔。彌骨的影子在黑暗中時隱時現,瘸著一條腿還走得飛快,似乎不需要任何光線就能在這裡生存。   蜂巢一樣的洞穴像迷宮一樣交錯連結,分出無數岔道。越往下走,程宗揚一顆心就越往下沉。黑暗中似乎有無數眼睛在窺視自己的一舉一動,即使以自己粗淺的覺察力,也能感覺到這段路經過了兩道關卡。只不過彌骨在前面帶路,沒有人出來阻攔他們。   彌骨破著腿往前竄了幾步,又突然跳回來,「你們膽量真大。這是花苗女人的腳鈴嗎?很多人第一次來到這裡都會害怕。聲音真好聽。」   商隊從白龍江口走到這裡,活下來的都見慣了生死,即使真有懼意,也不會輕易表露出來。   程宗揚揉了揉額角,笑道:「我們是來探訪朋友,有什麼好擔心的?」   彌骨脖頸傷口的腐肉抖動著,發出一陣怪異的尖笑,「小紫想見你娘嗎?很快你就會見到她。閣羅大人會喜歡你們這些朋友。但小紫不能住在這裡。蛇傀和黑舌還沒有回來嗎?」   眾人心裡一緊,只聽小紫說:「小紫沒和他們一起走。」   旁邊忽然透出一片光亮,傳來嘈雜的聲音。猶如街道的洞窟內燃著火炬,空氣中瀰漫著煙火的氣息。不時有裝束奇異的南荒人從交錯的洞穴間穿過,他們不少人都神情恍惚,帶著夢遊一樣的表情,對身邊的事漠不在意。   彌骨突然把臉湊到蘇荔面前,「這裡是奴隸居住的地方。偉大的巫王征服了所有的部族。」   小紫天真地說:「好多人啊。」   彌骨露出白森森的尖牙,「比小紫小時候多了很多很多。很好玩。每隔幾天都有新的部族來到這裡。」   程宗揚插口道:「還有多遠?」   彌骨咕咕笑道:「小紫該知道。」   「嗯。」   小紫點了點頭,「這裡是奴隸住的。下面是客人和鬼王峒人住的,再下面是戰士住的,最下面是鬼巫王大人的宮殿。」   程宗揚朝蘇荔看去,火光下映出她眼中一絲憂慮。她們以為進入鬼王峒就能接觸到鬼巫王的宮殿,但情況顯然並不樂觀。   「街道」內穿梭的人群沒看到紅苗人的蹤跡,為避免彌骨起疑,蘇荔壓下詢問的念頭,只是邁步時刻意搖動腳鈴的節奏,如果有紅苗人聽到,就知道她們來了。   彌骨領著商隊從街道一角穿過,然後繞了幾個彎,走進一條平行的洞穴。幾縷碧綠的磷火飛過,每個人都感覺到氣流的湧動。   這裡距離街道又深了一層,巖壁上覆蓋的苔蘚更多更厚,空氣也更加濕潤,但這個本該是鬼王峒人居住的空間一片寧靜,有的只是馬蹄的嗒嗒聲和腳鈴的輕響。   彌骨突然加快速度,幾個蹦跳就不見蹤影。商隊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等了片刻,樂明珠忍不住扯起蓋頭,小聲問小紫:「這裡是鬼王峒人住的地方嗎?」   「是啊。鬼王峒的人說他們是從地下走出來的,這裡就是他們的家。」   樂明珠好奇地看了看周圍,「為什麼見不到人?」   小紫想了一會兒,「我不知道。」   「哎呀,不知道還要想那麼久。」   「小紫要想一想,才知道是不是知道啊。」   樂明珠想了一會兒,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是這樣呢。」   雖然心頭壓抑,程宗揚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看到樂明珠的白眼珠,他立刻改了口風,「可能是出門了吧。」   彌骨從另一個洞口跳出來,一口氣道:「他們在巡視鬼巫王大人的領地徵收賦稅征討不服從的部族。」   他使勁揮手,「來吧,閣羅大人的朋友!」   鬼王峒的荒涼遠遠超過眾人的想像,對於自己的住處,他們並沒有抱太多希望,然而眼前的一切再次讓他們大出意料。   很難把眼前的建築當成山洞,傾斜的巖壁一直延伸到視野之外,彷彿一個巨大的山坳。位於山坳中間的,是一座精緻的院落。   紅木製成的大門內,先是一道雕刻著圖騰的青石屏風,然後是庭院和遊廊。所有的建築只有黑紅兩色,雖然簡單,卻充滿厚重莊嚴的氣氛,完全沒有想像中的蠻荒氣息。   主廳丹楹刻桷,階陛前擺放著一對青銅鑄成的雲鶴。廳內雕樑畫棟,兩側分賓主陳列著黑色的案幾,紅色的茵席。廳角擺放著一座由八十一個燈盞組成的巨型燈台,此時所有的燈盞都被點亮,猶如一株耀眼的燈樹。   這麼一會兒工夫,祁遠已經和彌骨攀談上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高興,等祁遠再遞上一套精巧的點火工具當禮物,彌骨更是喜不自勝,拿著那套火刀火鐮「叮叮」打個不停,忽然又想起來什麼,飛快地跑了出去。   祁遠過來道:「我問過,彌骨說鬼王峒其實沒多少人,而且大都出去了。還有樁怪事……他說,這驛館是北邊來的人幫他們建的。」   程宗揚與雲蒼峰相視一眼,心裡同時浮現出一個名字:黑魔海! 第七章 淫戲   易彪帶人在驛館內前後看過,沒有發現異樣,眾人才分別住下。趁著這個機會,程宗揚先打開背包,找出那張信箋。   信箋是在白夷族從黑鴉使者身上得來的,按照雲蒼峰的推斷,這封信是用秘術書寫,只有送到信箋的目的地,才會出現字跡。   在眾人的注視下,程宗揚打開信箋,眼前出現的仍是一張白紙。這下連謝藝都皺起眉頭。   程宗揚奇怪地問道:「難道要進入鬼王宮才能看到?」   謝藝折起信箋一角,手指按在上面凝思片刻,然後搖頭道:「不是這裡。」   「不是這裡?」   黑鴉使者的目的地明明是鬼王峒,這封信箋不是送到這裡,會是哪裡?   謝藝沉默片刻,然後將信箋放到一旁,「先不要管它。程兄、雲執事,你們對這鬼王峒怎麼看?」   程宗揚拍了拍精緻的窗欞,「建這座驛館的人,肯定不是南荒人。」   自從進鬼王峒就跟作賊一樣的朱老頭這會兒又挺直了腰,神氣活現地說道:「可不是嘛!這破房子,白送我也不要!這牆這麼高,屋子這麼大,撒個尿都要從這頭走到那頭……」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你就是住狗窩的命!」   朱老頭這才哼哼唧唧住了嘴。   謝藝道:「那會是誰?」   程宗揚道:「黑魔海!」   朱老頭又想插口,瞧瞧程宗揚的表情又嚥了回去。   「南荒人不會建造這種房子,」   雲蒼峰道:「這裡的建築完全是仿照洛都國賓驛館的樣式,除了規模略小,其他全無二致。」   「哦?」   眾人更加奇怪,一個南荒的土著,怎會想仿照洛都的驛館?   雲蒼峰摩挲著腰間的玉珮,緩緩道:「從這驛館來看,鬼王峒與黑魔海的聯繫已非一日。哼,這位鬼巫王,志量不小。」   程宗揚道:「他有什麼志量?征服那麼多部族,還從黑魔海請來這些工匠,又蓋房子,又搞雕刻……」   他開玩笑地說道:「難道他想當皇帝?」   雲蒼峰反問道:「為什麼不可能?」   程宗揚呆了一下,「哈──」祁遠進來道:「都安頓好了,幸虧帶沒多少貨。那些霓龍絲一共八件,都碼好了,輕的很。彌骨派了幾個奴隸,送來餵馬的草秣料餅,我瞧過,都能用。」   雲蒼峰笑道:「老四倒是管家的好手。若是有意,我雲氏必定虛席以待。」   祁遠連忙擺手,還沒開口,程宗揚就怪叫道:「這可是我的人,雲老哥,你就是要挖牆角也別當著我的面挖吧。」   眾人莞爾而笑,因為黑魔海而生出的憂慮消淡了幾分。對於雲蒼峰的話,大家都有些不以為然。   再怎麼說,鬼巫王也就是個南荒土著首領罷了。他在南荒稱王稱霸也許沒有人理睬。仿照洛都國館的樣式建造個驛館就想當皇帝?怎麼聽都覺得不可思議,眾人也沒有往心裡去。   凝羽把那張信箋折起來,交給程宗揚。程宗揚順手放進背包,「這會兒各位都在,兩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大家先聽哪個?」   武二郎搶道:「好的!」   「行。第一個好消息:祁遠從那猴子嘴裡套出來話。蘇荔族長,你們的消息很可能是真的──鬼王峒的確沒有多少人。」   蘇荔眉峰一挑。   「按照彌骨的說法,這裡人少的時候,差不多有上萬人。」   蘇荔皺起眉頭,「那還少嗎?」   「不要急嘛。這些人裡面,差不多九成都是各族來的奴隸。真正屬於鬼王峒本族的人不到兩千人。」   「怎麼可能!」   卡瓦不相信地說道。兩千人不過是一個大點的村寨,而一個白夷族就有萬餘人,鬼王峒怎麼可能依靠這點人征服大半個南荒?   程宗揚攤開手,「我們現在只知道這麼多。我猜,鬼王峒是用某種手段控制各個部族,然後從他們那裡徵用人手。」   蘇荔神情微動,剛要反駁,程宗揚又說道:「你們剛剛歸附,可能對他們的手段並不瞭解。」   蘇荔想了一會兒,「壞消息呢?」   「還有個好消息不聽嗎?」   蘇荔道:「先聽壞消息。」   程宗揚有些頭痛地按住太陽穴,半晌才道:「也許,我們要殺一個人。」   在眾人的注視下,程宗揚慢慢道:「小紫。」   謝藝眼神陡然一厲,在場的其他人幾乎同時說道:「不行!」   程宗揚無奈地說道:「你們以為我想啊?大夥兒都知道小紫來是做什麼的吧?大夥兒說,如果小紫把咱們的底揭出來怎麼辦?」   蘇荔道:「我問過她。在碧鯪族那天晚上,她沒有上岸,在海裡睡了一夜,然後順著河道離開。對村子裡發生的事什麼都不知道。」   程宗揚看了蘇荔一會兒,然後道:「達古呢?不要忘了,我們和達古那一戰,她可是親眼看到的。大家如果有主意能讓小紫不開口,儘管說。如果沒有,萬一她漏出口風……」   程宗揚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每個人都明白。   謝藝輕輕撫了撫衣袖,淡淡道:「這件事不用再提。說另一件好消息。」   這表示謝藝把事情攬了下來。雖然不知道他會怎麼處理,但程宗揚心頭立刻一寬,他振作起精神,「第二個好消息是:我們來得很巧。鬼巫王正在閉關。峒裡的事情都由閣羅處置,所以彌骨才敢自作主張,讓我們住在一起。」   蘇荔道:「多久?」   「至少三天。」   這可是個名副其實的好消息,三天時間,夠他們做很多事了。   樂明珠突然拉著小紫奔進來,她蓋頭掀到一邊,一臉惶急地叫道:「那個猴子!那個猴子要帶小紫走!」   程宗揚正要詢問,易彪在外面咳嗽一聲,眾人立刻住口,蘇荔揚手將樂明珠的蓋頭蓋上,接著彌骨跳進來,「程商人!閣羅大人請你去見面!小紫,還有你啊。」   程宗揚道:「只有我們嗎?」   「還有花苗的族長和新娘。」   樂明珠在蓋頭下目瞪口呆,她這一路上只覺得好玩,幾乎忘了自己要面對的情形和小紫一樣。甚至更倒霉。   閣羅不習慣六朝人跪坐的姿勢,他盤著膝坐在茵席上。即使在鬼王峒,仍包著厚厚的頭巾,臉上像中了某種毒藥一樣透出詭異的藍色。   程宗揚踏進大廳,他大笑著起身,「我的朋友!你果然來了!」   這笑容完全是衝著那一成利潤來的,自己可不能會錯意了。南荒人的禮節很少有身體接觸,程宗揚依著六朝的習俗拱了拱手,笑咪咪道:「閣羅大人,打擾了。」   「我沒想到你們會在夜裡來到鬼王峒。沒有光明的指引,許多人都會在黑暗中迷失道路。」   閣羅說道:「你們是一群了不起的商人!」   天知道深入地下的鬼王峒,還有白晝和黑夜的區別,程宗揚不好露怯,打了個哈哈,又恭維閣羅幾句。   閣羅顯得很高興,「蛇傀和黑舌呢?他們為什麼沒有給你們領路?」   程宗揚早知道會有此一問,胸有成竹的說道:「他們收集貨物耽誤了,要晚幾天。我擔心朋友著急,才先趕來。」   閣羅不滿地說:「難道他們不知道我們需要精鐵嗎?」   彌骨在旁邊插口道:「他們是被碧鯪族的女人迷住了!」   這下倒給程宗揚解了圍,他露出含蓄的笑容,一副盡在不言中的表情。   閣羅生氣地說道:「彌骨!等這兩個傢伙回來,每人抽他們一頓鞭子!」   彌骨枯枯怪笑,顯得十分興奮。   背後傳來輕悅的鈴響,換了花苗服飾的蘇荔走進來,後面阿夕和另一位臨時挑出的花苗少女扶著披著蓋頭的新娘。阿夕似乎又恢復正常,她小心低著頭,把自己平常的頑皮都掩藏起來。   蘇荔恭敬地說:「尊敬的閣羅大人。」   閣羅那晚突然退回鬼王峒,只知道花苗人在碧鯪族,卻沒有會面。這時見到蘇荔,他鬼火一樣的眼睛跳動幾下。   「美麗的花苗女人……」   閣羅帶著濃重的鼻音,滿意地說道:「彌骨,你做的很好。這樣的女人應該我先來挑選。」   蘇范臉色微微一變。   閣羅根本沒理會她的臉色,他目光在蘇荔和她身後披著蓋頭的新娘身上來回移動,然後露出一絲饒有興趣的笑意,「花苗的新娘比你還漂亮嗎?」   蘇荔暗暗吸了口氣,「她是我們花苗人最美麗的處女。」   閣羅點了點頭,「鬼巫王大人會很滿意的。」   接著他板起臉,以一種對奴隸的口吻命令道:「你可以回去洗浴了。今晚……嗯,明晚,我會和我的朋友一起享用你的肉體。」   蘇荔揚眉道:「我是花苗的族長阿依蘇荔,我是來向神聖的鬼巫王大人進獻我們的貢品……」   閣羅打斷她,「你會習慣的。」   程宗揚暗中捏了把冷汗,一邊慶幸武二沒有跟來。他連忙道:「蘇荔族長,這麼遠的路,你們也累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蘇荔知道現在不是翻臉的時候,事實上如果沒有程宗揚他們,自己此時唯一的選擇就是逆來順受。她帶著自己的族人,一言不發地離開大廳。   閣羅不滿地說:「你對她們太客氣了,我的朋友。在這裡,我們是至高無上的主人,她們都是奴隸。你可以隨意指使她們做任何事,甚至殺死她們,而不用有任何擔心。」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她畢竟是花苗的族長。」   「朋友,你不瞭解我們南荒。在南荒,被征服的部族和戰場上的俘虜一樣,一切都屬於勝利者所有。我敢打賭,那個花苗女人向鬼巫王大人臣服時就知道這些。」   閣羅傲慢地說道:「對她來說,能被主人享用,是她的光榮。」   閣羅說著走到小紫面前,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慢慢道:「寶石一樣精緻的花蕾……鬼巫王大人終於等到你盛開的時候。」   小紫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期待地說:「閣羅叔叔,小紫還要等多久?」   「不會太久。鬼巫王大人就快要出關了。」   閣羅撩起她的髮絲,在鼻端輕嗅著,「這一天,閣羅叔叔也等了很久。連達古也在等……」   「可是達古叔叔已經死了啊?」   小紫天真的聲音,落在程宗揚耳中不啻於一記驚雷。   閣羅肩背肌肉繃緊,「你說什麼?」   小紫眨了眨眼睛,「達古叔叔已經死了啊……」   程宗揚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聽到小紫的重複,閣羅腦後低垂的鬼角突然昂起,連彌骨也露出又白又尖的牙齒。   小紫一指程宗揚,「就是他們把達古叔叔殺死的。」   程宗揚不知道謝藝會怎麼處理眼前的局面,但有一點自己敢肯定:無論謝藝的計劃是什麼,這會兒都來不及了。   「是達古先圍攻我們的商隊!」   程宗揚徒勞地解釋道:「我對他說,我們是你的朋友……」   閣羅臉色變成陰鬱的藍色,話語從牙縫中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達古死了嗎?」   程宗揚急忙道:「是誤傷!我們並不想傷害鬼……」   小紫認真道:「真的死啦。他的肚子也不會說話了。」   程宗揚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捏死這傻丫頭。   突然之間,閣羅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大笑。彌骨也在一旁又蹦又跳,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   「我們並不是有意──」「我知道!我知道!」   閣羅打斷他,然後又爆發出一陣大笑。   程宗揚硬生生吞下已經到嘴邊的解釋,看著開懷大笑的閣羅。幾乎一瞬間,閣羅就變得興奮之極,他近乎癲狂的大笑著,忽然一把拉起程宗揚,「跟我來!朋友!」   閣羅衝出驛館,跳上他的白象。白象低吼著甩動長鼻,大步朝黑暗中走去,彌骨一跳一跳跟在後面。   直到和閣羅一起擠在象背的竹亭中,程宗揚仍然驚魂未定,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啊……啊……」   女人叫聲不住響起。   「嗷!嗷!」   閣羅像野獸一樣奮力姦淫著身下的女體,一邊嚎叫道:「我的朋友!她們令你滿意嗎?」   不等程宗揚回答,閣羅就大笑起來,他施虐一樣用力抽打著身前雪團般的大屁股,叫道:「達古如果看到他最寵愛的妻子成為閣羅的奴隸,一定會高興得從墳墓裡鑽出來!」   程宗揚露出辛苦的笑容。他沒想到閣羅聽到達古的死訊,第一件事竟是先闖進達古家裡,宣佈自己接納一切,成為這裡的新主人,然後命令他新收的奴僕們把達古的妻子帶出來。   達古的妻子很美麗,她有著修長的頸子,曼妙的體形,就像高貴的白天鵝一樣動人。然而這時,她卻趴在地上,被幾名鬼僕按住手腳,扒開白花花屁股,露出美艷的性器,讓閣羅像騎馬一樣騎在她屁股上,亢奮地挺動身體。   真不知道達古和閣羅有什麼深仇大恨,程宗揚心裡嘀咕著。   閣羅大聲道:「看啊!這個奢侈的傢伙!」   他們此刻正待在一個巨大的洞室裡一或者說一座豪華的宮殿裡。洞室四壁張掛著華麗的帷幕,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整個洞室呈半圓的階梯形,中間有一個凸出的圓台。   程宗揚猜測,這大概也是那位無名建築師的手筆。看起來,它更像一處鬼王峒人尋歡作樂的會所。彌骨說,這裡一直由達古管理,事實上,它與達古的家很近,那些和彌骨模樣差不多的鬼僕正不斷把屬於達古的物品搬來,獻給它們的新主人。   達古妻子白美的肉體在閣羅身下顫抖著,她臀部被扒得敞開,閣羅每一次進入,都頂到她體內最深處。在她白膩的臀間,嬌艷的性器像鮮花一樣時收時放,被粗大的肉棒來回戳弄──就和自己身下這個一樣。   這是另一個意外。達古的妻子是一對孿生的姊妹花,她們無論身段面容,都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分毫不差。這一點,閣羅剛才已經證實過。在姦淫之前,她們先被剝光衣服,讓新主人比較取樂。   這對姊妹花不僅高矮相同,容貌一樣,連乳房的彈性和蜜穴的軟膩都一般無二。此時兩女並肩跪在一起,就像彼此在鏡中的影子,甚至連被姦淫時的表情都一模一樣……   彌骨嘻笑著在旁邊蹦跳,不時揮起爪子,把那些討好的鬼僕趕開。閣羅獰笑著大力挺動陽具,他身下的女子被頂得玉體向前一聳。閣羅抬起膝蓋,連續挺動下體,就像牧羊人驅趕著白羊,頂得那女子向前爬行。   太陽穴灼熱的刺痛感漸漸平復,丹田內的氣輪卻鼓蕩得愈發厲害。陽具又脹又硬,一片火熱,程宗揚感覺只有在女體濕膩的蜜穴中進出,才能消解這種焚體般的炙熱。   達古也不會想到吧,剛被砍掉頭顱,他的嬌妻姊妹花就被自己的同族和殺死自己的兇手同時姦淫。程宗揚禁不住想歎息造化弄人,這麼狗血的事都讓自己碰到。   雙胞胎中的姊姊被閣羅頂著屁股繞台爬行一周,然後晃著白光光的玉乳爬到程宗揚面前。閣羅和程宗揚變成面對面的角度,那對孿生姊妹花被夾在中間,臉頰挨著彼此的臀部。   「來吧!朋友!」   閣羅得意地大叫,兩人以相同的節奏幹著那對姊妹,觀賞她們雪臀的顫抖和彼此臉上的哀羞。   程宗揚發現,那對姊妹花之間似乎有著微妙的感應,自己幹著妹妹的美穴,相應的表情卻在旁邊姊姊的臉上浮現。他好奇地停住動作,姊姊隨即鬆了口氣。   這是雙胞胎的心靈感應?   程宗揚朝身前的雪臀上打了一記,姊姊臉上立刻露出羞痛的表情。   閣羅看到程宗揚的舉動,抬手抓住身前白嫩的臀肉。姊姊痛楚地咬住紅唇,緊接著張開口,發出一聲尖叫。與此同時,程宗揚感覺到身下妹妹的肉穴猛地收緊,痙攣一樣夾住自己的陽具。   閣羅擰笑著扒開姊姊的臀肉,尖長的手指捅進她柔嫩的肛洞裡,在她小巧的屁眼兒裡用力戳弄。程宗揚身前的妹妹感同身受,每次閣羅侵入姊姊的肛洞,她就同時發出尖叫,蜜穴抽動著收緊。白滑的臀溝內,柔艷的屁眼兒也隨之收縮。   「這是達古精心挑選的孿生女,他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宣揚她們的美妙,甚至還給她們妻子的身份。」   閣羅笑聲低沉而猙獰,「可笑的傢伙!」   程宗揚露出一副沉溺於肉慾的表情,「也許可以把她們送給鬼巫王。」   閣羅大笑起來,「鬼巫王大人喜歡新鮮的處女。」   他舔了舔唇角,帶著一絲殘忍的笑意道:「我的朋友,真希望你沒有殺死達古。閣羅會讓他看看,他珍愛的姊妹花,怎麼變成最低賤的性交奴隸。」   那對姊妹花玉體一顫,同時哀哭起來,「閣羅大人……」   閣羅喝道:「你們應該感到高興!這是主人的命令!」   他拽起妹妹的長髮,將她的面孔拉到自己腹下,「看著你姊姊淫賤的屁股!像母狗一樣用力舔你們主人的陽具!」   姊妹倆同時張開紅唇,把美麗的面孔伸到對方臀間,一邊露出哀求的表情,一邊伸出舌尖,舔舐在對方性器間進出的陽具。   彌骨在旁邊跳來跳去,不時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在她們身上抓弄。   「達古犯了個錯誤。」   程宗揚道:「我們真是你的朋友。」   「他沒有誤會!」   閣羅叫道:「我的朋友就是他的敵人!他無數次在鬼巫王大人面前說我的壞話,」   閣羅鬼角昂起,「但閣羅還是笑到了最後!」   閣羅滔滔不絕地敘說著自己和達古的恩怨。   這是一個自己很熟悉的故事,兩個要好的同事,同時得到陞遷的機會。不幸的是機會只有一個,於是悲劇發生了。   程宗揚事後回想,已經記不清閣羅和達古有多少恩怨。但有一點自己還有印象──達古比閣羅富有。   閣羅堅定地認為這是達古貪污。但英明的鬼巫王大人因為善良,而沒有對他做出征簡。   閣羅冗長的指控顯示出他的激憤,現在他把對達古的激憤統統轉為動力,發洩在達古妻子身上。   那對姊妹花被命令換了姿勢,她們摟抱在一起,姊姊仰臥,分開雙腿,妹妹趴在她身上,臉龐放在姊姊腿間。閣羅挺起陽具,就在妹妹眼前肆意姦淫姊姊的美穴,一邊命令她張開小嘴,把剛從姊姊穴內拔出的陽具塞到她口中。   如果換一種場合,程宗揚肯定會充滿興趣地嘗試這種新奇的玩法。不過這會兒……程宗揚終於明白鬼王峒人為什麼會有與好友分享一個女人的風俗。   兩個人裸裎相對,將自己所有的隱私都坦然暴露出來,再加上一個妖嬈的女人來挑動雙方的原始本能,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偽裝,實在是太過困難的一件事。   見到那對姊妹花之初,程宗揚甚至懷疑自己能不能在這種嚴酷的局面下硬起來。但閣羅實在太慷慨了,他把程宗楊的推辭當成客套,甚至擺出翻臉的架勢,讓他先挑選一個。   好在達古的妻子技巧不錯,很快就用嘴巴讓自己勃起到能夠插入的硬度。干到一半程宗揚才知道自己幹的是妹妹,但自己對姊姊的面孔更熟悉,從後面乾妹妹的屁股時,姊姊姣美的面孔就貼在妹妹蜜穴下方。看著那個高貴如白天鵝的美女張開紅唇,接住妹妹穴中淌下的淫液,還伸出舌尖,獻媚地舔舐自己剛從穴中拔出的陽具,程宗揚不由生出一絲褻瀆的感覺。   但這種感覺很快就被擔憂代替。程宗揚既擔心露出馬腳被閣羅看穿,還要擔心這裡的事情洩漏出去。如果知道自己這會兒幹了什麼,商隊的爺兒們還好說,男人嘛,程宗揚相信,全世界的男人至少在這一點上都有共同語言,能夠彼此理解──嗯,專指性取向正常的男人。   麻煩的是那幾個女的。凝羽肯定會原諒自己,小香瓜可能又在心裡給自己大淫賊的身份記上一筆,多一分鄙視。至於其他人……程宗揚又頭痛起來。   閣羅大聲喝罵幾句,那對姊妹花同時伸出手,掰開彼此的臀肉。程宗揚心神跑到別處,怔了一下才發現身前那張雪臀已經被姊姊扒得敞開。她抱著妹妹的屁股,將妹妹小巧的屁眼兒展露在陌生人眼前,接著她眉頭擰緊,臉上露出羞痛的表情。 第八章 碧奴   雪白的粉臀間,妹妹雛菊般小巧的屁眼兒戰慄著收緊。程宗揚並沒有動作,她的戰慄是因為閣羅正在對她身下的姊姊進行肛交。   看得出,閣羅的動作很粗暴,姊姊臉上交替浮現出痛楚和屈辱的表情。沒來由的,程宗揚想起另一張臉。那張帶著刀疤的扭曲的臉。程宗揚還記得,那是自己親手殺死的第一個人。   利刃刺進對方腹中,自己冷靜得沒有絲毫感覺。而這一刻,程宗揚彷彿聽到自己血脈中咆哮的獸性。   充血的陽具愈發脹硬,一股本能的衝動湧上心頭。程宗揚獰笑一聲,拔出陽具,用力頂入身前的嫩肛中。姊姊的面孔一瞬間變得蒼白,接著流露出痛楚之極的表情,與自己正幹著的女人一模一樣。   那張白美的雪臀凹陷下去,龜頭撐開充滿彈性的嫩肛,在小巧的屁眼兒中越進越深,一直頂到直腸深處。   程宗揚渾身的血液都彷彿被點燃,他強暴一樣姦淫著身前緊窄的肛洞,心頭升起一股征服的快感。   周圍的一切都被拋到腦後,心頭只剩下衝動的本能。程宗揚奮力挺動身體,在緊密的肛內抽送。陽具像燃燒一樣灼熱,似乎一旦停止,身體就會被焚燒殆盡,只有肉體的摩擦才能帶來片刻安慰。   不知幹了多久,程宗揚猛地停了下來。   身前的雪臀已經被自己頂得發紅,柔嫩的菊肛被幹得發腫,鮮紅的艷肉向外鼓起。下面姊姊美麗的面孔充滿敬畏和痛楚的表情,她緊緊咬著嘴唇,似乎要哭出來。她清楚感受到妹妹所受的痛楚,但她還是主動把妹妹臀肉掰得更開,讓這個陌生的客人能盡情享受與自己妹妹肛交的快感。   閣羅早已停了下來,他驚訝地看著程宗揚,眼中還有一絲欽佩。   「你很強,我的朋友。」   閣羅由衷地說道。   幸好自己停了下來,如果再幹下去,身下的嫩肛肯定承受不住會受傷。程宗揚心頭湧上一股歉意。   「我有些太粗暴了。」   程宗揚尷尬地對閣羅說道:「你知道,商隊裡沒有什麼女人。」   閣羅大搖其頭,「你不需要道歉。她們的屁股都被人用過,但沒有遇到過你這麼強的男人。」   他大笑起來,「達古那傢伙太弱了!和你比起來,達古的傢伙就像根牙籤,哈哈!」   他拍打著姊妹倆的肉體,喝問道:「是嗎?」   「是的。」   姊妹倆同時點頭,她們帶著痛楚,羞恥地說道:「尊敬的客人,你的陽物太偉大了,就像迅捷的獵豹,征服了你的奴隸……」   「沒用的廢物。」   閣羅不屑地說道:「達古太寵愛你們了。我應該在你們屁股裡塞上木製的陽具,無論是走路還是吃飯都必須帶著。」   姊妹倆同聲哀求,願意用自己的肉體讓主人和客人高興。閣羅卻毫不客氣地把她們踢到一邊,然後羨慕地說道:「你很強壯,我的朋友。」   程宗揚低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自己的陽具比平常脹大了至少一倍,直挺挺就像一根紫黑的大絲瓜。額角的傷痕又開始跳動起來,似乎鬱積的死氣都匯聚過來。   「朋友,不要被她們敗壞了興致。這個夜晚還很長,我們有的是時間讓你高興起來!」   閣羅摸了摸下巴,忽然喊道:「彌骨!」   「你的奴僕在這裡!」   彌骨從姊妹倆身上收回毛茸茸的爪子,跳到閣羅面前。   閣羅命令道:「把我們的舞姬帶來!」   彌骨扮出一個鬼臉,飛快地跳了出去。原本屬於達古的鬼僕奔跑著取來臥具和軟墊,服侍自己的新主人和客人坐下。   程宗揚冷靜了一些,對自己剛才的失態滿懷不解。那一刻,自己似乎被一頭來自洪荒的猛獸佔據,心裡充滿殺戮和征服的慾望。唯一的解釋也許是這幾天憋得太辛苦了,再加上這裡濃郁的死亡氣息,才會失去理智。   程宗揚定了定神,決定還是先辦正事,「閣羅大人,我們還是談談生意吧。你們需要的兵器……」   「不用著急。」   閣羅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難道你不想見見碧奴嗎?」   程宗揚心跳幾乎漏了一拍。   武穆王曾經的姬妾,小紫的母親,鬼王峒最美妙的性奴……自己興趣不是一般的大。不過這會兒實在不是個好時候。畢竟自己不可能像閣羅一樣放開懷抱,盡情享受。   程宗揚乾笑一聲,「趕了幾天的路,實在是太累了,我……」   「你還沒有獲得快樂!不要讓人說閣羅怠慢了自己的朋友!」   閣羅打斷他,然後叫來那對姊妹花,「過來服侍我的朋友!」   鬼僕搬來的臥具有些像豆莢,躺在裡面十分舒服。程宗揚和閣羅並肩躺在一起,那對姊妹花像一對溫順的母狗臥在他們腳邊,用自己柔軟的唇舌和豐潤的肉體為他們消除疲累。   華麗的大廳、豪奢珍貴的物品、美艷順從的女奴一這一切都令自己生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彷彿自己進入一千零一夜的故事裡,享受著異族王侯奢華荒淫的生活。   鬼僕拿來的每一件器具幾乎都令閣羅憤怒,「哦,這個傢伙!他的物品甚至超過了鬼巫王大人!但願鬼巫王大人見到這一切!」   當鬼僕取來飲酒的水晶盞,閣羅大聲道:「朋友!你確定真的殺死了達古那傢伙了嗎?如果沒有,閣羅會把他撕成碎片!」   程宗揚沒想到閣羅這麼激動,隨口道:「很漂亮的酒具……」   「鬼巫王大人不許鬼王峒人飲酒!我敢打賭,達古還私藏著美酒!」   閣羅的猜測很快成為現實,當鬼僕捧來酒漿,閣羅大罵著揭開泥封,用力吸了一口,嘟囔道:「達古這個混蛋!」   程宗揚道:「鬼巫王大人經常閉關嗎?」   閣羅大口吸著酒香,喉結上下滾動,一副饞涎欲滴的樣子,最後還是把酒罈扔給鬼僕,喝道:「拿走!拿走!」   「唔,」   閣羅回過神,「鬼巫王大人很少閉關。不過這一次,對我們鬼王峒很重要。」   「哦?」   程宗揚感興趣地問道:「為什麼?」   閣羅搖了搖頭,「我不能告訴你,朋友。如果我說了,鬼巫王大人會先擰掉閣羅的腦袋,再把你切成碎片。」   這麼嚴重?程宗揚識趣地轉移話題,「我在上面一層,看到很多南荒部族。他們是在這裡居住?」   「那些都是奴隸。」   閣羅指了指那對姊妹花白光光的肉體,「和她們一樣,都是被征服的部族奴隸。感謝鬼巫王大人,是他帶領我們闖出黑暗,成為南荒的王者!」   閣羅口氣中充滿了對鬼巫王的敬意。程宗揚道:「我很好奇,鬼王峒的人數並不是很多,為什麼能征服這麼多部族?」   閣羅眼睛瞇了起來,「我的朋友,為什麼你會有這樣的疑問?」   「我是商人。坦白地說,客戶的實力對我們很重要。對於有實力的客戶,我們有很多優惠。」   「優惠?」   程宗揚笑咪咪道:「比如余購。你可以付一部分錢,而拿到所有貨物。」   閣羅有些不悅地說道:「你是不相信我們鬼王峒的實力嗎?」   程宗揚笑容滿面,言辭間卻寸步不讓,「只有得到更多訊息,我們才可以做出正確評價。」   閣羅思索了一會兒,慢慢道:「我們能夠控制更多部族,甚至整個南荒。朋友,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哦?」   程宗揚暗暗提起精神。瞭解鬼王峒的控制方式,對他們下一步行動很有用。   「你是一個很謹慎的人。」   閣羅滿意地說道:「我們需要這樣的商人,但不是現在。」   閣羅笑了起來,「現在,你應該放鬆下來,好好享受。哦,我聞到了碧奴淫蕩的氣息。」   程宗揚晚了幾秒才察覺到廳外的聲息。前面一瘸一拐蹦跳的是彌骨,後面的腳步聲卻很沉重,完全無法與舞姬輕盈的腳步聯繫在一起。   彌骨跳進來,竄到主人背後。閣羅不悅地說:「你去得太久了!」   彌骨吱吱怪笑著比了個手勢,沒等程宗揚弄明白,一個龐大的黑影便擠了進來。那是一名體格健壯的鬼武士,他站在門口,山一樣的胸腔起伏著,發出沉重的呼吸聲。   在他岩石般的肩頭,坐著一個曼妙的身影。那女子披著一條碧藍的絲絨,將身體包裹著,只露出一雙妖媚的美目和一隻白玉般美麗的纖足。   與她目光一觸,程宗揚心頭頓時搖曳起來。自己曾經見過一雙帶來類似感覺的美目,那是在五原城外,單是一雙眼睛,就美得令人驚心動魄。但那個女人的美,讓人感覺凜然不可侵犯,而眼前這個舞姬,卻美得讓人慾火升騰。   廳內的燈盞被全部點亮,映出地上暗紅的地毯。扇形的客廳猶如舞池,程宗揚和閣羅倚在寬大的絲綢臥具上,面對著廳中半圓形的平台。   平台只有尺許高,兩側擺放著一人多高的珊瑚狀銅燈,將大廳中心映得亮如白晝。   舞姬纖足探出,身體水一樣從鬼武士肩頭滑下,輕盈地落在地上。她目光笑吟吟從廳中掠過,妖媚的眼中滿是濕淋淋的媚意。   「這是我的朋友。」   閣羅命令道:「碧奴,讓他高興起來!」   碧奴如水的眼波朝程宗揚瞟來,「他就是閣羅大人的朋友嗎?很強壯的年輕人……還很乾淨……」   她聲音又細又輕,一般人用這樣的音量說話,很難讓人聽清楚。但她喉中帶著奇異的共鳴,語調像歌唱一樣,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程宗揚的身材早已看不到以前那個廢柴小白領的影子。來到這個世界之初,自己曾猜測過這些古人身高肯定不會太高,但在左武第一軍那些剽悍的士兵中,自己一米七八的身高毫不起眼,更不用提武二那種變態的粗胚。不過在南荒,自己的身高還是很夠瞧的,即使閣羅也矮他半個身子。   這一路跋涉,程宗揚肌肉迅速結實起來,肩膀和胸膛的肌肉稜角分明,腹肌清晰。一見,如果在以前,夠水準混個內衣男模。   碧奴目光漣漣地看著程宗揚,然後掩口嬌笑,媚態橫生,「陽物也好大。」   閣羅慾望勃發,拉過姊妹花中的姊姊,讓她斜躺在自己腰上,像抱著一具白玉琵琶一樣,陽具從後面干進她屁眼兒,一手摟住她上身,撫弄她圓翹的雙乳,一手伸到她腿間,玩弄她的性器。   這邊妹妹膽怯地看了客人一眼,然後依偎過來,張口含住他的陽具。程宗揚呼了口氣,已經勃起的陽具被滑軟的唇舌撫慰著,傳來陣陣快感。   碧奴好奇地道:「這是達古大人那對美麗的孿生妻子嗎?閣羅大人。」   閣羅施虐一樣揉捏著懷中的肉體,傲然說道:「達古那個沒用的傢伙已經死了!她們現在是我的奴隸。」   閣羅舌頭像蛇一樣捲動著,嘲諷道:「很快會變得和你一樣。」   「達古大人嬌妻的後庭嬌花好像被干腫了呢。」   正在為程宗揚口交的女子瑟縮了一下,羞恥地把屁股移到一旁。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鬼王峒尊貴的客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達古的死,閣羅的情緒一直顯得很亢奮,他對程宗揚道:「你會喜歡的!我的朋友!」   舞姬嫣然一笑,掩在絲絨下的玉手從頸下伸出,輕輕一分,藍色的絲絨從頭上滑下,露出一頂精緻的珠冠,龍眼大小的明珠嵌在中間,周圍用米粒大小的細珠串成菱形,然後用珍珠細煉連在一起,攏住秀髮。幾條細碎的珠串懸在她光潔的額頭上,散發出耀眼的珠輝。   燈光下,珍珠的光澤愈發璀璨,然而她的面孔比明珠更奪目,第一眼望去,程宗揚就覺得舌頭發干。   她面孔像雕塑一樣鮮明而美艷,皮膚瑩白如玉,眉眼如同寶石一樣精緻。她五官與小紫十分相似,但比小紫更多了幾分成熟的艷麗。燈光下,她粲然一笑,就像一朵鮮花冉冉盛開,艷光四射。   程宗揚發乾的喉嚨動了一下,費力地嚥下一口吐沫。從小紫的年齡推算,她至少也有三十歲,正是風韻十足的年紀,僅僅往那裡一站,就顯得風情萬種,妖嬈得令人驚歎。   鬼武士龐大的身影沒入黑暗,所有的燈光似乎都集中在舞姬身上。   碧奴卸下碧藍的絲絨,露出胴體上薄如蟬翼的舞裝。她上身幾乎完全裸露,嬌軀白滑的肌膚欺香賽雪。只有一條碧綠的透明輕紗掛在她豐挺的雙乳一程宗揚敢發誓,絕對是掛在乳頭上。那條輕紗僅僅遮住乳頭,從乳峰間彎垂下來,彷彿風一吹就能從乳尖滑落。   雖然猥褻,那條碧紗卻是精心裁製的舞衣,它精緻的從舞姬胸前繞過,僅僅掩住乳頭,讓兩團渾圓的乳房盡可能多的裸露出來,然後在乳下收緊,勾勒出舞姬曲線玲瓏的腰身。   舞姬豐潤的乳球幾乎一覽無餘,一條紅寶石項鏈從她頸中垂下,一直垂到豐膩的雪乳間。那一對豐挺的乳峰高高聳起,尺寸比起樂明珠那對豪乳也不遜色,滑膩的乳肉像盛滿香甜的汁液一樣豐盈,白光光又圓又大。   她腰間繫著一條長長的舞裙,色澤比上身的碧紗更深,長裙從腰側開口,一直垂到腳了。舞姬纖柔的腰肢輕輕扭動著,款款走來。搖曳的裙縫間,一條雪白而筆直的美腿若隱若現,依稀能看到她大腿外側搖晃的珠鏈。   舞姬抬起手臂,纖美的玉手頭頂輕攏,像水一樣擺動著款款走來。她的舞姿簡單卻充滿動人的韻律,指尖輕柔的動作從手臂一直延伸到足尖,胴體每一條曲線都隨之扭動。那對碩大的美乳微微聳動,碧紗隨著乳肉的輕顫,在乳尖搖曳生姿。   閣羅一手握住達古長妻的乳房,大聲命令道:「碧奴!轉過身去!」   舞姬笑吟吟轉過身體,她束胸的碧紗在腰後繫了個漂亮的花結,赤裸著美玉般的背脊,下面是雪一樣瑩白的肌膚。   程宗揚陽具猛地一脹,撐滿了身下溫潤的小嘴。碧奴裙後空出一塊心形,白美的臀部整個裸露出來。她臀部豐滿異常,有著堪稱完美的曲線,纖細的腰肢向後彎出一個月牙狀弧度,又圓又翹。深綠的絲裙緊貼著臀側,那張又白又大的美臀更顯突出,彷彿一團雪滑的膩脂,白生生嵌在裙中。   碧奴臀肉雪白而又豐滿,肌膚像塗過油脂一樣晶瑩,散發出白花花耀眼的膚光,她刻意扭動著腰肢,豐膩的大白屁股妖艷地跳動起來。在她光潤的臀溝間,嵌著一串瑩潤的珠鏈,從後面看來,就像穿著一條珍珠串成的丁字褲,掩住她最迷人的部位。   來自碧鯪族的性感女奴在台上妖嬈起舞,艷麗的胴體帶著水一樣的韻律,在燈光下蕩漾出迷人的肉波。程宗揚幾乎看不清她的舞姿,目光完全被她跳動的乳房和雪臀所吸引。   碧奴兩手舉在頭頂,作了一連串柔美的舞姿,然後一手輕撫雪乳,一手按著珠冠,身體向後彎折,將雙乳聳到高處,淫艷地聳動起來。那兩團肥美的雪肉隔著透明碧紗,彷彿赤裸的懸在半空,肉感十足地左右搖擺,帶著沉甸甸的肉感,不時碰觸著乳間的紅寶石項鏈。   接著她揚起手臂,彎折的身體像隨波浮蕩的水草一樣婉轉輕舞。一串細碎的鈴聲從她挺翹的乳尖響起,越來越快。忽然她身體一旋,長裙鬆開,白滑的下體彷彿從裙中脫出,一瞬間便裸露出來,碧綠的舞裙萎謝在地。   碧奴雙腿修長白滑,光潔如玉,不等程宗揚看清,她就踮起腳尖,飛快地旋轉起來,鈴聲突然變得密集,在她纖美的腰間同樣繫著一條珍珠鏈,上面懸著無數細小的銀鈴,伴隨著她腰肢的動作,銀鈴同時上下跳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碧奴媚然瞟了程宗揚一眼,然後嬌笑著兩手撫在頸後,挺起胸,開始有節奏地聳動雙乳。那對渾圓的乳球每次跳動,掛在她乳尖的碧紗便鬆開一縷,束紗下的銀鈴便更響一分。她抖動越來越用力,懸在乳尖的碧紗也越來越松,最後輕煙一樣飄落,露出兩團白光光的碩乳。   碧奴的乳房又圓又大,彷彿不受地心引力一樣高高聳翹起來。在她嫣紅的乳頭上,嵌著一個星狀乳環,一支銀色的乳釘從她乳頭穿過,下面懸著銀鈴。碧奴伸出指尖,捻住自己的乳頭,然後輕聳雙乳。兩團肥白的雪乳跳動著,充滿迷人的彈性。   程宗揚正看得眼花繚亂,一個灰撲撲的人影忽然闖進來,筆直走到台邊,眼睛直勾勾盯著碧奴。他頭上挽的髮髻亂篷篷的,手指被鐵鑿磨出厚厚的老繭,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閣羅和那些鬼僕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沒有一個人過去阻擋他。   這個來自六朝的石匠盯著碧奴看了半晌,忽然又轉過頭,盯著那對姊妹花。   他的目光很集中,只偶然移動一下,有種近乎瘋狂的專注,讓程宗揚想起發瘋的梵谷。   忽然那人從席間抓起幾個瓜果,飛快地吃了下去,然後走到角落裡,和衣躺下,不一會兒就發出鼾聲。 第九章 艷舞   「他是誰?」   「一個工匠。」   閣羅目光始終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已經見怪不怪。   彌骨接口道:「是個瘋子,一個奇怪的人。他要把鬼巫王大人不朽的功績留在岩石上。」   閣羅皺起眉頭,教訓道:「彌骨,你的話太多了!」   彌骨吐了吐舌頭,跳到一邊,對碧奴道:「淫蕩的妓奴!主人要看你最淫穢的表演!」   碧奴嬌笑鬆開雙手,纖美的足尖像貼在冰面上一樣,朝兩邊滑開,一字形騎在地上,然後腰肢一折,白玉般的雙腿輕盈地舉起,將玉股展露出來。她雙腿一分即收,再合併起來後,變成背對眾人屈膝跪台上的姿勢。   程宗揚心頭微微一動。經過剛才的艷舞之後,她跪坐的背影突然安靜下來,顯得靜美異常,就像一枝插在瓶中的蘭花,一個美麗的姬妾在等自己的主人。程宗揚不禁想到,在陪伴岳帥的日子裡,她是不是也這樣在燈下等候過。   碧奴優美的身影一絲不掛,只有一條手指粗細的珠鏈從腰臀間繞過。她低聲唱起歌謠,一邊伸出玉手,解開珠鏈。她的歌聲與小紫有著相同的魔力,令人心神迷醉。她把珠鏈放在腳邊,然後抱住豐滿成熟的白臀,將光潤的股溝分開,露出臀間一顆龍眼大小的珍珠。那顆珍珠單獨嵌在雪滑的臀肉間,正擋住柔嫩的肛洞。   碧奴抱著雪臀,腰肢向後彎折。她腰身柔軟得不可思議,只見細軟的腰肢變成弧形,嬌媚的面孔離臀部越來越近,然後柔頸一揚,面孔對著自己的臀部。   自己曾在電視上見過軟骨表演,那些演員的肢體也能彎曲到類似的角度,以頭抵臀,但程宗揚還沒見過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再揚頭,將鼻尖頂住臀溝。驚歎間,舞姬伸出香舌,用舌尖輕舔著那顆明珠,然後玉齒一緊,咬住珠體,將碩大的珍珠從肛中拖出。   圓潤的明珠下,紅嫩的屁眼兒柔軟地向外鼓起,接著吐出一枚錐狀的金屬肛塞。碧奴咬著珠塞昂起頭,讓嬌艷的屁眼兒裸露出來。   她肛洞又紅又嫩,像一枚小小的銖錢嵌在雪肉中。她的肛塞一端是三角狀金屬錐,一端嵌著珍珠,塞進屁眼兒時,只露出外面的珍珠。   碧奴昂起頭,兩手抱著屁股向上翹起,將雪團般的美臀用力分開,讓客人們盡情觀賞自己美肛的艷態。   彌骨一直待在主人身邊,用毛茸茸的爪子拔弄姊姊的性器,聞聲他立刻跳起來,「彌骨來晚了在裝飾碧奴的屁股。彌骨告訴她主人讓她用後面的肉洞娛樂尊貴的客人吱吱──」閣羅打斷他的怪笑,「你再說那麼快,我就割掉你的舌頭!」   彌骨連忙閉上嘴,老實地蹲下來。   程宗揚嚥了口吐沫,乾笑道:「果然是絕色……」   閣羅得意地笑道:「朋友!碧奴的表演才剛剛開始!」   碧奴雪白的腳尖並在一起,屈膝跪在平台邊緣。她昂著上身,渾圓的美臀高高挺起,然後嬌呻一聲,那個柔嫩的屁眼兒忽然一動,吐出一截碧綠的物體。   雪球般的臀間,嬌嫩的肛洞張成圓形,中間嵌著一根碧玉製成的玉棒。碧奴輕柔的細聲低唱著,雪臀劃著弧線左右挺動,那根碧玉棒越伸越長,在燈光下映出瑩潤的美玉光澤,妖艷無比。   閣羅哈哈大笑,抱著懷中的女體道:「看到了嗎?有一天你們也會和淫蕩的碧奴一樣,給客人表演臀部的技巧!」   碧奴一曲唱罷,嬌笑著起身,舒展著熟艷的胴體在台上柔美的舞動,足尖不時向後翹起,去挑弄肛中的玉棒。   「玉棒末端是個球形,要不然它早就掉出來了。」   話音出口,程宗揚才意識到一時失神,自己把心裡想的說了出來。   閣羅大笑道:「彌骨!去把它拔出來!」   彌骨跳上平台,抓住那根碧玉棒。舞姬翹起屁股,兩手托住乳球,發出一聲迷人的低叫。碧玉棒「啵」的拔出,卻是兩端一般粗細。   「碧奴的屁眼兒比處女還要緊。」   閣羅笑道:「你輸了,朋友。」   程宗揚聳了聳肩,台上彌骨抓住碧奴的臀肉,用玉棒戳弄她的菊肛。那個風韻如畫的美婦吃吃笑著,屁眼兒隨著玉棒的動作柔膩地來回滑動,時松時緊。   彌骨吱吱叫了幾聲,把碧奴牽到台邊。正當程宗揚以為結束的時候,碧奴又並膝跪下,翹起屁股。那收緊的嫩肛一點一點鬆開,忽然擠出一顆玉球。   程宗揚陽具狠狠跳了一下。碧奴並在一起的纖足翹起,接住玉球。那顆玉球與桌球大小相仿,但畢竟是手工磨製,圓度不及工業品。碧奴翹起雙足,將球送到臀間,然後放下一條小腿,僅用一隻纖足托住玉球,玉趾挺起,往裡一推。   玉球直徑與程宗揚以前經常拿的可樂罐差不多,可碧奴只有錢銖大小的肛洞卻輕易吞下玉球,像變魔術一樣,柔膩得不可思議。   閣羅哈哈大笑,「我的朋友,你來自遙遠的北方,見多識廣,那麼你見過這樣淫蕩的女奴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   這是程宗揚印象最深的一段淫舞,碧奴用極慢的動作再次擠出玉球,柔軟的屁眼兒被球體撐起,越張越大,最後只剩一圈細細的紅肉裹在玉球邊緣。碧綠的球體嵌在圓潤的雪臀間,只要略一用力,就會脫體而出。而碧奴卻那樣妖媚地夾住玉球,然後肛洞一收,將玉球吞入體內,讓柔嫩的屁眼兒恢復原狀,外邊看不出絲毫痕跡。   碧奴轉過頸子,嬌媚的玉臉從香肩一側露出,媚眼如絲地望著程宗揚,然後嬌呻著蠕動肛門。玉球在白膩的臀間時隱時現,柔嫩的肛洞隨之擴大縮小,將屁眼兒誘人的彈性和靈巧展示得淋漓盡致。   碧奴吃吃嬌笑著,燈光下艷態橫生,淫靡之極。   這個女人真的是岳帥的姬妾?程宗揚不禁懷疑起來。   自己曾經以為,碧奴在鬼王峒受盡凌辱和逼迫,不得不強顏歡笑,可眼前的舞姬與自己想像中完全不同。她不但沒有露出絲毫受辱的羞恥,甚至對彌骨的戲弄也一副甘之如飴的神情。   與謝藝閒聊中,程宗揚聽說那位岳鵬舉特別護短,只要是自己的女人,都不讓她們吃半點苦。最後遣散姬妾的時候,他分光了所有的家財,好讓她們生活無憂。碧宛得到的那一份肯定也價值不菲。可她卻來到鬼王峒,成為這些半人半鬼怪物淫玩的美肉玩具。自己想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麼緣故。   轟笑聲中,閣羅挺起身,一把拽住碧奴的珠冠,將她拖到程宗揚身上。碧奴柔媚的呻吟一聲,滑膩的玉體伏在程宗揚腿間,然後朝他嫣然一笑,張開紅唇,含住他陽具根部。   這一次比在碧鯪族的感受更真切,碧奴滑膩的香舌充滿黏性,蠕動間傳來陣陣異樣的快感。   那對姊妹花中的妹妹還在吞吐程宗揚的陽具,碧奴與她粉頰相接,香舌打著轉在程宗揚陽具根部舔舐,一點一點向上移動,最後擠開那位妹妹,將他濕淋淋的陽具吞入喉中。   那艷婦笑盈盈抬起眼睛,喉頭軟肉蠕動著,緊緊裹住龜頭。程宗揚渾身肌肉猛然繃緊,只覺連精囊也被她吸動一樣,忍不住就想噴射出來。   看到程宗揚緊張的樣子,閣羅不由發出一聲大笑,忽然他笑聲停止,然後猛地跳了起來,叫道:「彌骨!」   飛身朝洞外掠去。   彌骨隨即竄出去,把那只陶罐遞給主人,過了一會兒又竄進來,「有人觸動下面的機關,碧奴,閣羅大人讓你服侍好客人,閣羅大人趕去處理。」   程宗揚一陣心驚肉跳。   彌骨飛快地說道:「閣羅大人說客人儘管在這裡休息不會有人打擾,等他回來再談生意。」   「公子……」   碧奴媚眼如絲地說著,將香軟的胴體貼在程宗揚身上,精緻的眉眼像極了小紫。那對姊妹花也偎依過來,潔白的玉體赤裸著,彷彿一對溫順的白天鵝。   程宗揚心裡明白,那個觸動機關的九成可能是商隊的人。武二郎、易彪、小魏……每一個都有理由闖進鬼王宮。   程宗揚呼了口氣,「感謝閣羅大人的好意,我還是先回驛館,等閣羅大人回來好了。」   碧奴露出一絲訝色,她還從未遇到過拒絕自己美色的男人。   「砰!」   一柄快刀砍在案上,刀身不停震顫。   看著那張殺氣騰騰的面孔,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你想做什麼!」   樂明珠衣袖挽到肘間,秀髮用絲帶紮緊,一腳踩著漆案,圓圓的面孔努力擠出凶巴巴的表情,如果不去看她嘴角的餅渣,看起來還挺像一個漂亮的女匪。   「我們已經來到鬼王峒,還要等什麼?」   樂明珠赤裸的小臂一揮,小雌虎一樣叫道:「難道要等那些壞人打上門嗎?」   小紫在旁邊點頭,「是啊是啊!」   程宗揚努力不去看小紫的面孔,壓低聲音道:「小香瓜,你知道你是在做什麼嗎?」   「呃?」   小丫頭愣了一下,然後又擺出勇敢的表情,「我要除掉鬼巫王!這就是我,光明觀堂弟子樂明珠!千辛萬苦來到南荒的目的!」   「就這個理由?」   樂明珠像被針扎破的皮球一樣洩了氣,嘟著嘴道:「鬼王峒的傢伙太壞了,豆沙包都沒有,這些東西讓人怎麼吃嘛!」   案上放著幾塊厚厚的青苔,其中一塊還被小丫頭洩憤地踩扁了。小紫拿起來咬了一口,含糊地說:「一點都不好吃。」   「哎!」   樂明珠連忙拉住小紫,「你別吃!」   小紫聽話地吐掉青苔,還伸出舌頭晃了晃。看著她柔嫩的口腔和香舌,程宗揚一陣心虛,畢竟就在一刻鐘前,自己還跟那個與她有著相同血緣的女人有著最親密的接觸。   小紫和她娘長得實在太像了,活脫脫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看著她嬌美的面孔,就情不自禁地去想像她肉體和碧奴會有什麼區別。至於她在閣羅面前說出商隊與達古的衝突,也許僅僅是因為天真罷了。   「你怎麼還在這裡?閣羅不是讓你搬出去住嗎?」   「小紫正要走啊。樂姐姐說他們送吃的來,要和我一起吃豆沙包。」   樂明珠拉住小紫,「不要走啊,不要走啊。」   「小紫要去看娘啊。」   小紫開心地說:「小紫離娘好近啊,好像聞到了娘的味道呢。」   不是自己身上沾了碧奴味道吧。程宗揚板起臉,一聲不吭。   樂明珠雖然不捨得,總不能攔著小紫去見母親,只好依依不捨地說:「早一點回來好不好?」   小紫用力點了點頭,「小紫回來給姐姐帶豆沙包吃。」   樂明珠口水險些流了出來,一疊聲說:「好啊好啊好啊。」   等小紫離開,程宗揚捏了捏樂明珠的鼻尖,「這麼貪吃。」   「我剛吃掉最後一張餅,連藏的魚乾都被人吃光了,什麼好吃的都沒有。」   樂明珠氣憤地說道:「我問那些僕人,鬼王峒裡有什麼好吃的,他們就拿來這些東西。」   「這是他們送來的?」   樂明珠越說越委屈,「我都好幾天沒有吃到好吃的東西了。」   程宗揚又好氣又好笑,竟然是青苔,難怪樂丫頭要翻臉。   「凝羽呢?」   「她和蘇荔姐姐出去了。」   程宗揚心裡一緊,「去哪兒了?」   「去上面找紅苗人。」   「武二也和她們一起?」   「是啊。哼,那傢伙好無聊,整天跟在蘇荔姐姐後面。」   程宗揚略微寬心了一些。不是武二就好,祁遠、吳戰威,還有雲氏商會的人都沒有出去,那麼觸動機關的人,也許跟商隊沒有什麼關係。   「小香瓜,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走走?」   「好啊!」   樂明珠立刻來了精神,「去哪兒?」   「你不想知道山後面是什麼嗎?」   這裡每個山洞都瀰漫著死亡氣息,太陽穴上的生死根就像游魚進入大海,不斷將死氣轉化為生氣,即使跋涉一路,剛才又跟那對姊妹花折騰許久,程宗揚也絲毫不覺疲累。   程宗揚敏銳地察覺到,越往後那些死亡氣息越濃重。自從進入鬼王峒,他就躍躍欲試,想知道山後究竟有些什麼。   山腹內潮濕而且森冷,寬闊的通道上,每隔一段距離就點起一堆篝火,既可驅除寒氣,又能照明。搖曳的火光間,兩側的巖壁上不時現出粗糙的圖案。那些雕刻與那個六朝工匠的精細相去甚遠,粗獷的劃痕充滿了蠻荒和原始的氣息,大概出自鬼王峒的手筆。   看來閣羅確實把他們當成朋友,離開驛館時,沒有一名鬼僕過來阻擋。這讓程宗揚的行動變得很方便,為了不讓人看出自己是花苗的新娘,樂明珠打扮成花苗女子的模樣,還戴了條面紗,不過很快她就取了下來,因為偌大的山洞中,除了他們,再沒有任何人。   洞穴漸漸變得狹窄,苔蘚也越來越少。繞過一個彎,兩側的岩石突然一變,表面像高溫燒過的琉璃一樣泛出火一樣的紅色,凹陷的巖壁形成一個個不規則的洞口。   「好像瑪瑙哦。」   樂明珠左顧右盼地說。   山洞漸漸變得崎嶇,腳下的岩石也沒有再修整過。程宗揚從最後一堆篝火中撿起一根樹枝當作火把,當先朝上攀去。   「喂,找不到路怎麼辦?」   樂明珠在後面提醒。   「好辦。」   程宗揚掏出珊瑚匕首,在巖壁上刻了一個標記。   「這是什麼標記?」   樂明珠好奇地說。   「字母A。」   「什麼東西嘛。」   上次因為標記混淆差點送命,程宗揚痛定思痛,決定用字母作為標記,只要按順序走,肯定不會迷路,而且也不會與其他標記混淆。   「保證我們不迷路的東西。」   程宗揚收起匕首。   黑暗中傳來涓涓水聲,程宗揚舉起火把,眼前一條溪流貼著巖壁蜿蜒流動,火光……溪流泛起奇異的色澤,溪底的岩石凝結出細小的突起,就像鵝雛嫩黃的茸毛。   「不會有毒吧。」   樂明珠拿出銀針試了試,忽然高興地說道:「你瞧!水裡有小魚魚呢!」   「游得好快!」   樂明珠捧起水,「是透明的呢,連肚子裡的東西都看得到!咦?它們怎麼沒有眼睛?」   「這裡沒有光線,它們要眼睛沒用,當然不會長了。」   程宗揚說著,在巖壁上刻下第七個標記。這裡離山後已經不遠,但可以通行的山洞也到了盡頭。   樂明珠低頭看著水流的方向,「這裡好像可以過去。」   溪流從一塊巨大的岩石下方流入,石縫很矮,只有伏著身才能鑽進去。程宗揚把火把探入石縫,枝上的火焰立刻被氣流扯動。前方黑沉沉看不到底,似乎是一個很深的空間。   裎宗揚收回火把,「要回去嗎?」   「才不要!」   樂明珠興致勃勃地說:「我要看小魚魚游到哪裡去了。讓我先進!」   「別擠!我先,你跟著我。」   程宗揚不由分說地把樂明珠推到後面,當先鑽進石縫。火把下,銀色的小魚對光線毫無反應,卻對聲音十分敏感。它們浮在空氣般透明的水中,一點細微的響動,就閃電般游開,然後在遠處重新聚成一團。   石縫只有肩膀高低,在裡面想翻個身都困難。但程宗揚清楚看到前方飄來的磷火。忽然額角微微一熱,一股陰冷的感覺進入體內。   程宗揚忽然停住。樂明珠鼻子撞到他腿上,酸得差點流下眼淚,生氣地擰了他一把,「大笨牛!」   程宗揚晃了晃火把,「前面沒路了。」   搖曳的火光下,溪流在石縫間繞了個彎,消失在岩石的縫隙間。面前一塊黑色的玄武岩擋在洞口,隱約能看到岩石右測有道縫隙,但程宗揚手臂不夠長,沒辦法伸過去照明。   「我才不信呢!」   樂明珠奮力從程宗揚腿上爬過。   「喂,你別過來!這裡很窄!你若擠過來……」 第十章 覓源   「呶……就像這樣,咱們誰都動不了。」   程宗揚無奈地說。   「大笨蛋,你往那邊挪一點!」   樂明珠用膝蓋頂著程宗揚的大腿說。   「我背後是石頭好不好?」   「你的腰頂到我了。」   「這個洞是彎的,我旁邊就是一塊大石頭──喂,你別擠了!」   樂明珠使勁推著他,「你不會側過來?給我留點位置嘛!」   程宗揚歎了口氣,「這可是你說的啊。」   程宗揚側過身,樂明珠香軟的身體緊貼著他身體正面努力向上挪動,然後小丫頭發出一聲慘叫,「糟了!我被卡住了!」   「太好了。」   程宗揚說。   裡面的空間並不算小,但由於一塊凸出的岩石,讓山洞變得彎曲,才難以通行。本來程宗揚還能挪動一下,可樂明珠非要擠進來,結果兩個人腰部都被石頭卡住,就像罐頭裡的沙丁魚緊緊貼在一起,身體間沒有一絲縫隙。樂明珠腦袋頂住程宗揚的下巴,擠得連手臂都難以移動。   「我都說了讓我先進去,你這麼胖,把路都堵死了!」   「我這是健壯!你瞧,全是肌肉!」   程宗揚腰一挺,樂明珠奇怪地說:「咦?這是什麼?」   程宗揚咳了一聲,「別管它了。你最好先退出去,讓我出來。」   「我才不呢!」   樂明珠使勁挪動身體,「哎呀,你頂到我了!」   能不頂到嗎?程宗揚腰側正頂在那塊凸出的石頭上,讓他不得不彆扭地擰著腰。樂明珠又非讓他側過身,結果那塊石頭變成頂在腰後面,使他小腹不自然地往前挺起。   那丫頭還不知死活地緊貼著他的身體往上爬,好不容易上身鑽進來,腰部卻同樣被卡住,變成與程宗揚面對面小腹緊貼的姿勢。   剛才腰一挺,程宗揚發現自己在這樣的環境中,竟然很可恥的勃起了。   樂明珠吃力地挪動腰肢,想從這個狹窄的洞口鑽過去,卻發現自己臀部怎麼也擠不過去,她揚起臉,看到程宗揚咬牙切齒的表情,不由一呆。   「你怎麼了?」   程宗揚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熱!」   少女帶著奶香的肉體緊貼在小腹上摩擦,身體很容易就有了反應。陽具迅速充血勃起,硬邦邦頂在樂明珠小腹下方。   小丫頭挪動身體時,就彷彿用小腹和大腿夾住自己的陽具研磨,隔著衣物都能清楚感受到她肉體的光滑和彈性。這種情況下,自己就是想軟都軟不下來。   樂明珠踢著他的小腿,「把你的手挪開!」   程宗揚無奈地亮出雙手,朝她搖了搖。   小丫頭一臉奇怪地望著他的雙手,然後低下頭,「你下面是什麼?好奇怪……」   樂明珠納悶地用小腹摩擦著他胯下,然後恍然大悟,「是你的陰莖!」   程宗揚辛苦地說道:「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懂呢。」   樂明珠皺了皺鼻子,一臉不屑地說:「我在書上看到過。不就是男人小便的東西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噁心死了!快挪開!」   程宗揚勉強喘了口氣,「你看我能挪動嗎?」   樂明珠使勁伸出小手,往他腰後摸了摸,這才死心,然後好奇地說:「咦,它為什麼會這麼大?哈哈,你每天都挺著它,難道不累嗎?」   累?總比你挺著那兩團肉球輕鬆吧。程宗揚惡作劇地動了一下腰,樂明珠叫了一聲,「哎呀!你頂得太緊了!」   說著她似乎意識到什麼似的,小臉微微一紅,「你頂到我了……」   陽具緊緊頂在小丫頭腹下,龜頭隔著衣物碰觸到她下體柔嫩的部位。樂明珠試著避開,可這個洞口實在太緊,倒像是她用小腹頂住龜頭來回搖動。   樂明珠臉頰越來越紅,忽然她板起臉,警告道:「不要尿到我的身上。」   程宗揚啼笑皆非,這丫頭學過醫術,對人體多少有些瞭解,但對男女之事的認識大概只有幼稚園的水準。   這會兒身體相互摩擦,她身體本能有了反應,所以才會臉紅,卻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還以為自己勃起是被尿憋的。   程宗揚吸口氣,很無賴地叫道:「我要尿尿!」   「不行不行!」   樂明珠連忙叫道:「等我出去你再尿!」   她使勁挪動身體,想退出去,可身體往下一沉,那根大肉棒就毫不客氣地頂到她腿間,火熱的氣息透過衣物頂在身體下面,讓她下體情不自禁地一陣發麻。   樂明珠著急地說:「你快把它收起來!讓我出去。」   程宗揚攤開手,「這可是你自己要進來的。沒辦法,只有讓它尿出來,你才能出去。」   樂明珠生氣地瞪著他,程宗揚毫不示弱地反瞪過去,一副你能拿我怎麼辦的可惡表情。   樂明珠氣憤地說道:「不許你尿到我衣服上!我剛換的新衣服!」   程宗揚道:「那你說怎麼辦?」   樂明珠抿住嘴巴,兩人就那樣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下來,最後樂明珠悻悻道:「你尿到自己褲子裡好了。」   「好吧。」   程宗揚把手伸到兩人身體之間。   「你幹什麼!」   程宗揚理直氣壯地說道:「沒人扶著,我尿不出來!」   樂明珠咬牙道:「你抓到我了!貼這麼緊,你手根本伸不下去!」   程宗揚微笑道:「那只好你幫我扶一下了。」   「噁心噁心噁心!」   樂明珠一口氣說了十幾個噁心,然後頭一扭,「我才不要扶!」   程宗揚低頭在她耳邊呵了口氣,小丫頭耳根立刻紅了起來。   「你是醫生啊。就把我當成不能動的病人好了。反正我這會兒又不能動。」   小丫頭想了一會兒,很勉強地說道:「你不能尿到我手裡啊。」   一隻柔滑的小手伸進褲中,在陽具上輕輕一碰,又飛快收了回來。兩人身體貼得太緊,樂明珠也只能勉強伸進去一隻手,一碰就嚇了一跳。她驚訝地咬住手指,剛觸摸過程宗揚陽具的手指連忙收回來,「好熱……」   程宗揚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像在燃燒一樣。眼前是少女嬌美的面孔,鼻端是旖旎的體香,連身邊冰冷的巖洞也似乎變得溫暖起來。   樂明珠本能地感到不好意思,卻又忍不住好奇。程宗揚又拿出醫生和病人的比喻,在他循循善誘地說服下,小丫頭終於握住他火熱的肉棒,按照他教的那樣上下移動。   「好粗……我都快握不住了。」   樂明珠悻悻道:「你們尿尿需要這麼大的東西嗎?一點用都沒有!」   程宗揚喘著氣道:「你現在還小,以後就知道了,大一點才好。」   「裡面有骨頭嗎?這麼硬。」   程宗揚慘叫一聲,「不能掐啊!」   「我又沒用力!怕痛鬼!嘻嘻,就像一根大棒子。」   粗大的肉棒硬邦邦挺起,頂在少女腿間,堅硬的龜頭不時碰觸到她下體柔軟的部位。程宗揚漸漸發現,她似乎在有意用下體碰觸自己的龜頭,不過還有些害羞,每次都飛快地一碰就挪開了。   程宗揚心裡暗笑,這個小丫頭春心動了。雖然不知道怎麼做愛,但身體本能的有了反應,隱約意識到怎麼獲得快感。   樂明珠柔軟的手掌握住陽具,從陽具根部到龜頭來回捋動。她手掌小小的,又滑又軟,程宗揚挺著腰,把陽具放在她手中。忽然程宗揚張口含住她的耳垂,用舌尖輕輕佻弄著,接著慢慢朝她唇上移去。   樂明珠粉嫩的玉頰像塗了胭脂般嬌紅,熱熱的發燙,她移開臉,小聲嗔道:「我才不要和你親親,口水好髒。」   「你身上的奶味很香。你不會是剛斷奶吧?」   小丫頭嘻嘻一笑,「才不是呢。我以前每天都要喝牛奶啊。」   說著她又皺起眉,「喂,你怎麼還不尿?我手都酸了。」   「小香瓜,」   程宗揚貼在她耳邊,小聲道:「讓我親親你的小香瓜,就射出來了。要不,你還要幫我扶一個時辰。」   樂明珠低頭忸怩半晌,最後小聲說:「只親一下啊。」   小丫頭紅著臉用一隻手解開上衣,一條紅巾交叉束在胸前,兩粒豐滿的乳球在絲巾下高高聳起。   程宗揚笑道:「你還這樣束著呢。怎麼樣?比你以前的舒服吧?」   「你還說給我做乳罩呢……」   程宗揚手掌貼著她的乳球滑入巾內,然後手一緊,掌中滿滿都是她香滑的乳肉。小丫頭咬著唇,臉紅得像蘋果一樣。   熟悉之後,程宗揚發現這個小丫頭對身體的接觸並不反感,大概是在師門的時候她和自己的師姐妹們鬧著玩慣了,有時自己捏捏她的鼻子,拽拽她的耳朵,她也不會生氣。   尤其是那次在海神殿歷險,被自己看過她的身體,有時自己做些親密的動作,她也不怎麼在意。程宗揚甚至都懷疑,在她眼裡自己是不是和她的好姐妹差不多。   程宗揚扯開紅巾,將一團雪白的大乳球拖了出來,輕輕捏了捏。樂明珠小臉越發紅潤,她乳球還和當初看到那樣豐滿,滑嫩的乳肉像奶油一樣又白又膩。隨著自己手指的動作充滿彈性的乳球凹陷下去,乳暈收緊,紅嫩的乳頭微微翹起。   樂明珠小聲道:「不要咬我啊。」   「好香的小香瓜……」   程宗揚捧住她雪團般的美乳,嘴唇貼在她滑膩的乳肉上親吻著。她鮮嫩的肉體充滿奶香的氣息,肌膚柔滑得如同絲綢。嘴唇貼在香滑的乳肉,傳來酥軟的感覺。   程宗揚舌尖一卷,將她柔嫩的乳頭含在口中。那顆小巧的乳頭在舌尖下迅速變硬,乳暈鼓起。小丫頭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光滑的乳球在臉側微微震顫,傳來心跳的頻率。   程宗揚用齒尖輕咬住乳頭,用力吸吮著她軟膩的香乳。小丫頭俏美的面孔越來越紅,忽然低低叫了一聲,她上身昂起,光滑的大腿緊緊夾住他的陽具,小腹頂住龜頭,微微抽動。   自己剛才跟幾個美艷的女人搞過,始終沒有射精,這會兒看著她嬌俏羞澀的美態,再也無法忍耐。程宗揚隔著衣物用力頂住她震顫的下體,用力噴射起來。   「哎呀!」   樂明珠拔出小手,手心裡黏乎乎都是他的精液。   程宗揚握住她的手腕,一邊用射過精的陽具頂弄她的下腹,一邊把她的小手放在那粒赤裸的乳球上。樂明珠滿臉紅暈,被他頂得不停震顫,等乳球塗滿黏乎乎的精液才發現。   樂明珠像貓咪一樣臥在程宗揚懷中,她臉上余紅未褪,豐挺的乳球黏滿濕黏的精液,白光光微微抖動著。   「真討厭,」   樂明珠皺起眉,生氣地用腳踢著他的小腿,「味道好重。哼!你騙人!你根本不是要尿尿!這是什麼東西?」   程宗揚咳了一聲,「這是女孩子最好的營養品。你蘇荔姐姐為什麼會那樣漂亮?就是因為她每天都吃。」   「瞎說,我才不信呢。」   「不信你可以問問她。」   程宗揚一臉壞笑地說:「不過,她是用下邊的嘴吃的。」   樂明珠小臉又紅了起來,賭氣地扭到一邊。   程宗揚在她耳邊笑道:「你下邊也濕了呢。」   「不許你說!」   樂明珠連忙摀住他的嘴巴。   過了一會兒,她自己忍不住道:「好奇怪的感覺……」   「你不准笑哦,」   樂明珠先警告他一聲,然後貼在他耳邊道:「剛才我好想讓你的大棒子插進來……」   如果換個空間,程宗揚這會兒就該捶胸頓足了,「你怎麼不早說!」   「騙你啦。」   樂明珠嘻嘻笑道:「你肉棒那麼大,我下面又沒有洞洞可以讓你插。」   「如果有呢?」   「我自己的身體我還不知道?根本就沒有!」   程宗揚還不死心,「如果真有呢?」   樂明珠白了他一眼,「哼哼!就算有,我也不要你尿尿的東西放到我身體裡面!都怪你,說要尿尿,害得我也想尿了。」   程宗揚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把她抱在懷中,「小香瓜。」   「嗯。」   「我們發個誓好不好?」   「什麼?」   「你的身體只能讓我的肉棒放進去。」   樂明珠想了一會兒,「那好吧。」   「可是一輩子啊。」   樂明珠有些為難起來,「我還要嫁給大英雄呢。怎麼可能和你在一起那麼久啊。不過你放心啦,」   小丫頭大度地說道:「我才不讓他把東西放在我身體裡面呢。」   「咳!咳!」   程宗揚劇烈地咳嗽起來,「那你為什麼要嫁給他?」   「咦?這有什麼關係?」   樂明珠訝然道:「人家已經認真想了,你這人又笨又討厭,不過真的要讓人進到我身體裡面,那還是選你好了。」   好吧。程宗揚終於可以肯定,這丫頭的性知識相當於六歲。把嫁人和做愛當成了兩碼事,嫁人要嫁給大英雄,做愛還和自己做。這樣的結果,自己應該滿意了吧。   樂明珠悄悄舔了一下手指,然後嫌棄地皺起眉頭,「一點都不好吃。」   程宗揚大笑著擁緊她的身體,一手揉亂了她的頭髮。   樂明珠閉著眼舒服地挪動了一下身體,「不過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喂,這石頭會不會突然掉下來,把我們壓在下面?」   「害怕嗎?」   「不害怕啊。就是有點捨不得,」   小丫頭嘟著嘴說:「我還沒活夠呢。」   程宗揚寬慰道:「放心,既然能進來。我們就能出去。」   「怎麼出去?」   程宗揚摸出匕首,小心地探到背後,用力剔開腰後那塊凸出的岩石,然後一收腹,身體向前滑動半尺,伸手攀住玄武岩邊緣。   他身上的骨骼發出格格的聲音,身體以一個扭曲的姿勢從狹窄的洞口掙出,腿側被岩石鋒利的邊緣磨出一道血痕。   程宗揚往玄武岩後面看了看,一身輕鬆地回過頭,「前面能過去,不過沒有火把。」   「流血了?大笨牛!」   樂明珠連忙給他紮住傷口。   那根樹枝已經剩一點余火,隨即熄滅。程宗揚摸黑鑽進山洞,然後回過手,拉住樂明珠柔軟的手掌。   「好鋒利的匕首。咦,你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   「我不是剛想到嗎?」   「你騙我!」   「啊!你踢到我傷口了……」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痛不痛啊?」   「痛死了……」   「好了好了,大不了我讓你踢還一下。」   「我要打你屁股。」   「那你打吧。輕一點啊。哎呀!不許把手伸進來!」   兩人摸索著在低矮的巖洞中鑽行良久,終於看到一抹微光。   那條溪水百折千回之後,又在前方出現,匯聚成一個小小的水潭。一個男子赤著下身,盤膝坐在水潭邊,正藉著火褶的微光,用一根細針仔細縫合胸膛的傷口。   「下來吧。」   謝藝淡淡道:「這裡沒有別人。」   謝藝把針線收進一隻鹿皮口袋裡,然後挺起胸。肌肉堅實的胸膛上,一條傷口從鎖骨下方一直延伸到肋側,再深數分,就會刺穿心臟。傷口兩側縫合的針腳整齊之極,就像用尺子量過一樣精確。   一個少女伏在水潭旁,她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眼睛緊緊閉著,看不出是死是活。   「阿夕!」   樂明珠驚叫起來。   謝藝伸手一擋,一股柔和的力道將樂明珠推開。   「不要碰她。」   謝藝說道:「如果不是她故意觸動機關,我也不會負傷。嘿嘿,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是她觸動機關?」   程宗揚叫了起來。   謝藝舒展了一下肢體,隨著肌肉的收縮,傷口微微鼓起,「她中了一種攝魂的邪術,我只好制服她。」   「怎麼可能!」   樂明珠叫道:「她每天都和我在一起!」   謝藝大有深意地看了程宗揚一眼。程宗揚只好道:「她確實有點……不太一樣。你說的沒錯,她是被人操縱了。但我沒想到她會暗算你。」   「我也沒想到。」   謝藝淡淡道:「所以她跟著我的時候,我沒有理她。」   程宗揚就知道自己與阿夕那點事瞞不過謝藝,很可能他還以為阿夕是受了自己指使,才疏於防備。可對於阿夕背後的操縱者,自己知道的一點都不比謝藝更多。   最開始,這像一個玩笑,那個隱藏在背後的操縱者故意控制阿夕,讓她獻身給自己。直到碧鯪族時,那人突然露出殘忍的一面,然後就是這次暗算謝藝。   想到這裡,程宗揚如芒刺在背。也許那人對自己真的沒有惡意,但誰知道他下次會做出些什麼來。   程宗揚在謝藝對面盤膝坐下,「謝兄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樂明珠氣憤地說道:「肯定是鬼王峒的壞人!」   謝藝微微一笑,「你心裡已經有了人選?」   程宗揚點了點頭,「但我沒辦法確定。」   「是鬼王峒的壞人!」   樂明珠貼在程宗揚耳邊大聲說。   兩個人很默契地把她的意見忽略掉,謝藝道:「不妨說來聽聽。」   「我只有一條線索,不過挺有意思。」   「是鬼王峒!」   樂明珠扭住他的耳朵。   程宗揚道:「那道機關連謝兄都沒察覺,阿夕怎麼會知道?謝兄不妨猜猜,誰會知道鬼王峒裡的機關?」   謝藝平靜地看著他。   「朱老頭。」   程宗揚道:「我們這些人裡,只有他來過鬼王峒。」   「還有小紫!」   樂明珠大聲道。   程宗揚歎了口氣,「阿夕中的邪術,是在我們遇到小紫之前。」   「也許阿夕根本沒有中邪!」   「走吧。」   謝藝站起身,「我們去看看那個有趣的朱老頭。」   寬闊的客廳內陳設著黑色的屏風,屏上用硃砂彩漆繪製著繁複的雲龍圖案,兩條巨龍圍繞著屏風正中一塊玉璧張牙舞爪。屏風前,左右放置著兩具博山爐,爐蓋上銅製的仙鶴展翅欲飛。角落裡,一盞樹狀的燈台火光搖曳。如果不是偶然飛過的磷火,很難想像這裡會是南荒最陰暗的所在。   朱老頭瞧瞧旁邊沒人,揭起爐蓋,「噗」的吐了口濃痰,然後清了清嗓子,沒事人一樣背著手東張西望。   程宗揚笑咪咪進來,「早啊,老頭。」   朱老頭堆起笑臉,「小程子,找老頭有啥事啊?」   「沒事兒一我就不能找你談談心嗎?」   朱老頭搓著手嘿嘿笑道:「哪……咱們談談錢成不?」   「成。」   程宗揚拋起一枚錢銖,然後一把接住。   朱老頭眼睛立刻直了,半晌才叫道:「缺德啊!小程子!你還騙我老人家沒金銖!那是啥!」   程宗揚「砰」的往案上一拍,「猜猜,我手裡有幾枚金銖?猜對了,都是你的。」   「不就是一……」   朱老頭說了半截連忙打住,小心道:「要是猜錯了呢?」   「猜錯了,」   程宗揚大方地說道:「你就照數賠給我好了。」   朱老頭猶豫半晌,瞧著他的臉色,試探著伸出一根手指。看到程宗揚手臂一動,又立刻收了回來。   「猜不猜!」   程宗揚不耐煩地說道。   朱老頭陪笑道:「我瞧著……還是不猜了吧。傷和氣,傷和氣……」   「那好。」   程宗揚把錢銖一收,「錢的事咱們就談完了。下面該談心了。老頭,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朱老頭乾笑道:「小程子,瞧你說的……我能有啥事瞞你啊。」   「朱老頭,看著我的眼睛。」   「啥了?」   朱老頭一臉的莫名其妙。   程宗揚鼻子幾乎碰到朱老頭臉上,眼對眼盯著他。朱老頭越看越心虛,幾乎躲到香爐後面。   「干!你心裡真有鬼啊!」   朱老頭哭喪著臉道:「我心裡有啥鬼了?」   程宗揚一把拽住他,然後喊道:「阿夕!」   花苗少女慢慢走進來,站在朱老頭面前。朱老頭臉色頓時變了。   「你幹的好事啊──朱老頭。」   朱老頭一個勁兒地擺手,「不是我,不是我!」   「死鴨子還嘴硬!」   程宗揚一揮手,「謝藝!給我審!」   謝藝輕煙般從屏風後翻出,一把扣住朱老頭的脈門。   「哎喲……我的親娘哎!」   朱老頭被扭得跪下來,一手舉著,鼻涕眼淚立刻滾了出來。   「老頭真是好運氣啊,這位謝爺可是刑訊高手,你要想嘗嘗呢,我可以向你保證,一個時辰一種,到明天這個時候不帶重複的。」   程宗揚蹲下來,「老實說吧,肚子裡揣的什麼鬼胎呢?」   「我說!我說!」   朱老頭慘叫道:「袋子裡最後那點魚乾,是我……是我吃的……哎喲!輕點兒!阿夕姑娘!我是吃完才瞧見你的……」   「好啊!」   樂明珠從阿夕身後跳出來,指著他憤怒地說道:「我說魚乾怎麼沒有了!都是你!害我吃青苔!」   謝藝眉頭動了一下,然後鬆開手,「不是他。」   「這可審完了?」   程宗揚掩不住那份失望,就差沒再給朱老頭安個罪名了,「要不咱們給他來一遍滿清十大酷刑過過癮?」   「饒命啊!」   朱老頭抱著手腕,「哎喲哎喲」的叫著,滿臉的鼻涕眼淚。   謝藝拍了拍手,淡淡道:「看不出來,你還在十方叢林待過。」   「咦?十方叢林?」   樂明珠探過頭來。   程宗揚納悶地說道:「什麼東西?」   「就是好多好多光頭在一起!」   樂明珠搶道。   「是禪寺。」   謝藝道。   「和尚?」   程宗揚打量著一臉猥瑣的朱老頭,「謝兄沒看錯吧?」   「和尚咋了?」   朱老頭梗著脖子道:「俺那是家裡窮,才剃了頭到寺裡幹活。不丟人!」   「嘖嘖,朱老頭,」   程宗揚道:「連和尚都當過,你還真讓我刮目相看。」   朱老頭精神一振,「俺還會唸經呢──」他閉上眼,搖頭晃腦地念道:「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   程宗揚朝他後腦拍了一記,「打住吧。」   朱老頭沒趣的閉了嘴。   謝藝朝朱老頭拱了拱手,「孟浪了。」   朱老頭翻著眼睛嘟囔道:「我這腕子還火燒火燎呢……」   僅有的線索就這樣斷掉,程宗揚不甘心地問道:「謝兄,你怎麼看出來他身上有禪門功夫?」   謝藝微微一笑,「蘿蔔、黃瓜、白菜都是菜,你只要吃過就能分出來。至於這位,功夫雖然粗淺,算不上禪門神功……」   「粗淺?」   朱老頭一吹鬍子,「禪門十大絕技我是樣樣精通!粗淺?哼!」   「哦?哪十大絕技?」   「金剛珠、伏魔杖、辟邪拂、降妖杵──怎麼?你沒聽說過?」   謝藝搖了搖頭,「沒有。我聽過的十絕,和你說的不大一樣。」   朱老頭哂道:「沒見識!十大絕技哪兒有兩種的?哈哈!」   朱老頭乾笑兩聲,突然不放心起來。他低著頭琢磨一會兒,小心問道:「你聽過那些裡面,有沒有一種是這樣的?」   朱老頭兩手握在一起,來回比劃,那招數程宗揚看著很有點眼熟。   謝藝點了點頭,「這大概是掃地神功吧。沒有。」   朱老頭呆了一會兒,喃喃道:「好啊,那禿驢騙了我幾十年啊……」   樂明珠卻來了興趣,對謝藝道:「喂,你說的禪門神功是什麼?」   「釋佛邏耶。」   「很厲害嗎?」   謝藝看了她一會兒,「很厲害。」   「有我們的鳳凰寶典厲害嗎?」   「鳳凰寶典?」   謝藝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徒有其名罷了。」   小丫頭這下可不依了,「我師傅說,鳳凰寶典是世上最最最厲害的神功!」   謝藝淡淡道:「世間武功雖多,真正能稱得上神功的,無非十方叢林的釋佛邏耶,太乙真宗九陽神功。另外值得一提的,還有黑魔海的太一經。至於鳳凰寶典,嘿嘿……」   樂明珠氣惱地瞪大眼睛,「黑魔海的邪功,怎麼能和我們光明觀堂的鳳凰寶典相比!師傅說,黑魔海那些怪物都是受過詛咒的壞蛋!」   「是嗎?」   「怎麼不是!黑魔海的人都是人渣!變態!禽獸不如的畜牲!」   朱老頭小聲道:「也沒那麼壞吧?」   「好啊!你偷吃我的魚乾,還幫壞人說話!我看你就是壞人!」   朱老頭立刻閉上嘴。   樂明珠挽起袖子,凶巴巴亮出拳頭,「等我抓到那個害阿夕的壞蛋,我就把你的鬍子扯光,牙齒打掉!」   朱老頭叫屈道:「你抓壞人,幹麼拿俺出氣?」   樂明珠瞪著眼道:「我看就是你!」   「不是我!」   「就是你!」   謝藝微微一笑,轉頭對程宗揚道:「鳳凰寶典號稱光明觀堂鎮堂之寶。可多年來無人練成,你知道這是什麼緣故?」   程宗揚很無辜地說道:「我怎麼會知道。」   謝藝道:「岳帥嘗言,世間最無用的功夫就是童子功,難練易破,大多都是自欺欺人,全無益處。鳳凰寶典也是童子功的一種,據說修習時需用純陰之體。一旦破體就有性命之憂,即使能保住性命,也終生無望練至第九重──姑娘知道你們光明觀堂為何沒有人練成過鳳凰寶典了吧?」   謝藝明顯是在譏刺她們不能保有童女之體,樂明珠卻根本沒有聽出來,她這會兒還瞪著偷自己魚乾的朱老頭,生氣地說:「鳳凰寶典的神功,哪兒有那麼容易練的!」   程宗揚也覺得好笑,「練功就是練功,跟那層膜有什麼關係?」   「不錯。」   謝藝點頭道:「依我看,這只是托詞。」   他嘲諷道:「說白了,鳳凰寶典不過是種駐顏之術,好讓光明觀堂那些精明的女人拿來自高身價,賣個好價錢而已。」   樂明珠再笨這會兒也聽懂了,頓時氣得漲紅了臉,「你胡說!」   謝藝看著自己的手指,徐徐道:「當日有個女人向岳帥自薦枕席,說她練過鳳凰寶典,若是破體會性命不保,可為了岳帥高興,寧可捨命。累得岳帥耗費真元,為她護持心脈。結果她不但活下來,還背著岳帥搞三捻四,讓岳帥雷霆震怒……」   樂明珠捂著耳朵頓足道:「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   程宗揚湊到謝藝耳邊,小聲道:「給點面子吧。你把她惹毛了,我也很難做的。」   謝藝冷冷一笑,住了口。   看著阿夕,程宗揚又是一陣頭痛,索性交給樂明珠,讓她去照料。樂明珠把手指放在眼眶下面,吐出舌頭,朝謝藝狠狠作了個鬼臉,這才帶著阿夕氣鼓鼓地離開。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十 第十集 【簡介】 沒想到紅苗人在一進鬼王峒就備馴服,在這詭祕、四面楚歌的地方,程宗揚等人不再有友軍,一切只能靠自己;為了救回樂明珠,他們決定分批殺入鬼巫王的宮殿?? 終於發現令眾人一路上迭遇險境的罪魁,沒想到那張純真面容底下隱藏著滿是惡意的面孔,相比於那位懷抱「過於遠大」志向的鬼巫王,程宗揚更畏懼這個帶著偽裝與自己相伴的少女小紫! 第一章 蟲惑   隱藏在阿夕身後的操縱者像根剌紮在心頭,讓程宗揚心神不寧。蘇荔她們去尋找紅苗盟友,到現在也沒有音訊,更讓自己坐立不安。   很難判斷現在是什麼時候,深藏地下的鬼王峒如同失去了時間,只有黑夜漫長得沒有盡頭。   程宗揚第十五次站起來,去看凝羽回來沒有。剛起身,旁邊的謝藝突然睜開眼睛,露出傾聽的神色。   程宗揚連忙豎起耳朵,半晌才勉強捕捉到一絲微響。那聲音繞過重重巖壁,已經變得微弱之極,然而充滿殺伐的節奏,皿讓自己汗毛直豎。那是鬼王峒青銅戰鼓的聲音,難道是凝羽?   程宗揚叫道:「不好!」   鼓聲越來越響,突然間腳步聲響起,易彪、吳戰威等人聽到鼓聲,都奔了過來。   謝藝道:「她們回來了。」   程宗揚遲疑了一下,才意識到他說的是蘇荔,不由又多了一分佩服。能從紛雜的聲息中辨出蘇荔的腳步,這分修為比自己可強太多了。   蘇荔彎眉緊鎖地踏入廳堂,後面是黑著臉的武二郎。凝羽摘下面紗,搖了搖頭,「沒有找到。」   只要凝羽能無恙歸來,其他的程宗揚都不在乎,但聽到她們沒尋到紅苗的盟友,仍忍不住訝道:「紅苗人還沒來?」   「一天前就到了,」   蘇荔道:「我們見到他們入峒時留下的標記,但再找就沒有了。這裡有上百個部族,也許我們錯過了。」   「你們不是有個當廚子的內線嗎?」   蘇荔搖了搖頭,「他是紅苗人,和我們沒有聯繫。」   武二郎不耐煩地說道:「費什麼事呢,把咱們能打的全拉過來,直接踹門不就得了!先說好,鬼巫王那傢伙是我的!二爺要讓你們伸一指頭就是孫子!」   「二爺好氣概,」   謝藝微笑道:「不過鬼王峒屬下有上萬之眾,武二爺又能殺得多少,」   「你說咱們動手,他們會幫鬼王峒?」   武二郎橫起眼睛,「沒睡醒吧?誰當奴隸還當出癮了?」   謝藝淡淡道:「這些人不能以常理論之。」   「是的。」   贊同他的居然是蘇荔,「我和那些人交談過,他們把鬼王峒的人都當成神,敬畏得甚至超過了自己的祖神。」   凝羽忽然道:「我要下去看看。」   程宗揚一怔,「去哪兒?」   「鬼王宮。」   「不行!」   程宗揚道:「這裡山洞比迷宮還亂,就是有人帶路,也不一定能出來。」   易彪道:「辨跡尋徑,在下頗有一些心得。」   他本來性直氣烈,只是兄長出了意外之後,擔子部落在他肩上,性格謹慎了許多。但這時還是露出性急的一面。   程宗揚道:「下面有機關!」   「什麼是機關?」   蘇荔對這個名詞不很熟悉。   「一種殺人的陷阱。」   謝藝道:「謝某在下面受了傷。」   蘇荔揚起眉毛,「你看到了什麼?」   「巫師。」   謝藝笑了笑,「我猜他們在煉製鬼戰士。」   眾人面面相覷,蘇荔起身道:「我也去!」   眼看眾人群情聳動,又要演變成上次的大表決,程宗揚連忙站起來,「這就別爭了,要去大家都去。不過不是這會兒,」   他一指謝藝,「總該讓謝兄把傷養好吧?」   祁遠的咳嗽聲從門外傳來。程宗揚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推門出去。   來的是彌骨。他說閣羅大人在處理事情,讓彌骨來問他的朋友們,是否還需要什麼東西。   程宗揚笑著攀談幾句,然後道:「外面像是在敲鼓?」   彌骨道:「那是召集奴隸的鼓聲,他們要去地火深淵做工。天快亮了。」   程宗揚鬆了口氣,彷彿無意地說道:「我們做生意的時候路過紅苗,聽說紅苗也派人向鬼巫王大人表示臣服。他們也住在上面嗎?」   「峒裡的部族太多了衛兵也許知道。等等!」   彌骨難得的停頓下來,轉著眼珠想了一會兒,「紅苗……紅苗……」   他忽然一拍額頭,「彌骨知道!她們送新娘來!」   程宗揚眼睛二兄,「她們在哪裡?」   彌骨跳起來,「我帶你去!」   沉悶的銅鼓聲在山腹內迴盪,無數奴隸從藏身的洞穴鑽出。他們來自南荒不同的部族,有的身上帶著野獸的斑紋,有的軀肢異化成獸體,呈現出半人半怪的異態。他們大都帶著工具,面無表情地朝鼓聲傳來處聚集。   走在這些獸化的變異人中間,就像在電影的場景中行走,充滿了不真實的感覺。   程宗揚不禁想起段強,如果他在這裡,一定會後悔自己沒有帶攝影機。   彌骨一條腿無法伸直,走路時一顛一顛,速度卻極快。人流雖然擁擠,但一見到彌骨就遠遠避開,給他讓出一條通道。   「紅苗人有二十個強壯的男人,都是很好的戰士。」   彌骨扭頭朝蘇荔齜出牙齒,「你們的戰士太少了,不過女人很好。花苗族長,你會讓巫師們頭痛的。」   蘇荔握住程宗揚的手,她手心濕濕的都是汗水,勉強笑道:「為什麼呢?」   彌骨猛地湊過來,帶毛的面頰牽出一個可怖的笑容,「你很強健,他們不知道該讓珍成為戰士還是女奴。」   蘇荔手指緊了一下。彌骨說巫師正在進行儀式,除了程宗揚不願意再帶人去。   而他們的儀式正是蘇荔最大的擔憂。即使南荒最悍勇的部族,一旦歸服鬼王峒,就馴服如同羔羊,一直讓蘇荔無法理解,也許秘密就在於彌骨所說的儀式中。   在程宗揚的遊說下,最後彌骨勉強答應帶上蘇荔,但自從進鬼王峒就緊貼著她的武二郎只能留在驛館。   彌骨朝蘇荔雪白的大腿上飛快地抓了一把,然後怪笑著跳開。而蘇荔只能面帶微笑,表示對他的唐突並不在意。   鼓聲停止的一刻,密集的人群彷彿突然消失了一樣,街市變得冶清。不時飄過的磷火,讓空蕩蕩的洞窟猶如鬼域。   走在奴隸們聚集的洞窟間,程宗揚才知道這裡有多簡陋。鬼王峒給奴隸們提供的只是一個勉強可以容身的地方,蜂窩般密佈的洞穴簡單異常。有的洞口掛著破舊的獸皮,更多的連獸皮都沒有,就是一個空空的石窟,偶爾有一些粗糙的竹木物品。   彌骨左看右看,忽然叫道:「這裡!」   彌骨鑽進街旁密如蛛網的小徑,領著兩人來到一座巖洞前。洞口掛著一張嶄新的獸皮,上面描繪著紅苗人驕傲的巨蠍圖騰。彌骨拉開獸皮,一股奇異的味道隨之飄逸出來。   將近三十人居住的洞穴仍然顯得很擁擠,一堆篝火在黑暗中燃燒,旁邊一個額頭黥青的紅苗漢子單膝跪在地上,在他身前,一個生著鬼角的巫師低聲念誦著什麼。   「婁蒙!」   蘇荔低聲叫道。   婁蒙是紅苗族長的兒子,也是紅苗未來的繼承人。紅苗和花苗血緣相近,又同時面對鬼王峒的威脅,婁蒙的妻子丹宸未嫁前是蘇荔的閨中密友,兩族能夠結盟,婁蒙夫妻是最有力的扶持者。這次來鬼王峒,就由他們親自帶隊。   但此時婁蒙對蘇荔的呼喚充耳不聞,他眼神渙散,臉上帶著莫名的笑容,似乎正沉浸在無法言說的歡喜中。   「你認識他?」   不等蘇荔回答,彌骨就飛快地說道:「他很厲害,巫師說他心裡有一個秘密,今天已經第三次給他舉行儀式。」   彌骨朝巫師打了個手勢,然後臏到洞內。巫師對他的闖入只翻了翻眼睛,念誦聲絲毫未停。婁蒙卻似乎完全喪失了意識,連視線也沒有一絲移動。   山洞被幾根竹子隔開,洞窟一側,一個披著蓋頭的少女躺在狺W,兩個伴娘正托起她雪白的玉臂,在她肌膚上塗抹著芳香的迪骨。   「這是紅苗的新娘。」   彌骨咕咕笑道:「等鬼巫王大人出關,就該享用她們香噴噴的肉體。」   那三名少女穿得極少,暴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和婁蒙一樣對他們的闖入毫無反應。彌骨雖然垂涎欲滴,卻不敢停留,領著他們朝洞內走去。   忽然,一聲輕笑從洞穴深處傳來。笑聲像水波一樣,令人怦然心動。   隔著竹竿,能看到一張破舊的竹榻,上面不知被多少汗水污漬浸過,被染成黑色。   攝旁,一個美貌的紅苗女子身無寸縷,正赤裸著白艷的肉體,吃吃嬌笑。   在她身前站著巫師的鬼僕,一個狗頭人身的怪物。他吐出鮮紅的長舌在女子臉上舔著,一邊伸出毛茸茸的手爪,探到女子腿間。   蘇荔一顆心直沉下去。那是丹宸,她幼時的好友。   半人半犬的怪物挺起野獸的陽具,喉中發出狺狺的叫聲。丹宸滿臉都是鬼僕的唾液,她嬌笑著握住狗頭人的獸陽,一邊踮起腳尖,挺起下腹,將下體嬌艷的性器放在陽具頂端,來回磨擦。   彌骨吱吱叫著□進去,用力在丹宸雪白的屁股上打了一記。丹宸身子一顫,蜜穴向下二仉,頓時被獸陽粗大的龜頭塞滿。   狗頭鬼僕帶著狺狺的犬吠聲叫道:「彌骨!我聽說達古死了!」   彌骨頸中裸露的血管興奮地跳動起來,「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她已經開始聽話了嗎?達古那對孿生妻子已經是女奴,服侍過閣羅大人!我沒聞到魂香的味道!」   狗頭鬼僕露出討好的笑容,對彌骨說:「這個紅苗女人已經被馴服了,玩起來很有趣。」   他狺狺叫了幾聲,丹宸挺起下體,一手分開蜜穴,一手握著他粗壯的陽具,像拿著一根棍子一樣在自己體內捅弄,不時發出吃吃的嬌笑聲,一邊口齒不清地呻吟道:「好……舒服呢……」   程宗揚感覺到蘇荔的手掌在顫抖,她陌生地望著自己的好友,雙腳像被釘在地上無法移動。   程宗揚在她耳邊低聲道:「別擔心,既然是巫術,肯定有破解的方法。」   雖然在寬慰蘇荔,程宗揚自己心裡也充滿猶疑,難道鬼王峒真有巫術可以改變人的思維?看這個紅苗女人的舉動,就像是完全被人洗腦了一樣。   彌骨忍不住加入進去,和狗頭鬼僕一起把丹宸壓在污黑的竹榻上。丹宸一邊張開腿與狗頭鬼僕交媾,一邊把臉貼在彌骨毛茸茸的腹下,舔舐他的陽具;她瞼上笑容滿面,絲毫沒有為難的表情。   丹宸雪白的肉體與兩個醜陋的怪物糾纏在一起,在竹榻上翻滾起伏,激烈地交合著。她趴在狗頭鬼僕身上,用蜜穴套弄他的陽具;彌骨扒開她的臀部,從後面騎在她屁股上,用力插進她體內。丹宸露出一絲痛楚的表情,緊接著又綻露笑靨,一邊與狗頭鬼僕親吻,一邊又被彌骨拽著頭髮扭過臉,與他唇齒相接,臀部賣力地挺動著,用自己的性器和肛門同時服侍兩名鬼僕。   蘇荔臉色雪白,手指像冰一樣寒冷。程宗揚輕輕一推,把她擋在身後。   不知過了多久,兩名鬼僕嘻笑著從竹狺W爬起來,紅苗美婦嬌喘著軟綿綿趴在狺W,她胴體上佈滿爪痕,雪臀被幹得敞開,屁股裡面灌滿精液,臉上卻帶著幸福的笑容。   「把他們引出去。」   蘇荔用乞求的口氣對程宗揚說。   程宗揚鬆開她的手指,朝彌骨走過去。   彌骨笑道:「這個紅苗女人很好玩,程商人你也來試試。」   「的確很漂亮,」   程宗揚話鋒一轉,「閣羅大人應該已經忙完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彌骨疑惑地說:「程商人不想試試紅苗的女人?」   程宗揚嘿嘿笑道:「我對年輕一點的感興趣……」   他一指紅苗的伴娘,「這個怎麼樣?」   彌骨大搖其頭,「她們是獻給鬼巫王大人的禮物。」   「那就換她們吧。」   程宗揚指向新娘說。   彌骨頭搖得更厲害了,「那是獻給龍神的新娘。」   程宗揚笑道:「每個部族都送女人來,鬼巫王大人的新娘可真不少。」   彌骨喉中發出咕咕的笑聲,似乎想說什麼,卻又閉上嘴。   程宗揚手一揚,拋出幾枚錢銖,笑嘻嘻道:「好幾天沒有賭錢,有點手癢……想不想來一把?二彌骨和狗頭鬼僕對視一眼,「賭錢?」   「就是我出錢,你們來猜。只要猜中,這錢就是你們的。」   兩名鬼僕盯著程宗揚手裡的錢銖,露出貪婪的神情。   程宗揚揀出一枚錢幣,往空中一拋,然後接住,把拳頭伸到狗頭鬼僕面前,「猜猜,是正面是反面?」   長著狗頭的鬼僕遲疑了一下,彌骨搶道:「正面!」   程宗揚手張開一線,瞄了一眼,然後道:「你贏啦!這是你的了。」   程宗揚把錢銖拋給彌骨,彌骨一把接住,喜得抓耳撓腮。   程宗揚又出了幾把,讓彌骨贏了五枚銅銖,等兩人興趣都被勾了上來,他卻停了手,「這裡大氣悶了,不如咱們換個地方玩。」   「這裡這裡!」   彌骨立刻躥了出去。   程宗揚朝蘇荔使了個眼色,跟著兩名鬼僕離開洞穴。   外面巫師仍在念誦咒語。赤裸的紅苗女子伏在榻上,股間淌滿精液。她在剛才的交合中耗費了大量體力,這時正閉著眼睛,滿臉聿福的回味著。聽到身旁的腳步聲,丹宸扭過臉,眼睛忽然二兄,「阿荔!」   蘇荔走到一旁,望著自己的好友,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   「你們剛到嗎?」   丹宸撐起身體,開心地想擁抱蘇荔。   蘇荔退開一步,臉色雪白地說:「你沒有穿衣服。」   「這樣不好嗎?」   丹宸毫不介意地輕笑道:「剛才我還在和兩個主人交媾,他們很滿意呢。」   丹宸的口氣讓蘇荔心頭抽緊,「他們是誰?」   「是鬼王峒的主人。」   丹宸搖頭笑道:「我們以前真是太傻了,還想反抗神聖的鬼巫王大人。自從到這裡,我才知道鬼巫王大人有多麼偉大。他就像太陽,是南荒唯一的神明。」   蘇荔從牙縫中說:「是嗎?」   紅苗美婦毫不在意地站在蘇荔面前,帶著無比的崇慕說道:「是他創造了光明,他是超越一切的存在。」   丹宸像敘說一個秘密一樣,在蘇荔耳邊道:「聽過巫師的勸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愚蠢。可巫師一點都不嫌棄我的無知,很慷慨地允許我加入鬼王峒。」   「你知道嗎?」   丹宸興奮得雙頰微微發紅,「來到鬼王峒第一天,我就被允許成為侍寢女奴,用我卑微的身體服侍巫師和他的僕人。」   「他的僕人?」   蘇荔無意識地重複道。   「是巫師大人的僕人,」   丹宸帶著一絲得意,向蘇荔驕傲地炫耀,「他們對我的身體很滿意。你看,這就是他們剛射到我身體裡面的,有好多呢。」   丹宸當著蘇荔的面分開腿,露出沾滿精液的下體。蘇荔強壓著心頭的反感,「婁蒙呢?他是你的丈夫。」   紅苗美婦笑了起來,「他知道我被選中服侍鬼王峒的主人,也會為我感到光榮。」   「阿宸!」   蘇荔再也無法忍受下去,用斥責的口氣低暍道:「你的貞潔和驕傲呢?」   丹宸奇怪地看著她,「他們是鬼王峒的人。這裡是神的部族,即使一個渺小的僕人,也比我們的祖神更尊貴。阿荔,我很同情你。」   丹宸拉住蘇荔的手,誠摯地說道:「你和我以前一樣無知,不知道服侍鬼王峒的主人才是最大的幸福,才是我們的驕傲和光榮。」   蘇荔久久沒有作聲。然後她深深吸了口氣,露出笑容,「真是太好了。我真羨慕你,阿宸,能成為鬼王峒主人滿意的女奴。」   丹宸開心地說道:「你也會是的。」   蘇荔下再去徒勞地勸說自己的朋友,彷彿不經意地說道:「和你一起來的紅苗戰士呢?」   「他們去給鬼巫王大人製造武器,還有幾個最強壯的,被挑中成為鬼王峒的戰士。」   丹宸眼睛閃閃發光,「這是我們紅苗人的驕傲。」   蘇荔緊盯著她的眼睛,弓那你告訴過他們,我們的準備嗎?」   丹宸不好意思地說:「我還沒有來得及說……」   蘇荔略微鬆了口氣。忽然,婁蒙大聲嘶吼起來,他像獅子一樣闖進山洞,雙手抱頭,用發紅的眼睛瞪著蘇荔,然後吼叫道:「殺了我!殺了我!」   巫師從後追來,木杖狠狠點在婁蒙腦後。年輕的紅苗漢子砰然倒地,昏迷過去。   巫師陰沉著臉收回木杖,冷冷盯著婁蒙,接著惱怒地拽住丹宸的長髮,把她的面孔按在自己胯下。   丹宸玉頰興奮地泛起玫瑰般的紅暈,她跪在巫師身前,乖巧地把面孔伸到巫師骯髒的衣袍內,含住他的陽具。   巫師瞳孔縮緊,像針尖一樣盯著蘇荔,然後抬起木杖,伸進她豐膩的乳溝,用杖尖去挑弄她的乳頭,說:「卑賤的女奴。」   神情間充滿不層。   蘇荔衣襟被木杖撥開,裸露出高聳的乳峰,紅艷的乳尖挺翹出來,在杖下軟軟搖動。她唇角的笑容突然間變得殘忍,然後筒裙一動,一條銀白色的蠍尾彎曲著掠出,閃電般纏在巫師頸中,鋒利的尾鉤狠狠剌進他的動脈,撕開他的脖頸,鮮血飛濺而出。   彌骨哭喪著臉,眼巴巴看著程宗揚身前的銅銖。   「看好了!」   程宗揚把銅銖放在手心,然後一翻手,啪的按在地上。   兩名鬼僕看得清清楚楚,他手裡的錢銖是鑄著印文的一面朝上,翻過來應該朝下,可程宗揚栘開手,赫然仍是印文一面朝上。   這是程宗揚小時候常玩的遊戲,在翻掌的同時,手心是空的,用手掌邊緣一碰,讓硬幣在手心遮掩下翻轉過來。這個技巧並不難,但由於有手掌遮掩,很難察覺到他手掌的動作。   程宗揚先輸給他們幾十枚銅銖,然後毫不客氣地贏了回來,還把彌骨僅有的幾枚銖錢都搜刮乾淨。   估計時間差不多了,程宗揚拍了拍手,「不玩了,不玩了!」   彌骨吱吱叫道:「不行!不行!」   程宗揚擺出不耐煩的架勢,「你都沒錢了,還玩什麼?」   彌骨和狗頭人垂頭喪氣,依依不捨地看著程宗揚把錢銖攏成一堆。   地上的錢銖並不多,總共才幾十枚銅銖,程宗揚隨手分成兩份,笑道:「你們的錢我怎麼能贏?玩兩把過過癮。這錢就分給兩位,大家交個朋友。」   說著程宗揚把錢銖往兩人面前一推。兩名鬼僕輸得臉都綠了,這會兒頓時心花怒放,對這個外地來的商人更是刮目相看,覺得他簡直比親人還親。   彌骨找的地方十分寬敞,氣流不斷從黑暗中湧來,彷彿置身於曠野中。兩名鬼僕貪婪地抓住銅銖,塞進口袋。忽然大地微微一震,一道血紅的光芒驀然劃破黑暗,接著一股熾熱的氣流湧入洞穴,程宗揚的頭髮、眉毛都為之捲曲。   這時程宗揚才發現,他們待在一個巨大的洞口內,陡峭的巖壁一直延伸到百餘丈下的深淵內。淵底焦黑色的上地裂開,一道道岩漿火蛇般奔湧而出,彷彿大地撕裂的傷口,熱血滾湧。   從洞口望去,數以萬計的奴隸如同螻蟻一樣在淵底勞作,他們冒著令人發狂的高溫用岩漿冶煉礦石,錘打鐵塊,皮膚被烈焰烤炙得乾枯。不時有奴隸被突然噴出的岩漿吞沒,空氣中瀰漫著死亡的氣息。   無數鐵砧敲擊的聲音彙集在一起,形成一種低沉的震響,在空間中迴盪,如同大地沉重的心跳。   猿猴一樣的彌骨站在懸崖邊緣,他一手抓著錢銖,手舞足蹈地叫著,「天亮了!天亮了!感謝神聖的鬼巫王大人!」 第二章 媚奴   淵內岩漿奔湧,整座鬼王峒都浸浴在暗紅色的光線裡,山峰蒼黑的邊緣猶如正在淬火的刀鋒。   炙人的熱浪即使在驛館也能感覺到。武二郎把上衣扒到腰間,光著虎斑縱橫的上身,困獸一樣在廳內走動,瞧誰都瞪著眼,一副隨時想跟人較勁的模樣。商隊的漢子們都不作聲,一個個拿出暗藏的兵器,埋頭把刀鋒磨得雪亮。   廳外響起花苗女子的歌聲,只有她們仍顯得旁若無人,似乎沒有任何恐懼和煩惱。   「那個巫師到底去了哪兒?」   程宗揚問道。   他和兩名鬼僕回到紅苗人居住的洞窟,只見蘇荔在洞口等著,那個紅苗漢子伏在地上昏迷不醒。巫師和丹宸都不見蹤影。   蘇荔說巫師施完術就帶著丹宸離開,不知去了哪裡。生著狗頭的鬼僕將信將疑,程宗揚可是一點都不信。他壓下疑問,回到驛館才開口。   蘇荔鮮紅的唇角微微翹起,「被我吃了。」   「哈!一程宗揚嘻笑著搖了搖頭,但看到蘇荔的眼神,他不禁打了個突!這女人是玩真的?   「你不信?」   蘇荔走到程宗揚面前,「你聞,我嘴裡還有他血肉的氣味。」   說著她張開口,輕輕呵了口氣。   蘇荔的氣息香馥嫵比,看著她豐潤而嬌艷的紅唇,程宗揚嚥了口唾沫,乾笑道:「是武二的味道吧。」   蘇荔啐了一口。過了會兒,她忽然道:「謝謝你。」   「我有什麼好謝的?」   「如果不是你,我也會和丹宸一樣。」   蘇荔低聲說著,眼裡流露出深深的屈辱和恐懼。   想到丹宸的舉動,程宗揚也無法理解,「她怎麼會……」   「他們把骯髒的東西灌輸在她心裡。」   蘇荔說:「她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紅苗女子了。」   蘇荔失聲一笑,「我們確實太天真了,以為來到鬼王峒就能殺死鬼巫王。可我們連那個惡魔的面部沒見到,紅苗人就已經成為他的奴僕。」   蘇荔握住自己的手腕,「婁蒙讓我殺死他。他是個勇敢的男人,像樹一樣強健,像水一樣聰明,可他連自己的妻子都無法保護。」   蘇荔貼近過來,輕聲道:「你能保護我嗎?」   「我?」   程宗揚笑道:「武二爺可比我強多了。」   「你的血液……很奇特,好像充滿了生命的力量。」   蘇荔道:「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陰煞懼怕的人類。」   這女人的直覺真是驚人。程宗揚笑道:「要說生龍活虎,還得數二爺吧。」   「是嗎?」   蘇荔展顏一笑,笑容艷麗得讓程宗揚心頭一陣亂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今天蘇荔的一舉一動都顯得十分曖昧。   「我們花苗女人……」   蘇荔呵氣如蘭地說:「婚前可以有很多男人。」   這種赤裸裸的暗示讓程宗揚有種玩火的感覺,她可是武二的女人啊。和武二那頭惡虎搶女人……這曖昧搞得也太刺激了吧?   蘇荔雙臂抱在胸前,明艷的鳳目波光轉動,她挺起身,一條雪白的大腿不經意地從裙縫中探出,大腿上端的紋身鮮明無比,充滿了女性的誘惑力,媚眼如絲地說道:「阿夕只是個小孩子,還不知道怎麼讓男人快樂。」   程宗揚呆了一會兒,然後苦笑道:「蘇荔族長,你就別逗我了。讓武二郎看見,我可麻煩大了。」   蘇荔充滿挑逗地瞥了他一眼,「這裡很安靜。」   程宗揚歎了口氣,「大姐,我不知道你怎會想拿我尋開心。不過你這肢體語言也太明顯了吧?雙手抱胸,那是典型的防禦姿態。你要真想跟我上床,用不著這麼戒備吧?」   陂他說中心事,蘇荔身體微微一僵,接著緊繃的肢體放鬆下來,又露出媚惑的笑容,「如果我是認真的呢?」   「那你肯定是有其他目的。好了大姐,有什麼事咱們直說吧,只要我能幫上忙,絕不推辭。色誘就免了,我不是怕你,實在是怕武二。那傢伙見樹還要踹三腳呢,在他嘴邊奪肉,嘿嘿……」   「膽小鬼。」   蘇荔輕啐一口,然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慢悠悠道:「我的目的,就是和你上床。」   「我的朋友呢?」   閣羅低沉的嗓音傳來。   程宗揚正瞪著蘇荔,聽到聲音立刻跳起身,他一邊用力揉著臉,抹去發呆的表情,一邊迎了出去。   閣羅皺起眉頭,「朋友,你有心事嗎?」   程宗揚哀聲歎氣地說:「閣羅老兄,你該提醒我一下。看到岩漿突然噴發,我嚇得差點轉身就逃。」   閣羅哈哈大笑,「是鬼巫王大人神聖的力量,給我們帶來光明!」   他驕傲地說道:「來自地火深淵的烈焰,使我們能夠不停地把礦石冶煉成武器,成為南荒最強盛的部族。」   程宗揚好奇地問:「有了鬼巫王大人才有岩漿噴發嗎?」   閣羅撫摸著腦後的鬼角,「在鬼巫王大入之前,我們鬼王峒都生活在黑暗當中。   他淘汰了族中的弱者,讓我們長出堅固的鬼角,與龍神結盟,使我們變成最強悍的戰士,征服了一個又一個部族……他的功績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多,七天七夜也無法說難怪走慣了南荒的祁遠和雲蒼峰對鬼王峒都不是很瞭解,聽閣羅的口氣,鬼王峒的崛起也就是最近十多年的事。不過它膨脹的速度實在駭人,短短十幾年,就從深居地下的弱小部族成為南荒的王者。   「我聽彌骨說,你昨天沒有盡興,這讓閣羅很遺憾。」   閣羅道:「我已逕讓碧奴去調教那對女奴,教她們學會怎麼奉承主人。今天晚上……」   看著閣羅目光投向自己身後的蘇荔,程宗揚心叫不妙,連忙岔開話題,乾笑道:「鬼巫王大人實在太偉大了,也只有那位出色的石匠,才有資格為鬼巫王大人雕刻紀念。」   閣羅贊同地點點頭。程宗揚不等他把話題引到蘇荔身上,接著說道:「還有這座館舍,比起六朝的宮室也不遜色。不知道它出自哪位大師的手筆?」   閣羅猶豫了一下,「是一位外地客人。」   「外地的客人?」   程宗揚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拍拍額頭,「是和那位石匠一起的吧之這漾的高人,不知道鬼巫王大人是從哪裡請來的?」   「不必問了,我的朋友。他們很快就會離開。」   說著閣羅摸了摸下巴,命令道:「花苗的女人,過來,讓我看看你的身體!」   閣羅根本沒有理睬蘇荔是否答應,就轉頭對程宗揚笑道:「我們可以一起來享用這個花苗的族長,把她調教成聽話的奴隸。」   程宗揚就是怕這個才轉移話題。回頭的一剎那,他清楚看到,蘇荔眼中一瞬間殺機大盛。程宗揚連忙拉住閣羅,低聲道:「其實……我對昨天的碧奴念念不忘。呵呵,那樣艷麗的舞姬實在太奇妙了,除了偉大的鬼王峒,世間再找不出第二個。」   閣羅被他誇讚得滿心得意,接著程宗揚話鋒一轉,一臉慚愧地笑道:「只不過小弟性子有些內向,昨天那麼多人,實在放不開。如果老兄能安排我們私下見見面,小弟就感激不盡了。」   閣羅大笑道:「你們六朝人最是拘謹,絲毫不知道怎麼享受女人。彌骨!你帶程商人去見碧奴,讓她用心服侍我的朋友!」   程宗揚涎著臉拍了拍蘇荔肥翹的屁股,在她臉色轉變前連忙放手,對閣羅說道:「這個女奴我也很有興趣,不如我們改日再找個機會一起上她。哈哈,能和閣羅老兄閣羅雖然不捨,但還是大度地說道:「朋友,你今天盡情享受吧,明天我們再來品嚐這些新鮮女奴的滋味。」   程宗揚鬆了口氣,蘇荔也收斂了眼中的鋒芒,裝作羞澀的低下頭,一邊親密地擁住程宗揚的手臂,報復地狠擰了一把。   碧奴的住處並不遠,門外立著那個鐵塔般的鬼武士。彌骨朝他比了幾個手勢,然後討好地替程宗揚拉開簾子,一股充滿肉慾的香氣撲面而來。碧奴細柔的聲音在簾後響起,「舌頭要來回轉動,嘴唇含緊……」   眼前的洞窟雖然比不上驛館相會所華麗,但比奴隸們住的洞穴乾淨得多。比照鬼王峒對待奴隸的粗暴,看來碧奴的境遇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不堪。   程宗揚玩笑道:「這裡的女奴不用木籠嗎?」   彌骨咕咕笑道:「只有不聽話的女奴才會用木籠。碧奴是最好的女奴。」   轉過一個彎,面前出現一道水晶簾,透過簾子,一個嬌媚的麗人側身臥在軟狺W,那對姊妹花中的一個伏在軟珖ョA正捧著她雪白的玉腿,含住她的腳趾小心舔舐。   「好了。」   碧奴柔聲道:「放到你妹妹身體裡吧。」   美婦吐出玉趾,捧起碧奴的纖足,放到妹妹白圓的臀間。與她一模一樣的孿生妹妹赤身跪在地上,挺起屁股,臉上露出羞痛的表情。   「碧奴!」   彌骨跳進去,飛快地說明來意。   碧奴從達古妻子臀間拔出腳趾,笑盈盈抬起身,「北方來的客人……」   她的嗓音與小紫有著相同的韻律,每個字都在舌尖旋轉一下,然後輕盈地從齒間吐出,讓程宗揚想起那個波光粼粼的夜晚,化身為人魚的小紫依在礁石上,指尖滴下殷紅的鮮血。   彌骨沒有停留,交待完就匆忙離開。   碧奴知道程宗揚是閣羅的貴客,依過來柔媚的笑道:「客人,讓我們三個一起來服侍吧?」   那對姊妹花赤條條跪在軟榻旁,兩具白美的肌體下差分毫,美態讓人心動,但看到媚人笑容後的驚怯眼神,程宗揚下禁心裡一軟,臉上故意堆出色迷迷的表情,一把摟住碧奴的腰,淫笑道:「有你就夠了。」   碧奴胸前仍懸著那條什麼都遮不住的薄紗,聽到他的話,這艷姬咯咯輕笑,兩團豐滿的乳球不住顫抖。   程宗揚抬手一扯,只見輕紗真是掛在她金色的乳環上。碧奴眉梢眼角儘是濃濃的春意,她媚然挑起輕紗,輕輕從乳頭上摘下,然後聳起乳房,把乳頭放在程宗揚手中。   那枚乳環東在她奶頭根部,星狀的凸起貼著乳暈,使乳頭隨時保持著挺翹的姿態。一枚小小的乳釘從她乳頭中部穿過,下面懸著銀鈴。   碧奴嬌媚地聳動著豐挺的雪乳,飽滿的乳球在程宗揚手中豐腴地顫動,乳鈴輕跳著發出清脆的響聲。   程宗揚仔細看著她眉眼問的神情。這個女人的妖艷足以與蘇妲己媲美,唯一的區別是她神情問全無心機,只有赤裸裸的妖淫和媚意。   程宗揚掠起她的髮絲,笑道:「聽說你在北方給人做過姬妾?」   碧奴似乎想了一下才記起來,嬌笑道:「碧奴自己都快忘了呢。」   「能娶到你這樣的美人兒,肯定不是個平常人了。」   程宗揚試圖引誘她提到那個岳帥,碧奴卻無動於衷,低笑道:「好多年了,誰還記得呢。」   「你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碧奴思索著說:「他有一處很大的宅院,裡面有很多竹子,每天都有討厭的沙沙聲。每個月僕人會送來各種花色的絲綢,可以隨便挑選,然後有人裁製成新衣。還有一些好吃的……炙肉、魚羹……哦,我想起來了,我還得了一對很大的紅寶石耳環……」   碧奴翻來覆去說的只是自己在那裡吃的什麼,用的什麼,有什麼漂亮的衣物和首飾,對程宗揚最關心的卻只一語帶過。程宗揚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那個男人你還記得嗎?比如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個子有多高?」   「好像是姓岳……啊,對了!」   碧奴忽然掩住口吃吃笑道:「他總有很多花樣,還請了人來教我跳舞。每次我做出來新花樣,他就給我做新衣服。搞我的時候他都好大聲,有一回他在葡萄架下把我綁起來,搞得我流了好多的水……」   下,張口含住他的陽具。被她柔黏的香舌一捲,肉棒迅速在她口中勃起。   碧奴腰身一旋,紅唇含住程宗揚的陽具,變成面孔朝上的姿勢。她跪在程宗揚腿間,頭頸後揚,下巴微微翹起,雪白的玉頸向前伸出,將陽具吞到喉中。   充滿黏性的香舌從肉棒上捲過,柔軟的紅唇含在陽具根部,龜頭深深捅入喉中,被滑膩的軟肉包裹著。   碧奴靈巧地做著吞嚥動作,用她嬌嫩的腮肉磨擦著龜頭。她肢體柔軟異常,吞吐片刻後,柔頸一昂,紅唇含著他的肉棒,身體旋轉過來,變成跪伏的姿勢。   碧奴眼中滿滿的都是笑意,她喉頭鬆開,吐出龜頭,然後用紅唇裹住肉棒,舌尖在肉棒上打著轉,一邊捧起豐膩的乳球,用乳肉磨擦著棒身。   碧奴的肉體又香又滑,那對嵌著星狀乳環的美乳像水一樣柔軟,紅嫩的乳頭抖動著,上面的銀鈴不時輕響。   面對這樣妖淫的美婦人,程宗揚把那個岳鵬舉拋到腦後,兩手抱住碧奴的纖腰,將她按在軟狺W,然後挺起陽具,奮力挺入碧奴體內。   碧奴雙膝跪地,兩手扶在榻側,一邊聳動雪臀,迎合程宗揚的進出,一邊發出媚叫。她的蜜穴軟膩之極,隨著肉棒的進入,蜜腔的膩肉層層疊疊裹住陽具,同時分泌出大量淫液。   程宗揚吸了口氣,陽具長驅直入,重重頂住花心上。身下的碧奴浪叫一聲,柔頸透出一層困脂般的紅暈,連耳根也紅了起來。   這女人真是天生媚骨,這種狀況自己只在凝羽身上見過,一般女人只有與心愛的男子肌膚相親時才會這樣動情,可她騷媚的樣子一點都下像偽裝。顯然她的肉體對性事極為敏感。   碧奴香噴噴的肉體伏在程宗揚身下,她挺起雪滑的臀部,一邊扭過臉,美目水汪汪看著他,隨著陽具的進出低聲淫叫,聲音又濕又媚。她眼角隱約能看到淺淺皺紋,但那種熟艷的風情足以讓任何少女相形見絀。   碧奴主動聳動雪臀,迎合著陽具的進出,豐滿的臀肉在小腹上不停磨擦,她扭過頭,媚眼如絲地看著程宗揚,一邊伸出手,玉指蘭花般翹起,用指尖撫弄著雪白的臀溝。柔嫩的肛洞不時鬆開縮緊,每次收縮,蜜穴都傳來一股讓人想要射精的吸力。   程宗揚慾念勃發,兩手抓住她的臀肉,將碧奴肥圓的美臀用力掰開。碧奴嬌笑連連,臀部扭動得更加賣力,讓他觀賞自己性器被陽具插弄的艷態。   碧奴體內滑爽的快感,讓程宗揚幾乎無法停止,他一口氣干了五六分鐘,速度越來越快。   程宗揚正沉浸在快感之中無法自拔,忽然精關一震,龜頭猛地向上昂起。程宗揚大叫不妙,碧奴的肉體太過誘人,自己竟然像個初次性交的男孩一樣,絲毫不知道克制,短短幾分鐘就射出來,這下可糗大了。   忽然碧奴花心一緊,像一個肉箍套住龜頭。她昂起頭,屁股緊緊貼在程宗揚小腹上,將陽具完全納入體內,花心有節律地抽動著,反覆擠壓龜頭。   隨著擠壓,射精的慾望漸漸消退,幾乎衝開精關的精液重新回到陰囊。程宗揚深深吸了口氣,把陽具留在碧奴體內,等待射精的慾望平復。   「呼……」   程宗揚長長吐了口氣,用力頂著碧奴的屁股,「你竟然能用它控制男人射精……」   碧奴騷媚地扭著屁股,媚聲道:「這是鬼巫王大人調教的,只要你願意,在碧奴屁股裡搞一天部可以。一程宗揚大笑著拍了拍碧奴的屁股,「再來!一碧奴花心鬆開,浪叫著挺起屁股,被他幹得淫水四溢。 第三章 真相   「阿娘……」   簾外傳來一聲細細的呼喚。   沉溺在肉體歡慾中的碧奴恍若未聞,那個聲音又喚了一遍,她才聽到,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阿娘。」   碧奴皺起眉頭,口氣生硬地說:「你來做什麼?」   「小紫來看阿娘。」   聽到小紫的聲音,程宗揚就停下來,碧奴卻聳著雪臀,嬌喘道:「別理她,再來……」   程宗揚倒有些尷尬起來,往後退了一步,拔出陽具。   「阿爺死了。」   小紫細聲說。   碧奴懶洋洋爬起來,「他年紀那麼大,早就該死了。」   「阿爺是氣死的。那些人都罵他……」   碧奴掀開水晶簾,就那樣晃著乳房走出去,「他們罵又怎麼了?我還不是活得好端端的嗎?」   透過水晶簾,能看到小紫嬌怯的身影。碧奴掃了她一眼,「長這麼高了?」   碧奴語氣中殊無喜意,很明顯只是敷衍,小紫卻顯得很高興,「是啊。」   「你有幾歲了?」   這句話從一個母親口中問出,充滿了諷刺,但程宗揚一點都笑不出來。   小紫開心地說:「十五了!娘,你好漂亮。」   碧奴生氣地說:「跟你說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娘!都被你叫老了!」   「好的,阿娘。」   碧奴翻了翻眼睛,沒好氣地說:「趕快走吧。沒看到我在忙嗎?」   小紫好奇地張望了一下,「程頭兒?」   我就知道這簾子是透明的……程宗揚尷尬地舉手打了個招呼,乾笑道:「小紫,你好啊。」   小紫也招了招手,「小紫還有事,程頭兒再見。」   「喂,」   碧奴忽然叫住她,「是主人讓你回來的嗎?」   「是啊。主人要給小紫開苞。」   碧奴恍然道:「我都忘了你還是處女……開苞的時候可是會流血的。」   小紫微微一愣,然後展開笑靨,「小紫知道了,謝謝娘。」   碧奴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傻瓜,我是怕你弄髒了主人的地面。」   小紫表情黯淡下來,低著頭離開了。   「白癡!」   碧奴掀開簾子,氣怵怵回到室內,旋即喜悅起來,「客人變得這麼大呢……」   程宗揚陽具直挺挺舉著,龜頭又大又亮。碧奴依過來,張口含住肉棒,用力吮吸幾下,然後眼梢挑起,騷媚地說道:「客人還沒有盡興呢,不要被那個傻瓜壞了興致。」   程宗揚一手一個拿住她兩團肥乳,碧奴挺著胸,被他捏得咯咯直笑。   程宗揚拍了拍她的乳房,命令道:「轉過身。」   碧奴聽話地轉過身,兩手按著軟榻,雙腿筆直分開,臀部高高聳起,她屁股又白又大,雪滑無比,臀溝間滿是未乾的淫水,嬌美的性器在股問濕淋淋散發著淫艷的光澤。   聽到她與小紫的對話,程宗揚對她的印象已經完全改觀。自己一直以為母愛是一種本能,但碧奴完全顛覆了自己的認識。這樣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碧奴回眸望著程宗揚,聲音柔膩無比地說道:「遠方來的客人,用你的大肉棒——啊……」   程宗揚將怒漲的陽具用力頂到碧奴體內,一下一下幹著她的花心。   碧奴嬌軀亂顫,淫水從濕濘的蜜穴一直淌到腳尖,被幹得浪叫不絕。   將近一個時辰的交媾中,程宗揚四次險些射精,但每一次都被碧奴用蜜穴的擠壓阻止。她對體內的陽具甚至比程宗揚本人更瞭解,每次龜頭剛剛開始鼓脹,她的花心就隨之收緊。   長時間的連續性交,碧奴兩次洩了身子。其中一次碧奴跨坐在程宗揚腰上,翹著香滑的屁股上下聳動。然後就在程宗揚眼前,她雪白的大屁股痙攣般收緊,顫抖著從蜜穴深處吐出一股濃白的液體。   碧奴媚叫著二買力地聳動雪臀,且局潮的蜜穴竭力套弄客人的陽具,她玉頰潮紅,被乳釘穿透的乳頭高高翹起,隨著彈跳的雙乳上下抖動,下體淫液泉湧。   恍惚間,小紫與眼前高潮的艷婦融為一體,自己彷彿看到小紫純美的面孔變得成熟,冰玉一樣晶瑩的肉體變得豐腴而艷麗,天真的笑容變得嫵媚,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一點一點成為和她母親一樣淫艷的蕩婦。   小紫甜美的微笑著,純淨如水的眼眸越來越媚艷。   程宗揚低吼一聲,精液破關而出。通過擠壓龜頭可以有效克制射精,每一次擠壓,都會讓射精的快感更加強烈。程宗揚腹肌繃緊,兩手緊握著碧奴的腰肢,龜頭緊頂著她的花心,奮力噴射著久蓄的精液。   滾燙的精液直接射入花心,澆在碧奴子宮內壁上。碧奴肥軟的雪臀貼在程宗揚腹上,蜜穴被突如其來的精液燙得一陣抽搐。她肢體像水一樣柔軟,只有蜜穴不停抽動,與程宗揚同時達到高潮。   熾熱的氣息不住湧人洞穴,程宗揚渾身是汗,躺在軟榻上地懶洋洋問:「你的女兒很傻嗎?」   碧奴偎依在他身邊,「比傻瓜還傻,好了,我們不要說她了。」   她嬌媚地說道:「客人的肉棒好熱,把碧奴的淫穴都燙化了呢。」   程宗揚道:「我對她挺有興趣。」   碧奴眨了眨眼,低笑道:「過幾日等主人給她開了苞,我就喚她來,讓客人好好玩玩。」   程宗揚把雙手枕在腦後,「你好像不怎麼喜歡她?」   碧奴收起媚笑,悻悻道:「要不是她,我也不會又走那麼遠的路回南荒。剛生下來,我就把她扔掉,沒想到過了半年她還活著。後來我把她送回碧鰻族,丟給那個老不死的。到了六歲還是七歲那年,這個白癡竟然自己跑來。」   程宗揚生出一絲狐疑,碧鰻族距離鬼王峒連成人也要走五、六日,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能自己走來?   「她說族裡的人欺負她阿爺,還說我是妖精,給族裡帶來災難。我才不想理她,隨便把她趕走。那晚我正服侍主人,她又來了。鬼巫王大人還記得她,問她有什麼事。那個白癡竟然說要做主人的姬妾,要不然她就去死,哈,你說她傻不傻?」   碧奴咯咯笑道:「我想看看她有多傻,讓她脫光衣服爬過來,她竟然真的做了。嘻嘻,那個白癡,主人的肉棒那麼大,干也干死她了。真是個傻瓜!」   小紫真的傻嗎?程宗揚開始懷疑。   「主人說他不要姬妾,那個白癡竟然說她要把自己賣給主人,即便當奴隸也可以。」   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竟然知道把自己賣給鬼巫王當奴隸?這如果不是白癡,那就是……碧奴撇了撇嘴,「還不是因為進了鬼王峒,能有好吃的,還有漂亮衣服和首飾。可這個白癡說她不要好吃的食物,好看的衣服,也不要漂亮的珠寶首飾。」   碧奴掩著口,笑得花枝招展,「那個小白癡腦殼真是壞掉了,我想起她說的話就想笑。」   「她說了什麼?」   「她說她不是那種胸大無腦的淫賤女人,她可以當主人最聽話的小母狗,還可以當主人最毒最利的蛇牙。只要主人收留她,即使主人挖掉她的眼睛,把她煉成屍奴都可以。嘻嘻,毒蛇牙啊……哪個男人喜歡女人長毒蛇的牙齒?」   程宗揚聽著她歡暢的笑聲,心頭陣陣發冷。要有多麼強烈的恨意,才能讓一個六、七歲的女孩說出這種可怕的話?也只有你這種白癡母親才什麼都聽不出!   提著沸水澆花的小紫……突如其來的潮水……阿夕和小紫的遊戲……在海中淹死的黑舌……廢墟突如其來的蛛網和鬼武士……與小紫見面以來發生的事一件件從腦海中掠過,程宗揚霍然起身,在碧奴驚訝的目光下,劈手抓起衣物套在身上,拔腿朝驛館奔去。   程宗揚風一樣闖進驛館,一腳踹開房門,對著盤膝靜坐的謝藝叫道:「姓謝的!別告訴我你不知情!」   謝藝眼睛睜開一線。   程宗揚口水幾乎濺到謝藝臉上,「你早就知道了吧,小紫不是白癡!干!裝白癡裝得那麼像!那死丫頭肯定是個天才!」   謝藝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仍是那種帶著倦意的淡淡笑著,「也許吧。我問過,她不肯告訴我。」   「告你老母啊!」   惱怒之下,程宗揚大爆粗口,「你心裡明鏡一樣,還跟我們裝傻,你說,我們幾次差點被她害死?三次還是四次?」   謝藝平靜地說道:「三次吧。」   「潮水一次,廢墟一次,還有一次呢?」   「那晚殺蛇傀的時候,她躲在村旁,準備施法挑動村民,被我咳嗽一聲嚇走了。」   程宗揚瞪著他,「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謝藝想了想,「送到鬼王峒的新娘,每天都要沐浴淨身,然後塗抹膏脂。」   程宗揚皺起眉頭,「這干我屁事!」   謝藝淡淡道:「半個時辰前,她把光明觀堂那個笨丫頭叫走了。」   程宗揚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這裡還有溫泉!」   樂明珠坐在池邊,快樂地撩著水,接著轉過頭,眼睛亮晶晶地小聲道:「哎,小紫,我們在這裡洗個澡,沒有人會偷看吧?」   「沒有啊。小紫就是找姐姐來洗澡的。」   小紫笑嘻嘻道:「洗過以後,還要塗上好聞的香脂呢。」   「我才不要呢。」   「很好聞哦。」   樂明珠有點猶豫地問道:=具的嗎?」   「嗯!」   小紫用力點了點頭。   樂明珠不禁心動,嘴裡道:「先洗澡吧!身上好髒呢。」   小丫頭一邊解著衣物,一邊還有些不放心,「真的不會有人來吧?」   「不會啦。」   小紫毫不在意。   她看著樂明珠的身體,羨慕地說:「姐姐胸部好大呢。」   樂明珠用手指點了點小紫的乳房,「你也不小啊。」   小紫圓鼓鼓的乳房在胸前挺翹著,輕輕一碰,就像小白兔一樣在衣內跳了起來,逗得她咯咯直笑。   樂明珠解開衣衫,露出一條胸前火紅的巾帕,那巾帕從頸後繞過,交叉繫在胸前,將那對圓碩的乳球沉甸甸裹在裡面。紅巾非絲非綢,質地柔滑如水,顏色鮮艷明亮,這時緊貼著肌膚,顯露出乳球豐碩圓翹的輪廓,將少女光潤的肌膚更襯得雪嫩無比。   小紫好奇地睜大眼睛,「這是什麼?」   樂明珠得意地挺起胸,「蘇荔姐姐說這是鮫綰,很珍貴呢。你摸摸,貼在身上像水一樣,好舒服。」   小紫摸了摸她用來束胸的紅巾,「真漂亮。小紫聽說,真的鮫綃不怕火燒,連刀也割不破……咦?這個呢?」   樂明珠低頭一看,頓時滿面飛紅,鮫綰貼在乳房的內側,沾了一層已經乾掉的白色東西,自己差點忘了,這是姓程的那個壞傢伙抹在自己身上的。她連忙掩住乳球,「不要亂摸啦。」   「這裡也有呢。」   樂明珠急忙搶過沾著污漬的內衣,瞋道:「不要亂翻別人的東西。」   小紫也不生氣,仍是笑嘻嘻開心的樣子。   樂明珠倒有些心虛起來,她訕訕捲起沾著污漬的內衣,藏到衣物裡面,一邊躲躲閃閃地掩住乳球。   都怪那個大笨蛋,下但尿在自己手裡,還抹到自己身上。她慶幸地想,聿好小紫沒看出來,不然非笑死不可。   「樂姐姐,你為什麼不脫光?」   樂明珠不好意思讓她看到乳上大片大片的污漬,抱著鮫繪道:「沒關係啦,它又不怕水。」   溫泉池有四五丈寬,下面很深,只有池旁一塊岩石可供兩人並臥,水面不時有氣泡湧出,散發出硫磺的味道。   樂明珠把身體浸在水中,滾熱的池水燙在皮膚上,有種麻酥酥的感覺。   「啊!」   小丫頭快樂地伸展肢體,嚷道:「好舒服!」   小紫解開髮帶,烏黑的髮絲瀑布般傾洩下來,然後脫去衣衫,露出雪玉般纖美的身體鑽到池中,雙腿輕輕一擺,游魚般在池中打了個轉。   樂明珠水性平常,這溫泉又是活水,表面平靜,下面水流很急,她只能乖乖待在石頭上,羨慕地看著小紫。   小紫折腰潛進水中,片刻後又冒出頭來,高興地說:「下面水好熱,樂姐姐也來啊。一樂明珠靠在池畔,白嫩的雙足拍著水,歪著頭道:「這樣也很好啊。」   小紫游過來,與她並肩躺在一起,然後同意地點點頭,「是很舒服呢。」   樂明珠伸了個懶腰,「好累啊。」   「我來幫你洗吧。」   「不要!不要!哎呀!」   小紫不由分說地攀住她的肩頭,正好碰到樂明珠發酸的肩窩。小丫頭低低叫了一聲,閉上眼睛。   「姐姐皮膚好滑哦。白白的,好像牛奶……真好聞。」   小紫把鼻子湊到樂明珠頸中嗅了嗅,引得樂明珠咯咯直笑,「好癢。」   「真的很好聞呢。」   小紫身體貼過來,兩手攀住樂明珠的肩膀。樂明珠抱著鮫繪伏在石上,發現自己痛的只是右肩,左肩好端端的,並沒有酸痛的感覺。   好奇怪?想著想著,樂明珠突然臉紅起來。下午自己右手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幫那個傢伙……小丫頭氣惱地想,為了幫他尿尿,自己手臂都累酸了,實在是太吃虧了。   淡淡的水霧從黑色的岩石間氤氳升起,兩具嬌美的胴體挨在一起,一條鮮紅的鮫綃纏在樂明珠曲線玲瓏的胴體上,潔白的肌膚在水霧中散發出朦朧的光澤。   被熱氣一蒸,樂明珠面頰紅得越發嬌艷,她越想越是好奇,忍不住貼在小紫耳邊小聲道:「哎,小紫,你有沒有那種……感覺?」   小紫眨了眨眼,「什麼呀?」   「就是身體下面麻麻的……」   樂明珠貼在她耳邊嘰嘰小聲地說著,玉頰飛滿紅霞,眼睛卻閃閃發亮的,就像一個剛剛發現自己長著肚臍的小孩子,帶著好奇和小女孩的興奮,與朋友分享秘密。   「沒有哦。」   「這樣啊。」   樂明珠有些失望。   「是這裡嗎?」   「哎呀!不許你摸!」   「你也可以摸我啊。嘻嘻,你這裡有小毛毛呢。」   樂明珠臉紅得像蘋果一樣,小聲道:「我剛長的……哎呀!」   她連忙搗住下腹,「別摸!」   小紫臉頰泛起玫瑰般的紅色,她平著頭,天真地問:「姐姐是處女嗎?」   「當然是啦。」   小紫把臉貼在樂明珠手臂上輕輕摩挲,「姐姐,你練的功夫是不是只能是處女才可以練呀?」   樂明珠生氣地說:「是姓謝的告訴你的?哼!那個大嘴巴!」   「為什麼要是處女呢?」   「師傅說,《鳳凰寶典》是最聖潔的功夫,要保持處女之身才能練成。」   「姐姐練到多少層了?」   樂明珠有些洩氣地說:「第三層啦。」   小紫認真點了點頭,「還有好遠呢。」   「是啊。」   「那姐姐一直都要當處女嘍。」   「當然啦!」   樂明珠志氣滿滿地說:「我要當一輩子處女!」   「姐姐不是要嫁給大英雄嗎?」   「咦?」   樂明珠奇怪地問:「這和嫁人有什麼關係?」   小紫似乎在水裡嗆了一口,一時說不出話來。   樂明珠得意地說:「我將來嫁給大英雄,每天都只做好事,一輩子都不做壞事。就是練到第九層,也要當處女。」   小紫弱弱地說:「只做好事就會是處女嗎?」   「是哦。」   樂明珠很認真地開導小紫,「師傅說,丟掉處女,就是跟別人做了壞事。我不做壞事,怎麼會喪失貞潔呢?小紫,你也要乖乖的喔。」   小紫潛到水底,過了會兒才露出頭,重新露出笑容,「姐姐,到這裡來。」   樂明珠試著挪動了一下身體,然後「哇」的叫了一聲。   「舒服嗎?」   樂明珠睜大眼睛,圓圓的臉上寫滿訝異,「好奇怪……」   一股從泉底湧出的水流正沖在股間,小腹下方那個被程宗揚磨擦過的部位傳來一陣陣異樣的感覺。樂明珠本能地覺得不好意思,卻又不捨得離開。   「是不是很好玩?」   小紫伏在石上,雙手托著下巴,美麗的面孔像寶石一樣精緻。   「嗯……」   樂明珠渾身軟綿綿使不上力氣,勉強用鼻息回答。   恍惚中,一雙手臂從頸後擁來。樂明珠一驚,「誰?」   旁邊的小紫雙手托腮,笑吟吟道:「是阿夕姐姐啦。」   「阿夕?」   樂明珠扭過臉,看到阿夕熟悉的面孔,才鬆了口氣,她在阿夕手背上打了一掌,「可惡的丫頭,嚇死我了……」   阿夕的笑容像蒙了一層輕紗一樣,她身上一絲不掛,赤裸著白美的身體。乳房高高聳起,臀部又圓又翹——樂明珠覺得她的身體看起來和以前有些不同,差別在哪裡卻說不上來。   「好暖的水。」   阿夕輕聲說。   樂明珠戒備地抱住身體,「壞丫頭,又打什麼主意了?」   阿夕輕輕笑了起來,眼睛卻彷彿虛空,一片空洞,「我來和你一起洗澡……」   她淺笑著垂下頭,含住樂明珠的耳垂,用舌尖輕輕一舔。   一股異樣的戰慄感直人心底,身體禁不住顫抖起來。「別舔……」   樂明珠的抗議聲顯得十分無力。   阿夕從身後含住她的耳垂,手掌細柔地撫摸著向下,貼在樂明珠渾圓的乳房上,指尖婉蜒伸向她敏感的乳尖。   「呀!」   樂明珠身體一震,頭腦清醒了一些,她急忙掙開阿夕的手掌,游到小紫身邊,「別過來!」   阿夕半跪在池邊,慢慢抬起眼睛。   樂明珠貼在小紫耳旁,壓低聲音道:「小心。阿夕被壞人操縱了。」   朦朧的水霧中,小紫眸子像寒星一樣閃亮了一下,然後不解地問:「什麼是操縱?」   「是一種巫術。她的身體被另外一個人控制了。」   小紫看了看阿夕,「沒有啊。」   「你不覺得她很奇怪嗎?」   樂明珠咬著小紫的耳朵說:「她在親我哎……」   小紫疑惑地說:「不可以親嗎?」   說著她搭訕道:「阿夕姐姐,你也來洗澡啊。」   「是啊。」   阿夕說:「我是獻給鬼巫王的禮物,我要洗乾淨。」   說著她走進泉池,仔細洗浴起來。   樂明珠有些擔心地看了看小紫,小紫卻一瞼天真地看著阿夕。   阿夕一手托起乳房,細緻地洗浴著。然後分開腿,當著她們的面,旁若無人地清洗下體。樂明珠呆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阿夕身體的變化,她乳頭顏色比從前深了許多,再也不像少女那樣粉嫩的紅色。   忽然阿夕招了招手,「小紫,我來幫你洗。」   「好啊。」   小紫毫無戒心地游過去。 第四章 童虐   兩個少女在一起快樂地洗浴,除了她們都很漂亮,並沒有其他的異樣。   樂明珠小心留意周圍的動靜,卻始終沒有見到那個神秘的操縱者出現。看著阿夕和小紫高高興興洗浴的樣子,她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多疑了。   小紫忽然咯咯笑了起來,「樂姐姐,阿夕姐姐在舔我的腳趾。」   真的呢,阿夕半身浸在水中,一手托著小紫粉雕玉琢的纖足,正用花辦似的紅唇舔舐她的腳趾。她漂亮的臀部翹出水面,濕淋淋的臀間,女孩最美妙的部位正對著樂明珠的視線,一覽無餘。   阿夕的性器很標緻,白嫩的陰阜圓鼓鼓隆起,上面有一層柔軟的纖毛。兩片柔嫩的美肉微微分開,露出紅嫩的內部。阿夕一手托著小紫的玉足親吻,一手探到股間,細白的手指在陰唇間穿梭著,姿勢顯得很古怪。   不知為何,樂明珠下體也有了反應。當時被程宗揚那根大肉棒磨擦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軀幹最底部那個部位傳來異樣的酥麻。   小紫雙臂張開,靠在泉池邊緣,一邊翹起纖足,讓阿夕親吻自己的腳趾。那一瞬間,她臉上天真的笑容消失了,神情變得冷酷而驕傲,就像一個君臨天下的女王,任意使喚自己的奴隸。   但那種表情僅僅展露了一瞬,樂明珠一眨眼,小紫又變得和從前一樣天真純美,脆弱得似乎一片落葉都能把她絆倒。   泉水的溫度彷彿越來越高,樂明珠只覺得熱得透不過氣來。恍惚間,她看到阿夕捧著小紫的纖足,紅唇貼著她的腳掌,沿著她雪嫩的小腿親吻過去,一直延伸到她大腿根部。   樂明珠驚愕地張大嘴巴,腦中翻滾只有一個念頭:怎麼可以這樣?那裡……   那裡是女孩尿尿的地方……小紫的笑靨越來越近,越來越模糊……當樂明珠清醒過來,自己已經躺在小紫剛才躺過的位置。小紫伸出手指,頑皮地挑弄她的乳頭,一邊笑嘻嘻看著她。   接著趾尖一癢,被阿夕的嘴唇含住。   讓別人用唇舌舔舐自己的腳趾,樂明珠本能地生出一股不潔感,「不要!」   樂明珠試圖抽回腳,小腿卻被阿夕緊緊摟住。接著一條柔滑的舌頭從趾尖掠過,那種異樣的滑膩感,使她身體一陣發麻。   阿夕濕軟的嘴唇漸漸向上移動,貼著小腿內側一直親吻到膝彎。樂明珠小臉通紅,低低喘息著,忽然伸出手掌,一指點在阿夕印堂上。   阿夕笑容像掛在臉上一樣變得生硬。小丫頭努力調勻呼吸,嘴唇輕動著念誦清心咒。這是光明觀堂用來安撫病患的咒語,樂明珠也不知道對南荒的巫術是否有用,這會兒要命的時候,不管什麼都只能試試了。   樂明珠剛念了兩句,小紫忽然把手伸到她腿間,柔軟的手掌覆住她的秘處。   樂明珠「呀」的驚叫一聲,還沒念完的清心咒頓時被打斷。   小紫帶著共鳴的美妙喉音在耳邊響起,「樂姐姐,我們一起來玩遊戲吧,很好玩,很好玩的遊戲……」   小紫纖柔的手指輕輕一挑,比阿夕舌尖還要靈巧地探進她下體。樂明珠心裡大叫著這樣做非常不對,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上弓起。   「是毒藥……不!是迷藥!」   樂明珠醒悟過來,惶急地喊道:「不……不要玩了!小紫快逃!阿……阿夕……用迷藥……」   那根手指並沒有停止,反而伸進她下體的裂縫,指尖熟練的一剝,按住裡面一個細小的肉孔,然後輕輕一擠。   樂明珠從來不知道自己身體還有這樣的構造,被指尖侵入的肉孔立刻戰慄著收緊。她大口喘著氣,竭力伸長手臂,去撿自己扔在池邊的朱狐冠。   樂明珠視線已經模糊,掙扎間,下體突然傳來一陣痛意,那根手指擠開收緊的蜜肉,硬生生朝體內捅去。   小紫依偎在樂明珠赤裸的胴體上,一手探入鮫綃,輕輕愛撫著她的乳球,一手伸在她腿間,唇角露出殘忍的微笑。   忽然她手臂一震,被人擰住手腕,接著濕淋淋的身體猛地從溫泉中扯出。充滿怒意的力道,幾乎把她手臂扯斷。   小紫扭過臉,正看到程宗揚噴火的目光。   簾後的軟狺W散落著剛脫下的衣物,旁邊的金絲鳥架上繫著一隻五彩鸚鵡。   聽到聲音,鸚鵡雙翌一乍然張開,警覺地昂起頭,作勢欲飛。   一個表情冶峻的年輕男人拖著一個少女直闖進來,然後把她粗暴地往地上一丟。   那少女眉眼精緻如畫,身上卻沒有任何衣物,光潔的身體瑩白如玉,濕淋淋泛著水光。   小紫抱住身體,委屈而怯怕地咬住紅嫩的嘴唇,眼睛一眨,彎長的睫毛間便沁出晶瑩的淚花。   程宗揚瞪了她足足有兩分鐘,幾乎還下能相信是這丫頭搗的鬼。   他吸了口氣,用力說道:「我問過了,龜血是藍色的!」   小紫怯生生看著他,然後濃密的睫毛輕輕一眨,臉上的怯意頓時像被抹掉一樣,變得天真而充滿信賴,似乎在面對自己最喜愛的大哥哥。她用嬌嫩的聲音道:「程頭兒……」   她的聲音依然優美動聽,但聽在程宗揚耳中,卻是另一種感覺。這個小紫實在太狡猾了,看到裝委屈的手段不管用,立刻收起眼淚,重新換上天真的偽裝,即使知道她還有另一番面目,自己也禁不住要心生憐意。   程宗揚維持著凶狠的表情,冶冰冰道:「我說!海龜的血是藍色的!」   小紫想了一會兒,不好意思地說:「小紫不知道哎……」   還裝?我今天非剝掉你的畫皮不可!   「我來提醒你。那天晚上你在海邊的礁石上,說自己在吃海龜,那你手上鮮紅的血是哪兒來的?」   小紫好奇地看著他,「你知道嗎?」   程宗揚禁不住要佩服起這丫頭來。自己故意沒讓她穿上衣服,是因為審訊時的微妙心理:光著身體的受審者面對衣物整齊的審訊官時,本能地會處於心理劣勢。可小紫不但沒有絲毫窘態,還把裸體當成一件武器!沒錯,這丫頭沒有做出任何挑逗的舉動,如果她有那些舉動,自己更容易判定她的心態。   可她雖然光著身子,卻和平常一樣自如,反而讓自己不停分心,目光一接觸到她純潔如雪的胴體,就生出一種罪惡感,似乎自己是一頭可惡的大灰狼,正在凶狠地欺凌一隻柔弱無助的小白兔,而且還很下流……結果小紫一個字都沒說,自己剛來時盛怒的氣勢已經弱了許多。   「黑舌。」   程宗揚竭力把目光從她胴體上栘開,盯著她的眼睛,「但我不明白,他死在水裡,身上又沒有傷,你手上的血跡為什麼會是新血?」   小紫同意地點點頭,「好奇怪哦……」   「還在裝傻!」   程宗揚幾乎是咆哮了。   小紫卻表情認真地回答說:「小紫就是很傻啊。」   「傻到把我們騙到海灘上去住?」   程宗揚厲聲道:「我剛剛看明白,村裡人怕的不是閣羅,是你!碧鰻族的人一聽到你的名字就發抖。他們寧願去討好鬼王峒的傢伙,也不願意面對你。把你叫做惡魔……把衣服穿上!」   程宗揚抓起衣衫,丟給小紫,納悶地說道:「我就奇怪了,你怎麼能讓她們那麼害怕?」   小紫接過衣衫,唇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你猜呢?」   不知道是小紫雪白的胴體被衣物遮掩,還是她終於不再用白癡語言跟自己兜圈子,程宗揚莫名地鬆了口氣。   「不裝了?」   程宗揚語帶諷刺地說道:「那天晚上,村裡人殺蛇傀他們的時候,你就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吧?所以你不敢上岸。你害怕村裡人會把你也活活咬死,對馮7。一「不會啊。」   小紫開心地說:「那些廢物只配去舔我的腳趾頭,怎麼敢咬我呢?」   「你也是碧鯪族的人,為什麼對同族那麼狠?」   程宗揚瞇起眼睛,「就因為他們欺負你和你外公?」   「你這樣的人沒有資格提到我外公。」   小紫笑容不改,但一提到外公,她的眼神卻變了。她把衣物披在身上,用一條紫色的絲帶東住。然後站起身,抓起一把粟米粒,攤開雪白的手掌,去餵金絲鳥架上的鸚鵡。   比耐性嗎?程宗揚沉住氣,一聲不吭,眼睛卻緊盯著小紫,絲毫不敢放鬆。   對付這丫頭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少半分就可能被她騙了。   小紫秀髮濕淋淋披在肩後,順著白玉般的背脊一滴滴淌著水。她仰起臉,精緻的面孔帶著天真的笑容,就像天使一樣純潔,連架上的鸚鵡也放鬆警惕,收起五彩的雙翌一,去啄食她手上的粟米。   「你知道嗎?」   小紫用歌唱般的聲音道:「海裡有種魚,只有手指那麼一點長。牠們不會捕食,只能寄生在大魚身上,靠大魚牙齒和鰭間的碎層活下去。」   小紫餵了鸚鵡幾粒粟米,然後輕撫著牠的羽毛道:「碧鰻族那些軟弱的動物就和牠們一樣。勇敢的都死光,活下來的,都是願意舔別人腳趾的人。不欺負這樣的人,不是太對不起他們了嗎?」   程宗揚終於可以肯定,「果然是鬼巫王收留了你。」   他皺起眉,「那時候你才六、七歲,鬼巫王那傢伙怎麼會看上你呢?」   小紫眨了眨眼睛,一臉天真地說:「你猜呢?」   程宗揚生出一種被人愚弄的感覺,明明是自己佔據絕對主動,卻被這個還沒有發育完全的小丫頭牽著鼻子走,自己實在是太給她面子了。程宗揚狠狠一笑,「可能那傢伙有戀童癖,覺得吃幼的大補吧。」   小紫似乎聽不懂他的譏刺,用手指梳理著鸚鵡的羽毛,嬌憨地說:「猜錯了呢。」   商隊幾十個成年人,卻被一個小丫頭騙了個結結實寶,現在想起來,自己在廢墟認錯標記,肯定也是這丫頭做的手腳,甚至進入廢墟,也是她故意引去的。程宗揚一肚子的鳥氣,飽含譏諷地說道:「那就是因為你娘了,想必你遺傳了你娘在床上的天賦,讓他很滿意。一「嘎」的一聲,鸚鵡雙翅撲開,拚命掙扎。小紫捉住鳥足,笑嘻嘻從鸚鵡身上扯下一根帶血的羽毛。鸚鵡尖聲慘叫,小紫的笑容卻越發開心,就像不含雜質的水晶一樣剔透。如果不看她手上掙扎的鳥只,每個人都會被她的笑容感染。   「你聽,牠叫得多好聽。」   小紫笑吟吟說著,慢條斯理地將鸚鵡五彩的羽毛一根根扯下來。   程宗揚生出一絲寒意,自己這段日子也算見慣生死,這會兒讓他上陣搏殺,他頂多皺皺眉頭,可讓自己無緣無故去虐殺一隻鸚鵡,程宗揚自問還沒有這麼狠辣的心腸。   小紫卻巧笑倩然,「叫啊。」   她很認真地鼓勵鸚鵡,「用力叫啊。」   程宗揚劈手去搶,小紫卻似乎早料到他會出手,程宗揚手指一抬,她纖足就輕輕一點,身子像貼在水面上一樣滑開。   「好看嗎?」   小紫揚揚手裡滴血的鳥羽,眉眼間滿滿的都是笑意,「和阿夕的血一樣紅呢。」   「阿夕?」   程宗揚瞪著眼,朝小紫吼道:「你對她做了什麼!」   小紫用鳥羽摩著粉腮,「她中了蠱,我接過來玩玩。嘻嘻,她好乖哦。」   程宗揚明白過來,那天的筍螺也是小紫干的,可笑自己還在找幕後操縱者,原來真兇就在眼前。這個一派天真的女孩,背後究竟是怎樣一副可怕的面孔?   程宗揚怒火被撩撥起來,「你為什麼要害她?」   「誰讓她捉弄我呢?」   小紫丟下滴血的鳥羽,又從牠身上拔下一根,鸚鵡淒厲地尖叫著,小紫卻顯得很開心。   就像她那天用沸水澆灌玉盞鈴花一樣,帶著一種小孩子遊戲時的認真與興奮。   「阿夕是個壞孩子,」   小紫說。她狡黠地眨眨眼,「可我只要招招手,她就變得很乖。」   不等程宗揚發怒,小紫丟下手裡的鳥羽,然後仰起臉,「你知道黑舌怎麼死的?他身上沒有傷,舌頭卻伸出來那麼長……對啦,」   小紫拍手笑道:「我是從他嘴巴裡把他心掏出來的。我以為他的血會是黑的,結果還是紅的。」   「阿夕捉弄你,你就要害死她?」   程宗揚很想給她一個耳光,「死丫頭!」   小紫臉色一沉,「啪」的將鸚鵡摔在地上,一腳踩死,然後挑起下巴,似乎在告訴程宗揚,阿夕在她眼裡,就和這只鸚鵡一樣微不足道。   她面孔依然精緻,然而那一瞬間,她就像一個惡魔,熱情而殘忍。   「得罪過我的人,我一個都不放過。阿夕敢捉弄我,現在後悔已經晚了。我讓她死,她就活不了;我讓她活著,她想死也死不了。」   小紫的口氣中充滿了孩子氣,可程宗揚一點都不敢輕視。這丫頭絕對是個說到做到的角色,「別忘了,她是獻給你主人的。你敢害死她?」   小紫舔了舔指尖的鳥血,不屑地說道:「你膽子也很大啊。知道她是鬼巫王的女人,還敢破了她的身子。你以為鬼巫王大人會收下一個被人用過的爛貨嗎?還有那個冒充的花苗新娘……鬼巫王大人說不定會剝了她的皮喲。」   程宗揚一把朝她手臂抓去,他這一抓已經用上全力,五指如鉤,帶出強烈的風聲。   小紫精緻的面孔閃過一絲狠辣的神情,那只帶著紫色水晶戒指的右手在腰間一抹,一條泛著皮革光澤的紫色長鞭從絲帶中脫出,鞭梢輕輕一提,朝程宗揚腕間纏去。   小紫再怎麼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小丫頭,程宗揚不信她力氣超過自己,當下也不變招,只是收指握拳,運力於臂,硬生生接了她這一鞭。   小紫的鞭子細若手指,長度卻超過兩丈,鞭條表面覆蓋著一層細細的鱗片,宛如鮫皮,一纏到腕上,細鱗隨即翻起,鉤住皮肉。   程宗揚仗著力大,翻手拽住鞭身,用力一奪,細鞭隨即繃緊。小紫纖美的小手微微一震,竟然沒有鬆開。   長鞭成為兩人的較力場,程宗揚沒想到這丫頭力量居然不弱,自己力道十足的一扯,竟然沒有奪下長鞭。   僵持片刻後,小紫長力下足的弱點暴露出來。她隨即改變策略,鞭身翻起的細鱗同時伏下,變得滑不溜手,泥鰍一樣從程宗揚腕上滑脫,只在他腕間留下兩道血痕。   小紫力量終究不及程宗揚,這時果斷地撤回長鞭,一邊皺了皺眉,口氣不層地說道:「看不出來,你比姓樂的笨瓜還高出一點點。」   程宗揚沉著臉從衣角撕下一條布,裹住手腕的傷痕,然後翻手握住刀柄。自己一時大意,吃了暗虧,好在小紫力道不足,不然自己手腕就不僅僅是勒出兩道血痕的問題了,很可能會皮肉不保。   小紫衣襟斜披,雪白的右膀暴露出來,不等程宗揚拔刀,便一抖長鞭,重新攻出。   程宗揚不再客氣,鋼刀以剛對柔,將小紫的鞭影硬生生劈了回去。   太陽穴上的傷痕霍霍跳動,丹田氣息鼓蕩不已,瀰漫在空氣中的死亡氣息不住流人體內,程宗揚只覺渾身都是使不完的精力。武二郎的五虎斷門刀聽著雖然不爽,用起來倒是簡單直接,很符合程宗揚現在的修為,一連數刀,把小紫逼得步步後退,穩穩佔據上風。   小紫的鞭影越來越窄,從兩丈收到丈許,然後八尺、五尺……逐漸被逼到角落裡。   從見到這丫頭起,接連被她擺了五六道,幾次都命懸一線,還有石剛和雲氏商會幾名護衛的命債也該記到她身上。以命抵命,就算殺了她也不為過。   但這會兒真讓程宗揚痛下殺手,還真有些為難。   拋開謝藝和岳帥的關係不談,小紫從生下來就被當成累贅,連親生母親都把她扔到一邊,不加理睬,從小在族人的歧視中長大。這樣的童年也夠悲慘的,產生扭曲的報復心理也可以理解。當然,更主要的是這丫頭長得有夠精緻,就像上天恩賜的稀世珍寶,真要傷到她分毫,自己都覺得心痛。   程宗揚一個虎撲,鋼刀盪開鞭影,隨即跨前一步,這時他與小紫的距離已經縮近到三尺,小紫的紫鱗鞭已經完全喪失空間。   程宗揚執刀蓄勢待發,一邊沉聲喝道:「把鞭子扔掉,我給你找個人來好好管教你!」   在程宗揚的壓力下,小紫表情也沒有開始那樣從容,她挑起眉梢,「管教?誰能管教我!」   「謝藝!」   小紫父親死得早,母親雖然在世,但還不如沒有。既然自己下不了手,乾脆把她交給謝藝,讓他去頭痛好了。   小紫撇撇嘴:「那個傻瓜?他整天纏著我,說要帶我去一個很好的地方,還給我糖吃,哼,以為我很好騙嗎?」   怪不得謝藝下肯向自己透露消息,原來他已經找過小紫,還被當成誘騙無知少女的怪叔叔,真夠失敗的。   「少廢話!你幹了那麼壞事,找個人管教你已經是輕的了。」   小紫盯著他,忽然狡黠的一笑,「我很壞嗎?你錯了呢,凝羽也和我一樣,只不過她太笨了,所以只好被人欺負。」   程宗揚勃然大怒,「關凝羽什麼事!」   小紫笑嘻嘻道:「因為她和我一樣啊。」   說著她手指一動,握著的鞭柄彈出一截半尺長的利剌,閃電般扎向程宗揚的胸膛。   間不容髮之際,程宗揚倒轉鋼刀,用刀柄硬生生擋住尖黥。鋒利的剌尖微微一震,硬將鑄鐵的刀首剌穿寸許,如果不是被自己的力道帶偏,已經透柄而過,在自己胸口留下一個血洞。   程宗揚驚出一身冷汗。這樣鋒利的金屬自己也有,但留在背包裡,誰能想到這丫頭鞭裡還藏著珊瑚鐵製成的暗器?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個美妙的聲音。小紫帶著共鳴的喉音響起,歌唱般吟誦道:「錦……予……呼……召……」   接著眼前一片金光閃動,她左袖那條金黃色的錦鯉脫穎而出,朝程宗揚面門撲來。程宗揚剛避開她的暗算,這會兒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   眼看那片金光就要掠到程宗揚臉上,小紫眼中透出興奮和殘忍的光芒。   忽然,一抹月色般的刀光飛來,與那片金黃的光芒一觸。金光隨之一折,退回到小紫的衣袖上,回復成金燦燦的錦鯉形狀。   小紫臉色終於變了。如果說面對程宗揚自己還有一拚之力,再加上這個人,自己只怕想脫身都不可。   彷彿空無一物的陰影中浮現出一個高挑的身影,彷彿她已經在那裡立了一生一世,可這時才被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凝羽雪白的面紗垂在耳際,那張皎潔的面孔彷彿水底浮現的明月,在黑暗中散發著朦朧的光輝。   凝羽月牙彎刀凝在中空,刀鋒指向小紫,「我和你一樣嗎?」   小紫眼睛飛快地轉了片刻,「如果你有我這樣的機會,你會比我還要壞一千倍。」   「你錯了。我永遠也不會和你一樣。」   小紫怕冷一樣抱住赤裸的右臂,手指攀住手臂上端那枚紼紫色的珊瑚臂環,一邊撇了撇嘴,「說得好聽。你不恨那些欺負過你的人嗎?」   「恨。」   「你不想殺死他們報仇嗎?」   「想。」   「如果有選擇,你會一刀給他們個痛快嗎?」   「不。我會希望他們痛得越久越好。」   「你瞧,我不過是把你想的都做到了。嘻嘻,那些活下來的碧鰻人,一看到我就發抖。」   「玉盞鈴花和方纔的鸚鵡又怎麼得罪了你?它們對你沒有任何威脅,」   凝羽道:「你的作法連洩憤都不是,只有純粹的殘忍!這種事我永遠也做不出來。」   小紫笑道:「所以你活該被人欺負!」   話音剛落,小紫右手指上的紫水晶射出耀目的光芒。   凝羽張開手,招出一面月光般晶瑩的光盾。渾圓的盾面浸在紫水晶的光芒之中,就像雪一樣迅速融化,刺目的紫光使凝羽和程宗揚連眼睛都無法睜開。   就在凝羽無力為繼的時候,紫晶戒指蘊藏的力量耗盡。凝羽手中的光盾只剩下薄薄一層,而對面的小紫早巳蹤影全無。   怔了半秒鐘的時間,程宗揚先反應過來,大叫道:「小香瓜!」   鋼刀旋風般劈開簾子,簾後的溫泉池中,樂明珠已經芳蹤杳然,只剩下阿夕伏在池中,雪白的背脊被銳器刺穿一個血洞,鮮血染紅了泉水。 第五章 炎煞   「別出聲!」   程宗揚低喝道。   吳戰威也在納悶,「誰在哭?」   在他們身後,商隊和花苗族剩下的所有人都隱藏在黑暗中。   程宗揚後悔不迭,自己因為樂明珠那丫頭,匆忙帶走小紫還出手,卻讓小紫從自己手心裡溜走,眾人頓時陷入巨大的危險中,隨時都可能鬼王峒一網打盡。   但後悔一點用都沒有,程宗揚當即和凝羽趕回驛館,把瀕死的阿夕交給花苗人,立即帶著眾人撤離,躲在自己和樂明珠曾經待過的山洞中!這也是他唯一知道的藏身之地。   這裡空間足夠容納眾人,而且也很安全,洞窟兩端的出口極為狹窄,真正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但最大的麻煩也在這裡,鬼王峒如果尋來,要堵住他們也輕而易舉。   程宗揚知道這個地方不能久留,但總要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商量下一步的對策。   可剛進洞不久,不知是誰發出哭聲,讓人心煩意亂。   那哭聲還在持續,程宗揚壓低聲音暍道:「朱老頭!」   朱老頭縮在角落裡,委屈地說:「不是俺。」   謝藝悄無聲息地長身而起,擦肩而過時,一托程宗揚的手肘,游魚般從洞口鑽出。   果然,那聲音還在耳邊縈繞,看來是這些彼此相連的山洞結構特殊,讓傳進來的聲音彷彿在洞內響起。   「什麼在哭?」   謝藝卻問道:「小紫怎麼樣了?」   程宗揚沒氣地說道:「好得很。」   謝藝微微歎了口氣。   程宗揚沉著臉道:「姓謝的,我先跟你說清楚,假如樂丫頭出什麼事,我跟你沒完!」   謝藝苦笑著點了點頭。   外面是自己曾和謝藝見面的洞窟,岩漿透出的紅光在這裡已經變得很淡,隱約能看到一個男子蹲在水潭邊,雙手掩面,肩頭聳動著哀哀痛哭。   程宗揚與謝藝對視一眼,然後同時掠出。謝藝一把掩住那人的口鼻,挾著他躍回原地。程宗揚撲了個空,只好揀起地上的籃子,清理掉那人的痕跡。   那人額頭有處刺青,頭髮油膩膩的,臉上都是淚水。他年紀已經不輕了,這會兒被謝藝搗住嘴巴,只茫然瞪大眼睛。   手裡的籃子散發出熟悉的香氣,程宗揚揭開籃蓋,發現那是一口食籃,裡面裝著幾個豆沙包。   愣了一會兒,程宗揚開口道:「薩安?」   那人渾身一震,程宗揚知道自己蒙對了。小紫曾說過,她在鬼王峒吃過薩安做的豆沙包。更巧的是,這個男子額頭的剌青,與婁蒙一模一樣。   「你是紅苗人?」   薩安盯著他的裝束,遲疑地點了點頭。   「我們是花苗人的朋友,紅苗的盟友。」   程宗揚慢慢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吧。」   薩安呆了片刻,然後變得激動起來。   「是他。」   蘇荔在程宗揚身邊坐下,有些疲倦地支起下巴。   「很多年以前,他離開自己的部族,在南荒遊蕩。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被帶到鬼王峒,成為一名廚房的奴僕。鬼王峒的勢力雖然擴張很快,但距離他的家鄉還很遠。後來有一天,他聽說鬼王峒的勢力已經越過盤江。因為擔心自己的家鄉也淪為鬼王峒的奴僕,薩安才冒險與族人聯繫。」   蘇荔把自己詢問的結果告訴程宗揚,「可他沒想到,紅苗人剛踏入鬼王峒,就成為他們的奴隸。」   蘇荔道:「他很傷心,也很後悔。」   程宗揚一件件檢查自己背包中的物品,把那柄珊瑚匕首拿出來,連鞘綁在腕下,一言不發。   「你不想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傷心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   「因為丹宸嫁給了婁蒙。」   程宗揚停頓了一下,這又是一個故事了。但他現在只關心一件事:鬼巫王的宮殿在哪裡?   蘇荔低歎道:「我們真的很幸運。每一個來到鬼王峒的部族,都要先接受鬼王峒巫師安排的歸附儀式。這種儀式是秘密進行的,薩安以前也不知道。當他按約定與族人見面時,一切都晚了。你在想什麼?」   「我想去下面看看。」   小紫帶走樂明珠,只有一個可能:把她交給鬼巫王。   在鬼王峒分不出時間,但距離鬼巫王閉關已經不遠,那個令南荒人恐懼的惡魔隨時都可能出現。   程宗揚紮緊背包,然後站起身,對眾人說道:「我說最後一遍,去的人活命的機會很少。如果掉頭離開,趁我們闖進去的時候逃生,活命的機會要大一百多倍。大家想好了嗎?」   程宗揚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   雲蒼峰咳了一聲,「老夫跟著去只能添亂,還是留在這裡的好。但是……」   他拈鬚一笑,「既然到了這裡,怎麼能不去見見那位鬼巫王大人呢?」   易彪沒有作聲。雲蒼峰的決斷,就是他們的命令。   祁遠和吳戰威相視一笑,吳戰威道:「這趟咱們要是能活下來,下半輩子老祁你就有的吹了。」   祁遠嘿嘿一樂,「那可不是。往後等你有了孫子,我一天給他吹八十遍。」   花苗的卡瓦露出笑容,「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蘇荔道:「我們既然來,就沒有準備活著回去。」   武二郎哼了一聲,抱著肩蠻橫地把蘇荔擠到後面,一副老母雞護雛的樣子。   蘇荔白了他一眼,唇角卻露出甜蜜的笑意。   「那好!」   程宗揚挺身道:「大夥兒就豁出去走這一趟!」   「再商量商量成不?」   角落裡有人小聲說。   朱老頭陪著笑臉,「那個……我這兒正好有點事……」   程宗揚理解地說:「誰能沒點事呢?你要去不了,就不去了吧。」   朱老頭朝眾人看了看,有點發苦地嚥了口唾沫,「就我一個人?」   程宗揚沒理他,「準備好咱們就走。謝兄,你到下面去過,咱們兩個打頭,武二在後面接應。」   朱老頭臉苦得能擠下汁來,他眼珠轉了半天,最後帶著哭腔道:「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我?小程子,你就不能給老人家一個安靜的晚年吶?」   「閉嘴!」   朱老頭被他吼回來,只能一跺腳,勾著頭鑽到那群花苗女子中間。這是他能找到最安全的地方了。   那些花苗男女都將生死置之度外,這時面帶笑容,與自己的族人互相告別;武二郎、吳戰威神情亢奮,不停罵著粗話;那些雲氏商會的護衛都沒有作聲,沉默得如同鋼鐵。   薩安怔怔看著這一切,忽然清醒過來,「我知道一條小道!」   岩漿熾熱的溫度在洞窟內瀰漫,所有人都緊緊閉著嘴,一聲不響。那些花苗女子腳踝的銀鈴都被布帛包住,雪白的腳掌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移動,朝山峰底部無人知曉的鬼王宮走去。   幾名無法行動的傷者連同阿夕被留在洞窟裡,他們的處境最為危險,鬼王峒的武士隨時可能找到他們,把他們一一殺死,但蘇荔能做的,只是給他們每人一柄匕首。   不是防身,而是用來自盡。   薩安走在隊伍最前方,開始還不停抹眼淚,但漸漸的,他背影越挺越直,目光也變得堅毅。他本來已經喪失了活下去的意志,現在有機會向鬼巫王復仇,已經超乎他的想像,如果能與那個惡魔同歸於盡,會是他最大的幸福。   「丹宸被我藏在石窟裡。」   蘇荔在程宗揚耳邊悄聲吐露,「如果你能活著出去,記得帶上她。」   程宗揚點點頭。如果他們活不了,丹宸還不如無聲無息地死去。   蘇荔在他手上捏了一把,「如果我落到鬼王峒手中,請殺了我。阿依蘇荔會永遠感激你的。」   程宗揚心頭像揣了一塊巨石,惱怒、擔憂、恐懼、焦急都壓在心底。能順利找到剛才的洞窟,多虧了當時刻下的符號。而每一個符號都讓他想起樂明珠的體香和她天真的聲音。   程宗揚暗暗發誓,如果小香瓜有任何意外,自己寧肯與謝藝翻臉,也不會放過小紫。   熾熱的氣息逐漸遠去,空氣似乎很久都沒有流動過,變得污濁。巖壁也潮濕起來,不時有冰冷的水滴從頭頂的鐘乳石上滴下,打得人心頭一驚。   「這裡本來是一條水道。」   薩安嘶啞著嗓子說:「他們冶煉武器要用水,用石頭堵住洞口,把水引到別處。」   祁遠一驚:「那不是沒路了嗎?」   薩安道:「我來送過飯。洞口下面堵得很嚴密,上面沒有水的地方只填了一層石頭。只要鑽過去,就到了鬼王宮裡邊。」   吳戰威擠過來,「鬼巫王長的什麼模樣?是不是三個腦袋,六條胳膊?」   薩安露出一絲恐懼,「我沒有見過,只有鬼王峒的族人才能接觸他。」   蘇荔道:「你確定裡面只有他一個人?」   「我每次送來的食物,份量都沒有變過。」   祁遠道:「也許裡面是行屍呢?」   薩安嚥了口唾沫,「鬼武士也要吃生肉的。」   程宗揚忽然道:「我聽說鬼王峒整個部族都沒有女人?」   薩安想了一下,「我從來沒有見過鬼王峒的女人。」   幾個人相視一眼,心裡都生出一個念頭三逼真是見鬼了。一個部族沒有女人怎麼繁衍?   黑色的河水從岩石間流過。巖壁上,一塊生著青苔的石頭向外動了一下,然後猛地滾出。就在跌入水中的剎那,石塊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掌托住,在空中微微一停,無聲地沒入水中。   謝藝吐了口氣,輕煙般從洞口鑽出,輕輕一躍,掠到水邊一塊岩石上,接著回身接住程宗揚。   過了片刻,凝羽和武二郎先後從洞口鑽出,躍過來並肩立在一起。眾人修為不一,同時行動只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程宗揚決定分開,由他們四人在前,剩下的一盞茶之後再出發,免得被敵人一網打盡。   河岸比他們想像的更高,隱約能看到頭頂岩石上朦朧的微光。樂明珠被小紫帶走已經半個多時辰,說程宗揚不著急那是假的。他第一個攀到岸上,抬起眼,猛地渾身一震,頸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岸旁踞伏著一頭剽悍的野獸,它沉肩伏腰,獸目射出碧油油的寒光,似乎被岸邊的聲音驚動,隨時都會撲過來。   程宗揚背後冒出一層冶汗,貼在石上一動也不敢動。接著上來的武二郎反應更敏捷,刷的就把鋼刀拔了出來。   「假的。」   程宗揚抹了把冷汗。   那頭猛獸是岩石雕成的,眼窩鑲著兩顆碧綠的夜明珠。細看時,很容易能發現它輪廓有雕鑿的粗糙痕跡。但那位雕刻者完全捕捉到野獸的神態,使石像產生出逼真的神似感。   「干!」   同樣被唬住的武二郎暴了句粗口,收回鋼刀。   河岸上方是一片修葺過的平台,地面平整異常。六組形態各異的野獸羅列其中,無論獅、虎、熊、豹,還是鷹、雁、龍、蛇,都雕刻得維妙維肖。它們眼睛都鑲嵌著夜明珠,交織成一片朦朧的輝光。   程宗揚呼了口氣,攀到岸上,接著上來的謝藝和凝羽也都被逼真的石雕震了一下,不用說,眾人都同時想到那個六朝來的石匠。   「哪邊?」   他們立在平台邊緣,四周都模糊不清,一時不知道該往哪邊去。   謝藝盯著平滑如鏡的地面,目光變得銳利,任何一絲微小的痕跡都不放過,片刻後說道:「跟我來。」   四人迅速穿過平台,這會兒一行動,程宗揚才發現他們三個都是藏蹤匿跡的大行家。三人藉著雕像的掩護交替前行,謝藝動作簡捷精準,凝羽最擅長利用陰影和光線的變化隱藏蹤跡,自己跟在後面,幾次看不清她的身影。就連武二那粗胚都從猛虎變成狸貓,腳步輕捷無聲,算是給自己好好上了一課。   平台盡頭只有一個入口,裡面是一條平整的甬道,鬼王峒的洞窟大都是自然形成,即使有斧鑿的痕跡也凸凹不平。看來這裡就是通往鬼王宮的唯一通道。   薩安說的也許都是真的,直到現在,他們都沒有看到一個人,也沒有一絲聲音,整個鬼王宮就像一口廢棄的石棺,沒有任何生命的痕跡。只有程宗揚能感覺到,這裡的死亡氣息是那樣濃郁,彷彿有成千卜萬的生命在這裡消失。甬道很長,走到一半時,程宗揚聽到身後輕微的響動。那是易彪他們,多半他們攀上平台的時候也被那些石雕嚇住,才傳出動靜。   謝藝不時俯下身,查看地上的痕跡。忽然他抬起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有一行腳印朝這邊去了。」   謝藝指了指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門洞。程宗揚努力睜大眼睛,也沒看出他說的腳印在哪裡。   謝藝用手指勾勒了一下,指點道:「用眼睛的餘光看。」   程宗揚轉過眼睛,用眼角的餘光觀察,才勉強看出那裡顏色微微有些發白。   「是小紫。她還帶了一個人,腳步比平常要重。」   程宗揚連那是個腳印都看不出來,更不用說辨別出是誰的,「也就你能看這麼仔細。你說怎麼走,我們聽你的。」   武二郎道:「鬼巫王呢?他在什麼地方?」   眾人同時看向正對著甬道的大門,閉關的鬼巫王很可能就在那扇門後面。   「不管他。我們先找到樂姑娘。」   武二郎撓了撓頭,悻悻跟著三人朝那個門洞走去。   四人中程宗揚關心的是樂明珠,謝藝在意的卻是小紫,至於武二郎,他唯一的念頭就是早點找到鬼巫王那傢伙,好打扁他的瞼。   門洞內是一條筆直的長廊,一踏進走廊,程宗揚就有種怪異的感覺,似乎一個巨大的危險正在前方等著他們。   謝藝右腳落下,與地面輕輕一觸,然後猛地抬起,「退!」   最後面的武二郎虎軀一弓,用他鑄鐵般的背脊朝後撞去;凝羽旋身而起,手掌在洞頂輕輕一托,懸在半空,一邊伸出手來接程宗揚。   謝藝在前,武二郎在後,凝羽擋在上方,可程宗揚仍感覺到那個巨大的危險正朝自己逼近。他剛拔出雙刀,便看到兩側的巖壁上透出灼熱的紅光。   岩石融化般變成大團大團火紅的岩漿,翻滾著朝眾人湧來。接著奔湧的岩漿中,猛然挺起一個可怖的身影,它昂首嘶吼,龐大的身體上不斷滴下火焰,然後張開火爪,遠遠抓向凝羽。   程宗揚大喝一聲,雙刀如同猛虎的利齒,狂劈過去。突然腳下一軟,雙腳彷彿踩在泥漿上一樣陷入地面。身體彷彿被烈焰吞沒,皮膚傳來無法忍受的灼痛。   程宗揚看到凝羽驚恐的目光從頭頂射來,她竭力伸長手臂,試圖挽住自己,但自己雙腿卻像被岩漿牢牢吸住,無法擺脫地朝下陷去,離她越來越遠。   就在被岩漿吞沒的剎那,他看到凝羽鬆開手掌,毫不理會火魔襲來的焰爪,像撲火的燈蛾一樣從洞頂躍下,投向自己被烈焰包圍的雙臂。 第六章 巫王   身體被熾熱包圍,皮膚彷彿被烈焰噬穿,骨頭似乎冒出青煙,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乾枯。只有大腦深處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意識,讓他不顧一切地用雙刀在岩漿中劈砍。   就在程宗揚再無法承受的時候,刀鋒突然一空,身體彷彿從烈火交織的地獄穿過,灼目的火紅退去,眼前出現一片絢麗的光輝。   如同幻覺一樣,翻騰的岩漿消失了,自己置身於一個廣闊的廳宇中,頭上拱形的穹頂鑲嵌著無數明珠,光芒交相彙集,如同光華奪目的星河,燦爛得令人無法仰視。   程宗揚雙手拄刀,大口大口喘著氣,喉嚨彷彿被烈火炙傷,傳來絲絲痛意。   眼前絢爛的星光之下,矗立一個圓形祭台。一個男子立在祭台前,挺拔的身形猶如一柄長槍,寬大的黑色斗篷從他肩頭垂下,幾乎覆蓋了整個檯面。在他手邊的木架上,放著一面銀鏡。   他頭上沒有鬼角,長髮從肩頭直披下來,與黑色的斗篷融為一體。他面容出入意料的年輕,皮膚像從來沒有接觸過陽光照射,蒼白得毫無血色。他凝視著程宗揚,雙眸深邃而黝黑,如同望不到底的深潭。   「程宗揚……」   男子平淡地說道,目光審視著指間一枚小小的竹片。   程宗揚認出那是自己給的名片。他在臉上抹了一把,發現眉毛和發楷都被燒得蜷曲。身上的衣物雖然完整,但像被高溫燒炙過一樣,變得又乾又脆。他不明白,為什麼被岩漿淹沒,自己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   「閣羅。」   男子冷漠的聲音響起。   程宗揚這才看到祭台旁的閣羅。他無比謙卑和恭敬地跪伏在主人腳下,肩膀不住戰慄。   「你真是個笨傢伙。」   男子道:「你根本不知道給我找到一個什麼樣的人。這樣的愚蠢,簡直是可恥。」   閣羅額頭滲出一顆顆豆大的汗水,連看也不敢看程宗揚一眼。   程宗揚吸了口氣,用冒煙的喉嚨叫道:「鬼巫王!」   男子無動於衷地翻看著竹片,然後抬起眼,「你額角的傷痕從哪裡來的?」   他眼中的寒光如同實質,被他目光一掃,太陽穴上的傷痕彷彿被吸引一樣,霍霍眺動起來。   二晅就是天命主人的標記嗎?」   鬼巫正像是任詢問自己,「這樣強烈的生命氣息……難怪連炎煞的烈焰也無法把你擊敗啊。」   閣羅充滿懊悔地說道:「神聖的主人,閣羅受到了欺騙,我願意用自己的鮮血來洗清——」   鬼巫王打斷他,「是你自己欺騙了自己。我告訴過你們,金子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可你和達古都被金燦燦的錢幣蒙蔽了眼睛。」   閣羅慚愧地低下頭。   「你犯了太多的錯誤,閣羅。我讓你管理歸附的奴隸,你是怎麼做的?」   閣羅汗流浹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不是小紫,你還被蒙在鼓裡啊。」   鬼巫王氣惱地抬起腳,踏在閣羅腦後,「笨蛋閣羅,聽聽紅苗人的秘密吧。」   鬼巫王寬大的斗篷分開一線,露出一張美麗的面孔。她眼睛被厚厚的黑色絲帶蒙著,嬌美的臉上充滿羞愧的表情。   丹宸伏在地上,雪白的香肩一動一動,似乎正舉著臀部,在斗篷內與鬼巫王父媾,「尊敬的主人,我的丈夫!愚蠢的婁蒙受到蠱惑,決定與花苗人一起來刺殺鬼巫王大人。我發誓,他們只是無知,一日一知道主人的偉大,婁蒙和蘇荔都會成為主人最忠誠的奴僕……」   鬼巫王嚴厲地對閣羅說道:「你錯過了紅苗人反叛的秘密,還把沒有接受儀式的花苗人放到峒裡,讓他們殺害了我們的族人……閣羅,你老得無法做事,還是那些溫馴的奴隸讓你放鬆了警覺?」   他踩住閣羅的腦袋,大聲說:「我應該用你的皮做成戰鼓,來警示我們的子民!」   閣羅道:「如果能彌補錯誤,閣羅願意獻出自己的皮和骨頭!」   鬼巫王忽然露出寬慰的表情,「可你又給我帶來了一件禮物。一個天命之人……這件禮物太珍貴了,你將獲得的獎賞遠比懲罰更大。」   他為難地思索片刻,「我還要再想想,究竟是給你懲罰還是賞賜。去,把那些侵犯者都捕捉來。」   閣羅感激地把額頭放在主人腳背上,然後立即離開大廳,整個過程都沒有看程宗揚一眼。   身上的灼痛感已經消失,額角那處傷痕卻越跳越快,就像一頭鯨魚,貪婪地吸食著空氣中瀰漫的死亡氣息。這裡是鬼王峒的最深處,所有的死亡氣息都彙集於此,腹中的氣輪飛速旋轉著不斷彭脹,真陽源源生出,彷彿不會窮竭,這真是之前從未想過的意外好處。   程宗揚盯著祭台上的男子。自己無法猜測讓整個南荒都為之恐懼的鬼巫王會是什麼樣,卻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會如此年輕和蒼白,就像生命被透支一空,只剩下空蕩蕩的皮囊。   「年輕的天命者,」   鬼巫王道:「你帶來了什麼樣的使命?」   程宗揚聽得莫名其妙,心裡嘀咕道:他不會把自己當成黑魔海的信使吧?   「不要想欺騙我。」   鬼巫王冷冷道:「就在剛才,閣羅找到了你們遺留的四名傷者。剩下的十七人,都在我的宮殿裡。如果閣羅還有一點智慧,很快就能把他們捕來。」   程宗揚清楚記得,自己一行除去樂明珠還有十八個人,看來神通廣大的鬼巫王也有犯錯的時候。   丹田中不斷鼓脹的氣輪似乎突破極限,使程宗揚信心越來越足,他舉起刀,「我不知道什麼使命。如果有,就是幹掉你這個魔鬼。」   鬼巫王冶漠地說道:「是嗎?這就是你的天命?」   程宗揚道:「鬼巫王,你惡事做盡,一死了之,也太便宜了。」   鬼巫王佛然道:「我做了什麼惡事?」   程宗揚厲聲道:「你指使手下屠殺蛇彝人,把南荒部族變成奴隸,難道不是惡事?」   鬼巫王深深看著他,良久他喉中低沉的聲音響起,「千萬年來,每一個鬼王峒人都會被同樣的噩夢驚醒。那些兇惡的蛇彝男人鑽入地下覓食,把我的族人當成獵物吞食。光明來臨之前,每一個鬼王峒人從出生開始,一生都在不停地逃避蛇彝人。」   「你知道蛇彝人與我們的仇恨有多深嗎?千萬年來,鬼王峒人就在這樣的威脅下生存。直到他們吞食掉鬼王峒最後一個女人。」   鬼巫王沉默栘時,然後緩緩道:「如果不是龍神,我的部族早已在地下默默滅絕。天命者,當正義的火焰在你胸膛燃燒的時候,你應該先問問那些蛇彝人,他們做過什麼。」   程宗揚瞠目結舌,蛇彝族相鬼王峒的恩怨超乎了他的想像。一個部族的女性全部滅絕,為此向敵人復仇,似乎是一個能夠說得過去的理由。像鬼巫王這樣驕傲的人,也許會歪曲事實,但絕不屑於說謊。   怔了一會兒,程宗揚大聲道:「那麼花苗和紅苗呢?他們與你們相距千里,又有什麼仇怨?」   鬼巫王凝視程宗揚片刻,然後道:「鬼王峒的祖先來自大地深處,我們用牙齒和利角開鑿岩石,在冰冶的地下生存,吞食青苔,喝著地下的硫磺水。承受飢餓、病痛、災難,還有蛇彝人的威脅,為什麼我們不能在南荒的陽光和綠地之間生活?」   鬼巫王抬手打斷程宗揚的質疑,「你知道南荒每年要死多少人嗎?南荒人很少有人能活過三十五歲,不是因為氣候,而是因為戰爭。勝利者成為主人,失敗者淪為奴隸,這是南荒奉行的法則。南荒有幾百個部族,他們彼此撕咬,就像鬣狗和野狗,只希望奪走對方的一切。」   鬼巫王蒼白的臉頰泛起一絲紅暈,聲音變得亢奮,「現在我們鬼王峒已經征服了上百個部族,他們之間不再有任何爭鬥!如果我征服整個南荒,將消除各個部族每年幾百次的戰爭,挽救無數人的生命!婁蒙太蠢了,居然想反抗我!他不知道,如果他活到三十五歲,一生要經歷超過三十次戰鬥,他的生命可能在每一次戰鬥中終結!而每一次失敗,都意味著他喪失一切。他的地位會被取代,權勢會被剝奪,財產會被搶掠,甚至連妻子都將成為別人的奴隸!」   丹宸揚起臉,眼上的絲帶已經被淚水打濕,她激動地位聲說道:「仁慈而神聖的鬼巫王!您挽救了無數生命,請饒恕我們卑微和愚蠢!」   「這是一個不公平的世界。」   鬼巫王用金鐵般的聲音說道:「軟弱的白夷人壟斷了湖珠交易,他們貪婪地攫取了南荒三分之一的財富,卻不願意向自己的鄰居施捨一粒米;黑獠人掠奪成性,倚仗強悍的體魄,像蝗蟲一樣在山林裡肆意搶奪;碧鯪人忌刻涼薄,他們在背後詆毀強者,卻當面恥笑弱者。紅苗人魯莽衝動而又傲慢,他們固執地認為只有自己的祖神才是唯一的神靈,甚至作客時在主人的祖神像上刻畫本族的圖騰。」   「我的主人!」   丹宸光潔的身體從斗篷間暴露出來,卻沒想到要去遮掩,她祈禱般伸出手臂,懸著兩團豐滿的美乳,雪白的腰肢不停起伏,為主人的評價感到無比羞愧,同時又感激萬分。   「還有花苗人,他們精於算計,憑藉天賦的美貌而肆意放蕩,以為靠肉體就能獲得一切。這就是南荒現在的部族,」   鬼巫王滔滔不絕地評價道:「他們為了一頭牛,一棵樹,一個銅銖,甚至一句話而爭鬥廝殺,讓鮮血染紅整個南荒。而我,將給南荒帶來秩序與和平!」   丹宸激動得渾身顫抖,「偉大的主人!」   「對戰爭和死亡的恐懼將遠去,公平和富足將降臨這片土地。」   鬼巫王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表情依然平靜,語氣卻越來越重。他抬起手,在星光璀璨的穹頂下畫了個圈,彷彿將整個南荒都囊括在自己手中。   「我讓地火奔湧,從黑暗中引來光明。我的祖先在岩石上刻下哭泣的面孔,哭泣我們的命運。而我讓它歡笑!南荒富有的族長們只會以高昂的價格從商人手裡換取無用的奢侈品,而我,請來六朝的工匠,建設南荒人的家園。我剝奪了族長們的特權,卻把公平帶給更多的人!我收繳了所有部族的武器,在地火中鑄成農具。甚至不得不從你這樣貪婪的商人手裡購買兵器。」   鬼巫王凌厲的目光,讓程宗揚一陣心虛。如果他說的是謊言,那也太容易被揭穿了;!也許鬼王峒的奴隸們真的在鑄造農具。   鬼巫王語調激越而充滿自信,「在我,鬼巫王的統治下!南荒不會再有部族間的殺戮,柔弱的婦女不用再擔心會在一個夜晚失去家園,淪為別人的奴隸;強壯的戰上下用再害怕倒在流血的戰場上,不再醒來;老人不會被族人拋棄或者被敵人砍掉頭顱;兒童不會被販賣到異鄉成為奴隸!   「在我!鬼巫王的統治下,一切將井然有序!白夷人積斂的財富將屬於南荒每個部族所有!饑荒歲月,我會用盡最後一顆珍珠,哪怕只為我的子民換來一粒米!黑獠人用來屠殺的戰斧將砍向雜亂的灌木,為南荒人清理出大片良田,擅長耕耘的納措人將在這些上地上種植出足夠所有人食用的糧食。豐收的晚宴上,每個人都將得到吃不完的白米,篝火上燒炙著紅苗獵手送來的鹿和野豬!碗中是碧鰻人捕獲海中的珍品!只在祭把時獻上的美酒將斟滿每個人的酒杯!」   伴隨著鏗鏘的話語,鬼巫王的手勢越發強勁有力,激情萬丈地說道:「沒有戰爭!沒有殺戮!更不需要無謂的爭吵!白夷、黑獠、紅苗、碧鰻……每個部族的祖神離像和圖騰會擺放在最醒目的位置!所有人將同時祭祀所有部族的祖神!沒有害怕!沒有恐懼!他們將在一起放懷歡飲,花苗的少女會跳起美妙的舞蹈,從白天直到墨僅,閏從白天到黑夜來臨!而鬼王峒忠誠的戰士將守衛這一叨,讓歡樂的歌聲和舞蹈永不止歇!災難永不降臨!」   鬼巫王充滿強大感召力的聲音在耳中迴盪,程宗揚只覺得兩耳轟鳴,腦中像暍醉了一樣感到眩暈,心頭怦怦直跳。   身為南荒人的丹宸反應更強烈,她繃緊的皮膚透出亢奮的血色,乳頭充血挑起,身體像觸電一樣劇烈的顫抖,竟然在鬼巫王蠱惑力十足的演說中達到高潮。   程宗揚心有餘悸地吸了口氣,這個人實在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自己都忍不住要相信他說的一切。   如果換成另一個世界,他一定是一個天才的演說家。雄辯的氣勢,富有感染力的話語,從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貫穿著他魔鬼般堅定的信心。連自己這樣的陌生人都被鼓動得熱血沸騰,何況是那些受到巫術影響的南荒人?   「天命者!」   鬼巫王金石般的聲音響起,「你的使命在哪裡?南荒!六朝!還是整個天下!」   程宗揚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稱呼自己,更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不過他也有辦法——最好的回答永遠是拋出問題,主動引導話題。   「鬼巫王大人!」   程宗揚挺起胸,「你的夢想無比美好,但我想知道,你怎麼實現夢想?是不是靠戰爭和殺戮?」   「這是一場戰爭,但是結束南荒所有爭鬥的戰爭。」   鬼巫王的語速很平緩,「鬼王峒人在地底生活了千萬年,其他部族在南荒的陽光下生活了千萬年。可他們始終是無知的孩童,不知道生存的意義。」   他抬起手,「我帶給他們的,首先是秩序。每個部族都將統一在鬼王峒的旗號下,接受我給他們安排的使命。」   「可你殺了那麼多人!」   「你錯了,」   鬼巫王沉聲道:「我殺死的人遠遠比他們自相殘殺時要少。納措是最早歸附鬼王峒的部族,漫長的歲月中,納措人只有不到兩千人。而他們每年死於衝突和飢餓的人口都超過一百人!我只消滅了十個頑固的長老,就將納措置於我的庇護之下,解除了他們面臨的威脅。現在他們的人口已經接近三千。」   鬼巫王豎起手指,「我殺死一個納措人,就救活了一百個納措人!」   「你把他們當成奴隸!」   鬼巫王下客氣地說道:「他們需要管教!孩子需要管教是天經地義,為什麼無知的人不需要管教?我要求他們把偷懶的時間用來勞動,教會他們為自己積蓄足夠的食物。歸附鬼王峒的每個部族,都得到了他們從未有過的和平與富足。」   「留在這裡的奴隸呢?我從未見過那樣貧窮的人,他們什麼都沒有。」   「鬼王峒每天給他們提供足夠的食物,發放合適的工具,他們不需要任何私人物口叩。」   「他們的尊嚴呢!我看到所有的洞窟都是敞開的,彌骨告訴我,任何一個鬼王峒人都可以任意闖進奴隸的住處,享用裡面的女人,無論她們的身份曾經多麼高貴。」   鬼巫王不層地說道:「我們是秩序的維護者,能夠為我的戰士消除疲勞、提供樂趣,是她們的光榮。我相信你已經見過碧奴。」   鬼巫王道:「女人就和她一樣貪心而且無知,愛慕虛榮,貪圖享受,怯懦、軟弱並且不知羞恥。」   丹宸漲紅了臉,充滿羞慚地低下頭。   鬼巫王分開斗篷,將身下的紅苗美婦完全暴露出來,「是我帶給她們秩序,讓她們學會服從,拋棄自私,知道怎樣才能充分用肉體來取悅男性。」   鬼巫王「啵」的一聲拔出陽具,頂在丹宸臀間。丹宸露出害羞的表情,但還是順從地翹起屁股,讓主人干進自己肛洞。   「這是她丈夫也不曾進入過的禁地,但現在,她會讓任何一個鬼王峒人享受這裡的樂趣。她拋棄了自私,變得溫順而主動。正如你看到一樣,她們都為這樣的秩序感到滿意。只有可笑的蛇彝女人,才像低等爬蟲那樣只有一個洩殖孔。」   蒙著雙眼的丹宸赤裸著光溜溜的肉體,無限謙卑地伏在他身下,賣力地聳動著雪滑的屁股,她兩腿間淌滿濕淋淋的淫液,情緒卻亢奮之極。   程宗揚想起樨夫人的恐懼,鬼王峒的使者也是一開始就強暴了她身上所有可以插入的肉孔。原來這也是鬼王峒秩序的一部分,充分利用她們的肉體來獲得樂趣。   鬼巫王握住丹宸的長髮,「鬼王峒沒有女人,她們就是鬼王峒的女人。我甚至違反了鬼王峒的傳統,允許族人娶她們為妻。」   停頓了一會兒,他用一種傷感的語調說道:「很久以前,鬼王峒還有女性的時候,那些稀少的女人由全族的男人共有,好讓她們盡可能的多繁衍後代。」   鬼王峒這樣原始的社會,他說的還真有可能。不過現在還這麼說,未免太矯情了。   程宗揚冷笑道:「你的女人呢?每個被征服的部族都要給你獻來新娘和伴娘,現在也有幾百個吧?你為什麼下拿出來共有?」   鬼巫王蒼白的面容微微抽動了一下,然後抬手一揮,大廳周圍幃幕捲起,露出牆壁上無數狹長的寵窟。數以百計來自不同部族的南荒少女靜靜立在寵中,身體被一層水日明般的物體包裹。她們緊閉雙目,彷彿正在沉睡,她們腹部不同程度的隆起,有幾個似乎已經孕滿待產。   「她們是繁殖者,擔負著為鬼王峒繁衍後代的重任。但她們的孕育期實在太漫長,直到現在,鬼王峒還沒有新生兒的降臨。」   丹宸激動地哭泣道:「丹奴還沒有生育過!願意用自己的子宮為主人孕育後代。丹奴乞求鬼王峒的主人能光臨紅苗,紅苗人會舉行盛大的儀式,所有未婚配過的紅苗女人,都會在儀式上獻出子宮……」   程宗揚忍不住喝道:「你瘋了!」   丹宸看不到他的身影,聽到程宗揚的斥責,她露出憎恨的表情,「無知的男人!神聖的鬼巫王大人為南荒帶來光明,而你又做了什麼?多少年來,我們就像一群不知道明天的野狗,彼此追逐撕咬,是鬼巫王大人拯救了我們。你要知道,能夠服侍鬼王峒的主人,是南荒每個女人的榮耀啊。」   丹宸忽然想了起來,「蘇荔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嗎?她一直想要個孩子,可她總是太驕傲了。迭讓她來服侍我們的主人,她身體比我更強健,為主人生下的孩子一定會更強壯!」   程宗揚徹底被她打敗了。即便解除丹宸所受的巫術,她的思維也未必能夠轉變。   「天命之人。」   鬼巫王道:「你的出現是一個吉兆。這是玄天的旨意,兩天之後的夜裡,當光明再次降臨,在聖光閃現的祭壇上,東方蒼龍之神將與我融為一體!給予我縱橫天地的力量,成就不世功業!現在是你最後的機會。」   他伸出手,充滿誘惑性地說道:「加入我們!你會分享我所有的權力!」 第七章 交鋒   身體彷彿失去所有水分,又乾又痛。程宗揚喉頭蠕動廠一下,沒有嚥下一絲唾沫。   他提起雙刀,用發乾的聲音道:「你設想的秩序並不美好。我只相信,只有每個人都能讓自己過得美好,才是最好的秩序。」   鬼巫王皺起眉頭,「她過得難道不好嗎?」   「她只是你們的玩物。」   程宗揚舉刀指向鬼巫王,「也許你覺得讓鬼王峒人任意享用每個女人,使她們順從地扭動屁股,是美好的秩序。但我不這樣認為。沒有被你蠱惑的花苗族長也不這樣認為。」   「是那個殺害了我的巫師的女人嗎?」   鬼巫王露出一絲憤怒,「她很快會納入我制訂的秩序之中,在鬼王峒最卑微的鬼僕身下心甘情願地挺動屁股。」   如果武二在這裡多好。程宗揚懊惱地想道。這傢伙敢拿蘇荔這麼說話,二爺非跟你玩命。可這麼長時間,謝藝他們始終沒有動靜,也不知道凝羽有沒有受到傷害。唯二讓程宗揚放心的是,鬼巫王在這裡,就意味著小香瓜暫時沒有太大危險。   鬼巫王對他的鋼刀看也不看一眼,「我會給你一次機會,天命者。加入我,或者成為我的敵人。」   程宗揚慢慢調勻呼吸,「還有別的選擇嗎?」   鬼巫王搖了搖頭。   程宗揚試探道:「加入鬼王峒,能分享你的權力。那麼成為你的敵人呢?」   「我會把你交給一個人,他一直在尋找天命者。」   鬼巫王比了個手勢,「他會切開你的頭顱,尋找他感興趣的東西。」   程宗揚沒有把他的威脅放在心上,接著問道:「小紫呢?」   鬼巫王卻皺起眉頭,「你的傷痕不再閃亮,難道已經吸完了這裡的死亡之氣嗎?」   程宗揚獰然一笑,「你視力很好啊!」   說著程宗揚拔身而起,朝祭台上的鬼巫王掠去。   他站的位置離鬼巫王差不多有十米,程宗揚見過謝藝出手,這樣的距離,他飛身一躍就夠了,可憐自己還得狂邁三步。如果對手是謝藝,等自己奔過去黃花菜都該涼7……   可鬼巫王顯然沒有移動的意思,反而身體向前一挺,將陽具盡數送入丹宸體內,然後從身後拿起一柄青銅巨斧。   鬼巫王蒼白瘦削,身材並不高大,郡柄車輪狀的巨斧看起來此他整個人都要沉垂。斧輪剛一揮出,就帶起強烈的風聲。   程宗揚丹田滿溢,趁著與鬼巫王交談的時間,他將吸入的死氣一絲絲沉人丹田,感覺真氣從來沒有這樣充沛過,這會兒就是面對武二,自己都有信心硬撼一把,何況是這個看著一身都是病的傢伙。   程宗揚雙刀齊出,劈向鬼巫王的巨斧,一邊叫道:「被蛇彝人吞掉的那個鬼王峒女人,不會是你娘吧?」   鬼巫王渾身一震。   程宗揚暗罵自己無恥,但兩軍對敵,能佔一分便宜就佔便宜,大不了砍掉他的腦袋再向他道歉好了。   刀斧相交,程宗揚力貫雙臂,從丹田升起的真氣狂湧而出,硬生生將鬼巫王已經偏斜的銅斧蕩到二芳。   鬼巫王神情大變,眼中泛起一絲猙獰的紅色。   程宗揚劈開巨斧,趁機一腳踏上平台,口中嘲笑道:「說得人五人六,以為自己是革命家呢!這會兒露出真面目了吧。」   趁鬼巫王銅斧斜在一旁,程宗揚右手的鋼刀一翻壓在他斧柄上,左刀從腰下斜掠而起,刀尖一點寒芒挑向鬼巫王心窩。   「看不出你還這麼年輕,滿腦子都是天真的念頭。老弟貴庚?今年該有八歲了吧?成為神人?你馬上就要變鬼了。」   程宗揚嘴巴不停,連諷刺帶挖苦。   鬼巫王斧柄被鋼刀壓住,刀身力道雖然不強,卻正壓在他使力的位置,程宗揚只用三分之一的力量,鬼巫王想原招施出,卻得拚盡全力。   鬼巫王斧輪二譏,另一端的斧柄挑起,磕在程宗揚刀尖上,將他左手的鋼刀砸開。   程宗揚雖然信心百倍,這招以巧對巧,立刻知道不妙,自己剛搶得的那點優勢被他這一挑就喪失殆盡。   鬼巫王斧柄磕開鋼刀,去摯筆不停頓,直接用柄端的尖首戳向程宗揚喉嚨。   自己如果閃避,剛踏上祭壇這隻腳就要退回來,又回到自己在台下,鬼巫王佔據台上的局面。鬼巫王的大斧又是以長攻短,想對付自己,只用砍瓜切菜的招術就夠了。   程宗揚硬起頭皮,不去理會鬼巫王斧柄的尖首,雙刀交錯橫揮,劈向鬼巫王的脖頸。   程宗揚這一把完全是賭命。自己的生命雖然很珍貴,但在鬼巫王眼裡,他這種無知愚蟲的傢伙,只不過爛命一條,這種同歸於盡的打法,就好比拿法拉利去撞四手的吉普,根本犯不著。何況鬼巫王志向遠大,事業剛起步就這麼死了,換了程宗揚都不幹。   果然,鬼巫王已經挑到他喉頭的斧柄猛地一收,然後上身後仰,斧柄左右一擺,與程宗揚的雙刀各拚一記。   程宗揚得勢不饒人,嘴巴更是陰損,「閣羅他們難道就沒起過疑心?你這長相,活脫脫就是個蛇彝人嘛。不信,旁邊就有鏡子。」   鬼巫王頭髮披散,臉色冰冷地挺起身,兩手橫持巨斧,平胸朝程宗揚推來。論實力,鬼巫王比程宗揚高出不止一籌,可被迪言語挑得心神浮動,一個大意就被他搶到台上。鬼巫王的巨斧擅長以長破強,當程宗揚踏到台上,距離他已不足五尺,銅斧的威力無形中減了一半。這一招鬼巫王不圖傷敵,只求將程宗揚擊離祭壇,搶得主動。   程宗揚險些笑了出來,他最怕就是鬼巫王放手狂攻,自己雙刀對他的大斧,還真佔不了多少便宜,鬼巫王這一推,正中下懷。   雖然心裡樂開了花,程宗揚卻暴喝一聲,臉上充滿怒意。他雙刀齊出,似乎準備和第一招那樣,結結實實與鬼巫王硬拚一記。招術使到半途,他左手忽然一翻,手中的鋼刀換成一柄模樣古怪的匕首。   「叮」的一聲,珊瑚鐵製成的匕首切開青銅鑄成的斧柄,鬼巫王蓄滿力道的一推立刻落在空處,胸前空門大露。   程宗揚早巳蓄勢待發,匕首斬斷斧柄的同時,右手的鋼刀順勢從斷口劈入,刀鋒撕開空氣,發出虎嘯般的風聲。   鬼巫王目光凶獰,叫曲的長髮無風而起,彷彿無數細小的毒蛇,在他蒼白的臉側浮動。   眼看鬼巫王就要濺血當場,程宗揚雙腿忽然一緊,被一雙手臂緊緊抱住,接著那具滑膩的肉體撲來,將他撞下祭壇。   「噢!」   程宗揚一聲慘叫,大腿被丹宸死死咬住。   鬼巫王並沒有把這個北方來的好商放在眼裡,即使動起手來,還沒有放開身下的紅苗女人。程宗揚怕傷了丹宸,好幾個專門對付工二路的陰損招術都沒有施出來,沒想到丹宸會被他利用,成了一著奇兵。   如果咬的是別處,自己也就讓她咬了,可她這一口離自己的命根實在太近。   丹宸的小嘴很漂亮,讓她舔一下肯定很爽,但這要命的一口咬中,自己下半輩子的性生活就算提前結束了。   程宗揚咬牙抬起手,倒轉鋼刀,用刀柄朝丹宸擊去。如果可能,自己並不想傷害丹宸,但這會兒還有個鬼巫王在旁虎視眈眈,自己往地上一倒,渾身都是破綻。如果不擺脫這個被洗腦的女人,鬼巫王隨便一斧,就能從自己身上留下點什麼。   丹宸眼上的絲帶掉落下來,秀美的眼睛充滿憎恨地怒視著程宗揚。忽然,一隻拳頭伸來,砸在程宗揚腕上,擋住他擊向丹宸額角的刀柄。接著那個披著斗篷的男子挾起丹宸,一手掄斧劈向程宗揚胸口。   程宗揚往側方一滑,躲開巨斧,然後背脊在地上一挺,翻身躍起。   這幾下交手兩人都是以快對快,完全靠身體的反應速度。程宗揚心頭雪亮,自己是全力以赴,甚王比以往的水準更高一籌。而鬼巫王被自己連番挑動,實力頂多施展出來六成。自己趁亂都沒能佔到上風,接下來的搏殺肯定更不好過。   鬼巫王拋下巨斧,右手揮開斗篷,露出腰間一柄形質古樸的長劍。「鏘」的一聲,拔劍出鞘。   程宗揚提刀笑道:「大人執斧的英姿大有蠻荒之氣,沒想到看家本領卻是六朝人玩的長劍。」   鬼巫王冷冶道:「此劍名為鬼羽,飲血無數。今日能一飲天命者的鮮血,幸何如之!」   程宗揚心裡生出一股古怪的感覺,忽然道:「你是誰?」   鬼巫王挑起眉峰。   「你不像南荒人。」   程宗揚道:「或者你很早的時候在南荒以外的地方遊歷過——我還沒有聽過南荒人這樣說話的。」   鬼巫王冷笑道:「你也不似商人。」   說著一劍挑出。   勁風撲面而來,周圍的空氣一瞬間變得陰冶刺骨。程宗揚如同置身鬼域,口中充滿苦澀的味道,雙眼被勁風刺得發酸,禁不住流出眼淚。   「幽幽黃泉,鬼隼剔羽。」   鬼巫王冰冷的聲音響起,=蘭招黃泉剔羽,可令閣下葬身黃泉:水不超生。」   鬼巫王一劍遞出,整個空間似乎都被劍氣撼動。穹頂的星光迅速黯淡下來,變得遙遠,身體彷彿從高處急速跌落,陷入九幽之下的黃泉。   滿眼都是望不到邊際的苦澀黃色,程宗揚看到地獄深處,一頭鬼隼正用彎曲的利喙剔著黑鐵般的羽毛,怪眼透出毒汁般的寒芒,倏忽張開鐵翌丁。   程宗揚閉上眼睛,舌尖緊緊頂住上顎,收回左手的匕首,摸出腰側的鋼刀,然後霍然開目,雙刀斜飛而出,如同飛翔的鷹翼,擊向鬼巫王的鬼羽。   刀劍交擊的震響一連串響起。程宗揚將速度提到極限,丹田氣輪疾轉,毫不吝惜地揮灑著真氣。   這一招虎視鷹揚,程宗揚從來沒有用過,不是他想留來當壓箱底的寶貝,實在是武二爺教得不清不楚。怎麼也說下明白為什麼要功聚雙目、為什麼雙刀要由虎擊變成鷹陽。   不過武二郎總算數了他一句能用上的:笨蛋!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白武族的五虎斷門刀就那十幾招,武二郎對每一招的解釋,到最後差不多都是這一句:笨蛋!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程宗揚很希望自己這個笨蛋能有命來驗證二爺的諄諄教誨。   刀劍倏然分開。鬼巫王立在祭壇上,長劍微微顫動,一滴鮮血從劍鋒淌下,在腳下光可監人的大理石上綻開一朵鮮艷的梅花。   程宗揚雙刀垂地,右臂的衣袖被劍鋒刺穿,鮮血迅速渲染出來。他模仿著武二郎的樣子,狠啐一口,乾笑道:「什麼鬼巫王!實力不過如此嘛!哈哈!」   大笑聲中,程宗揚騰身而起,雙刀張如雁翅,猶如一頭生出雙翌一的餓虎,凌空撲向鬼巫王。   鬼巫王一劍擊出,暴暍道:「天王鍛羽!」   刀劍相交,程宗揚如受雷殛,臂上的傷口濺出一股血箭,身體像被擲出的石頭一樣彈出,重重摔在地上。   程宗揚只覺得渾身的骨骼都在他這一記天王鍛羽下碎裂,沒有一根完整的。   他竭力撐起身體,持刀的雙手穩若磐行,不敢讓鬼巫王看出自己真正的虛實。   鬼巫王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病態的血色。程宗揚發現他確實很年輕,似乎並不比自己大多少。他雖然看著自己,眼角的餘光卻在審視著別處,眼底隱約流露出焦急的神態。   程宗揚心念一動,厲喝道:「看得我的虎戰八方!」   說著他挺身直縱,雙刀斜挑豎抹,帶出兩片凌厲的刀光。這是五虎斷門刀最長於攻堅的招術,一招使出,彷彿猛虎脫柙而出,威震八方。   程宗揚刀光呼嘯而至,鬼巫王也不敢輕視,他斗篷鼓起,彷彿一條巨龍在斗篷內繞著身體盤旋飛舞,隨時裂衣而出。   「妖龍解羽!」   鬼羽劍劃出,劍光粼粼閃動,彷彿無數閃亮的羽毛凋零飄落。   程宗揚雙臂一震,直貫雙刀的真氣彷彿流沙一樣飛速流失,被鬼巫王的劍氣分割削弱,只遞出一半就所剩無幾。不過程宗揚這一招虎戰八方只是徒有其表,雙刀一擺,掙脫鬼羽劍的牽絆,趁機勾頭朝祭台一角的銀鏡瞧去。   一哈!」   程宗揚透出難以置信的驚喜,接著大笑一聲,一顆心終於落到肚子裡。   銀鏡上,一個少女正在石柱林立的宮殿裡穿梭。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腳步輕盈無比,曲線玲瓏的身上只纏著一幅鮮紅的鮫繪,暴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豐翹的雙乳把紅綃高高頂起,不是樂明珠還能是誰?   程宗揚心裡樂開了花,這丫頭竟然能從小紫手裡溜掉,看來還不是很笨嘛!   忽然眼前爆出一片寒芒,鬼巫王的妖龍解羽餘勢未衰,鬼羽劍狂飆捲起。程宗揚舉刀疾封,整條右臂的衣物一瞬間被劍氣割碎,化為無數飛舞的蝴蝶。   程宗揚急忙退後,擺脫劍氣的範圍。鬼巫王沒有追擊,面容反而隱隱抽動了一下。   程宗揚見微知著,立刻朝銀鏡望去。   果然,銀鏡畫面一變,一個生著虎斑的壯漢橫衝直撞。在他旁邊,凝羽左手張開光盾,將武二郎觸動的機關二擋住。後面的謝藝像一頭大鳥般繞著圈子側身低掠,刀光揮向圈中一團火紅的物體。那個岩漿怪物已經小了一半,身上的岩漿不時被刀光帶出,飛起一團團火焰。後面隱約還能看到易彪的影子,看來他們已經會合在一處。   程宗揚心頭大石落地,更加意氣風發,挺刀指向鬼巫王,「要不要聽聽我給你的選擇?投降,或者去死!」   鬼巫王高傲地抬起頭。丹宸臥在祭壇,無比崇慕地望著自己的主人,然後竭力提起折斷的銅斧。   鬼巫王一手撫著她的髮絲,緩緩道:「他是鬼王峒的敵人,南荒的敵人,也是我的敵人,但不要殺死他。」   他頓了一下,「我要切開他的頭顱,尋找天命的指引。」   丹宸挺身站立起來,為主人而戰的信念給了她無比勇氣。   「可憎的異鄉人!」   丹宸將巨大的斧輪舉過頭頂,然後沖天而起。   程宗揚吃驚地抬起頭。丹宸筆直飛上星光璀璨的穹頂,白美的胴體在珠光下熠熠生輝。他根本沒想過丹宸還能上陣。這會兒程宗揚才意識到她和蘇荔一樣,也是南荒女子。可她一下躍起五米的高度,而且還在不斷升高,別說蘇荔,就是把武二郎拉來,也只有抬頭看的份。   鬼巫王似乎對另一邊的威脅更在意,冶哼一聲,掠出拱形的大廳。   程宗揚仰頭看著高飛的紅苗女子。丹宸躍起難以想像的高度,接近穹頂時,雪白的雙腿忽然一分,身下現出一頭白森森的猛虎。   那頭猛虎完全由白骨組成,巨大的頭顱依然能看出往日的威猛,深陷的眼窩中燃燒著鬼火一樣暗紅的光芒。它托著丹宸飛到穹頂,然後猛撲下來。   無數明珠匯成的星河下,一個美艷的女子長髮飛舞,手持斷斧,赤裸著雪白的胴體跨虎飛來,這一幕足以讓程宗揚記上很多年。但這會兒,他首先要做的,是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一人一虎從七、八尺的高度一擊而下,這衝擊力可不是說笑的。   「砰」的一聲,程宗揚砍開一間寵窟的水晶,把身體緊緊貼在窟中。   丹宸和她胯下的猛虎顯然都沒想到這個卑劣的異鄉商人會溜,蓄滿力道的一擊完全落在空處。   那些水晶狀的物體彷彿有生命一樣包圍過來,程宗揚下等水晶合攏,背脊用力一撐,從龜窟撲出,傾盡全力一刀斬在猛虎白骨森森的足爪上。   猛虎骨爪紋絲未動,反而是骨節組成的虎尾揚起,彷彿一條骨節纍纍的長鞭橫揮過來,抽向隉宗陽腰剛。   程宗揚雙臂劇震,手中的百鏈鋼刀莧然在猛虎的骨爪上捲了刀。想拔出珊瑚匕首已經來不及了,程宗揚不顧形象地撲倒在地,聽著虎尾從背後呼嘯而過,背上冒出一層冷汗。   「咄!」   赤裸的紅苗女子露出英武的一面,長髮飄飛間,那柄比她還要沉重的巨斧直劈而下。   程宗揚真的很感激武二郎,那招虎落平陽,他特地躺在地上給自己施展過。   雙刀盤旋而起,將身體籠罩在刀光下。一連三刀,盪開銅斧,程宗揚趁勢一弓身,箭矢般躍出。   忽然背後二涼,鋒利的斧刀像刀片一樣撕開衣袍,尖銳的痛楚彷彿要將整個背脊切開。   程宗揚「砰」的靠在石柱上,滾熱的鮮血貼著冰冷的石柱流淌下來。這不怪武二,都是自己學藝不精,才露了這麼大一個破綻出來。丹宸沒有一斧把自己劈成兩片,就算自己運氣夠好。   丹宸凝視著他,斧輪鮮血淋漓。她身下骨虎張開大口,無聲地嘶吼著,骨尾滾滾而動。丹宸雙腿一緊,骨虎縱身而起,馱著丹宸撲來。   程宗揚舉起雙刀,朝丹宸的銅斧架去。猛虎雄健的脊骨縱成一道斜線,丹宸身體後仰,兩手舉過頭頂,雪乳高聳,帶著憎惡的目光舉斧劈下。   「鐺」的一聲震響,程宗揚雙刀架住銅斧。背脊的痛楚像飛騰的火焰一樣掠向全身。丹田的氣輪疾轉起來,程宗揚大吼一聲,將丹宸的銅斧推開。   丹宸眼中的驚愕一閃即逝,再次催動骨虎衝來。程宗揚丹田氣息雖然強盛,消耗也極快。丹宸有骨虎助力,每一斧都居高臨下,攻勢強猛,程宗揚接連擋住幾斧,最後一斧腰背再無法支持,重重靠在石柱上。   「格」的一聲脆響,背包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破碎,尖銳地紮在腰後。程宗揚顧不得理會,眼看丹宸胯下的猛虎又一次人立而起,合身朝自己撲來,程宗揚身體一旋,飛快地繞到石柱後面。   猛虎粗大的骨骼重重撞在柱上,堅固的石柱彷彿要折斷一樣搖撼起來,讓程宗揚心頭一陣發寒。   鬼巫王召喚出的這頭怪物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竟然比鬼巫王還難對付。如果不是鬼巫王腦子進水,吩咐丹宸不要殺死自己,自己早就成這頭死老虎的點心了。   程宗揚喘息未定,猛虎白森森的頭顱便從柱旁顯露出來。 第八章 分路   「可憎的異鄉人!敢違抗鬼巫王人人的命令,你將是整個南荒的敵人!」   丹宸跨在虎背上,充滿恨意地目光盯在程宗揚臉上。   她這會兒對鬼巫王敬若神明,完全是刀槍不入,說什麼都沒用。程宗揚乾脆閉緊嘴,趁機調息。   丹宸白皙的雙手握緊斧柄,然後用雙腿馭使身下的骨虎。猛虎前爪在地上一撐,昂身而起。   這頭猛虎骨骼比鐵還硬,自己手裡已經卷刀的鋼刀給它搔癢都不配。程宗揚屏住呼吸,盯緊骨虎的來勢,尋機躲避。   猛虎前爪落在地上,身體弓起,向前躥出。忽然「嘩啦」一聲,它兩隻前爪落地的剎那,骨節突然分I朋離析,接著碩大一頭猛虎就碎成滿地枯骨。   丹宸的青銅巨斧已經揮出,身下的猛虎卻突然崩潰,丹宸猝不及防,頓時跌落下來,重重撲倒在程宗揚面前。   丹宸勉力握住斧柄,忽然手腕一緊,被一隻牛皮靴踩住。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醒醒吧。當女奴很好玩嗎?」   丹宸拚命搖動手臂,一邊抱住程宗揚的小腿,張口便咬。程宗揚大腿被她咬的一口還在霍霍作痛,氣惱下,一個耳光抽在丹宸瞼上,將她打得伏在一邊。   看到骨虎爪上的血跡,程宗揚突然醒悟過來。虎煞!這是鬼王峒驅使的四煞之一。最初遇到的岩漿怪物應該是炎煞,它們和陰煞一樣,都是在南荒遊蕩的陰魂。   自己背後被丹宸利斧劈傷,鮮血流在石柱上,剛才骨虎一撲,前爪和胸骨都沾上血跡。由於生死根的關係,自己體內飽蘊真陽,正是這些陰魂的天敵。猛虎的白骨被血一染,就迅速解體。   丹宸雪白的胴體趴在地上,那張白美的雪臀正翹在程宗揚面前。雪滑的臀肉間,剛被鬼巫王幹過的淫穴和嫩肛還濕淋淋泛著艷光,讓程宗揚一陣心跳。   失去虎煞的支撐,丹宸的力量減弱大半。她掙扎著抓住斧柄,還要與程宗揚搏殺。   糾纏這麼久,程宗揚早巳心急如焚喜田下不再客氣,一腳踢在丹宸雪白的屁股上。   丹宸身體撲倒在地,白光光的雪臀一陣亂顫。眼看這個被洗腦的紅苗女子還要去撿銅斧,程宗揚索性一腳,把銅斧遠遠踢開。   「鬼王峒的敵人!你去死!」   門廣尖叫著撲向程宗揚。   鋼刀雖然捲了刀,不小心扎到一樣要命。蘇荔交待過,讓自己照顧丹宸,程宗揚只好把刀扔掉,抓住丹宸的手腕。丹宸像瘋了一樣,手抓、腳踹、頭撞、牙咬……身體每個能動的部位都用上了。   程宗揚背脊還有傷,一掙就痛得鑽心。為了制服這個瘋狂的女人,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後把身體壓在丹宸背上,才把她制住。   程宗揚雙手抓住丹宸的手腕,朝兩邊分開,兩腳踩住她的腳踝,把她白滑的肉體緊緊壓在地上,疊成一個大字形。   丹宸手腳都被按住,身體仍在不停掙動,她極力挺動腰肢,那張又圓又翹的豐臀正頂在程宗揚腹下,充滿彈性的臀肉在身下來回磨擦,讓他身體本能地出現反應。肉棒勃起,隔著衣物頂在丹宸滑嫩的臀縫間。   丹宸幾縷烏黑的髮絲貼在粉頸上,赤裸的胴體沾滿汗水,散發出淫艷的肉慾氣息。她似乎感覺到臀間的異樣,屁股從上下挺動變成左右扭動,想讓頂在臀肉裡的肉棒滑出。但程宗揚陽具硬邦邦頂在她臀裡,隨著她的扭動越進越深。程宗揚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肉棒擠進臀肉深處,隔著衣物頂在一片濕膩而火熱的嫩肉上。   程宗揚大口大口喘著氣,乾脆用力一頂,吼道:「別動了!」   丹宸渾身一震,身體僵住。她臉頰貼在冰冷的石面上,鼻尖掉落著一粒紅紅的藥片。嗅到藥片特殊的香氣,丹宸情不自禁地張開口,吞下藥片。   程宗揚這才發現自己背包裡的瓶子被撞破。碎玻璃把背包紮出一個洞,幾粒紅紅綠綠的藥片滾落出來。   丹宸眼中的狂熱漸漸散去,變得茫然,身體無意識地扭動起來。程宗揚試探著鬆開她的手,丹宸臀部聳起,一手急切地伸到腹下。   程宗揚慢慢放開丹宸,發現她不再對自己產生威脅,才以最快的速度登上祭壇。   自己本來想瞧瞧謝藝他們殺到哪裡,但失望地發現,銀鏡只停留在鬼巫王離開的一幕。   畫面上能看到凝羽、武二、蘇荔、易彪、祁遠、花苗的女子……十幾人中只少了朱老頭一個,不知道那老傢伙躲在哪兒,怎麼都看不到人影。   程宗揚抓了抓腦袋,回頭看到丹宸伏在地上,雪白的肉體蠕動著,像一條白光光的肉蛇。程宗揚猶豫了一下,然後抱起丹宸,扛在肩上。   「薩安!你不是說沒有活人嗎!」   商隊裡一個漢子吼道。   薩安臉上鮮血直流,恐懼地說:「他們……他們是魔鬼!」   「別吵了!」   吳戰威叫道:「是他奶奶的鬼武士!」   祁遠道:二一爺動靜那麼大,早就該把他們引來了。大伙誰都別怨!既然到了這裡,遲早都有這麼一遭!」   與程宗揚失散後,大伙會合在一處,一路直闖,最後在一處大廳陷入重圍。無數生著鬼角的戰士湧人大廳,對他們展開瘋狂的圍攻。   廳中無險可守,眾人被圍困在四根石柱中間,武二郎、凝羽、易彪、蘇荔各守一邊,其他人圍成兩層圈子。待在最中間不是雲蒼峰,而是朱老頭。他蹲在人群之中,兩手抱頭,一疊聲地念著佛,連嘴角的白沫都顧不上擦。   一條灰線從鬼戰士背後疾馳而來,一路濺起團團血花。距離隊伍還有三丈之遠,那個灰影便飛身而起。   一名披著鐵甲的鬼武士縱身撲出,在空中與他撞在一處。一片淡淡的刀光閃過,鬼武士龐大的身體在半空一頓,腰部隨即分開一條血線,頹然跌落。   謝藝身上連血跡都未沾上多少,他抬手在石柱上一按,輕飄飄落下。   卡瓦遞來水囊,謝藝也不客氣,接過來痛飲一口,然後道:「西南方向有個出口,沒有鬼武士出來。」   易彪道:「也許是死路。」   謝藝環顧四周,「四面受敵,只怕撐不了半個時辰。即使是死路,也能多支撐一段時間。雲執事,你看呢?」   雲蒼峰道:「鬼王峒從四面同時殺出,必定早有準備。挑選此地動手,必定不利於我而利於彼。」   蘇荔鳳目生寒,「雲執事說得不錯。鬼王峒既然挑選此地,我們任換一個地方,也不會比這裡更差。」   易彪剛準備調整人手,雲蒼峰止住他,「謝兄弟,你來安排。」   謝藝不再推辭,身體一挺,沉聲道:「易彪在前,吳戰威在旁輔助;武二,你當左翼,跟緊祁遠,不許戀戰。」   武二郎一聽就想發作,謝藝目光如電一掃,武二郎到了嘴邊的粗話生生嚥了回去。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凶性一起,天知道會殺到哪兒。祁遠小心謹慎,跟著他,不王於誤了大事。   「蘇荔族長和凝羽姑娘在右翼。卡瓦,你和同伴在中前部接應……」   謝藝迅速分派人手,他聲音並不高,但每一個字都堅如鐵石,充滿自信,無形中讓眾人感染了他的信心,振奮起精神。   「得罪了!」   程宗揚朝身前的大屁股上打了一掌。丹宸趴在他肩膀上,雙腿低垂,那張雪白的屁股在程宗揚臉側不停扭動,柔滑的臀縫間水汪汪不住淌出淫水。   程宗揚背脊被她銅斧砍到,幸好鬼巫王要留活口,自己才揀了一條命。這時丹宸身體一動,豐挺的乳房頂到背後的傷口,讓程宗揚痛得倒抽涼氣。   他把丹宸放下來,咬牙活動了一下筋骨。傷口沒有包紮,但程宗揚並不擔心失血過多。此時自己體內生氣正旺,只要不是傷到大動脈,都能在最短時間內止血,只不過傷口癒合沒那麼容易。   天知道自己在鬼王宮的什麼地方,離謝藝他們還有多遠。離開拱形的大廳,光線就黯淡下來,程宗揚幾乎是兩眼摸黑的瞎走,也不知道自己是離他們越來越近,還是越來越遠。   程宗揚喘了口氣,盤膝坐下來歇息。手裡兩把鋼刀都捲了刀,拿著只能擺個樣子。   鬼巫王這會兒殺過來,自己只能拿匕首跟他貼身肉搏了。   忽然,一聲嬌叱傳來。程宗揚霍地站起身,顧不上理會丹宸,就提刀疾奔過去。   洞口透出搖曳的火光,一個彌猴一樣瘦削的傢伙又蹦又跳,急切地揮舞著手臂叫道:「在那裡!在那裡!」   程宗揚從後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親熱地問道:「在哪裡?」   彌骨腐爛的脖頸扭過來,看著程宗揚笑咪咪的面孔,然後張大嘴巴。   程宗揚提起刀,用刀背在他額頭上「鐺鐺」敲了兩下,「在哪兒?」   彌骨脖頸裸露的血管滾過一個血球,手指僵硬地朝一邊點了點。   「你不饒舌的時候,還是挺不錯的。」   程宗揚隨手用刀柄鑿在彌骨腦門上,把他敲暈,一邊接過他爪中的火把,把他踢到角落裡。   嬌叱聲夾雜在拳腳帶起的風聲中,越來越清晰。程宗揚奔過去,那聲音卻突然間消失,周圍頓時安靜下來。程宗揚心頭一緊,急忙加快速度。   火焰在松枝下發出細微的爆響,程宗揚屏住呼吸,小心地伸出火把。   火光映出一個巨大的空間,無數石筍從洞頂倒掛下來,經過億萬年的生長,與洞底連在一起,形成一根根形態各異的石柱。程宗揚控制著心跳,警覺地聽著周圍的動靜。千萬別是小香瓜出了什麼意外,自己好不容易追到這裡,要是她正好被擒,那可太倒楣了。   程宗揚小心地繞過石柱,忽然風聲響起,直撲面門。程宗揚急忙抬肘去擋,卻看到一截雪白的小腿從下面踢過來,悄無聲息,同時毫不客氣地狠狠踹向自己的小腹。   「小香……噢!」   程宗揚抱著小腹,跪倒在地。小丫頭那一腳力道十足,自己腹中的內臟似乎都翻轉過來,連腹中的氣輪也幾乎被她一腳踹碎。   「哎呀!快躲開!」   伴隨著樂明珠的驚叫,一道風聲疾掠過來,重重落在臉上,啪的一聲,程宗揚臉猛地扭到一邊。   程宗揚臉皮不算太薄,但這蓄滿力道一掌還是打得他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響,半晌回不過神來。   樂明珠氣惱的聲音響起,「我不是讓你躲開嗎!大笨蛋!」   程宗揚好不容易兀神歸位,吼道:「知道是我你還打!」   樂明珠雙手叉腰,理直氣壯地說:「這招我都練過幾百次了,先是拳頭封眼,然後踹肚子、打耳光,每次都是三招齊發,怎麼收得回來?」   程宗揚瞪了她半晌,最後嘴巴咧開,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什麼鬼巫王、小紫、天命者,這會兒都統統拋到腦後,只要這丫頭還是原來的樣子就好。   「小香瓜。」   「唔?」   程宗揚揉苔臉說:「你不是中了迷藥嗎?怎麼會在這裡?」   樂明珠得意地說:「阿夕的迷藥我才不怕呢。別忘了我是光明觀堂弟子,只用了半個時辰,我就把迷藥都逼出來了。」   程宗揚幾乎要對她刮目相看了,「後來呢?」   「後來我就到了這裡。這個地方真大,我腳都快走酸了,也沒找到你們,還遇到幾個壞傢伙。」   程宗揚急忙問道:「小紫呢?」   「咦?小紫也來了嗎?」   樂明珠連忙朝他身後望去。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然後小心問道:「你是怎麼逼出迷藥的?」   「這是我們光明觀堂的秘技,不過告訴你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首先要屏吸斂神,斷絕六識,然後細心調理血脈,還歸諸經,就把迷藥逼出來了。一「斷絕六識?」   「就是眼、耳、鼻、舌、身、意啦。迷藥是惑亂心智,只有六識都封閉掉,才能保持靈台一點清明,要不早就被迷倒了。連這個都不懂,真笨!」   程宗揚呼了口氣,原來這丫頭自從中了迷藥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糊糊塗塗睡了一覺,就到了這裡。這該說好人有好命呢,還是傻人有傻福?   「喂喂,」   樂明珠毫不客氣地踢他起來,「幫我後面系一下。」   程宗揚早就看得心頭狂跳。這丫頭從浴池出來,幾乎什麼都沒穿,白生生的胴體上只纏了一條鮫綰。那幅鮫繪只有尺許寬,一丈多長,鮮艷奪目,用來束胸很合適,但掩在身上未免太小了。   看得出,為了充分利用這塊有限的衣料遮掩身體,小丫頭很費了一番工夫。   她先用鮫繪在胸前纏了一道,掩住雙乳,然後從背後斜著拉過來,纏在纖細的腰間。然後嚴嚴實實地把屁股包住。   纏繞的方式與當日蘇荔類似。但蘇荔用的是一整匹絲綢,華彩華麗,這樣纏下來不僅風情萬種,而且儀態大方,極具野性之美。鮫綰的寬度還不到絲綢的一半,樂明珠緊緊纏在身上,就像在晶瑩的玉瓶上繫了條緞帶,能遮住的肌膚不到五分之一,大半身體都暴露在外,而且她纏的方式,鮫繪長度又不夠,兩端差了一尺多,無法繫住,只能掖起來,走幾步就會鬆開,難怪她會急羞讓自己幫忙。   拐宗揚為難地說:一怎麼系?」   「不管了,你只要幫我繫好。」   =坦也差得太遠了。」   程宗揚看得撓頭。「不如我幫你束胸吧。」   樂明珠瞪了他一眼,「大笨蛋!我光著屁股怎麼走啊?」   她賭氣說:「要不然,把你的褲子給我!」   「好啊。」   程宗揚做勢欲脫。   樂明珠皺著眉頭道:「難看死了!我才不要呢!」   程宗揚琢磨了一會兒,然後拉開樂明珠背後的紅綰。   「喂,你做什麼?」   「你這樣纏肯定下行,我幫你重新系。」   樂明珠將信將疑,「不許騙我啊。」   程宗揚解開紅綃,望著樂明珠瑩白如玉的背影,只覺一股溫熱的暖意從胸口漲開,一點一點充滿心頭。   小丫頭身材發育得很好,背後看去,光潔的胴體就像一口精美的玉瓶,從背後都能看到她那對豐膩的小香瓜,曲線玲瓏動人。程宗揚張開手,放在樂明珠腰側,輕輕二?拇指便碰到一起,纖細得盈盈一握。她身體暖暖的,細膩的皮膚像牛乳一樣潔白柔滑。   樂明珠上身赤裸,臀部還被鮫綃掩著。程宗揚鬆開手,然後扯住鮫綃,從她粉嫩的雪臀間輕輕抽出。   小丫頭有些害羞起來,催促道:「快一點!大笨蛋!」   程宗揚停下手。面前解下紅繪的少女一絲不掛,白滑的胴體在火光下散發著迷人的光輝,如雪如玉,香軟動人。   程宗揚一笑,從背後擁住她柔軟的胴體。   「你幹什麼?」   程宗揚耍賴道:二讓我抱一會兒。」   樂明珠有些不情願地掙了一下,程宗揚一聲慘叫。   樂明珠惶然道:「怎麼了?」   「我的背……」   程宗揚絲絲吸著涼氣。   樂明珠不敢再動,乖乖讓他抱著。背後的傷門們霍霍作痛,懷中擁著小香瓜溫香軟玉的肉體,鼻端飄來少女幽馥的體香,程宗揚只想就此睡去。   樂明珠瞋道:「好了吧!不要把口水滴到我瞼上。一程宗揚叫道:「我又沒流口水!」   「我聽到你在嚥了!還嚥了好多!一「我口渴還不行啊。」   「哼!」   樂明珠用力踩了他一腳。   「好了好了。」   程宗揚舒展了一下肩背,然後戀戀不捨地放開她。   「我瞧瞧你的背。咦,真的有傷啊。」   「我怎麼會騙你。」   「別動。」   樂明珠踮起腳尖,豐膩的乳球毫不避忌地壓在他肩膀上,仔細看了一會兒。   「沒事啦。」   樂明珠放開他,然後臉一紅,抱住身體,「大色狼!一程宗揚從她身上栘開目光,不層地說道:「你知道色狼是做什麼的嗎?」   樂明珠瞪了他一眼。   「過來,我幫你系。」   程宗揚把鮫綰披在她頸後,和以前束胸一樣,在胸前交叉掩住乳球。托著她豐膩圓碩的雪乳,程宗揚心神一陣激盪,忍不住揉捏了幾把,換來樂明珠毫不客氣的一腳和一個大大的白眼。   程宗揚滿臉笑容,把鮫綃在她背後平挽了一下,掩好小香瓜的雙乳,然後把鮫繪從她潔白的軀體斜纏過來,在她腰側打了個結。接著一端橫纏,在她纖細的腰肢上圍了兩圈。   程宗揚拿起鮫綰另一端,放到樂明珠身下,小丫頭很聽話地分開腿,讓他手掌從自己腿間穿過。   樂明珠對自己的信任讓程宗揚感到意外,他不由得屏住呼吸,托起柔滑如水的鮫縮,從她白嫩的腿間塞過,無比溫柔地覆住她處女的禁地。   隔著鮫綰,手指觸到那片令人銷魂的柔軟,程宗揚重重喘了口氣,「小香瓜……」   樂明珠好奇地扭過臉,「怎麼了?」   一讓我親一口。」   樂明珠身子一扭,「不要!」   「就親一下。」   樂明珠感覺到他手指的動作,驚叫道:「親這裡?」   說著她臉頰突然紅了起來,小聲道:「你又不是阿夕……」   程宗揚一愣,「什麼?」   樂明珠紅著臉說:「她好討厭……」   程宗揚追問道:「還有誰碰過這裡?」   樂明珠嘟起嘴,「還有小紫那個壞丫頭。」   這個程宗揚知道,他嚥了口唾沫,「還有嗎?」   樂明珠白了他一眼,「還有就是你!」   程宗揚如釋重負,露出壞笑的表情,「我也要摸。」   樂明珠生氣地說:「你已經摸到了!」   「還隔著布呢。」   「我不要!不要!不要!討厭!討厭!討厭!」   程宗揚只好作罷,他把鮫繪從小丫頭腿間塞過,向上纏在臀間,打了個結。   鮫綰只在她腰臀間繞了兩道,不但夠用,省出一大截來。樂明珠這次很聽話,乖乖翹著屁股,讓他用鮫綃在自己臀後打了個漂亮的花結。   打完結,再把腰間兩道橫系的鮫綃拉開,包住圓翹的雪臀,這件簡單的衣物就完成了。鮫綃差不多有三十公分的寬度,拉下來就像一條漂亮的短裙,看起來與辦公室女郎的套裙有幾分相似。雖然還很短,但重要的地方都掩住了。   樂明珠喜滋滋地左看右看,隨著她腰肢的扭動,那只鮮紅的綰結在她小屁股上一擺一擺,看起來就像一個豐乳翹臀的禮口叩娃娃,嬌俏而又可愛。   程宗揚舉起火把給她照亮,被她純粹的喜悅感染,唇角露出笑意。   忽然,樂明珠抬起頭,幾乎同時,程宗揚也聽遠處的響動。   「糟了!」   樂明珠小聲道:「有個傢伙醒過來了!」   「誰?」   「噓!」   樂明珠豎起手指,然後朝程宗揚擺了擺手,一溜煙躲到石柱後面。 第九章 遺珠   程宗揚旋身擋在樂明珠身前,拔出卷刀的鋼刀。   「我把你當成朋友,你卻像頭卑鄙的狐狸一樣欺騙了我!」   閣羅腦後鬼角聳起,胸中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也許換個時候,我們真的會成為好朋友。」   程宗揚挺起鋼刀,「但現在,我們只能成為對手。」   樂明珠從他身後露出面孔,「大壞蛋!你們幹了那麼多壞事,我們要替南荒入主持正義,除掉你們這些邪惡的傢伙!」   閣羅像受到污辱一樣憤怒起來,「不守信義的商人,你也這樣想嗎?」   程宗揚沉默了一會兒,「不。我是一個異鄉來的商人,看不懂你們南荒的是非,也不想評價什麼。」   小丫頭在後面奇怪地說:「你怎麼連是非都不懂呢?」   程宗揚老實說道:「因為不好懂。」   「笨死你了。他們是壞人,蘇荔姐姐是好人!」   「我是個商人,還是說利益比較好懂一點。」   看著小丫頭不滿的表情,程宗揚連忙道:「你放心,我的利益和你一樣。」   「卑劣的商人!」   閣羅怒吼聲中,幾名鬼武士從黑暗中跳出,朝他們撲來。   「快走!」   程宗揚往後面一推。   樂明珠訝道:「為什麼要逃跑?他們很呆的。」   那些鬼武士實力都不弱,縱然趕不上易彪和吳戰威,也相差不多。被四、五名鬼武士纏住,自己可沒有信心能順利脫身。   可樂明珠卻從後掠出,抬肘擊向一名鬼武士胸口。   自己絕對沒有看錯,這丫頭的確比戴著朱狐冠的時候速度更快,力量更強,明顯高出一個等級,比起凝羽也不遜色。   但那丫頭赤手空拳,又對著一群鬼武士,就這麼衝過去,也太托大了點。眼看兩名鬼武士從兩翼逼來,把樂明珠圍在中間,程宗揚搶過去護住樂明珠背後。   程宗揚眼角的餘光一直在留意閣羅,等他黑色的長鞭揮出,立刻撲上去,雙刀劈在鞭上,將長鞭彈了回去。   程宗揚信心高漲,終於相信自己無論面對鬼巫王,還是其他南荒的強手,都有了一拚之力。   閣羅憤怒地瞪大眼睛,發藍的面孔透出紫黑的顏色,揮鞭再次襲來。長鞭捲到程宗揚腳下時,鞭梢突然昂起,直刺小腹,角度刁鑽之極。   程宗揚閃身避過,雙刀如風,將閣羅潮水般的攻勢硬生生擋住。   這邊樂明珠神采飛揚,她出招極快,雖然拳腳力道不大,但七八拳打在別人臉上,就是鬼武士也被她打暈。   「累死我了!」   接連打倒幾名對手,樂明珠靠在程宗揚背上,甩著手腕道:「我從來都沒打這麼痛快過。」   「拿著。」   程宗揚百忙中把珊瑚鐵匕首塞給她。   沒想到小丫頭卻不領情,「這麼短,我才不用呢。又沒有地方帶,還是給你好了。」   說著又塞到他背包裡。   閣羅長鞭畫著圈子攻來,程宗揚凝神應對。忽然一個黑影鑽出來,撲到程宗揚背上,張開白森森牙齒朝他頸中咬來。   彌骨額頭腫起一個血塊,他張大嘴,脖頸的膿汁滴在程宗揚肩上,衣服嗤的冒出一股白煙。   樂明珠「砰」的一拳砸在彌骨身上,打得他一聲怪叫。   程宗揚顧不上回頭,雙眼緊盯著對面的閣羅,只見他猛地吸了一口氣,渾身的皮膚突然乾癟下去,血脈鼓起,彷彿裸露的樹根虯伏在肢體表面。   閣羅長鞭彷彿突然活過來,翻滾著捲住鋼刀。程宗揚刀鋒已經卷,只能力貫雙臂,讓雙刀不至於脫手,身體卻一點一點被閣羅扯過去。   樂明珠把彌骨揪下來,然後揚起拳頭,忽然背後「哎呀」一聲,小丫頭立刻扔下彌骨,「小紫!」   小紫坐在一根石柱旁,似乎扭傷了腳,旁邊一名鬼武士正舉起長刀。   程宗揚大叫道:「別去!」   樂明珠已經不顧一切地衝上去,一拳擊出。鬼武士右手持刀,左手張開,一把抓住她的拳頭。樂明珠抬起粉腿,踢向鬼武士的小腹,一邊道:「小紫,你沒事吧?哎呀!」   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將樂明珠和那名鬼武士同時罩在一起。鬼武士龐大的身體將樂明珠緊緊壓住,使她幾乎透下過氣。   小紫露出冷笑的目光,臉上卻帶著天真的表情,用稚嫩的聲音道:「小紫沒事啊,樂姐姐,你怎麼了?」   大網中,樂明珠白嫩的身體彷彿被鬼武士一點點吞沒,她圓碩的雙乳被壓得扁扁的,眉頭難過地擰在一起。   大綱越收越緊,被鬼武士壓住的樂明珠已經無法掙扎。小紫笑意越來越濃,程宗揚幾次衝擊,都被閣羅的長鞭擋住。   忽然,冥冥中傳來一聲了亮的鳳鳴,接著一道眩目的紅光亮起,堅固的網繩剎那間化為無數碎片,四散飛開。那名鬼武士岩石般撞在石筍上,將腰身粗的石筍一撞兩段,胸前的犀甲彷彿被高溫燒炙過,變得焦黑。   耀目的紅光中,樂明珠玲瓏的玉體浮懸在半空,彷彿一頭驕傲的鳳凰。她長髮飄起,柔美的手臂和雙腿舒展著,束在玉體上的鮫繪彷彿浸滿光芒,散發出奪目的光學。   一隻骨節暴露的大手伸來,抓起倒地的同伴。那名鬼武士皮膚黝黑如鐵,上面刺滿詭異的符文。他扳起同伴的下頷,一口咬斷同伴的脖頸,大口大口吸食著同伴的鮮血。   樂明珠小臉扭曲起來,這血腥的一幕令她既噁心又難受。   鬼武士張開血淋淋的大口,露出殘缺的舌根,無聲地咆哮著,接著大斧狂揮過來。   樂明珠舉起小小的拳頭,雪藕般的手臂紅光大盛,一拳打在斧面上。青銅製成的斧輪發出一聲悶響,被她拳頭擊中的部位微微一紅,凹陷下去。鬼武士側過身體,用岩石般的肩膀朝她撞來。樂明珠束在鮫繪下的雪白胴體紅光流淌,她嬌叱一聲,身體橫飛,屈膝擊在鬼武士肩上。鬼武士堅如鐵石的身軀微微一震,露出猙獰的表情,接著俯下身體,額頭尖利的鬼角標槍般剌向樂明珠股間。   樂明珠弓身兩手抓住鬼角,使出吃奶的力氣一扳,比鋼鐵還結實的鬼角齊根折斷。那名鬼武士鬼角被折,身體山一樣倒伏下來,不再動作。   「死壞蛋!知道本姑娘的厲害了吧!」   樂明珠得意地扔下鬼角,像一個保護神一樣說:「小紫別怕!躲到我後面來!」   「好呀。」   小紫走到樂明珠身後,精緻的面孔浸浴在紅光中,洋溢著天真的笑容,「姐姐好厲害啊,這是什麼功夫?」   樂明珠意氣風發,叉著腰道:「這就是我們光明觀堂的鎮堂之寶,天下第一厲害的無敵神功,鳳凰寶典啦!」   程宗揚奮力掙開閣羅的長鞭,懸起的心剛放下又立刻吊了起來,「小香瓜!小心!」   可他晚了一步,小紫微笑著依過來,從紫色的水晶戒指中抽出一根細針,親熱地刺進樂明珠頸後。   樂明珠身體晃了一下,喃喃說了句,「有蚊子……」   然後身體軟垂下來,像睡著一樣倒在小紫臂間。   程宗揚露出吃人一樣的目光,隔著十幾丈的距離,劈手擲出鋼刀,斬向小紫的脖頸。   小紫抱起樂明珠,輕輕一躍,避開投來的鋼刀,側過臉貼在樂明珠甜美的面頰上,甜甜笑著說:「真的好厲害呢。可是姐姐是花苗的新娘,還要給龍神作伴呢。」   程宗揚拔腿去追,閣羅的長鞭又如影隨形地揮來。他狂奔幾步,然後抬腿踏在石柱上一撐,身體猛地翻過來,從背包中奪出珊瑚匕首,沿著鞭身一路挑刺。   閣羅還沒看清,自己的長鞭就像草繩一樣被切成七八截,接著喉頭二濼,鋒利的匕尖抵在自己喉頭。鋒銳無匹的刀鋒散發著逼人的寒氣,使他脖頸泛起一層粟米狀的肉粒。   如果剛開始就以匕首對敵,閣羅小心防備,程宗揚也佔不到多少便宜。此時珊瑚匕首一出,立收奇效。   閣羅發藍的醜臉程宗揚已經看得很熟悉了,他吸了口氣,「也許你的那位鬼巫王大人理想真的很崇高,但你們的秩序真的很可怕。」   閣羅惡狠狠盯著他,獰聲道:「不是朋友,就是敵人!」   程宗揚提起卷刀的鋼刀,「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和你爭論吧。」   說著用刀柄重重擊在閣羅額上。   洞窟漸漸變得狹窄,兩側的石壁也越來越潮濕。小紫早已蹤影全無,只能勉強看到她留下的足跡。程宗揚舉著已經快燒完的松枝火把,一路追去,心頭的怒火越來越旺。   程宗揚從來沒有這樣憤恨過一個人。他可以放過閣羅,但絕下會放過小紫。   想到那只鸚鵡在小紫手中掙扎啼血的慘狀,程宗揚憤怒中不禁生出一絲寒意。   繞過一個彎,一股怪風突然從黑暗中湧出,所餘無幾的火把被風吹滅,眼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既然有風,出口肯定就在前面。程宗揚竭力瞪大眼睛,依靠身體的觸覺,向前摸索。   洞窟一路向下,能感覺到石壁上生滿肥厚的青苔。想到鬼王峒人就是吃這些維生,程宗揚不由一陣噁心。   又是一陣怪風吹過,風裡夾雜著怪異的氣息。   程宗揚目不見物,只能感覺到自己似乎穿過山洞,來到另一個巨大的空間。   背包中帶著引火工具,但程宗揚猶豫著要不要點燃。   潛意識中,他對小紫的忌憚更甚於鬼巫王。鬼巫王可能是個瘋子,而小紫肯定是忽然,黑暗中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程宗揚汗毛聳起,接著吼道:「小紫!你給我滾出來!」   小紫嬌嫩的笑聲在前方響起,「小紫在這裡,你來呀。嘻嘻,樂姐姐的身子好滑哦。」   程宗揚屏住呼吸,衝著聲音傳來的方位猛撲過去。   忽然腳下一絆,程宗揚大叫不妙,身體已經失去平衡,一頭栽倒。   身體並沒有撞上堅硬的地面,而是落入一片空虛,程宗揚駭然發現,自己正朝一個無底深淵飛速跌去,身邊空蕩蕩,只有潮濕的氣流呼嘯而過。   小紫笑道:「程頭兒,你來得好快呢。」   程宗揚心頭狂跳,他從背包中抓出火褶,剛一搖亮,火光就被氣流吹滅,但就在這剎那間,他看到一個細小的凸起,立刻伸手攀住。   肩膀傳來脫臼般的劇痛,程宗揚死死扣住手指,急墜的衝擊力幾乎將他手臂拉斷,渾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到腳底。   不知過了多久,一股冰涼的液體順著背脊流進傷口,帶來火辣辣的痛意,程宗揚才發壩自己渾身都是冶汗。   「嘻嘻……」   小紫清脆的笑聲劃破寂靜,接著一點光芒亮起,映出她蘭花般潔白而又精緻的面孔。她揚起臉,手裡拿著一根細細的紅色蠟燭,用稚嫩的聲音說:「程頭兒……你好著急哦,連路都不看就跳下來呢。」   程宗揚驚魂未定,厲聲道:「她呢!」   「哪個她呀?」   小紫眨了眨眼睛,「這個嗎?」   「唔……」   小紫身下傳來一聲低低的呻吟。   心裡像猛然多了一塊千斤巨石,壓得程宗揚喘不過氣來,他充滿恐懼地瞪大眼睛,盯著小紫身下一團白色的肉光。   微弱的燭光下,映出一張雪滑白嫩的美臀。那張屁股像交合一樣,光溜溜翹在小紫身前,白膩的臀肉朝兩邊分開,敞露的性器濕淋散發著柔艷的淫光,中間插著一根又粗又黑的物體。   小紫穿著她的錦鯉紫衫,潔白如玉的右臂裸露出來,拿著一根紅色的蠟燭,笑吟吟看著程宗揚。她腰間多了一條寬邊皮帶,黑色的皮革與粗黑物體的底部連為一體,前端沒入那張白臀內。   小紫手一傾,紅色的燭油滴落下來。渾圓的雪臀燙得一顫,被棒狀物塞滿的蜜穴抽動著擠出一股淫液。   程宗揚暗暗鬆了口氣,這具肉體比小香瓜更豐滿,看起來還有些眼熱。但至少她不是樂明珠。   小紫眉花眼笑,腰肢後退,拖出一截黝黑的物體,然後挺腰,重重送進女子的蜜穴。   小紫伸過紅燭,光芒從她身邊一點一點亮起,照亮了她身前的胴體,也照亮了那張美麗的面孔。   「程頭兒好壞呢,把人家光著身子扔在外面。」   程宗揚重重吐了口氣。是丹宸。自己把她留在洞窟裡,不知怎麼被小紫帶到這裡來。此時她雙手被綁在膝彎,像交媾一樣趴在小紫面前,肥白的臀間被幹得淫液泉湧。   小紫周圍放著一圈齊膝高的蠟燭,白色的燭體有手臂粗細,光焰極亮。程宗揚這才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圓井中。這口井不是一般的大,規模足以與最大號的飛彈發射井相提並論,抬頭望去,勉強能看到頭頂圓形的井口。自己攀住的是一個類似燈架的物體,身體貼著井壁,就像一隻困在玻璃缸中的小螞蟻。   在他下方,光滑的井壁上伸出一個舌狀的平台。小紫纖細的身影就站在平台盡頭,三面都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樂明珠呢!」   「在裡面啊。」   小紫身後有一個拱形的洞口,黑沉沉聽不到任何聲息。   程宗揚恨聲道:「死丫頭!這是你算計好的?」   「才不是呢。」   小紫嘟起小嘴,「小紫本來想讓你跌下來,正好掉到平台上面,摔斷兩條腿。誰知道你那麼笨,連摔的位置都不對。」   程宗揚氣極反笑,「你乾脆摔死我得了。」   小紫仰起臉,認真說:「那就不好玩了。」   說著她朝身下拍了拍,細聲細氣地問道:「你說是不是啊?」   丹宸側著臉,嘴巴被堵住,只能發出一聲吃痛的呻吟。   程宗揚緊張地看著周圍,自己離小紫有五六米高,距離七八米遠,除非自己有武二的身手,才有一半把握能躍過去,順利落在平台上。   一股氣流猛然從腳底升起,把他吹得搖晃起來。程宗揚緊緊貼在井壁上,朝下看去。只見井底深處有一片粗糙的岩石,正疑惑間,那片岩石突然張開,露出一隻巨大的眼珠。眼中黃褐色的瞳孔縮成一線,用一種無動於衷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然後重新合上。那股怪風隨即消失。   小紫若無其事地點燃最後一根蠟燭,一邊道:二坦些蠟燭都是牛油和羊油做的,很好吃呢。」   程宗揚一動也不敢動,渾身的毛孔都在冒著寒氣。   天知道那是什麼怪物,自己看到的僅僅是牠一隻眼睛。他無法想像那頭怪物體形有多麼巨大,這完全超過了自己的想像力。他甚至不敢確定自己剛才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什麼。   小紫放下紅燭,語帶遺憾地說道:「你要摔斷腿就好了。躺在那裡哎呀哎呀的叫……小紫最愛聽了。」   程宗揚怒氣勃發,「聽你娘叫去!」   小紫說得高興起來,「你在那邊哭,然後我就在你旁邊搞你的小香瓜。你的小香瓜還是處女呢,小紫會用大棒子先搞她的小肉洞,破了她的處女,再搞她的小屁眼兒,讓她趴在你耳朵邊哎呀哎呀地叫痛,求我不要搞她……」   程宗揚吼道:「死丫頭!你變態啊!」   小紫扒開丹宸的屁股,從她濕透的蜜穴中拔出一根黝黑的物體,放在丹宸臀上,笑靨如花地說道:「程頭兒你瞧,是不是比你的還要大?」   程宗揚喉頭動了一下,小紫腰間束的那根物體確實很大,差不多有她手腕粗細,襯著她小巧稚嫩的身體,更顯得粗長駭人。這丫頭,絕對是個變態!   程宗揚穩住心神,冷笑道:「鬼巫王的傢伙跟它差不多,死丫頭,等他幹你的時候,你就知道爽了。」   小紫笑咪咪把假陽具送入丹宸體內,幹得她雪臀亂扭,口鼻「唔唔」哼個不停。   小紫偏著頭看著她,「好像真的很爽呢。」   看到丹宸吃痛的樣子,程宗揚忍不住道:「她是你們鬼王峒的女奴,你就是干死她有什麼關係。」   「是哦,小紫怎麼沒想到呢。」   她揚起臉,天真地說:「那這個呢?」   小紫亮出手裡的紫鱗鞭,細長的鞭身拉得緊緊的,筆直伸人身後的山洞。她嬌美的唇角彎彎翹起,抬手一扯,從洞內扯出一個女子。 第十章 屈服   那女子踉艙著站穩身體,她雙手被綁在身後,紫鱗鞭像毒蛇一樣纏在她光潔的玉頸上,在她頸中勒出一道血痕。幾縷髮絲從她烏亮的髮髻垂下,貼在憔悴的面容上。   她身材高挑,豐挺的雙乳高高聳起,身體每一道曲線都充滿野性的力量和美感。   唇角淌出一絲鮮紅的血跡,身上差麗的花苗衣裙破碎不堪,同樣沾滿鮮血,腰背卻挺得筆直,顯露出矯健而英武的身姿。   蘇荔冷冰冰盯著小紫,「卑鄙!」   小紫天真地說道:「再說一遍好嗎?小紫好喜歡聽呢。」   蘇荔扭過臉,身體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驚懼,在微微顫抖。   「蘇荔姐姐,你身材好美哦。」   小紫揚手一扯,蘇荔踉艙著跌在她腳邊,依然矯健的身體彷彿忽然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對自己的朋友也很好哦,一看到她就衝過來,好多人都擋不住你,好厲害呢,要不是這樣,擒你還真是不容易。」   小紫扯起紫鱗鞭,迫使蘇荔抬頭伸長脖頸。   在蘇荔冰冶的目光下,她嘻嘻一笑,解開蘇荔手腕的繩子,「你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呢,小孩子都能把你推倒。」   小紫對蘇荔的目光毫不理睬,攤開手掌,天真地撫摸著她美艷的面孔,忽然驚訝地讚歎道:「蘇荔姐姐,你好漂亮啊。」   蘇荔憤怒地揚起手,一個耳光抽來。小紫輕易避開她的掌摑,卻沒有回擊,而是從她頸中抽出鞭子,朝丹宸臀上重重打了一記。   丹宸發出一聲悶叫,那張光溜溜的美臀猛得向上跳起,白滑的臀肉上立刻多了一道血痕。   蘇荔手掌僵住,胸部下停起伏。   小紫目光流轉,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說:「你的朋友真好玩,蘇荔姐姐,小紫好想摸摸你的身體呢。」   蘇荔厲聲道:「你殺了我吧!」   小紫彈出鞭柄中的尖剌,頂在丹宸白嫩的屁股上,慢慢用力。鋒利的尖刺穿透皮膚,剌下滲出一滴鮮紅,接著一縷鮮血從雪白的肌膚上淌出。   蘇荔眼神從來沒有這樣彷徨過。丹宸被堵住的嘴巴發出痛楚的悶叫,赤裸的屁股顫抖著,鮮血直流。忽然小紫拔出尖刺,接著重新剌入。丹宸的痛叫更加淒厲。   蘇荔唇角抽動幾下,突然挺身朝小紫撲來。   平台三面懸空,寬度只夠一個人橫臥。蘇荔這一下拚盡全力,就是死,也要與小紫同歸於盡。   小紫笑盈盈看著蘇荔,等她到了面前,才揚起鞭子。紫鱗鞭毒蛇般纏住蘇荔雙腕,然後往側方一蕩,把她身體扯得橫飛。   蘇荔身材高挑而健美,比小紫高了許多,然而失去力量的她,在小紫的紫鱗鞭下就像一個無力的嬰兒,重重摔在台上。那條染血的紅裙翻開,一條修長的美腿從裙縫間滑出,雪白而豐滿的大腿根部黑色的刺青清晰可見,流露出成熟艷麗的風情。   蘇荔手腕被鞭子纏住,掙扎著想撐起身體。小紫露出貓戲老鼠一樣殘忍而又開心的笑容,抬腳踩住蘇荔膝彎,然後俯下身,白嫩的小手貼在蘇荔大腿根部,靈巧地滑入她裙間。   蘇荔雙腿合攏,掙扎越來越劇烈,接著「嗤」的一聲,小紫從她裙間撕下一片內衣,嬌笑著扔在蘇荔臉上。   蘇荔露出一絲屈辱,沒等她起身,小紫的手掌再次伸來,滑入她臀縫中。   蘇荔渾身一震,臉上一瞬間失去血色,眼中流露出無比的驚恐和恥辱。   程宗揚再也看不下去,大聲道:「死丫頭!還不停手!」   小紫歪著頭,小手在蘇荔裙間一動一動地摸弄,笑吟吟道:「蘇荔姐姐,你毛毛好多呢。」   程宗揚叫道:「死丫頭!你自己就沒有嗎?」   「沒有啊。」   小紫揚起臉,像玩具娃娃一樣濃密而彎長的睫毛一眨一眨,一派天真地說:「小紫一根毛毛都沒有啊。」   程宗揚罵道:「死丫頭!白虎精!剋夫相!」   小紫開心地說:「程頭兒,你要娶小紫嗎?」   「我要娶了你這死丫頭,一天干你一百遍!」   二百遍好多呢二小紫笑嘻嘻道:「程頭兒,小紫先干蘇荔姐姐給你看,好不好?」   「干你娘最好!」   蘇荔變了臉色。小紫沒有理會她,自言自語道:「熱熱的才好玩。」   小紫挺起腹下烏黑的棒狀物,一手托著,放在燭火上。燒炙片刻後,分開丹宸的屁股,對著那張濕膩的蜜穴用力干了進去。   丹宸水汪汪的蜜穴猛地收緊,她腰背弓起,悶叫著昂起頭,蜜肉夾住滾熱的鐵棒,不受控制地劇烈抽動起來。   旁邊的蘇荔感同身受,身體微微顫抖。   程宗揚叫道:「死丫頭,你是不有病啊?一幫女人玩什麼玩!」   「傻瓜。」   小紫不層地說道:「蘇荔族長可比你聰明多了,你以為她是擔心自己的好朋友嗎?她其實是怕自己挨鞭子。她早知道自己躲不過去,還裝出大義凜然的樣子,也就能騙騙你這種傻瓜!」   小紫嘲諷地提起鞭子,把蘇荔扯到平台邊緣,「這裡這麼高,掉下去就摔死了。你想跳就跳吧。」   蘇荔伏在平台邊緣,頭頸懸空,令人眩暈的高度下,那個不知名的生物在井底微微蠕動著,彷彿一片有生命的岩石。蘇荔渾身血液彷彿被猛然抽乾,臉上血色全無。   小紫插在蘇荔臀間的手指猛然用力,厲聲道:「把腿分開!」   蘇荔渾身劇顫,慘淡的玉容時而雪白,時而鮮紅。   那一刻,彷彿有一生那樣漫長。最後蘇荔緊並的雙腿慢慢鬆開,帶著無比的屈辱和羞恥,讓那隻手掌侵入自己體內。   小紫臉上嘻笑的表情一掃而空,變得冶漠而傲慢。她一邊用力玩弄著蘇荔下體,一邊冶冰冰道:「你已經成了我的俘虜,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憑什麼還裝模作樣?花苗的族長了不起嗎?」   小紫挺起身,「啵」的一聲,從丹宸體內拔出粗大的棒狀物,然後抓住蘇荔的長髮,迫使她仰起臉。   通體烏黑的棒身上,濕淋淋的淫液一點一點滴落下來,濺在花苗族長美艷而蒼白的面孔上。   「跳下去,你還是花苗的族長。」   小紫傲慢地說道:「如果不跳,你就是我的女奴隸。」   蘇荔咬著唇,任由那些淫蕩的液體滴在自己臉上,光潔的玉頰像透明一樣冰涼。   小紫唇角慢慢挑起,露出一個絕對不屬於她天真外表的殘忍笑容,然後挺起身,黑色的龜頭頂住花苗族長飽滿柔潤的紅唇,用力塞了進去。   程宗揚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英姿颯爽的花苗族長張開嘴巴,給一個小女孩的淫具旦父。   粗大的棒狀物在蘇荔美艷的唇間攪動,不時發出金屬碰撞的輕響。小紫抓住她的髮絲,用力將棒子頂進蘇荔喉嚨深處,然後「啵」的拔出。   蘇荔低咳著,口水混著淫液從唇角淌出。   程宗揚手臂酸痛,那種身體懸空的感覺,帶來巨大的壓力,使自己幾乎無法支撐。   他知道自己再強也不可能這麼一直懸下去。程宗揚一咬牙,冒險用力向上縱起,把那根細小的支架撐在腋下,穩住身體。   程宗揚緊張的思索著。蘇荔既然在這裡,武二他們肯定不遠。很可能是被鬼王峒的武士纏住,無法趕來。援軍指望不上,自己又陷在這麼一口井中,徹底是孤立無援。   身體雖然還帶著一把卷刀的鋼刀,但井壁實在太光滑了,連一道縫隙都沒有。   除非用那把珊瑚鐵製成的匕首……程宗揚上下左右全看一遍,自己就算有本領用一把匕首爬出去,也得半個時辰,況且這本領自己還真沒有。如果有兩把,倒可以嘗試一下。程宗揚像只螞蟻一樣貼在井壁上,一籌莫展。   小紫顯然很享受這種局面,把當著敵人的面凌辱他們的朋友當成樂趣。在她的命令下,蘇荔默默解開衣衫,除去紅裙,將雪白的胴體一點點裸露出來,赤條條站在她面前。   小紫仰起臉,「你好高哦,就像一個女武神呢。」   蘇荔身材碩長,比小紫足星局出兩個頭,膚白勝雪,艷光照人。她肩很寬,乳房又白又大,白膩的乳肉飽滿聳翹,像盛滿汁液一樣,沉甸甸聳在胸前。她腰身很長,小腹平煙一而結實,腹下被濃密而柔滑的毛髮覆蓋。臀部圓潤而肥翹,臀肉又肥又白,白美得令人眩目。   小紫對她的沉默很不滿意,忽然揚起鞭子,一鞭抽在蘇荔豐挺的乳球上。   「啪」一聲脆響,那團白滑的乳球受驚一般跳動起來,乳上多了一道鮮紅的鞭痕。   小紫以相同的節奏,一鞭一鞭抽打著蘇荔的身體。   「你選擇了當奴隸,就該知道奴隸是沒有尊嚴的!」   蘇荔拳頭緊握,眼裡透出憤恨的光芒。   小紫看著她臉上的表情,眼神漸漸冶厲起來,忽然長鞭一收,接著從平台懸空的底部繞過,纏在蘇荔頸中,用力一拉。   蘇荔根本無力抗拒鞭上的力道,被紫鱗鞭扯得踉蹌幾步,身體失去平衡,跪倒在平台邊緣。   一股氣流升起,將蘇荔髮絲吹拂起來。望著面前黑沉沉的深淵,蘇荔本能地伸出手,緊緊抓住平台邊緣。   纏在頸中的長鞭不住用力,將她朝深淵拖去。蘇荔雙手死命撐在平台邊緣,臉上露出恐懼與痛苦混合的神情。   忽然臀後二泛,小紫的腳掌踩在自己臀上,似乎要把自己從平台上踢下去。   蘇荔渾身繃緊,雙手和雙膝死死撐住身體。   蘇荔脖頸被拉得昂起,竭力抵抗著鞭子的力道,同時身體後頂,抗拒著臀後傳來的壓力。她赤裸的胴體因為用力而沁出汗滴,那張渾圓肥翹的雪臀被鞭子踩得變形,膩脂般白嫩的臀肉滑開,美艷的性器暴露出來。臀溝上端,銀亮而透明的蠍甲微微鼓起,在她蠍尾的部位,紮著一枚閃亮的銀針,阻止了她的變身。   一個冰涼的物體伸來,堅硬如鐵的頂端戲弄地在臀間滑動,沿著臀溝滑到她柔軟的下體,最後停在穴口。   小紫揚起臉,甜甜笑道:「程頭兒你看,她好淫蕩呢。」   看到蘇荔險些跌下懸崖,程宗揚心也揪了起來。蘇荔跪在平台邊緣,脖頸被拽得朝前伸出,半具身體都懸在平台外面,隨時都可能被扯落深淵。程宗揚真以為小紫是突然發瘋,要把蘇荔摔死。   但小紫並沒有十分用力,而是朝側面使蘇荔臀肉分開,性器暴露出來。然後挺起那根金屬製成淫具,對準她蜜穴入口的位置。   直到這時,程宗揚才明白她要做什麼:心裡升起一絲寒意。   蘇荔雙手攀住平台狹窄的邊緣,身體的重心都放在下身,她這會兒身體一絲不掛,白生生的大圓屁股竭力向後翹起,肥滑的臀肉在小紫腳下被踩得綻裂開來。   光潤如脂的臀溝內,銀亮的蠍甲、柔嫩的菊肛,嬌美的性器……全部暴露出來,被雪亮的燭光照得纖毫畢露,艷態橫生。   小紫踩在蘇荔臀上的腳掌慢慢收回,那張雪滑的美臀強撐著一點一點向後移動。   臀間嬌艷的性器頂住粗長的棒體,陰唇柔膩地張開,將黝黑的龜頭一點一點吞沒下去。   蘇荔知道小紫在做什麼,卻沒有任何選擇。求生的慾望壓倒了一切,使她不得下放棄尊嚴,像一個娼妓一樣主動挺起屁股,讓那根淫具進入自己柔膩的蜜穴中。   小紫眼睛閃閃發亮,看著這個英武的花苗族長翹著屁股,迎向那根烏黑的淫具。   忽然,她腳掌猛地一鬆,那張雪白的大屁股向後重重一挫,柔艷的蜜穴猛然張開,將淫具盡數套人體內。   小紫銀鈴般的笑聲響起。程宗揚只覺得毛骨竦然。這丫頭不但是個發了瘋的變態,還是個變態的虐待天才……蘇荔脖頸被紫鱗鞭勒住,一句話都說下出來,只痛楚地擰緊眉頭。那根淫具雖然沾滿液體,但粗長的棒體重重撞入乾澀的體內,仍給她帶來充滿屈辱的劇烈痛楚。   蘇荔緊緊咬住牙關,她用盡所有力氣撐著身體,不敢有絲毫放鬆。緊繃的身體,使她下體也竭力收緊,蜜腔內溫軟而滑膩的嫩肉在冰冶的異物上不住夾緊。   一滴滴冷汗出現在皮膚表面,在堪稱完美的雪臀上彙集。蘇荔臀部曲線極美,臀肉豐滿而白膩,充滿彈性。這時沁滿冷汗,像被水洗過一樣,散發出艷麗的光澤。而那根深深插在臀內的黑色棒狀物,更使這張香艷的美臀充滿了淫穢的氣息。   小紫踩住身前的雪臀,讓花苗女族長豐膩的屁股朝前栘去。那根粗長的淫具從臀間的蜜穴中一點點脫出,只留最頂端的龜頭部分還留在穴口,被棒體帶出的蜜肉翻捲過來,從圓張的穴口溢出一圈紅膩的嫩肉。   「淫賤的女奴隸,你下邊好緊呢。」   小紫腳掌一鬆,雪臀彈丸般彈了回來,蜜穴撞在淫具底部的皮革上,再次被粗大的棒體塞滿。   雪亮的燭光下,小紫精緻的面孔如同寶石般光彩奪目,她帶著惡魔一樣開心的笑容,一下一下踩著蘇荔的屁股。   在她身前,花苗女族長頎長美艷的肉體如同一件玩偶,她帶著屈辱的表情,被迫翹起白滑如脂的大屁股,一下一下竭力套弄她腹下的淫具。   小紫眼中光芒越來越亮,神情也越來越亢奮。她立在蘇荔身後,紫鱗鞭從平台下繞過,纏住蘇荔的脖頸,將她扯在平台邊緣,身體搖搖欲墜,勉強維持平衡的位置。   然後挺起小腹,長鞭一鬆一鬆,像一個狡猾的主人,讓自己美貌的女奴主動舉臀奉迎。   強大的氣流再次從洞底升起,程宗揚抱緊自己唯一的支撐,背後緊貼井壁,避免被氣流吹走。   洞底那個未知生物在程宗揚心底投下濃重的陰影,讓他甚至不敢去思索。對於未知存在的恐懼,深深蟄伏在每一個人類的血脈裡。程宗揚不敢想像,牠一旦衝破樊籠,將會帶來怎樣的震撼。   蘇荔快要窒息一樣伸長脖頸,抓緊平台邊緣的雙手已經失去知覺。束在頸中的紫鱗鞭變得更緊,使她無法動作,只有保持著僵硬的姿勢,臀部高高翹起,讓小紫在她高翹的臀問恣意姦淫捅弄。   蘇荔從未經歷過如此屈辱的時刻,面對死亡的恐懼和被凌辱的羞恥感交替襲來,幾乎使她眩暈。   鞭子猛然鬆開,失去束縛的蘇荔向後一掙,頹然倒在地上。   小紫收回紫鱗鞭,一手提起蘇荔的小腿。蘇荔沒有反抗,她用痙攣的雙手掩住雙乳,被勒出血痕的脖頸扭到一邊,任由小紫將自己雙腿拉開,然後像個男人一樣驕傲地挺起淫具,貫入自己體內。   小紫幹得很用力,笑得也很開心。蘇荔張開雙腿,柔嫩的蜜穴不斷被粗大沉重的淫具撐滿、拔出、再撐滿、拔出……小紫沉浸在自己遊戲的樂趣裡,她對蘇荔的征服使她充滿了成就感。而在死亡邊緣遭受強暴的蘇荔已經失去了反抗的意志,不出聲地承受著這一切。   小紫把堵著嘴巴的丹宸扯過來,把她嘴裡的堵塞物掏出來,讓兩個成熟的美貌婦人並肩跪在一起,自己從後面輪流插弄。丹宸反應極為強烈,她挺著屁股,被小紫幹得淫水四溢,身體像觸電一樣扭動著,不時發出尖叫。   「在南荒,被俘的女奴要在服侍主人的時候唱歌,你們也來唱吧。」   小紫開心地命令道。   丹宸低喘著妖淫地唱道:「妹是林間一朵花……敞開花心讓……讓哥插……長籐塞進花心裡……插得嫩花水嘩嘩……啊……」   小紫拽住蘇荔的秀髮,「該你了!」   蘇荔喉頭動了一下,然後低聲唱道:「月光下的金孔雀,追逐著嫵媚的白孔雀……」   忽然她咬住唇,眉頭擰緊。   小紫扒開她的屁股,觀賞著她雪滑的臀肉,笑道:「你這裡好多肉呢。上面是肉,下面是肉,左面是肉,右面也是肉。軟綿綿白花花一團,裡面插個黑乎乎的大棒子,真好看。」   說著她貼到蘇荔耳邊,柔聲道:「你的後面還有個小洞洞沒搞過,我來搞你屁眼兒好不好?」   蘇荔伏在地上,豐滿的雙乳微微起伏,無言地垂下頭。   小紫從她蜜穴中拔出淫具,頂住她的肛洞,慢慢用力。蘇荔下體被淫具幹得翻開,毛髮茂密的股間,蜜穴充血般紅艷欲滴。小紫抱住她白白的大屁股,沉重而堅硬的淫具頂在臀間,越進越深。   「死丫頭!給我住手!」   程宗揚一聲大吼。   小紫揚起瞼,「我都忘了你還在呢。程頭兒,你看這張屁股好不好玩?」   程宗揚在架上快懸了半個時辰,臉色發青,他鋼刀只剩了一把,另一柄早已失落,這時拔出來,指向小紫,厲聲道:「放手!」   小紫不層地說道:「你能跳過來嗎?嘻嘻,她屁股這麼大,後面還沒有被人用過,好浪費哦。呃,她的屁眼兒看起來好小好嫩哦。用我的大棒子干進去二日定很好玩。」   小紫一邊說,一邊示威般用淫具擠弄著蘇荔的屁眼兒。   程宗揚暴暍一聲,雙腳蹬住井壁,猛地一撐,箭矢般朝小紫撲來。   小紫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程宗揚這一躍雖然威猛,但他根本不可能躍過這將近三丈的距離,就算他從高處掠下,頂多再多跳幾尺,構不到平台就會直接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傻瓜。」   小紫冷笑一聲,頂住蘇荔的肛洞,「我要干進去了呢。高興一點啊。」   忽然一股氣流湧起,程宗揚急墜的身體速度一緩,接著他在空中一個翻滾,正好掠過那多出來的一段距離,落在台上,接著一個虎躍,衝到小紫面前。   小紫來不及抽鞭,身體一旋,鞭楷從腰間飛出。   程宗揚一刀斬在鞭上,將紫色的長鞭盪開,不等小紫出手,就一把叉住她的喉嚨,把她舉了起來。   「死丫頭!」   程宗揚刀尖挺起,頂在小紫頸下,「把戒指扔掉!」   小紫一臉崇慕地望著他,用嬌嫩的聲音道:「程頭兒,你好厲害哦。」   「少廢話!」   程宗揚手指一緊,扼住小紫的喉嚨,厲聲道:「老實點!別跟我玩花樣!」   被他一吼,小紫乖乖把戒指摘下來,扔在地上。   「鞭子!臂釧!」   小紫很聽話地都取下來,扔在程宗揚腳下。   還有她的上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程宗揚一把扯開她的衣襟。把她外衣剝掉,突然間臉色大變。   小紫鬆開的衣襟問,掉出一角鮮艷的紅巾,分明就是小香瓜用來遮掩身體的那條鮫綃。   程宗揚慢慢抬起眼,惡狼一樣盯著小紫。   小紫一臉無辜地看著他,似乎什麼都不明白。   「樂明珠在哪兒?」   「在裡面啊……」   小紫怯生生說……   「真的,小紫不騙你。」   程宗揚眼角餘光一閃,急忙叫道:「蘇荔族長!」   蘇荔不知何時站起身,走到平台邊緣。她低頭看著腳下的深淵,然後慢慢張開手臂,似乎想就此踴身躍下。   程宗揚心提到喉嚨裡,卻不敢再喊。   蘇荔靜靜立著,時間彷彿在她背影上凝固。   突然,一個猛虎般的吼聲響起,接著傳來一陣金鐵交擊的震響。   程宗揚失聲道:「武二!」   那聲音似乎從極遠處傳來,又似乎離得極近。但那種老子天下第一,永遠最蠻橫的氣勢,自己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程宗揚大叫道:「武二你這個傻鳥!還不快滾過來!」   搏殺聲並沒有靠近,反而漸漸遠去。   平台邊緣的蘇荔突然打了個哆嗦,踉艙著退回來,跌坐在地,零亂的髮絲遮住了她的面孔。   良久,蘇荔揚起臉,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神情平靜地說道:「樂姑娘在裡面。」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十一 第十一集 【簡介】 面對殺不死的美艷屍煞和強大鬼巫王,程宗揚與蘇荔為了逃命奮不顧身,而一個意外令他們獲得契機——程宗揚削斷了鬼巫王的頭髮!在這個相信神力與預言、充滿巫術與鬼瘴的鬼王峒,斷髮預言代表了的是…… 為了實現自己的大同理想,鬼巫王與黑魔海合作,聯手奴役南荒諸部族,但另有圖謀的黑魔海暗中留了一手,用以反制鬼巫王,這個預留的「後門」被程宗揚撞破,成了有用的一步棋,也讓程宗揚成為南荒的新神? 第一章 轉機   粗重的喘息聲在黑暗中迴盪,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氣。   易彪胸膛沉重地起伏著,鮮血沿著長刀缺口的鋒刀淌下。他手裡的鐵盾被重斧擊碎一角,崩裂的碎片割傷了他的手臂,也為他擋住了對手必殺的一擊。   這名來自北府兵的精壯漢子已經記不清打退對手多少次進攻,他只知道這一個時辰中,自己已經砍斷了兩把精煉鋼刀。對面一片黑暗,那些魔鬼般的武士就隱藏在黑暗中,隨時可能露出致命的獠牙。   吳戰威大腿挨了一槍,幾乎能見到骨頭,卻滿不在乎。「痛什麼痛?你把痛當成癢不就得了。嘿,還真癢啊,霍霍!癢死我了!」   易彪呼了口氣,被他逗得笑了起來。這一仗兩人並肩而戰,吳戰威那把刀救了他兩次命,他也救了吳戰威兩次,這是過命的交情。   吳戰威齜牙咧嘴地吸著氣,一邊道:「我說易老弟,這些傢伙怎麼樣?」   「很強。」   「跟你們北府兵比呢?」   易彪老實答道:「一對一,北府兵能勝過他們的不多。」   吳戰威嘿嘿一樂,「連你們北府兵都打不過,若照雲老爺子說的,鬼巫王真要領著這些怪物打六朝,難道還真沒人能擋住他們?」   「那可不一定。」   易彪道:「一對一,北府兵勝過他們的不多;十對十,兩伍北府兵至少能留下他們六個;一百對一百,他們全滅,北府兵還能剩下兩成。如果五千對五千,這些傢伙沒有半分勝算。」   吳戰威聽得納悶,「這是怎麼算的?」   易彪道:「行軍打仗,跟江湖漢子拚命是兩碼事。這些傢伙基本的戰術配合都不懂,真到了戰場上,打的是戰術和陣法。這些鬼武士武器粗糙簡陋,連護甲都沒有幾具,只能在南荒欺負欺負人,根本不知道怎麼打仗;上了戰場,數量再多也是烏合之眾。」   吳戰威有點不信,「我是老粗,你可別蒙我。」   「比如咱們這些人,能打的也就十幾個,如裡讓我來指揮,就挑出十幾個最強的武士,纏住謝先生、武二爺和凝羽姑娘,其餘人就用重兵器全力猛攻,畢竟這邊人少,只要不留給咱們喘氣的工夫,就算拿十個換一個,最多半個時辰也能攻下來。」   「如果我不中你的計,」   謝藝忽然開口,「就讓武二在最前面以強對強,死守不退,你怎麼辦?」   易彪應聲道:「那我就結陣。這裡地勢狹窄,以十二人一組,三四成陣,使用長槍重斧,劈刺二十次後退回,換生力軍再上。武二爺再強也不是鐵打的,能挨過五組他也該吃不清了。只要他一退,我就趁勢而入。」   「我方有凝羽姑娘這一著奇兵,」   謝藝徐徐道:「避其鋒芒,擊其側翼,你有幾成把握能保持陣形?」   易彪想了一下,「要是北府兵,我有六成把握。換他們,一成也沒有。這些蠻族武士勇是夠勇,但要讓他們令行禁止,比登天還難。不過我兵力充裕,只要強攻不止,必有斬獲。」   謝藝笑道:「那閣羅和你想法一樣,為何屢攻無果?」   易彪不服氣地說道:「那是他調度無方。」   謝藝微微笑道:「此處地勢狹窄,我方有武二一人在前,再配一、二名接應的漢子,就能穩守。閣羅也未必想給咱們喘息的機會,但我守在通道中段,他一次最多也只能上三人,死傷十餘人道路就被堵住,即使他不想退,也必須清理後才能再攻。」   吳戰威道:「這麼說,有二爺守著,咱們就高枕無憂了?」   「未必。」   謝藝道:「易彪說的沒錯,人都不是鐵打的。就是武二,久戰之下也必定疲憊。所謂攻守,乃攻中有守,守中有攻,一味死守,便成困獸之勢。所以武二堅守以外,還需有人擾敵,一旦有機會就放手攻擊。」   吳戰威一拍大腿,「我說你跟凝侍衛長怎麼只攻不守呢!」   雖然以寡敵眾,謝藝卻從不困守,而是不停地主動出擊,以進攻換取喘息的機會。   凝羽隱匿行跡的功夫令眾人印象極深,她常常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突然從敵人側方出現,以變換不定的刀法化解掉敵人的攻勢。而謝藝的攻擊更是堪稱恐怖,他每次出擊,都如同一條巨龍掃過整條通道,掀起一片血海。即使和他同屬一個陣營,吳戰威顫T下住心匠發寒。   謝藝對易彪道:「如果你是閣羅,會怎麼做?」   易彪想了片刻,「我會讓開通道,不與你硬撼,誘你深入,再展開圍擊。」   謝藝笑道:「如果我將計就計,直衝你主帥大營,你退還是不退?」   易彪豁出去道:「不退!就算你能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我只要踏平你的主營,剩下你自己也無法久戰!」   謝藝撫掌笑道:「好漢子。但我除掉你的巫師,你還能指揮如意嗎?」   「我巫師數量不少,而且都在陣後,有重兵守護。待我踏平你的主營,你也未必能殺盡他們。到時我大軍回轉,前後合擊,你若還戀戰不退,只怕連你也走不脫。」   謝藝拔出刀,微笑道:「要試試嗎?」   尖銳而冷硬的銅鼓聲再一次響起,生著鬼角的武士從黑暗中湧出,最前面一名的肩膀又寬又厚,體型強健得如同一頭野牛。   正在喝水的武二郎扔下水囊,猛虎般朝最前面的鬼武士直闖過去,兩個山峰般的龐大身影重重撞在一起,發出山崩般的震響。   飛濺的血光中,武二郎臉色凶獰如虎,他手臂肌肉隆起,一手扳著鬼武士的鬼角,鋼刀捅進鬼武士腰間,然後狂吼著拔出刀,一刀斬下鬼武士的頭顱。   謝藝眉角微微跳了跳。武二郎一直在最前方廝殺,此時雖然凶悍如故,但已經是強弩之末,否則起手一刀就足以把那名鬼武士攔腰砍斷。   從遭遇圍攻到現在,他們已經與這些悍不畏死的對手搏殺了一個多時辰。如果不是他們突圍成功,從大廳轉戰到這處只容兩三人通行的洞窟據險而守,這支隊伍早已全軍覆沒。   「崩」一枝短弩飛入黑暗,隱約能看到遠處一個披髮的巫師頭顱骨猛地向後一仰,跌倒在地。   小魏拿著射完最後一枝弩矢的弩機,抬手往洞壁上狠狠一磕,把這支陪他走過整個南荒的弩機砸成兩段。   祁遠抹了把臉上的血跡,朝謝藝投去佩服的一瞥。就憑自己這些人,能在鬼武士的圍攻下撐這麼久,謝藝功不可沒。最危險的一次出現在轉移途中,花苗的族長蘇荔突然離開隊伍,被鬼王峒的戰士包圍。武二郎狂性大發,花苗人也亂了陣腳,若不是謝藝單刀闖陣,衝亂敵人的攻勢,他們這點人早被敵人一口吞下。   祁遠最佩服的還是謝藝的眼力。那個總是淡淡微笑著的男子,對他們的瞭解似乎超過了他們自己。對每個人的實力深淺都瞭如指掌,並且在合適的時間做出最恰當的調整。   如果說最初完全是抱著捨命的念頭,現在祁遠已經開始相信,在謝藝的指揮下,他們憑藉這一點人手,也能支撐下去,直到打倒最後一名對手。   黑暗中忽然掠出一條黑色的長鞭,猶如夜的觸手,翻滾著捲住易雄的腰身,然後揮起,在空中微微一抖,以狂猛的力道甩上洞壁。那名擅長照料馬匹的軍漢來不及脫身,就被撞得頭破血流。   陰影中灑出一片刀光,凝羽總是在沒有人能夠預料的位置出手,一刀挑開長鞭,救下重傷的易雄,隨即沒人黑暗。   「我去瞠陣。」   謝藝拔地而起,朝陣後那個臉色發藍的漢子掠去。閣羅臉上的肌肉一陣抽動,這個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男子簡直成為他的噩夢。每次他出手,自己的脖頸都能感受到他刀鋒的寒意。   謝藝身在半空,忽然彷彿聽到什麼聲息,身形陡然在半空一頓,就那樣懸在空中,接著返身朝洞後折去,喝道:「易彪!」   易彪聞聲立刻搶上,擋住謝藝留下的缺口。   謝藝身影微閃,輕煙般消失在洞窟深處。誰也不知道他為何突然離開,但每個人都知道最艱苦的時候來了。   吳戰威扶著祁遠的肩膀站起來,吼道:「拚了吧!」   卡瓦兩手握緊刀柄,叫道:「拚了——拚了!」   商隊中所有能動的漢子都支撐著爬起來。   朱老頭面無人色,彎著腰鑽到岩石後面的縫隙中,只伸出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   眾人這時才意識到,謝藝的出擊至少為他們減輕了一半的壓力。謝藝一退,每個人的壓力都陡然增大一倍,連凝羽也無法再像往常一樣隱匿形跡,被迫現出身形,與武二死死守住洞窟入口。   閣羅無由地鬆了口氣,他額頭被硬物撞破,血跡斑斑,陰沉著臉大聲下令,鬼武士凌厲的攻勢如同海浪,再次朝這支傷痕纍纍的商隊撲來。   易彪的鐵盾已經碎裂,手裡的鋼刀也換了兩把。在鬼武士強大的壓力下,每個人都在拚命支撐,任何一個人的倒下,都可能造成整個隊伍的崩潰。   雲蒼峰微歎一聲,摘下腰問翠綠的玉珮,用手指摩拭片刻。一層白色的光幕從玉珮上緩緩放出,圓球般擴張開來,將負傷的眾人罩在其中。   朱老頭嘴巴張得能吞下一個烤熟的地瓜,前面的祁遠揉著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雲蒼峰手裡的白光,期期艾艾地說道:「雲老爺子,你這……你這法陣……這法陣……」   雲蒼峰苦笑道:「老夫不通法術,不過是多了兩個臭錢罷了。」   光球已經延伸至通道中段,將那些浴血的漢子籠罩在光幕內。不斷變幻的白光邊緣猶如實質,堅韌而富有彈性,鬼武士的刀斧劈在上面,隨即彈開。   祁遠終於喘過氣來:「你這是龍睛玉啊!原來那傳說是真的!真有人能把法術藏在龍睛玉裡面!」   雲蒼峰歎道:「可惜這玉珮質地劣了些,只能容納下一個法陣,法力也不甚多。」   武二郎啐了口血沫,惡狠狠道:「死老頭!有寶貝不早點拿出來!」   雲蒼峰無奈地說道:「這龍睛玉珮滿打滿算也只能支撐半個時辰,若早些拿出來,就留不到現在了。」   朱老頭酸溜溜道:「有錢真是好啊,連法術都能拿錢買。這世道……」   凝羽和易彪一言不發,迅速坐下調勻呼吸,在龍睛玉的光芒下恢復體力。卡瓦右危被長矛洞穿,一條手臂差不多廢了,這時傷口也緩緩收攏。傷亡最小的反而是花苗的女子,她們在戰場上絲毫不遜於同行的花苗戰士,但無論是謝藝還是易彪,都小心地把她們放在最後面,這時連忙過來給眾人包裹傷口。   對面的鬼武士停止了他們瘋狂的進攻,在主人的命令下,慢慢向後退去。   利用這難得的喘息機會,眾人都聚攏過來,浴血的身體籠罩在龍睛玉柔和的光芒下,彷彿浸在溫熱的水中,酸痛的肌肉放鬆下來,傷口收攏止血,體力迅速恢復。   但誰都知道,他們喘息的時間只有短短半個時辰。   蘇荔豐腴而頎長的身體在黑暗中散發出白艷的光澤,她赤條條走來,「幫我。」   說著她轉過身,毫不作態地聳起雪臀。在她白美的雪臀上方,一枚細針深深穿透蠍甲,刺進尾椎深處,只露出短短一截針尾,在燭光下閃現出詭異的銀光。   程宗揚雖然不知這枚細針是怎麼回事,但能猜出是它控制了蘇荔的力量,使她在小紫手下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程宗揚吸了口氣,然後屏住呼吸,兩指捏住針尾。就在這時,遠處的格鬥聲忽然停止,程宗揚心頭一震,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他甩了甩頭,把雜亂的念頭驅出腦海,然後輕輕一拔。   蘇荔雙手扶腰,身體如受雷殛,如雪的肌膚猛然繃緊,渾身的骨骼都彷彿被細針扯動,發出細微的響聲,接著頹然倒在地上。   程宗揚連忙鬆開細針,一手叉住小紫的喉嚨,喝道:「你來!」   小紫聽話地捏住針尾,先把細針推進數分,然後向左略旋分毫,再向側方輕提,用了一連串繁複的手法,才把那根彎曲的長針從蘇荔體內拔出。   程宗揚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那根針看似極短,留在蘇荔體內的部分卻超過二十公分,針身呈螺旋狀,尾部還有一個彎鉤,鋒銳異常,真不知小紫是怎麼把它刺進蘇荔體內的。   蘇荔臉色像虛脫般蒼白,她撿起散落的衣物,一手掩在自己腿間,然後直起腰,雙腿微微發顫。   蘇荔急促地呼吸著,沾滿冷汗的肌膚迅速恢復血色。她喘息片刻,走到丹宸身邊,解開她縛在一起的手腳。   不用程宗揚吩咐,小紫就老老實實把長針丟在地上,臉上又露出那種天真無邪的笑容,用稚嫩的聲音道:「程頭兒,你的包包真好看。」   程宗揚手指始終卡在她喉嚨上,不敢有絲毫分神。這丫頭實在太會騙人,稍不留神就可能栽到她手裡。   小紫繪著錦鯉的外衣攤在地上,上身只穿了件薄薄的小衣,兩團柔潤的乳房撐起衣物,皮膚像雪一樣滑膩。程宗揚抬腳把紫鱗鞭、戒指、臂釧、長針統統踢到裡面,然後一把提起,塞進背包。   手指觸到那幅柔滑的鮫綃,程宗揚頓時一陣火大,咬牙道:「死丫頭!你再敢耍花樣,我先砍掉你一隻手!」   小紫似乎被他凶神惡煞的模樣嚇住了,小嘴一癟,幾乎要哭出來。   明知道這死丫頭是裝出來騙人的,程宗揚還是禁不住心頭發軟。他重重哼了一聲,把她放下來,一手緊緊擰住她的手腕。   丹宸面色潮紅,赤裸的身體不停蠕動。蘇荔扶起她,丹宸失神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用含糊不清的語調喚道:「主人——」   小紫眼中的訝色一閃而過。程宗揚一顆心猛地提到嗓子裡,他旋風般轉過身體,拔刀在手,肩背繃緊,全部心神都用來防備背後突然出現的鬼巫王。   平台上空蕩蕩沒有任何異狀,甚至連影子也沒有一個。程宗揚背後冷汗緩緩流下,心裡暗罵:多半是這女人服藥後出現幻覺,卻嚇了自己一跳。   程宗揚環顧四周,圓形的洞壁光滑如井,腳下細長的平台像一條飛橋,懸在井壁上。平台後方的洞窟內,隱約能看到一道鐵門。   想到樂明珠就在裡面,程宗揚將小紫交給蘇荔,把僅剩的一把鋼刀也遞了過去,「看緊她!如果有危險,就一刀砍了這死丫頭!」   程宗揚拿起一枝牛油蠟燭,朝洞窟走去。   小紫很安分地待在原地,丹宸卻掙扎得越來越厲害,蘇荔不得已,只好一掌輕輕切在她頸後,使她昏迷過去。   蘇荔摟起丹宸,走到小紫身前,小紫揚起臉,「蘇荔姐姐,你好高呢。」   蘇荔神情平靜地看著小紫,然後攏了攏頭髮,揚手給了她一個耳光。「啪!」   小紫秀髮散開,雖然被蘇荔摑了一掌,精緻的臉頰卻笑容不改,甜甜笑道:「蘇荔姐姐,你力氣好大呢。」   蘇荔道:「現在你是我的俘虜了。」   小紫笑吟吟道:「小紫是程頭兒俘虜的女奴,姐姐不能隨便打我呢。」   蘇荔冷冷看著她,然後一刀挑斷她腰間的皮革,將那枝帶著自己體液的淫具挑進深淵。   程宗揚伸手輕輕一推,厚達尺許的鐵門隨即滑開,沒有發出絲毫聲音,輕巧地讓人不敢相信。門後一片柔和的光芒隨即湧出,映亮了他的眼睛,微濕的空氣中,瀰漫著奇特的香氣。   洞窟中央有一座圓形祭台,不知經過多少歲月,祭台表面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鐘乳石。奇異的是,那層鐘乳石不僅質地透明,而且像夜明珠一樣散發出瑩白色的光澤,宛如一層明亮的琥珀,將祭台上一具女體映照得通體光明。   樂明珠雙目微閉,恬靜的姿容彷彿一朵沉睡的蘭花。她遮掩身體的鮫綃被小紫拿走,光潔的肉體浸浴在柔和的光線中,白美無瑕的肌膚彷彿透明的美玉一樣晶瑩潤澤。   最吸引入的還是她胸前那對大到誇張的乳房。   即使平躺的姿勢,小香瓜雙乳仍保持著挺翹的姿態。豐滿而碩大的乳球圓圓聳起,柔膩的乳肉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乳頭像櫻桃一樣紅嫩。   一條金色的細鏈纏繞在她曲線玲瓏的胴體上,那條金鏈做工出奇的精緻,金燦燦的鏈身呈圓形,節與節之間幾乎看不到環抑,只有一點火一樣的紅光。鏈身緊貼著白嫩的肌膚,從少女頸中繞過,然後斜著穿過乳溝,在纖細的腰間挽了一下,再貼著光滑的小腹,垂到白嫩的腹下。   她的玉阜微微隆起,白膩如脂的雪肉又軟又嫩,上面生著幾絲柔軟的恥毛。   那條金色的細鏈貼著恥縫垂入股間,金黃的光澤與大腿內側雪白的膚光交相掩映,隱約能看到少女下體濡濕的蜜肉。   樂明珠肌膚上塗抹了一層油脂,雪嫩的肌膚光可監人,芳香撲鼻。她發出均勻的呼吸,赤裸的胴體光潔而又瑩潤,就像一個沉睡的小仙女。   一看到樂明珠,程宗揚頓時把所有的威脅都拋到腦後,什麼鬼巫王、生著鬼角的武士,井底的莫名生物……加起來也比不上她一根腳趾。   程宗揚騰身躍上祭台,叫道:「小香瓜!」   小香瓜睡著了,對他的呼喚毫無反應。   程宗揚伸手扶起樂明珠,一直緊盯著小紫的蘇荔看到她眼中波光一閃,立刻揚聲示警道:「小心!」   手指觸在祭台琥珀般的表面上,指尖突然一空,彷彿穿過祭台表面,觸到一片令人恐懼的寒意。   緊接著指尖一痛,程宗揚急忙拔出滴血手指,只見一隻毛茸茸的尖肢貼著樂明珠雪滑的腰身伸出,接著一團黑乎乎的物體從祭台內鑽了出來。   程宗揚指尖傳來麻痺的痛意,他暴喝一聲,從背包中抓出珊瑚匕首,狠狠剌下。   刀鋒穿透陰蛛堅固的外殼,將蜘蛛釘在祭台邊緣。陰蛛被刀鋒刺透的部位流出濃綠的汁液,八條觸肢收攏,縮成一團,身體僵斃。   蘇荔旋身掠上祭台,抓起程宗揚的手,毫不猶豫地把他受傷的手指放在口中,用力吸吮毒液。   程宗揚狠狠盯著小紫,小紫笑嘻嘻道:「程頭兒,你好厲害哦,被陰蛛咬一下都沒死。」   「想讓我死?沒那麼容易!」   麻痺的傷口漸漸開始痛楚,程宗揚知道自己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蘇荔吐出一口烏血,然後抹去唇上的血污。傷口的毒素被吮吸出來,血變得鮮紅。   程宗揚呼了口氣,誠心實意地向蘇荔道謝。蘇荔只淡淡一笑,撕下衣角,給他裹住傷口。   程宗揚想起鬼巫王對花苗女子的評價:無知而精於算計。但爽朗的蘇荔與這樣的評價根本沾不上邊。   程宗揚低頭細看,這才發現祭台上刻著鬼王峒的鬼臉圖案,樂明珠嬌小的玉體正躺在鬼臉大笑的口中。   與此同時,那條金色的細鏈不僅纏繞在她身上,還繫住她的手腳,兩端與祭台連為一體。他不知道這裡面埋藏著怎樣的巫術,卻直覺感受到,如果自己就這樣抱起小香瓜,她永遠也不會離開祭台。   程宗揚抬起匕首,用力朝細鏈斬去。「叮」的一聲,無堅不催的珊瑚匕首竟然被單了回來。   「不要吵……」   樂明珠不高興地皺起眉頭,在睡夢中小聲抱怨道。   「小香瓜!」   程宗揚一陣驚喜,抓住樂明珠的肩膀。   那丫頭身體柔若無骨,她嘴巴張開,小小地打了個呵欠,嘟囔道:「身上好熱……」   然後頭一歪,又沉睡過去。   「別動!」   蘇荔拉住他。   程宗揚一怔,發現那條金色的細鏈彷彿有生命的物體一樣收緊,陷入樂明珠雪滑的肌膚中。   程宗揚朝小紫吼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紫眨了眨眼睛,「樂姐姐是獻給龍神的新娘啊。蘇荔姐姐,還是你把她送來的呢。」   程宗揚心頭一震,想起洞底那個莫名的龐然大物,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蘇荔臉上毫無血色,慢慢道:「他們說,鬼巫王得到龍神的幫助,為了答謝龍神,要把最美的少女作為祭品。」   關於鬼巫王的傳說不下百種,也許只有這個才是真的。   程宗揚惱道:「所以你就讓這個傻丫頭來冒險?」   蘇荔咬住嘴唇,沒有回答。   程宗揚扭頭看向小紫,「把她解開!」   小紫嬌媚地笑了起來,「解不開的哦。她上了祭台,只能等鬼巫王大人來了。鬼巫王大人會在祭台上給龍神的新娘開苞,搾乾她的陰精,然後把她和那些蠟燭投給龍神當點心。樂姐姐身上塗了香脂,龍神最喜歡吃了。」   程宗揚用匕首指著小紫,寒聲道:「過來!把她解開!要不換你躺上去!」   小紫笑容更加燦爛,她雙手背在身後,可愛地偏著頭:「我不!」   程宗揚心頭一凜,這丫頭最善於看人臉色,被自己擒住後真是要多乖有多乖。   這會兒突然改變態度,肯定是有恃才能無恐。一團黑色的煙霧從小紫背後升起,一隻蒼白的手掌伸出,扶在小紫肩頭。煙霧收斂成黑色的斗篷,然後鬼巫王毫無血色的面孔出現在面前。   「你做得很好。」   鬼巫王平淡地說道。   小紫笑道:「是他們太笨了呢。」 第二章 斗屍   沉甸甸的珊瑚匕首握在手中,彷彿一塊寒冰,可程宗揚手心仍禁不住冒出汗水。   鬼巫王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程宗揚。   「天命者。」   他沉聲道:「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加入鬼王峒,或者失去一切!」   說程宗揚不猶豫那是假的。自己穿越到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剛剛找到一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就面臨生死選擇,程宗揚有一萬個理由要活下去。但拒絕鬼巫王只需要一個理由就夠了。   「跟你混也沒什麼。」   程宗揚開出自己的條件,「把她給我。」   程宗揚指向祭台上的少女。   鬼巫王皺起眉頭,「你在褻瀆神靈,天命者。她是龍神的祭品。」   程宗揚無奈地攤開手,「那就沒得談了。」   「你拒絕了我的好意。在南荒,拒絕我的人只有一個下場……」   鬼巫王收回手指,黑色的斗篷無風而動。   一股陰寒的氣息從身旁升起,緊接著耳邊傳來一聲嚎叫。那聲音猶如地獄最深處惡鬼發出的嚎叫,令人徹骨生寒。岩石像染墨般蕩出一圈黑色的漣漪,一隻手掌從漣漪中揮出,青色的手背幾乎被利刀砍斷,傷口中露出白森森的骨骼。受傷的手掌扳住地面,一具龐大的身形隨即從地面湧出。   那是一個持矛武士,它的皮膚被粗大的骨骼撐起,呈現出死亡的青色,曾經強壯的身體遍佈傷痕,大部分都是死後留下的,已經無法癒合。   如果說鬼武士是猙獰凶悍,有著非人的力量。眼前這個從地獄召喚出的持矛武士則是陰森可怖。它體表沒有任何生命的特徵,就像一具直立的屍體,散發著濃郁的死亡氣息。   鬼巫王的身體掩藏在黑色的斗篷下,只露出蒼白的面孔,那對幽深的黑眸猶如深潭,平靜中透出瘋狂的意味。   「你的刀法很有趣。南荒很少有人修習過來自北方的武學。我會得到你的身體,把它煉製成一具令人滿意的屍鬼。」   鬼巫王斗篷下閃出一點碧綠的磷火,射進持矛武士體內。屍鬼空洞的雙眼張開,燃起一點碧火。它騰身向前縱去,長矛直黥程宗揚面門,身手出人意料的靈活。   程宗揚幾乎能看到行屍籠罩在一層青黑色的死氣之下,但不知鬼巫王使用了什麼樣的禁制,使屍體的死亡氣息聚而不散,連自己的生死根也無法吸動。   身後傳來一聲嬌叱,蘇荔揚手擲出鋼刀。「噗」的一聲,已經卷刀的鋼刀直直插在屍鬼肩頭,刀尖穿透了它的肩膀。屍鬼不理不睬,長矛如同巨龍,翻滾著捲來。   程宗揚連它的長矛都看不清楚,更不用說抵擋,眼看著重重矛影帶起勁風逼來,他急忙向後躍去。   「砰」的一聲,長矛擊在石上,將那塊尺許大小的岩石擊得粉碎。屍鬼僵死的面孔毫無表情,他抽回長矛,然後「呼」的一聲,長矛抖開,在身前灑下一片扇形的矛彭。   程宗揚握緊匕首,擋在祭台前,對蘇荔道:「你帶樂姑娘快走!」   蘇荔皺起眉頭,「她身上的鏈子會收緊。」   「那也比變成點心強!」   程宗揚大喝一聲,匕首對準長矛狠狠斬下。屍鬼武士肩膀微沉,長矛忽然一翻,避開匕首的鋒銳,掃在程宗揚肋下。程宗揚肋骨一陣劇痛,幾乎吐出血來。   他狼狽地向旁一跌,錯開矛鋒,躲到一根從洞頂垂下的鐘乳石柱後面,一手按住肋骨,絲絲地吸著氣。   小紫清悅的笑聲響起,「樂姐姐長得好美,被主人開苞的樣子一定很好看。蘇荔姐姐,一會兒小紫也給你開苞,看你們誰哭得更大聲……」   幸好肋骨沒斷,程宗揚忍痛嘻笑道:「小紫,能和你娘共侍一夫,肯定很開心吧?」   小紫笑聲一滯。   「你娘又乖又聽話,幹起來真的好爽,哈哈……」   程宗揚笑聲未絕,忽然「砰」的一聲,頸側石層紛飛,毒蛇般的長矛穿透石柱,緊貼著脖頸剌出。   程宗揚心跳險些停止,不等屍鬼拔出長矛,他匕首一揮,將長矛斬下尺許長一段,然後雙足一點,從石柱後掠出,舉起匕首朝屍鬼額頭刺去。   屍鬼受傷的手掌抬起,握住肩頭的刀柄,傷口中的骨節一根根繃緊,硬生生將鋼刀從肩頭拔出。   那柄鋼刀已經捲了刀,除了刀尖還有點威脅,砍在身上就像用刀背砸一下差不多,但珊瑚匕首就不同了。自己晝局臨下,縱然那屍鬼武士抵擋,自己也能搶先一步,刺穿它的額頭。   程宗揚執匕加速刺落。匕首已逼近屍鬼眉心,屍鬼不但沒有抵擋,反而鋼刀平舉,劃了半個圓弧。   程宗揚心裡冷笑,就是想同歸於盡,也得有這個能力。只要手中的匕首釘進這傢伙腦門,無論它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盯著屍鬼鬼火般的眼睛,程宗揚心頭忽然一震。自已莧然忘了這傢伙已經是個死人,即使匕首黥穿它的頭顱,也不過在它額頭多添一個傷口而已。   它鋼刀子舉,並不是來不及變招,而是等著自己送上門來,只要刀鋒一遞,就能輕易刺穿自己的腰腹。這個死人額頭被匕首剌穿無所謂,自己腰上被捅一刀,肯定一命嗚呼,活人變死人。   程宗揚身在半空,已經能感覺到屍鬼身上的死亡氣息。眼看著它刀尖挺起,而自己卻像撲火的燈蛾飛向死亡,程宗揚一顆心直沉下去。   忽然一道銀光劃過,靈蛇般捲住鋼刀,扯到一邊。「噗」,匕首穿透屍鬼的額頭,隉宗揚在屍鬼頭顱上一撐,借力向後翻出。   昆鬼額頭顯出一個平整的傷口,青色的皮肉下,白森森的顱骨清晰可見,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   不遠處,蘇荔修長的身體立在祭台一角,她晝兄的長髮隨意挽了一把,幾縷零亂的髮絲貼在雪白的臉頰上。她雙手按在纖美的腰上,白美而修長的雙腿筆直分開,大撾根部的刺青微微閃動著暗青色的光澤。   在她身後,一條銀亮的蠍尾長長伸出,捲住屍鬼手中的鋼刀。分節的蠍尾由粗到困,在尾端形成一個鋒利的彎鉤,鉤尖呈現出紫黑的色澤。   武士死屍般的手臂繃緊,蠍尾在刀上發出金屬磨擦一樣的聲音。忽然彎鉤一翻,鉤住屍鬼的手腕,將鋼刀連同一片皮肉同時撕下,然後蠍尾弓起,在空中一蕩,倏忽收回。   長及兩丈的蠍尾從身後昂起,接著彎曲過來,蘊藏著劇毒的彎鉤懸在頭頂,鉤尖昂起,緩緩浮動。蘇荔鳳目散發出異樣的光彩,在她腰間,一層銀亮透明的蠍甲正貼著雪白的肌膚迅速擴張。   鬼巫王冷冰冰道:「花苗的族長,你沒有讓我失望。一具能夠變身的行屍,將足我的珍藏。」   小紫拍手笑道:「蘇荔姐姐,你變過身更漂亮了。嘻嘻,小紫還沒有玩過這麼漂亮的母蠍子呢。小紫再抓到你,就讓你變成蠍子樣,再找人跟你交配。」   蘇荔挑起唇角,蠍尾低伏下來,彎成弓形,然後悄無聲息地彈出,箭矢般剌向失去武器的屍鬼。   變身後的蘇荔實力大增,頃刻間,屍鬼身上又多了幾道傷口。   程宗揚死裡逃生,渾身都被冷汗打濕,他長吸一口氣,然後猱身上前,準備與蘇荔聯手圍攻。腳步剛一邁出,小腿忽然一緊。程宗揚低頭看去,頓時魂飛魄散。   如墨的地面中,不知何時伸出一隻秀美的手掌,抓住自己的小腿。程宗揚暴喝著用力一扯,從地下扯出一具曼妙的女體。   那名女屍鬼同樣身無寸縷,她蜿蜒的長髮遮住面孔,裸露的身體曲線飽滿豐乳、纖腰、美臀、長腿,有著懾人的美麗,然而潔白的皮膚失去血色,透出死亡的淡青色澤。   她乳下有一道長長的刀痕,淒慘的傷口朝兩側翻開,深入胸骨,幾乎能看到已經停止跳動的心臟。   與男屍鬼不同的是,這具女屍胴體上幾乎掛滿了飾物,兩枚長長的乳釘從她乳暈穿過,挺翹的乳頭掛著兩排乳環,環上繫著鈴鐺,肚臍中鑲著一顆鮮紅的寶石。   她腹下的毛髮已經被拔除乾淨,白皙的小腹兩側刺著兩條青黑色的毒蛇,彎曲的蛇體一直延伸到陰阜下方。在她腹下,細小的陰蒂被人剝出,扯得變形,上面至少掛了三隻黑沉沉的鐵環。兩片肥厚的陰唇掛滿各種飾物,被墜得拉長,甚至連會陰處都嵌了裝飾品。   她右手握著一根鐵鏈,黝黑的鏈身穿透她的腕骨和鎖骨,另一端穿過腹下的圓環,消失在股間。沉重而粗糙的黑色鐵器與女屍失去血色的慘白胴體交織在一起,詭異而又淒艷。   程宗揚竭力掙開她的手掌,然後側過身,匕首雪亮的鋒刀斜挑撩起。女屍身體向後一仰,避開鋒刀,覆在面上的髮絲順著鼻尖滑開,露出一張僵硬而不失美麗的面孔。   蘇荔鳳目掃來,頓時渾身一顫,失聲叫道:「朱諾!」   程宗揚飛身後退,與蘇荔背靠背立在一處,「她是誰?」   蘇荔吃驚地咬住嘴唇,片刻後說道:「她是江納絲人的族長,一直在沼澤與鬼王峒人作戰。一年前,我們失去了她的訊息,還以為她帶領族人退入山林。」   「她是一個勇敢的女人。」   鬼巫王道:「一個可惡的反抗者。」   鬼巫王從斗篷下伸出手,手指輕輕一勾。女屍幽靈般閃動身形,在鬼巫王身前出現,她身上滿綴的飾物搖動著,發出金屬碰撞的響聲。   「她違抗了我給南荒制訂的秩序,像野狗一樣攻擊我的使者。達古花了很多力氣才抓到她。」   鬼巫王手掌伸到女屍腹下,撫摸著那曾經鮮美的陰戶,「她給我們帶來很多歡樂,最後我把她煉成行屍,讓她去屠殺以前的同伴。」   鬼巫王摘下懸在女屍下體的鐵鏈,「去殺了他們。」   女屍鬼挽住鐵鏈,從體內用力拔出,然後「颼」的一聲,揮向靠肩而立的蘇荔和程宗揚。   程宗揚的匕首雖然鋒銳異常,畢竟太短;他一邊閃避女屍的鐵鏈,一邊叫道:「你幹掉男的,我來對付她!」   蘇荔一言不發,蠍尾閃電般掠出,攻向男屍。   兩名屍鬼中,朱諾實力明顯在男屍之上,如果以蘇荔對朱諾,自己對付男屍鬼,即使能勝也要耗費一番工夫。程宗揚選擇了更強的朱諾,希望蘇荔能以壓倒性的實力迅速幹掉男屍,再聯手對付女屍鬼。   要緊的是在蘇荔幹掉對手之前,自己千萬不能被女屍鬼幹掉。   鐵鏈呼嘯著破開空氣,帶著濃郁的死亡氣息揮來。程宗揚閃身從祭台掠出,利用林立的石柱與她周旋。鐵鏈如影隨形地跟在身後,柱間石層紛飛。   丹田內充盈的真氣大量流失,消耗速度快得驚人。程宗揚暗暗叫苦,趁女屍鬼鐵鏈再次揮來,他看準位置,匕首「叮」的一聲從鐵鏈的環扣穿過,反手釘在鐘乳石上,然後冒險躍出,徒手朝女屍攻去。   女屍鬼赤裸的皮膚泛著塑膠一樣毫無生氣的光澤,她右手腕骨被鐵鏈穿過,回手用力一扯,鐵鏈在腕骨間發出格格吱吱的磨擦聲,卻沒能掙開珊瑚匕首。   程宗揚閃身欺近,一拳打在她腹下。女屍雙乳向上跳起,乳頭沉甸甸的鐵環和鈴鐺跳動著撞在一起,將乳頭扯得變形。   女屍雙眼睜開,瞳孔中搖曳著鬼火一樣的碧光。程宗揚駭然退後,忽然一股大力從背後湧來;女屍張開雙臂,摟住程宗揚的腰背,然後張口咬向他的脖頸。   女屍舌頭被人剪開,像蛇信一樣分叉,舌根嵌著一顆珍珠,口腔像死屍一樣蒼白。   程宗揚被她死死摟住,只能勉強伸出一隻手,抓住她的下巴,用力撐起。   女屍雙腿攀在程宗揚腰間,雙臂蛇一般伸來,扼住他的喉嚨,程宗揚一手推住她的下巴,一手擰住她的手腕,脖頸竭力後挺。   女屍身體光滑而冰冷,肌肉像死屍一樣僵硬,只有乳房還略帶彈性,卻沒有一絲溫度。她脖頸扭曲,慘白的面孔透出死亡的青色。   程宗揚頭皮發麻,死死擰住女屍的手腕。女屍雙手越來越緊,指甲幾乎掐入皮肉。   程宗揚呼吸斷絕眼冒金星,窒息的肺部像是要炸開一樣。   忽然丹田氣輪一震,一股清涼的氣息從頭頂湧入。程宗揚一怔,意識到自己由外呼吸轉為內呼吸。但這種感覺只有一瞬,程宗揚挺起胸膛,屈膝重重頂在女屍臀間。   女屍脫手飛出,她右腕穿在鐵鏈上,被鐵鏈一掙,跌落在地。她雙腿張開,下體的飾物翻到兩邊,露出被摧殘過的美穴。她下體同樣失去血色,變得蒼白,鬆弛的穴口留著被硬物磨擦的痕跡。   程宗揚急喘幾口氣,兩人同時向石柱後掠去,但朱諾更快一步,程宗揚剛靠近石柱,她已經握住匕首。石層紛飛中,鐵鏈猶如黑色的毒蛇纏在程宗揚的手臂上,鏈尾旋轉著收緊,接著雪亮的匕首挑出,刺向他的心口。   程宗揚手臂被鐵鏈纏住,避無可避,眼看匕首就要透胸而入,旁邊突然人影一閃,一個赤裸的女子撲過來,張口咬住朱諾的手臂。   程宗揚死裡逃生,立刻甩開鐵鏈,閃身退後。   看著兩具赤裸的女體糾纏在一起,程宗揚大惑不解。丹宸不知何時醒來,千鈞一髮之際擋住女屍的攻擊。   她們一個是鬼巫王馭使的行屍,一個是鬼王峒的女奴,怎麼會突然間自相殘殺起來?   女屍無論格鬥技巧還是力量都遠在丹宸之上,她用鐵鏈纏住丹宸的纖腰,把她懸空拉起。丹宸手掌竭力伸出,插進女屍豐滿的乳下,抓住她裸露的心臟。女屍一手塞到丹宸口中,乾淨利落地把她頭部扳得後仰,露出喉部,然後一口咬穿她的喉嚨。   森冷的洞窟中,丹宸赤裸的胴體抽動片刻,白美的雙腿軟垂下來,腿間失禁般滾出大量液體。她頸骨彷彿被女屍咬斷一樣反折過來,下巴挑起,面孔正對著程宗揚。   在生命的最後一剎那,她露出一個崇慕的笑容。   「主人……」   丹宸無聲地說著,口中湧出一股鮮血,眼中的光亮漸漸消失。   程宗揚一點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鬼巫王和小紫卻齊齊變了臉色。丹宸那聲主人絕不是對鬼巫王喊的,可她為什麼會對這個陌生的年輕人效忠?   「格」的一聲,蘇荔蠍尾絞碎持矛屍鬼的頸骨,接著飛身掠起,在空中畫出一條曼妙的弧線,與朱諾絞殺在一處。   丹宸的死令蘇荔憤怒異常,她鳳目泛紅,嘴唇緊緊抿著,蠍尾將女屍逼得節節後退。忽然尾鉤射出,釘入女屍的手背,把珊瑚匕首從她掌中擊飛,斜斜插在石柱上。   程宗揚飛身躍起,一把抓住匕首。鬼巫王斗篷無風而起,鬼羽劍如同一片輕盈的羽毛飛出,在掌心一旋,直刺過來。   程宗揚暴喝一聲,與鬼羽劍硬拚一記。鬼巫王蓄勢已久,這一擊看似從容,蘊藏的力量卻強大之極。程宗揚手臂劇震,臂上已經癒合的傷口再次進裂,鮮血像箭一樣賤出。   小紫身上的東西被程宗揚搜羅一盡,躲在鬼巫王身後。幾滴鮮血沾在她白玉般的面頰上,小紫伸出舌尖輕輕一舔,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精緻的面孔上綻出笑靨。   程宗揚被鬼羽劍擊中的手臂像被折斷一樣,空空的使不上力氣,幸好蘇荔百忙中蠍尾掠來,挑住鬼巫王的長劍,自己才沒有被鬼巫王趁機一劍幹掉。   程宗揚退到祭台上,長吸一口氣,腹中氣輪疾轉,真氣撞開閉塞的經脈,重新貫人手臂。忽然心神一晃,就像是坐在過山車上從高處猛然衝下,身體還在原地,靈魂卻彷彿衝出身體,離開肉體的束縛。   程宗揚勉強穩住心神,接著又是一陣恍惚。   「程頭兒……」   一個美妙的聲音在呼喚自己。   「來啊……」   那聲音從舌尖旋轉著輕輕吐出,像晶瑩的水珠濺在自己心頭。腦海中浮現出小紫絕美的面孔,無限媚惑地朝自己微笑。那裡彷彿是靈魂的家園,讓自己禁不住想蜷起身體,像胎兒一樣回歸母體,在溫暖中沉睡。   蘇荔揮舞的蠍尾彷彿遠去,女屍綴滿飾物的胴體一片模糊。   額角的傷痕震跳著,傳來火熱的炙痛感。程宗揚清醒過來,用力咬破舌尖,重新穩住搖搖欲墜的心神。游離的靈魂被拉回肉體,視線變得清晰。   小紫白嫩的雙手像蓮花般張開,右手中指指尖沾著一點鮮紅的血跡,她驚訝地看著程宗揚,臉頰像被抽乾鮮血一樣變得雪白,然後軟軟坐倒。 第三章 艷毒   「死丫頭!」   程宗揚知道是小紫弄的鬼,卻不知道自己剛才又在鬼門關轉了一圈。   小紫用程宗揚的鮮血施展噬魂的巫術,如果成功,程宗揚就會和阿夕一樣,淪為小紫的俘虜。結果小紫的巫術被程宗揚掙脫,自己卻受到巫術反噬。   若程宗揚是擅長靈魂巫術的行家,這時用自己的鮮血為媒介,就能輕易抽走小紫的靈魂,可惜他並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一個難得的良機。   蘇荔獨力擋住女屍的攻勢,一邊還要防備鬼巫王,早已左支右絀,幾次險些被女屍擊中。程宗揚揉身向前,離鬼巫王還有丈許時騰身躍起,雙手握住匕首,朝他顱頂剌去。   鬼巫王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不閃不避,等匕首離頭頂還有數寸,他頭頂披散的長髮忽然分開,一隻金色的鬼角筆直伸出,標槍般刺中匕首。   程宗揚雙臂劇震,身體筆直彈起,翻到鬼巫王身後。巨大的衝擊力使他站立不穩,踉蹌著衝出幾步,撞到小紫身旁。他一把抓起小紫,匕首抵在她頸側,厲聲道:「住手!」   小紫被法術反噬,渾身毫無力氣。鬼巫王卻對程宗揚的威脅視若無睹,身影一閃,就落到程宗揚面前,平平一劍對著小紫脖頸刺去。   程宗揚看得清楚,他這一劍並不是想要小紫的性命,而是衝著自己的心口,至於小紫根本就不在他眼中,有沒有小紫擋在前面,這一劍都沒有分別。   程宗揚使出全身力氣,一把擲出匕首。   「叮」的一聲,鬼巫王的長劍被削去寸許長一截。匕首貼著鬼巫王蒼白的臉側飛過,將他頭髮削下一篷。   程宗揚肩頭一痛,被失去劍鋒的長劍擊中,他趁勢抱住小紫滾到一邊,然後彈起身來。   鬼巫王長劍低垂,張手握住自己的髮絲,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   蘇荔蠍尾一蕩,挑住珊瑚匕首,接著遞出,將女屍飛舞的鐵鏈一削兩段,蠍尾中部趁勢掄起,擊在女屍腰間,將她撞開,蠍尾隨即倒捲,將珊瑚匕首拋給程宗揚,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然後喝道:「走!」   蘇荔擺脫女屍的攻擊,蠍尾貼著祭台掃過,捲起沉睡的樂明珠,朝另一側的洞口掠去。   程宗揚挾住渾身發軟的小紫,一步步向後退去。   鬼巫王低著頭,金色的鬼角彷彿失去光彩,變得黯淡無光。失去操控的行屍僵直地立在原地,她蒼白的唇上沾滿鮮血,冰冷的軀體妖艷而又詭異。   鬼巫王緩緩抬起頭,然後大聲嚎叫起來,「該死的天命者!你將死在我的劍下!被我煉成行屍!」   程宗揚抱起小紫,飛速躍上台階。他心裡大惑不解,只是削斷幾根頭髮而已,這鬼巫王怎麼表現得這麼憤怒?   濃重的殺氣從背後襲來,程宗揚幾乎能看到鬼巫王因為憤怒而扭曲的面孔,感受到他滔天的怒意。   程宗揚使出吃奶的力氣,朝前猛衝。鬼巫王斗篷帶出的風聲迅速接近。忽然背後壓力一輕,程宗揚不顧一切地闖出洞口,朝著黑暗的洞窟奔去。   在他身後,一個刀鋒般的黑影擋住台階上方,女屍慘白的胴體與黑影一觸,便輕煙般消失了。   鬼巫王身影一凝,懸在半空,驚訝中露出一絲慌亂:「是你?」   一個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響起,「回去吧。」   鬼巫王一怔,下意識地重複道:「回哪裡?」   那個黑色的影子突兀地擋在鬼巫王面前,雖然沒有本體,卻充滿不可觸犯的威嚴,彷彿一個驕傲而尊貴的王侯。   「你來的地方。」   鬼巫王最初的慌亂消失了,他臉色慢慢漲紅,忽然像一個憤怒的孩子一樣叫道:「你從來就沒理解過我!」   黑色的影子寂然無聲,只有鬼巫王激昂的聲音在洞窟中迴響。   「我做的有什麼不對!難道看著他們在愚昧中出生,又在無知中死去嗎!我會改變他們,我也能改變他們!為什麼你不願意支持我?你說過,我是你最好的弟子!你為我驕傲!可當我負起責任的時候,你卻疏遠了我!」   鬼巫王朝黑影吼道:「我知道你不喜歡他們,可他們都是些好人,我在黑魔海學到了很多東西。我找到了那條路,可以改變南荒的路!即使你不同意,我也要去做。」   他大聲說道:「因為你說過,道之所行,不讓於師!」   「黑魔海?」   黑影輕蔑地說道:「他們只會教你一些狗屁不通的東西,向你索取報酬,然後為一個銅銖把你出賣掉。」   「那是你的偏見。」   鬼巫王反駁道:「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他們。你從來沒有向我提起過黑魔海,可他們常常提起你,對你推崇備至。他們無私的幫助我,告訴我龍神的秘密,可你又做過什麼?」   鬼巫王聲音低沉下來,「你知道嗎?我多希望你能和我站在一起。」   「你的頭髮已經斷了,讖語開始應驗了。」   「我不陷。」   鬼巫王攤開手掌,亮出削斷的髮絲,然後像把整個世界握在掌心一樣握緊拳頭,「只要能改變南荒,我寧願去死。」   那個黑影沉默良久。   「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   他低聲說:「但我仍為你驕傲。」   鬼巫王頭也不回地踏上台階。在分別前,他突然說道:「我遇到了你一直在尋找的天命者。他的傷痕和你在夢中見到的一樣。我想,這個應該是真的。」   他說:「我會想念你的。」   程宗揚追上來,心有餘悸地看向背後,「好險!」   蘇荔抱起樂明珠,「給你。」   程宗揚二話不說接過熟睡的小丫頭,不顧蘇荔還在眼前,就在她臉上狠親一口,「笨死你了!被人捆成這樣還不醒。」   樂明珠睡得正熟,身子熱乎乎又香又軟,活像一頭熟睡的小香豬,就算把她賣了也不知道。   蘇荔扯起小紫,似笑非笑地說道:「我們又見面了。」   小紫笑盈盈道:「蘇荔姐姐,你變身的樣子好威風。」   蘇荔輕撫著她粉嫩的臉頰,蠍尾纏住她纖軟的腰肢,帶著劇毒的尾鉤挑起,蜿蜒伸入小紫裙底,在她裙內蠕動,柔聲道:「你不是要找人和我交配嗎?」   小紫眨了眨天真無邪的大眼睛,「樂姐姐快死了呢。」   「你說什麼!」   程宗揚一把拽過小紫。   「你好笨哦,樂姐姐身上抹的油脂,有很厲害的催情藥。如果不幫她解毒,渾身的血液會越來越熱,很快就死掉了。」   程宗揚抱著樂明珠,一邊猜測小紫這番話有幾句是真的,「怎麼解毒?」   小紫看了看周圍,若無其事地說道:「你就在這裡和她交配好了。」   程宗揚為之氣結,扭頭道:「武二他們在哪裡?」   蘇荔搖了搖頭。她被小紫擒獲後昏迷了一段時間。至於程宗揚,自己身處何地都不知道。   小紫揚起臉,「小紫知道路啊。」   擺在程宗揚面前的有兩件要緊的事,一件是與武二會合,一件是找地方救醒樂明珠。他沉聲道:「帶我們去找武二郎!」   「他們逃得很快,連小紫也不知道他們躲在哪裡。」   遲疑問,蘇荔道:「先離開這裡。」   程宗揚明白她的意思,武二、謝藝和凝羽他們在一起,實力比自己和蘇荔只強不弱。樂明珠身體有異,即使與他們會合也沒有什麼用,只不過此時的鬼王峒只怕再沒有一處能稱得上安全,找什麼地方安置樂明珠,就夠他頭痛了。   小紫甜甜笑道:「小紫知道一個地方,很適合你和樂姐姐在一起。」   蘇荔道:「要不要剝光她的衣服,免得她再耍花樣。」   看著一臉天真的小紫,程宗揚苦笑道:「算了吧。」   就在程宗揚他們頭頂不遠處,龍睛玉珮的光芒逐漸消退。武二郎第一個站起來,從吳戰威手裡奪過鋼刀。   武二郎眼一瞪,「二爺拿你把刀怎麼了?瘸驢!還不快滾!」   吳戰威也是猛人,但碰上武二這種橫人,只有吃癟的分。不過武二的舉動,他一看就知道,這傢伙是要他們先走,自己攔住鬼王峒的追殺。   吳戰威嘿嘿一笑,「二爺,你也太小看老吳了,要死就死在一塊兒!老吳要是不要臉的自己逃命,被人罵也罵死了。」   武二郎橫著眼道:「你們也配跟二爺死在一起?我呸!做什麼夢呢!」   謝藝仍然杳無音信,能拿主意的只有雲蒼峰,他低咳一聲,「大伙不用吵,聽我說。」   眾人安靜下來。   「咱們這些人能支撐這麼久,也掙夠了面子,到哪兒說出去也不丟人。大伙拚也拚夠了,血也流夠了,我老頭子沒什麼本事,事到如今,能保住大伙的性命最要緊。」   雲蒼峰道:「武二,你一個人斷後。其他人現在就走,遇到岔路,大伙就分開。不管是能闖出去,還是能藏起來,只要能活下來就好。」   眾人一片嘩然。凝羽輕輕道:「如果他在這裡,不會這樣做。」   雲蒼峰知道她說的是程宗揚,如果他和謝藝有一個人在這裡,雲蒼峰也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可法陣眼看就要失效,鬼武士一旦開始攻擊,到時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再撐下去,遲早要全軍覆沒。左右是個死,能逃的一個是一個吧。」   「可不是嘛!」   朱老頭一拍大腿,從縫隙裡鑽出來,「就是這個理兒!還傻愣著幹啥?快跑啊!」   易彪扶起吳戰威,祁遠和小魏抬起受傷的卡瓦,眾人都忙碌起來,只有凝羽仍留在原地。   「我留下。」   雲蒼峰知道她不見到程宗揚,絕不會離開,只好道:「小心。」   耗盡最後一點法力的玉珮「砰」的一聲碎裂,白色的光幕微微一晃,消失在黑暗中,鬼武士低沉的吼聲隨即傳來。   武二郎暴喝著長身而起,手中鋼刀畫出兩道耀眼的電光,彷彿要劈開黑暗的天「卡!」   程宗揚用匕首撬開一扇隱蔽的鐵門,然後用肩膀一扛,撞開鐵門,眼前出現一條狹窄的通道。   小紫第一個鑽進去,在前面領路,她外衣被程宗揚拿走,上身只剩了一件貼身小衣,雪藕般的雙臂赤裸著。緊接著是蘇荔,她身上衣物大都破碎,索性將碎衣擰起來,束住雙乳和下腹,暴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她雙手抱在胸前,長長的蠍尾在身後蜿蜒浮動,彷彿游離於身體以外。   程宗揚抱著樂明珠走在最後。小丫頭身上金色的細鏈越收越緊,使她肢體反弓過來,兩團豐膩的乳球在胸前晃個不停。   程宗揚把那條鮫綃拿出來,替她圍住身體,一邊盯著小紫。   同樣小心的還有蘇荔,她視線緊跟著小紫,只要她稍有異動,帶著毒鉤的蠍尾就會剌穿她的脖頸。   小紫對這條通道似乎十分熟悉,毫不停頓地繞了幾個彎,然後停下來,在洞壁上一扳。一道石門分開,眼前透出久違的光線。   「咦?」   一個驚喜的聲音響起,接著一陣香風撲來。   蘇荔的蠍尾閃電般揮出,纏住小紫的脖頸。程宗揚飛身上前,一把卡住那女子的喉嚨,合身把她壓在牆壁上。   眼前是一間臥室,四壁紗幔低垂,一張軟榻擺放在最醒目的位置,華麗中充滿了淫靡的氣息。旁邊一個圓形的門洞懸著一道水晶簾,看上去十分眼熟。   身下的肉體豐腴而又富有彈性,有著令人銷魂的觸感,程宗揚目光移到那女子臉上,不由一怔,「是你?」   碧奴被他卡住喉嚨,媚艷的面孔一片驚駭。   程宗揚醒悟過來,這條通道原來通向碧奴的住處,難怪小紫會知曉。她在鬼王峒時,肯定不止一次見過母親經過這條暗道去服侍鬼巫王。   程宗揚把樂明珠放在榻上,飛快地在室內搜索一遍。那對姊妹花已經離開,外面的鬼武士也不見蹤影。   程宗揚鬆了口氣,放開碧奴。閣羅他們在下面廝殺,不會有閒心來找這個奴妓。   危機四伏的鬼王峒裡,這裡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跪下。」   蘇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小紫乖乖跪下,雙手伸到背後,被蘇荔捆住。   碧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正惶恐間,看到這一幕反而眉花眼笑。   「客人是想玩這個小賤人?」   她吃吃嬌笑道:「原來客人喜歡這種調調。」   這女人還真是天真,看到自己從鬼巫王的暗道出來,仍把自己當成鬼王峒的客人,沒有半點戒備。至於小紫,在她眼裡更像是陌生人般,毫無關愛。   程宗揚朝蘇荔使了個眼色,微笑道:「可不是嗎。」   碧奴鄙夷地瞥了小紫一眼,「那個白癡,什麼都不會。」   「外邊的人都去哪兒了?」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正在服侍你的好朋友閣羅大人,剛做到一半,他忽然就走了。客人——」   碧奴倚過來,無比柔媚地撫摸著他的身體。   蘇荔手掌按在她頸後,溫言道:「不用急,你先睡一會兒好了。」   碧奴嚶嚀一聲,身體軟軟躺下。   程宗揚放下緊握的匕首,長長吐了口氣,一直高度戒備的肢體鬆弛下來。   小紫向他保證鬼巫王不會追來。整個鬼王峒暗道何止千百,連鬼巫王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搜遍。如果他們要發動所有的奴隸搜索入侵者,至少也要等一個時辰之後。這一個時辰是難得的喘息機會。   對小紫的話,只信一半也太多了,但程宗揚沒有選擇。   把鬼巫王的威脅拋開,程宗揚才發現室內群芳蒼萃。鮮紅的地毯上,衣衫暴露的碧奴玉體橫陳,薄薄的輕紗懸在乳上,雪白的大腿伸在一旁,妖艷迷人。   旁邊一個小美人兒如同寶石般精緻,她雙手被捆,乖乖跪在地上;另一邊花苗的族長衣不蔽體,高挑豐滿的玉體大半暴露在外。臥室正中的軟榻上,還有那個只裹著一幅鮫綃的小香瓜。   程宗揚敢發誓,自己這輩子還沒有獨自一個人與這麼多美貌女子同處一室,問題是這些美女一點都不讓人輕鬆。這裡面有一個最善於偽裝的敵人,一個絕非可靠的盟友,一個淫艷與白癡同樣驚人的舞姬,而自己唯一可以真正信任的小香瓜,這會兒睡得像一頭豬。   小紫說的催情藥物,程宗揚有九成相信。這一路,樂明珠體溫不斷升高,紅綃下,雪滑的皮膚透出玫瑰般的紅色。程宗揚懷疑,如果沒有鮫綃,這丫頭身體早就會燃燒起來。   「那個……」   程宗揚有些難以啟齒,畢竟還當著蘇荔和小紫的面,可蘇荔絲毫沒有迴避的意思,仍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瞧著他尷尬的樣子。   程宗揚只好當她不存在,朝小紫問道:「她身上塗的是什麼東西?」   「有麝香、花露、鉛粉、香脂……」   小紫說了十幾種物品,最後才道:「還有一種草汁。」   「什麼草汁?」   「小紫也不知道啊。不過小紫聽說,塗上這種草汁,連處女也會情慾高漲,如果不與男子交合,就會血脈爆裂而死。」   小紫肯定是演戲的天才,表情絲毫沒有撒謊的樣子。程宗揚沉聲道:「怎麼解?」   「只要你和她交合就沒關係啊。陰陽交會的時候,樂姐姐洩了身子就會好的。」   程宗揚皺起眉頭。   蘇荔道:「救人要緊,樂姑娘縱然不高興,也會明白你的苦心。況且……她未必會不高興。」   程宗揚心裡嘀咕道:「你以為我不想啊?如果事情真這麼簡單就好了。」   程宗揚苦笑道:「她練的什麼狗屁鳳凰寶典的功夫,據說一破體就會傷及性命。」   蘇荔也皺起眉頭。不救血脈爆裂,救的話,又會因為破體危及生命。似乎怎麼選擇,結果都是死。   看著樂明珠沉睡的面容,程宗揚越發不安起來,「她怎麼睡這麼久?」   小紫毫不隱瞞地說道:「她頸子後面有一根細針,拔出來就醒了。」   有蘇荔的前車之監,程宗揚分外小心,他托起樂明珠,在她頸後找到一根細若牛毛的小針。這次的細針遠沒有蘇荔身上的可怖,輕輕一拔,便即脫出。   小丫頭呻吟一聲,眼睛沒有睜開,反而閉得更緊了,痛楚地擰住眉頭。   「小香瓜!」   「好痛……」   程宗揚連忙掀開鮫綃,只見那條纏在她胴體上的金鏈幾乎縮短了一半,樂明珠本來是平躺,這會兒手腳都挨在一起,難怪她會喊痛。   「把她解開!」   「沒辦法啊。」   小紫認真道:「這條神鏈是用在龍神祭台上的,綁到身上,越掙扎就會越緊,只有獻祭完才會自動鬆開。」   樂明珠呻吟著眼睛睜開一線,「身上好熱……」   接著她清醒過來,「該死的大笨蛋!你又在我身上亂摸!」   程宗揚滿臉尷尬,小丫頭叫這麼大聲,唯恐大家不知道自己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她身上亂摸了。   「咳,咳,那個……你中了毒。」   「我才不信呢!」   樂明珠低頭看了看,接著驚叫起來,「好啊!你還把我綁住!你這個大壞蛋!」   程宗揚連忙道:「不是我!哎,你別動!」   程宗揚晚了一步,樂明珠掙扎中,身上金色的細鏈徹底收緊,她身體向後反弓,手腳並在一處,鮫綃下的肉體曲線畢露,呈現出撩人的姿勢。小丫頭被捆得叫也叫不出來,身體又痛又難受,眼睛一眨,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   「別怕,別怕!」   程宗揚貼在她耳邊,小聲把原委告訴她。樂明珠臉頰越來越紅,但還不信是小紫搗鬼,滿臉委屈地說:「你騙我!」   程宗揚無奈地歎了口氣,「先不說這個。」   失落手打他小聲道:「喂,身上有沒有奇怪的感覺?」   樂明珠看了看蘇荔,又看了看小紫,最後咬著程宗揚的耳朵小聲道:「我下面好熱,出了好多汗……」   程宗揚用身體擋住旁邊的視線,一手伸到樂明珠腿間。果然,她下體濕了一片,腿間又濕又滑。   「哎呀!」   手指觸到敏感的嫩肉,樂明珠低叫一聲,接著看到蘇荔,連忙咬嘴唇,小臉像紅透的蘋果一樣。 第四章 解淫   蘇荔俯下身,溫言道:「姐姐來看看好麼?妹妹放心,我們都是女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如果你覺得害羞,姐姐也脫光好了。」   程宗揚嚇了一跳,她是存心來考教自己的吧?他急忙道:「蘇荔族長!」   蘇荔瞟了他一眼,用輕不可聞的聲音說:「你又不是沒見過。」   程宗揚啞口無言。自己不但看過,還看得挺清楚,可是……這女人也太豪放了吧?   程宗揚尷尬地栘開視線,蘇荔不再理他,逕自脫去衣物,赤裸著白生生的胴體,扶起樂明珠,柔聲道:「讓姐姐看看好嗎?」   樂明珠可憐兮兮地說:「不要……」   蘇荔不由分說地分開她雙膝。那條金鏈正把樂明珠束縛成適於交媾的姿勢,她手腳壓在身下,雪白的身子向上弓起,雙膝朝兩邊一分,下體便無可遮掩地暴露出來。   少女柔潤的玉阜微微隆起,軟軟的又白又嫩,那條金色的細鏈嵌進軟肉,正壓在花蒂上。蚌口微微張開,吐露出紅膩如脂的蜜肉,裡面早已春潮湧動,水汪汪淌滿清亮的蜜汁。   蘇荔掠起髮絲,俯在樂明珠耳邊道:「這催情藥物確定很厲害,只怕真的會血脈爆裂。」   她聲音更加細微,「我瞧他人也不壞,不如你就把處女之身給他好了。」   「我不要……」   樂明珠小臉哭喪著說:「師傅說,鳳凰寶典沒有到第七層,一破體就會死的。我才十六歲,我不要死。嗚嗚……」   程宗揚抱怨道:「你們練的什麼鬼功夫?」   樂明珠臉上掛著淚花,怒視程宗揚,「不許你說我們的壞話。」   程宗揚只好閉嘴。   「有一個法子,可以不用破體。」   程宗揚彷彿撿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什麼方法?」   小紫笑吟吟沒有開口,等程宗揚板起臉,才道:「一命換一命,這個交易公平嗎?」   跟小紫耍心眼,多半是自取其辱。程宗揚很光棍地點點頭,「公平。只要她沒事,我就放你走。」   小紫爽快地說道:「有一種藥膏,能讓樂姐姐保持處女的同時還能洩身。」   程宗揚瞇起眼睛。   「樂姐姐身上的草汁要在交合中洩身才能解除。這種藥膏呢,可以塗抹在身體其他部位,讓那裡變得敏感……」   「什麼藥膏?在哪裡?」   小紫細聲細氣道:「在你背包裡啊。」   程宗揚打開背包,按照小紫的指點,從她那堆物品中,找出一隻紅珊瑚製成的臂釧。   那只臂釧是中空的,裡面藏著一種淡紅色的藥膏,散發出古怪的氣味。   「把它塗在身上,塗藥的部位被陽物一觸,就會感到酥癢。程頭兒,你用別的位置,也能讓樂姐姐洩身。」   樂明珠努力張大眼睛,想看清那藥膏的樣子。程宗揚挑起一團,指尖傳來細針輕刺般的涼意。   程宗揚看了片刻,然後盯著小紫,伸出手指,「你先試試。」   上過幾次當,程宗揚也學聰明了,鬼知道這東西是什麼,自己要這麼蠢的相信小紫,恐怕將來哭都沒地方哭。   但小紫應付自如,笑吟吟道:「好啊。只不過藥膏就這一點,只夠一個人用呢。你要給小紫,樂姐姐就不夠用了。」   程宗揚又吃了個癟,他臉上露出兇惡的表情惡狠狠道:「不要以為我不打女人,你敢騙我,小心我把你打得連你娘都認不出來!」   小紫笑嘻嘻道:「她本來就不怎麼認得我。」   程宗揚一陣氣餒,在這丫頭面前,自己總佔不了上風。他俯在樂明珠耳邊,小聲道:「試試吧。」   樂明珠瞪了他半晌,就差在臉上寫兩個字:不信!但身體的灼熱感越來越強烈,心跳也越來越劇烈,最後無奈地點點頭。   程宗揚商量道:「抹在哪兒?」   樂明珠想了一會兒,「腳趾頭!」   蘇荔嗤然一笑,「傻妹妹,那裡不成的。」   「那你說哪裡?」   蘇荔瞟了程宗揚一眼,程宗揚只好乾咳一聲,在她耳邊說了兩個字。   樂明珠立刻露出厭惡的表情,怒道:「你去死!大笨蛋!大笨蛋!」   程宗揚又說了兩個字。   「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你在我身上亂贈!」   程宗揚只好又換了兩個字。   樂明珠臉色一變,像聽到噁心之極的事物一樣,忍不住一陣乾嘔。蘇荔輕拍著她的背脊,一邊瞪了程宗揚一眼。   程宗揚無奈地攤開手,「我什麼都沒說。」   「你還沒說!」   樂明珠小嘴一癟,眼淚汪汪地說:「你要敢把你尿尿的髒東西放到我嘴裡,我……我就咬死你!」   蘇荔忍住笑意,抹去樂明珠的淚花,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樂明珠瞪大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真的嗎?」   蘇荔點了點頭,臉上突然一紅。   程宗揚道:「你自己選吧。不過要快一點。再等一陣,可能就不用選了。」   樂明珠思來想去,最後帶著哭腔道:「第一個好了……蘇荔姐姐,你不要騙我……」   程宗揚鬆了口氣,要說服這丫頭,簡直比打仗還累。他咳了一聲,「蘇荔族長,你們是不是……迴避一下?」   「不要!」   開口的竟然是樂明珠,「蘇荔姐姐你別走,他要欺負我,你就替我打他。」   蘇荔一臉好笑地看著程宗揚。   程宗揚忍不住拉住樂明珠耳朵,咬牙道:「笨死你了,這種事怎麼能讓別人看呢!」   樂明珠不服氣地把臉扭到一邊,嘟著嘴說:「我害怕……」   「有我在,你怕什麼?」   「你慢慢哄她吧。」   蘇荔一笑,拉起小紫。   小紫道:「我閉上眼睛好了。」   程宗揚哼了一聲,用鮫綃把她眼睛蒙上,「你在這兒老實待著。」   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好找這丫頭算帳。   蘇荔拉起昏迷的碧奴,轉身離開。那具艷麗的肉體終於離開視線,程宗揚大大鬆了口氣。   雖然那道水晶簾什麼都遮不住,但總比她在一旁瞧著自己跟小香瓜肌膚相親好此一。   室內安靜下來,除了小紫,相干、不相干的人都離開了。程宗揚與樂明珠四目相對,只見那丫頭一臉緊張,像一隻小老虎,充滿戒備地盯著他。那張小臉紅紅的,柔嫩的唇辦像塗了胭脂一樣嬌艷欲滴。   程宗揚忽然一笑,張臂抱住樂明珠,狠狠吻住她的紅唇。   小丫頭的唇舌柔滑之極,充滿了醉人的香氣。程宗楊毫不客氣地挑開她的牙齒,含住她軟膩的香舌。   樂明珠開始沒反應過來,意識到他的舉動,氣惱地想咬他一口,但齒尖觸到他的舌頭又猶豫了。   就猶豫那麼一下,就再也咬不下去。程宗揚舌頭越進越深,在她溫潤的小嘴中恣意親吻。樂明珠只能乖乖張開嘴,任他吮吸自己的唇辦,挑動自己的香舌。   口鼻中滿是濃郁的男子氣息,火熱的唇舌彼此糾纏,那種水乳交融的感覺,使他們彷彿在彼此懷中融化。   良久,程宗揚鬆開樂明珠的小嘴,只見她雙頰火紅,柔嫩的唇辦像花辦一樣嬌艷,禁不住又吻了一口,低聲道:「小香瓜。」   樂明珠星眸半閉,輕輕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程宗揚心頭升起一絲憐惜,他捧住小香瓜那對豐膩的乳球,在掌中撫輕揉捏著。   樂明珠舒服地閉上眼,鼻中發出細細的呻吟聲。   雖然不是第一次愛撫這對乳球,但小香瓜圓碩的美乳每一次都令自己愛不釋手。   她這時身體弓起,胸部更加突出,兩團豐膩的乳球又圓又大,在程宗揚掌中柔柔滑動。   程宗揚力道愈發輕柔,塗過香脂的肌膚香滑異常,兩團充滿彈性的乳肉柔美的改變著形狀,每一寸肌膚都晶瑩雪嫩,完美無瑕。   程宗揚呵了口氣,紅嫩的乳頭立刻翹起。那兩粒乳頭小小的,襯著雪球般的美乳,像瑪瑙一樣嫣紅。   「喂,」   樂明珠臉紅紅的睜開眼睛,鼓足勇氣道:「讓我看看你的那個。」   程宗揚笑道:「什麼?」   樂明珠白了他一眼,「就是你那個東西。」   「你不是說它噁心嗎?」   樂明珠悻悻道:「我都答應讓你用它插我的屁股了,總要看看它長什麼樣子吧?」   說著她嘟起嘴,歪局興地說:「我都被你看光光了,連那裡都被你看過。我也要看你的!」   程宗揚大度地解開衣服。這段日子的跋涉,使他身上最後一絲贅肉也消失無蹤,肌肉變得結實,手臂和背部的傷口已經收攏,不再血肉模糊,反而顯示出男人剽悍的一面。   樂明珠眼睛一亮,「你有腹肌呢。」   程宗揚一收腹,肌肉繃緊,顯示出腹肌清晰的輪廓。   樂明珠喜滋滋看著,正要開口,眼睛忽然瞪得渾圓。   程宗揚一臉壞笑地解開褲子,掏出一根怒脹的陽具。那根肉棒硬邦邦挺在腹下,龜頭向上昂起,棒身略呈上翹的弧線,色澤發亮的龜頭又硬又大,充滿了威脅。   樂明珠口鼻像被人堵住一樣屏住呼吸,直勾勾看著他的陽具,良久才呼出一口氣,「好大啊……哇,你每天帶著它,不覺得累嗎?」   程宗揚啼笑皆非,用力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看著小丫頭目不轉睛的樣子,程宗揚故意說道:「是不是很醜?」   樂明珠想也不想地說道:「哪裡丑了?很帥啊。」   程宗揚笑道:「不覺得它討厭了。」   樂明珠臉忽然一紅,「討厭!噁心!噁心!」   程宗揚一邊逗著小香瓜,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看著小紫。她唇角微微上翹,保持著恬靜的笑容,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樣。   「哎呀!」   樂明珠忽然想了起來,迭聲說:「不行!不行!」   「怎麼了?」   樂明珠湊到他耳邊道:「你的東西那麼大,怎麼可能放進去?」   嗅著少女身上的香氣,程宗揚心神微蕩,「這不是你自己選的嗎?」   樂明珠嘟起嘴,「蘇荔姐姐說……咦?武二郎的東西很小嗎?」   幸好沒有被武二聽到,要不二爺非一頭碰死不可。程宗揚忍笑寬慰道:「放心吧。他的東西恐怕比你手臂還粗,他都能插到你蘇荔姐姐屁股裡面,我這個肯定能放進去。」   樂明珠琢磨了一會兒。心不甘情不願地說:「你快一點,我身體好熱……」   程宗揚抱起身無寸縷的樂明珠。金色的細鏈從少女柔美的四肢繞過,在身後連在一起,鏈上看不到任何連接的痕跡。   小丫頭雙臂伸直,小腿彎翹起來,被捆得動彈不得。程宗揚發現那條細鏈纏繞得很有技巧。被它縛住的新娘如果順從地與鬼巫王交合,貼在肌膚上的細鏈並不礙事。   如果新娘掙扎,鏈子就會收緊,把她手腳拉到一處,就像小香瓜現在這樣身體反弓,下體被迫挺起。鬼巫王只需要分開新娘的雙膝,就能從容與新娘交媾,而新娘沒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不過這對程宗揚來說,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既要保留樂明珠的處女之身,還要她在交合中達到一同潮,這本身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小紫提供的粉紅色藥膏可以通過其他途徑的交合方式,讓樂明珠高潮。樂明珠對男女之事一無所知,對口交、乳交和肛交更是牴觸之極,幸好有蘇荔現身說法,才說服她答應接受肛交。   第一次與樂明珠真正肌膚相親,又是她主動答應肛交,程宗揚心裡早已樂開了花。問題是想和手腳反綁的小丫頭肛交,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把樂明珠俯身放在榻上,然後分開她的小腿。樂明珠小腿折疊過來,壓在臀上,分開的縫隙只能插進一隻手掌,而且姿勢彆扭之極。   「哎呀,難受死了!」   程宗揚也很傷腦筋,他考慮了一會兒,然後把樂明珠扶起來,一手扶著她的肩膀,一手托住她的小腹,繫在一起的手腳下栘,把她反弓的身體彎折過來。   樂明珠雙膝頂著軟榻,小腿翹起,與手腕連在一起,變成跪伏的姿勢,臀部向後挺起,只要分開小腿,就桃源在望。可程宗揚剛放手,樂明珠又叫了起來,「不行!不行!」   樂明珠雙手被綁在身後,無法支撐身體,反弓的軀體又使她胸部前挺,結果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那對圓碩的乳球上,比剛才的姿勢還要難受。   「笨死你了!把我抱下來。」   按照樂明珠的指點,程宗揚把她抱到榻側。那軟榻齊膝高矮,小丫頭雙膝跪地,上身正好伏在榻上,感覺頓時輕鬆許多。她得意地說:「怎麼樣?還是我聰明吧!」   程宗揚笑道:「最聰明的就是小香瓜了。腿放鬆一點……」   程宗揚握住樂明珠的腳踝,慢慢朝兩邊推開,小丫頭身體柔若無骨,雖然細鏈系得極緊,兩隻白嫩的腳丫仍順利滑到臀側,露出雪嫩的小屁股。   程宗揚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這丫頭一點都不知道她的姿勢有多麼誘人。她身子跪伏在榻側,白美的大腿跪在地上,小腿彎折過來,貼在臀側,與雙手綁在一起。   金色的細鏈伸入腹下,貼著大腿根部繞過,一直纏到腳尖。她纖美的腰身盈盈一握,渾圓的小屁股向上翹起。   由於肢體拉緊,雪滑的臀肉朝兩邊分開,從後面看去,光潤的臀溝一覽無餘。   那姿勢就像她主動趴在榻側,抱住光溜溜的小屁股,把下體的秘境展不給自己觀賞。   程宗揚喉嚨發乾,那丫頭身子光潔如玉,晶瑩的肌膚下透出一層玫瑰紅,細嫩得彷彿吹彈可破。她臀部像精心雕琢的玉球一樣光滑圓潤,臀溝間柔嫩的屁眼兒暴露在空氣中,宛如一朵小巧的雛菊,嵌在白膩的臀肉間,可愛之極。   程宗揚心頭一陣悸動,第一次和小香瓜做愛,竟然是用她的後門,不知道等她長大,回想起今天這一幕,會不會覺得吃虧。   樂明珠用力掙了一下細鏈,氣惱地說道:「快一點!該死的鏈子,我都……我都快爆炸了!」   程宗揚拿起紅珊瑚臂釧,挑出一團藥膏。   臀後忽然一涼,一團軟滑的物體塗在柔嫩的肛洞上,帶來絲絲涼意。樂明珠剛要叫喊,忽然閉上嘴巴。   這片清涼中,一根火熱的手指在肛洞上輕輕揉弄,撫過肛洞周圍每一絲細小的紋路。樂明珠臉都紅透了,漸漸的,那股涼意變成微燙的感覺,屁眼兒彷彿浸在溫熱的水中,越來越敏感。指尖每一個動作都彷彿撩撥在她最在意的地方,帶來令人戰慄的觸覺。   散發著刺鼻氣息的藥膏塗在嫩肛上,粉紅色的藥膏迅速被肉體吸收,轉眼就消失無蹤。柔嫩的菊肛彷彿塗了一層胭脂,在雪臀間泛起嬌艷的光澤。   塗完最後一點藥膏,程宗揚俯下身,對樂明珠說:「小香瓜,我現在要進去了。」   「嗯……」   樂明珠小聲應了一聲。   忽然間,她咬住嘴唇,連耳朵都紅透了。   程宗揚啞然失笑,這丫頭有夠遲鈍的,這會兒才開始害羞。他輕輕愛撫著小丫頭滑嫩的臀肉,低聲道:「小香瓜,別擔心,你不會後悔的。」   程宗揚龜頭在香軟的臀肉上一滑,頂住柔嫩的肉孔。樂明珠緋紅的臉頰貼在榻上,彎彎的眉峰漸漸顰緊,忽然她揚起頭,發出一聲低叫。   那只又粗又硬的龜頭硬邦邦頂住肛洞,樂明珠心跳驀然加速。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屁股中間,那個小小的肉孔正在發熱,突然被一隻火熱的龜頭頂住,頓時被燙得抽動起來。   粗硬的龜頭向下一沉,那朵柔嫩的雛菊在重壓下軟軟散開。   「哎呀……」   樂明珠皺著眉頭道:「好了嗎?」   「還差一點。」   程宗揚緩緩用力,能清楚感覺到小巧的屁眼兒在龜頭下一點一點張開。雪滑的臀在龜頭的擠壓下凹陷下去,夾住火熱的肉棒。   「好了嗎?」   樂明珠再次問道。   「還差一點。」   塗過藥膏的肛洞變得柔軟而滑膩,樂明珠只覺得自己屁股中間那個細小的入口,在他又硬又熱的龜頭下像朵菊花一樣圓圓張開,越來越大。   「好脹……哎呀!」   程宗揚龜頭擠進一半,小丫頭的肛洞已經張開到極限。樂明珠忍住臀間擠脹的痛意,蹙眉道:「好了吧?」   「還差一點……」   「你騙我!」   樂明珠努力伸出手指,往臀後一摸,頓時驚叫起來,「怎麼會這樣?不要!你太大了!」   「別怕,」   程宗揚安慰道:「你只要放鬆一點,就進去了。」   樂明珠用綁在一起的雙手推搡著他的身體,「我不信!你騙我!蘇荔姐姐——哎呀!」   遲早要進去,長痛不如短痛。程宗揚悄悄吸了口氣,握住樂明珠的腳踝,用力挺入。小丫頭尖叫聲中,柔軟的肛洞在龜頭的擠壓下向內陷去,雪白的臀肉緊緊夾住棒身。   軟膩的屁眼兒始終卡在龜頭上,一直被頂到臀溝深處。正當程宗揚以為這一次要無功而返的時候,那小巧的嫩肛猛地彈起,龜頭忽然一暖,陷入軟嫩的肛洞中。   樂明珠喉頭「呃」的一聲,身體猛然繃緊,雪滑的圓臀以一個僵硬的姿勢挺著,一動也不敢動。   肛洞被火熱的陽具硬生生捅入,又脹又痛,屁眼兒被撐到極限,像要裂開一樣,傳來火辣辣的痛意,腸道內彷彿塞進一顆松果,撐得滿滿的。   「嗚……」   樂明珠痛得哭泣起來,「我好痛……屁股裂開了……」   程宗揚小心翼翼地分開身下的臀肉,小香瓜紅嫩的肛洞已經被擠入體內,肉棒被雪白的臀肉魚畏著,彷彿直接插在她雪球般的粉臀內。   小香瓜嗚咽道:「快……快拔出來……我不跟你玩了……」   「好吧,好吧。」   程宗揚也覺得心痛,慢慢退出陽具,想等她的痛楚平復下來。   小紫輕笑聲傳來,「樂姐姐,你哭得真好聽。」   樂明珠抽噎了一下,接著哭得更大聲了。   程宗揚氣惱地叫道:「死丫頭!你給我閉嘴!」   蒙著眼睛的小紫乖乖坐在牆角,唇角卻嬌俏地彎起,笑吟吟道:「時間要來不及羅。」   程宗揚一驚,自己伏在小香瓜身上,感覺到她的心跳比平常快了至少一倍,血行加速,渾身熾熱。離開鬼王宮已經大半個時辰,再拖延下去,只怕真讓那死丫頭說中廠。   樂明珠身體一聳一聳,那種梨花帶雨的嬌態讓人心生憐意,程宗揚在她耳垂上親了親,「小香瓜,忍著點。」   陽具退出少許,身前雪嫩的圓臀被扯得微微一動。程宗揚心一橫,挺身用力頂入。   粗大的肉棒擠開狹緊的嫩肛,龜頭撐緊腸壁,在富有褶曲的腸道內筆直挺入,干進小香瓜粉嫩的雪臀內。 第五章 勸降   「啊呀!」   樂明珠痛叫失聲,「大壞蛋,你去死……嗚嗚……」   「別哭,別哭,」   程宗揚用呵哄的口氣道:「再忍忍就不痛了。」   程宗揚也想輕一點,可小丫頭的屁眼兒實在太緊。他兩手張開,手指撐住樂明珠光潔的小腿,拇指扒開她雪滑的臀肉。   小巧的屁眼兒早已被擠得不見蹤影,只能感覺到綿軟的臀肉間,一個緊揪揪的肉環箍在陽具上,那團粉嫩的白臀被擠得似乎膨脹起來。   「痛死了……嗚嗚……我……屁股讓你插爛了……哎呀!」   龜頭在緊窄的腸道內穿行,帶來異樣的快感。小丫頭拚命抗拒,但她手腳都被縛著,根本無法阻止陽具在她身內越進越深。屁股傳來撕裂般的痛楚,那根大肉棒彷彿被火燒紅一樣炙熱,一直頂到屁股深處,然後開始抽動。   「呀……呀……」   樂明珠抽噎著不時發出吃痛的尖叫。她做夢也想不到,那根看起來挺帥的肉棒會變得如此凶狠。從未被人進入過的部位突然塞進來一根又粗又硬的大棒子,除了痛楚,還有強烈的不適感。樂明珠哭著發誓,等程宗揚放開她,非狠狠咬這個大壞蛋一口。   「哎呀!你頂到我腸子裡面了……好痛……大壞蛋……」   樂明珠哭著想躲避他的陽具,但屁股被那個大壞蛋分開,柔嫩的肛洞暴露出來,被那根大肉棒狠狠戳弄。整張屁股彷彿裂成兩半。   小香瓜的叫聲被小紫和蘇荔聽得清清楚楚,程宗揚尷尬之餘,又有種刺激的感覺,陽具一下一下在小香瓜雪臀內進出。   不知被插了多久,樂明珠哭泣聲慢慢停止。身子被一具強壯的軀體壓住,頂住屁股不停磨擦。   漸漸的,肉體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屁眼兒雖然還是很痛,卻沒有剛插入時那樣生澀。樂明珠漸漸止住哭聲,心神被不住在自己體內挺入抽出的肉棒吸引。   小丫頭的屁眼兒依然很緊,但塗在上面的藥膏軟化了她的緊張,陽具進出漸漸順暢起來。   程宗揚鬆了口氣,這時才開始感受到小香瓜後庭的美妙。來到這個世界,與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子雖然不少,但幹過屁眼兒的卻沒幾個。   肯與男人肛交的女子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傾心相愛,願意把自己所有的隱私都奉獻出來;另一種很簡單,就是被當成妓女那樣玩弄。可惜這兩種自己遇到的都不多。   白夷的樨夫人算是後面一種,那只妖淫的母兔子屁眼兒玩起來確實過癮,但僅僅是肉體的快感而已。   小香瓜伏在榻側,塗過藥膏的嫩肛又軟又膩,緊緊夾住肉棒,隨著陽具的進出,在臀間時鼓時陷,柔韌中充滿誘人的彈性。   那張小屁股圓潤之極,肌膚晶瑩而又粉嫩。雖然自己動作強烈時,小丫頭還會發出痛叫,但哭泣聲已經停止,臉上泛起令人心動的紅暈。   程宗揚雙手托住少女的雪臀,陽具拔出半截,只留下龜頭還留在她臀內。小香瓜肛洞周圍細密的菊紋消失了,柔嫩的屁眼兒被撐得圓圓的,彷彿一條紅紅的細線套在肉棒上。龜頭輕輕一退,柔嫩小屁眼兒被帶得翻開,露出一圈紅嫩的肛肉,在肉棒上微微抽動,嬌艷欲滴。   程宗揚握住樂明珠白玉般的秀美腳掌,陽具往前一擠,那小屁眼兒立刻收緊,被帶得陷入臀內。柔嫩的菊肛緊夾著棒身,從龜頭下方一直磨擦到陽具根部,整根陽具都被柔膩的腸壁包裹著,緊密異常。程宗揚動作漸漸加快,身下的少女也漸漸適應了肛門被異物插入的感覺,顰緊眉頭一點一點鬆開。   時間緩緩流逝,伏在楊側的少女低聲嬌呻著,長髮披散在頸後,曲線玲瓏的玉體滲出一層香汗,火光下像無瑕的美玉一樣白裡透紅。   她身上的鏈子略微鬆開,雙腳張開的幅度更大,白美的雪臀向後翹起;雪滑的臀肉上,柔嫩的屁眼兒變得濕濡,散發出亮晶晶的光澤。   「小香瓜。」   「嗯……」   程宗揚抱住她的腰肢,把她上身托起。樂明珠雪臀一滑,順著他的陽具坐到他懷中,被大肉棒捅得低叫一聲。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握住她兩團白光光的美乳,低頭在她頸側親吻。   樂明珠胴體火熱,已經在催情劑的作用下情動十分。她星眸朦朧地挺起光滑的玉體,雪臀在程宗揚腹下滑動。   最初的痛楚過後,痛疼欲裂的屁眼兒變得柔軟而滑膩,對強行插在裡面的肉棒也不再排斥,反而感到一種異樣的充實感。   朦朧中,她有種錯覺,自己的屁眼兒彷彿就是為那根陽具而生,在等待十六年之後,終於等到它的來臨。   當那個壞蛋用動聽的聲音告訴自己,他有多喜歡自己的屁眼兒,自己竟然感到一絲甜蜜,甚至不顧屁眼兒還在火辣辣的作痛,主動把屁股挺得更高,讓他插進來。   那只又大又硬的龜頭帶著自己身體的溫度,熱熱的頂在屁眼兒上,然後擠進嬌小的肉孔。自己從未被人碰觸過的肛洞,在那隻大龜頭的欺負下被擠得變形,最後害羞地張開,乖乖吞下他散發著雄性氣息的肉棒。   肛洞帶著脹裂般的痛楚被陽具撐滿,硬邦邦的龜頭刮在腸壁上,每一絲細微的觸感都令自己心顫。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粗大的肉棒在柔嫩的肉孔中,在體內一突一突,讓自己的身體彷彿融化。   樂明珠這時才明白他為什麼要別人迴避,兩個人這樣的親密,怎麼好被人看到。   樂明珠面紅如火,軟軟靠在他肌肉分明的身體上,感覺著自己白嫩的乳球在他手中滑動,羞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啊……啊……」   朦朧中,她依稀聽到女人低叫的聲音,充滿了滿足與喜悅。怔了一會兒,她才意識到那柔媚的聲音居然是自己發出的,不禁又是愕然又是害羞。   程宗揚撥開樂明珠的髮絲,小香瓜還沒有發現她身上的鏈子已經鬆了許多,她翹著雙腿坐在自己懷中,溫香軟玉的胴體貼在自己胸前,親密無間,沒有一絲縫隙。   程宗揚托起她雙乳,把她壓在榻上,陽具奮力挺入。小香瓜肉體光滑無比,散發著少女迷人的香氣,她臀間一片濕膩,被自己陽具貫穿的肛洞彷彿融化的油脂,在肉棒的抽送發出嘰嘰的輕響。她下體更是淫液泉湧,陰囊觸在上面,能感覺到她處子的蜜穴內一片火熱。   程宗揚這一輪密集的挺弄,使樂明珠身子顫抖起來。她絕美的面孔佈滿嬌羞的神態,屁眼兒夾緊肉棒,無意識地抽動著。在手中滑動的乳球皮膚繃緊,乳頭硬硬翹起。   「屁股……屁股要裂開了……」   程宗揚俯在她耳邊,「小香瓜,舒服嗎?」   「你的大肉棒好熱……屁股都要燙化了……啊——啊——」   腸壁上一圈圈的嫩肉在龜頭上滑動,傳來令人銷魂的酥爽感覺。少女玉頰火紅,她雙手並在身後,本能地挺起屁股,粉嫩的雪臀被幹得啪啪作響,密穴淫液四溢。   程宗揚輕舔著她的耳垂,用耳語般的聲音說:「小香瓜,你現在是我的了。永遠都是……」   樂明珠叫道:「我是你的……屁股要被大肉棒插裂了……我要……我要尿……尿出來了……啊……」   小香瓜叫聲越來越急促,雪嫩的屁股在肉棒的插弄下,不住跳動。忽然她渾身一緊,屁眼兒緊緊夾住肉棒,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程宗揚已經堅忍許久,這時陽具陷在腸道內,腸壁一圈圈纏在棒身上,不停蠕動,他立刻放鬆精關,在她腸道深處盡情噴射。   這次精液分外量多,程宗揚一邊噴射,一邊擁住樂明珠的身體。他一手伸到她腹下,包住她柔膩的玉戶。那張鮮嫩的美穴在手中劇烈的抽動著,半秒鐘之後,一股濕熱的液體猛然噴出,從他指縫間直濺出去。   小丫頭生平第一次高潮強烈之極,她尖叫著昂起頭,像要暈厥過去一樣兩眼翻白,屁股抽動著一抖一抖,不時夾緊,紅嫩的乳頭充血般高高挑起。   她火熱的蜜穴敞露出來,彷彿用盡全身力氣在程宗揚手中一連噴射三次。淫水遠遠濺出,淋淋漓漓灑在她臀後的地毯上。   程宗揚從未見過這樣強烈的高潮,如果小香瓜被鬼巫王破體,真可能在高潮中活活洩死。他小心翼翼地拔出陽具,小丫頭雪臀微微戰慄,白嫩的臀肉間露出一個圓圓的入口,被撐大的肉孔隱約能看到破肛時的血絲,肛洞那圈嫩肉被幹得微微腫起,紅艷無比。   在她臀溝下方,那張嬌美的蜜穴仍在不停收縮,忽然穴口一鼓,吐出一股濃白的黏液,然後顫抖著收緊。   「嘩」的一聲碎響,那條金色的細鏈從少女光潔的玉體上滑落,仍是首尾相連的一條。   高潮過後,樂明珠像虛脫一樣伏在榻上。程宗揚擁著她的身體,等她身體的悸動平復,才小聲道:「舒服嗎?」   樂明珠有氣無力地說:「我以為……我都要死了。」   程宗揚攤開濕淋淋的手掌,小聲笑道:「小香瓜,你尿了好多。」   樂明珠鬧了一個大紅臉,過了會兒才說:「你還尿到我屁股裡了。」   程宗揚大笑道:「那叫射精!不是尿尿。」   樂明珠被他笑得越發不好意思,埋怨道:「你還笑,我屁股都被你插得流血了,裡面還讓你射了好多東西。」   程宗揚摟住她,低聲道:「小香瓜,你身體裡有我的精液,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為什麼要是你的人?」   「就是說,從今往後,只有我一個人能把肉棒放到你身體裡面。」   樂明珠不滿地嘟起嘴,「我都答應過了。」   「還有,」   程宗揚得寸進尺,「以後我什麼時候要你的屁股,你都要乖垂讓我了口。」   樂明珠想了一會兒,最後紅著臉點了點頭。   小丫頭矯羞的樣子讓程宗揚心中一蕩,「我現在就要插。」   樂明珠連忙道:「不行!不行!我屁股還好痛,等我好了你再插。」   過了會兒,樂明珠忽然小聲笑了起來。   「笑什麼?」   樂明珠羞怩地不願開口,程宗揚又哄又勸,小丫頭才貼在他耳邊,咬著耳朵說:「你剛才的樣子好威風。」   程宗揚失笑道:「是嗎?」   樂明珠點點頭,「你那樣騎在人家屁股上,用大肉棒插人家屁股,還那麼用力。我都快嚇死了,又覺得被你壓著很安全,一點都不用怕。雖然屁股被你插得好痛,可心裡其實還是高興。喂,你不許笑!」   程宗揚抱住她香軟的身子,在她耳邊悄聲說著,等她呼吸漸漸平順,像只小貓一樣睡著,才小心地放開手。   小紫坐在牆角,笑容更加燦爛。程宗揚扯下她蒙眼的鮫綃,蓋在樂明珠身子上,一邊拖起小紫,走到水晶簾外,迎面是蘇荔似笑非笑的眼神。   就隔了這麼一道什麼都擋不住的簾子,自己和小香瓜那點事,不用說,肯定讓她看了個清清楚楚。   程宗揚無奈地說道:「好了,我們看過你和武二,現在你該看、不該看的也都看了,大家算扯平了吧。」   蘇荔啐了他一口,然後瞟向小紫,「她呢?」   「我有點事問她。」   蘇荔挑起眉梢,「怎麼?你真要放過她?」   「說好的一命換一命,總不好說話不算數吧。」   「你很守信嗎?」   程宗揚歎了口氣,「守信也是有條件的。如果換成鬼巫王,不用你說,我就把他大卸八塊了。可這丫頭……」   蘇蘇冷笑一聲,抱住手臂。   小紫揚起臉,輕笑著柔聲道:「程頭兒,你好厲害,樂姐姐的陰精都被你搾出來了呢。」   程宗揚慢慢道:「你知道你娘是誰嗎?」   小紫朝地上沉睡的碧奴瞟了一眼,「她啊。」   「你爹呢?」   小紫唇角的笑意消失了。   「你生父姓岳,叫岳鵬舉。」   程宗揚耐心地說道:「是個很厲害的大人物。在六朝,別人都叫他武穆王。這個武穆王比鬼巫王可厲害多了。謝藝就是他以前的手下。」   小紫嬌美的唇線抿緊,眼睛卻泛起異樣的光彩。   「你爹爹當年到南荒,把你娘收為姬妾。可惜你娘那個白癡什麼都不懂。謝藝這次來,就是專程找你們母女,準備給你們一個好的歸宿。」   小紫忽然進出淚花,「他呢?」   小紫泫然欲滴的表撞讓程宗揚心頭一軟,「武穆王已經過世了。不過他留下一些遺產,現在由他的舊部管理。如果你跟我們回去,那些東西都由你來繼承。對了,你父親的舊部在星月湖,你會喜歡那裡的。」   小紫低著頭,淚水順著光潔的面頰一滴滴淌落下來,「小紫從來都不知道有爹爹……星月湖離這裡很遠嗎?」   「別擔心,謝藝能走到這裡,也能把你們帶回去……」   程宗揚解開她腕上的繩索,溫言道:「現在我們共同的敵人是鬼巫王。你跟了他這麼久,總該知道他的弱點在哪裡。小紫,來幫我們打敗他。」   程宗揚這幾句話說得真心實意,誠懇之極。小紫深受感動,可她用力想了半晌,最後楚楚可憐地說:「小紫不知道啊。」   「那些鬼武士呢?還有鬼巫王召喚的行屍,有什麼辦法對付他們?」   小紫一邊揉著被捆痛的手腕,一邊眉頭很努力的皺起,使勁想著,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程宗揚一陣灰心。   小紫細白的手指按在地面,忽然用力一撐,身體斜掠而起,燕子般穿過水日開簾,飛入臥室。   程宗揚心裡大叫糟糕,立即搶上去,抓向小紫的背影。樂明珠還在臥室裡睡著,如果被小紫挾持,就麻煩了。   小紫風一樣掠向樂明珠,快觸到她的肌膚時,忽然身體一旋,越過輕紗織成的帷幕,足尖在通向鬼王宮的暗道洞口輕輕一點,發出一聲驚呼。   程宗揚撲了個空,立即轉身,匕首寒光一閃,割開帷幕,衝向搖搖欲墜的小紫。   小紫像是畔了一下,身體失去平衡,朝後傾斜過來。程宗揚抓住機會,張手抓向小紫的肩膀。   小紫甜甜一笑,小手場起,蘭花般張開,放出幾點細小的光芒。饒是程宗揚躲得快,臉上也挨了一針,險些黥中眼睛。   小紫做了個鬼臉,「你以為我會上當嗎?大傻瓜!什麼武穆王、星月湖,他們有那麼厲害,我們還會回到南荒嗎?」   蘇荔抱著肩走來,橫了他一眼,「幾滴眼淚就把你騙了。」   程宗揚氣得險些吐血。這死丫頭眼淚說來就來,表情裝那麼像,其實心裡一點都不信。他咬牙拔出臉上的細針,略微鬆了口氣,幸好上面沒毒。   小紫笑吟吟道:「蘇荔姐姐,如果你現在投降,我可以把你收為我的奴隸。如果還反抗……嘻嘻,我們抓到朱諾,玩了她好久呢。蘇荔姐姐,你身子好美,能穿好多環。我每天在你身上穿一隻,等玩夠了,就把你變成用來性交的行屍,讓那些奴隸看看反抗者的下場。」   看著這個眉目如畫的小美人兒,笑吟吟說出這樣刻毒殘忍的話語,程宗揚心底陣陣發寒。   蘇荔蠍尾悄然揮出,小紫身子輕盈地一旋,退入暗道,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來啊。裡面都是抓你們的人呢。」   黑暗中,一隻手穩穩伸出。小紫清楚看到他食指抬起,卻避無可避,被輕輕一指點在眉心。   小紫身子一震,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那根手指吸走,軟綿綿落在地上。   謝藝平靜地從暗道內踏出,伸手扶住跌倒的小紫。   「他說的都是真的。」   謝藝說道:「謝某此行,就是要迎你們母女回去。」   小紫冷冰冰盯著他,一言不發。   「嘿嘿,幾位好啊。」   朱老頭猥瑣的嘴臉從謝藝身後伸出半截,嘴裡成車的好話不要錢一樣往外倒,「咱們可是又見面了。我說小程子,你這一臉的紅光,一瞧就是有什麼好事。瞧瞧,印堂發亮,紅鸞星動,不是陞官就是發財。年輕有為,春風得意啊……」   程宗揚訝道:「老頭,你怎麼沒死在裡面?」   「瞧你說的。」   朱老頭腰彎得像蝦米一樣,一臉諛笑,「多虧咱們謝爺,一路照顧咱老人家,運氣運氣。嘿,蘇荔族長,你這滿面紅光,老頭兒一瞧就是有什麼好事兒啊,看看看看,印堂發亮,紅鸞星動……」   程宗揚抓住小紫的手臂,笑咪咪道:「人算不如天算。小心話說得太滿,誰沒有倒霉的時候呢?」   小紫冷冷道:「你們找錯人了。我是個野種。那個武穆王,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樂明珠蜷著身子伏在榻上,睡得正熟,她身上只蓋了幅鮫綃,大片大片的肌膚裸露在外,令人怦然心動。   謝藝掃了樂明珠一眼,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不層,然後放開小紫,「你信不信都可以。但謝某立過誓,要找到岳帥的後裔,把她們帶回星月湖。」   「現在想起來要照料,當初為什麼把我們趕出來?」   「岳帥遣散姬妾的時候,不知道你母親懷著身孕。」   小紫譏笑道:「連她懷孕都不知道,看來我那位爹爹一點都不在乎她。」   謝藝道:「如果岳帥知道有你這個女兒,一定不會讓她走。」   他輕輕按住腰側的刀柄,「只要除掉鬼巫王,我就立刻帶你們回去。」   小紫訝然道:「隨便編個故事就想騙我去對付鬼巫王,以為我和你們一樣傻嗎?」   程宗揚搖搖頭,這丫頭戒心太重了,打定主意不相信任何人。謝藝又沒什麼憑據,空口白話的,怎麼可能說服她。   謝藝盯了小紫片刻,然後站起身,挽著碧奴進來。 第六章 佯成   碧奴悠然醒轉,看到謝藝不由一怔,然後吃吃笑道:「又是你啊。」   謝藝溫和地說道:「上次我問你的事,你想起來了嗎?」   「那麼久的事,誰還記得呢……」   碧奴依在謝藝肩膀上,掛著輕紗的乳峰在他臂上磨擦,一邊媚態十足地撫摸著他的胸膛,「客人身體好壯呢;:人家就是喜歡你這樣的,壓在身上好結實……」   謝藝輕輕撥開她的手掌,彬彬有禮地說:「夫人,我是岳帥以前的部屬。岳帥過世後,留下一些遺產……」   碧奴想了半晌,恍然道:「那個男人啊。他已經死了嗎?」   「謝某此行準備迎回夫人和小姐,將岳帥遺留的產業交還給兩位。」   碧奴道:「奴家在這裡過得挺好啊。那個大院子,整天都沒有幾個男人,悶也悶死了。」   說著她飛了個媚眼,「如果你肯陪我幾日……」   謝藝仍維持著表面的禮貌,眼神卻黯淡下來。   碧奴絲毫沒留意謝藝的眼神,美目顧盼間,看到旁邊的小紫,先是白了她一眼,然後露出笑臉,對程宗揚說:「公子給這個小賤人開苞了嗎?嘻嘻,這個小白癡才一點點大,就會撅著屁股勾引男人呢。」   程宗揚笑道:「我還是喜歡成熟一點的。」   碧奴嬌笑著柔媚地貼在他身上,手掌朝他腹下摸去。   謝藝低歎一聲,抬手封住碧奴的穴道。   程宗揚揶揄道:「你們那位岳帥,好像很博愛啊。」   「這個……娶妻以德,娶妾以色……岳帥對身邊的姬妾……」   謝藝徒勞地解釋幾句,最後也苦笑起來。那個人看上碧奴,只是因為她的媚艷,其他的既不關心,也不在乎。   謝藝扶起碧奴,送回原處。   小紫唇角挑起一絲冷笑,「覺得她丟臉嗎?其實你們還不是和她一樣。你們這些男人,除了她的肉體,還在乎過別的嗎?」   「這完全是心態問題。」   程宗揚笑咪咪道:「你看我,我就從來不在乎女人是不是只愛我的肉體——對吧?」   小紫笑道:「程頭兒,你好無恥哦。」   「哪裡哪裡。」   程宗揚謙虛地說著,一邊蹲下來,「你娘的事,咱們就先不談了。還是先談談你吧。我剛才放了你一條生路,可惜你運氣不夠好,又落到我手裡——這會兒你該想通了吧?」   小紫把臉扭到一旁,「不用白費工夫了。你們鬥不過鬼巫王的。」   「鬥不鬥得過,那是能力問題。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對付鬼巫王,可是立場問題。」   程宗揚飽含威脅地說道:「我再問你一次,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對付鬼巫王?」   「如果我不願意呢?」   程宗揚露出大灰狼一樣的笑容,伸手拂起小紫的髮絲,「聽說你還是處女……你不是說過,在南荒,你這樣被俘的小處女,都要被主人……嘿嘿……」   小紫笑吟吟看著他,忽然提起聲音,「樂姐姐,程頭兒要禽我呢——」   程宗揚連忙搗住小紫的嘴巴。   樂明珠朦朦朧朧睜開眼睛,「好吵……又怎麼了?」   「沒事沒事。」   程宗揚小聲哄著。   小紫繃著臉,壓低聲音道:「想給我開苞,你來啊!等我抓到跟你相好的幾個女人,就把她們手腳都砍了!」   樂明珠蠕動了一下,想換個姿勢接著睡,忽然抬起頭,「你說什麼?」   程宗揚連忙道:「她發燒了,在說胡話。」   小紫白了程宗揚一眼,「想對付鬼巫王?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到明天這個時候,你們就會死在他手裡。」   「啊!」   樂明珠驚呼道:「小紫,你真的站在鬼巫王那邊?」   面對樂明珠驚訝的目光,小紫垂下頭,語氣也軟了下來,「也不是啦。不過我才不要和你們一起對付鬼巫王。」   「為什麼?」   樂明珠瞪大眼睛,「他是個大壞蛋啊。」   「你們打不過他的。」   小紫看著樂明珠的眼睛,無奈地說道:「好了好了,直說吧。我不幫你們,你們最多把我殺了。我若幫你們,明天被鬼巫王抓住,會慘一千倍。再傻的人都知道該怎麼做!」   「為什麼是明天?」   程宗揚皺起眉頭,接著猛然倒抽一口涼氣,「他要和龍神合禮!」   小紫撇撇嘴,「你還不是很傻嘛。」   「什麼合體?哎呀!」   樂明珠撐起身體,發現自己身上還是赤裸的,連忙抱住雙乳,一邊把程宗揚踢開,「你快出去。我要換衣服!」   程宗揚無奈地站起來:「這裡恐怕沒有你能穿的衣服。」   程宗揚嘴裡開著玩笑,心裡卻沉甸甸的,彷彿籠罩著一個巨大的陰影。   洞底那個龐大莫名的生物,難道就是他們所說的龍神?鬼巫王說他將與龍神合體的時候,自己還不知道那個恐怖生物的存在。如果鬼巫王真的與它合體,一個眼睛就比自己整個人還大的怪獸,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   程宗揚離開臥室,揚聲道:「謝兄!」   樂明珠披著鮫綃從榻上跳下來,彎腰在箱子裡翻揀衣服。   小紫目光從樂明珠窈窕的胴體掠過,忽然間表情一呆,看著樂明珠背後湧現出的黑影。   「是你……」   「我沒有遇到鬼巫王。」   謝藝道:「我趕到的時候,洞窟裡是空的。但我看到打鬥的痕跡,而且你受了傷。」   「連我受傷你都能看出來?」   「你的血不太一樣。」   謝藝簡短地說了一句,然後道:「在外面我遇到朱老頭,他說商隊已經被打散了。」   「打散了!」   程宗揚差點跳了起來。   朱老頭都能逃出來,也許還有人能夠活下來。想到凝羽,程宗揚心裡一緊,半晌沒有說話。   謝藝道:「你說鬼巫王將與龍神合體?」   「那傢伙親口說的。」   謝藝沉默片刻,「合體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我在擔心一件事。」   「什麼事?」   「那些奴隸。岩漿快要冷卻,一旦那些奴隸收工,也加入追捕,我們連今晚也未必能躲過去。」   程宗揚想起騎著白骨猛虎的丹宸,如果鬼王峒上萬名奴隸都和她一樣,不用拿武器,只用牙齒就足夠把他們活活咬死。   程宗揚忽然跳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我們這時再回去刺殺鬼巫王呢?」   這會兒說退已經不可能。不如與鬼巫王死拚到底。   謝藝也頗為心動,「你知道鬼巫王的蹤跡?」   程宗揚歎了口氣,小紫多半知道,但她肯定不會說。忽然他眼睛一亮,「那口井!鬼巫王要與龍神合體,肯定要到那個井口去!」   有這條暗道在,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突然變得簡單起來。他們只要原路返回,埋伏在井口附近,就能在合體之前,劫殺鬼巫王。   蘇荔道:「我同意。」   謝藝眼睛也亮了起來。程宗揚遺憾地想到,如果凝羽和武二郎能有一個在這裡,他們會更有把握。   「我去看看小紫。」   程宗揚頭痛地說。   謝藝忽然一笑,溫和地說道:「別嚇她。」   程宗揚一陣尷尬,小紫那聲喊,他們大概都聽到了。自己威脅未成年少女的無恥形象,算是有目共睹了。   這丫頭實在太狡猾了,跟她說話,處處都要留神。一不小心就被她騙了,還沒地方喊冤。   樂明珠在帷幕後翻撿衣衫。   朱老頭不知什麼時候溜了進來,饞癆一樣咂著嘴,兩眼四處亂轉,「有啥吃的沒?」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青苔你吃不吃?」   朱老頭眼巴巴道:「你背包裡不是有吃的嗎?」   程宗揚剛要趕他出去,忽然露出惡作劇的笑容:「糖豆吃不吃?」   朱老頭兩眼頓時放出光來,「哪兒呢?哪兒呢?」   程宗揚大方地拿出兩顆「糖豆」,一紅一綠,遞給朱老頭。   「這個香!」   朱老頭吧唧吧唧嚼著,「嘿,這個是蘋果味兒的!」   朱老頭一口一個吃了個乾淨,涎著臉道:「還有沒?」   「沒了。」   程宗揚笑咪咪道:「多好的東西,我都不捨得吃呢。」   「味兒怪好,就是太少了點。」   朱老頭意猶未盡地咂著嘴,見程宗揚實在是不歡迎自己,才轉悠著出去。   小紫低頭坐在一旁,兩手抱著膝蓋,似乎在想什麼。   程宗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你放心,就算你不與我們合作,我也不會傷害你。但是,你也不能給我搗亂。」   小紫揚起臉,忽然很認真地說:「小紫想過了。可以跟你們合作,和你們一起打敗鬼巫王。」   程宗揚盯著她的眼睛,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紫挑起眉梢,「你不相信?」   程宗揚吸了口氣,不確定地說道:「我是不是學聰明了?我這還是頭一次聽出來你在撒謊。」   小紫撇了撇嘴,「傻瓜!」   「我相信你啊。」   樂明珠跑過來拉住小紫的手,堅同采烈地說:「我就知道小紫最好了!肯定會和我們一起打倒那個大壞蛋!」   小紫甜甜笑著,「樂姐姐,謝謝你啊。」   程宗揚板著臉說:「你還不去找衣服?」   「好啊!你在瞪我!」   樂明珠生氣地說:「我屁股被你插得還在痛呢,你就瞪我!」   程宗揚堆起笑臉,「你不是找衣服嗎?這件就挺好。」   樂明珠氣鼓鼓接過衣服,狠狠白了他一眼。   「你不是想知道鬼巫王的力量嗎?我可以告訴你,傳說鬼王宮裡沒有活人是真的,鬼巫王最信任的只有行屍和魘魅,其次才是他的族人和受他們驅使的鬼武士。你的同伴今天殺死了很多鬼武士,但如果你們以為這樣能削弱他的力量那就錯了。整個鬼王宮就是一座龐大的法陣,所有死亡的生靈都會成為法陣的一部分,所以鬼巫王才沒有召喚他最強大的凶煞和魘魅。」   反常,太反常了。這死丫頭又在搞什麼陰謀?   程宗揚試探道:「鬼巫王的來歷好像不簡單啊,他一個南荒的上著,怎麼會建造這樣的法陣?還有,那傢伙和龍神合體是怎麼回事?」   「鬼王峒本來就要滅絕了,鬼巫王那時候還很年輕,一個人爬出地面,看到南荒的陽光和山林。他離開鬼王峒,在南荒遊歷,後來跟隨一個很強大的人,學了很多東西。」   程宗揚生出一絲警覺,「你是說鬼巫王有一個師傅?」   小紫沒有否認,「聽說那個人和黑魔海關係很深,因此鬼巫王得到了黑魔海的幫助——你知道黑魔海吧?」   她在探自己的底?程宗揚露出笑容,「知道一些。但我不介意再聽聽。」   「黑魔海的人告訴鬼巫王龍神的存在,並且派人來幫他改建鬼王宮,教他奉獻祭品,讓龍神沉睡,逐步吸收龍神的力量……」   這個世界真的有龍?不會是恐龍吧?   「黑魔海的人也在這裡嗎?」   「現在只剩下一個,就是那個石匠。他在為鬼巫王雕刻,人們都說他有神一樣的技巧。但除了雕刻石頭,他什麼都不會,常常連飯都忘了吃。」   小紫忽然停下來。程宗揚看著她:「你的表情很奇怪啊。」   「你不覺得奇怪嗎?明天龍神將吞下最後一個塗抹香料的新娘,然後鬼巫王會在祭台上施展黑魔海傳授給他的法術,以所有被龍神吞食新娘的靈魂獻祭,把龍神的精魄附著在自己身上。如果能夠成功,鬼巫王就會擁有龍神的力量……」   這件事情太詭異了。程宗揚不知道小紫是不是有著與自己相同的疑惑。   「你在懷疑什麼?」   「黑魔海這樣做,白白創造了一個強者,自己卻沒有得到任何好處——」   小紫白了他一眼,「他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了?」   連小紫都懷疑黑魔海的用心,黑魔海混到這一步也真夠失敗的。不過程宗揚倒不怎麼在乎:「這個該頭痛的應該是鬼巫王吧。告訴我,怎麼才能打敗鬼巫王那傢伙?」   「跟我來。」   小紫起身朝水晶簾外的洞口走去。   程宗揚盯著她的背影,似乎想看穿她的真實目的,然後叫道:「謝兄!」   深淵中的火光一點一點消失,奔湧的岩漿凝固下來,漸漸冷卻。奴隸們沿著崎嶇的小路,從近乎垂直的崖壁攀緣而上,他們背著沉重的貨物,絡繹走過崖頂的篝火。   數以千計的奴隸井然有序,周圍幾乎看不到監工。   鬼巫王沒有說謊,奴隸們打造的貨物大多都是農具,只有少量兵器。一天的勞動之後,那些奴隸已經疲憊不堪,但路過洞口象徵鬼巫王的石雕,都會流露出崇敬的目光。   小紫立在高處,俯視著腳下蟻群般的奴隸,程宗揚和謝藝隱藏在她身後的陰影中。   蜂窩般的山體給他們提供了最好的掩護,小紫對這裡的路徑瞭如指掌,帶著他們東繞西拐,路上沒有遇到一名守衛的鬼武士。   謝藝注目良久,低歎道:「近萬人聚而不亂,鬼巫王若以此法治軍,再有二一擅長兵法者輔佐,定然是一支令人聞風喪膽的強軍。」   「我見過他們搞的儀式,」   程宗揚道:「他們用香爐燒一種煙,然後巫師在旁邊唸經,搞的和催眠術差不多。」   「催眠術?」   程宗揚一怔,「你沒見過催眠術?被催眠的人就像夢遊一樣,聽從催眠者的命令,讓舉手就舉手,讓抬腿就抬腿。」   謝藝搖了搖頭。「操縱靈魂的巫術有很多,催眠術謝某還未見過。不過這些巫師本領再大,也不可能同時操控這麼多人吧?」   最後一句問的卻是小紫。   「鬼王峒的巫師們用毒蠅傘的粉末調和鮮血,煉成一種黑色的泥膏,這是鬼巫王從黑魔海得到的秘密,在黑魔海,它的名字叫銷魂別香。進入鬼王峒的部族首領都被要求接受鬼王峒儀式,由峒裡的巫師在儀式上用它施展巫術。」   小紫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然後,這些蟲子就會感受到從未見識過的神秘世界,聽到神的聲音,從此對鬼王峒奉若神明。」   程宗揚想起丹宸,鬼巫王在她眼中就是神的化身。他摸了摸下巴,「給幾萬人施巫術,這些巫師夠不容易的。」   「哪用這麼麻煩?南荒的部族都是單一血脈,巫師們只要對部族的首領採用巫術,就能通過他們影響鬼王峒範圍內的奴隸。」   程宗揚懷疑地問道:「是嗎?」   小紫挑起下巴,「你看紅苗人不就知道了。而且這種巫術有個弱點,銷魂別香與巫術的效果是分開的。簡單的說,巫師們施展的巫術只讓那些首領產生崇拜和服從,而他們效忠的對象是由銷魂別香決定的。如果有一種藥物效力超過毒蠅傘,他們服從的對象就會轉移。」   程宗揚半信半疑地說道:「怎麼會這樣?不是太麻煩了嗎?」   小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連這都不明白?」   「黑魔海一向如此。」   謝藝淡淡道:「他們留下這樣大一個漏洞,是為了防備鬼巫王。鬼巫王的藥方既然是從他們那裡得來,他們手裡能讓人產生幻覺的藥物想必不少,如果有一天鬼王峒的奴隸突然成為黑魔海的忠僕,我也絲毫不會奇怪。」   程宗揚想起樨夫人,怪不得在白夷族的時候,她那麼容易就會聽自己的。他怔了一會兒,忽然指著小紫,「原來你是想——你怎麼會知道我身上帶著——丹宸!我干!」   小紫撇撇嘴,「傻瓜。要不那個紅苗女人怎麼會替你死?」   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小紫從丹宸的異常表現,猜出自己身上帶有比銷魂別香更強的藥物。這也很正常,銷魂別香是用夢幻蘑菇簡單加工成的,和自己手中高純度的麻古完全不是一個等級。小紫把自己領到這裡,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已經昭然若揭。   「原來你是想利用黑魔海留下的漏洞,把那些歸附鬼王峒的部族都變成我的奴隸?」   程宗揚呼了口氣,突然間變成一個擁有上萬名奴隸的大奴隸主,這感覺還真不適應。   小紫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現在才明白過來。難怪樂姐姐總叫你大笨蛋。」   「廢話!」   程宗揚抓出一把銅銖,挑出幾枚,「這是兩枚銅株,這是三枚,加起來,再去掉一枚,還剩幾枚?」   「四枚啊。」   「簡單吧。連豬都知道。」   程宗揚手工口,然後伸出一隻拳頭,「這會兒有幾枚銅銖?」   小紫眨了眨眼睛。   「猜不出了吧。你怎麼這麼笨呢?這麼簡單的事都不知道啊。」   程宗揚得意地說道:「明白了吧,不是我笨,是你們總給我玩神秘。沒有過程,直接讓我猜結果,以為我是神啊。」   「七枚。」   「你就蒙吧。」   程宗揚攤開手……然後一把收起來,板著臉說:「廢什麼話呢!時間就是生命,沒人教過你嗎!」   小紫用手指劫著臉頰,朝他做了個鬼臉,程宗揚只當沒看見。   「哎呀!」   小紫手指不小心被劃破,流出血來。   小紫把手指含在口中,過了會兒伸出手掌,「程頭兒,你身上藥物有多少?不要告訴我你不夠哦。」   程宗揚板著臉說:「你不是很會猜嗎?猜猜夠不夠。」   小紫笑吟吟道:「有幾個女族長很漂亮哦。」   程宗揚拉開背包,抓起散落的藥片,「需要多少?」   「那些部族是輪流來鬼王峒作工,每次大概有二十個。」   「三十一、三十二……」   麻古和搖頭丸每樣都有五十片,凝羽用過一些,剩下的程宗揚全都揀出來,一把遞給小紫。   小紫伸手欲接,手腕卻被謝藝握住。謝藝從容而堅定地把她的手推到一邊,「你去星月湖,用不了這麼多奴隸。」   小紫眼中的光芒一閃而過。   程宗揚醒悟過來,這丫頭真是狡猾,一路上都十分合作,在自己戒心降到最低點的時候悄悄耍了個花招。   程宗揚握住藥片,笑咪咪道:「用血對不對?」   「小氣鬼。」   小紫哼了一聲,悻悻收回手掌,「那就用你自己的血好了。」   程宗揚畫破手掌,然後把染血的藥片遞給小紫,「夠了嗎?」 第七章 倒戈   空氣散發著汗水與野獸氣息混雜的味道,大批奴隸居住在一條街道兩側狹窄而擁擠的洞窟內,他們多半是半人半獸的混合體,身上生著野獸的皮毛和斑紋,體格強健,眼神卻顯得混濁而麻木。   長長的街道內擠滿模樣醜陋的奴隸,小紫從人群間穿過,接觸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鬼王峒氣息,奴隸們都露出敬畏而恭順的表情。對謝藝和程宗揚卻流露出明顯的敵意,顯然不歡迎他們兩個陌生人。   人群中不時出現幾名女奴。作為鬼王峒人的洩慾和生殖的工具,她們大都容貌姣麗、身材柔美,神情間充滿迷人的媚意。   小紫雙手握在身後,輕鬆自如地走在人群間,笑吟吟道:「看來你的朋友給閣羅帶來不少麻煩泥。」   程宗揚卻不這樣認為。鬼武士雖然像消失一樣不見蹤影,但峒內依然平靜,說明失陷在鬼王宮內的同伴現在還沒有闖出來。   自己能脫身是抓到小紫帶路,謝藝眼力超卓,朱老頭那老東西是運氣夠好,其他人這會兒只怕凶多吉少。   忽然謝藝肩膀一動,程宗揚身不由己地跌進路旁的洞穴中。擠住在洞內的幾名奴隸同時扭過頭,露出敵視的目光。緊接著謝藝一個箭步衝進來,手掌一分,蜻蜒點水般在奴隸身上拂過,將幾名奴隸迅速擊倒。程宗揚剛要開口,就被他一把搗住嘴巴。   彌骨一瘸一拐從人群間躥過,在他身後,幾名女子被鬼武士捆成一串,牽著走來。   她們衣衫破碎,大半身上帶傷,神情委靡,正是他們熟悉的花苗女子。   「怎麼在這裡小紫你?」   彌骨額頭一個腫塊高高鼓起,但一點都不耽誤他說話,舌頭依然轉得飛快,不等小紫回答就說:「閣羅大人抓到花苗的叛逆,要把她們殺死!屋有人逃出來——」   如果不打斷他就別想說話,小紫搶道:「閣羅大人呢?你來做什麼?」   「閣羅大人很生氣,來召喚奴隸命令我!你看到叛逆的首領了嗎?閣羅大人當朋友把他,他卻打傷了彌骨!」   「你們只抓到這幾個嗎?」   「死的都被吃掉了。閣羅大人還在找。有一個很危險的傢伙跑出來。彌骨要召集所有的奴隸,撕成碎片把他們!」   「好啊!」   小紫高興地說著,瞟了洞窟一眼。   通!通!通!   帶著金屬顫音的鼓聲在佈滿洞窟的山腹中迴盪。   生著鹿一樣枝狀彎角的大漢;皮膚發藍,覆蓋著鱗片的老人;有著獠牙和巨大頜骨的武士;眼睛深陷,有著鳥一樣細長脖頸,耳骨隆起的漢子……紛紛湧入石窟。   石窟中央站立著一尊巨大的鬼巫王雕像,他神情冷峻,偉岸的身形彷彿獨自撐起整個石窟。在他身前,放著一面青銅鑄成的大鼓,鼓面直徑超過二米,細腰平頂,通體鏤刻著繁複的紋飾。   「叛逆!」   彌骨尖聲道:「鬼王峒竟然出現了可恥的叛逆!從未有過的可怕罪行!他們闖進鬼巫王神聖的居所,襲擊了主人忠誠的武士,卑劣地暗算閣羅大人,甚至還妄圖攻擊神聖的鬼巫王!」   彌骨憤怒地聲討著叛逆者的罪行,短暫的震驚之後,憤怒和仇恨隨即蔓延開來,那些被奴役的部族首領空洞的眼中閃動出駭人的怒火。程宗揚裹著一張粗糙的獸皮混雜在人群中,忍受著獸皮嗆人的氣味。他看到婁蒙——丹宸的丈夫,那個年輕的紅苗人。他臉上留著還未癒合的烙印,目光卻已經變得和那此一奴隸一樣狂熱。   旁邊的謝藝面容隱藏在陰影中,他從頭到腳都包在一張黑白相間的獸皮內,臉上神奇地戴上那副墨鏡。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段,使獸皮鼓脹起來,身形變得臃腫不堪,讓程宗揚懷疑這傢伙是不是故意偽裝成貓熊人。   小紫站在彌骨旁邊,似乎很開心地聽著他的饒舌,「……還有花苗人!可憎的花苗人!她們與那些卑劣的商人勾結,妄圖顛覆主人為南荒制訂的秩序!我們要摧毀她們的家園,焚燒她們的房屋,全部殺死把她們!」   彌骨尖聲道:「叛逆者必須死!鬼王峒的武士,砍下叛逆者的頭顱,在神聖的鬼巫王面前!」   鬼武士拖著一名花苗女子,把她的頭顱按在鼓面上,一手舉起斧頭。程宗揚握住匕首,渾身肌肉繃緊,蓄勢待發。   小紫伸出小手,喜孜孜說:「讓小紫來好不好?」   鬼武士的斧頭停在半空。彌骨擺了擺頭,「給她!」   小紫握住斧頭,吃力地向上舉起,閃亮的美目中中流露出嗜血的意味。那名花苗女子臉頰貼在冰冷的鼓面上,忽然開始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謠,神情哀傷。   程宗揚把匕首反握在腕下,手掌悄悄從獸皮中伸出。忽然手背一熱,濺上一滴鮮血。程宗揚愕然抬起頭,只見一個長大的身影在洞頂蜷縮成一團,然後長身而起,猛虎般從洞頂撲下,身在半空,便發出一聲震雷的暴喝:「孫子!吃二爺一拳!」   整座洞窟都被那聲暴喝震得嗡嗡作響,彌骨兩耳發麻,脖頸彷彿被恐懼扼住一樣僵住,腐爛的傷口膨脹出一個血球。   小紫嫣然一笑,然後舉起斧頭,一斧劈斷彌骨的脖頸。彌骨腦袋砰的掉在銅鼓上,眼皮飛快地眨了幾下,斷頸噴出一篷鮮血,濺在鼓上,宛如一片殷紅的血扇。   武二郎先聲奪人,一拳擂在鬼武士額上,鬼武士額骨碎裂,鬼角齊根折斷,迸出一股血箭。武二郎兩把刀早巳砍斷,這會兒赤手空拳,身上大小七八處傷口皮開肉綻,仍然虎威凜然。   後面一名鬼武士闖過來,只一個照面,就被武二郎扳著脖頸摔倒,然後屈膝壓住他的背脊,力貫雙臂,「卡」的將他頸骨擰成兩段。   最初的震驚過後,近乎瘋狂的怒意在人群中滋長。武二郎挺起腰背,一手挽起銅鼓上的花苗女子,餓虎般環視一周,最後盯在小紫臉上,炸雷般喝道:「是不是你?蘇荔呢!」   婁蒙反手握住背後的鐵矛,厲嘯一聲,黥向武二郎的喉頭。武二郎劈手抓住鐵矛,手臂隆起的肌肉突突跳了幾下。   與眾人分散後,武二郎一路殺出鬼王宮,剛才拚盡餘力擊殺最後兩名鬼武士,已經精疲力竭。這一把竟然沒能奪下婁蒙的鐵矛。   一條黑白相間的獸皮揮出,搭在鐵矛中間,矛尾從婁蒙手中滑出,重重打在他胸口,那個年輕的紅苗漢子一跤坐倒,臉色微微發紫。   婁蒙出手的同時,人群也騷動起來;婁蒙剛一跌倒,最前面的十幾名首領已經將武二郎和謝藝圍住,瘋狂地展開攻擊,另外的則衝向那些被捆坐在地上的花苗女子。   程宗揚跟著人群一同衝出來,距離那些花苗女子還有丈許的距離時,程宗揚忽然沉腰側身,肩膀用力一撞,將旁邊一名大漢撞開,幾個人頓時跌成一團,然後借勢彈起身,匕首「叮」的將一柄長刀斬去半截,接著揮開獸皮,扔到他們臉上。   突襲得手,為程宗揚贏得了一個喘息的機會,他依仗匕首的鋒銳左劈右剌,暫時阻住眾人的攻勢,一邊抬眼朝小紫看去。那死丫頭若無其事地提著斧頭,笑嘻嘻看著混亂的場面,似乎和她沒什麼關係。   「死丫頭!」   程宗揚咆哮道:「玩我們啊!」   小紫嘻嘻一笑,拿起鼓槌,擊在染血的鼓面上,然後曼聲吟唱。   帶著奇異共鳴的吟唱聲傳遍洞窟,奴隸們的攻勢緩慢下來。謝藝獨自擋住九成的攻勢,他用刀背敲在一名女族長腕上,震落她的彎刀,然後扯著武二郎飄身而退,與程宗揚會合在一處。   「鬼王峒的巫鼓為我而響,」   小紫優美的聲音宛若天籟,「我才是鬼巫王選定的使者。」   小紫念誦的咒語證明了她的身份,奴隸的攻勢停止下來。片刻後,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走出來,躬下身,恭順地說:「尊敬的使者,是誰背叛了我們的主人鬼巫王大人?」   小紫張開手掌,那些沾過程宗揚鮮血的藥片一粒粒掉在鼓面上,她傲慢地挑起下巴,用命令的口氣道:「吃下它,你就會知道真相。」   對主人奉若神明的老者沒有任何遲疑,拿起一粒藥片吞下。剩餘的奴隸一一上前,婁蒙、被謝藝敲傷手腕的女子……先後吃下那枚散發著異香的藥片,眼神隨即變得空洞而迷茫。   程宗揚低聲道:「這樣行嗎?那東西可是有毒的。」   「有毒怎麼了?」   小紫不層地說:「這些傻瓜又蠢又笨,就像小蟲子一樣,就是把他們踩死也沒關係。」   那些部族首領相貌各異,有一些氣度不凡,看來都是本族內出類拔萃的人物。   程宗揚皺起眉頭:「喂,說話客氣點。」   「他們如果夠聰明,就不該歸附鬼王峒。不管他們原來身份多高貴,中了鬼巫王的巫術,就成了不值錢的奴隸啦。」   小紫笑著問一個女子,「你說是嗎?」   那女子眼中的迷茫散去,接著流露出無比的敬畏,彷彿面對神祇一樣,身體微微顫抖。   她的目光落在程宗揚身上,融化在靈魂深處的鮮血氣息使她認出自己的主人,隨即俯下身:「神聖的主人……」   程宗揚一怔,小紫卻嬌笑起來,她上下打量著那女子,「你的臉好紅呢。」   說著把手伸進她的衣襟,一邊揉弄,一邊誘惑地對程宗揚說:「你不想試試你的奴隸有多聽話嗎?」   「怎麼試?」   小紫笑道:「就在這裡搞她啊,她肯定開心得要死。」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你沒毛病吧!要不要臉啊?」   小紫白了他一眼,然後牽起那女子,冷冰冰道:「跟我來。」   那個美貌的女首領順從地跟著小紫走到石像後面,沒有朝鬼巫王同大的塑像看一眼。片刻後,石像後傳來一聲充滿媚意的淫叫。   旁邊的奴隸似乎都沒有聽到,大半仍沉浸在毒品帶來的神秘體驗中。程宗揚與謝藝面面相覷,彼此都露出幾分尷尬。   程宗揚乾笑兩聲:「這死丫頭還真是……」   謝藝一臉嚴肅地點點頭,「此女頗有岳帥的風骨。」   程宗揚嘟囔道:「你們那岳帥也不是什麼好鳥。」   他乾咳一聲,「武二,你怎麼樣?」   武二郎兩腿笪一張,坐在地上,他啐了口血沫,沙啞著喉嚨道:「你這小工莧然沒死!嘿,凝丫頭可被你害慘了。」   程宗揚神情大變,「她怎麼了?」   「那丫頭……跟我一起闖了出來。」   程宗揚又驚又喜,「啊!」   的一聲叫了起來。   武二郎翻了他一眼,悻悻道:「到了門口,凝丫頭又自己回去了。」   程宗揚蹦起來,「什麼?她怎麼又回去了!」   武二郎哼了一聲,「那丫頭八成是犯迷心了,說什麼要回去找你。我呸!那個沒良心的傢伙早就出來了,還用她找?」   這廝拿大慣了,越是求他,越擺他的臭架子,還說什麼虎死不倒架。程宗揚小聲道:「我在下面見到你的小依依了。」   武二郎跳起來,「在哪兒!」   「怎麼,你要再回去?二爺,你不是犯迷心了吧?」   武二郎瞪了他一會兒,「凝丫頭沒事。她隱身藏形的功夫比我還好,她若存心想躲,那幫孫子連她影子都撈不著。」   程宗揚鬆了口氣。「蘇荔跟我們在一起——哎,你別急啊!等這邊忙完,我帶你回去見她。」   那些花苗女子已經被謝藝解開,聽說族長還在,神情都激動起來。   周圍的部族首領逐漸從毒品帶來的幻覺中掙脫,看著程宗揚的目光充滿敬畏和狂熱的崇拜。程宗揚被他們看得渾身發毛,那感覺……似乎自己不上台像希特勒那樣發表一場鼓動性十足的演說,就對不起這些崇拜者。   程宗揚低聲問謝藝:「我若不說話,他們會不會覺得不滿,衝上來把咱們都殺了?」   謝藝想了一會兒,「你最好還是說幾句。」   程宗揚第一次發現被人崇拜的滋味似乎也不是那麼好受,他硬著頭皮跳上銅鼓,面對著下面狂熱的目光醞釀片刻,開口道:「先生們,女士們。你們來自南荒不同部族,都是這片土地的強者。」   程宗揚不倫不類的開場白並沒有引發笑聲,那些南荒人狂熱的眼神沒有絲毫動搖。程宗揚升起一絲信心,朗聲道:「你們因為不同的原因來到這裡,卻都拜服在同一個腳下。誰能告訴我,這是因為什麼?」   那名頭髮蒼白的老者說道:「因為秩序。鬼巫王告訴我們,他將給南荒帶來秩序。」   「是的。他承諾給你們帶來秩序,可他的秩序是什麼?所有人都成為奴隸,而鬼王峒人凌駕於一切之上。像這個渺小的鬼僕。」   程宗揚指著彌骨的頭顱,大聲道:「他比你們更聰明?比你們更強壯?比你們更勇敢,還是比你們更忠誠?僅僅因為他是鬼王峒人的奴僕,他就可以向你們任意索取,難道你們喜歡這樣的秩序嗎?」   「婁蒙,還記得你自己的遭遇嗎?」   程宗揚低聲道:「你美麗的妻子剛進入鬼王峒,就被這些醜陋的奴僕誘惑,這樣的屈辱你能夠忍受嗎?」   石像後傳來女子急切的叫聲,打斷了程宗揚的話題。婁蒙迷茫地說道:「可他是神的僕人……」   他的話引起許多人的附和,「是啊,他們是偉大的神明……」   「你這樣是不行的。」   謝藝拍了拍他的肩,然後站出來,沉聲道:「南荒只有一位神明,就是你們現在的主人。鬼巫王既不崇高,也不神聖,更不偉大。他欺騙了你們,他與南荒的敵人黑魔海合謀,所做的一切只會把南荒帶向毀滅。而你們真正的神明,將會拯救整個南荒。」   程宗揚滿臉陌生地打量著這個滿口大話的傢伙。謝藝沒有理會他的表情,一臉凝重地說道:「鬼巫王冒充神明,罪孽深重,而你們這些無知的愚人向偽神跪拜,褻瀆了真正的神明,同樣沾染了罪孽。但神是寬容的,他會給你們一個洗脫罪孽的機會。去召喚你們的族人,向冒充神明的惡徒開戰。記住!你們的敵人是鬼武士、巫師、所有的鬼王峒人!其他人都是你們的朋友!」   人群一陣騷動,卻沒有人離開。   「該你了。」   謝藝細細的聲音傳來。   程宗揚板起臉,一揮手,「去吧,殺死鬼巫王!」   首領們激動地大叫著,紛紛湧出。石窟內只剩下商隊的幾個人。   「是不是覺得我厚顏無恥?」   謝藝淡淡道。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說道:「真看不出來啊,你這人一臉正義,撒謊眼都不帶眨的。」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你的說辭在南荒暈無用處。」   謝藝道:「對於南荒來說,鬼巫王給他們的選擇,比你的好一千倍。」   程宗揚訝道:「怎麼連你也這樣說?」   謝藝忽然道:「你知道雲老爺子的六弟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   「雲氏這一代兄弟六個,雲老爺子雖然是長兄,卻是庶出,平常寄情山水,真正掌事的是六爺雲棲峰。如果不是他發了話,雲老爺子這一把年紀,也不會來這裡打生打死。」   「你是說,那位雲六爺對鬼巫王不放心?」   「南荒的商路一向操控在雲氏商會手中,他們怎麼會不去留意這位鬼巫王?連雲棲峰都開始不放心,可見鬼巫王的作法不是胡來。如果再給他幾年時間,他可能真會把南荒這些部族凝聚在一起。」   程宗揚有些動搖,「那對南荒來說,不是一件好事嗎?」   「如果鬼巫王野心到此為止,也許是的。但他野心太大了,南荒不可能滿足他。所以我沒有撒謊,能夠拯救他們,避免他們為鬼巫王的野心而送命的人,只有你。」   程宗揚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謝藝微笑著抬起眼睛,他的目光溫和從容。   程宗揚眼神與他一觸,卻有種被他看得通透的感覺,似乎他的目光一直抵達到自己意識最深處。   「第一次遇到你,我就有些奇怪。」   謝藝聲音很淡,「你對自己的信心似乎不足。究竟是因為什麼事?」   他在說自己缺乏自信?太荒唐了吧。程宗揚剛想大笑,卻又頓住了。   外面傳來一陣躁動,那些奴隸被首領們鼓動起來,紛紛走出洞窟,去尋找他們的敵人。那些花苗女子取來水,武二郎牛飲一樣大口大口喝著,身上的血跡被水沖淡,露出金色的虎斑。   謝藝看得很準。甚至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如此缺乏自信。   這個世界與自己所知道的有太多不一樣,唯一的同伴段強也早早死去,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人在這個世界掙扎求生。   他對這個世界如此陌生,每走一步,都心懷忐忑,根本不知道下一個瞬間會遇到什麼。   而這一切的根源,也許該追溯到那個細雨濛濛的傍晚。程宗揚從未想過,失業給自己帶來的打擊如此之深,宣讓自己的信心跌至谷底,甚至在來到另一個世界之後,仍然陰影未散。   程宗揚閉上眼,這些天的經歷一幕一幕在腦海中滑過。如果是段強,也許在王哲的大帳中,他就會做出相反的選擇。他不會像自己拚命逃避,似乎在潛意識中想逃出這個世界。   一切像流水一樣從身畔滑過,自己卻從未想過抓住些什麼。因為在自己也無法察覺的內心深處,始終在期盼著離開。   良久,程宗揚喃喃說道:「我對不起凝羽。」   謝藝平靜地看著他,沒有作聲。   程宗揚歎了口氣,「她是我的女人,我卻……把她當外人。嘴裡說著要帶她走,心裡卻總想著逃跑。一個人跑出南荒,跑出這片天地,一直跑出這個星系,跑到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外面……」   程宗揚不擔心謝藝,因為他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你知道,我和你們那個岳帥,大概來自同一個地方,我們都不屬於這裡。」   謝藝把玩著他的墨鏡。「岳帥什麼都想做,什麼都要做,他喜歡在這裡留下他的痕跡。在這個世界的日子他過得很開心,你似乎並不。」   程宗揚無精打采地說道:「我覺得這個世界……其實跟我沒什麼關係。有時候我連自己在哪裡都不怎麼關心,總覺得一覺醒來,一切都會成為泡影。」   「啊!」   一聲尖叫響起,接著是液體進湧的聲音。叫聲中飽含著濃到化不開的媚意,令人幾乎下意識般陰囊收緊,綺念叢生。   程宗揚瞪眼看著石像。片刻後,小紫一臉滿足地從石像後面出來,一邊揉著手腕,笑吟吟道:「手都酸了呢。」   過了一會兒,那女子扶著石像出來,她滿面酡紅,兩腿軟得幾乎走不動路。   小紫伸出手指,讓她跪下來舔著,一邊道:「你們三個男人真無聊。不如來和她玩玩……程頭兒,她下面又熱又軟,像化了一樣呢。」   程宗揚忽然用力揉搓了幾下臉頰,直到臉膛發熱,才大聲說:「大家都回去休息!四個時辰之後,一起去鬼王宮,砍掉鬼巫王的狗頭!」 第八章 赴援   離開石窟,程宗揚才知道外面有多熱鬧。整個鬼王峒都彷彿沸騰了,數不清的奴隸四處奔突,襲擊他們遇到的每一個鬼王峒人。時間過去還不到半個時辰,已經有大批鬼僕屍橫就地。   連峒裡守衛的鬼武士也無法倖免,那些奴隸一個個悍不畏死,每次丟下十幾具屍體,也要換下一名鬼武士的頭顱。   眼前血腥的一幕讓程宗揚想起碧鰻村的復仇屠殺,一旦被奴役的奴隸反抗,爆發出來的破壞力堪稱恐怖。小紫使用的巫術並沒有百分百成功,偶然有一些沒有被轉變的奴隸面對這紛亂的一幕,又沒有得到反擊的命令,本能地逃離地窟,整座鬼王峒陷入一片混亂。   局面雖然混亂不堪,但程宗揚並不擔心。近萬名奴隸不要命的暴動,足夠鬼王峒那些傢伙應付一陣的。   自己這邊已經拚了幾個時辰,連武二那種猛人都累得趴下了,這會兒最要緊的是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整。   四個時辰的時間並不多,運氣夠好的話,說不定那些奴隸一鼓作氣衝進鬼王宮,到時自己只需去下面揀鬼巫王的腦袋就行了。武二郎與蘇荔見面整個起膩,連程宗揚都看得肉麻;那邊小香瓜又睡著了,他只好裝作沒看見,跟謝藝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謝藝對他突然間的振作大感意外。程宗揚道:「還不是因為那個死丫頭!奶奶的,世上竟然有這麼可恨的丫頭!我要不鼓起勁幹掉鬼巫王,不但這些花苗姑娘,連凝羽、小香瓜,還有武二郎那個小依依都要倒霉。」   程宗揚揉了揉太陽穴:「就是那一刻,我想通了。既然來了,又走不了,不如在這裡好好過。我也算兩世為人,上一世失敗還沒有來得及翻身,已經夠憋悶的了。不知道哪位大神開眼,給我個機會重新開始,總不能還留在上一世的陰影裡吧。」   程宗揚重重吐了口氣,然後眉飛色舞地說道:「對了,謝兄,你說的那個鞠社,有沒有女隊啊?我聽說臨安的相撲大賽,可是有女人比賽的。」   一聽到鞠社,謝藝眼中立刻放出光來。   「當然有!不過女子鞠賽多是白打,以炫技為主,少有競逐,遠不及男子正賽。」   他高聲吟道:「鷹鵲勝雙眼,龍蛇繞四肢,躡來行數步,蹺後立多時!這是當日一位宰相的手筆,寫的就是蹴鞠大賽。」   「聽起來很跩啊。」   「再過三個月零七日,便是山嶽正賽。哦,程兄可能有所不知,山嶽正賽一年一次,是六朝最要緊的鞠賽,每年都在山間舉行,故稱山嶽正賽。我們七星社苦練多時,又從長安請了一位蹺球名家,這一次定要與齊雲社一較高下!」   「謝兄不會要親自上場吧?」   謝藝微微一笑,謙虛地說道:「在下是隊中副挾,鞠技平常,程兄見笑。」   程宗揚連連擺手,「你們的鞠賽我一點都不懂。」   正聊著旁邊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程宗揚掀開帷幕,只見朱老頭蹲在牆角正捧著一塊東西吃得下亦樂乎。   「朱老頭,你是屬蟑螂的吧?什麼東西都吃,怎麼拍都不死。這會兒吃什麼呢?」   朱老頭含含糊糊道:「地瓜——」   「連地瓜都有?」   程宗揚一陣納悶,他記得地瓜原產於美洲,這地方不會離美洲也挺近吧?   朱老頭抹了抹嘴,嘿嘿笑道:「小程子啊,那個……糖豆還有沒有?」   程宗揚這才想起來自己騙他吃的糖豆,他打量了朱老頭一會兒,這老傢伙似乎沒什麼異樣……   「蹲下。」   朱老頭一臉莫名其妙地蹲下來。   「站起來。」   朱老頭站起來。   「學個狗叫!」   朱老頭發氣,抖著手指住程宗揚,「俺就想吃個糖豆,犯哪條王法了!你就這麼欺負俺老人家啊你!」   「小紫!小紫!」   程宗揚把小紫叫過來:「怎麼讓這老頭也跟外面那些人一樣?」   小紫眨眨眼,「你要讓他也去打鬼巫王嗎?」   「開什麼玩笑?他能打得過鬼巫王嗎?你只要把他也變得跟外邊人一樣,我好叫他下去,讓鬼武士把他砍死!」   朱老頭「咕嘟」嚥了口吐沫,連忙道:「我不吃了,不吃了!」   程宗揚斜眼看著他,「老頭,你吃了糖豆沒有煥發第二春?是不是真老得不能用了?」   朱老頭那張老臉恰到好處的一紅,程宗揚「哈」了一聲,手指著朱老頭,半晌才貼在他耳邊說:「老頭,你不會真干了吧?找誰啊?」   說著程宗揚臉沉下來,猛地抬起頭。   還好,小香瓜還在熟睡,身上並無異狀。蘇荔更不可能,除了她們兩個,只剩下一個女人……   碧奴伏在角落裡,身上蓋著謝藝披上的毛毯。程宗揚一手伸進毯內,在她臀間一摸,果然一片濕滑。   程宗揚一臉壞笑地小聲說:「老頭,你還真行啊。爽不爽?」   朱老頭老臉漲得通紅,「別……別胡說!俺……俺練的童子功!」   程宗揚失笑道:「瞧你長得蛤蟆樣,難道還能擠出童子尿來?」   「可不是?俺就是九十,也是童子——」   「童子雞是吧?行了,秀才和尚,」   程宗揚伸了個懶腰,「你要是熱得睡不著,就給我盯著點時間,四個時辰之後,喊我起來。」   朱老頭叫起來,「你這不是為難人嗎?這沒日沒夜的地界,俺到哪兒給你看日頭去?」   程宗揚打了個呵欠,閃身進了水晶簾,抬手把旁邊的帷幕扯過來,遮住外面的視線,然後爬上軟榻。   樂明珠趴在榻上,臉埋在一堆妖冶華艷的衣物間,睡容像一個嬰兒,純淨無瑕,身體睡得暖暖的,散發著香噴噴的氣息。   那些衣物是她從碧奴箱子裡找出來的,大都冶艷暴露,穿上比不穿還羞人。   樂明珠找來找去沒有一條合適的,倦意上湧,又睡著了。   程宗揚輕輕把她擁進懷裡,小丫頭只是哼嚀了幾聲就趴在他胸口,烏亮的長髮絲一樣從她雪白的肩頭滑落,軟軟拂在身上。   程宗揚舒展了一下酸困的肢體,這時他吸收的死氣已經所剩無幾,不過有謝藝和武二郎在,再不用提心吊膽的防備。他放開心事,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程宗揚是被熱醒的。懷中的小香瓜依然沉睡,她通體發熱,雪白的肌膚下透出濃濃的紅色,像雲霞一樣,不斷變幻湧動,滲出一滴滴晶瑩的汗珠。   程宗揚小心碰了碰她額頭,頓時嚇了一跳。樂明珠身體熱得燙手,溫度甚至超過了不久之前的異樣。難道是小紫又擺了自己一道?   「小香瓜……」   程宗揚把她搖醒。   樂明珠星眸朦朦朧朧睜開一絲,嘟囔道:「你又要插我屁股啊……我好熱……要睡覺……」   小丫頭翻了個身,把粉嫩的小屁股翹到程宗揚腹下。   程宗揚哭笑不得。雖然小香瓜雪嫩的小屁股極具誘惑力,被她滑嫩的臀肉一贈,自己就情不自禁地硬了起來。但畢竟是性命要緊,萬一她出了什麼岔子,自己就後悔莫及了。   程宗揚放開樂明珠,連忙到外面找謝藝。謝藝盤膝靠在巖壁上,閉目凝神。   他呼吸極慢,氣息細細一縷,在鼻中往來不絕,沒有明顯的停頓。程宗揚略一靠近,他便睜開眼睛,目光沉靜從容。   程宗揚悄悄把樂明珠的情形告訴他,然後低聲道:「我看她不像是生病,倒像是……我也說不上來,你對光明觀堂瞭解得比我多,知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藝露出譏諷的神情,「你該恭喜她。」   「喂,我正經找你商量呢。說明白點會死啊?再說小香瓜又沒惹你,怎麼總對她冷嘲熱諷呢?」   「光明觀堂……」   謝藝冷笑道:「若非岳帥遺命,我早就端了那個娼窠。」   「不王於吧?」   程宗揚把光明觀堂放在一邊,「你先說她有事沒事吧。」   「不就是渾身發熱,紅光湧動嗎?不用擔心。你所說的情形,與當日如出一轍。」   「什麼當日當日的,當日還沒我呢!」   謝藝沉默片刻,然後道:「那時岳帥剛剛成名,遇上一名女子。她當時不過雙十年華,美色較之你那個丫頭也不遑多讓。岳帥明知她心懷鬼胎,還非要與她虛與委蛇。兩人糾纏有大半年,那女子始終推拖,卻暗地設計引誘,讓岳帥趁醉強行與她交歡。破體之後,那賤人生命垂危,岳帥愧疚之下,不得不耗費真元為她療傷,結果大傷元氣。那賤人卻吸取了岳帥三成功力,非但未斃命,反而藉此突破至鳳凰寶典第七層,隨即銷聲匿跡……哼哼!」   「喂,你說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   「當日那賤人突破第七層時,就是週身火熱,通體紅光湧動。我說過,她們的鳳凰寶典其實是種駐顏採補之術。小子,你被她吸了幾成功力?」   程宗揚試著催轉氣輪,然後皺起眉頭,「沒有啊。喂,別搞錯了,我可沒有給她破體,我只是……」   程宗揚在謝藝耳邊說了幾句,「明白了吧?」   謝藝用奇怪的眼神瞪了他半晌,歎道:「傻小子!你吸收那麼多死氣,自己半點未用,全便宜了她,還說自己沒有吃虧?」   「不是吧?」   謝藝道:「你用生死根吸收死氣已經是奇聞,如果能調息打坐一日,將那些生機轉為真元,即便無法盡數吸收,也對你的修為大有裨益。可你卻像個沒見過金子的乞丐,平白撿了一個金元寶,隨便扔掉一些,剩下的又轉手塞給旁人!」   程宗揚笑道:「行了行了,我自己的東西,你就別替我心痛叫冤了。只要那丫頭沒事便好。嘿,那丫頭出的汗一股奶香,圖檔:阿良掃瞄:阿良OCR:leaflife好像是從小吃奶長到現在的。」   謝藝露出古怪的表情,最後擠出一個字:「干!」   「我是不是聽錯了?你這樣溫文爾雅的上流人,竟然也會罵粗話?」   謝藝呼了口氣,最後勉強擺了擺手:「你去吧。那丫頭是你的了,不干白不幹,干了也白干……竟然便宜了你!」   程宗揚索性在他對面坐下來,「話說明白,別跟我打啞謎。再兜圈子,小心我翻瞼!」   謝藝歎了口氣:「這丫頭……多半是光明觀堂給岳帥準備的謝禮。」   程宗揚沉著臉,「往下說!」   「當日岳帥大破黑魔海,光明觀堂曾經答應送給岳帥兩名弟子做為姬妾,嘿嘿,好笑吧。什麼光明觀堂,逼急了也拿女人當禮物。但事成之後,她們又改口稱要為岳帥挑選絕色,自小培養。岳帥喜歡圓臉、豐乳、細腰,曾吩咐過,讓他未來的姬妾自小飲牛乳,食木瓜,那個樂明珠活脫脫就是照岳帥當年說的模樣畫出來的。哼哼,果然天網恢恢,最後落到你手裡。」   揚臉想了半天,程宗揚終於斷定,樂明珠說她要嫁給一個大英雄,說的就是那位岳帥。光明觀堂把這丫頭養那麼笨,不會是故意的吧?   就在這時,室內傳來一陣清悅的聲音,悠長而圓潤,猶如鳳凰的鳴叫。   程宗揚衝進室內,便聞到一股暖融融的異香,樂明珠胴體上鮮艷的紅色已經褪去,肌膚愈發光潔瑩潤。   「還沒醒?再睡把臉都睡歪了。」   樂明珠睜開眼睛,先「啊」的一聲捧住臉,看是不是真不小心把臉睡歪了,然後才白了他一眼。她一邊打著呵欠,一邊伸了個懶腰。那對碩大的乳球在胸前微微抖動,在鮫綃下顯露出飽滿的形狀。   樂明珠爬過來,像貓咪一樣趴在程宗揚膝上,舒服地蜷著身體,「我做了個夢……」   「什麼夢?」   「夢到你又要插我屁股。我困得要死,又想著答應過你,只玨讓你插……你插啊插啊,我屁股就熱熱的發起燒來……」   兩人四目交投,空氣中浮動著迷人的香氣,樂明珠瞼慢慢紅了起來。   「我們先去找鬼巫王。等幹掉他……」   程宗揚在她耳邊小聲道:「我再來幹你的小屁股,你可要乖乖的,不許喊痛……」   武二郎睡足四個時辰,又是龍精虎猛一條好漢,他弓腰走在最前面,龐大的體形幾乎把暗道兩側的岩石擠碎。   緊跟著武二郎的是蘇荔,然後是小紫、程宗揚和樂明珠。謝藝留在最後面。   王於他後面跟的朱老頭,大家都默契地把他忽略掉了。   小紫的計謀完全擊中了鬼王峒的弱點,突然倒戈的奴隸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四個時辰中,他們已經肅清了峒裡所有的鬼武士,把閣羅帶領的主力堵在鬼王宮內。雙方反覆搏殺,奴隸們固然傷亡慘重,數量太過懸殊的閣羅也沒能重新控制局勢。   程宗揚硬起心腸,放手讓那些部族首領在前面拚殺,用他們來消耗鬼王峒的力量,自己則養精蓄銳,利用暗道潛入鬼王宮,趕在鬼巫王與龍神合體之前,把他幹掉。   解救出來的花苗女子都留在碧奴的住處。這時的鬼王峒已經不設防,她們隨時可以退走。至於碧奴,她也許是鬼王峒留在鬼王宮外的唯一倖存者。   「你真的是鬼巫王的弟子啊?」   樂明珠問著小紫。   「你都問過我七遍了。」   「可是你好笨啊。」   「是啊,」   小紫可憐兮兮地說:「樂姐姐,你一定要保護小紫哦。」   「放心吧!都包在我身上好了。對了小紫,你看到我的朱狐冠了嗎?」   「在鬼王宮裡面,一會兒我幫你找。」   樂明珠一手搗住肚子,「我好餓……」   「程頭兒有糖豆,很好吃呢。」   「你給我閉嘴!」   程宗揚喝了一聲,然後聲音軟化下來,「別這樣看著我。那不是給你吃的。不信你問朱老頭。」   「哼!我才不吃呢,不許你嚇小紫!」   程宗揚酸溜溜道:「你對她怎麼比對我還好?」   武二郎抓住被程宗揚撬開,又被謝藝小心復原的鐵門,直接把它從巖壁上擰下來,丟到一旁。氣流立刻湧入暗道,吹得火把一明一滅。   武二郎背上背著兩柄長刀,腰側左右各掛著兩柄,一共六把長刀,一副大開殺戒的樣子。蘇荔靜靜跟在他身側,目光游栘,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小紫忽然停下來,冷著臉神情凝重地對程宗揚說:「如果真的殺掉鬼巫王,我要去殺一個人。你不許攔我。」   「只要你不殺我們的人,我管殺誰呢。哦,你要想殺朱老頭,那就隨便吧。他跟我們沒什麼關係。」   朱老頭在後面小聲道:「天地良心啊,真不是我幹的。」   程宗揚笑道:「佔了便宜還賣乖,行了,老頭,不是你是誰?」   「是我。」   蘇荔扭頭對小紫一笑,挑釁道:「你想殺我嗎?」   樂明珠不解地問:「你們在說什麼啊?」   「別吵了!」   程宗揚喝道:「不行你們就在這兒打一場,死的找個坑埋了,活的繼續往前走。」   蘇荔朝小紫勾了勾手指,「來啊。」   程宗揚對小紫仍不放心,那些臂釧、戒指都留在背包裡,沒有還她。小紫卻絲毫不懼,針鋒相對地與蘇荔瞪視。   武二郎擠過來,霸道地把蘇荔擋在身後。「怎麼?想找事啊!」   樂明珠擋在小紫前面,氣憤地瞪大眼睛,「好啊,武二!你那麼大,還欺負小紫!」   小紫雪白的面孔從樂明珠身後露出半截,忽然一笑,「你以為她喜歡你嗎?她其實只把你當成育種的……」   程宗揚一把搗住小紫的嘴巴,咬牙道:「想死啊!」   他心裡後悔不迭。   這死丫頭真不是個好種,自己不放心才把她帶在身邊,可帶上她更不放心。   果然,武二郎臉黑了下來,眼看就要無法收場,謝藝忽然手一揚,火把流星般飛出;火光跳動間,映出一條觸目驚心的血廊。   那一截山洞像被血洗過一樣,壁上、地上滿是猩紅的鮮血。卡瓦的頭顱被扔在一塊岩石上,那個剽悍的花苗漢子眼睛大睜著,肢體卻不知去向。地上散落著大量骨骸,彷彿被野獸撕咬過,殘缺不全。角落裡,一串銀鈴清晰可辨,軀幹卻被啃食殆盡。   眼前的一幕顯然經歷一場血腥的屠殺,其他花苗女子終究沒能逃出鬼武士的追殺,慘遭殺戮,連屍體也沒能倖免。   失陷在鬼王宮內的,除了凝羽,還有祁遠、小魏、吳戰威、易彪、雲蒼峰……這時恐怕都凶多吉少。   眾人不再作聲,快速穿過這片血腥的區域。 第九章 聚殺   易彪渾身浴血,他旁邊的吳戰威也好不了多少,被長槍扎穿的大腿連血都不再流出,只能靠在門洞上勉強支撐。   凝羽皮甲已經破碎,腰側一個傷口鮮血直流,染紅了雪白的衣衫。連雲蒼峰都受了傷,他長衫卷在腰間,胸前暈出一片血跡。小魏手臂挨了一刀,筋腱幾乎被砍斷,用撕碎的衣服胡亂畏住。祁遠運氣最好,只是肩頭中了;剛,這會兒砍去箭羽,只剩一截箭桿還留在皮肉中,青黃的面孔毫無血色。   被鬼王峒打散之後,他們先是找地方躲藏,又一路退到此處。不諳地形的他們退進那扇沉重的鐵門,才發現走到了絕路。   鐵門後面是一條窄窄的石橋,三面懸空,周圍是黑沉沉的深淵。若非閣羅帶領大批鬼武士突然離開,又遇到凝羽援手,他們也不可能支撐到現在。   圍攻的鬼武士數量並不比他們多幾個,但完全佔了上風。這樣殘酷的搏殺中,才顯示出他們非人的強悍。這些鬼武士不知道疼痛,也不知道恐懼,就像一具機器毫不停歇的殺戮。他們親眼看到幾名鬼武士用鬼角剌穿易雄的胸膛,把他的肢體分食一空,隨即便恢復了精力。   凝羽撕下破碎的皮甲,咬住月牙彎刀,將淌血的長髮挽緊,然後握住刀柄,美目冷冷盯著鬼武士攻來的重斧。   青銅鑄成的斧輪帶出沉重的風聲,離身體還有尺許,凝羽閃身向前,彎刀弧形揮出,雪亮的刀光透過斧影,重重劈進那名鬼武士胸口。   鬼武士胸骨折斷,岩石般的胸膛凹陷下去,他雙臂合攏,斧柄橫握手中,把凝羽的身體圈在臂間,折斷的胸骨扇狀張開,血液噴湧著,彷彿要吞噬掉凝羽的身影。   凝羽纖手張開,一層透明的圓盾旋轉著飛出,擋住飛濺的血跡,然後刀光一閃,斬在鬼武士的手臂上。   鬼武士手臂一震,卻沒有折斷,接著一枝長矛毒蛇般穿透他的胸膛,重重擊在那面透明的圓盾上,將凝羽的月光盾擊得粉碎,順勢剌向凝羽的胸口。   凝羽目光微微黯淡下去,這是一個圈套,第一名鬼武士以身體為誘餌,吸引了她的全部精力。另一名鬼武士卻利用同伴的身體為掩護,施出真正的殺著。此時自己的身體被鬼武士圈住,不僅避無可避,甚至無法阻擋。   長矛忽然一頓,上面蓄滿的力道突然間化為無形。接著耳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看我的風虎雲龍!」   程宗揚右刀斬斷長矛,左刀盤旋而起,劈在那名鬼武士頸中,一副聲威烈烈的樣子。   武二郎將一名鬼武士攔腰斬斷,破口罵道:「你小子先出刀才開聲,算什麼好漢!」   「少說那些沒用的。你瞧我這一刀怎麼樣?不比二爺你差吧?」   程宗揚說著踢開那名持斧的鬼武士,一把摟住凝羽的腰身,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大聲道:「我程宗揚又殺回來了!」   凝羽一手摸在他臉上,綻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   「哈哈,不但我回來了,還有武二、謝兄弟……我們都回來了!」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跟眾人打招呼,「易彪!吳大刀!你們命真夠硬的,挺到現在!老四,怎麼見我也不說話?」   祁遠齜齜牙,「你要再不來,老四骨頭渣子都被人啃光了。」   說著一灘泥一樣倒下去,累得再也爬不起來。   「還是老四會偷賴,說歇就歇,一點都不含糊。小魏!把你的手看好,回去還要用你的弩呢!」   小魏笑道:「弩機沒了,回去我再弄個好的。程頭兒,先說清楚,我給你賣命,弩機的錢你要替我付了。」   「跟祁遠學的吧?這一路你說的話加起來都不到五十句,怎麼就跟祁遠學得這麼油嘴滑舌了?」   程宗揚放開凝羽:「雲老爺子,你身子骨還硬朗?」   雲蒼峰笑著拱拱手,「托福托福。一點小傷,要不了我這條老命。」   程宗揚笑道:「那好!等回去一定跟雲老爺子好好喝一場!」   武二郎、謝藝和蘇荔聯手,將餘下的四、五名鬼武士一股腦收拾乾淨。樂明珠跑過來給眾人驗看傷勢,雖然手邊沒有藥物,但被她按摩過穴位,痛楚稍減,流血的速度也減緩下來。   角落裡傳來一聲痛楚的呻吟,武二郎舉起火把,用腳把那具浴血的屍體踢過來,卻是薩安。他一條手臂被整個咬掉,傷口血肉模糊。   武二郎扯下他的衣服,幫他包住傷口,一邊搖了搖頭。這樣的傷勢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   雲蒼峰低咳幾聲,「此地不宜久留,既然程小哥來了,我們快些離開。」   「不用走,」   程宗揚信心十足地說道:「我們就在這裡等鬼巫王那傢伙。」   眾人都是一怔。打到這地步,大伙已經一敗塗地,這位爺哪兒來的信心再打下去?   程宗揚扭頭道:「小紫,通知他們了嗎?」   「已經說了,奴隸們在前面圍攻,各個部族的首領和挑選出來的勇士從暗道下來。」   「你們還不知道吧,」   程宗揚笑道:「鬼王峒的奴隸現在都歸我了。哈哈,鬼王峒只有幾百人,上萬名奴隸裡外夾攻,踩也把他們踩死了。」   眾人又驚又喜,急忙追問。程宗揚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有比鬼巫王更強的致幻藥物,只道:「你們就當那些人棄暗投明好了。嘿嘿,鬼巫王這會兒恐怕腸子都悔青了。辛辛苦苦十幾年,全都給我做了好事。跟黑魔海合作,算他小子倒霉!」   黑暗中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接著光芒一點一點亮起。鬼巫王立在被琥珀般鐘乳石覆蓋的祭台上,臉色愈發蒼白。在他身後,數十名鬼武士森然而立,額頭的鬼角在火光下泛起鐵器般的光澤。閣羅半跪在主人腳下,雙目像血一樣通紅。   鬼巫王黑色的斗篷紋絲不動,慢慢道:「小紫,你也背叛我了嗎?」   小紫笑吟吟道:「船要漏水了。小老鼠當然要跳到別的船上。」   「沒有我,南荒再大,也沒有你立足的地方了。小紫,你還是和你娘一樣愚蠢啊。」   「她能活下來,為什麼我不能?」   「因為你娘是一條可笑的蟲子,而你是一條毒蛇。即使你裝成蟲子,還是會咬人的。除非他們拔了你的毒牙,把你裝進罐子裡。哦,你提醒了我,等我殺掉這些人,就會這樣做的。」   眾人大多是第一次目睹鬼巫王的真容,易彪目中露出徹骨的恨意。祁遠倒抽著涼氣,「我怎麼一瞧見他,身上就發冷呢?」   吳戰威道:「這傢伙像是剛從墳裡爬出來的……」   武二郎狠啐一口,「原來是他娘的一個小白臉!」   雲蒼峰慢慢拈住鬍鬚,仔細打量這個只手顛覆南荒的人物。謝藝目光沉靜如初,腰側的刀柄卻動了一下,似乎想跳出刀鞘。   「你殺不掉我的。」   小紫柔聲道:「沒有人會幫你。你瞧,連你的奴隸都背叛你了呢。」   一名南荒人從洞口鑽出,他手腳細長,皮膚像蜥蜴一樣佈滿鱗片,在火光下隱約變幻著顏色。他冷漠的目光從鬼巫王身上掠過,停在程宗揚臉上,隨即爆出精芒。他張開口,用夾雜著嘶嘶聲的喉音道:「神聖的主人!我們已經殺死了峒裡所有的敵人,外面已經沒有一個活的鬼王峒人!」   「無恥的背叛者!」   閣羅咆哮著道:「我要殺了你們!」   鬼巫王抬腳踏住閣羅肩頭,把他踩在地上。閣羅渾身顫抖,嘶聲叫道:「主人!是閣羅帶來這些毒蛇一樣的異鄉人!請放開我,讓閣羅死在你面前!」   「你早就該死了。但不能死。」   鬼巫王帶著幾分無奈說道:「誰讓你是我最後的族人呢?達古已經死了,還有很多人也死了。你們都死掉,鬼王峒的血脈就沒有了。」   閣羅發出一聲悲鳴,兩行血淚從他發藍的面孔淌下。鬼巫王身邊的鬼武士有四、五十名,即使加上受傷的易彪他們,數量也相當於自己的四倍以上。   雖然依靠毒品把鬼巫王的奴隸據為己用,可程宗揚還沒辦法像鬼巫王那樣自如的操縱這些奴隸,至少自己就不知道怎麼去把那些奴隸同時召喚過來,只能等他們接到消息之後陸續趕到。   現在時間拖得越久對自己越有利。程宗揚轉著眼睛,與小紫目光一觸,頓時有了王意。他提起刀,高聲叫道:「鬼巫王!你奴役的部族現在都姓程了!想群毆,一人一泡尿也能把你淹死!要單挑,嘿嘿,有我們武二爺在,想也知道你會把褲子都輸掉。不如讓我的奴隸跟你鬥上一場,大家熱熱身。」   鬼巫王盯著程宗揚,然後鬆開腳,「起來吧,讓你的武士替你戰鬥。」   閣羅大聲嚎叫著,召喚他的武士。   一名鬼武士擠出人群,他身上刺滿符文,頭頂的鬼角不是一個,而是一對,寬闊的背脊像山一樣隆起。閣羅打開他一直握在手中的罐子,幾點碧藍的鬼火飛出,鬼武士皮膚上黑色的符文同時亮起,閃動著碧磷般的光焰,在身上游動。   那名蜥蜴般的首領毫不畏懼地撲過去,細長的手臂掄起一柄用來鍛造鐵器的重錘。   鬼武士不帶感情的瞳孔微微收縮,接著屈臂舉起一面沉重的銅盾。那面銅盾足有常人肩膀高低,盾下帶有尖刺,本來是釘入土中阻擋對方衝鋒的重型護盾,需要三名壯漢才能抬起,他卻輕易挽在臂上。   「篷!」   青銅鑄成的盾牌發出一聲震響,重錘隨即彈開。蜥蜴模樣的首領如受雷殛,雙臂彎曲過來,鬼武士右手一枝三股尖叉挺出,凌空穿透了他的軀體。   鬼武士甩開叉尖的屍體,然後妖魅般一旋身,在眾人身前出現。   首當其衝的就是武二郎,他獰笑一聲,雙腿蹬地,身體斜撲上前,然後屈起手臂,用他鑄鐵般的手肘砸在盾上。   那名鬼武士渾身的光焰一暗,重盾發出難聽的悶響,搖搖欲墜。   「我聞到猛虎的氣息……」   鬼巫王皺起眉,「是白武族的勇士又回到南荒了嗎?」   武二郎兩米多的身高面對異化過的鬼武士也不落下風,他抬起長腿,一腳踏在盾上,把那名鬼武士蹬得後退數步,橫眉豎眼地罵道:「南荒沒了我們虎族,哪兒蹦出來你這個孫子充大王?」   鬼巫王臉色沉了下去,那名鬼武士揮起重盾,尖叉緊貼著盾牌刺出,捅向武二郎的大腿。武二郎身體橫飛,空中一記鴛鴦腿,連環踢在鬼武士胸口,接著反手握住背後的刀柄,喝道:「程小子!看清二爺的風虎雲龍!」   剌耳的風聲響起,整個洞窟的空氣都彷彿被他的刀鋒扯動,奔騰著匯聚在刀鋒上。他右手長刀在風雷中彷彿幻化成噬人的猛虎,撲向鬼武士執盾的左臂。左手長刀猶如翻滾的巨龍,龍首一擺,便將尖叉絞得粉碎。鮮血同時從鬼武士的手臂和脖頸進出,隨著凌厲的刀風濺到洞窟頂部。   武二郎收回雙刀,雪亮的刀鋒沒有沾上一滴血跡,他一臉牛氣地說道:「小子!看到了嗎!不是跟你吹,二爺這刀法……」   程宗揚嘖嘖讚歎道:「剛才還被打得跟死狗一樣,這一眨眼就脫胎換骨,二爺,你也不怕閃了舌頭?」   不等武二郎開罵,程宗揚就叫道:「鬼巫王!你手下的鬼武士都是草包!誰敢跟我們武二爺鬥一場?」   閣羅喘著粗氣,他罐子裡收集的魂魄可以大幅強化鬼武士的力量,沒想到那個猛虎般的漢子如此凶悍。他彈出磷火,兩名鬼武士同時躍出,皮膚上的符文刺青磷光流動。   程宗揚叫道:「兩個打一個,鬼巫王,你還要不要臉?」   蘇荔不作聲地掠出,銀亮的蠍尾彎鉤般蕩起,替武二郎擋住一枝長矛。武二郎心裡那點芥蒂頓時飛到九霄雲外,一張凶臉樂開了花,抖擻精神跟蘇荔並肩對敵。   閣羅狂叫著接連擲出磷火,鬼武士不斷躍出,都被武二郎和蘇荔擋住。   程宗揚提刀指向鬼巫王,「光叫嘍囉有什麼意思,敢跟我鬥一場嗎?只要你贏了,我立刻走人,你想怎麼跟龍神親熱就怎麼親熱。你如果輸了,就給我滾到地下去,一輩子都別出來!」   樂明珠在旁邊幫腔,「鬼巫王!你敢不敢!」   小紫翻了翻眼睛,程宗揚開出的條件是赤裸裸的無恥,只有樂明珠才以為是公平的。   鬼巫王道:「你還想走嗎?天命者,你小看了我的力量……」   鬼巫王黑色的斗篷一陣波動,陰寒的氣息隨即從地下湧出。   「哇!這是什麼妖怪?」   樂明珠瞪大眼睛,情不自禁地抱住程宗揚的手臂。   武二郎暴喝著腿部用力往上一提,一隻女人的手掌抓住他的腳踝,慘白的軀體從他腳下飛出,在空中腰身一折,落在地上,雙乳僵硬地跳動幾下。   她赤裸的身體泛著毫無生氣的光澤,修長的脖頸間留著一個被牙齒咬出的創口,美麗的面孔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中。   瀕死的薩安已經接近彌留,不停發出囈語,這時突然睜大眼睛,嘶聲叫道:「丹宸!」   不知從哪裡來的力量使他撐起身體,搖搖晃晃地朝丹宸走去。   「小心!」   幾個人同時叫了起來,薩安卻充耳不聞。   丹宸張開雙臂,美麗的面孔呈無表情。她赤裸的雙乳挺起,展臂將薩安擁入懷中,小腹挺起,磨擦著他的手臂,接著咬住他的脖頸。   「嗷……」   薩安痛極而叫,手臂卻被丹宸圓潤的大腿夾住。他身體抽動著,僅剩的手掌在丹宸豐滿的臀間迅速乾癟,直到被丹宸吸盡最後一滴鮮血。   「啊!」   洞口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叫,接著變成長嚎,「啊——啊——」   婁蒙擠開人群,嚎叫著從台階上奔下,衝向自己變成行屍的妻子。   丹宸慢慢抬起頭,沾血的唇辦變得殷紅。她鬆開手,已經乾枯的屍體從她胴體上滑下,那只皮膚魚畏著骨頭的手臂還插在她腿縫間。桃花般的鮮血濺在她胸乳上,皮膚透出異樣的光澤。血跡蜿蜒而下,淌入腹下彎曲的恥毛中,那些細軟的毛髮色澤愈發烏亮。   婁蒙剛奔出幾步,身體就猛然撲倒。一具慘白的軀體攀在他身上,雙腿像兩條白蟒盤在他腰間,與他糾纏著在地上翻滾;穿在那具肉體上的鐵鏈與乳尖和腹下的飾物碰撞著,發出金屬撞擊的碎響。婁蒙強壯的身體每翻滾一次就變得更為乾枯,當在丹宸腳旁停下,已經化為乾屍。   樂明珠雖然很害怕,仍然瞪大眼睛,嘴巴張成圓形。   朱諾與丹宸並肩而立,就像從墳墓中走出的雙姝,散發著妖艷而詭異的陰森氣息。   凝羽刀光匹練般揮出,兩具女屍沒有理會她,而是徑直朝武二郎掠去。凝羽閃身向前,攔住最強的朱諾,把丹宸放給武二郎和蘇荔。   樂明珠嘴巴「啪」的合上,然後叫道:「我去幫凝羽姐姐!」   程宗揚一把拽住她:「你去給大家裹傷!」   讓這丫頭上去添亂,凝羽就真危險了。   程宗揚守住通向井底的唯一通道,在他側前方是進入洞窟的入口,鬼巫王則佔據了洞窟中央區域。與婁蒙一起趕來的部族首領與鬼武士撞在一起,場面隨即變成混戰。   「你以為這些奴隸就能擊敗我嗎?可笑的天命者。」   鬼巫王冷冰冰道:「再多的麻雀也鬥不過一隻雄鷹,成群的綿羊也害怕孤狼。」   他厲聲道:「南荒的秩序將由我建立,即使你有著天命的印記也無法更改!」   鬼巫王斗篷飛起,腰側的鬼羽劍跳出寸許,他探出拇指,在劍鋒一搪,然後抬起手。   一滴鮮血從他蒼白的手指湧出,隨即滴落下來,懸在距離胸前尺許的空中,微微滾動。   忽然一團陰風掠過,那些南荒部族的勇士本能地露出恐懼。武二郎已經砍翻工二名鬼武士,蘇荔卻陷入危險。面對自己過往的好友,蘇荔只用手裡的彎刀抵禦丹宸的攻勢,蠍尾幾次揮出,都猶豫著收回。   武二郎用刀柄磕開對手的兵刀,毫不客氣地抬腿一蹬,踹在丹宸胸口。丹宸身體向後彎折過去,反手撐住地面,接著那團陰風從她腿間湧出,襲向武二郎。   「什麼破玩意兒!」   武二郎「呼」的一刀劈過去,那團陰氣一滯,然後水一樣繞過刀鋒,纏住武二郎的手臂。   「陰煞!」   蘇荔驚懼地叫道。   武二郎牙關「格」的一聲咬緊,粗壯的手臂像被一團霧氣纏住,變得灰白。   他臂上肌肉暴跳,似乎正在被無形的陰煞吞噬血內。   接著人群中發出一串慘叫,那頭白骨猛虎從虛空中出現,彎刀般的獠牙撕開奴隸戰士的肢體,骨尾鋼鞭一樣甩動著。一名生著熊臂的南荒戰士奮力擋住骨虎尾巴的一擊,身體隨即被一團滴著火焰的岩漿吞沒。   趕來的奴隸越來越多,他們毫不畏懼地衝入洞窟,接著被那些可怕的敵人擊潰。   他們大都是各個種族的勇士,但和他們一樣,那些鬼武士也來自於各個部族。   他們無情地搏殺著,各自充滿對主人的忠誠。   隨著不絕於耳的嘶嚎聲,那些南荒部族的勇士不住濺血倒下。一個自己不認識的南荒漢子被骨虎咬去一條手臂,卻拚命將長刀斫入骨虎胸腔,砍斷它一根胸骨。還有一個被鬼武士剌穿身體,仍死死抓住長矛,讓同伴趁機把武器砍在鬼武士身上。   近距離目睹這血肉橫飛的一幕,樂明珠手掌微微發抖,小紫唇角卻挑起一條漂亮的弧線,目光變得興奮。   而自己……程宗揚發現自己莧然沒有感覺。就和他第一次親手殺人一樣,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他知道那些人在為自己而死,卻激不起一點憐憫、同情,甚至驚訝的感覺。   他們就像棋子,從一隻手交到另一隻手中,而自己完全抽離於棋局之外。   程宗揚看得眼花繚亂,忽然手臂一緊,被蘇荔的蠍尾纏住。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還沒有來得及出聲抗議,便看到尾鉤中紫黑色的毒液一收,變得透明,接著畫破他的手臂,帶出一片血花。   程宗揚慘叫道:「用不了這麼多吧:」   蘇荔蠍尾甩出,鮮血點點滴滴灑下,那團陰氣尖嘯一聲,放開武二郎,消失在人群中。武二郎退開一步,勉強穩住身體,被陰煞纏過的手臂明顯細了一圈,血管一條條鼓起。   趕來的奴隸不多時已經傷亡殆盡。陰煞如同一團扭曲的空氣,旋轉著撲向凝羽,卻被她的月光盾擋住,無功而返。   程宗揚按住傷口,朝鬼巫王道:「不是四煞嗎?還有一個怎麼不出來?」   小紫細聲細氣道:「那個在水裡,還沒有被鬼巫王大人收服呢。」   程宗揚呸了一口,「什麼破玩意兒!一滴血都抗不住。下次大爺用尿試試,一泡尿就把他們都澆滅了!」   「天命者,我不會把你變成行屍。」   鬼巫王道:「我會切開你的額頭,找尋邇讓凶煞畏懼的秘密。」   程宗揚笑道:「太麻煩了。我把你腦袋擰下來,就直接拿去餵狗。」   朱諾的鐵鏈在月牙刀上不斷濺出火花,即使變成行屍,依然能看出她曾經矯健的身手。她攻勢越來越凌厲,凝羽的月光盾已經被擊碎數次,光芒漸弱,腋下的傷口讓衣上綻出一朵血花。   程宗揚按住刀柄,卻被謝藝擋住。   他掏出墨鏡戴在鼻樑上,然後挽住衣襟,雙手一分,撕開外衣。   凝羽髮絲散亂開來,她倔強地咬住嘴唇,彎刀毫不退讓。忽然布影一閃,謝藝雙手遞出,隔著衣物扣住屍鬼的雙腕。   朱諾僵硬的面孔抽動一下,然後朝謝藝頸中咬來。她嘴唇和分叉的舌頭都蒼白得毫無血色,令人毛骨悚然。   謝藝十指一扭,女屍腕骨錯開,鐵鏈「鐺啷」一聲掉在地上,接著謝藝斜身上前,手掌一抹,準確地刺進她乳下的傷口,擰住那顆已經乾枯的心臟。   朱諾渾圓的乳房向上鼓起,雙目上視,瞳孔中碧幽幽的鬼火微微跳動一下便消失了,變得一片空洞。謝藝一手扯下她的心臟,用布塊包住,從她體腔內扯落出來。   朱諾赤裸的身體慢慢跪倒,最後定格在她臉上的,是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第十章 決戰   謝藝把裹著心臟的布包放在一旁,淡淡道:「生死,命耳。技不如人,雖死無怨,大人將生人煉為屍鬼奴役,未免太過。」   鬼巫王冷冷道:「生死在我一念之中,這些螻蟻生既無用,死後受我驅使,也是她們的用處。」   「天地自有其道,大人縱有通天巫術,如此逆天地之道而行之,終究也不過石中之火,徒勞無功。」   「無知之徒。」   鬼巫王怒道:「一旦我獲得神力,便與天地同壽。即便你摘去屍心,我也能讓她起死回生!」   蘇荔終於鼓足勇氣,一聲嬌叱,蠍尾破空揮出,閃電般貫穿了丹宸的腹部,尾鉤擊在她的椎骨上,發出格的一聲脆響。   丹宸椎骨幾乎折斷,臉上卻沒有一絲痛楚表情;她若無其事地伸出手,一把握住蘇荔的蠍尾,被貫穿的小腹沒有絲毫血跡流出。   蘇荔鳳目生寒,蠍尾一卷一揮,將變成屍鬼的好友用力甩出。丹宸腰身重重磕在石柱上,身體幾乎彎折過來。   鬼巫王手微微一抬,丹宸慢慢起身,裸露著腹部的創口走到鬼巫王身邊。「這是世間最忠誠的奴隸,永遠不會背叛自己的主人。」   鬼巫王抬起腿,女屍鬼順從地俯下身,讓主人把腳放在自己背脊上。虎煞拖著白骨森然的龐大軀體,格格作響地走到主人身旁,昂首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白森森的齒骨沾滿鮮血。炎煞攀在鬼巫王身後的石柱上,像一團燃燒的液體,不住滴下帶火的岩漿。看不到形體的陰煞在空氣中盤旋移動,散發出陰寒的氣息。   閣羅咬著牙,面頰的肌肉微微抽動。在他旁邊,體格壯碩的鬼武士岩石般矗立著,只要他一個動作,就會毫不猶豫地撲來。   武二郎、凝羽已經無力再戰,完好無傷的只剩下自己、蘇荔和謝藝。丟失朱狐冠的樂明珠雖然修為比自己想像的要高,但程宗揚對她的希望只是不拖大家後腿。至於小紫,她不在自己背後插一刀,自己就該謝天謝地了。   謝藝按著刀柄,刀削般的身影如同一塊鋒利的礁石面對著鬼巫王,令眾人平添無數信心。   如果不是有謝藝,自己根本不會與鬼巫王正面硬撼。程宗揚心裡暗自嘀咕,謝藝一個人就這麼猛,當日岳帥身邊的星月湖衛士該有多強?   空氣彷彿繃緊的弓弦,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走進洞窟。   他腳步虛浮,一看就不是身有武功的樣子,卻毫不遲疑地走進這片殺戮場。   他穿著髒兮兮的衣服,手掌被鐵鑿磨出厚厚的粗繭,頭髮草草挽了個結,裡面夾雜著岩石細碎的層粉——木然的表情,就和程宗揚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   石匠目不斜視地走到祭壇前,對滿地的鮮血和屍體視若無睹,然後揚起臉,「我要走了。」   他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語調刻板生硬,就像說別人的事一樣平淡。鬼巫王卻眼角一跳,隨即露出勃然怒意。即使所有的奴隸都背叛他的時候,他也沒有如此失去冷靜。   鬼巫王臉色變得鐵青,他壓抑著怒意二泛聲道:「你為我雕刻的石像還沒有完成。你不是喜歡雕刻嗎?我會讓人給你找來最好的石頭!不要忘記你主人的承諾!他允諾派來最好的石匠,使我的功績永世流傳!做為回報,每征服一個部族我都給他送去相應的報酬!」   石匠不帶感情地聲音道:「主人感謝你的慷慨。」   「可是你竟然背棄了承諾!」   「我已經遵照承諾,雕刻下你所有的功績。」   「我將與龍神合體!」   鬼巫王咆哮道:「這樣的神跡應該刻在南荒每一塊石頭。」   鬼巫王的吼聲在洞窟間滾滾傳開。石匠不為所動,仍然用他刻板的聲音說:「沒有了。」   「什麼沒有了?」   「後面沒有了。」   鬼巫王暴怒的表情一瞬間凝固下來。片刻後,他瘋狂地大笑道:「可笑啊!連你的主人也背叛我了嗎?」   鬼巫王面孔因為憤怒而扭曲,怒吼道:「可憎的黑魔海!我早該知道你們不可信任!我會讓你們知道你們錯了!沒有誰能夠阻止我!即使沒有你們,我仍然會與龍神合體!成為南荒永遠的主人!」   「主人說他不能再與鬼巫王大人合作非常遺憾,同時祝願鬼巫王大人能順利與龍神合體。」   言辭雖然客氣,石匠的語氣卻殊無敬意,他像宣告一項無關緊要的工程進度一樣,說完,便轉身離開,甚至沒有向鬼巫王道別。   被他無禮的舉止激怒,閣羅尖嘯著揮出自己的長鞭。   「讓他走。」   鬼巫王喝道:「鬼王峒從不乞求朋友!」   長鞭重重落在一根石柱上,紛飛的石層濺在石匠臉上,那個年輕的石匠面無表情,渾然無所覺地往前走,隨即消失在黑暗中。   鬼巫王像深思一樣微微低下頭,片刻後喚道:「閣羅!」   鬼巫王放緩語調,「從這個洞口出去,在第七根石柱旁邊,你會找到一個入口。在它的盡頭有我們祖先留下的鍾甲——我命令你,以你最快的速度趕去,把它取來。」   閣羅在臉上抹了一把,毫不猶豫地掠向洞口,去為自己的主人效勞。   閣羅帶出的風聲迅速遠去,守在平台前方的幾個人心都懸了起來。鬼巫王現在的實力就足夠壓他們一頭,再加上那件鬼知道有什麼巫術的鎧甲,大伙都可以考慮逃命的事了。   小紫忽然一笑,「他不會回來了。」   她眨了眨眼,天真地說道:「那條地道沒有盡頭,鬼巫王知道自己要死了,才把他騙走。」   鬼巫王寬大的斗篷飄落下來,露出身上黑色的鍾甲。   「碧奴的白癡女兒,」   鬼巫王聲音像霧一樣瀰漫開來,「你忘了告訴他們,魘魅會撲殺一切有生命的物體……」   鬼巫王手指抬起,用鮮血在空中繪出一個殷紅的鬼臉圖案。   鬼臉緩緩旋轉,圓形中間的三角向上翹起,彷彿一個大笑的嘴巴,當它掉轉過來,彎垂的嘴角又如同一個大哭的表情。   「在黑暗的最深處哭泣的魘魅,我在召喚你們……」   鬼巫王用低沉的聲音吟誦道。   一具妖艷的女體從血泊中升起,鮮血順著她的髮絲,流過她那張模糊不清的面孔,忽然她一甩長髮,血滴四散飛開。   她雪白的臉龐從滴血的發問露出,程宗揚心臟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自昌莧然看到凝羽的面孔。她神情冰冷,長長的眉毛像羽翼一樣飛起,眉宇間隱藏著一絲化不開的淒婉。   程宗揚連忙朝旁邊看去,凝羽也同樣露出震驚的表情。樂明珠吃驚地叫了起來:「哎呀!大笨瓜!它怎麼長得和你一樣!」   程宗揚驚醒過來,急忙叫道:「不要看它的臉!」   武二郎望著魘魅,不知看到了誰的面孔,表情古怪之極。片刻後他扭頭看向蘇荔,兩人四目交投,蘇荔唇角揚起,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武二郎精神大振,伸出那條完好的手臂,抄起一塊岩石,暴喝著朝魘魅的影子砸去。   石塊帶著凌厲的風聲飛到半途,忽然「砰」的一聲碎裂。一隻血淋淋的拳頭從虛空中伸出,硬生生將岩石擊得粉碎。那是另一具魘魅,他五官一片朦朧,只有一張巨口像野獸一樣張開,吞下飛濺碎石,在齒間咬得格格作響。   鬼巫王身前的鬼武士同時邁步,如同一片黑色的森林,朝眾人逼近。   「都退回來!」   程宗揚叫道:「守住洞口!他的手下已經不多了,那些奴隸很快就能攻進來!」   祁遠和小魏把易彪、吳戰威扶到鐵門後面,程宗揚和蘇荔左右守住入口,只有謝藝仍站在最前方。   他握住刀柄,身體猶如離弦的利箭般射出。魘魅張口噴出一片咬成砂礫的碎石,謝藝拔刀在手,刀鋒在砂礫間濺出一道眩目的火花,劈入魘魅的額頭。   魘魅頭顱像影子一樣凹陷下去,在謝藝墨鏡中映出一個詭異的圖像。謝藝撤刀,左掌拍向魘魅還未復原的頭顱。魘魅身形一瞬間變得堅如鐵石,伸出尖長的指爪,朝謝藝腰間插來。   「我來幫你!」   樂明珠終於處理完最後一個傷口,不顧程宗揚的阻攔,朝那些鬼武士掠去。   程宗揚看著這個冒失鬼直接陷入鬼武士的包圍中,鬼巫王身邊的骨虎和炎煞左右撲去,不由瞠目結舌。   小紫同情地瞥了他一眼,然後遊目四顧。易彪和吳戰威靠在門後的死角處,還能動的祁遠、小魏在旁守著。武二郎與蘇荔立在一起,凝羽靠在程宗揚身側,連雲蒼峰都拿起刀。只有一個人不見蹤影——朱老頭。他嗅覺比耗子還敏銳,鬼巫王剛出現,他就嗅出危險,溜得不見蹤影。   一隻隻魘魅被鬼巫王召喚出來,這些介於鬼魂與屍體之間的鬼物比鬼武士更強悍,比屍鬼更靈活。謝藝刀法銳利,往往出其不意地找出對手的弱點,一擊必殺。這些魘魅卻彷彿全無弱點,即使被謝藝砍中,也能迅速復原,彷彿一群不死的妖魔。   樂明珠大聲道:「看我的——鳳——凰——寶——典!」   隨著一聲清唳,那些沒有顏色的魘魅被映上一層火紅的光澤。樂明珠雪白的胴體在空中揚起,髮帶飄落,烏亮的髮絲瀑布一樣滑下。   她雙手握拳,一足提起,一足虛點,像只驕傲的鳳凰般昂起頭,白玉般的肌膚透出眩目的紅光。然後她回過頭……   「給我一把劍!」   刀還有幾把,畢竟武二郎帶著。走南荒,劍可以不帶,刀是絕對少不了的。能劈能砍還能當菜刀用,用途比劍多幾十倍。事實上整個商隊除了樂明珠那柄平時看不到的短劍,沒有人用劍。問題是這丫頭都衝上去了,才想到沒拿武器,這疏忽也太過分了吧。   「快點啊!」   小丫頭著急地說。   謝藝刀如閃電,霍霍跳動著將兩隻魘魅劈開,然後旋身斬下一名鬼武士的鬼角,對旁邊的樂明珠理也不理。   骨虎挺起足有樂明珠半個身體大的頭顱,張口朝她咬來。小丫頭「哇哇」大叫,一邊握緊拳頭,帶著流淌的紅光打在虎煞彎刀般的獠牙上。虎煞白森森的齒骨裂開一道細小的縫隙,然後「卡」的一聲咬緊。   樂明珠飛鳥般從虎煞齒縫間掠出,頭上的穹頂一團暗紅的岩漿陡然鼓起,伸出一隻火焰巨掌,抓向她的脖頸。   樂明珠散開的髮絲被火焰燒炙得彎曲,忽然一把沾血的鋼刀飛來,釘在炎煞掌中。沾上血跡的岩漿立即凝固如同岩石,使樂明珠逃開一劫。樂明珠嬌呼著雙拳齊出,火熱的勁風發出一串爆響,將受創的炎煞擊成四濺的岩漿。   「咦?」   樂明珠驚訝地叫了一聲。   樂明珠這一拳之威不但自己驚訝萬分,連謝藝也為之動容。他眼光遠超程宗揚等人,樂明珠的修為深淺,他一眼就能看得八九不離十。這丫頭雖然出自光明觀堂,修為可平常得緊,不過三級上下,與易彪相仿。可她摘掉防身的朱狐冠,修為立刻升了一個等級,只比蘇荔略遜一籌。而此時,她的修為更有突破,已經有四級上的水準,隱隱超過了凝羽。難道是因為……   謝藝回頭看了程宗揚一眼,那小子一把擲出鋼刀,扯開嗓子叫道:「回來——」   「我才不要和你一樣躲在後面!」   樂明珠大聲說:「我們光明觀堂弟子從來都不怕危險!」   小紫朝程宗揚做了個鬼臉,一邊伸出手指,在臉上羞羞地刮著。   程宗揚很想把她拽過來按到自己膝上,狠狠打她一頓屁股,至少把她的小屁股打腫。   「你不是不怕危險嗎!」   程宗揚叫道:「和它們打有個屁用!來和我一起殺龍神!」   樂明珠頓時來了興趣,「在哪兒?」   眾人裡,只有蘇荔到過這裡,聞聲頓時驚道:「你瘋了!」   凝羽身體一顫,抬起眼睛。程宗揚笑道:「放心,我這人最怕死。自殺的蠢事無論如何也不會幹。在這兒乖乖等我。」   說著放開手,返身朝平台掠去。   樂明珠一腳踹在一名鬼武士胸口,趁勢飛起。半空中,一個無形的屏障突然張開,在她湧動的紅光下映出一個淡淡的人形。   樂明珠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是陰煞,她還沒來得及出手,那個人影就破開紅光,森冷的氣息水一樣湧來。   謝藝身隨刀走,一刀劈開陰煞,然後咬指出血,一指點在陰煞眉心。陰煞從樂明珠身旁退開,消失在空氣中,額上那滴鮮血卻再也無法抹去。   謝藝對光明觀堂芥蒂極深,這時出手相救,讓樂明珠也有點發呆,愣了一會兒才說:「謝謝你啊。」   謝藝轉身掠出,逕直朝鬼巫王撲去。   程宗揚立在平台盡頭,深深吸了口氣。他說要殺龍神並不是心血來潮,與鬼巫王正面硬拚,以他們現在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勝過鬼巫王。   鬼武士、魘魅……程宗揚相信,他的屍鬼絕不止丹宸一個,還有更多沒有召喚出來。   相比之下,井底那個蟄伏的生物也許是個更好的目標。如果小紫沒有說謊,龍神一直在祭品的作用下沉睡,他們就有機會在鬼巫王煮成這鍋熟飯之前,先幹掉龍神,砸了他的鍋。   「哇!」   樂明珠低頭看去,失聲道:「這麼高!」   程宗揚把她擋在身體前面,然後伸手解開她的鮫綃。樂明珠小臉一紅,「你幹嘛!」   「噓!」   程宗揚拉開鮫繪,把兩端纏在腕上,「抱住我。」   樂明珠雖然不願意,但身體已經被他看光光了,只好抱住他的腰,兩團豐挺的碩乳頂在他身上。   氣流從井底湧起的一刻,程宗揚抖開鮫綃,挺身朝黑暗的深淵躍下。   請續《六朝清羽記》十二 第十二集 【簡介】 眾人齊心仍擋不住鬼巫王與龍神合一,氣焰高漲的鬼巫王卻沒有發覺自己是為他人作嫁,人龍合體合是合了,但不是鬼巫王合龍神的體,而是龍神合了鬼巫王啊!!!面對暴怒的巨龍,程宗揚一行與南蠻諸部落該如何求生? 弒母的小紫、借種的蘇荔,就算程宗揚能以主人的身份命令南荒人坐下來談判,也挽不去刻入他們血骨中的不安與殺戮,面對這無解的糾葛,程宗揚也只能但盡人事?? 終於揮別南荒這個令他惆悵又費解的地方,程宗揚卻發現,自己的冰蠱離發作只剩十幾天,而距離五原城還有一個多月路程!!! 第一章f佈陣   強大的氣流從井底升起,劇烈的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使人幾乎無法呼吸。   程宗揚竭力舒展四肢,身體水平,手中鼓滿風的鮫綃弓起,彷彿一道彩虹懸在空中,減緩了兩人墜落的速度。   程宗揚緊盯著黑暗的井壁,一邊計算著心跳。和自己預料的一樣,十三次心跳之後,從井底升起的氣流突然消失,鮫綃傳來的拉力減弱下去,身體的墜勢猛然加速。   被小紫暗算而困在井裡的時候,程宗揚已經發現井底上升的氣流不但強勁,而且很有規律。每隔三百次心跳出現一次,持續時間是十三次心跳。   十三次心跳的時間大約是十秒,平常情況下,足夠他們落到井底,但這股上升的氣流太過強烈,大大阻緩了墜落的速度,以至於氣流消失,自己離井底還有三十公尺的高度。這樣的高度即使是跳水也極端危險,一旦角度失誤,平跌下去,強大的衝擊力也足以致命。   雖然早有準備,氣流消失的一刻程宗揚背後仍禁不住滲出冷汗,抱在他腰間的樂明珠更是嚇得不敢睜眼,兩團充滿彈性的美乳緊緊貼在他胸前,傳來急切的心跳。   程宗揚緊盯著飛速掠過的井壁,然後雙臂一揮,鮫綃貼住光滑的井壁,猛然繃緊,扯得手腕一陣劇痛。程宗揚旋過身,背脊在井壁上狠狠一撞,那條充滿韌性的鮫綃晃動著慢慢停住。   忍著手腕的疼痛,程宗揚暗暗透了口氣。幸好是這幅鮫綃,換作其他布料承受兩個人從高處墜下的重量,肯定要被撕爛。   樂明珠悄悄從他懷中抬起眼睛,驚訝地看著鮫綃懸在井壁一個細小的凸起上面。   程宗揚笑道:「小香瓜,怕了嗎?」   樂明珠臉色雪白,仍強撐著聲音發抖地說:「我……我才不怕……」   「那就好。等會兒我們再跳一次——喂,你的腿是不是在發抖?」   樂明珠訥訥說:「我想回去……不是啦,我是想,怎麼回到上面去?」   「啊?」程宗揚驚訝地說道:「你還要回去?我難道沒有告訴你嗎?跳下來就回不去了。往後我們只能待在井底,哪兒也去不了。」   樂明珠生氣地說:「你騙人!你肯定有辦法回去!」   程宗揚道:「想聽實話嗎?真的沒有。不過在下面也沒什麼不好,平時讓他們給咱們扔點吃的,然後我們就……」程宗揚貼在她耳邊道:「玩插屁股的遊戲,到時在井下沒有人打擾,我們每天想插幾次就插幾次……」   程宗揚在樂明珠耳邊開著玩笑,緩解她的緊張,其實自己也心頭忐忑。井底那個龐然生物很可能就是鬼巫王說的龍神。不管它是否真的是龍,體形夠大是肯定的。   自己一點都不喜歡冒險,但有些危險無法躲避。如果在上面的洞窟強撐下去,等到鬼巫王與龍神合體,獲得龍神的力量,眾人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   好在龍神一直沉睡,幹掉一條睡龍的危險總比面對獲取龍神之力的鬼巫王要小。至於小香瓜,程宗揚再大度也不願意拿了她的鮫綃,讓她光著身子給鬼巫王看,只好帶她一同冒險。   當氣流再次湧起,程宗揚用腳撐住井壁,奮力向上一縱,雙手抖開鮫綃,帶著樂明珠朝黑暗的深處墜去。   身體被氣流托起,井底岩石般的凸起依稀可見。氣流停止的剎那,程宗揚一翻身把樂明珠抱在身前,背脊朝下,失去憑借的身體石塊般墮入井底。   「篷」的一聲,背脊重重撞在一片堅硬的物體上。程宗揚眼冒金星,渾身的骨骼彷彿都被摔得散開,發出格格的響聲。   樂明珠騎在他腰間,巨大的衝擊力使她上身彈起,兩團豐滿的乳球在胸前沉甸甸跳起,抖出一片白花花的肉光,然後又跌到他懷中。   程宗揚摟著樂明珠香軟的肉體,吃力地調勻呼吸。   平台距離井底差不多有二十層樓高,從這樣的高度跳下來,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冒險。幸好,自己贏了。   第一次被小紫暗算跌進井裡,能攀住井壁的凸起完全是憑運氣。這一次憑的則是勇氣和眼力。   樂明珠餘悸未消,伏在程宗揚懷中不停發抖。程宗揚忍痛摸出火褶,去掉封在上面的石棉,用力吹了幾口,火光亮起,映出眼前一個巨大的空間。   待在井底,程宗揚才真切認識到這口井有多麼巨大,自己就像一隻偶然闖進巨人國的小螞蟻,向上仰望只能隱約看到井壁中段透出的光亮。而那個不知名的生物盤踞在井底,深井巨大的空間甚至無法容納它的頭顱。   洞窟內沒有程宗揚想像中滿佈的屍骸,岩石上覆蓋著厚厚的青苔,上面淌著龍涎一樣透明的液體,在潮濕的空氣中散發著奇異的香氣。那條龐然巨物伏在洞底,頭顱半埋在岩石間,在這股異香中沉沉入睡。   它凸起的眼球像山丘一樣巨大,此時覆蓋著一層岩石般的眼瞼,正在沉睡。寬長的嘴吻前端沒入岩石,嘴吻後部一對彎齒交錯咬緊,每一枚都有三四個人那樣高。在它吻部兩側,各生著一條長長的軟須,鼻部山峰一樣隆起,頸後與頷下長滿濃密而堅硬的鬃毛。頭頂一對巨大的彎角,一直延伸到井壁的岩石中,角質蒼黑如鐵。   那巨獸體表覆蓋著魚一樣的鱗片,僅僅額頭一片鱗甲,直徑就比程宗揚整個人還長。鱗片色澤烏黑,上面生長著金屬般的紋路,像年輪一樣密集,最上面的部分由於久遠的歲月,紋路已經連為一體。厚重的鱗甲與山體黑色的玄武岩交融在一起,分不出哪個是鱗片,哪裡是岩石。   「這……這是什麼東西?」   「龍。」程宗揚用發乾的聲音道。   沒想到自己會見到一條真正的龍,而且是零距離的親密接觸。它的頭顱和傳說中的龍一模一樣,龜目、魚鱗、鹿角、獅鬃、m須、牛耳……那條披著鱗片的龐大身軀伸入岩石,與大地融為一體,就像洪荒時代遺留下來的神獸,充滿了遠古的神秘氣息。   本來對幹掉龍神興致勃勃的樂明珠這會兒大氣也不敢出,直瞧著這頭龐然大物發呆。   程宗揚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像一名騎士那樣去完成屠龍的壯舉。望著巨龍龐大的頭顱,程宗揚覺得給自己一根牙籤去宰一頭大象可能更容易一些。   這傢伙實在是太大了。站在它的鼻樑上,看著它的額頭,就像山一樣,濃密的龍鬚低垂下來,每一根都有兩丈的長度。   「哇……」樂明珠兩手捂著胸口,小聲驚歎道:「真的是龍呢……它好大啊……喂,你要怎麼殺它?」   程宗揚老實答道:「不知道。以前沒殺過。」   「你先想。」樂明珠眼睛發亮地說:「我要拔一根龍鬚帶回去給師傅!」   程宗揚一把拉住她,在她耳邊小聲說道:「知不知道你光屁股的樣子很惹火啊?再晃你那對大奶球,我就先幹你的屁股,再去幹掉龍神。」   樂明珠白了他一眼,搶過鮫綃裹在身上,然後小鳥一樣快樂地朝巨龍頸側飛去。   巨龍伏在岩石間,對身上多出的兩人毫無反應,不知道是他們太渺小,還是因為巨龍仍在鬼巫王的巫術中沉睡。   程宗揚抬起手放在巨龍厚厚的眼瞼上,彷彿摸到一片堅硬的岩石。   巨龍眼瞼再結實,總硬不過鋼刀,真不行自己還有珊瑚匕首,就算它眼皮真是岩石做的,也能掏出一個洞來。   程宗揚暗道:只要刺瞎它一隻眼睛,不怕它不從沉睡中醒來。到時候鬼巫王想合體,要面對的就是一條發狂的怒龍。   程宗揚深深吸了口氣,穩住心神,然後拔出鋼刀。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頭髮都豎了起來。   那只生物眼瞼忽然一動,向上翻起,露出一隻巨大的眼珠。它的眼球呈現出金屬般的銀白色,瞳孔如同黑色的巨潭,望不到盡頭。   在它瞳孔中央映著一道清晰的人影。那人衣衫襤褸,手臂和肩膀被鮮血染紅,曾經多餘的贅肉消失不見,露出肌肉結實的線條,頭髮已經長及脖頸,面頰變得削瘦,表情多出幾分堅毅,但唇角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壞笑……   恍惚中,程宗揚看到自己從前的影子。一個平凡的小職員,像螻蟻一樣在人海中掙扎,尋找一滴屬於自己的蜜糖。   程宗揚挺身揮刀,朝自己的影子劈去。   巨龍漠然垂下眼瞼,鋼刀劈在岩石般的眼瞼上,隨即反彈回來,僅僅留下一道細微的白痕。   巨龍鼻中發出一聲低沉的轟鳴,接著一股狂風陡然捲起,洞窟瞬間變成暴風的世界,強大的氣流奔突湧動,使人無法站穩。程宗揚不得不把鋼刀插進巨龍鱗片的縫隙裡,兩手握緊刀柄。   耳膜被奔雷般的風聲震動,片刻後,程宗揚才聽到樂明珠的驚叫。她雙手緊緊抓住一根龍鬚,身子被吹得飛起。那條鮫綃被氣流扯得幾乎從她的胴體上滑脫,大半乳峰暴露出來在風中搖動。光滑的龍鬚無法握緊,樂明珠身體一點一點後滑欲去。   「別慌!握緊!」程宗揚拔出珊瑚匕首,用力釘入巨龍的鱗片,像攀巖一樣貼著鱗片朝龍頸攀去。   樂明珠嚇得「哇哇」直叫,鮫綃打結的尾端鬆開,雪白的臀部裸露出來,光潔的身體彷彿一條光溜溜的美人魚,在空中游動。   程宗揚拔出匕首,身體剛一抬就被氣流捲起。他順勢抱住樂明珠纖軟的腰肢,右手一揮,匕首釘入龍鱗,身體逆風飛起。   氣流在洞窟中激盪,洞壁上的青苔凹陷下去,透明的龍涎從青苔的縫隙中擠出,緩緩向下流動。氣流旋轉著湧入深井,隱約能看到平台上幾個正試圖攀緣下來的人影低頭躲避著氣流。   突然間,呼嘯的狂風猛然停止。程宗揚兩耳的轟鳴聲仍在持續,樂明珠渾身冰涼,緊緊摸著那根龍鬚,偎依在他懷中。   程宗揚鬆開發酸的手臂,在巨龍頸上喘息片刻,然後揮刃斬斷那根被小香瓜看中的龍鬚,「拿好。」   「剛才是它在呼氣嗎?好厲害啊……它為什麼沒有吸氣?是不是另一隻鼻孔在吸?它是不是還在睡覺?為什麼不醒?」   樂明珠驚魂甫定,嘰嘰喳喳拋出一串疑問。   「大概我們兩個太小了。就像一隻螞蟻落在你身上,你也不會理它吧。」   程宗揚拿著那根龍鬚,試著打了個結。龍鬚有拇指粗細,色澤蒼黑中微微發藍,質地柔軟而富有韌性。他把龍鬚結在樂明珠腰間,但小丫頭又改了主意,指著巨龍嘴側那條鯉魚一樣的軟須,說道:「我要那個!」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它比你人都粗,拿得動嗎?」   樂明珠興奮地說:「我可以把它它背回去啊。那些小師妹們看到它,就知道我有多厲害了!」   程宗揚被她興奮的樣子逗得笑了起來,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先想想怎麼幹掉它吧!」   「你不是扎它眼睛了嗎?」   「太硬了,沒砍動。」   樂明珠想了一會兒,「我們可以從它耳朵裡鑽進去!」   這個主意不錯,不過巨龍頭顱嵌在山體中,耳朵被堅硬的玄武岩堵住,想從岩石間開出一條路通到它的耳朵,大概需要兩個人鑽上一個月。   「鼻子也可以啊。」   「瞧見剛才的風了嗎?它都不用打噴嚏,只要呼口氣就把我們吹跑了。」   「嘴巴!」   程宗揚打量了巨龍一會兒,小聲道:「記得以前的祭品嗎?這裡連根毛都找不到。我敢肯定,咱們兩個加起來還不夠它塞牙縫的。」   連續幾個主意都被否定,樂明珠不高興地說:「只讓我出主意,你怎麼不想呢?不知道動腦筋很累的嗎?」   程宗揚抬頭望著嶙峋高昂的龍角。那條巨龍呼吸間隔極長,伏在山巖間的龍首彷彿與岩石融為一體,沉沉入睡,對他們這兩隻小螞蟻不屑一顧。 「趁它沒醒,我們上去看看。」   程宗揚揪住龍鬚,挺身朝龍頸上面攀去。在兩人腳下,龍神凸起的眼睛忽然一動,眼瞼微微睜開一線。   一點明亮的光芒在龍神眼前出現,彷彿像夜空中閃爍的寒星。   謝藝像獵豹一樣半伏著身體,然後側身疾掠,手起刀落,砍斷一名鬼武士的大腿,隨即與一隻魘魅絞殺在一處。那些魘魅來去無聲,每一隻都有著非人的力量,即使謝藝應付起來也頗為吃力。   一隻魘魅突然在洞口附近出現,繞過凝羽,撲到武二郎身上。武二郎一條手臂雖然被陰煞吸食而肌肉萎縮,身體的力量卻絲毫不減。他低吼一聲,沉腰坐馬,生著虎斑的肩背一側,將魘魅撞出丈許。   魘魅飛向一叢斜生的石筍,眼看尖利的石筍就要刺穿胸背,魘魅胸口忽然裂開,任憑石筍從胸口穿出。它站起身,將身體從石筍上拔出,只有眼白的雙眼泛起血光,胸部的傷口緩緩癒合。   「啵」的一聲輕響,彷彿密封的紙盒被人刺穿。魘魅身體一晃,撲倒在地。小紫笑靨如花,細白的纖指從魘魅腦後一個隱密的部位拔出。「又死了一個呢。 」小紫美妙的童音響起,笑吟吟道:「神聖無比的鬼巫王大人,你的奴僕越來越少了呢。」   「無知的蠢才。我征服的部族像天上的星辰一樣多。」   鬼巫王抬起雙手:「大地與星辰的力量都將為我而戰!」   鬼巫王挺起胸膛,身上黑色的鎧甲與琥珀般的祭台光輝交織在一起,散發出金屬般烏亮而深邃的光芒。他抬起左腕,右手拿起鬼羽劍,劍鋒緩緩切開蒼白皮膚下暗青色的血脈。   「東宮蒼龍,列星成陣!」   鬼巫王喝道:「角木蛟!」   泛著金屬般暗紅光澤的血珠從劍鋒下滾出,鬼巫王面沉如水,輕若羽毛的鬼羽劍輕輕一振。   「天田!」   一顆碩大的血珠飛出,懸浮在他身前尺許的空中,不停滾動。   斗天門!」   又一滴血珠飛出。兩滴鮮血一左一右,左為天田,右為天門,如同蒼龍糾勁的雙角,結成東宮蒼龍七宿中的第一宿——)角宿。   「亢金龍!」   鬼巫王劍鋒輕振,接連彈出四滴細小的血珠。   「庫樓!攝提!貫索!飛血!」   四滴鮮血點綴出蒼龍七宿第二宿——亢宿,宛如四顆星辰依次在角宿右側弧形陳列,勾勒出蒼龍昂起的咽喉。   「氐土貉!」   「陽門!陣車!天駟!河間!西鹹!明堂!鉤鈴!列肆!」   鬼巫王每一聲喝出,都有一滴暗紅的血珠從腕間飛出,準確地飛入星位,羅列出蒼龍七宿第三宿」氐宿四星:陽門、陣車、天駟、河間,然後是第四宿∣房宿四星:西鹹、明堂、鉤鈐、列肆。   氐為天根,氐宿四星緊貼龍頸向前凸起,彷彿蒼龍探出的利爪,房為腹房,房宿四星垂直而下,猶如蒼龍強健昂揚的胸腹。   「喔!」   易彪暴喝聲中,用殘盾砍在一具屍鬼頸上。屍鬼青灰色的皮膚綻開,頭顱歪向一邊。   一隻魘魅突然出現,重重撞在易彪胸口。武二郎挺肩把魘魅撞開,然後一把抓住屍鬼,猛虎般的頭顱「砰」的砸在屍鬼腦門上,將它顱骨撞得粉碎。   易彪渾身傷口迸裂,虎目中淌下兩行血淚。坐在地上的吳戰威張手抱住他的腰,翻身用背脊擋住炎煞的一擊,衣服頓時著起火來,露出發黑的皮肉。幸好凝羽的月牙彎刀及時趕到,才救下他們兩人的性命。   謝藝刀如閃電,先盪開鬼武士的重矛,再劈開骨虎破碎的利爪,然後翻起,用刀背磕在一隻屍鬼的膝上,再與一隻魘魅硬拚一記,將它震得飛開,硬生生從群敵中闖出一道縫隙,閃身朝祭台上的鬼巫王掠去。   鬼巫王身前十餘血珠宛如天空的星辰,交錯羅列,隱隱勾勒出二十八宿中東方蒼龍七宿的輪廓。   小紫目光微微閃亮,忽然彈出一枚細針,直射謝藝背心。   「心月狐!大火!大辰!鶉火!」   鬼巫王腕上接連迸出三滴碩大的血珠,每滴血珠迸出都彷彿被無形的力量牽引,飛至房宿側旁的星位。大辰在左,鶉火在右,中間一顆血珠大如拇指,色澤鮮紅奪目,正是七月流火的那顆星辰:大火。三顆大星心形排列,密集地聚在一處,組成蒼龍七宿的第五宿——心宿三星。   謝藝身在半空,鬼巫王已經喝道:「尾火虎!」   「宗正!帛度!天江!天紀!杵東!九河!屠肆!市樓!異雀!」   腕上暗紅的血珠連串濺出,血光疾閃,組成第六宿——尾宿九星。九顆星辰彎曲如鉤,向上挑起,宛如蒼龍兇猛有力的尾部。   龍尾伏辰,多戰而凶,尾宿也是蒼龍七宿中最為凶險的一宿。鬼巫王接連揮出九滴鮮血,完成尾宿的排列,也耗費了大量精力,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他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喝道:「箕水豹!」   「孔雀!東海!占不人!」   四滴血珠飛向蒼龍七宿中最後一宿——箕宿。   箕宿四星猶如龍尾帶出的雲氣。四星一旦就位,用來召喚龍神精魂的蒼龍星陣便宣告完成。即使黑魔海天王親至,也無法阻檔他與龍神合體。   洞窟內屍骸遍佈,一具慘白的女屍僵硬地橫在地上。她雙乳高聳,乳下被摘去心臟的傷口被陰影籠罩,正是被謝藝破去心臟的女屍鬼朱諾。   就在謝藝掠過的剎那,朱諾突然抬起手臂,從腕骨穿過的鐵鏈飛砸向謝藝的面門,謝藝身體游魚般在空中一擺,避開鐵鏈。   謝藝移身的同時,小紫彈出的細針緊貼著他脖頸飛過,流星般射進鬼巫王鮮血凝成的星宿間,佔據了一個星位。 第二章f喚龍   鬼巫王血珠依次飛向箕宿的星位,第一星孔雀、第二星東海、第三星宗人,第四星星位卻被那枚小小的細針佔據,飛濺而出的血珠與細針一觸,便星星點點濺開,在空中化為無形。   鬼巫王切在腕中的鬼羽劍震顫了一下,駭人的目光射向小紫。   如果小紫直接彈出細針,他只需輕輕一拂便能把細針擊飛。但小紫狡黠地利用謝藝為掩護,細針飛到中途才突然從謝藝背後射出,使鬼巫王的蒼龍星陣僅差最後一顆星,功敗垂成。   小紫笑道:「鬼巫王大人,你流了好多血呢。」   鬼巫王面容微微抽動。此時謝藝已經甩開朱諾的纏擊,殺到面前。   凌厲的刀風撲面而來,鬼巫王昂起頭,被程宗揚削斷的髮絲獵獵飛起。   二十九滴血珠組成的陣法在他身前尺許的空中懸浮滾動,每一滴都散發出暗紅的光澤,彷彿夜空中滴血的星辰隱隱閃亮,卻因為最後一顆星位的細針而無法閃露光芒。   謝藝刀光乍然亮起,像閃電一樣照亮了鬼巫王的面孔,幾乎映出他皮膚下蒼白的顱骨。   「星月湖謝藝,送鬼巫王大人上路。」謝藝沉聲喝道:「此去黃泉,已無多時!」   鬼巫王面冷如冰,腕間的鬼羽劍陡然爆出一團帶血的光芒,如同黑暗中奪目的電光,絢爛無匹,迎向謝藝的刀鋒。   刀劍相交,謝藝抓住鬼羽劍轉瞬即逝的細微破綻,刀尖一旋,破入劍光,斬在鬼巫王握劍的掌上。   鬼羽劍「鏘啷」落地,鬼巫王手背由指到肘多了一條細細的血線,接著迅速變得殷紅。   謝藝一刀斬落鬼巫王的長劍,隨即回刀朝他頸胸挑去。   鬼巫王手臂仍保持著握劍的姿勢,斜斜伸出。他唇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越來越大,最後瘋狂地大笑起來。   謝藝瞳孔陡然一縮,只見鬼巫王右手溢血的中指按住那枚細針,指尖正點在箕宿第四星的位置,一滴鮮血從他受傷的手指流入星位。   鮮血組成的蒼龍七宿剎那間活了過來,龍角飛揚、龍亢高昂、龍爪威探、龍胸怒   張、龍心收攏、龍尾舞蕩,帶著箕狀的血色風雲,昂身盤繞在鬼巫王閃亮的鎖甲上。   謝藝劈往鬼巫王頸側的一刀被星陣阻擋,刀鋒發出細碎刺耳的響聲。   鬼巫王抬起滴血的手指,厲聲道:「我蒼龍星陣已成!即使九天諸神,也只能俯首退避!」   伴隨著鬼巫王的呼叫,那些妖魔般的魘魅放開圍攻的商隊眾人,彷彿一團模糊不清的影子向後急速飛來。它們發出鬼叫般扭曲的嚎泣聲,被鬼巫王身畔飛舞的星宿吞噬,一隻隻化為烏有。   接著隱藏在地下的屍鬼接連破土而出,它們被蒼龍星陣強大的力量吸引,胸腔裂開,已經乾枯的心臟脫體飛入星陣。朱諾像處在狂風一樣身體向前弓起,僵硬的雙乳被扯得變形,乳頭的鐵環和鈴鐺筆直伸出,剛剛癒合的傷口再次綻開,還未成形的心臟被拉出體外。伏在地上的丹宸肢體扭曲,雪白的臀部像裂開一樣被吸得抬起。   旋轉的星陣透出血一樣暗紅的光芒,虎煞鬆散的骨爪踏入血影,白森森的骨骼變得透明,一點一點消失在血腥的星光中。炎煞火紅的岩漿像水一樣從石柱上流淌下來,匯入流動的群星中。陰煞嚎叫著想要躲開,卻被龍尾捲住,那個透明的影子像氣泡一樣鼓脹起來,「噗」的一聲輕響被蒼龍七宿吞沒。僅剩的幾名鬼武士頹然倒地,頭頂的鬼角失去光澤,變得黯淡下來。   強大的氣流像颶風一樣捲過全場,鬼巫王毫不留情地吞噬著自己的奴僕,將它們化為自己的血肉和的力量。他身上黑色的鎧甲一點一點鼓起,蒼白的皮膚浮現出龍鱗細密的紋路,在血腥的星光下泛起詭異的血光。   兩名赤裸女屍鬼俯在鬼巫王腳下,慘白的軀體彷彿塗上血光。鬼巫王張開滴血的手掌,一把抓住朱諾和丹宸的頭髮,狂吼道:「大地之下的龍神!我、南荒的主人!命令你從沉睡中醒來!」   「吞下你的祭品!將你的神力賦予你的主人!」   隨著鬼巫王的厲吼,大地深處傳來一陣震動。   「這是什麼東西?」程宗揚和樂明珠瞪大眼睛。   巨龍眼前的星芒一點一點亮起,組成星宿的圖案,在它黑曜石般巨大的瞳孔裡投   下影子,先是兩點,然後是四點、四點、四點、三點、九點、三點……最後一點隔了   片刻才出現,但它一出現,整個星圖都彷彿活了過來。   星群耀目的光芒映出巨龍厚重的眼瞼、蒼黑色的鱗片、雪亮的撩牙和它深潭般的瞳孔。   從沉睡中醒來的巨龍眼瞼慢慢抬起,等那三十顆星光組成的星宿亮度攀到最高峰,它脖頸一動,半陷在岩石間的頭顱微微抬起。成噸重的玄武岩在它巨大的頭顱前輕易破碎,山體扭曲破裂,發出恐怖的碎裂聲。   「抓緊龍角!」程宗揚把樂明珠壓到胸前,叫道:「它醒過來了!」說著弓起腰背,準備承受將要襲來的衝擊。   巨龍頭顱緩緩抬起,洞窟頂部生滿青苔的岩石□落下來。程宗揚和樂明珠緊緊擠在龍角下方的空隙中,心頭完全被震驚和恐懼充滿。   一聲高亢的龍吟響起,不知在地下沉睡多少歲月的巨龍擺動頭顱,撕開井口的岩石,昂身朝洞口飛去。無數石塊如同雨點般落下,頭頂巨大的深井被龍角撕成兩半,光滑的巖壁輕易被龍體的巨鱗擠碎。   「四哥!」小魏撲過來,把祁遠推進洞口。那道凸起的平台隨即斷裂,像一條石樑翻滾著落入井底。吳戰威靠在易彪身上,一手緊拉著站立不穩的雲蒼峰。   洞口的鐵門朝兩邊傾斜過去,然後脫落下來,重重拍在岩石上,發出一聲巨響。   龍吟聲響起,小紫臉色就變得雪白,凝羽輕輕一拉,她才退開,緊靠著背後的岩石。連一向牛氣沖天的武二郎這會兒也傻了眼,本能地把蘇荔抱在臂間,和眾人一樣盯著身後那口深井。   伴隨著悠長的龍吟,一對糾曲的龍角從井中升起,成塊的岩石從裂開的井壁上脫落,然後露出龍神像山丘一樣巨大的眼睛。   每個目睹這一幕的人都把心提到喉嚨裡,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完全被這超越自然的一幕震駭。   「走!」   謝藝掠過來,先扯起小紫往洞窟深處一拋。小紫身不由己地飛出十幾丈,眼看就要跌在石上,忽然身下一軟,身體像落在一團棉花上般輕輕坐倒。接著吳戰威、易彪、小魏、祁遠……都被一一擲來,即使傷勢最重的易彪也沒有牽動傷口。   謝藝這手功夫令眾人又驚又佩,武二郎也醒過神來。他「啪」地合上那張沒有遮攔的大嘴巴,用力抹了把口水,一把抱起蘇荔大步奔過去。   凝羽拉開小紫,自己卻沒有動。她髮絲零亂,美目緊盯著龍角,叫道:「見到他們了嗎?」   山體破碎的轟鳴聲震耳欲聾,謝藝扯住凝羽,不由分說地掠向洞窟深處。   巨大的龍首升起,隔著洞口與鬼巫王遙遙相對。   那個可供幾個人並肩通行的洞口甚至無法容納龍神的嘴巴,只能看到它巨大的牙齒在唇中時隱時現,和下頷的龍鬚飛揚。   「這……這是什麼鬼東西?」祁遠臉色發青,那條能說出花來的舌頭,這會兒一個勁兒的打結。   「龍。」謝藝簡短地答道。   「祖宗……」祁遠瞪著龍首,發出一聲驚歎。   謝藝道:「鬼巫王要與它合體?」   小紫最初的驚懼很快消失,有些不情願地說道:「這下好了,他的法陣已經結成了,過一會兒他吸取了龍神的力量,我們就等著死光光吧。」   武二郎虎著臉道:「殺了鬼巫王!」   「殺不了啦。」小紫道:「你沒看到那些鬼物都消失了嗎?他身邊的星陣比鎧甲還厲害。」   蘇荔忽然道:「那他還在等什麼?」   鬼巫王雙目泛起異樣的光彩,一向隱沒不見的鬼角此時也顯露出來。他克制住狂喜的衝動,用低沉的聲音說道:「龍神!是我喚醒了你!這是你的祭品!拿去吧!」   鬼巫王抓住朱諾和丹宸的頭髮,把她們推向前去。   「他在等龍神上鉤。」小紫像看到什麼好玩的事物一樣,綻開一絲笑容,「她們身體裡面有毒。」   蘇荔冷冷道:「你還笑得出來?」   「反正要死了,為什麼不笑呢?」小紫嘻笑道:「蘇荔姐姐,你不如自殺好了,就算被鬼巫王煉成屍鬼也比活著強呢。」   蘇荔寒聲道:「你為什麼不去死?」   「因為小紫還小啊。」小紫踮起腳尖,貼在她耳邊輕聲道:「你以為你裝得很乖,他就會放過你嗎?別做夢了,鬼巫王就喜歡玩你這樣的女人。朱諾活著的時候就被他玩了好久,肚子還被玩大了呢……」   蘇荔羞怒地挑起眉峰,抬掌朝她精緻的面孔揮去,卻被謝藝攔住。   忽然整座洞窟像要翻倒般一震,龍神巨大的嘴巴擠進洞口。   程宗揚肩膀被滾落的岩石擦傷,血淋淋一片,幸好樂明珠用拳頭打了一記,才避免整塊岩石砸到他身上。兩人藏在彎曲的龍角下面,樂明珠一疊聲問:「痛不痛?痛不痛?」   程宗揚咬牙動了動肩膀,都是皮外傷,並不嚴重。樂明珠正要為他裹傷,卻驚叫一聲。   巨龍頭顱昂起,伸進洞口,彎曲的龍角頂進岩層。岩石紛然碎裂,被龍角劃出兩道深痕,巨大的山體朝兩人直壓下來。兩人急忙躲在龍角後面,背脊貼緊龍角,看著粉碎的岩石從身邊劃過。   鬼巫王週身旋轉的星陣流溢出血泊一樣的紅光,東宮蒼龍七宿龍角、龍亢、龍爪、胸房、心臟、龍尾、箕雲,首尾相連,猶如一條赤紅的血龍盤在他身上,在他黑色的鎧甲上翻滾游動。   鬼巫王盯著靠近的龍神,神情越發亢奮,蒼白的面孔露出病態的紅色。忽然他昂首發出一聲狂吼,「你看到了嗎!我比你希望的更加強大!連上古的龍神也拜服在我的腳下!殤侯!我會讓你看到一個嶄新的南荒!比你夢想得更華麗!」   咆哮聲中,鬼巫王把兩具美艷的女屍鬼推向龍神:「拿去吧!」   鬼巫王張開雙臂,握住身旁盤旋的星辰,迎向即將與自己融為一體的巨龍,胸腔深處發出低沉的轟鳴。「把你的力量交給我!」   龍神岩石般的眼瞼翻開,巨大的眼珠停在鬼巫王身上,然後嘴側軟須輕擺,不屑地將朱諾和丹宸彈開,接著張開巨口,寬闊的龍舌朝鬼巫王捲去。   沉浸在狂喜中的鬼巫王神情大變,大理石般蒼白的面孔一瞬間露出驚恐欲絕的表情。他大叫著拔出鬼羽劍想阻擋巨龍的長舌,但身旁旋轉的星陣陡然收緊,蒼龍七宿如同一道血珠組成的血色枷鎖,將他身體牢牢捆住。   龍首將一連串鐘乳石撞得粉碎,巨大的嘴巴張開,露出彎刀般的龍牙和深不見底的咽喉。   鬼巫王表情扭曲,他的四肢被自己施展的星陣緊縛著,手指握緊鬼羽劍,卻怎麼也拔不出來。   龍神巨大的嘴巴一口吞下鬼巫王,然後像山一樣合上。   「格」的一聲,巨龍的嘴巴像咬到硬物一樣停住。   鬼巫王額上金色的鬼角伸出,卡在龍神的齒縫中。他咬緊牙關,蒼白的面孔透出暗紫的血色,被斬斷的頭髮披散下來,黑色的鎧甲一塊塊鼓起,又被星陣縛得凹陷下去。   巨龍牙關慢慢合上,鬼巫王握緊劍柄,渾身的骨骼格格作響。忽然「卡」的一聲,鬼巫王頭頂的鬼角折斷。   「黑——黑魔海!該死的騙子!我作鬼也!」鬼巫王瘋狂的叫聲驀然斷絕,龍神嘴巴合攏像品嚐美味一樣,眼睛微微閉上,齒間發出格格的碎響。   「叮」的一聲,鬼羽劍從龍神齒間滑落掉在石上,劍鋒殷紅的血跡彷彿被抽乾鮮紅,變得烏黑。   「吁……」冥冥中傳來一聲悠長的歎息,彷彿在為鬼巫王送行。   「這……這……」祁遠舌頭打結得更厲害了。   突如其來的異變,不僅每個人都呆若木雞,連小紫也一臉發怔,完全被這意外的一幕驚呆了。   鬼巫王為了這一天已經籌備了多年——吸取龍神的力量,成為南荒無可匹敵的王者。誰知道鬼巫王召喚出的龍神卻把他本人一口吞食。鬼巫王的血肉、靈魂和力量,都成為龍神的祭品。   巨大的碎石從洞窟頂部掉落,在巨龍蒼黑色的鱗甲上碎裂開來,一塊塊滾入破裂的深井。龍神昂起頭,喉嚨微微一動,將口中的食物吞嚥下去,然後沉重的眼瞼低垂下來。   正當眾人以為龍神又陷入沉睡時,龍神眼睛忽然張開,巨大的眼球透出一縷異樣的光彩,原本冷漠的眼神變得凶狠而惡毒。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小紫第一個反應過來,她轉身朝洞口的台階奔去,嬌叱道:「是鬼巫王!他與龍神合體了!」   巨龍發出一聲巨吼,眾人被強大的氣流拋起。祁遠一聲怪叫,中箭的肩膀狠狠撞在巖壁上,若不是樂明珠已經取出箭頭,他這條膀子便廢了。   武二郎怪叫道:「不是鬼巫王和龍神合體嗎?怎麼反過來了?」   沒有人能回答他,已經裂開的深井向下倒塌,龍神龐大的軀體從地層深處脫出,帶著紛飛的岩石衝出地窟,巨大的力量使整個鬼王峒都為之傾頹。   程宗揚和樂明珠緊緊攀著龍角,看著那口深井在腳下飛速遠離。巨龍破開岩層在山體中穿行。他們看到山體整片整片地崩裂碎落,深陷地下的鬼王宮被龍神龐大的身軀帶得傾斜,那些精心雕刻的石像像細小的棋子一樣碰撞在一起。   忽然眼前露出暗紅的火光,龍首衝開最後一層山巖,從鬼王峒的山峰一側伸出。   無數碎石從巨龍龐大的軀體上滾落,鬼王峒巨大的山體破開一個大洞,峒後的深淵像被刀鋒切開,佈滿交錯的裂縫,橘紅色的岩漿潮水一樣沿著裂縫奔湧而出,碰撞著迸出巨大的火球。   龍神巨大的龍爪抓住山體,眼中透出惡毒的光芒。在它身下,整座鬼王峒火光四起,目光所及到處是奔湧的岩漿,不多時就變成一片火海。倖存者像螻蟻一樣從洞窟中湧出,發出恐懼的叫喊,不辨方向地相互碰撞著亂成一團。大地震裂的轟鳴聲與人們的慘叫交織在一起,如同末日降臨。   枝狀的龍角向後彎曲,在龍角下形成一個狹小的空間,程宗揚和樂明珠擁抱著躲在裡面。龍神一路破巖而出,紛落的岩石都被龍角擊碎,兩人幸運地沒有受傷。   地底奔湧出的岩漿越來越多,火紅的光芒奔湧著,像燃燒的血池將鬼王峒的山峰包圍起來。無數細小的人影從破碎的山體中四散逃出,靠近山腳的人群來不及逃避,隨即被奔湧岩漿吞沒,爆出一個小小的火球,像螞蟻一樣掙扎幾下就沒入火海。   鬼王峒山體大半被龍神破壞,露出蜂窩狀的內部。幾匹健馬嘶鳴著從洞窟內奔出,程宗揚認出是商隊的馬匹,領頭一匹毛色烏亮,正是自己的黑珍珠。幾塊巨石□落下來,黑珍珠靈巧地一躍,跨過巨石,後面一匹卻被擊中,滾入山下的岩漿中。   終於,幾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謝藝從碎石間掠出,流星般在傾頹的岩石上飛馳。這時程宗揚才看出謝藝真正的底子,這樣山崩地裂的巨變,他仍能從容飛翔,似乎世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束縛他的自由。   武二郎更猛,他一手挾著易彪,一手挾著吳戰威,肩膀上扛著雲蒼峰,手裡還抓著蘇荔的手腕,帶著四個人如風一樣闖出來。   「凝羽!」程宗揚大聲叫道。   「小紫!」樂明珠也在旁邊喊。   謝藝倏忽停下腳步,朝他們比了個手勢。祁遠和小魏陸續逃出來,接著小紫躍上地面,一邊掠向高處,一邊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人。   樂明珠大叫著朝她揮手,小紫揚起臉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最後一個上來的是凝羽,她衣衫幾處著火,連鬢髮也被燎去一截,白玉般的臉頰上潑著幾滴鮮血。   程宗揚兩手放在口邊,叫道:「凝羽!我在這裡!」   凝羽抬起臉,露出驚喜的表情。她大聲說了幾句,程宗揚一個字都沒聽見,只好伸伸胳膊和腿腳,表示自己安然無恙。   山體傾頹,大地沉降,震天的轟鳴中卻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   「親娘哎……」那聲音撕心裂肺地叫道:「救命啊……」   那聲音帶著哭腔,聽在耳中,讓程宗揚油然生出一種想打人的衝動。   「我是不是耳鳴了?」程宗揚疑惑地說道。   樂明珠道:「我好像也聽到了呢,像是朱老頭的聲音。」   程宗揚一怔,隨即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怎麼可能!那老傢伙不是死在洞裡面了嗎?」   樂明珠望著紛亂的人群:「好像很近呢。」   「救……救命啊……」   程宗揚心裡忽地一動,他一手攀著龍角低頭望去。朱老頭像只跳蚤一樣吊在龍神頸旁,兩手緊緊傷著龍鬚,翹著山羊鬍拚命呼救。   程宗揚收回腦袋,樂明珠道:「怎麼了?」   「哈哈,我眼花了。沒事,沒事。」   「救命啊!」   「咦?」樂明珠伸長頸子,眨了眨眼睛,「好像在那邊呢。」   程宗揚拉住她:「那邊沒人。」   「小程子……救命啊……」   「我聽到了!真的是朱老頭!他在叫你呢!」   「不可能,你肯定是聽錯了。」程宗揚皺起眉頭,一臉凝重地說道:「我看這條龍很麻煩……」   「小程子……救命啊……我在這兒呢……」   程宗揚充耳不聞地說道:「現在最要緊的是怎麼保住性命,從這兒逃出去。」   「小程子……我……我看見你了,哎喲!別踩,是我!朱八八啊……」   「八你個頭啊!。」程宗揚一臉不爽地踢了踢龍鬚。   樂明珠探過身子,「他真的在這兒呢!」   「我是朱老頭!朱老頭啊!救命啊……」   程宗揚假意低頭看了一眼。「哎呀,原來是你啊,怎麼在這兒呢?」   朱老頭帶著哭腔喊道:「小程子……瞧在咱們這一路同行的面子上,拉老頭一把啊……」   程宗揚為難地說道:「不是我不想拉你,這上面……實在是沒位置了。」   「我來!」樂明珠擠過來,「抓緊啊!」一邊說,一邊兩手交替拉動龍鬚,把朱老頭拉了上來。   朱老頭死狗一樣趴在龍鱗上,滿臉都是鼻涕眼淚,「哎喲哎喲」地叫喚著。 第三章f破峒   程宗揚堆起笑臉,「朱老頭,哪陣風把你吹來了?氣色很好嘛。」   「我是招誰惹誰了?」朱老頭哭喪著臉道:「好不容易找個橋縫躲著,橋卻塌了。幸好俺手快抓了根龍毛,要不老頭就見不著你了……小程子,老頭可想死你了啊。」   「可不是嗎,我也想死你了。」程宗揚拍了拍老頭的肩膀,「這龍怎麼突然醒過來?鬼巫王呢?他搞出什麼狗屁法術?」   「鬼巫王?被這傢伙給吞了!」   「什麼!」程宗揚失聲道:「它把鬼巫王吞了?」   「可不是嘛。」朱老頭痛心疾首地說道:「你是沒看見哪。慘!真慘哪!打鳥的讓鳥給啄了,你說這算哈事呢?」   朱老頭哀聲歎氣地說:「鬼巫王那憨貨,做夢都想跟龍神合體。這下倒好,弄到龍肚子裡跟龍神一塊兒過日子去了。我就知道,黑魔海那幫孫子沒一個好鳥!打一開始就揣著賊心!欺負鬼巫王那憨貨不懂事,說是幫他,把他騙得死死的。」   樂明珠道:「鬼巫王真的被它吃了?」   「渣都沒啦!你是沒見到,鬼巫王搞的那個什麼蒼龍星陣!那玩意兒!七宿齊出!嚇得俺腿都軟了。結果沒收掉龍神,反倒把自己搭了進去。合體是合體了,可把自己合給龍神了。搶雞不成,連米缸都賠出去了。慘啊……」   程宗揚小心地拍了拍龍角。鬼巫王那傢伙竟然變成這樣子,恐怕他自己也沒想到吧。   「你說這都是黑魔海搞的鬼?」   「可不是嘛!」朱老頭吹著鬍子說。   「為什麼他們要扶植鬼巫王呢?黑魔海這麼厲害,自己來不是更方便嗎?」   「南荒這鬼地方,邪氣太重!」朱老頭抹了抹嘴角的唾沬星子,「幾百個部族看外人都跟看賊一樣!誰願意聽外人的?黑魔海自己做,這活兒不好幹啊,他們先弄出個鬼巫王,把南荒的部族吞併得差不多了,再教鬼巫王那憨貨玩什麼蒼龍星陣,把鬼王峒底下的龍神給召出來。這下可好,鬼巫王沒了,龍神也被那幫孫子收了,要不是撞到你們這幾個外人,神不知鬼不覺就把南荒弄到手。高!真高啊。」   朱老頭絮絮叨叨說個不停。身下的巨龍突然發出一聲怒吼,吼聲中充滿了憤怒和不甘。   程宗揚急忙攀住龍角,「它不會是聽懂了吧?朱老頭,這傢伙這會兒是鬼巫王呢?還是龍神?」   朱老頭面如土:「這我哪兒知道?如果是鬼巫王,它可不會放過你啊,小程子。」   龍神用狠毒的目光盯著鬼王峒蜂擁而出的奴隸,它的頭顱已經昂到山腰,尾部還留在地層深處,龐大的軀體覆蓋著蒼黑色的鱗片,背部生著暗紫色的龍鰭,如同從地底鑽出的洪荒巨獸。   從鬼王峒逃出的倖存者被這一幕震駭,本能的敬畏使這些來自南荒不同部族的人紛紛跪下,朝龍神頂禮膜拜,祈求它的饒恕。   程宗揚暗叫不妙,鬼巫王變成這副鬼樣子,肯定對自己這幫人恨之入骨,南荒人卻把它當成神明,不用打就先敗了。   程宗揚聚起功力,放聲喝道:「南荒的子民們!鬼巫王已經被這條妖龍吞掉了!它還要毀掉南荒!我命令你們!拿起你們的武器,殺死它!」   短暫的驚愕之後,幾名倖存的部族首領首先反應過來。他們敬畏地看著龍首上的主人,然後大聲下令。剩下的南荒人如夢初醒,紛紛拿起兵刃,瘋狂地朝龍神衝去。   地下發出令人心悸的碎裂聲,接著地面裂開,一隻龍爪從地層中伸出,在虛空中一按,龍神昂起頭,沿著鬼王峒刀鋒般的山體盤旋而上。它巨大的軀體連綿不絕地從地底伸出,岩石在它鱗片上紛然破碎,整座鬼王峒都為之震動。   龍神一直升到山峰頂上,然後一爪扣住傾斜的山體,龐大的軀體在岩石上磨擦著,留下深深的凹痕。它威嚴的頭顱在刀尖般的山峰頂部昂起,對著黑色的天幕發出一聲怒吼。   大地裂開,沸騰的岩漿四處奔湧,橘紅的火光佔據了整個視野。程宗揚從龍首往下看去,鬼王峒龐大的山峰如同火海中的孤島,又彷彿一柄在熔爐中冶煉的彎刀,浸沒在翻滾的岩漿中。   岩漿不斷上升,吞噬著殘存的山體。鬼王峒彷彿燃燒的地獄,空氣中充滿硫磺的氣息。南荒的奴隸們挽起弓箭和他們能找到的所有武器朝龍神攻擊。   巨龍龐大的軀體盤在山峰上,一半軀體仍留在岩石中。岩漿順著它的鱗片湧出,地面向下沉降,整座山峰漸漸向一側傾斜。再過不了多久,整座鬼王峒都將墜入奔湧的岩漿裡。   龍神扭過龍首,蒼黑的瞳孔帶著無比的厭憎和恨意盯著身下崩潰的世界,然後昂身而起,朝鬼王峒沒有光明的天空飛去。   大地深處傳來震雷般的轟鳴,龍神巨大的軀體脫出岩層,長長的尾部夭然舞動,燃燒的岩石從它軀體上滾落,墜入岩漿,濺起一片片火光。它毫不停頓地撲上鬼王峒的天空,用龍角和龍爪撕開頭頂的大地。   岩石和泥土伴隨著強烈的氣流雨點般灑落,程宗揚緊緊摟著樂明珠,用肩背承受著紛飛的土石。朱老頭趴在龍角下,嘴裡不停叫著「菩薩啊,親娘哎……」忽然,一道刺眼的光芒從巨龍角上的泥土中射出。   陽光億萬年來第一次射入鬼王峒,明亮得令人眩暈。巨龍咆哮著撕開大地,龍軀蒼黑的鱗甲帶著墜落的火光,掀開厚厚的泥土,從地底蜿蜒飛出。   程宗揚眼酸得幾乎流淚,片刻後才適應了眼前的光線。   陽光下,天地萬物都鮮明耀眼。頭頂是碧藍的天空,大地上繁茂的森林在陽光下一片青綠,白色的鳥群從林中飛起,盤旋著飛向遠處連綿的山巒。   大片大片的鮮花在草叢間盛開,空氣中也不再充斥著死亡和腐敗的氣息,到處浮動著醉人的花香和陽光的味道,美得令人眩暈。   看慣了鬼王峒單調而沉重的黑色,眼前一瞬間被鮮艷的色彩佔據,程宗揚重重吐了口濁氣,讓清新的空氣充塞胸臆。   樂明珠纖柔的髮絲在頸中飛舞,帶來酥癢的觸感。小丫頭幾乎忘掉了龍神的威脅,圓圓的面龐滿是興奮的神情。她攀著龍角低頭朝下看去,就像第一次坐雲霄飛車的小女孩一樣,發出半是驚恐半是興奮的叫聲。   說實話,坐在龍首上可比雲霄飛車刺激多了。龍神頭顱一擺,就擺動出上百公尺的幅度,刺激的程度足以讓人心臟都跳出來。但小丫頭一點都不怕,反而興高采烈。   巨龍強勁有力的尾部從地下甩出,將地面撕出一個方圓數里的巨大裂口。深埋在地底的鬼王峒億萬年來第一次暴露在陽光下,奔湧的岩漿彷彿燃燒的湖泊,吞噬著傾頹的山峰。   失去目標的倖存者拚命向高處攀去,但他們唯一能依靠的山峰卻在向下沉陷,無論他們逃到哪裡,也無法避免被岩漿吞噬的結局。   在地底沉睡萬年的巨龍衝出岩層,在天空中越飛越高。樂明珠緊張地攀著龍角,不時發出興奮的驚叫。朱老頭縮成一團,恨不得整個人都鑽到龍鱗下面。   龍神一直飛到天際,直到鬼王峒的裂口看來只剩下碗口大小才停下來。四周的雲氣彷彿被龍神的力量吸引,潮水般湧來,圍聚在它蒼黑的軀體旁。雲氣越聚越多,晴朗的天空在雲層遮蔽下迅速變得陰暗。   龍神嘴側兩條軟須上下浮動,眼中寒光四射。它呼出的氣體融入雲霧,雲層越發濃密,白色的雲團迅速凝聚成濃重的烏雲。   龍神利爪撥開雲層,巨大的鱗片在雲中時隱時現,然後咆哮起來。   一道閃電劃破長空,暴雨傾盆而下。   密集的雨點湧入敞開的鬼王峒,落在火紅的岩漿上,化為一股白煙。龍神擺動著龍尾,雲層滾滾翻動,雨勢越來越大。   程宗揚渾身都被大雨淋透,肩膀的傷口一片痛楚。透過雲層能看到鬼王峒奔湧的岩漿在雨水沖刷下漸漸停止流動,火紅的色澤變成暗紅,又冷卻為岩石的黑色。那起岩石仍保持著奔湧的形狀,彷彿一片凝固的波濤。   倖存的南荒人並沒有幸運太久,暴降的雨水迅速氾濫成災,剛經歷過烈火焚燒的人群很快被洪水吞沒。   暴雨中,龍神巨大的頭顱低昂下來,盯著山峰上一群人影,然後探出鋒利的前爪,朝人群抓去。   人群中傳出一片慘叫,被龍爪掃中的人群肢體紛飛,大片大片的鮮血噴濺出來。龍爪揮擊的前方,一個身影正在岩石間飛馳,離爪尖越來越近。   在龍爪觸及腰背的剎那,謝藝忽然退身,擰腰雙手握住刀柄,刀鋒避開鋒利的龍趾,從它爪根結合處破入鱗甲,硬生生劈入尺許。   巨龍怒吼著爪尖一挑,謝藝身體彈丸般飛出。   鬼巫王的意識融入龍神體內,同時也將他對商隊眾人的刻骨仇恨烙入龍神腦中。它的爪尖被謝藝刺傷,雖然這樣的傷口對它龐大的軀體而言微不足道,但足以引起龍神的憤怒。   龍神再次伸出前爪,巨大的爪影遮住天空,彷彿一道山脈從天而降,將謝藝和他旁邊的商隊同伴籠罩在爪影下。眾人面露懼意,連蘇荔眼神都變得絕望。   武二郎放開蘇荔,暴喝聲中,週身骨骼發出一串炸響,身形迅速膨脹。他額頭凸起,口中抽出兩對虎齒。被陰煞咬過的手臂肌肉重新鼓起,身上的衣物不堪重負地迸裂開來,露出肌肉糾結的強健軀體。   武二郎精赤著上身,發出一聲虎嘯,身上金黃的虎斑四處擴張,蜿蜒著覆滿皮膚,如同一頭斑斕猛虎咆哮著衝向巨龍。   龍神低下頭,不屑地盯著化為虎形的武二郎。武二郎身形膨脹將近一倍,野虎般掠過山體,與撲下的龍爪撞在一起。   「喀」的一聲,龍神魔隼般的爪尖裂開尺許長一條裂縫,武二郎也被這股巨大的力道震得倒飛出去。   龍爪略微一阻,籠罩在爪影下的眾人趁機逃脫。龍神須鱗怒張,那些被它巫術操控卻效忠於程宗揚的南荒奴隸從四面八方展開攻擊,龍神金屬般的鱗發出連綿不絕的響聲。   武二郎像頭猛虎般一挫,然後翻身躍起,他「嘿」的一聲,抱起一塊牛犢大小的岩石,將這塊重逾千斤的巨石舉過頭頂,奮力朝巨龍眼睛砸去。   龍神頭顱微擺,牛犢大的石塊砸在它鼻側的鱗片上紛然碎裂,雨點般灑落下來,堅硬的龍鱗也被砸得凹陷。龍神眼中騰起怒火,龍爪撲上山體,帶來地震般的撞擊聲。   碎石紛飛中,一條猛虎般漢子攛出,密集的勁氣交擊聲連串響起,武二郎赤手空拳,狂喝著擊向巨龍的利爪。   武二郎一連數拳都打在巨龍趾爪相接處的同一個部位,龍爪堅逾鋼鐵的鱗片裂開一道細縫,邊緣捲起。   受阻的巨龍愈發憤怒,它頭顱低垂,身體浮在空中,長長的龍尾一直伸入雲層,左爪攀住傾斜的山體,右爪揚起,要將這只該死的小蟲子拍死。   「抓住我!」   程宗揚鬆開龍角,翻身朝龍首下方掠去,樂明珠連忙抓住他的腳踝。   朱老頭嚇得臉都白了:「小子,你不要命了!」   程宗揚身體倒懸,雙手握住刀柄,力貫雙臂,朝巨龍眼球挑去。巨龍頭顱一擺,程宗揚身體盪開,刀鋒刺在巨龍眉骨上,被它堅硬的鱗甲彈起。樂明珠驚叫一聲險些脫手。程宗揚顧不上害怕,叫道:「用那根龍鬚綁住我!」   樂明珠叫道:「你要做什麼?」   程宗揚指著巨龍蜿蜒的鼻樑:「順著那裡能爬到它眼睛旁邊!把我放到它的眼角,只要它睜開眼睛,我就讓它變成一條瞎龍!」   樂明珠尖叫道:「小心!」   巨龍利爪揚起朝額上的程宗揚抓來。就在這時,「叮叮叮」一串金鐵交擊的脆響密集響起,龍神臉上立刻多了一片弩矢。   勁弩從頭頂雨點般飛來,那些弩矢鋒利異常,雖然沒能穿透龍神的鱗甲,但每一枝都深深釘入鱗片。其中一枝弩矢長及兩丈,比尋常用的長矛還粗了幾倍,準確地射在巨龍嘴側沒有鱗片覆蓋的部位,綻出一片血花。   負痛的龍神弓起身體,發出一聲龍吟。彷彿回應它的咆哮,密佈的烏雲中射下無數閃電,大地為之震動,裂縫邊緣一棵千年巨松被閃電擊中,像火炬一樣燃燒起來。 「第二組!射!」   隨著一聲號令,又一片勁弩飛來,目標是龍神的眼睛和鼻樑。   朱老頭怪叫著險些被一枝流矢射中,連滾帶爬地鑽到另一側龍角後面,蜷著身瑟瑟發抖。   程宗揚抬起頭朝弩矢射來的方向望去。覆蓋在鬼王峒上的地面原本是一片森林,此時地面被龍神撕開一條長達數里的裂隙,成片的樹木與泥土一同陷入地層。   斷裂的森林邊緣立著一支陌生的軍隊。他們身穿黑色的布衣,每三十人一組分成六個方陣,在暴雨中仍站得絲毫不亂。每一組都有二十名弩手,剩下十人守著中間一架巨弩。   那架巨弩寬及丈許,長度更是超過兩丈,放置在槽中的弩矢由整棵松木削成,表面塗成黃色,鐵製的弩首兩翼張開,寬及兩尺,散發出令人戰慄的寒光。   「大黃弩!」程宗揚失聲叫道。   「好厲害的弩。」樂明珠小臉雪白,這一輪勁弩如果朝自己射來,最多只能避開其中的一半。   程宗揚緊盯著那架巨弩,驚愕之餘又疑惑不已。他曾在資料上見過這種弩,雖然僅僅是文字記載,可第一眼看到這架巨弩,他就斷定這是傳說中的勁弩。   大黃弩!車弩中最兇猛的一種。這種弩是漢軍最犀利的遠程武器,曾有過用大黃弩一箭射塌城牆的紀錄,堪稱冷兵器時代的神作。   可是一支有所編製的漢軍為何會在偏僻的南荒出現?而且還幫自己攻擊龍神?   難道是……程宗揚心頭閃過「黑魔海」這三個字,立即朝那些陌生的軍士望去。   來到這個世界,自己見過不少軍隊,每支軍隊都有自己鮮明的特點。這支軍隊沒有帶甲,無法從鎧甲的形式判斷他們的身份,雖然使用漢軍才有的大黃弩,但他們的佩刀刀形狹長,顯得輕快靈便,而漢軍最典型的配備是長達一公尺、剛猛強勁的環首刀。   漢軍使用的大黃弩通常用牛馬絞動弓弦,這支軍隊完全是依靠人力。兩名軍士負責搬運弩矢,一名軍士負責瞄準,餘下七人絞動弓弦,將放在矢槽中的大黃弩迅速拉緊。   黑魔海的人總不可能站在自己一邊,攻擊龍神吧?謝藝曾經說過,黑魔海的勢力十幾年前被岳帥連根拔起,不可能這麼快就建立起一支軍隊。   一名指揮官站在這支陌生的軍隊前大聲發號施令。兩個準備好的方陣瞄準巨龍的眼睛和嘴巴,弩矢撕開雨幕,帶著尖銳的響聲飛向龍神的頭顱,其中兩枝大黃弩分外醒目,即使以龍神之威也不能無視它的鋒芒。   巨龍鬚齒怒張,咆哮著揮出利爪,一爪將那兩枝飽含威脅的大黃弩擊開,一爪撲向鬼王峒,龍爪一按一抬,爪下便多了數十具碎裂的屍體。   殘存的南荒部族從下仰攻,他們或是放箭,或是擲矛,更多的則像螞蟻一樣攀俯在巨龍身上,在它堅如金石的鱗片上刀砍斧劈。雖然他們武器不夠犀利、力量不夠強大,但勝在人數夠多,數十人合力,時不時地從巨龍身上剝下一片鱗甲。   那支陌生軍隊的六個方陣分為三組,持續對龍神造成威脅。他們的弩矢銳利異常,大黃弩更是不可小覷。   雖然與龍神龐大的軀體相比,兩丈長的大黃弩就像根牙籤,但只要射中就能撕開龍神的堅甲,帶出一片血花。   「鬼巫王!」程宗揚大聲喊道:「你已經變成這副鬼樣子,還能做什麼?就算你能統治南荒,就算你在南荒無敵,你還能做什麼!還有人會把你當人嗎?你永遠都是一條不人不鬼的怪物了!」   龍神蜿蜒的軀體一震,然後發出一聲怒吼,龍尾脫離雲層,在鬼王峒的山峰上盤旋翻滾。每一爪揮出都收割下一片生命,不多時已撲殺了數以百計的奴隸。   謝藝身影迅捷無倫地在龍爪的空隙間飛馳,卻始終再沒有出手,目光閃閃不知在找尋什麼東西。   武二郎勢如瘋虎,狂呼惡戰,獨自牽制了一隻龍爪。在他的重擊下,龍爪的鱗片不時破碎飛開。   越來越多的奴隸攀附在巨龍身上,弓箭和飛矛雨點般朝龍神射去。   蘇荔搶過一張弓,躍上巨石,纖手一張將彎弓張成滿月,閃動寒光的箭矢瞄向龍神兩角之間的程宗揚,然後挑起唇角,箭鏃微沉,流星般射向龍神瞳孔。   龍神本來俯首下撲張口咬向武二郎。箭鏃一點寒光襲來,它眼瞼微閉,箭矢射入眼瞼,穿透了它眼部岩石般的皮膚,阻止了它下撲的威勢。   南荒人士氣大振,一名生著狼尾的南荒勇士攀上龍神尾部,用長矛撬開堅固的龍鱗,貼著龍鱗的縫隙朝內刺去。龍神吃痛地甩動尾部,將他遠遠甩得飛出。   與龍神龐大的軀體相比,那些過往是鬼王峒奴隸的人就像螞蟻一樣細小,縱使是最勇猛的戰士也只能用生命為代價,在龍神身上留下一道微不足道的傷口,但沒有一個人退縮。   程宗揚這時才見識到噬魂巫術的厲害,自己一聲令下,這些人都敢和坦克肉搏。他禁不住朝小紫看去,如果不是她,這些奴隸此時應該是和龍神一起來攻擊自己,勝負根本不用懷疑。   倖存者大多已經離開洞窟,其餘人不是被崩塌的山體砸死,就是被封在洞窟內經受岩漿和暴雨的雙重侵襲。小紫遠遠站在一旁,目光卻在洞窟間游移,似乎在找一個還沒有出現的人。   「你看!」樂明珠扯住程宗揚,用力指著遠處一個身影,「凝羽姐姐!」   凝羽立在一塊凸出的岩石上,面對著憤怒的龍神,她揚起臉,潔白的面孔在暴雨中愈發瑩潤。她朝程宗揚微微一笑,飄飛的白衣彷彿被遮掩的月光一樣漸漸散去,身形憑空消失。   「哇!」樂明珠驚叫著瞪大眼睛,「這就是凝羽姐姐的匿縱術?好厲害!」 朱老頭喉結滾動著咳出一口濃痰,呸的一口吐遠,嘟囔說:「怪好的女娃娃,就是心眼死了點兒。」   程宗揚的心懸起,顧不上理會朱老頭,叫道:「凝羽!別過來!」   凝羽搏殺的時間遠長於自己,這會兒冒險拚上最後一點餘力,萬一失手,連自保的餘地都沒有。   龍神伏下頭顱,咆哮著噴出一片烈焰。光禿禿的岩石燃燒成一片火海,幾名南荒戰士來不及閃避,頓時被烈焰焚成枯骨。   龍神頭顱抬起,避開又一輪弩矢。蘇荔射來的長箭落在尖利的龍齒上,撞得粉碎。武二郎鋼鞭般的虎尾捲住龍神的利爪,盤身撲上巨龍爪背,虎掌連擊,撕開巨龍爪背的鱗片。   龍神龐大的軀體不停翻滾,鬼王峒黑色的岩石在它鱗甲下被磨得粉碎。在它龍角上方有一片厚密的烏雲旋轉著,雲下電閃雷鳴,暴雨傾盆,濃黑的雲層邊緣被陽光鍍上一道金色的光環,遠處陽光普照的森林清晰可見。這種亦雨亦晴的詭異天象,令人過目難忘。   龍神脖頸弓起,龍目歹毒地轉動著。   忽然,一個飄飛的纖影在它頭顱正前方出現。凝羽張開手,月光流動著凝成一枝光矛,然後奮力朝龍神雙目正中的部位射去。 第四章f圍獵   月矛銀白的光芒在閃電間一閃而過,龍神嚎叫著垂下頭顱,兩眼正中的鱗甲破碎,濺出一團鮮血。   程宗揚嘶聲道:「小心龍息!」   龍神受傷的鼻孔張開,龍鬚潮水一樣在頷下浮動著,呼出一股強大的氣流。   凝羽真元幾乎耗盡,被這股氣流一卷,身體落葉般從空中飄落。   「凝羽!」程宗揚大叫道。   凝羽蒼白的面孔迅速遠去,程宗揚一顆心緊繃得似乎隨時都會爆裂。他盯著凝羽,看她勉力維持身體的平衡,卻在龍息中身不由己地旋轉。   「凝羽姐姐!」樂明珠伸出手想拉她,兩人卻隔著數丈的距離。   「何苦呢?」朱老頭一邊哀聲歎氣,一邊連連搖頭。   「閉嘴!」程宗揚踹了他一腳,一邊叫道:「蘇荔,」   蘇荔射出最後一枝長箭,接著飛身躍起,銀白透明的蠍尾斜掠而出,捲住凝羽的腰身。   不等程宗揚緊懸的心放下,龍神尾部一隻巨爪破開烏雲,撲向那兩具身影。它低下頭顱,染血的龍首愈發凶擰恐怖。   蘇荔髮絲被龍爪帶起的狂飆吹散,她張開彎弓將自己的釵子當成箭矢,射進龍神的鼻孔。龍神嘴側長長的軟須伸出,似乎想把她們兩個一併攬入口中。   凝羽拼盡最後的餘力凝出一面月光盾,揚手朝龍神擲去。龍神軟須輕擺,最後一隻利爪破空襲來,輕易把月光盾擊得粉碎,毫不停頓地朝兩女撲去。   一道身影沖天而起,武二郎沉腰旋身,一肘擊在龍爪上擊碎一片龍鱗,將龍爪阻緩一步,借勢向前撲出,旋風般摟住兩女。   龍爪略一停頓,再度挺出。武二郎避無可避,暴喝著弓起背脊,用虎軀承受住龍神一擊。   「篷」的一聲巨響,武二郎龐大的身影像一枚松果般拋出,身在半空就噴出一口鮮血,如同漫天血雨淋得蘇荔滿身都是,那具猛虎般的身軀失去力氣,流星般墮向地面。   程宗揚盯著跌落的武二郎,心臟也似乎跟著他的身影飛速下墜。   「第一組!」   隨著一聲號令,弩矢再次飛來。龍神威猛的頭顱擺動著,龍軀昂起,噴出的氣流將弩矢吹得七零八落,只剩兩枝大黃弩被它龍爪抓住。   武二郎重重跌進鬼王峒嶙峋的山巖間,蘇荔和凝羽幾乎同時落在他強壯的虎軀上。凝羽唇角滾出一串鮮血,面頰蒼白如雪。蘇荔一把抱住武二郎的頭顱,叫道:「武二!」   武二郎面如金紙,胸前淋淋漓漓都是鮮血。   龍神一邊應付襲來的弩矢,一邊甩動龍尾。巨大的龍軀如同一道蜿蜒翻滾的山脈,將峒上的一切碾為齋粉。幾名生著豹紋的南荒漢子被龍尾盪開,墜入峒下凝固的岩漿間,跌得粉身碎骨。   「為鬼巫王大人報仇!」   一頭白象從一座傾塌的洞窟中奔出,像背上的漢子滿面鮮血,他雙手各握一根長矛,狂吼著將一枝長矛擲向龍神。   「黑魔海的騙子!去死吧!」   「是他!那個……那個閣羅!」樂明珠訝道:「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發現自己被騙了,又逃出來。」   閣羅被鬼巫王有意支走,可能沒走到洞底就聽到鬼巫王臨死前的慘叫,發現自己上當了。可他竟然還回來與龍神搏鬥,這分勇氣也足夠對得起鬼巫王了。   龍神雙目被鮮血染得通紅,它堅硬的鱗片將閣羅的長矛彈開,接著帶鰭的長尾掃出,十幾名正在射擊的南荒奴隸一瞬間被龍尾抹平。   閣羅驅動白象,挺矛朝龍神撞去。鐵矛穿透一片綻開裂縫的鱗甲,刺進龍神身體。緊接著龍尾揮來,白象低下頭,彎刀般的象牙刺進龍體。   那頭白象雖然體型龐大,但比起龍神還差得太遠。龐大的軀體微微一晃,像一座傾斜的山丘般向後坐去,發出一聲巨大的哀鳴。   閣羅手中的鐵矛像根魚刺般彎曲過來,然後彈開,重重打在胸口,將他胸膛打得凹陷下去,接著白象沉重的軀體傾斜過來,將他壓在下面。   龍尾這一擊本來足以將閣羅連同他的坐騎碾平,卻因為眼角突然襲來的劇痛偏了少許。   程宗揚從它顱頂躍下,一刀刺進巨龍眼角,大叫道:「鬼巫王!你最後一名族人被你殺了!鬼王峒所有人都死光了!你還要鬥嗎!」   龍神眼角淌下一串暗紅的鮮血,它兇惡的瞳孔收縮尺許,轉向內側,狠狠盯著程宗揚,然後移向地上的白象。   時間彷彿停止,天空密佈的烏雲像一個巨大的漩渦,在龍神崢嶸的角上緩緩轉動。龍神巨大的眼睛盯著白象,在它尾部的鱗片內嵌著兩根折斷的象牙,龍血順著象牙如泉水一樣淌落。弩矢不斷飛來,巨龍卻視若無睹,深黑色的龍睛彷彿被雨水淋濕。   片刻後,龍神發出一聲巨吼,天地為之震撼。   「干!」程宗揚用匕首借力,飛身躍上龍首,一把抱住樂明珠,一邊把擋路的朱老頭踢開,朝龍角後撲去。   龍神巨大的頭顱撞向山體,鱗片像黑色的雪花一樣飛舞起來。鬼王峒彎刀般的山峰從三分之一處折斷,轟鳴著倒入深淵。   大地一陣晃動,無數電光從空中落下,交織成一片炫目的電網,裂縫邊緣的巨松一棵接一棵燃燒起來,接著又被暴雨澆滅,變成焦黑的顏色。   龍角深深切入山體然後晃動著拔出。龍神昂起頭,再次撞向山體,似乎要用整個鬼王峒給閣羅陪葬。   樂明珠雪白的胴體漾起紅光,飛濺的碎石像雨點一樣彈開,尖叫道:「讓它停下來!」   「它瘋了!」程宗揚吼道。   「阿耨多羅親娘哎……三藐三菩提……佛祖保佑親娘哎……波羅揭諦……」朱老頭躲在龍角下,涕淚滿臉也顧不上擦,咚咚嗦嗦一邊喊娘一邊唸經。   龍角擊碎山體,程宗揚眼前出現一片地獄般的場景:大地傾圯,血流四野。磷火像螢火蟲一樣從洞窟深處飛出,瀰漫在峒內的死亡氣息蜂擁而至,額角的生死根跳動著,不停傳來灼熱感。   這些死亡氣息一脫離鬼王峒的範圍就變得和從前一樣散亂無章,自己所熟悉的噁心和反胃的感覺再次湧來。   天空被烏雲遮蔽,大地漆黑如墨。交織的電光中,一道身影箭矢般飛起。   謝藝雙手握刀,趁龍神昂首的時刻,刀鋒劈開龍神頸下柔軟的鱗甲,一路朝下劈去。   龍神胸腹的鱗甲與背部截然不同,背後的鱗片交錯排列如同魚鱗,胸腹則是龜腹般橫生的軟甲,色澤發白。剛才的搏殺中,龍神一直用背爪抵擋箭矢,小心掩藏著柔軟的胸腹。   謝藝不動聲色,目光卻堅毅。他手中的鋼刀直沒至柄,血花飛濺中,在龍神咽喉下方切開一道長長的傷口。龍神發出一聲吃痛的厲吼,龐大的軀體弓起,然後用力甩動。   謝藝身體彷彿黏在龍神喉下,銳利的刀鋒越拖越長,一路朝龍神心腹剖去,力道綿綿無盡。   兩枝大黃弩呼嘯著射向龍神雙目,一枝被龍神的軟須揮開,另一枝則射中龍神鼻樑側方,鱗甲飛散中,大黃弩筆直釘入數尺,重創龍神。   龍神尾部盤住鬼王峒斷裂的山體,濺血的龍軀昂起,咆哮著伸出龍爪朝懸在喉下的謝藝抓去。謝藝身體一翻,矯健地從巨龍爪影中飛出,那柄從不離身的單刀脫手而出,射進龍神的傷口。   龍神胸腹裂開一道丈許長、兩尺深的傷口,鮮血狂湧,龍爪彷彿失去力量般垂下。   倖存的眾人都屏住呼吸,看著謝藝的身影在雨幕中畫出一道弧線,以比龍爪更快的速度,輕捷無倫地朝山後飛去,最後在空中輕輕一縱脫離龍神的爪影。   人群發出一片歡呼,連那支陌生的軍隊也停止射擊,朝謝藝投去充滿敬佩的一瞥。   凝羽用指尖抹去唇角的鮮血,微微一笑,又吐出一口鮮血。武二郎枕在蘇荔雪白的大腿上,臉色慘淡,胸口微微起伏,看來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祁遠、小魏、吳戰威擊掌相慶,連雲蒼峰也露出笑容。   程宗揚重重喘了口氣,挽住雀躍的樂明珠:「抱緊!它要落下去了!」   龍神龐大的軀體跌落下來,龍首砸進山體,濺起漫天的碎石。它威猛的頭顱釘著數百枝弩矢,鱗片下迸出無數細小的血跡,頸下鮮血狂湧,只一瞬間就染紅了山巖。   龍神瞳孔收縮著變成血紅,盯緊飛落的謝藝。忽然一道電光從雲層中劈下,宛如飛舞的銀蛇射入謝藝背脊,帶著粉末狀的血跡從他胸前穿出。   謝藝的身體一震,然後彷彿失去重量般從空中筆直墮下。   程宗揚大吼一聲,不由自主地跳了起來,兩手微微發抖。   耀目的電光間,謝藝身影彷彿凋零的落葉般飄下,落在一隻秀美的玉足旁。   小紫不帶感情的眼光落在謝藝身上,輕輕笑了起來,然後若無其事地抬起眼睛,望著龍神頭顱上的程宗揚。   程宗揚狂吼道:「死丫頭!看什麼看!見死不救!我干死你!」   小紫不屑地撇撇嘴,正要移開眼睛,忽然像看到什麼一樣頓住了。片刻後,小紫抬起雙手對程宗揚比了個繁複的手勢。   程宗揚怒火中燒,厲聲道:「快救人!他還沒死!」   樂明珠拉住他:「小紫在對你說話呢!」   幾縷輕煙從謝藝胸前的傷口邊緣冒出,接著被暴雨澆熄。程宗揚吼道:「說個屁啊!沒良心的死丫頭!再不救人小心我砍死你!」   小紫翻了翻眼睛,用口形說了句「大笨瓜!」然後又比了一遍手勢。   「她在說龍角!」樂明珠在程宗揚耳邊大叫道。   程宗揚從驚怒中醒悟過來,扭頭朝小紫示意的部位望去。   龍神兩根山峰般的龍角中間有一塊凸起的顱骨,直徑尺許,上面覆蓋著細密的鱗片,鱗下微微有光芒閃動。   「大笨瓜!」樂明珠貼在程宗揚耳邊叫:「小紫說龍腦在那裡!」   小紫的手勢似乎還有別的意思,但程宗揚顧不上細想,他呸了一聲,然後拋下鋼刀,從腕下取出珊瑚匕首,力貫雙臂,狠狠朝龍角間突起的顱骨刺去。   龍鱗發出金屬破碎般的聲音,匕首雪亮的鋒刃穿透鱗片,重重刺在龍顱內的骨骼上。   龍神伏在山腰間,咽喉下方被謝藝刺傷的部位鮮血狂湧,暗紅的龍血沿著鬼王峒黑色的岩石潮水般淌下。它低吼著甩動龍尾,格開頭頂飛射的弩矢,然後揚起,發瘋般從森林邊緣掃過。   巨松轟鳴著成片倒下,一組弩手被龍尾掃中,連同陣中的大黃弩一同被捲入空中,像飄飛的羽毛一樣四散飛開。   程宗揚雙手握緊匕首彎曲的刀柄,咬牙側身一刺,龍神顱骨上鋼鐵般的鱗片裂開,刀鋒劃破龍神堅韌的皮膚,露出裡面白色的骨骼。   朱老頭嚇得面如土色,咚咚嗦嗦地說道:「別……別胡來……龍可是神靈,不是那麼容易殺的……」   「再廢話我先捅死你!」   龍骨堅硬之極,匕首削鐵如泥的珊瑚鐵刺在上面,只刺入寸許,程宗揚便已經力竭。他長長吸了口氣,舌尖頂住上顎,丹田氣輪疾轉,一股熾熱的氣流迅速彙集,全身的經脈都以同樣的速率震動,真元交匯,在丹田內凝煉成一個光球,不停旋轉。   程宗揚收斂心神,真氣一個呼吸間遊走一周天,丹田餘力再生,凝煉出第二個光球。兩團光球沿著一條無形的弧線對稱轉動,循環不息。   程宗揚明顯感覺到丹田內壓力大增,增強一倍,經脈像被充滿般不停鼓脹,經脈內流動的真氣也受到這種無形的壓力而湧動得更加強勁。   自從跟凝羽雙修,修習她那種不知名的功法,程宗揚就把王哲傳授的九陽神功放到一邊。九陽神功修習起來就是從丹田到十二經脈一遍一遍運轉真氣,擴張經脈、聚煉真元,過程十分枯燥,遠不及凝羽的功法進境迅速,更重要的是。-。…缺乏樂趣。   難怪那麼多人喜歡雙修呢!   以程宗揚的修為,以前最多只能凝煉出一陽,這還是拜王哲給自己築下的根基所賜,現在一連凝煉出二陽,不禁精神大振。程宗揚拚盡全力,又凝煉出第三個光球。   這個光球體積比前兩個小了一半,丹田的承受力已經達到極限,傳來略帶痛楚的脹裂感。九陽神功每修煉一陽,威力都以倍數增加,看來自己離三陽的境界還差了一些。   程宗揚一不做二不休,將真氣沿手少陽經絡送入指尖。九陽真氣透過匕首鋒刀,   「格」的一聲,匕首刺入龍骨,但還差了最後寸許,無法穿透龍神的顱骨。   「我來幫你!」   樂明珠身體騰起紅光,一掌拍在匕首尾部。她的真氣熾熱無比,與程宗揚的九陽真氣一觸,兩股真氣像彼此吸引一樣,螺旋狀絞在一起,相輔相承,卻又涇渭分明。兩人合力一擊,刀鋒不堪重負般微微彎曲,然後猛地彈直,穿過堅硬的龍骨透顱而入。   龍神額角幾處鱗片被山石磨碎,露出血紅的痕跡。它踞伏在折斷的山體上,一動不動。   刀鋒深深嵌入顱骨,一股森然而妖異的氣息順著刀鋒襲來。程宗揚雙臂如受雷磁,還未送出的光球反彈回來,重重撞入丹田,眼前頓時一黑,腹中氣輪劇震一下,幾乎破碎。   樂明珠手掌握住刀柄,胸口像被一柄鐵錘擊中,豐碩的乳球向上彈起,驚叫著朝後倒去。一抹詭異的青色光芒從龍神顱骨的裂隙扇形飛出,樂明珠身體被震得飛起,重重撞在龍角上。   朱老頭也被波及,葫蘆一樣滾到龍角下,一邊慘叫,一邊手忙腳亂地在身上掏著什麼。   程宗揚濺血的衣袖破碎開來,膚如刀割。光球重重彈回丹田,傳來一股劇痛,一股螫伏多時的陰寒氣息從身體一側的經脈湧出,與爆裂的九陽真氣絞在一處,像是要將經脈扯碎一樣四處湧動。   程宗揚雙膝跪地,兩臂觸電般顫抖,半晌才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鮮血吐出,胸口仍然劇痛如焚。程宗揚視力漸復,看到樂明珠軟軟倒在龍角下,朱老頭趴在旁邊,抓著一把丹藥玩命的往嘴裡塞。   程宗揚壓住嘔血的衝動,劈手抓住朱老頭的手腕,獰聲道:「死老頭!幹什麼呢!」   朱老頭噎得直翻白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搶過他手裡綠色的丹藥,隨便抹了抹,看了一眼然後把一顆藥丸丟進嘴裡。   朱老頭努力伸著脖子,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別……別……」   丹藥入腹,迅速被氣輪吸收,火熱的九陽真氣與那股陰寒氣息以一種凶險的姿態歸於平靜。程宗揚瞪著朱老頭,自己就知道這老傢伙身邊有救命的東西,要不他早就死二百多次了。   朱老頭一臉肉痛:「這活命丹是我老人家好不容易得來的,就這麼幾顆,你給我留點兒……」   「滾!」   程宗揚蠻橫地把他撞到一邊,俯身扶起樂明珠,把一顆丹藥塞到她嘴裡,接著又塞了一顆。   朱老頭心痛得腮幫子直抖,一邊「哎哎」地叫著,「哎,一顆就行!哎,兩顆就夠了!哎,可不能再吃了……咬嗽!你給我留點兒啊……」   綠色的丹藥剩下寥寥幾顆,程宗揚順手塞進背包,瞪了朱老頭一眼。「我把你救上來,拿這點東西不多吧?你知道我這人一向是很講道理的,你如果覺得不公平,我只當沒救過你,你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成不成?」   朱老頭嘴巴張了張,苦著臉蹲下來。   「好痛……」樂明珠撫住胸口,眉頭皺起,嬌美的面孔滿是痛意。她拍在匕首柄部的一擊力道極強,受到的反噬也比程宗揚更嚴重,如果不是那些綠色的丹藥,早已昏死過去。程宗揚一邊幫她推氣活血,一邊呵哄,一邊用殺人的目光搜索著小紫。   幾點血紅的星芒在龍神顱骨上微微閃動,翻開的龍鱗滲出血跡。龍神的頭顱沿著斷裂的山體滑下去,頸下血如潮湧,它蒼黑的軀體收緊,龍爪撕開山體,將鬼王峒的洞窟徹底搗毀。   謝藝靜靜躺在雨中,暴雨滂沱,他渾身都已濕透。旁邊的小紫卻不見蹤影。   龍神微微喘息著,頷下的龍鬚盤繞在岩石間,彷彿蜿蜒的水草。   「程頭兒,你好笨哦。」   程宗揚霍然轉身,只見小紫依在一處傾頹的山巖下躲避暴雨,與自己相隔不過十餘丈,聲息相聞。她雙手負在身後,看著自己狼狽的樣子,嫣紅的唇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 第五章f殺神   「死丫頭!」程宗揚吼道:「還想害人!要死大家一起死!」   小紫笑吟吟道:「小紫又不是你的女人,才不要和你同生共死呢。」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都死光了,你就能活下去?」程宗揚獰聲道:「鬼巫王和龍神都瘋了!等它把這裡毀掉,大伙誰都活不了!」   小紫撇了撇嘴,「我早就告訴過你,那個星陣在龍神腦子裡。你這個大笨瓜一點都不知道防備。」   樂明珠滿面痛楚,扯住程宗揚的手臂。程宗揚為之氣結。小紫那時離得極遠,只能用手勢告訴他們龍腦的位置,至於有沒說龍腦裡面藏有東西,那只有天知道了。   一枝大黃弩飛來射中龍神頸部。巨大的衝擊力使龍神頭顱微微一震。程宗揚扶住樂明珠,一邊緊張地轉著念頭。   不知道龍神是否因為謝藝擲入胸口的一刀傷及心脈,它發瘋般用頭顱撞斷鬼王峒的山峰,然後就不再動作,像垂死一樣微微喘息,但不時睜開的眼睛中仍充滿旺盛的精力,看樣子不等龍血流乾就能恢復行動。   龍神一旦恢復過來就意味著他們的末日。腳下這條怪物幾乎是人力無法抗拒的。武二郎、凝羽先後鎩羽而歸,謝藝更是生死不知。小紫指點的龍腦也許不是鬼話,但即便珊瑚匕首也無法削開龍神的顱骨——程宗揚這會兒簡直是束手無策。   小紫笑靨如花,似乎想說什麼,忽然目光一閃,扭頭盯著腳下一片崩落的碎石,微一錯愕,臉上隨即流露出興奮和希冀交織的神情。   程宗揚順著小紫的目光看去,只見那頭巨大的白象山一樣倒在岩石間,像背的竹亭落在地上,閣羅整個人都被白象龐大的軀體壓住,只露出一片衣角。   想起那個一臉鬼氣的傢伙,程宗揚不禁黯然。閣羅也許是雙手沾滿鮮血的惡徒,但至少他曾經把自己當成朋友,和自己一起吃過肉、嫖過妓。有這分交情,程宗揚幾次對他痛下殺手,沒想到他最終還是死在自己的主人鬼巫王爪下。   一隻纖美的手掌攀住黑色的山巖,接著,一張媚艷的面孔從破碎的洞窟內露出,帶著驚惶不安的神情小心張望。她肩頭披著一條狐皮披肩,身上穿著一件嵌滿珍珠的華麗舞衣,懷中還抱滿衣物,打扮得花枝招展。   「娘!」小紫欣喜地叫了一聲。她的笑容毫無做作,似乎對碧姬能夠逃生充滿喜悅。   程宗揚哼了一聲,這個冷血的死丫頭竟然還有這分孝心,真是不可思議。   碧姬抬起眼,看到眼前龍神凶獰的頭顱,不禁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她慌張地向後退去想躲回洞窟,腳下卻被碎石跘住,合身跌倒,懷中那些華麗而妖艷的衣物撒了一地。   小紫叫道:「娘!不要回去!」   龍神淌血的咽喉伏在山體,頭頸微微挺出,眼睛睜開一線,盯著那個妖艷的女人。它呼吸著,龍息狂風般掃過,然後憤怒地伸出龍爪。   碧姬花容失色,散落的衣物像蝶翅一樣飛起,身上的珍珠舞衣散開,珍珠滾了一地,露出一具白光光的肉體。她只在乳頭掛了一幅薄如蟬翼的輕紗,大半乳房都暴露出來。狂風捲過,輕紗飛起,兩團豐挺的美乳搖晃著,顯露出白潤肌膚和肢體柔艷的曲線。   碧姬驚慌失措,連聲驚叫,她沒有理會自己幾近全裸的身體,而是緊緊抓住肩頭的狐皮披肩,只怕這最後一件值錢的衣物也離開自己。   龍爪貼著碧姬的身體揮過,抓入山巖,鬼王峒堅固的山體像椰殼一樣裂開,洞窟的巨石崩塌滾落。碧姬尖叫著爬到一邊,倒伏在地上的白象屍體被震得翻轉過來,露出下面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形。   那人胸口凹陷,雙腿被白象龐大的身軀壓斷,烏黑的血跡被暴雨沖刷著,形成一道血流。他眼神已經渙散,無意識地伸出手臂,艱難地說道:「救我……」說著口中湧出一串血沫。   「閣羅!」程宗揚一臉驚愕,閣羅的生命力還真頑強,這時竟然還沒死!   「救我……」閣羅一邊咳血,一邊伸手似乎想抓住什麼。   發狂的巨龍忽然停住動作,充血的龍睛盯住那個瀕死的人影,微微收縮。   「他好可憐……」樂明珠小聲說。   程宗揚歎了口氣,然後提聲叫道:「閣羅!把這顆藥吃下去!」   「哎喲……」朱老頭一臉心痛地看著程宗揚將一顆活命丹拋到閣羅手裡。   閣羅手指僵硬,那顆丹藥在他指上一滑,掉入血泊。   一隻白玉般的纖足踩住丹藥,小紫白嫩的腳掌在雨中愈發瑩潤,一臉不屑地說道:「傻瓜!鬼王峒的人都死光光了,你還要給他們留下一個!」   程宗揚唾出一口發鹹的血沫:「反正大家都要死,讓他晚死一會兒,也算對得住他。」   小紫撇了撇嘴,用口形說了句「傻瓜」,然後鬆開腳掌,目光在碧姬身上一觸,又收了回來。   程宗揚吸了口氣,大聲道:「碧奴!把丹藥餵給他!」   碧姬渾身發軟,想逃也沒有力氣。她一手抓緊狐皮,半跪半爬地挪到閣羅身邊,把那顆丹藥塞到他口裡。   南荒的奴隸仍在暴雨中攻擊龍神,弩矢從空中不停飛來,力道卻不可避免地弱了下來,越來越多的弩矢已無法刺穿龍神的堅鱗。但那幾架大黃弩依然聲威駭人,每一枝射出,必然讓巨龍鱗甲飛揚,血光乍現。   小紫突然叫道:「程頭兒!」   程宗揚回頭看去,只見龍神顱骨透出紅光的傷口不斷收攏,只剩下一條細細的縫隙。不等小紫提醒,他便提起匕首,奮力刺在龍神顱骨的縫隙中。   堅硬的骨骼在匕首下格格作響,那股森然詭異的氣息再度襲來。程宗揚面目猙獰,一遍又一遍催動腹中的氣輪,與那股氣息相抗,刀鋒卻無力寸進。   片刻後,體內一陣悸動,已經微弱不堪的真氣再也無法凝聚,丹田彷彿變得空虛,再沒有可以憑借的力量。   程宗揚第一次感受到真元耗盡的滋味,整個人都彷彿消耗一空,沒有一絲力氣,疲累的雙腿再也無法支撐身體,緩緩跪倒。樂明珠也不比他好多少,她受傷比程宗揚更重,只能扶著龍角勉強站立。   龍神伏在折斷的山峰,頸下的龍血漸漸凝固。程宗揚心頭升起一股濃濃的挫敗感,眼前的龍神已經遍體鱗傷,卻依然無法戰勝,它甚至不需要動作就能擊敗任何人類。   程宗揚露出一絲苦笑。此時已經無計可施,自己幾乎能看到絕望的影子。   「鬼巫王,」程宗揚道:「你變成這副樣子,就算活一萬年又如何呢?」   烏雲低垂,在龍神高昂的角上盤旋翻滾,暴雨越來越急。忽然,一股怪異的力量湧入體內,已經枯竭的丹田猛然一震,氣輪膨脹著疾轉起來。   強大的力量彷彿潮水源源不絕地湧入身體,幾乎使丹田脹裂。   程宗揚暴喝一聲,匕首刺進龍神堅逾鋼鐵的顱骨。   龍血噴湧而出,將程宗揚澆得如血人。得到助力的程宗揚精神大振,他雙手握緊匕首,沿著龍神凸起的顱骨狠狠畫去。   一聲驚雷響徹天地。一直盤踞在山峰上的龍神昂起頭,巨大的閃電在龍角上空亮起,它低吼一聲,浴血的身軀騰空而起。   「娘咧!」朱老頭手一滑,怪叫著從龍首上滾落下去。   龍神突如其來地一躍使樂明珠也隨之跌倒,身體沿著龍神鱗甲朝它頸後滑去。程宗揚撲過來拉住她的手臂,手中的匕首用力一撬,已經裂開的顱骨掀開一線,露出龍神顱內旋轉的星光。   無數驚雷同時響起,閃電交織,如同燃燒的荊棘佈滿天宇。龍神低吼著朝西南方向飛去,一路灑下漫天鮮血。籠罩在天空的烏雲被龍軀碾碎,金色的陽光一縷縷從雲層中透入,又被閃電擊碎。   「抱緊!」程宗揚把樂明珠推到龍角旁,然後雙臂運力,將龍神顱骨狠狠掀開。   數十點血珠匯聚在龍神顱骨中,猶如一幅星圖覆蓋著龍神的腦髓。龍腦微微鼓動,被星陣透出的森然青光染成青碧的顏色。   森林和山野在腳下飛速掠過,龍神一路滴血,咆哮著飛越鬼王峒。程宗揚一不做二不休,匕首奮力刺在星陣中央。   那股強大的力量奔湧而出,鬼巫王用鮮血凝成的蒼龍星陣轟然破碎,血珠四散飛開。裸露的龍腦彷彿被潑入滾油,立刻沸騰起來。龍神哀鳴一聲,翻滾著從空中飛速跌落。   「轟!」   一聲巨響,龍神巨大的軀體跌落下來,龍軀扭動幾下不再動作。龍睛淌出鮮血,兩角間凸起的顱骨像蓋子一樣翻開,碧綠的腦漿混著鮮血流溢出來。   一縷微風般的龍息從龍神口鼻中吁出。恍惚中,程宗揚隱約聽到鬼巫王的歎息。   隨著龍神的死亡,那股強大的力量像來時一樣突然消失,手腳傳來脫力般的虛弱感,深入骨髓的倦意一陣陣襲來。程宗揚勉強提起氣輪,發現真元已經所剩無幾,索性躺在溢血的龍鱗上不停喘息。   龍神墜落在一處山谷中,龍首挨著一口碧潭,黑色的龍鬚浸入潭水中微微浮動,綿延數里的龍軀蜿蜒伏在山巒上,蒼黑色的鱗片佈滿箭刺刀砍的痕跡。   遠處的烏雲迅速散開,陽光普照的南荒大地如同一幅華美的畫卷,在身下攤開。天色已近黃昏,四野一片寂靜,溫煦的輕風穿過山林帶來陽光的味道。碧潭旁,一條長籐攀在高大的松樹上,青色的籐身開著金黃的花朵,芳香四溢。幾隻玉白色的蝴蝶張開團扇般的翅膀,在花間追逐嬉戲。   與龍神浴血奮戰的一幕戛然而止,讓自己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一個柔美的身影在他身旁跪倒,樂明珠驚喜地說道:「你殺了龍神!」   程宗揚抹了把臉上的龍血,看著雀躍的少女。片刻後,他綻開一個笑容,張臂抱住樂明珠,在她唇上狠狠親了一口。   樂明珠推開他,「你臉上好髒,都是血。」   程宗揚大笑兩聲,放聲叫道:「能活著真好!」   聲音在空曠的山谷中迴盪,掠過碧水深潭,古木花林。   龍神龐大的軀體伏在山林間,卻不再有當初那種恐怖的威脅感,就像一件雕塑被蒼翠的森林簇擁著。   程宗揚入神地看著這一切,良久歎息道:「難怪鬼巫王想統治南荒,在鬼王峒那地方待久了,活人也變成了鬼。」   「瀨豬!還不起來!」樂明珠用力拉起他,高興地說:「起來啦,屠龍的大英雄!我幫你洗臉!」   「別動,」程宗揚摟住她,耍賴道:「讓我抱一會兒。」   樂明珠也不生氣,趴在他身上,喜滋滋看著他的眉眼。劫後餘生,程宗揚心裡有一股狂喜只想發洩出來,他抱緊樂明珠香軟的身子,手掌不老實地伸進她裹體的鮫綃內,在她腰臀上遊走。   樂明珠開心地摸著他的眉毛,「我發現你越來越好看呢。」   程宗揚叫道:「難道我以前很醜嗎?」   「你以前長得好無聊,一點都不引人注意。現在順眼多了。」樂明珠宣佈:「我最喜歡你的眉毛,長得好帥!」   程宗揚不記得自己的眉毛有什麼特色,論起相貌,自己只能說平常,放到人群裡不顯眼那種。樂明珠覺得好看,只能說是一種偏見。嗯,令人滿意的偏見。   程宗揚拍了拍她滑嫩的小屁股。樂明珠正撐著身體摸他的鼻子,「哎呀!」一聲叫了出來,渾身一軟,趴到他懷中,接著玉頰一點一點紅了起來。   「咦?」程宗揚托起她的下巴,「臉怎麼紅了?」   這小丫頭並不是那種摸摸手就臉紅的人,往常自己這樣不老實,頂多給自己幾個大白眼,這一次紅得很蹊蹺。   樂明珠紅著臉忸怩著不肯說。她越不肯說,程宗揚越是好奇。他一手摟著樂明珠的腰,一手去捏她的臀肉,低笑道:「說不說?說不說?」   樂明珠被他捏得渾身發顫,最後忸怩半晌才說:「我告訴你,你可不許笑!」小丫頭貼在他耳邊小聲說:「我的屁股好奇怪,被你一摸,就熱熱的發癢……」   程宗揚心頭一動,壞笑道:「是你的小屁眼在癢吧?,」   樂明珠不高興地嘟起小嘴,「我又沒騙你。真的又熱又癢……哎呀,你別揉了,我腿都軟了。」   樂明珠臉色越來越紅,那種羞怩的嬌態讓程宗揚慾火大盛,「小香瓜,讓我看看。」   「不要!」   程宗揚用呵哄的口氣說:「乖,聽話。」   「不要……」樂明珠口氣軟化下來。   程宗揚板起臉。「你後面的小肉洞我都插過了,看看都不行啊?」   樂明珠鼻尖不高興地皺了皺,「我那會兒什麼都不知道,讓你佔我的便宜……」   程宗揚叫道:「那會兒可是你自己擺好姿勢讓我插的,現在又不承認了?」   「好了好了,我承認好了。」樂明珠嘟著嘴說:「我那時身上好熱,只想和你挨在一起。我以後才不那麼傻呢。哎呀,別摸了……我腿真的軟了……」   程宗揚低聲笑道:「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你們光明觀堂弟子不能說話不算數吧?」   樂明珠玉頰紅暈橫生:「答應過你什麼?」   「好啊,你又想不承認?你答應過,我什麼時候要插你屁股,你都乖乖讓我插的。這會兒想反悔?」   「我才沒有反悔呢。」樂明珠嘟嚷道:「我只是想著你會忘了。」   這種承諾自己怎麼會忘?下輩子都忘不了。程宗揚故意板起臉,「我這會兒就要插你的小屁股。」   「不行啦……」樂明珠連忙擺手,小聲道:「萬一被人看到,好丟臉。」   「哈!」程宗揚失笑道:「現在知道難為情了?你那時還想讓蘇荔在旁邊看呢!」   樂明珠不好意思地說:「那時候我又不知道你會那樣……」   「現在你知道了,」程宗揚一臉壞笑地引誘道:「很舒服吧?」   「才不舒服呢。」小丫頭咬牙切齒地捶了他一拳,「屁股被你插得好痛!」   「真的嗎?」   程宗揚指尖在她臀內挑了挑,樂明珠屁股猛地咚嗦一下,小臉立刻像蘋果一樣紅透了。   鬼巫王和龍神被同時除掉,自從進入南荒就壓在心頭的威脅終於消失,程宗揚只覺渾身輕鬆。這會兒溫香軟玉在抱,慾火更是壓抑不住地升騰起來。他哄勸道:「別擔心,這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他們找過來還要一會兒呢。來,讓我插插你的小屁股……小香瓜最乖了,聽話啊。」   樂明珠難得害起羞來,執意不肯,被他糾纏不過,就說:「你身上髒兮兮的都是血,好腥。」   軟的不行,程宗揚改變策略,生氣地哼了一聲。   「大英雄好不容易殺掉了龍神,想在你的小屁股裡高興一下,你都不肯!」   「你別生氣啊……」樂明珠小心說:「我替你按摩好不好?」   程宗揚越來越覺得奇怪,這小丫頭並不是那種很害羞的人,平常跟自己摟摟抱抱也挺大方的,今天是怎麼了?   在他連聲追問下,樂明珠又是氣憤,又是委屈地說:「上次讓你插我屁股,我都被你插得失禁了。你還笑……我才不要你看我笑話。」   程宗揚明白過來,失笑道:「那不是失禁,那是性愛的高潮。」   「什麼是性愛?」   「就是兩個人在一起,你碰我,我碰你,男人高興的時候會射精,女人最興奮的時候就會高潮。你們是叫……對了!洩身!」程宗揚終於想起來這個名詞,「女孩高潮的時候會有液體從身體裡面洩出來,只有你這種小笨瓜才會把它當成尿尿。」   樂明珠似懂非懂地聽著,然後推了他一把。「我才不笨呢!喂,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程宗揚循循善誘地說:「女人享受到完美的性愛,才會有高潮。那可是身為女人最大的幸福……」   樂明珠被他說的心動,咬著唇猶豫一會兒,最後點了點頭。   「哈!」程宗揚眉飛色舞,一把抱住她,翻身把她壓到身下。   樂明珠羞答答說:「你要怎麼做?」   程宗揚在她鼻尖刮了一下,「你只需要翹起屁股就可以了。」   「你身上好多血。」   程宗揚看看自己,遍身都是濕漉漉的龍血,「我們去洗澡。」   「不用啊。」樂明珠擁住他的身體,忽然變得眉開眼笑,「你這樣子才像個屠龍的大英雄呢。」   程宗揚哭笑不得,這丫頭從小被人灌輸將來要嫁給一個大英雄,這種英雄情結還真重。   程宗揚擺出猙獰的表情,抓住她高聳的乳球。「巨龍要吃掉你了!」   「呀!」樂明珠低叫一聲,兩團豐滿的乳球被他抓得凹陷下去,她臉頰興奮地發紅。「我不怕!大英雄會來救我的!」   程宗揚一臉兇惡地伸出舌頭在她嬌美的粉頰上舔了一口,粗啞著嗓子道:「那個笨瓜大英雄為什麼要救你?」   樂明珠「咯咯」笑了起來,程宗揚抱著她的乳房。「為什麼?為什麼?」   樂明珠忍著笑說:「因為笨瓜大英雄要插我的屁股。」   程宗揚擰聲道:「大英雄為什麼要插你的屁股?」   這一下把樂明珠問住了,她的小腦袋還不太理解性愛對於男人女人的意味。程宗揚為什麼要插自己的屁股,她只是似懂非懂,張了張嘴巴,沒答上來。   望著少女麗如朝霞的嬌靨,程宗揚嘻笑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他凝視著樂明珠的眼睛,低聲替她答道:「因為大英雄最喜歡親親的小香瓜。」   少女嬌靨一瞬間煥發出迷人的光彩,鮮紅的唇角彎彎翹起,流露出掩藏不住的喜悅。她揚起頸子在程宗揚唇上親了一口,欣喜地看了他一會兒,「我也喜歡你。嗯,比喜歡還喜歡。」   程宗揚頂住她的鼻尖,兩人四目交投,心裡像被軟軟的絮綿塞滿,有種醺然的醉意。   樂明珠望著他的眼睛,帶著一絲羞澀小聲說:「帥帥的大英雄,用你的大肉棒來插小香瓜的屁股……」 第六章f殞逝   鮮紅的鮫綃像水一樣從少女股間滑落,一張又白又嫩的雪臀裸露出來。樂明珠伏著身,潔白的胴體貼在巨龍蒼黑的鱗片上,她腰肢又細又軟,臀部帶著圓潤的曲線向上翹起,陽光照在她雪滑的臀肉上,每一寸肌膚都散發出迷人的光澤。   程宗揚捧起她雪嫩的美臀,沿著她胴體的弧線輕輕撫摸著,心裡充滿憐愛。   指尖滑入臀溝,停在靠近大腿根部的臀溝內側。樂明珠身體傳來一陣輕顫,她臀肉光滑而又粉嫩,臀溝內側卻顯得微微濕潤,充滿柔膩的觸感。   「小香瓜,你長得好美……」   「唔……」樂明珠低低哼了一聲。   少女雙腿並在一起,微翹的臀部像玉球一樣渾圓而又緊湊。程宗揚抱住她的雪臀,指尖輕輕一分,雪白的臀肉輕顫著滑膩地朝兩邊分開。   臀溝內,光潤的美肉像初春的新雪一樣柔嫩瑩白。一縷濕濕的氣息像霧氣一樣升起,雪團般的臀肉內嵌著一個嬌嫩的肉孔,小巧而又紅潤,陽光下像豆菠染過一樣紅嫩,艷美無比。   柔嫩的肛洞還帶著上次肆虐過的痕跡,微微有些紅腫。程宗揚伏在她香軟的胴體上,陽具挺起,火熱的龜頭在肛洞上一觸,樂明珠身體立刻像觸電般顫抖起來,柔頸昂起,唇間逸出一縷低叫。   隔了這麼長時間,沒想到小香瓜屁股還這麼敏感,小紫那死丫頭的藥物還真夠厲害的。   程宗揚跨在樂明珠腿上,小香瓜伏著身,雙腿並緊,雪嫩的臀部微微翹起,臀肉被扒得敞開,就像一球光潔無瑕的雪團,白美可愛。那根粗長的大肉棒筆直頂在她臀間,龜頭下小巧的肛洞彷彿含著蜜漿,濕濕的又軟又嫩。   「呀……」小香瓜肌膚繃緊,發出一聲低低的痛叫。   「小香瓜,大英雄要進去了。」   「輕一點啊……」小香瓜小聲哀求道。   程宗揚俯下身,陽具硬邦邦挺起。在龜頭的重壓下,微濕的肉孔被迫張開,像一張圓圓的小嘴吞下龜頭,被粗圓的龜頭塞得滿滿的。   龜頭擠進嫩肛,那張小巧的屁眼被擠進臀內,陽具被雪嫩的臀肉包裹著,緊密得看不到一絲縫隙。程宗揚鬆開手,充滿彈性的臀肉立刻合攏夾住火熱的肉棒。   「好熱……屁股好脹……啊……進來了……」   程宗揚抓住樂明珠赤裸的香肩,陽具緩緩用力。小香瓜臀部翹起,讓他的大肉棒一點一點擠入自己屁眼。   「小香瓜,你屁眼好緊。」   「哎呀……」樂明珠吃痛地皺起眉,埋怨道:「你的肉棒好大,每次都插得我好痛。」   程宗揚笑道:「現在不怕裂開了吧?」   「哎呀……慢一點……」樂明珠阻擋無效,只好道:「好啦,反正已經被你插過了,你想怎麼插就怎麼插吧。」   「小香瓜,這麼聽話啊。」   「屁股好脹,都被你的大肉棒塞滿了……唔……」   程宗揚整根陽具都擠進她臀內,那張雪臀被擠得膨脹起來。柔嫩的肛蕾套在陽具根部,裡面是濕熱緊密的腸道。   等小香瓜適應了陽具的粗細,程宗揚陽具退出一截,慢慢挺動起來。陽具在雪團般的圓臀間抽送,發出嘰嘰的微響。   樂明珠肌膚間透出淡淡的紅色,那屁眼隨著陽具的進出,在臀間來回吞吐,摩擦越來越激烈。   「嗯……嗯……唔,唔……啊!啊!呀呀……」   樂明珠起初發出細微的鼻音,然後變成壓抑的低叫,最後忍不住叫出聲來。   她伏在程宗揚身下,白嫩的屁股隨著陽具的進出不停搖擺,小屁眼緊緊套住肉棒,越來越熱。   程宗揚抱起她的腰肢,讓她攀住龍角,雙膝分開,跪在龍鱗上,這種姿勢讓陽具進得更加深入。樂明珠挽起的秀髮垂到一邊,玉頰緋紅,她弓著腰,雪臀向上翹起,隨著程宗揚陽具的起落被幹得一顫一顫。   「屁股裡面好癢……啊……你頂得好深……呀呀呀呀呀……」樂明珠發出一串急促的叫聲,雪臀下意識地挺動起來。   小紫的藥物不會有這麼厲害吧?程宗揚一邊挺動陽具,一邊納悶。都過去好幾個時辰,小香瓜屁眼仍然敏感得出奇。她雙手攀住龍角,雪臀用力擺動,用她小巧屁眼套弄著陽具。肌膚白嫩的肌膚佈滿亮晶晶的汗珠,那對圓碩的乳球在胸前沉甸甸晃動著,不時碰撞在一起,發出軟膩的肉響。   小香瓜誘人的美態深深吸引了程宗揚的心神。他撩起樂明珠的髮絲,只見她滿面紅暈,紅唇張開,舌尖在齒間跳動著,發出不成字句的叫聲。兩團碩大的乳球垂在她纖美的胴體下,就像兩顆跳躍的雪球,白光光又圓又大。   程宗揚一手抓住她的乳球,豐滿滑膩的乳肉滿滿握在手裡,乳頭硬硬翹起,在掌心滑動。   「啊……啊……肚子都被塞滿了……屁眼要……要化掉了……」   小香瓜富有彈性的臀肉抖動著,撞在程宗揚肌肉分明的小腹上,發出清脆的肉響。陽具在柔嫩的屁眼中衝撞,棒身血脈鼓脹,越來越亢奮。   程宗揚一手摟著樂明珠的腰肢,一手握住她的乳球,俯身含住她的耳垂,在她耳邊呢喃道:「小香瓜,你屁眼好美,像融化的蜜糖又熱又軟,還一抽一抽的。」   樂明珠軟膩的肛洞不停收緊,在棒身上來回擠壓,帶來異樣的緊密感。   「我……我好像要飛了……好高……」   程宗揚一挺身,身上肌肉隆起,把樂明珠抱在懷中。樂明珠身材嬌小,彷彿懸空坐在他懷中,粉臀緊貼著程宗揚的小腹,上身挺直,依在他懷中。雙腿微微抬起,腳尖低垂,在空中不住搖晃。   雪團般的美臀在程宗揚腹前上下滑動,能看到那根陽具在她臀間不停鑽進鑽出。樂明珠赤裸的上身依在程宗揚胸前,一團乳球在程宗揚握住,在他掌中不住變形。另一個乳房裸露著上下跳動,抖出一片如雪的肉光。   樂明珠臉色越來越紅,顫聲道:「我……我要……尿……高潮……洩出來了……啊呀!」   一股水線噴泉般從樂明珠下體噴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晶瑩的水珠星星點點映射出陽光七彩的顏色。   小香瓜仰著身在陽光下達到高潮。她這次高潮分外強烈,從陰部濺出的淫液足足流了一分多鐘。   程宗揚低喝一聲,踏著龍神溢血的鱗片在崢嶸的龍角下站立起來,將精液深深射進小香瓜發燙的屁眼中。   樂明珠弓著身,屁股頂在程宗揚身上,一邊高潮一邊被他在臀內射精,兩團豐滿的乳球在胸前擠得扁扁的,白美的雙腿並在一起。那張圓翹的雪臀不停抖動,臀間濕淋淋淌滿液體。   等小香瓜噴射完,程宗揚才放開她香軟的身子。小丫頭趴在地上,屁眼圓圓張開,被幹得無法合攏,肛蕾微微翻出暴露在空氣中。肛洞深處,一股濁白的精液緩緩淌出,沾在充血發紅的肛肉上。   程宗揚用手掌包住她的乳尖,在她耳邊笑道:「你流了好多水,比尿尿還厲害。」   「你還笑!」樂明珠咬了他一口,嘟嚷道:「我屁眼都被你干大了。你還那麼用力……」   「越用力你才越舒服,是不是?」   樂明珠回想著剛才的情形,面孔越來越紅,唇角卻露出笑意。她忍了一會兒,最後忍不住趴在程宗揚耳邊道:「你好威風哦。騎在人家屁股上的時候,比殺龍神的樣子還厲害呢……」   程宗揚啼笑皆非,這丫頭總是給自己一堆驚喜。   調笑間,程宗揚頸後的寒毛突然都豎了起來,彷彿一頭可怕的野獸正悄無聲息地靠近。   程宗揚猛然扭頭,眼角頓時一跳。   一個麗人立在龍神被剖開的顱骨旁。她穿著一襲黑衣,衣領交錯翻開,一側綴著一枚烏鋼色的徽章,修長的玉頸中戴著一條黑色細絨頸帶,襯得脖頸修長如玉。   她的胸部高高聳起,在衣襟間露出一抹雪白的皮膚。那件筆挺的黑衣一直垂到大腿中段,腰間繫著一條金屬環扣,勾勒出美好的體形。腳下穿著長長的皮靴,幾乎裹住整條小腿,皮靴上緣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大腿。   她頭髮挽在腦後,挽得一絲不亂,露出美色驚人的面孔。彎長眉毛像修過一樣精美,唇瓣鮮紅艷麗,一雙杏眼不動聲色,除了頸中那條頸帶,身上再沒有多餘的飾物,就像一個隨時能控制局勢的女強人,流露出精明幹練的氣質。   那麗人腰背挺得筆直,眼神鋒利,顯然習慣於發號施令,如果換上一身辦公套裝,程宗揚幾乎要懷疑她是一位穿越來的女經理。   那麗人上下打量了程宗揚幾眼:「你竟然能殺了龍神?」   她聲音雖然很好聽,語調卻殊無情感,就像陳述一件事實一樣冷靜。   程宗揚翻身把赤裸的樂明珠擋在身後,一手抓過背包。   「你是誰?」   麗人不帶情感的目光在他身上掃過。被女人看到自己光著身體,免不了有幾分尷尬。可她的目光就像一件精密的儀器對自己進行各種測度,和看一具屍體沒有什麼差別,讓程宗揚感覺自己像躺在手術台上,被機器裡裡外外掃瞄一遍。   程宗揚握住背包裡的珊瑚匕首。連龍神都被開了瓢,他不信這個冷冰冰的麗人會比龍神更厲害。   麗人收回目光,嬌艷的唇角微微挑起,「原來是有人助你。幸運的傢伙。」   「喂!」程宗揚不客氣地說道:「別以為你是黑魔海的,就可以不負責任地亂說話!」   黑衣麗人毫不動容,似乎一點都不意外他能認出自己的身份。   「你以為龍神是你自己殺的嗎?」   程宗揚想起那股強大的力量,那股力量之強遠遠超過自己的想像。他一直疑惑那股力量從何而來,當時龍首上只有自己、樂明珠和朱老頭三個人,前兩個可以排除。朱老頭?程宗揚心裡先呸了一口,不可能。那股力量一直到殺死龍神才消失,那時候朱老頭早就摔下去了。運氣好的話,這會兒該摔死了。   面對這個黑魔海的女人,程宗揚深具戒心,他故意露出粗魯的表情,先罵了句粗話,然後凶巴巴道:「怎麼不是我殺的?不是我,難道是你?」   黑衣麗人冷冷道:「若不是它自己不想活了,誰能殺得了龍神?鬼巫王真是可笑,我們助他獲得龍神之力,他卻不知感激。這樣也好,免得我拿下南荒還要親手剖開他的頭顱。」   程宗揚表面不動聲色,肚子卻倒抽一口涼氣。竟然是鬼巫王?那股力量是他輸來的?他嘀咕道:這傢伙心眼兒也太小了吧?被自己罵了幾句居然就想不開,先是採取撞山的過激手段自殘,最後不惜借仇人之手成功自殺,死志有夠堅決的。   程宗揚哈哈大笑兩聲,然後面孔一沉,虎著臉喝道:「少給我擺譜!鬼巫王那小子是想明白了,跟你們黑魔海的傢伙混沒前途,才憤然自殺,讓你們人財兩空。現在鬼巫王沒了,南荒也跟我姓程了,你還得意個屁啊!」   麗人綻開一個比教科書還要標準的微笑,聲音卻寒冷如冰。「別以為有殤侯給你撐腰就可以在我面前囂張。今日我給殤侯一個面子,饒你一命。」   程宗揚眼睛微微瞇起,那個擁有秦檜、吳三桂這一票手下的鴆羽殤侯一直是個謎。朱老頭那張破嘴平常什麼都敢說,一提到殤侯就成了鋸嘴的葫蘆。難道自己這一行真有他在背後出力?   「殤侯跟我不熟,這個面子你就省了吧。」程宗揚嘻笑道:「你們花那麼大力氣扶植鬼巫王,這會兒竹籃打水一場空。鬼巫王傻了一輩子,就最後這件事做對了,讓你白跑一趟,哈哈!」   麗人嫣然一笑,「我們花費十餘年時間飼養龍神,豈是為鬼巫王做嫁衣?鬼巫王與龍神合體那一刻,他該做的便都已做完了。」   麗人雪白的手掌伸出,探入龍神剖開的顱骨,從龍腦中取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碧青物體。   「鬼巫王雖然蠢如豕鹿,但我們傳他的功法卻從未偷過懶。十餘年來,龍神吞下那麼多祭品,最後與鬼巫王合體凝成龍精。即使你不殺死龍神,他日我也要剖開龍腦取它出來。有你動手,倒省了我一番力氣。」   程宗揚目光霍然一跳,拔出匕首厲聲道:「這龍是我殺的!隨便拿東西,問過我這個主人沒有!我今日也給你一個面子,留下龍精,你給我滾蛋!」   麗人輕悴一口,也不答話,翻手將龍精丟入身畔的皮囊,轉身就走。   「想走?沒這麼容易!」   程宗揚一個虎躍,帶著一股風聲撲向黑衣女子。那麗人背後背著一柄長劍,也沒有看到她如何動作,那柄劍就落入她掌中。她頭也不回地一劍刺出,長劍畫出一道曼妙的弧線,準確地擊在匕首側面,避開了它銳利無比的鋒刃。   程宗揚渾身一震,她長劍刺來的角度極為刁鑽,劍鋒交擊的剎那吸盡自己匕首上的力道,然後重新吐出,輕飄飄的長劍彷彿有千鈞之力。只一招,匕首就幾乎脫手飛出。   就這樣一阻,那麗人便借勢飛起,從龍角旁掠過。樂明珠鮫捎只披了一半,嬌叱著一掌劈出。那女子猶如一隻雪雁翩然飛開,一邊曼聲道:「代我向殤侯問好。信中之約,切勿忘懷。」說著身影沒入密林,消失在青山綠葉間。   程宗揚與樂明珠面面相覷,最後都長吐了一口氣。   被烈火和暴雨侵蝕過的鬼王峒滿目瘡夷,眼前到處是傾頹的岩石,曾經密佈的洞窟像被打散的積木扭曲碎裂,找不到一處完整的所在。大部分奴隸都隨著毀壞的洞窟被埋入地下,生存者又被岩漿和龍神利爪撲殺大半,最後倖存下來的不足一成。   程宗揚雙手攏在嘴邊,高聲喊道:「誰還活著?」   祁遠和小魏互相扶攜著從岩石後出來,然後是吳戰威、易彪。吳戰威和易彪傷勢最重,不過兩人底子扎實,暫時都沒有性命之憂。見到程宗揚和樂明珠相攜歸來,眾人都鬆了口氣。   祁遠叫道:「程頭兒!那龍呢?」   「死了!」   眾人一陣歡呼,他們看到龍神渾身浴血從天空墜下,都猜是程宗揚得了手,但那龍神威勢太盛,沒有得到確切消息都不免心裡忐忑。程宗揚此言一出,眾人都立刻吃了定心丸。   武二郎背脊挨了龍神一擊,躺在蘇荔懷中,鼻翼微微鼓張,表情倒還是十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樣子。   「小子,就你還能幹掉龍神?我呸……」說著武二郎嘴角滾出一串鮮血。   蘇荔柔聲道:「別說話。」   程宗揚老實答道:「不是!」   樂明珠搶道:「怎麼不是!就是你親手殺的!咦,凝羽姐姐!」   程宗揚搶先拉住凝羽的雙手,把樂明珠擠到一邊。樂明珠白了他一眼,過去給武二郎診治傷勢。   凝羽雙手冰涼,眼神卻像溫柔的湖水,充滿笑意。她的皮甲已經卸去,腋下的箭創血跡已干,看上去比易彪和吳戰威強些,但內傷只重不輕。   良久,程宗揚道:「傷勢怎麼樣?」   「還好。」   「這孫子能殺龍神?我武……武字倒著寫!咳咳……」   程宗揚拉著凝羽,扭頭道:「二爺,你留口氣吧。嘖嘖,二爺這頭虎鬃比野豬還硬,就這麼枕在人家蘇荔族長大腿上,也不怕把人家的皮膚扎破了。」   武二郎嘿嘿笑了兩聲,不小心牽動傷勢,又開始咳血。   程宗揚在凝羽耳邊道:「你的傷勢我感覺到了。和龍神搏鬥的時候,我真氣被它逼回,才發現經絡裡有許多陰寒的雜氣到處亂撞。」   凝羽一驚,「傷得重嗎?」   程宗揚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吃了這個就好了!」   程宗揚取出一顆丹藥送到凝羽嘴裡,一邊道:「朱老頭身上藏的好東西,差點就讓他瞞過去了!這老傢伙,敢藏私!我饒不了他!」   凝羽吞下丹藥,片刻後身體微震,立刻坐下運功。   朱老頭的東西,程宗揚當然不會替他客氣,給幾名重傷的漢子一人一顆,還剩下最後一顆,他握在手中朝遠處望去。   謝藝躺在地上,雲蒼峰在旁邊照料。看著走近的程宗揚,雲蒼峰搖了搖頭,低低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一個拳頭大小的傷口出現在謝藝胸前,貫穿了整個胸膛,幾乎能看到他背後的岩石。傷口邊緣的皮肉被閃電炙得焦黑,已經炭化,觸目驚心。謝藝的神情卻像剛剛睡醒一樣平靜,眼神從容而恬淡,看到程宗揚甚至還微微一笑。   「你殺了龍神。」謝藝微笑道:「很好。」   程宗揚努力把視線從他傷口移開,一邊拿著那枚丹藥,笑道:「雨停了,雲散了,龍神死了,鬼巫王也沒了。吃了這顆藥,咱們也該回去了。」   「補心丹?真有趣。」   程宗揚一怔,「怎麼?不妥嗎?」   「補心丹是黑魔海的不傳之秘。有這種丹藥的人,與黑魔海關係不淺……」   這丹藥是從朱老頭手裡搶的,朱老頭多半是從殤侯手裡得的。殤侯與黑魔海的關係,從那個黑衣女子來看確實不那麼簡單。   謝藝雖然說沒什麼,卻顯然不肯吃這顆與黑魔海有關的丹藥,他慢慢道:「小紫……就拜託你了。」   「憑什麼啊?」程宗揚一臉不快,「我可告訴你,那丫頭千萬別落我手裡,要落我手裡,一天至少打她二十遍屁股。要護著她,你自己去護。」   謝藝微笑著搖搖頭,低聲道:「帶她去星月湖,找王韜、孟非卿、蕭遙逸都行。告訴他們,我名下的東西都歸你。」   「給我?」程宗揚訝道:「我是不是聽錯了?不是小紫?」   「小紫跟著你,我很放心。給她……不行的。」謝藝笑著搖了搖頭,然後說道:   「雲老哥,勞煩你做個見證。」   雲蒼峰連連點頭:「好說,好說。」   程宗揚把丹藥送到謝藝嘴邊,「少廢話了。管他是活命丹還是補心丹呢,趕緊吃了,我還等著跟你一起去臨安看鞠賽呢!」   「鞭賽……」謝藝眼中光芒亮了起來,嘴角那絲笑意漸漸變濃,「今年的山嶽正賽,還有三個月零六日。我們七星社一定能贏過齊雲社。」   謝藝目光漸漸渙散,低聲道:「廣場春霽,寒食景妍,交爭競逐,馳突喧然……或略地以走丸,或凌空以月圓……靜若處子,動如脫兔,矯若龍騰,疾如流星……」   謝藝聲音漸漸微弱下去,只有一絲淡淡的笑容掛在唇邊。   程宗揚怔怔看著他,一顆心直冷下去。忽然他低吼一聲,一手摀住額角,趴在地上無法抑制地嘔吐起來。   一股強大的氣息透入太陽穴上的傷痕,渾身的經脈都彷彿被寒意凍結,變得脆弱不堪。這一刻,自己才相信謝藝真的死了。   程宗揚嘔吐半晌,然後涕淚交流地抬起頭。他用力吐了口唾沫,抹著淚花挺起腰,朝天空重重喘著氣。   他無法相信謝藝會死,他應該比商隊任何一個人都活得更長。自己以為不會死的王哲死了,現在謝藝也死了。這個世界裡僅有的兩個知道自己身世的人先後死去,他不知道自己還應該向誰傾吐自己的秘密。   他發現,自己竟如此孤獨。〕 第七章f深怨   漫天的烏雲已經散開,陽光照耀在自己臉上,也照耀著劫後的鬼王峒,那些黑色的岩石以肉眼可及的速度風化,砂礫一樣流淌下來。   森林邊緣,那支陌生的軍隊已經收拾好武器和同伴的屍骨,向密林退去。如果不是他們突然出現,用強弩攻擊龍神,自己這些人可能早已被龍神絞殺殆盡。   程宗揚兩手攏在嘴邊,放聲叫道:「你——們——是——誰?」   那名穿著黑衣的指揮官似乎聽到他的聲音,停下來,右臂抬起,向程宗揚施了一禮,然後微微一笑。   雙方相隔極遠,程宗揚只能依稀看到他的面容,卻愕然發現他的面目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軍士退入密林,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他們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老四?」   祁遠搖了搖頭,「這個咱看不出來,沒聽說南荒還有這號人物。」   程宗揚目光移向易彪。那個出身軍伍的鐵漢也摸不著頭腦,「六朝軍中沒有這樣的弩手。」   吳戰威道:「管他是誰呢。嘿,這回老吳又撿了條命。過癮!」   蘇荔欲言又止,程宗揚看出異樣,用詢問的口氣道:「蘇荔族長?」   蘇荔猶豫片刻,「有一支軍隊和他們很像。」   「什麼軍隊?」   「很早以前,鬼巫王身邊有一支黑衣衛隊,人數只有幾百人,但非常厲害,曾經輕易擊敗南荒最強大的部族聯盟,才有了後來的鬼王峒。但很多年以前就沒有他們的消息了。有人說他們已經戰死了,還有人說他們是被鬼巫王裁撒掉。從那之後,鬼巫王才開始使用鬼武士。」   程宗揚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鬼巫王的人為什麼來幫咱們?沒道理啊。」   「我知道!」一個聲音響起。   朱老頭負著手緩步踱過來,一臉嚴肅地沉聲道:「龍神吞了鬼巫王,他們是來幫你幹掉龍神,替鬼巫王報仇的!」   他神情滄桑地昂起頭,喟然歎道:「這些可都是忠義之士啊!」   眾人神情古怪,這樣神奇的理由也只有朱老頭才能說出來。   「忠你個頭啊!」程宗揚吼了一聲,然後納間地說:「你怎麼沒摔死呢?」   朱老頭堆起笑臉,點頭哈腰地說道:「托福托福,全靠峒裡的好漢幫忙,才救了老頭一命。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誰這麼不開眼?把救你的人找來!我砍死他!」   朱老頭連連退後,「我說小程子,好端端的,你怎又發脾氣呢?凝羽姑娘,你替老頭說句話吧,小程子可就聽你的。」   凝羽微微一笑,「我聽他的。」   眾人一陣大笑。   烏雲不知何時散開,多日未見的陽光暖暖照在身上,生機和希望重新降臨,鬼王峒黑暗的洞窟恍如隔世。   「雲老哥,」程宗揚道:「這趟南荒咱們也走得差不多了。可惜沒發著什麼財,這會兒兩手空空,真對不住大伙。」   「怎麼沒東西?」祁遠笑道:「咱們的幾匹走騾、馬匹都跑出來了,貨物雖然丟了些,夫人要的霓龍絲還在。況且,還撈了一票大的。」   「那條龍週身是寶。」雲蒼峰露出商人本色,屈指算道:「龍角、龍牙、龍鱗、龍筋、龍骨……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只要能運回六朝,就是幾萬金銖的收益。」   「幾萬金銖?」吳戰威道:「雲老爺子,你別笑我土,老吳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錢,那得值多少?」   「建康城裡,一座三庭兩院的大宅值一千六百貫,折八千金銖上下。這條龍夠給大伙每人置一處大宅的。」   程宗揚精神一振,打怪撿寶這種好事也讓自己趕上了。「那咱們也不用幹什麼了,把龍身上的東西運回去一賣,大伙每人分一份,自自在在過日子得了。」   眾人相視而笑,祁遠笑道:「程頭兒,這龍是你殺的,連咱們的命也都是你救的,怎麼能再分一份?」   眾人紛紛稱是,雲蒼峰也道:「程小哥除掉龍神,南荒這條商路往後高枕無憂,論理還要給小哥一份酬勞。」   程宗揚道:「大伙都不要,我再推就沒意思了。這樣吧,大伙的一份我來代管,老四、老吳、小魏、老易、雲老哥,還有咱們武二爺,加上蘇荔族長、凝羽和樂姑娘,正好是十個人,每人一成,就當是入股。賺了人人有分,賠了你們也別怨我。」   「這是程小哥的義氣,折算入股也無不妥。」雲蒼峰摩挲著膝蓋,提醒道:「但人數不止十人。」   程宗揚看了看周圍,「還有誰?」   雲蒼峰咳了一聲:「程小哥既然要分,除了咱們十人,給大伙帶路的朱老頭也該有一份。」   「朱老頭?」程宗揚叫道:「憑什麼啊!」   朱老頭樂得鼻涕泡都出來了,「雲爺說得對!雲爺說得對!雲爺厚道啊!」   「少跟我來這一套!你是我花錢雇的!還想入股?」   「天地良心啊,俺這一把年紀出生入死的,連錢的影都沒見著啊。」   雲蒼峰按住程宗揚,對朱老頭道:「這一路多虧足下照顧。能除去龍神,吾等不敢居功,此番收益的一成,請代為獻於殤侯座下。」   程宗揚忍著氣,瞪了朱老頭一眼。朱老頭揚著指頭算得正歡,聽了這話,笑得見牙不見眼:「好說!好說!」   祁遠道:「我和老吳、小魏加起來拿一成就夠了。老吳,我的那份你可別喝酒給我喝完了。」   吳戰威嘿嘿一樂,「你那葫蘆還有酒嗎?饞蟲上來了,給一口過過癮。」   祁遠把葫蘆倒過來甩了甩,「早沒啦。」   「我和易彪合拿一成。」雲蒼峰道:「程小哥出力最多,拿五成,剩下兩成幾位平分如何?」   「我那份給花苗。」武二郎道:「錢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賺!」   程宗揚在他耳邊道:「人還沒去呢,彩禮就先到了?二爺是不是打算就在南荒住下來,生他一窩娃娃過日子?」   武二郎最聽不得這個,立刻眉花眼笑,美得能擰出汁來。   「也有我的嗎?」樂明珠高興地說:「我要開一家慈幼院,把世上的小孩子都養起來!我最喜歡小孩子了,我要每天給他們發衣服,發點心!」   程宗揚忍不住潑冷水:「你那份恐怕不夠吧?」   「不是很多嗎?」   「再多也不夠你把天下的孩子都養起來。」   樂明珠一臉失望。凝羽道:「我那份給你好了。」   樂明珠連忙問程宗揚:「這樣夠了嗎?」   「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咱們的份全加起來都不夠。」   樂明珠氣惱地推了他一把,「你真窮!」   程宗揚拍了拍腦袋,「可不是嘛。你要不說,我還不知道自己這麼窮呢。」   蘇荔道:「既然大家都答應,我也不客氣了。我那份請雲執事幫忙,換成鐵器和種子。如果有防治瘴毒的藥物,也請買一些。」   雲蒼峰點頭道:「老夫會命人分批送來。」   祁遠「嘶嘶」吸了口氣,「還有樁大事呢侄這麼大一條龍,咱們怎麼運回去?單是龍筋就夠咱們抽上一個月的。」   「這個好辦。」程宗揚道:「別忘了,沒在鬼王峒的不算,我現在可是南荒三十來個部族的正牌主人。」   程宗揚跳上最高的一塊岩石發出一聲呼哨,散落在廢墟間療傷的奴隸都站直身,恭敬地看著主人。   在鬼王峒服役的部族首領有一半戰死,奴隸的死亡率更是驚人,倖存者不過十之一二,此時都聚攏過來。聽說主人已經殺死龍神,人群發出一片歡呼,對主人的崇拜無以復加。   程宗揚見識過鬼王峒巫術的威力,此時只要自己一聲吩咐,這些人就會毫不猶豫地為自己獻出生命。他曾經想過解除掉巫術,讓他們恢復正常。但那些巫術已經隨著鬼王峒的覆沒埋入地底。無論他是否願意,這些人連同他們的部族都成自己最忠誠的奴隸。   不過自己很快就會離開南荒,也許永遠不會回來。利用他們的忠誠,自己也許能為他們做些什麼,比如讓他們彼此間和睦相處,不再有從前那些不必要的紛爭,同時也為自己做點不那麼危險的工作:把巨龍的屍骸分解掉。   沿著灑下的龍血很容易找到巨龍的位置,倖存的奴隸陸續離開。暮色低垂,冷清下來的鬼王峒猶如荒寂的墳場,在殘陽下一點點化為廢墟。   小紫抱膝坐在一塊岩石上,美目迷離地望著遠方,精緻的面孔像一尊精美絕倫的雕像,足以令世間任何生靈都自慚形穢。   縱然知道這丫頭生性冷血、狡詐過人,程宗揚也不得不承認這丫頭長得是真美。現在年紀還小就美色驚人,再大幾歲,那該是怎樣的絕色?   「小紫!」樂明珠用力招手。   小紫美目微微一閃,那尊雕像彷彿突然間被賦予生命,活了過來,變成一個嬌俏的少女。   「你怎麼在這裡?哇,你知不知道,我們把龍神殺死了!」   樂明珠拉著小紫的手興高采烈地說著。她們兩個年齡相仿,這一路又玩得相投,即使知道小紫的身份,樂明珠還是把她當成好朋友,一見面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閣羅躺在白象的屍骸旁,他很幸運,跌在岩石間的凹處。白象倒下來時,雖然壓斷了他的四肢和幾根肋骨,命卻保住了。服過那顆補心丹,他渙散的目光略微清晰了一些,口鼻中發出斷斷續續的呼吸聲。   程宗揚蹲下身,低聲道:「閣羅。」   閣羅目光慢慢聚集,然後呼吸聲猛地一粗,嘶聲道:「騙子……你欺騙了閣羅……害死了鬼巫王大人……我要殺了你……為大人報……仇……」   程宗揚苦笑道:「你那位鬼巫王大人是被龍神吞掉的。要說報仇,我殺掉龍神,已經替你報了。」   「殺你……報仇……」   程宗揚乾咳一聲,「我確實有瞞你的地方,但現在救了你一次,大家算扯平吧?」   閣羅已經折斷的手臂在地上顫抖著,似乎想拿起武器殺死這個害死鬼巫王的仇敵。   程宗揚歎了口氣,「你要想報仇,我也沒辦法。但至少要等你養好傷,再找我報仇吧?來,喝點水。」   程宗揚把皮囊遞到閣羅嘴邊。「你那位鬼巫王,到最後終於明白自己是被黑魔海騙了。他費盡心思把你支開,還不是因為鬼王峒就剩下你一個人?現在鬼巫王沒了,你再死了,鬼王峒可就真的絕種了。好不容易保住條命,能活還是好好活著吧。」   程宗揚喂閣羅喝了幾口水,然後放下水囊,起身走到樂明珠身邊。「你去瞧瞧閣羅的傷勢,若能救還是救他一命。」   支開樂明珠,程宗揚卻沉默下來。   小紫意興闌珊地撿起一顆石子丟向遠處。過了一會兒道:「我的東西可以還給我了吧。」   程宗揚把背包中的物品遞給她。小紫穿上外衣,套上臂釧,戴上戒指,將紫鱗鞭繫在腰間,然後拿出一把小梳子慢慢梳理著秀髮。   程宗揚道:「謝藝死了。」   小紫翹起唇角,「胸口那麼大的洞,他早就該死了。」   「他來南荒是為了找你。可以說他是為你而死,難道你一點都不在乎?」   「我說在乎,你相信嗎?」   程宗揚挑起眉毛。   「不,我不在乎。」小紫說:「一個我根本就不認識的人,在我最不需要的時候突然出現,然後死了,難道要我負責嗎?我需要的時候,他們又在哪裡?誰又來為我負責?   「沒有人幫助我,我也不幫助別人。別人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別人,我和他只是陌生人。陌生人之間,不需要感情。」   「如果死的是樂丫頭呢?」   小紫摸了摸白玉般的鼻尖,「鬼巫王已經死啦,我不用再殺她了。如果她死了,我會為她歎氣的。畢竟像她那樣笨的人,太少了。」   程宗揚冷笑道:「連眼淚都不捨得掉?」   「眼淚是什麼?好奇怪哦。如果她死了,難道流眼淚她就能活過來嗎?」小紫嘲笑道:「我從來都沒流過那種沒用的東西。」   程宗揚貼近她,壓低聲音道:「死丫頭,你給她抹的是什麼鬼東西!」   小紫眼珠一轉,笑靨如花地說道:「嘻嘻,是不是很好玩?程頭兒,你好幸福哦。哎呀,你抓痛我了……」   程宗揚扭住她的手臂,森然道:「你給我說清楚!」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焚情膏抹到……」   程宗揚打斷她:「什麼焚情膏!」   「就是你用的東西啊。程頭兒,你好壞哦,把焚情膏抹在樂姐姐那裡……樂姐姐還是處女呢,就被你搞了屁眼。嘻嘻,樂姐姐是那麼可愛的小處女,卻有個淫蕩的小屁眼,你的大肉棒一插進去,她就會興奮得亂扭屁股……」   程宗揚低吼道:「你不是說它只是暫時的嗎?」   「小紫說過嗎?」小紫皺皺鼻子,「焚情膏很厲害的哦,樂姐姐的屁眼抹過焚情膏,往後就會變得特別敏感。嘻嘻,程頭兒,樂姐姐那麼可愛的屁眼,往後就是你的了。」   程宗揚不知道該憤怒還是該慶幸。按照小紫說的,往後小香瓜就有一個超級淫蕩的小屁眼,自己只要摸摸她的屁股,她就會興奮起來。   「你們在說什麼啊。」樂明珠走過來。   看著程宗揚發火的眼神,小紫嬌俏地一笑。「我在說,小紫幫程頭兒殺了鬼巫王,還幫他殺了龍神,程頭兒答應小紫的事可不要忘了。」   樂明珠道:「小紫,你怎麼會知道龍神的腦子在那裡?」   小紫笑語晏晏地說:「小紫餵過它,當然知道了。」   「小紫,你好聰明哦。咦,他答應你什麼事?」   「我要殺一個人。」   樂明珠吃了一驚。「啊?」   「程頭兒答應過我,除掉鬼巫王之後,讓我殺一個人。」   「是誰?」樂明珠看了看周圍。「他很壞嗎?」   程宗揚看了小紫一眼,怒火慢慢退去,最後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你想好了嗎?幹這種事,當心被雷劈啊。」   樂明珠護住小紫,「不許你亂說!小紫殺的肯定是壞人!」   小紫露出水晶一樣純真的笑容,「是啊,那是個很壞很壞的人。」說著她攤開手掌,「程頭兒,你的匕首借我用一下。」   這會兒周圍都是自己人,不怕她玩什麼花樣。程宗揚取出匕首甩給她。   樂明珠小心地問道:「你不會是要殺閣羅吧?他手腳都斷了,就算接好,以後也會畸形的。」「不是他啦。」   樂明珠好奇地四處張望,「鬼王峒的人都死光了,那個人還沒死嗎?」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啊。」小紫笑吟吟道:「那個人,程頭兒也認識。」   程宗揚伸手攔住樂明珠,欲言又止,好像想要將她攔下,但遲疑片刻還是放棄。   碧姬待在離白象屍骸不遠的地方,她身上的珠裙被扯脫大半,只剩下那條銀狐披肩斜披在肩上,裸著兩條雪白的大腿,陽光下妖艷無比。她在鬼王峒多年已經習慣了地下黑暗,有些厭憎地用手遮住陽光,盼望著夜幕早些降臨。   「娘!」小紫脆生生叫道。   碧姬露出厭惡的表情。「你來做什麼?」   「鬼巫王死啦。」   「他死了你很高興嗎?」碧姬抱怨道:「我什麼東西都沒有了。好不容易拿了幾件衣服,又被那條該死的龍吹走了。」   樂明珠驚訝地打量著碧姬,咬著程宗揚的耳朵道:「她就是小紫的娘親嗎?長得好美哎……哇,從側面看,她們長得好像。不過小紫的娘親好像聰明一點,是不是?」   程宗揚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差不多和你一樣聰明。」   樂明珠瞪了他一會兒,然後踢了他一腳,「你每次露出這種表情,其實都在肚子裡笑話我!」   「噓,別鬧……」程宗揚連忙安撫她。   「鬼巫王死了,娘以後怎麼辦呢?」   「小白癡。」碧姬訕笑一聲,一邊驕傲地托起乳房,妖媚地撫弄著,「我這麼漂亮的身子,再找個男人還不容易?」   說著她眼睛一亮,看到小紫身後的程宗揚,「客人,是你啊……」她嫵媚地瞥了程宗揚一眼,似乎有些害羞地掩上披肩,卻故意扭動腰肢,展露出腰部美好的曲線。   「哇……」樂明珠小聲驚歎道:「她好……」她本來想說漂亮,但碧姬的媚態又不是漂亮那麼簡單,一時間找不到詞語形容。   程宗揚接口道:「很騷。是吧?」   樂明珠白了他一眼,「你說的真難聽侄」 第八章f弒親   「娘。」   「別叫我娘。」碧姬滿臉不高興地說:「我才沒那麼老。」   「可你是我娘啊。」   「白癡!我寧願沒生過你這個傻瓜。哼,等我找到男人,就讓他把你賣掉,賣得越遠越好。我一輩子都不想見你。」   「娘,」小紫柔聲道:「你以後再也見不著你討厭的女兒啦。」   小紫手中寒光一閃,珊瑚匕首刺進母親白皙的小腹,巨大的力量使碧姬身體像被撞到一樣弓下,披肩散開,兩團白膩的乳房跳動著,濺上幾點殷紅的血跡。   「啊!」樂明珠驚叫一聲,抓住程宗揚的胳膊。   小紫把匕首鋒刃整個送入母親腹中:「好多年了。從小紫懂事起,別人就都嘲笑我,說我是碧鱷族最不要臉的女人的女兒。娘,我覺得你好丟臉……」   她聲音顯得很平靜,絲毫沒有殺人時的激動。   碧姬驚恐地摀住小腹,似乎還不相信自己被匕首刺中。   小紫拔出匕首,鮮血從碧姬指縫中湧出,彷彿鮮紅的小蛇,沿著潔白的小腹蜿蜒而下,一直流到她兩腿之間,染紅了她光滑的陰阜。   碧姬身體痙攣起來。「別殺我……別殺我……」   小紫彷彿沒有聽見母親的乞求:「小時候,我每天都騙自己,對自己說,娘是世上最疼我的人。在村裡被人欺負,我就想,只要娘回來就能保護小紫。」   鋒銳的匕首再次捅進碧姬腹中,直沒至柄。碧姬美目張大,透出迷茫和恐懼混雜的目光。   「小紫等啊……等啊……娘一直都沒有回來。於是小紫就自己去找娘……那天小紫在外面坐了好久。那時我才相信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小紫的娘是一個最不要臉的女人,小紫認識的每個男人都和你睡過。他們每次見到小紫都會笑,那笑容和他們看見你一樣。他們說,我是你的女兒,身上和你一樣流著淫蕩的血。等小紫長大,他們會像干你一樣來干小紫。而且小紫會和你一樣開心。」   小紫拔出匕首,叫道:「但我一點都不開心!」   隨著這聲尖叫,小紫最後一次刺進母親小腹,刀鋒穿透腹腔,幾乎切斷了碧姬的脊椎。碧姬倒在地上,身體受冷般戰慄,她腹下淌滿鮮血,兩團充滿彈性的乳球微微晃動,戴著乳環的乳尖搖曳著,嘴唇紅艷的色澤迅速褪去。   樂明珠這時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小紫!你瘋啦,她是你娘啊……」   樂明珠一面叫嚷,一面想要衝過來阻止,但才剛要邁步就被程宗揚一把拉住,阻止了她。   程宗揚緩慢而堅決地搖搖頭,「你擋不住她。小紫從鬼王宮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她,怕她若死了,自己就沒辦法親手殺死她。」   「程頭兒,你好聰明呢。」   「可是……」樂明珠道:「是她生了你啊。」   「生我?你有過這樣的母親嗎?一心只想討好那些噁心的男人,把女兒當成討厭的東西。她從來沒對我笑過,卻每天都眉開眼笑地和男人上床。那年我一個人走到鬼王峒,好幾天沒有吃東西,她卻嘲笑我是個傻瓜,連勾引男人都不會。我爬上她的床,告訴鬼巫王我恨她。她卻把我當成好玩的東西,讓鬼巫王給我開苞……我那時候才六歲。如果不是我運氣好,可能早就被她和鬼巫王玩死了。她眼裡只有給她帶來食物和衣服的男人,從來就沒有我這個女兒。」   碧姬美目失去光彩,漸漸黯淡下來,她發白的嘴唇蠕動著,喃喃說:「鬼巫王想幹我……姓岳的想幹我……每個男人都想幹我……但我沒有害人,只是想要好吃的食物……好看的衣服……我不想去海裡打漁……去撈珍珠……」   碧姬聲音越來越微弱:「我從沒害過人,難道這也有錯嗎……為什麼我要死了……我不想死……還不想死……」   樂明珠張大嘴巴,傻傻看著這一幕。程宗揚握緊她的手,生怕她一時衝動,靠近失去理智的小紫。他動了動喉嚨,突然意識到自己很久沒有喝水,喉嚨又乾又澀。   小紫提著滴血的匕首站在母親的屍體旁,嬌美的背影宛如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樹,婀娜多姿。她久久沒有動作,靜默得令人心底發寒。   太過震驚,樂明珠怔怔道:「小紫,你怎麼能做這種事?她……她……咦?你哭了?」   樂明珠一聲驚呼,程宗揚這才看到小紫的側臉已經被淚水打濕。   「我才沒有哭……」小紫仰起臉,聲音卻哽咽起來,「我其實很高興……真的很高興……親手殺死她,是……是我從小就在做的夢……」   淚珠從小紫彎長而濃密的睫毛下不斷湧出,白玉般的臉龐濕淋淋滿是淚光。   她揚起臉,努力想讓淚水不再流出來,淚水卻無法控制地湧出。她牽動唇角,努力想露出一個笑容,卻笑不出來。   「好奇怪……」小紫說:「明明我好高興……可眼淚……停不下來……」   「少來了。你得償所望,應該高興才對,有什麼好哭的。」程宗揚道:「人都被你殺了,你做戲給誰看呢?」   口中雖然這麼說,但在心裡,程宗揚相信這些眼淚是真的。這純粹只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但他確實覺得……這一刻,也只有這一刻,這個女孩是真心的在哭泣與悲傷……   「她對我一點也不好,從來沒有盡過母親的責任,為什麼她死的時候,我會流眼淚……我從六歲就做夢要殺她……每次殺死她,我都很開心,在夢裡都會笑醒……為什麼現在會哭……」   小紫哽咽道:「我討厭這樣……」   「叮」的一聲,匕首掉落,血跡像梅花一樣濺在岩石上。   小紫雙手摀住面孔,跪在母親逐漸冷卻的屍體旁,雙肩不停聳動,卻極力不發出哭泣的聲音。   再這樣下去日子就沒法過了。程宗揚過去拾起匕首,順勢一把摟住小紫的腰肢,不由分說地把她攔腰抱了起來。   「人都死了你還哭個屁啊!走了!再等會兒天就黑了,我可不想在這鬼地方過夜。屍體我一會兒叫人燒了,你如果想要,把骨灰帶在身邊好了。可惜啊,你娘那麼漂亮,哪像你,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   「不能這樣走,把事情說清楚!」樂明珠好像想起了什麼,用力捶著程宗揚的背,怒道:「你答應她殺人,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她要來殺她母親?你怎麼能讓她做出這種事呢?」   「喂,她又不是我女兒好不好?我管得著她嗎?」   「你不管就不對!」   「我干!」   「好啊!你這時候還想幹我!」   程宗揚頭大如斗,乾脆一伸手把樂明珠也抱起來,兩手一手一個,虎著臉教訓道:「別在這裡說這個,先離開再講了!」   樂明珠氣惱地舉起拳頭,雨點般落在程宗揚背上。小紫咬住唇,哭得渾身發軟,像個孩子一樣伏在程宗揚懷裡抽噎。   碧姬蜷著身,嬌艷的胴體下形成一片血泊。程宗揚歎息一聲,這個女人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吧。   自己這會兒左擁右抱,左手一個小美人兒,右手一個小美人兒,可程宗揚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兩個小美人兒一個狂怒亂打,一個哭泣不已,淚水不斷落在肩上,不多時衣服便了濕了一片。   程宗揚幾乎要被這種情形弄到崩潰,「停一停可以嗎?要鬧也不必在死人面前鬧吧?」   小紫哭泣得更厲害了。   程宗揚打起精神,「可別說我沒警告你,現在這裡可都是我的人,想玩什麼花樣,你趁早省省吧。現在鬼王峒沒啦,碧鰻村也被你害得不輕,沒有鬼巫王給你撐腰,你若回去,他們生吃了你的心都有可能。到時候你哭都哭不出來。」   小紫抽噎聲慢慢停止,最後她深深吸了口氣,輕聲說:「我以後再也不會哭了。」   「想通了?那就好。行了小香瓜,小紫都不哭了。你要再打我,我就把你扔掉。」   樂明珠怒道:「你……你敢!」   「哎喲!」程宗揚一聲慘叫。   樂明珠連忙停手,「打到哪兒了?痛嗎?」   「痛死我了……你再打,我就死給你看。」   「好啊,你騙我!」樂明珠舉起拳頭,卻沒有落下。   終於安撫了這兩個丫頭,程宗揚鬆了口氣,望著被龍神摧毀的鬼王峒。   「這鬼地方……」他喃喃道。   程宗揚長長呼了口氣,對小紫道:「南荒雖大,鬼王峒一倒,也沒有你立足的位置了。老老實實跟我走吧。等把你送到星月湖,隨你把那兒翻過來呢。」   小紫抹去臉上的淚痕。「我不去。」   「你不去?嚇——膽子夠大的。鬼王峒在南荒的仇家,沒有十萬,也有七、八萬,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小紫從他臂問掙出,縱身掠上山崖。   樂明珠叫道:「小紫!你別走啊!」   小紫回過頭,朝她一笑,「樂姐姐,你的朱狐冠我幫你放在衣服裡了。」   說著她掠過風化的山崖,消失在那片凝固的岩漿間。   回到營地,蘇荔便迎了上來。這次來到鬼王峒的花苗男女大都戰死,幾個被程宗揚解救出來的女子,只有一個與碧姬一道從地底逃出,卻死在龍神爪下,可以說全軍覆沒。   最讓程宗揚感到遺憾的是阿夕,她因為受傷,最早被留在洞窟中,然後自己就再也沒有見過她,想來已經隨鬼王峒被埋入地下。   「有人在等你。」   「誰?」   「那些首領。」蘇荔帶著一絲諷刺道:「他們在等待你的命令。」   程宗揚實在沒有心情去見這些傀儡。「你去對他們說吧。我只要求他們把龍身上的貨物運到南荒最北邊的白龍江口,剩下的就讓他們好好過日子吧。」   蘇荔有些意外地深深看了他一眼。   程宗揚舉起手,苦笑道:「大姐,別這樣看我。我又不是鬼巫王,奴役他們很有意思嗎?我又不準備留在南荒,這地方連個抽水馬桶都沒有。好了,你告訴他們,我離開南荒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他們以前怎麼過,往後還怎麼過好了。只有一件事!」   蘇荔皺起眉頭。   「以後有紛爭,不要像以前一樣殺來殺去。讓他們坐下來談判,談到大家滿意為止。」程宗揚輕輕歎了口氣,「這也是鬼巫王想看到的吧。」烈焰升騰,眾人沉默不語,看著謝藝的屍體在烈火中化為灰燼。   祁遠用一隻布囊收起骨灰,放在一口罈子中。程宗揚拿著那副煙茶水晶做成的墨鏡在手裡把玩著,心裡彷彿空了一塊。萍水相逢,卻像相識多年。如果謝藝還活著,也許會成為自己的知己。   程宗揚戴上墨鏡,「走吧。」   小魏牽過馬匹,雲蒼峰吃力地跨上馬背。重傷的吳戰威和易彪躺在擔架上,由幾名南荒漢子抬著,一行人離開坍毀的鬼王峒。   祁遠過來低聲道:「閣羅找不到了。」   白象旁只留下一片血泊,閣羅和碧姬的屍體都不見蹤影。   程宗揚望著遠方,「這裡是他的家。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能活下來。」   程宗揚催動馬匹,「走吧,不用管他了。」   龜背一樣的古道在叢林中時隱時現,從一叢叢灌木下穿過。來到南荒之前,程宗揚從未想過草本的灌木能超過十公尺,長得比樹木還高。但在南荒,這樣出奇巨大的植物比比皆是。就在昨天,他還看到一顆鳳梨,體積足有一間房子大小。更別說他們渡過盤江時用的小船,根本就是一整片劍蘭的葉子。   程宗揚舉著一片芭蕉葉遮擋酷熱的陽光,還免不了渾身是汗,忍不住道:「老四,看不出你這麼有精神。」   祁遠嘿嘿一樂:「走慣了,不走渾身不自在。」   眾人能騎馬的都騎著馬,幾個重傷的待遇更好,一路有人抬著。只有祁遠放著馬不騎,非要牽著走路。   祁遠笑道:「這段路走得省心。往後走南荒要是都這麼輕鬆,老祁一年走個十次八次也不嫌累。」   商隊踏上退程已經七、八天,現在已經渡過盤江。這一路都是鬼王峒過往的領地,居住在這裡的南荒部族大都是鬼王峒的附庸。鬼巫王死後,被他鮮血影響過的部族解除了巫術,但有三分之一的部族有了新的主人。   這位新主人遠比鬼巫王寬宏仁慈,鬼王峒強征的勞役、奴役和賦稅被全部取消,鬼巫王制訂的各種特權也一併廢除,唯一的要求就是讓他們和睦相處。感激之餘,這些部族一路隨行,送自己的主人離開南荒。   數千人一起行動的陣勢把程宗揚嚇住了。別說自己是行商,就是打仗也用不了這麼多人,好說歹說才勸回去一些。現在程宗揚身邊差不多還有三百人。   好在這些人一點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幾個部族首領一商量就把事情辦了。有的在前面開路,有的搬運貨物,有的運送傷員。他們都是南荒土著,對這裡的道路、山林瞭如指掌。商隊眾人連手都不用動,一切就安排得停停當當。   祁遠走了十幾年南荒還是頭一次趕上這種好事,一路遊山玩水,輕鬆得就像做夢一樣。他離開大路,在灌叢砍了一串果子提著出來,笑嘻嘻道:「這沙蜜果味道不錯,程頭兒,你也嘗嘗。」   沙蜜果形狀有些像蕃茄,黃如蜜蠟,入口極甜。程宗揚嘗了兩顆,隨口道:「老四,咱們現在到哪兒了?」   祁遠道:「這邊我不熟,得問雲老哥了。不過我問過他們,這裡離盤江還有五、六天的路程。」   五、六天到盤江,一路沒什麼事的話,半個月就能到白龍江口,終於可以離開南荒了。   程宗揚忽然道:「咱們出來多長時間了?」   祁遠屈指算了算,「有兩個來月了。走的時候是五月初七,今天是七月二十一,咱們繞了這麼大一截,回五原城該是八月底九月初。」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蘇妲己給自己下的冰蠱是三個月期限,本來自己想到建康請雲蒼峰幫忙找人解蠱,但現在已經過了兩個多月,再過十幾天冰蠱就要發作。別說建康,就是白龍江口都走不到。   一想到肚子裡的冰蠱,口中的沙蜜果立刻味如嚼蠟。   祁遠道:「頭兒,我瞧著,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程宗揚咧了咧,「老四眼毒啊,事倒不大,就是挺麻煩。」   聽程宗揚說完,祁遠頓時變了臉色,「你怎麼不早說?這可要了命了!」   程宗揚聽說過中蠱的種種傳聞,但還是嘴硬:「不就幾條小蟲子嗎?還能把我吃了?」   「可不是嘛!中了冰蠱,人就跟水似的,連皮帶骨都化個乾淨。」祁遠急得團團亂轉,只剩下十幾天,再快也來不及趕回五原城。   「沒那麼嚇人吧?」程宗揚按了按肚子,沒覺得什麼異樣。   祁遠一拍腦袋,「程頭兒,你記不記得,咱們路上經過一個村子,還在一個老太太屋裡住了一夜?」   「你說那個養蠱的?讓你們說得那麼邪乎,屁事沒有,都是自己嚇自己。」   「我看她八成就是養蠱的。頭兒,咱們既然過了盤江,離那兒也不是太遠。這會兒也沒別的辦法,咱們死馬當活馬醫,去求她幫幫忙。」   程宗揚笑罵道:「說誰是死馬呢?再說人家養不養蠱還不一定呢。」   「老祁的眼睛錯不了,不是養蠱的人家,屋裡怎麼那麼乾淨?朱老頭!朱老頭!」   「哎喲……哎喲……」   朱老頭趴在單架上,讓兩個南荒漢子抬著,「哎喲哎喲」叫個不停。只看樣子,以為他傷得比易彪和吳戰威加起來都重,只剩一口氣,離死不遠。   祁遠奔過去詢問路徑,朱老頭立即精神起來。「近!近!從這邊走,一天多工夫就到。」   「那行,你給我們指路,我這兒有急事。」   「哈急事啊。」朱老頭眼巴巴道:「你剛摘的那果子是哈味兒的?給老頭一口嘗嘗,成不?哎喲,痛死我了……」   程宗揚用芭蕉葉給他褊編風,一臉慈祥地說:「從鬼王峒出來,你老人家腳就沒沾過地,到底是哪兒痛啊?」   朱老頭捂著心口,顫聲說:「心痛啊。我那活命丹可都是寶貝,你是當花生豆給吃了個乾淨。俺這心都碎了。」   「我不是還給你留了一顆嗎?行了,大不了我賠給你十個銀銖,一個銀銖一顆,這價錢不低吧?」   「一個銀銖?佛祖爺爺啊!小程子!你可真能說出口!」   「瞧你急的,話都說不利落。」程宗揚笑咪咪道:「我沒聽清,你剛才是叫爺爺,還是叫小程子呢?」   朱老頭臉都青了,指著他咚嗦半天,「我那活命丹一百金銖一顆,你都買不來!小程子,發了這麼大一筆財,還這麼樞門啊你。」   祁遠打圓場道:「現在貨還沒出手,等出了手,肯定少不了你那份。這趟咱們結下交情,往後走南荒少不了勞煩你老的大駕。今後大伙就是常來常往的朋友……」   祁遠說了一籮筐好話,朱老頭才氣哼哼地閉嘴。   程宗揚抬起頭,看到樂明珠和蘇荔兩個人悄悄說話。蘇荔眉頭緊鎖,滿面愁容。   「怎麼了?」程宗揚把樂明珠叫到一邊。   「是武二郎,」樂明珠小聲道:「他被龍神抓那一下,傷得好重,就算能保住性命,功力也都廢了。」   程宗揚心裡一緊。謝藝已經死了,武二郎再武功盡廢,這一戰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   「有辦法嗎?」   樂明珠搖了搖頭,「不過武二郎好厲害,受那麼重的傷,經脈還都保住了,往後還可以重新練。」   重練談何容易。說起來武二郎也是為救凝羽才受的傷,自己這分人情可欠得大了。   程宗揚正在尋思,祁遠趕過來,「程頭兒,既然咱們要往那兒去,帶這麼多人也不合適。不如讓他們先走,直接把貨物送到白龍江口。我陪你去村子。」   樂明珠高興地說:「還要去哪兒?」   程宗揚道:「你不急著回去嗎?」   樂明珠小臉立刻垮了下來。程宗揚知道這丫頭是偷跑出來的,在這兒玩得高興,回去少不了要挨師傅的罵,當然是能拖一天就拖一天。   程宗揚拉著她的手,對祁遠道:「你說大家分開走?」   祁遠點了點頭。   因為自己的事讓大家都跟著繞道走,是有些說不過去,況且隊伍裡還有幾個傷員。   「雲老爺子。」程宗揚找到雲蒼峰商量,把事情告訴他,「現在鬼巫王已經死了,又有這麼多南荒土著跟隨,分開走也沒有多大威脅。」   雲蒼峰一聽也憂心忡忡:「時間這麼倉促?也只能如此了。」   雙方商議後,決定由雲蒼峰帶著貨物,和小魏一道護送重傷不起的易彪、吳戰威和武二郎趕往白龍江口。祁遠、凝羽、樂明珠和自己四個人,由朱老頭帶路,一同去山村碰碰運氣。   入夜宿營時,程宗揚找來眾人,小魏幾個沒有異議,武二郎一聽卻犯了擰,無論如何也不肯走。   程宗揚無奈地說道:「行了,你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蘇荔在那邊,你去跟她說吧。」   除掉鬼巫王之後,蘇荔就不再參與商隊的討論,除了照顧武二郎,她就與隨行的南荒人在一起。那些部族首領對這位主人的朋友,花苗的族長也十分尊敬,單獨給她安置住處。   武二郎找到蘇荔,遠遠看到兩人手拉手進了密林。   商量完,眾人各自散開,該忙碌的忙碌,該休養的休養。程宗揚來到林邊,躺在一片巨大的蕨葉上乘涼。   從五原城到這裡,肚子裡的冰蠱一直沒有動靜,程宗揚也漸漸淡忘了它的威脅。以蘇妲己的手段,肯定不是嚇唬自己這麼簡單。那個老太婆能不能給自己解蠱還在兩可之間。   沒想到殺了龍神,自己仍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中。 第九章f借苗   夜風帶來一絲清涼,程宗揚解開衣服,心思慢慢寧靜下來。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兩個多月,好像就在南荒打轉。六朝……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這個世界的六朝已經有了建康,還有金陵城嗎?   一隻螞蟻掉到頸中,癢癢地爬來爬去。   程宗揚閉著眼道:「樂丫頭。」   樂明珠從蕨葉後面鑽出來,扔掉手裡的草莖,嘟著嘴說:「一點都不好玩。小紫在這裡就好了。」   「你就別替她擔心了,那丫頭死不了。」說著程宗揚露出曖昧的笑容,「過來,讓我抱抱。」   「討厭!又要摸人家屁股。」   程宗揚小聲笑道:「你猜,武二郎跟你的蘇荔姐姐這會兒在幹嘛?」   樂明珠想了一會兒,臉慢慢紅了,「他們才不會呢!」   程宗揚循循善誘道:「會什麼?」   「我才不跟你說呢!」   凝羽輕盈地從枝上飄下,抿嘴笑道:「蘇荔族長和武二吵起來了。」   「哈,」程宗揚在樂明珠鼻尖刮了一下,「猜錯了吧!」   樂明珠舉手要打,程宗揚抓住她的手腕,朝凝羽笑道:「武二那孫子還有這膽量?不簡單啊。我們去看看!」   月光下,那個猛虎般的漢子一手撐著樹幹,像要吃人一樣滿臉凶擰。蘇荔靠在那株婆娑樹下,美艷的面孔一片平靜。   武二郎低吼道:「你再說一遍!」   蘇荔鳳目波光微閃,靜靜凝視著武二郎。她沒有開口,片刻後張臂抱住武二郎,豐潤的身體投入他懷中,臉頰貼在他寬厚堅實的胸口。   武二郎抱緊她的身體,像要揉碎一樣用力。   良久,蘇荔掙開他的手臂,攏了攏髮絲,朝他露出一個明艷的笑容,「我走了。」   「啊!」樂明珠瞪大眼睛。   武二郎彷彿被人在胸口踢了一腳,身體一晃,險些跌倒。   程宗揚立刻道:「你們看好武二!別讓他出事!」說著朝蘇荔離開的方向追去。   蘇荔修長的玉腿在綠葉間時隱時現,她揚著臉,面上仍留著離別時的淡淡笑容,紅唇卻緊緊抿著。   一個身影攔在前方。程宗揚道:「蘇荔族長,你這樣可有點不厚道吧。武二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有數,就這麼一走了之?總得給個理由吧?」   「你想要什麼理由?」蘇荔停下腳步,帶著一絲嘲諷的笑容道:「我可以給你。」   「大姐,不用這麼凶吧。」程宗揚舉起雙手,討饒道:「我又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只是我想不明白,你們兩個郎情妾意,性生活也夠和諧的,怎麼好端端就一拍兩散了呢?武二那王八可是鐵了心要吃你這顆綠豆,彩禮都送過去了,心裡正美呢,怎麼一眨眼把人丟了?」   蘇荔沉默片刻,淡淡道:「因為他想娶我。」   「沒錯,大家都知道,武二打光棍有年頭了,能找到個知心的不容易……等等!你是說他想娶你,你才甩他的?」   蘇荔微微昂起頭,「嫁給他,成為他的女人?這種事情,我阿依蘇荔是不會做的。」   程宗揚嚥了口唾沫,「你不打算嫁人?為什麼?」   「花苗女人只有在婚前才是自由的。」蘇荔道:「只要我不結婚,找再多的男人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程宗揚小心翼翼地說道:「我聽著大姐你的意思,是怕結了婚,再紅杏出牆有些不好意思?」   蘇荔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不想試試嗎?我對你很有興趣呢。」   程宗揚苦笑道:「大姐,你又逗我呢。我和武二是兄弟,和你是朋友,你們兩個鬧成這樣,我們很為難的。咱們這一趟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有什麼話不能挑明說呢?大姐,你有什麼苦衷,跟小弟商量商量總可以吧?」   蘇荔盯了他半晌,笑容慢慢收斂,神情變得高傲而冷峻。   「你讓那些部族用談判代替爭鬥,做的很好。我代他們謝謝你。」蘇荔道:「但南荒的部族不僅僅是那些。」   「花苗在南荒是一個小部族。我的三位兄長都死在戰場上,阿爸只剩下我一個女兒。臨死前,他告訴我,要我找一個好男人嫁了,讓花苗強大起來。」   「阿爸錯了。一個男人不可能讓花苗強大。」蘇荔冷冰冰道:「男人可以娶很多女人,女人為什麼不能?我不是阿爸的兒子,沒辦法娶很多女人,生下很多孩子來壯大花苗。但我是花苗的女人,只要我不結婚,可以找很多男人,很多強大的男人。」   程宗揚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他已經猜到蘇荔的目的,從一開始她接近武二郎的目的就很明確,利用自己身為女性的天然優勢:借種。   「武二郎有白武族的血脈,可以讓我生一個勇武的兒子。所以一見面,我就引誘他,讓他把種子播在我體內。但一個強者並不夠,我還要更多。」   「你根本就不想對付鬼巫王!」程宗揚道:「你看中那個小傻瓜夠笨,騙她去當鬼巫王的新娘,又帶了那麼多女人……其實你只想接近鬼巫王,去借他的種。如果沒有我們,你早就把小香瓜犧牲掉,然後帶著鬼巫王的種回家。」   「你很聰明呢。」蘇荔一手伸到裙間撫摸著自己女性的禁地,用嫵媚聲音的說道:「擁有讓陰煞也畏懼的血脈啊……程商人,來用你的精液灌滿阿依蘇荔的子宮,我可以為你生下一個強健而聰明的兒子。」   程宗揚頭皮發麻,恍惚中,他彷彿看到鬼巫王的影子。   「你們都瘋了,」程宗揚慢慢向後退去,「部族不是你們一個人的責任,更不需要你們付出這樣的代價……」   「咦,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蘇荔姐姐呢?」樂明珠迎上來。   「別管她了。」程宗揚沉著臉道:「武二呢?」   樂明珠朝樹後指了指,做了個鬼臉,「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垂頭喪氣的。」   程宗揚揉了揉面孔,把剛才的驚駭掩飾下去。林中燃著一堆篝火,幾個人或坐或臥,圍著篝火說話。   吳戰威壓低聲音道:「武二爺這是怎麼了?」   朱老頭一臉神秘地說道:「你們不知道?兩個人吵起來了。」   「誰啊?」   「那還能有誰?花苗的族長唄。」朱老頭一拍大腿,「吵得厲害呢。先是吵,然後就動手了。武二以前多威風啊,現在不行了,剛還一句嘴,就被蘇荔揪著往死裡打,那打得叫一個慘!」   朱老頭陋陋嘴,一臉不忍地搖搖頭。   易彪半信半疑,「不會吧?武二爺跟……」   「咋不會!」朱老頭瞪著眼道:「我親眼看見的,還能有假?你們是沒見著啊。蘇荔那幾巴掌就跟不要錢似的,啪啪的往武二臉上甩啊。要不武二能蕩成這樣?你們也甭去問,二爺是要面子的人,打落牙齒往肚裡吞,肯定不會說實話。喲,小程子,你來啦,快坐,快坐。」   「不了,你們聊。」程宗揚笑咪咪道:「我去瞧瞧武二。」   武二郎躺在一裸大樹後面,死狗一樣蜷著身體。整個人就像霜打過的茄子,蕩得不成樣子。   「二爺,在這兒納涼呢。」   武二郎看了他一眼,把臉扭到一邊。   「有必要這樣嗎?」程宗揚蹲下來,「不就是人家蘇荔不肯嫁你嗎?一眨眼工夫,可就瘦脫形了。這還是咱們虎威凜凜的武二爺嗎?」   武二郎甕聲甕氣地說道:「想看二爺笑話?給我滾!」   程宗揚笑道:「我要滾了,二爺不怕後悔一輩子?」他咳了一聲,「我見著蘇荔了。」   武二郎「呼」的坐了起來,「她讓你來的?她說什麼了?」   程宗揚看了看天色,「天也晚了,我就不打擾二爺休息了。我先滾,明天二爺心情好點了,咱們再聊。」   武二郎僵硬的臉擠出笑容,「兄弟,兄弟!別急啊。」   程宗揚暗暗鬆了口氣,只要武二郎上套就好辦。他順勢坐下來,「二爺知道蘇荔為什麼要走嗎?」   武二郎臉色頓時一黑。   「人家可都是為你好。」程宗揚推心置腹地說道:「你聽蘇荔說過吧,她們花苗那地方不太平穩,周圍好幾個部族整天打過來打過去。她三個哥哥都是被打死的∣你明白了吧?」   武二郎愣了一會兒。「我明白什麼啊?」   「這腦袋!怎麼就這麼笨呢?」程宗揚道:「你想啊,你娶了她,你就是花苗族長的男人,碰到打打殺殺的,還不第一個上?我知道二爺你能打,可那是從前不是?現在……」   武二郎臉色灰下去,半晌才道:「二爺武功是廢了,可人沒廢!不就是打架嗎?二爺怕過誰啊!」   「啪!啪!」程宗揚鼓起掌來,神采飛揚地說道:「要的就是二爺這句話!武功廢了還可以重新練!二爺怕過誰啊!」   程宗揚見火候已到,這才拋出誘餌:「有篇功法的口訣,不知道二爺聽過沒有!」程宗揚低聲道:「九陽之道,為神、為氣、為精。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武二郎皺眉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你別急啊,後面還有呢——是故虛化神,神化氣,氣化精,精化形,形乃成人。萬物含三,三歸二,二歸一,知此道者怡神守形,養形煉精,積精化氣,煉氣合神,煉神還虛,神通乃成。」   程宗揚輕輕道:「這九陽神功,二爺聽說過吧。」   武二郎虎軀一震,「太乙真宗的九陽神功?你怎麼會……」   「噓!」程宗揚看了看周圍,「這篇九陽神功的口訣,是王哲親自傳授給我的。他說過,這篇東西不能留文字。我現在念給你聽,你默記下來。」   武二郎穩穩神,「這是太乙真宗的鎮教神功,外人想聽都聽不來,你就這樣傳給我?」   「口訣是口訣,能練到什麼火候還得看個人。」程宗揚道:「二爺的刀法沒有藏私,我拿這篇口訣換得過吧?」   武二郎卻不佔這個便宜,「我的刀法是謝你救命的。這篇口訣,二爺無功不受祿。」   程宗揚看了他一會兒:「龍神那一爪,別人躲不開,二爺怎麼會躲不開?這篇口訣是我替凝羽謝你的。」   武二郎還要再說,程宗揚道:「蘇荔族長說了,只要你武功恢復到八成,儘管去花苗找她。」   武二郎立刻精神煥發,一張虎臉都放出光來。   挑起武二的興頭,程宗揚又潑了盆冷水:「重修武功不是那麼容易的,二爺估計自己得耗幾年?五年呢?八年呢?十年夠不夠?我知道二爺不著急,可有人急啊。你去得晚了,說不定人家孩子都一堆了。」程宗揚道:「這九陽神功再怎麼也比你以前練得強點吧。」   武二郎「啪」地在他腦後拍了一巴掌,「廢什麼話呢!『神通乃成』後面那句呢?」   九陽神功的口訣並不長,程宗揚念誦幾遍,讓武二郎一字字記在心中。   武二郎知道這篇口訣非同小可,一反平常大大喇喇的樣子,神情極為慎重。他反覆念誦,直到一字不差,一個晚上的時間已經過去。   程宗揚抹了抹被露水打濕的臉,笑道:「武二,該說的都說了,你們也該上路了。有雲老爺子照顧,你就在建康好好養傷。等你武功恢復,我帶八抬大轎到花苗去給你把人接回來。」   武二郎搖了搖頭,「我不去建康。離開南荒後,我會找個安靜的地方修煉。到時我會去找你。」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你要走,我也不攔你。不過,工錢還沒給你結呢。」   武二郎鼻孔裡哼哼兩聲。   「咱們說好的,一個月兩枚銀銖。」程宗揚從背包裡取出一隻錢袋推到武二郎面前,「帶上吧。」   錢袋裡鼓囊囊盛滿銀銖,武二郎不客氣拿過來揣到懷裡。   良久,他拍了拍程宗揚的肩,「多謝了,兄弟。」   州自家兄弟還說這些。你不想去建康就不去吧。好了,一會兒上路,過了那片林丁咱們就分手。對了,我可警告你!」程宗揚叮囑道:「沒練成之前,你少去騷擾人家蘇荔。」 第十章f殤侯   「這邊!這邊。己朱老頭中氣十足地叫道。   眼前的莽莽叢林仍和他們當初來時一樣,以前開出的道路已經被滋生的灌木覆蓋,看不出絲毫痕跡。當日間路的五個人中,謝藝已經身故,易虎變成半人半鬼的怪物,武二郎武功全廢,吳戰威和易彪重傷北退,自己能好端端活到現在,真是個奇跡。   祁遠抹著汗道:「這老頭還真有點道行。這麼密的林子,我老祁能分出方位都算是好的,他還能找到路。」   程宗揚將一根攔路的長籐砍斷。「老四,跟我們一道去建康得了。五原城有什麼好的?你巴巴的非要回去。」   祁遠嘿嘿笑了兩聲。「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掌櫃的拿了錢讓我走南荒,我總得回去給她個交代吧。」   「你們那位蘇夫人可不是什麼好鳥……」說著程宗揚朝旁邊瞥了一眼,板著臉道:「還有你!你也非要回去!」   凝羽微微一笑,沒有作聲。   程宗揚歎了口氣,嘟嚷道:「看來我得想想辦法,把白湖商館兼併過來。」   祁遠笑道:「程頭兒,我瞧著你像幹大事的人。兼併商館,這事老祁想都沒想過。」   「幹什麼大事啊。」程宗揚歎道:「我只想要幢大點兒的房子,手裡有一點錢,能安安穩穩過日子就行。」   「那日子老祁也過過。」祁遠拿出已經干了的酒葫蘆,做個樣子抿了一口,「過不上幾日就渾身發急。天生的勞碌命。」   「咦,老四,」程宗揚道:「你那個相好的呢?叫什麼……小津的。」   祁遠老臉一紅,「我跟她說了,如果老祁命大能活著回去,等安頓下來,我就去碧鯪族接她。」   「一趟的事,你還要再回來一趟?走南荒有癮啊。」   「回去把掌櫃的事兒結了,說不定老祁再從南荒回去,就直接投奔你了。」   程宗揚大笑起來,「好!好!」   樂明珠在前面嚷道:「朱老頭!我找到紅土路了!」   「瞧瞧,瞧瞧,還是樂姑娘能幹!」朱老頭嘴上像抹了蜜一樣稱讚道。   路旁的四煞草結還掛在原地,似乎沒有人碰過。樂明珠踮起腳尖,「村子在哪兒?朱老頭,你說村子裡有好吃的,是不是真的啊?」   「可不是嘛。你上次跟花苗人住在野地裡,我們可享福了,那烙餅子,香噴噴,油乎乎……」   「得了吧。」程宗揚朝朱老頭腦後拍了一把,「還烙餅呢,上次連熱水都是我們自己燒的。」   山村被大片大片的蕨類植物覆蓋著,只有那間石屋孤零零矗立在山坡上。   忽然,一道墨線出現在天際,翻滾著飛速湧來。   「不好!要下暴雨。」祁遠急忙拉住兩匹馬的韁繩,「快走!快走!」   南荒的雨說下就下,剛才還晴空萬里,轉眼就暴雨傾盆。眾人沒來得及趕到村寨,就被暴雨阻在路上。   雨點打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四周漆黑如墨,裸露的紅土路泥濘不堪。程宗揚腳下一滑,跌到小徑旁的灌叢中,半身立刻沾滿泥水。他勉強撐起身體,手掌按到籐葉下一個圓圓的物體。   一股寒意掠上心頭,程宗揚抓住籐蔓奮力一扯。   一道閃電照亮天地,四野茂密的植被在風中掀起海一樣的波濤。程宗揚額角像被一根尖針扎中,一陣刺痛。   那是一個骷髏頭骨,空洞的眼窩長出青草,張開的顎骨彷彿正在對著自己大笑。   程宗揚彷彿握著一條毒蛇,手臂汗毛豎起。他大叫一聲扯開籐蔓,綠葉蔭蔭的籐條下白骨森森。無數人骨胡亂疊在一起,半埋在土中,一直延伸到土徑邊緣盡頭。   遠處一片瑩白的光芒亮起,轉瞬又被黑暗吞沒。程宗揚認出那是凝羽的月光盾,厲聲叫道:「凝羽!」   雷雨聲交織在一起,叫喊聲剛一出口就被狂風攪散。接著又一道閃電亮起,四野空曠無人,凝羽、樂明珠、祁遠、朱老頭都不見蹤影,天地間彷彿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伴著這些白骨,立在驚雷驟雨間。   程宗揚大叫一聲,扔下籐蔓,奮力向小徑爬去。   村口的四煞草結……   花苗人的畏懼……   從門板中生出的髮絲……   沉默的村民……   「朱老頭!你這個天殺的王八蛋!」   程宗揚又驚又怒,沿著小徑朝山村狂奔,只想把朱老頭拉過來,給他來一刀狠的。   一道閃電在面前落下,程宗揚駭然停住腳步。   香樟樹下露出一頂素花紙傘。一個女子舉著傘靜靜立在雨中,她穿著一襲杏黃單衫,烏亮的頭髮梳在腦後,猶如鴉翅。雨點落在傘上,交織成一片雨幕,她纖細的手腕舉著紙傘,似乎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   程宗揚認出那是姓葉的老媼,此時她臉上的皺紋消失大半,只在眼角露出細密的魚尾紋,看上去不過三四十歲。   程宗揚握緊匕首,身體微微前傾,肌肉緊繃。   葉媼不動聲色,朱唇輕啟,淡淡道:「再遲一天,你便不用來了。」   程宗揚冷笑道:「怎麼?你們這黑店準備停業裝修?」   「再遲一天,你便是死人了。」   葉媼轉身朝廊下走去,「這邊來。」   程宗揚不客氣地奪過紙傘:「沒瞧見我都淋透了嗎?我可跟你警告在先,凝羽性子外冷內熱,少給她氣受。還有樂丫頭,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少一口吃的,她就跟你拚命。祁遠肺不好,別讓他待在煙氣大的地方。」   葉媼淡淡笑道:「你倒心細。看來知道我是誰了?」   「你是誰我不知道。不過裡面等著見我的,是那位鴆羽殤侯吧?」   「何以見得?」   「不是他還能是誰?」程宗揚道:「朱老頭那老東西,繞著彎把我們帶到這兒,打的什麼歪主意?那死老頭一路裝瘋賣傻,演得也太過火了,你去對殤侯說,扣他半年工錢!」   程宗揚雖然奪過傘,但大半都遮住葉媼,葉媼身上並沒有沾上雨點。她推開一扇門,微微一笑,「你自己和他說吧。」   門後是一道石廊,長長的青翠蘭葉從兩側伸入,雨水沿著葉脈滴在青黑色的石板上,留下點點水跡。   程宗揚暗暗吸了口氣,踏入石廊。   鴆羽殤侯,這名字一聽就毒得要死。程宗揚不知道這一步踏入究竟是福是禍。   一道竹簾垂在堂前,簾內傳來「滋滋」的水聲,似乎一壺滾水正放在紅泥小火爐上輕輕沸騰。片刻後傳來竹匙撥動茶葉的微響,接著沸水湖入盞中,飄來一股茶香。   聞到那股茶香,程宗揚才發現自己又冷又渴,茶葉誘人的香氣彷彿一隻小手在喉嚨裡勾著,讓他垂涎欲滴。   程宗揚嚥了口唾沫。「五原程宗揚,見過殤侯。」   簾內傳來啜茶聲,飲者舒服地呵了口氣,然後一個冷峭而充滿威嚴的聲音響起:「你果真是五原人嗎?」   程宗揚聳聳肩,「算是吧。反正我是從那兒來的。」   「在此之前呢?」   「大概是北邊吧。」   「北方何處?」   問這麼仔細,想招我當女婿啊?程宗揚心裡嘀咕著,答道:「我生過一場大病,以前的事都忘記了,醒來時就在草原裡。」   「都忘記了,怎麼還能認出靈飛鏡呢?」   竹簾「嘩」的一聲落下,露出一個孤傲的身影。   那人穿著一襲寬大華貴的袍服,屈膝跪坐,身前放著一張黑漆小几,几上放著一盞霧氣裊裊的清茶。他戴著一頂玉冠,漆黑的鬍鬚梳得整整齊齊,須下還綴著一粒珍珠。左手扶著腰間的玉帶,右手放在几上,指上戴著一枚翠綠的戒指。他神情冷峻,雙目湛然有神,流露出帝王般的氣度。   程宗揚發誓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位殤侯,卻有種古怪的熟悉感,似乎在哪裡見過他。   程宗揚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開口道:「當日與龍神一戰,還未謝過殤侯援手之德。若非殤侯派來那支軍隊,在下今日也到不了這裡。」   殤侯眼睛光芒收斂,但不經意地一瞥仍然精光四射:「你如何看出他們是本侯手下?」   「我本來只是有點疑心,直到臨走時我認出那位指揮官,如果我沒猜錯,他就是跟朱老頭一同出來過的吳三桂吧?那時我才想到……」程宗揚道:「鬼巫王那位沒露過面的師傅,就是殤侯。」   殤侯不露聲色,「你何時起的疑心?」   程宗揚歎道:「最早應該是在廢墟的時候。小紫那死丫頭費心費力把我騙到廢墟,那地方夠隱密的,朱老頭竟然能帶著人一路迷到那兒,這也太巧了吧?後來見著鬼巫王,疑點就越來越多了。他一個南荒土著,言談作派和南荒人大不相同。用的劍法——什麼黃泉剔羽、妖龍解羽、天王鎩羽……佩的還是鬼羽劍,這麼多羽字,聯想到殤侯的尊號鴆羽,讓人想不起疑也難。」   殤侯袍袖一拂,「鏘啷」一聲,一柄帶著血污的長劍落在几上,正是鬼巫王那柄鬼羽劍。   「此劍是我親手所鑄,以羽為號,想告訴阿巫舉重若輕的道理。可惜……」   殤侯眼中的悵然一閃而逝,然後挺起腰背:「你那時便猜到了嗎?」   「真讓我起疑還是在鬼王宮的時侯,鬼巫王對我們的路線瞭如指掌,人數卻少算了一個。我看到他的鏡子,別的人清清楚楚,只少了一個!朱老頭。從那時起,我就開始留意那老傢伙。」   再往後就是那個黑衣麗人。程宗揚正要開口,殤侯道:「那你是如何認出靈飛鏡的?」   終於又回到這個問題,程宗揚忍不住道:「我怎麼認得它,很重要嗎?」   殤侯冷厲的目光掃來,令程宗揚遍體生寒。   「本侯要知道你是不是那個上天命定之人。一個天命者!」   程宗揚皺起眉頭,「你那位好徒弟也說過這個,到底是什麼意思?」   「萬物生化,自有定數。一花之開,一葉之凋,一日之升,一星之損,一樹榮枯,一國興衰,莫不如此。天意從來難測,有些人卻能窺破冥冥中的天機,變化定數。」   殤侯凝視著程宗揚,沉聲道:「這些受上蒼眷顧、操持命定之數者,便是天命之人!」   殤侯聲音並不高,卻在程宗揚心中激起巨大的波瀾。   上天眷顧的天命之人……怪不得段強那麼盼望穿越,原來有這麼大好處,莫名其妙就會被認定為天命在身。平常那些小說裡的主角,動不動就是王霸之氣,自己身上雖然沒啥氣好充王霸,但看來怎樣都還有點主角特權,這天上掉的不是餡餅,是華麗麗的前途啊。   程宗揚打起精神,「君侯是說,我是那個天命之人?」   「正是!」   殤侯的口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顯露出強大的信心。只不過……你說我是我就是,當我是三歲小孩啊?   程宗揚乾笑一聲:「有證據嗎?」   殤侯對程宗揚的懷疑不屑一顧,但還是做出解釋。   「本侯夜觀天象,見有命星現於井鬼之間,徘徊干翼。井宿者,南宮朱雀第一,為天之南門。鬼宿星光俱暗,星中有氣如絮,如雲非雲,如星非星,《蒼亙星占》稱之為天廟,其氣為積屍氣。」   殤侯露出一絲傲然的神態,顯然對自己的星象之學極為自負。他侃侃言道:「井鬼分野,正在南荒。本侯以天象入先天極數,推知十餘年中,必有天命之人自北而至,入於南荒。其人不知其生,難知其終。其命星有積屍氣之相,身具異能,可化死為生。」   殤侯言詞戛然而止,他凝視程宗揚,眼中閃過一縷異芒,沉聲道:「天命所屬,必落在汝之身上!」   這一番言辭說得程宗揚聽得心蕩神馳,他的話自己有一大半都聽不懂,但要緊的幾點自己聽明白了。他夜觀天象,見到一顆星星出現在南宮朱雀的井宿、鬼宿之間,推斷出天命之人會在南荒出現。這個人不知道是怎麼來的,更重要的是那人身兼鬼宿積屍氣的異相,可以把死氣轉化為生機——這不正說的是自己嗎?   程宗揚感到一股巨大的幸福感降臨全身。這竟然都是真的,自己真有天命所屬啊!   程宗揚望著殤侯的眼神也充滿敬意。這位殤侯竟然還是占星大師,一眼就認出自己天命在身,難怪看著就氣度不凡,一派絕世高人的風範。   程宗揚按捺住心底的喜悅:「不知君侯為何要找天命之人?」   殤侯輕持長鬚,神情莫測高深,「天機不可洩漏。但本侯可以告訴你!」殤侯豎起一根手指,傲然道:「只需本侯助你一臂之力,榮華富貴,唾手可得。莫說六朝諸國,便是天子之位也在天命之列。」   程宗揚被他說得心頭大動。天子之位?自己從來都沒想過還能當皇帝——那不是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了!無邊權勢加上無數美人……穿越真是件好事啊,不枉了自己這兩個月的千辛萬苦、出生入死,原來有這樣的好事等著自己。   堂外的雨聲漸止,凝羽和樂明珠她們現在不知道身在何處。不過這場雨既然是殤侯弄出來的,她們的行蹤肯定也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程宗揚正在掛念凝羽和樂明珠,又聽見殤侯說道:「但在此之前,還需一道測試,看你是否真的就是天命之人。」   程宗揚此時信心爆滿,生死根那麼高難度的東西自己都有,還怕什麼測試。   「君侯儘管來測!」   殤侯小心翼翼從身後取出一口箱子,像捧著一枚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一樣,無比細心地輕輕放在案几上,然後吁了口氣,飛快地收回雙手,顯然對箱內的東西忌憚萬分。   「這道測試萬分凶險。」殤侯雙目如電光掃過,寒聲道:「以往的測試者一觸之下立刻化為火球,無不死狀奇慘,苦不堪言!你可想清楚了。」   有這麼厲害嗎?程宗揚心裡嘀咕著,仔細打量那口箱子。箱子長寬高都在二尺上下,通體用紅木製成,表面裹著一張淡青的鯊皮,透出森然可怖的氣息。   殤侯連箱體也不願再碰,他袍袖一拂,一枚鑰匙飛起,懸空落入匙孔,然後隔空一旋,箱蓋「嗒」的一聲跳開,露出一件古舊的物體。   那物體不知歷經了多少歲月,表面一層灰塵已經凝固,漆面裂開捲起,露出黑色的內部。在物體頂部有一塊三角狀的黃色,邊緣用黑色勾勒出輪廓,三角內部是一個曾經鮮紅的符號。   「此物神秘莫測,上面的符咒……」殤侯指著那個已經模糊的符號,無比凝重地說道:「蘊藏有莫大威力。」   程宗揚神情古怪地盯了片刻,然後抬起頭:「你說以前有人摸過這東西?」   殤侯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那都是以前了。只要你是天命之人,此物再凶險百倍,你也毫髮無傷,何須多問。」   他說得越含糊,程宗揚越要弄個明白,「以前測試的都是誰,有多少人?」   殤侯露出緬懷的神色:「自從看到天命之人出世的徵兆,本侯便來到南荒,十餘年間潛心搜尋,耗盡無數心血,先後找尋到一百六十七位天命之人……」   程宗揚笑道:「竟然有這麼多……」   明白過來後,他頓時像吞了一塊十幾斤重的大石頭,噎得喘不過氣來。原來在自己之前已經有一百六十多個天命之人。按殤侯找了十五年來算,每年有十幾個,平均每月一個——來南荒的人本來就沒幾個,他不會是碰到有人來南荒就當成天命之人拉來測試吧?自己還以為是天上掉餡餅,原來搞的是海選,天命所屬這頂帽子見者有份。   程宗揚嚥了口唾沫,「那一百多個天命之人呢?」   殤侯歎道:「他們都未能通過這道測試,最後埋骨荒野,可惜本侯十餘年光陰,滿腔心血,盡數付之東流。悲夫……」   程宗揚想起道路兩旁那些白骨,原來都不是外人,大伙都是天命在身的皇帝苗子,只不過死得早了點。   至於這位殤侯……你還悲夫呢。人都讓你整死了,還歎自己白費了心血,倒是一點都不虛偽,只是夠冷血的。   殤侯收起戚容,沉聲道:「只要過得這道測試,你便是真正的天命之人,榮華富貴,唾手可得!還有何猶豫!」   程宗揚指著那個符號,「君侯以為這是符咒?錯了,這是個警示標記。看到中間這個拐彎的箭頭嗎?它的意思是說:高壓——危險!什麼神秘莫測,這是天知道哪兒拆下來的高壓電箱!」   殤侯狐疑地看著那個標記著高壓有電的物體,皺眉道:「這是本侯好不容易才從太泉古陣中得來。在它旁邊還有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光芒較之尋常夜明珠明亮萬倍。」   程宗揚揶揄道:「那顆夜明珠上面是不是還有條線啊?」 「不錯。那顆夜明球懸於梁間,珠上生有籐蔓,本侯割斷籐蔓才取下那顆夜明珠。」殤侯捋了捋鬍須,肅然道:「你可知那籐蔓還有樁異事?」   「籐裡面是金子的吧?殤侯果然是有勇有謀!」割下燈炮當夜明珠的壯舉也能做得出來,程宗揚心裡嘀咕道:怎麼沒電死你呢?臉上卻堆起笑容,「但君侯有所不知,那顆夜明珠乃是九天玄玉生成,非天命之人不能放出光芒。我猜君侯自從拿到手,那顆夜明珠就沒亮過吧?」   殤侯頻頻點頭,「正是如此。」   「夜明珠在哪兒呢?拿來我瞧瞧。」   殤侯露出一絲尷尬:「那夜明珠晶瑩剔透,本侯賞玩時不意失手……」   「碎了?」程宗揚扼腕歎息,「可惜可惜!那夜明珠內蘊藏有大量真元,君侯若是吞服,功力提升一倍也不在話下。」   吹牛誰不會啊。你吹我是天命之人,我也不跟你客氣,希望你下次有運氣再弄到一顆燈泡直接吞服,看你這麼厲害的樣子,吞下去也死不了。   殤侯痛惜地捋了捋鬍須,為自己弄碎那顆夜明珠後悔不已。良久,他擺了擺手,「事已至此,後悔何益!你且來試試這件神物。」 程宗揚莫名其妙,「什麼神物?」   「就是這件。你若能過得這道測試,便是天命之人,往後榮華富貴……」   程宗揚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侃侃而言的殤侯,然後吼道:「你讓我摸它?觸電自殺很好玩嗎?乾脆一刀砍死我還痛快點!一摸就燒成火球?你試試,還能變成焦炭呢!」   殤侯寒聲道:「你試還是不試?」   「不試!」程宗揚一口回絕。開玩笑,都死一百多個人了,我可不想去當第一百六十八個倒霉蛋。   殤侯目光變得森然。他雖然端坐面前,程宗揚卻覺背後升起一股寒意。他威嚴的身影彷彿無限伸展開來,將自己籠罩在無邊的陰影下。一股巨大的壓力凌空落下,令自己呼吸都為之阻塞。   程宗揚渾身冷汗淋漓。殤侯目光停在臉上,彷彿直透心底,將自己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程宗揚握緊匕首,就在他支撐不住正要出手的剎那,殤侯的面孔突然古怪地扭曲起來。   程宗揚張大嘴巴,看著那位威嚴尊貴的殤侯面孔變得越來越熟悉,直到自己油然升起一股想打人的衝動。   「老頭!」程宗揚怪叫道:「你什麼時候把鬍子染黑了?還換了這身衣服?冒充殤侯?不怕殤侯整死你啊?」   接著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我干!你不會就是殤侯吧?」   殤侯手掌在幾上一按,那盞清茶徐徐升起。不是茶盞升起,而是裡面的茶水保持著盛在盞中的形態,完整地升到半空。   他傲然道:「世間哪裡還有第二位殤侯!」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然後不客氣地擠進去,渾身又是泥又是水地往他面前一坐,拿起爐火上的茶壺給自己沏了杯茶:「老傢伙,這麼好的茶你也不給我一杯,一點待客的禮數都沒有!」   「嘿嘿,」殤侯一點都不生氣,反而露出朱老頭的本色,笑咪咪道:「小程子,你就別裝了,剛才是不是嚇著你了?」   「可不是嘛,我都嚇傻了。」程宗揚灌了口茶,一臉誠懇地說道:「千萬別告訴我這是夢。這要是夢,我肯定先捅死你!」   「瞧你說的。這怎麼會是夢呢?」殤侯一臉得意地說:「嘿嘿,小程子,你也有怕的時候啊?」   「你就樂吧。」程宗揚把茶盞一丟,「冒充什麼朱八八……你怎麼不叫豬公公呢?」   「這朱八八的名字可是我從星相推算出來的。是不是很有天子之兆啊?」   「屁!他叫朱重八!後來還改名了。」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完,堂內的氣氛突然變得詭異起來。   朱老頭收起嘻笑,緩緩道:「還有呢?」   自己一時大意說漏了嘴,那個朱重八朱元璋,恐怕這會兒還沒有出生呢。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還能有什麼?老頭,你把我騙到這兒,安的什麼心啊?」   殤侯拿起茶盞,忽然長聲吟道:「碧玉甌中翠波起,黃金碾畔綠塵飛!」   聲音剛勁有力,帶著殺伐決斷的金石之音。程宗揚心頭劇震,長吟聲落入心底,使他渾身的毛髮都豎了起來。   那一刻,對面的老者流露出王侯般無盡的威嚴氣度。他神情肅然,沒有半分嘻笑之態,完全是與生俱來的驕傲與高貴。程宗揚終於相信,對面這位是真正的帝王貴胄,而不是那個一臉欠揍的朱老頭。程宗揚完全收起心底那點輕視,挺直身體,正視面前的殤侯。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十三 第十三集 【簡介】 藉由殤侯之手解除冰蠱之危,又得他指點修習內功的明路,程宗揚終於可以左攬凝羽右抱小香瓜過段好日子,但誰知凝羽需與自己分離一年,靜心療傷,而小香瓜也被突然找上門的潘金蓮帶走,程宗揚只好帶著小惡魔小紫和沒有學壞的秦檜、還未叛變的吳三桂,前往晉國建康完成殤侯所托的經商之路! 常說魏晉風流,率性而為,蕭遙逸說哭就哭,說罵就罵,才見面第二次就拉著程宗揚一起召妓,名士作風果然大不相同! 只是從他口中得知岳帥第三個女兒的下落後,程宗揚越想越是頭痛...... 第一章 解惑   鐫刻著龍紋的銀壺在爐上發出「滋滋」的輕響,白霧從壺口裊裊升起。竹簾外,雨點從簷角和竹葉上滴落,傳來淅瀝瀝的雨聲,堂中光線漸漸暗了下來。   殤侯潑去殘茶,用竹匙從紙囊中取出濃綠的新茶,放在一張白紙上,拂去細碎的茶末,投入紫砂壺中。然後拿起銀壺,湖入沸水。他手極穩,湖入的沸水正與壺口平齊,卷緊的茶葉微響著舒展開來,絲毫沒有溢出。   殤侯拿起紫砂壺蓋,撇去壺口的細沫,蓋好,用沸水淋在壺上。茶沫順著壺身衝下,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隨即飄散出來。片刻後,壺身水跡乾涸。殤侯用沸水淋過茶盞,重新斟了兩杯,遞了一盞給程宗揚。舉止從容不迫,顯然有大把時間等待他的回答。   程宗揚拿起茶盞喝了一口,然後苦笑道︰「知道我身份的兩個人都死了。殤侯確定要聽嗎?」   光線愈發暗淡,殤侯的身影彷彿墨色的剪影一樣模糊不清,只有指上翠戒一點碧綠的光澤,不停流動。   程宗揚歎了口氣。「我來的地方,確實跟你們這裡不太一樣。」   對於自己的經歷,自己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猶豫片刻,程宗揚道︰「但殤侯把我當成天命之人,那就錯了。我確實知道一些事情,可這個世界和我所知的相比,幾乎完全改變了。比如六朝,我就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秦、漢、晉、唐、宋與昭南,是為六朝,」殤侯淡淡道︰「共奉漢室為天子。」   程宗揚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和戰國七雄有點像,我知道的是秦後有漢,漢後有晉,然後是唐、宋,一個接一個。那個昭南,我連聽都沒聽說過。」   殤侯道︰「你可知六朝興亡?」   程宗揚搖了搖頭,「知道一點,但不那麼詳細。而且我說過,這個世界和我知道的幾乎全然不同。就好比一盤棋,我看過一場終局,知道那一局誰勝誰負,但現在這局有太多落子和我所知的不一樣。殤侯想知道這局棋誰勝誰負,我可一點忙都幫不上。」   「世事如棋,興亡過手。棋局雖然不同,棋子總是那些而已。」殤侯慢慢飲了口茶,「你當日看到我手下的秦檜與吳三桂而色變,他們是什麼人?」   程宗揚老實答道︰「史上數一數二的大奸賊。」   殤侯拿著茶盞的手停在半空,片刻後皺起眉頭。「秦、吳二人追隨本侯多年,一個機敏靈動,一個忠直耿介,如何會是奸惡之人?」   程宗揚笑道︰「一直跟著你當然是好人,他們想作奸人都沒有機會吧。」   殤侯沉吟片刻。「秦吳二人秉性本有不足,秦檜靈敏有餘,志淺易變;三桂血勇性激,易走極端。時移事易,不足為怪。但志節不移者,也大有人在。」   程宗揚連連點頭,人的作為與環境息息相關,沒有人是天生的大奸大惡。汴京城陷時,秦檜曾冒死上書,請求金軍保全趙氏。吳三桂年輕時帶著二十名家丁就敢闖入萬軍之中,血戰救父,時稱勇冠三軍,孝聞九邊。這兩個人如果當時就死掉,留下的肯定是忠孝之名。不幸的是他們兩個都活得長了點,曾有的忠義之行完全被後來的奸惡作為掩蓋。   易地而處,把自己換到秦檜和吳三桂的位置上,未必會比他們做得更好。但如果換作文天祥和史可法,絕不會像他們一樣為後世唾棄。英雄之所以為英雄,是因為能經得起考驗的人太少。說到底,自己只是個凡夫俗子,難以抗拒太多的誘惑和慾望。   殤侯往銀壺中重新添入泉水,用鐵箸撥動爐內的炭火,似乎陷入沉思。程宗揚遊目四顧,堂外夜色漸濃,牆內一叢翠竹猶如濃墨繪成,廊外種滿蘭花,綠葉蕨蘿。從外面怎麼也難以察覺這個看似荒蔽的山村,竟有這樣幽雅深邃的景致。   程宗揚一拍額頭,從背包中取出一張白紙︰「這信是給殤侯的吧?咦?怎麼還沒字呢?」   燭光亮起,映出一頁素紙。這是從黑鴉使者身上得到的信箋,原來以為是送給鬼巫王,現在看來,殤侯才是真正的收信人。   殤侯拿起茶盞,微微一晃,然後潑在箋上。空無一字的素箋立刻顯露出滿紙龍飛鳳舞的字跡,彷彿剛寫成一樣的墨跡淋漓。   殤君鈞鑒   當日一別,已垂廿載。昔年之誼,縈縈在心。聖教巫毒兩支,殤君獨得毒宗之秘。往昔岳賊肆虐,吾宗大樹飄零,星流雲眾,憂及殤君,思慮滿懷。   聞君駐節南荒,如今枝盛葉繁,愚兄不勝欣悅。令徒鬼巫,天資明敏,心志堅毅,堪稱一時雄強。愚兄僻居大澤,槐無俊傑之士,每思至此,常懷耿耿。甲子玄秋,乃吾教廿載共祭。若得殤君麟趾相降,愚先自當掃榻相迎。拳拳之心,君當念之。   文後沒有落款,只有一個黑魔海的標記。   程宗揚道︰「什麼廿載共祭?」   殤侯拿著那張信箋,一言不發,良久道︰「每二十年,黑魔海巫毒兩宗要共同祭祀歷代祖師,決定教中要事。」   信中文字雖然不多,但寫得情真意切。程宗揚笑道︰「原來黑魔海那位是殤侯的師兄,他寫得這麼客氣,看來對殤侯很佩服啊。」   殤侯指尖一彈,那張素箋飛入爐火,化為灰燼。他淡淡道︰「佩服不敢當,我這位師兄,一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想讓我死。」   程宗揚一怔,「不會吧?」   「你以為他信中是在與我客氣嗎?」殤侯冷冰冰道︰「二十年前,他設下計謀,血(人圍攻本侯無果。結果本侯離開黑魔海,沒有死在他手下,所以他心懷耿耿,思慮滿懷。他引誘阿巫投入黑魔海,讓我最好的弟子死無葬身之地,所以嘲諷他是一時雄強。他稱自己手下沒有俊傑之士,邀我甲子立秋前去共祭,其實是說他實力已經恢復,問我敢不敢去送死。」   殤侯冷冷道︰「看來當日姓岳的沒有把他們斬盡殺絕。如今羽翼豐滿,又敢向本侯挑釁。」   程宗揚沒想到這封信背後還隱藏著這麼多的恩怨。殤侯的衛隊自己見過,真打起來,整個南荒都沒有對手。而且殤侯與雲氏商會關係不淺,看他的舉止作派,在六朝的背景也極深,已經被岳帥打殘的黑魔海有什麼本錢敢向他挑戰?   程宗揚忍不住問道︰「黑魔海不是被岳帥連根拔起了嗎?難道現在的勢力還很強?」   殤侯拿過一條絲帕抹淨手指,隨手將絲帕投入爐火中。「當日與武穆王一戰,我那位師兄身邊能逃生的不過四、五人。你說他實力如何?」   程宗揚估算一下,黑魔海被岳帥掃蕩是十八年之前,逃生的不過四、五人,每人收十名弟子,也不過四、五十人。四、五十人可一點都不多,不用說太乙真宗那種大教,就是大一點的商會也不只這麼點護衛。十八年的時間並不長,程宗揚還記得,小香瓜這樣的水準就花了九年時間。如果他們招的弟子都是十歲左右,現在二十八歲,按正常進度推算,能不能打過易彪都難說。難道黑魔海有什麼速成的方法?   程宗揚道︰「黑魔海培養一個高手要多長時間?」   殤侯反問道︰「什麼是高手?」   程宗揚苦笑道︰「你問我,我問誰去?行了,老頭,你就別賣關子了。給我說說你們這裡武功等級是怎麼劃分的?凝羽說我的修為在二、三級之間,我覺得自己已經很不錯了,這個算不算高手?」   殤侯道︰「天下武學淵源各異,以修為深棧劃分,可分為九級。五級以上者方可稱為高手。你從武二手中學得白武族的五虎斷門刀,又修習太一經……」   「什麼太一經?」程宗揚打斷他。「我練過太一經?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殤侯大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只道︰「你如今的修為較之凝羽還略遜一籌,不過是平常而已。」   凝羽是三級上的修為,小香瓜與自己不相伯仲,吳戰威和易彪也不比自己高太多。看來一般行走江湖和軍伍中的好手,大都是這個水準。   眼前的殤侯雖然氣度凜然,但他扮成朱老頭跟自己混了一個多月,大家可以算是熟人。程宗揚也不客氣,挪榆道︰「就算我是三腳貓,你那位最好的弟子可跟我打了個平手。侯爺調教弟子這水準,似乎不怎麼樣啊。」   殤侯哼了一聲。「若非鬼王峒的積屍之氣,哪裡還有你說嘴的機會。」   「你說那些死氣?」程宗揚拋出心底的疑惑,「王大將軍說我身上的生死根能化死為生,但只是把死氣轉為生機,不能直接轉為內功修為。為什麼我在鬼王峒吸收的死氣就能直接施展出來?是不是王大將軍說錯了?還有,死氣和生機是怎麼回事?」   殤侯道︰「你吸收的那些死氣,如今還在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離開鬼王峒後自己嘗試過凝煉九陽真氣,但凝煉出第二個光球就吃力萬分,第三個說什麼也聚不起來。   殤侯忽然道︰「人生前與死後有何差別?」   程宗揚一怔,然後說道︰「差別那就大了。死人不能哭不能笑,不能吃不能喝……」   「活人無非是皮肉骨血,死人也無非皮肉骨血,」殤侯道︰「你告訴我,活人與死人差別在何處?」   程宗揚啞口無言。從物質上說,死人和活人都是一堆化學元素,不見得死人就比活人少了什麼物質。死人比活人只少了一樣東西︰生命。但生命是什麼?   程宗揚試探道︰「你說的是生機?」   「是氣。」   殤侯在案上寫了一個「氣」   「這才是修行者所言的氣字。氣者,無形而有形。眼不可見,耳不能聞,鼻不能嗅,舌不可嘗,手不可觸,是為無形。有形者,舉手投足,哀哭歌笑,無不為氣所使。一旦氣盡神散,便手不能舉,目不能視。此時氣斷神絕,真陽外溢,皮肉骨血未變,少的便是這個氣。」   程宗揚明白了一些,死人和活人差的那一口氣,原來不是呼吸的空氣,而是看不到摸不著的氣。有了它就是有生命能跑能跳的活人,沒有它就是死人。   「那麼死氣,就是人死的時候從人身上散失出來的?」   「不錯。無論修行之人,還是鬼狐精怪,一生汲汲以求的,也就是這個氣字而已。」殤侯上下打量他幾眼,「你這小子身上竟然有生死根,能捕捉人死時散出的元氣。哼哼……」   程宗揚不滿地說道︰「侯爺,你要眼紅,也讓雷劈一下試試。」   殤侯哼了兩聲,才悻悻道︰「命之將絕,氣從人體流散,是為死氣。這種氣息很快會化入天地萬物,一旦死氣鬱積,多有凶煞妖魅,所以有凶地、凶宅。」   「我的生死根,就是能把這些東西都轉化成你說的氣,」程宗揚道︰「可你說了這麼多,還沒說我在鬼王峒如何將它直接變成真氣,把你最好的徒弟都打得灰頭土臉呢?」   殤侯大袖一拂,指向南方天際,「星辰分野,南荒為南宮朱雀,而鬼王峒便是朱雀之眼。」   程宗揚想起他說過,南宮朱雀七宿中,鬼宿位置正是朱雀的眼睛。鬼宿中間似雲非雲,似氣非氣,稱為積屍氣,而它對應的又是鬼王峒……   「鬼王峒上應天象,平常很快流失的死氣在峒中積蓄下來,所以峒中會死氣瀰漫,磷火叢生。」殤侯道︰「不過你在鬼王峒吸取的死氣與外界不同,雖然能轉為真氣直接施展,卻無法化為己用、提升修為,此所謂有所得必有所失。」   難怪自己在鬼王峒吸收死氣像喝可樂一樣輕鬆,不過自己平常吸收死氣,為什麼又是頭痛,又是噁心,厲害的時候還會嘔吐,感覺就像吃了髒東西一樣?   程宗揚把自己的疑惑說出來。殤侯露出朱老頭的嘴臉,笑咪咪道︰「是不是和懷孕很像啊?」   「你去死吧!」   殤侯持了持鬍鬚,「人死之時,悲、怒、怨、忿盡數散出,你要若無其事才奇怪呢。」   程宗揚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說死氣鬱積會有凶煞,會變成凶地、凶宅,我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你覺得有什麼異樣?」   程宗揚沉默了一會兒。「殺人本來應該很緊張,很害怕,總之心情激動才正常,可我殺死對手的時候,一點感覺都沒有。甚至看到有人殺自己的親生母親,我都沒感覺。這樣是不是有點變態啊?」   殤侯歎道︰「你有生死根的那一刻起,死亡對你而言已經不足懼。」   程宗揚還要再說,殤侯打斷他。「你此番來找本侯,所為何事?」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叫道︰「冰蠱!」   只顧說話,差點把這件要命的事給忘了。   「老頭兒,你還會解蠱?」程宗揚看著他拿出爐後盛水的橡木桶,往裡面倒了一碟白色的粉末,一點都不當回事的隨便攪著,有些不放心地警告道︰「我就一條命,你可別胡來啊。」   殤侯翹起鬍鬚,須下那顆珍珠左右亂晃,氣哼哼道︰「客氣的時候叫君侯、侯爺,不客氣的時候就叫老頭兒,本侯的身份豈是讓你亂叫的!」   「行了。我沒叫死老頭已經給你面子了。嘖嘖,你還真是裝龍像龍,裝狗像狗。朱老頭嘴臉一看就讓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恨不得抽你幾個耳光才過癮,怎麼練出來的?」   殤侯嘿嘿一笑︰「你怎麼知道哪個才是真的我?」   他表情一變,雖然身著華服、頭戴玉冠,活脫脫就是朱老頭的面目,就像撿了華麗衣服穿上的乞丐。   程宗揚道︰「謝藝說你身上有佛門的功夫,你不會真當過和尚吧?」   殤侯歎道︰「當和尚那段日子,是我此生最輕鬆的時候啊……」言下不勝唏噓。但程宗揚還沒來得及感動,緊接著他就嘿嘿一笑,「小程子,把桶裡的水喝了吧。」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老頭,你露出這樣的嘴臉,我怎麼覺得脖子後面直冒涼氣呢?不會是又想害我吧?」   殤侯親切地說道︰「本侯什麼時候害過你了?莫擔心莫擔心,冰蠱這種彫蟲小技,本侯舉手便可破去。」   程宗揚嘀咕道︰「這不會是你的洗腳桶吧?」說著他拿起橡木桶,滿滿喝了一口,然後「噗」的一口噴了出來。   「呸呸呸!」程宗揚叫道︰「殺人啊!放了這麼多鹽!」   殤侯笑咪咪道︰「本侯知道你要來解冰蠱,才備了這些上好的精體,足有一斤三兩。別怕別怕,只要喝下去,你肚子裡的冰蠱就大蟲化小,小蟲化了。」   程宗揚一咬牙,捧著木桶,把裡面的鹽水喝了個乾乾淨淨。   「坐好!」   殤侯低喝一聲,一瞬間鬚髮飛揚,流露出逼人的氣勢。那只戴著翠戒的手掌伸來,拍在程宗揚腹部。   程宗揚渾身一震,只覺一股深入骨餡的寒意從他掌中透出,週身的血液都彷彿凝固。程宗揚狠狠打了個冷顫,剛喝下去的水似乎在胃裡迅速凝結成一個硬邦邦的冰團。他咬緊牙關,身體禁不住戰慄起來。   片刻後,殤侯收回手掌。程宗揚立刻彎下腰,直著喉嚨開始嘔吐。   已經凝結成冰塊的鹹水從他喉中一塊塊滾出來,像石子一樣掉在地上不停滾動,隱約能看到冰塊中細小的蠱蟲蠕蠕而動。   看著程宗揚狼狽的樣子,殤侯得意地持著鬍鬚。「鹹水結成冰,比尋常冰塊更冷。若非如此,怎能把這些蠱蟲從你血中誘出來?」   「嘔……」程宗揚喘著氣道︰「死老頭!你敢陰我,嘔……咳咳,一碗水就夠用,你讓我喝半桶!」   「這才吐得乾淨嘛。」殤侯神情自負,神采飛揚,得意地說道︰「若非本侯的玄冰掌收發自如,怎麼能使出這般巧妙的破蠱絕技!」   「嘔……」   程宗揚用了一頓飯時間,才把半桶號水吐了個乾乾淨淨,喉嚨像被凍傷一樣又冷又痛。   糾結自己多日的冰蠱就這樣輕易解除,程宗揚反而有些不敢相信。良久,他喘了口氣,把那些聚滿蠱蟲的冰塊踢到一邊,然後喝了盞熱茶才驅走身上的寒意。   殤侯撿起一塊冰塊在燭火下審視片刻︰「給你下蠱之人,心腸不是一般的歹毒啊……」   程宗揚摸摸頸後的烙痕,悻悻道︰「那妖婦,總有一天,我要她好看!」   殤侯道︰「五原城一個寡婦,要處置她還不易如反掌。」   程宗揚心裡一動,這老頭怎麼突然發起好心,透出要幫自己收拾蘇姐己的口氣?他一門心思找什麼天命之人,肯定不會是覺得用高壓包電人很好玩吧?   程宗揚笑道︰「要對付她,我一個人就夠了。」說著他岔開話題,「如果說高手,武二郎算一個吧?」   殤侯毫不在意︰「武二可以算一個。但商隊真正的高手只有一人。」   「謝藝?」   「不錯。」殤侯道︰「他修為已臻於六級,達到通幽的境界,已可上窺第七級歸元之境。如果他不是四處尋訪周遊,而是潛心修練,足以稱雄一方。」   謝藝的功夫沒話說,但稱雄一方是不是有點過了?第六級比自己只高三級,似乎也沒高到哪兒去……   程宗揚道︰「第六級就這麼厲害?」   殤侯正容道︰「世間習武者何止千萬,但能修練到第五級入微之境的少之又少,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是五級以下的修為。謝藝若能修至歸元之境,天下能和他比肩的,不過百餘人而已。」   程宗揚疑惑地說道︰「修行不就是閉著眼讓真氣在經脈間打轉嗎?為什麼練到第五級的這麼少?」   「雨停了。」殤侯望著窗外,然後站起身,「來,陪本侯走走。」 第二章 雙美   暴雨過後,天際烏雲散開,現出滿天星斗。籐枝葉影間,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徑蜿蜓伸向前方,掩藏在綠葉下的房舍寂然無聲。   雨勢雖大,石徑上卻沒有積水。殤侯雙手負在身後,緩步而走,化身朱老頭時佝樓的腰背此時挺得筆直。寬袍大袖,玉冠華帶,氣度非凡,讓人怎麼也無法把他和那個猥瑣的朱老頭聯想到一起去。   「修行豈是易事。」殤侯緩緩說道。   「以常人論之,六歲學藝,三年方可築基,五年內視,十年生象。這便是十八年光明。到第四級,資質平庸者要花費二十年,甚至更多。以十五年論,六歲學藝,苦練不輟,到第四級便是三十九歲。世人壽命有限,只有少數堅毅之士能在六十歲時達到第五級境界,如此便可稱強者。再往後每晉一級都要數十年光陰,即便長生不死,要練到第八級也是一百四十歲年紀。」   居然要花這麼長時間?   「不對啊,」程宗揚訝道︰「武二年紀也就三十來歲吧,按你說的頂多是第四級,他怎麼有第五級的修為?」   「武二天生虎威,本人又秉性剛強,進境遠較常人為快。可惜他沒有明師傳授,否則成就不會弱於謝藝。」   程宗揚道︰「聽你這麼說,武二好像是個習武的天才。」   「何為天才?」   程宗揚一怔。   「所謂天才,不過是堅毅過人。尋常人一日十二個時辰,睡覺四個時辰,飲食瑣事耗去兩三個時辰,修行時心猿意馬,或看階前春草,或觀天際浮雲,玩蟲逗蟻不一而足。一日之中,真正用在修行上的時間不過一兩個時辰而已。像武二郎,每日練功至少在六個時辰,同樣是一年,進境較之常人何止三、四倍。」   程宗揚道︰「你是說用功?有沒有那種一學就會的天才?」   「你還未曾明白嗎?」殤侯歎道︰「天才不過是你願意為某件事用心花費的時間罷了。便以繪畫為例,每日花一、兩個時辰隨手塗抹,無可無不可,便是庸人之為。每日坐足四個時辰,有一個時辰用心,窮十年之功,可以為畫師;每日能用心繪上四個時辰,十年下來便是天才了。」   程宗揚不服氣地說道︰「那天賦就沒用了嗎?」   「當然有用!各人天賦不一,有些人辛苦一生也未必能成為畫師,但若是棄畫學書,同樣的努力也許就能成為天才的書者。」   程宗揚思索了一會兒,不得不承認殤侯說的有道理。   平常人興趣只是暫時的,像達文西、莫札特那樣的天才,每天腦子裡都想著繪畫、音樂,同樣是一年時間,他們專注於藝術的時間每天能高達十個小時,合計下來有四千個小時,而平常人每天專注的時間大概只有一、兩個小時,一年下來才五、六百個小時,相差何止數倍。   說到底,天賦每個人都有,而人與人在生理上並沒有太多本質上的差別。之所以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天才,差別只在於專注的程度和時間。但最難做到的,同樣是專注。對於天才來講,專注已經成為生命的一部分,無論做什麼都比常人用心,這就是天才之所以為天才的原因了。   「有些人天資聰慧卻無毅力恆心,終究一事無成。有些天資聰慧、毅力過人,卻無名師指引,正如本該學書者卻去學畫,亦難有所成就。所以有所成就之人,天資、毅力、名師,缺一不可。」   程宗揚拍了拍腦袋。「我看南荒也有不少人才,但感覺都缺了點什麼。像太乙真宗那樣的名門大派,挑選的弟子本來就比別的高出一截,再加上名師指點、同門切磋,難怪會高手輩出。」   但程宗揚對黑魔海的疑惑更多了。「按照你的說法,黑魔海花十八年時間培養弟子,現在能練到第四級就可以燒高香了。就算他們運氣特別好,十個弟子裡就有一個天資、毅力都特別出色的,也就是第五級剛入門的水準,頂多能和武二爺有一拼之力,似乎不怎麼厲害嘛。」   殤侯負手而立,望著頭頂的星空,良久道︰「我那位師兄,別有機杼也未可知……」   南荒的星空不像北方草原那樣低垂,近得彷彿觸手可及。這裡沒有被污染的空氣,夜空透明度極高,每一顆星辰都分外清晰,襯著黑天鵝絨般的天幕,顯得更加深邃遼遠。   連殤侯也不知道黑魔海有什麼手段,自己就不必費心了。程宗揚一邊陪他觀賞星空,一邊問道︰「老頭,你說的那顆命星在哪兒?」   「無知小子,命星豈會天天出現。」殤侯教訓一聲,然後指著南方天空一簇暗星道︰「那便是鬼宿,乃朱雀之眼。」   程宗揚仔細看去,那叢暗星中果然有一團朦朧的雲氣,就是星經上說的積屍氣了。   殤侯指著滿天星辰如數家珍︰「那是南宮朱雀的軫宿和翼宿。往西便是白虎七宿︰奎、婁、胃、昂、畢、觜、參。」   程宗揚有限的天文知識只能辨認出北斗七星和極星,聽著殤侯侃侃而言,他不客氣地譏諷道︰「別說得那麼嘴響,你的星象學真像你說的那麼高明,也不會找到一百多個天命之人吧?」   殤侯被他捉住痛腳,老臉竟然微微一紅,強辯道︰「星象的學問浩如煙海,豈是你這無知小子所能懂的!哼!」   程宗揚笑咪咪道︰「侯爺息怒,反正我是外行,你想怎麼蒙就怎麼蒙吧。不過侯爺對星像這麼熟悉,你們這一支不會就是幹這個的吧。」   殤侯道︰「黑魔海分巫毒二宗,我們在毒宗武學之外,擅長各種藥物。」   「怪不得君侯的尊號是鴆羽殤侯,」程宗揚道︰「如果我沒記錯,鴆鳥是一種毒鳥吧,傳說它的羽毛在酒中一劃,再美的酒也會變成劇毒。不過這個殤字挺奇怪,我記得殤是死的意思吧?而且指的是死時還未成年……」   殤侯眼神陡然一厲。程宗揚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目光,即使他裝模作樣嚇唬自己的時候,也沒有流露出如此深刻的痛意。   一個身影快步走來,他戴著文士巾,相貌文雅,正是自己曾見過的大奸賊秦檜。他躬身深深一揖︰「君侯,北地有訊。」   殤侯起身欲行,程宗揚連忙叫道︰「哎,太一經的事你還沒跟我說呢!」   殤侯擺了擺手,「今晚說得已經夠多了。此時即便告訴你也無益處。明日到堂中再敘此事。會之,」殤侯吩咐道︰「他不是外人,你帶他隨意走走吧。」說罷大袖一擺,轉身離開。   秦檜含笑朝程宗揚拱拱手︰「程公子,請。」   程宗揚好奇地打量他幾眼。這個秦檜舉止溫文爾雅,臉上總帶著一絲謙虛的笑意,讓人一見就覺得可親可近,哪兒有半分奸許的樣子。程宗拗心裡嘀咕道︰「難怪說大奸大惡之人,必有大智大勇呢。」   「秦兄在這裡不少時候了吧?」   「蒙殤侯不棄,在下追隨君侯已經二十餘年。」秦檜欣然道︰「君侯十餘年來苦心找尋天命之人,如今遇到公子,終於得償夙願。」   程宗揚道︰「剛才我一直沒問,殤侯找天命之人做什麼呢?」   秦檜笑道︰「君侯行事,非在下所能知。」   眼前這個秦檜雖然和自己知道的那個大奸賊有些不同,但胸有城府這點一模一樣,從他嘴裡肯定套不出話來。程宗揚只好打了個哈哈︰「秦兄不用客氣,殤侯也說了,我不是外人,自己隨便走走就行。」   秦檜也不勉強,含笑道︰「村後的山崖上有座七星連珠的溫泉,景物頗佳,公子如有興趣,不妨一遊。會之告辭。」   等秦檜離開,程宗揚沿著小徑一路前行。自己可真沒想到朱老頭竟然就是殤侯,他這兩種形象差別也太大了。這老傢伙深藏不露,連謝藝都看走了眼,以為他身上有佛門的功夫。謝藝有六級的修為,他該有多少呢?總不會超過王哲吧。   程宗揚腦中翻翻滾滾,升起無數疑惑。   鴆羽殤侯……這名號怎麼這麼古怪?   他以殤侯面目出現時,那氣勢是裝不出來的,難道他真是王侯身份?   鴆酒……程宗揚心裡琢磨著,好像是宮廷裡暗殺才用的毒藥,後面還有一個殤字,莫非他的家人是被鴆酒毒殺的?看來自己真得找雲蒼峰惡補一下這個世界的歷史了。   「咦?」程宗揚仰起臉,叫道︰「小香瓜?你在幹嘛!」   「哎呀……」   樂明珠正爬在樹上伸手去摘一顆水果,被他喊聲嚇了一跳,腳下一滑,頓時從樹上跌了下來。   程宗揚一個箭步撲過去,張臂把樂明珠抱在懷中。小香瓜嚇得臉都白了,手裡還緊緊抱著那顆水果。   「這裡有好多水果。」發現自己沒有摔到,樂明珠立刻興高采烈起來,「每一種都很好吃!」   程宗揚又氣又笑,「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他們呢?」   「祁大哥說他吃飽了,不願跟我來。凝羽姐姐和葉阿姨出去了。哎呀!那會兒雨下得好大,我們差點就走散了。幸好有個姓葉的阿姨來接我們,她給我們拿了新衣服,還拿東西給我們吃。那烙餅比朱老頭說得還好吃呢!喂,你見著朱老頭了嗎?」   小香瓜磯嘰咯咯地說著,一邊拉程宗揚到樹上採果子。   雖然只分開一個時辰,程宗揚卻感覺像分開很久。他替小丫頭拿著水果,然後隨著她一同爬到樹上。   「這一種最好吃了。甜絲絲的,吃到嘴裡就化了。」   那顆果子程宗揚從沒見過,形狀有點像葫蘆,色澤鮮紅,遠遠掛在頭頂一根手指粗的細枝上。樂明珠踏起腳尖,竭力伸長手臂去摘枝梢的果子,但她身材嬌小,怎麼用力都差了少許距離。   「大笨瓜!抱我起來啊!」   「你小心點。再掉下去,我可接不了你了。」   程宗揚抱住樂明珠雙腿,小丫頭傾過身體竭力把手伸到枝梢,摸住那顆果子。   小丫身體傾斜,那張圓潤的小屁股正翹在程宗揚面前,隨著她的使力在裙中一扭一扭。   程宗揚忍不住抱住她的屁股,在她滑嫩的臀肉上捏了捏。   「你別動!我都摘到了……哎呀!」   一股火熱的氣息透過衣物,卻是程宗揚低下頭,隔著裙子在自己臀上親了一口。樂明珠身體一顫,臀間的菊蕾彷彿被人撥弄一樣,生出異樣的感覺,連忙驚叫著掙開。   程宗揚雙手抱著小香瓜,兩腳踩著一根不怎麼粗的樹枝。本來只是好玩,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劇烈,被她一掙頓時失去平衡,抱著樂明珠一同從樹上掉了下來。   「篷」的一聲,兩人摔進灌叢。幸好程宗揚已經摔出經驗,百忙中還記得背部著地,把樂明珠托在身前。樂明珠充滿彈性的小屁股坐在他胸口,發出一聲古怪的破裂聲,接著一股濕黏的漿液滲入衣服。   「我的水果……」樂明珠欲哭無淚地舉起小手。   她好不容易才摘到那顆水果,被程宗揚惡作劇地呵了口氣,本能地去搗住屁股,卻忘手裡還拿著果子。結果程宗揚一轉身,她從平跌變成直坐下來,正好把那顆水果擠得碎裂。此時果漿四縊,濺得自己滿臀都是,連程宗揚也倒了楣,胸前沾了一大片汁汁液液的果肉。   「都是你!都是你!」樂明珠坐在程宗揚胸前,氣惱地在他身上打了幾拳,「我好不容易摘到,還沒有吃呢!」   被小香瓜這樣一鬧,程宗揚心裡那點陰影早消失得無影無蹤,笑道︰「只是碎了,還可以吃啊。」   說著他抱起樂明珠,嘗了一口︰「嗯!真的很甜!」   樂明珠趴在他身上,屁股翹起,鵝黃的裙上沾滿水果鮮紅的漿汁,濕灑灑貼在裙上。程宗揚抱住她的大腿,毫不客氣地把臉埋在她圓翹的臀間,品嚐著美味的果漿。那種曖昧的姿勢使樂明珠臉紅了起來。   程宗揚隔著裙子,戲譴地在她臀縫間吹了口氣。   「呀!」樂明珠低叫一聲,火熱的氣息鑽進臀溝,被焚情膏改造得敏感無比的小屁眼兒像被燙到般收緊。她嬌軀輕顫,身子像融化一樣軟下來。   抱著樂明珠香軟的身體,這些天來的辛苦似乎都飛到九霄雲外。程宗揚把她抱起來,手指輕輕在她臀間觸弄,在她耳邊喚道︰「小香瓜……」   樂明珠不好意思地咬住嘴唇,過了會兒才紅著臉說︰「大壞蛋,你又要干人家屁股。」   「好不好?」   「都讓你幹過好幾次了,還問我……」   程宗揚小聲笑道︰「我就喜歡看你答應的樣子。」   樂明珠恨恨打了他一拳,然後垂下眼睛羞答答說︰「好啦,你想幹就幹好了。」   「真乖。」程宗揚笑著在她粉頰上親了一口,一邊拉住她的衣帶。   樂明珠推開他,皺眉道︰「裙子上都是果漿,好難受。」   「有什麼難受的?」程宗揚咬著她的耳朵小聲說︰「小香瓜可愛的小屁股上沾的又是果肉,又是果汁,就像一團白生生的果肉,幹起來甜絲絲的……」   「我才不要,」樂明珠嘟著嘴說︰「你在人家屁股裡蹬來蹬去,把那些果汁果肉都干到人家屁股裡面,好噁心。」   程宗揚放聲大笑,被樂明珠擰了一把才住口,低笑道︰「讓你的小屁屁也吃水果還不好嗎?」   樂明珠氣惱地說︰「你真噁心!你再這樣,我就不讓你干了。」   程宗揚哄道︰「好了好了,我們去洗洗。對了,聽說山上有個溫泉,還是什麼連珠的。走,我們到溫泉插屁股玩!」   「討厭!上次我都跟你說了,要說愛屁屁。」   程宗揚失笑道︰「對對,是愛屁屁。」   樂明珠說插屁股不好聽,堅持讓他改成愛屁屁這種童稚氣十足的說法。程宗揚笑道︰「小香瓜最乖了,一會兒讓我的大肉棒來好好愛你的小屁屁。」   天際只有一鉤淡淡的殘月,山間的密林在夜風輕輕搖曳,發出潮水起伏般的聲音。群星璀璨,宛如深藍色天鵝絨上的珍珠,光芒閃耀,彌補了月色的不足。   「別拽我的褻褲……」   「反正要脫的。先脫了,一會兒方便。」   「有人看到……」   「人都睡著了,誰還會看到?再說你還有裙子呢……」   程宗揚把樂明珠抱在懷中,呵哄著翻起她濕灑灑的裙子,剝下她的褻褲。還沒走到殤侯說的溫泉,小香瓜已經被他逗得兩腿發軟。   蒼松翠柏間露出一串清濕的水池,七個大小不一樣的溫泉,由高到低依次排列,彷彿一串不規則的珍珠嵌在山崖上。周圍古木參天,粗大的籐蔓不知生長了多少歲月,籐身露出岩石般的質地,像石牆一樣繞在池畔。   程宗揚躍上古籐,眼前一片淡淡的水霧在夜空下裊裊升起,一個女子浸在池中,黑色的長髮飄浮在霧氣氳氤的水面上。   樂明珠抱住程宗揚脖頸,軟綿綿伏在他肩頭。舒服得幾乎要睡著了。她下身被脫得光溜溜的,被薄薄的紗裙包裹著,那張白滑柔嫩的小屁股在他手臂上滑來滑去,瑩潤之極。   發現池中有人,小丫頭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連忙按住裙擺。   程宗拗朝小香瓜慌忙遮掩的屁股上拍了一掌。「小笨瓜,是凝羽啦。」   樂明珠怕被人看到自己和程宗揚親熱的一幕,一邊推他一邊道︰「放我下來……」   「放什麼放!」程宗揚不理會小丫頭的吵鬧,抱著她合身跳入池中朝凝羽游去。   「哈,你也在這裡!」   凝羽揚起臉,綻出一絲笑容。今晚沒有月色,她皎潔的玉臉上卻彷彿有月光流動,夜色下露出姣麗的容顏。   「葉姨說,這裡的溫泉對我的傷勢有好處。」   「哪個葉姨?哦,是那個老太婆。」   凝羽微笑道︰「她年紀沒那麼老。」   「沒那麼老,還弄一臉皺紋——喂,你別亂動!她會治傷?」   「呀!」樂明珠低叫一聲,小臉立刻紅了起來。   程宗揚把手伸到她臀間,在她柔嫩的小屁眼上揉了一把。小丫頭頓時渾身發軟,當著凝羽的面,她愈發不好意思,又是難受又是委屈地咬著唇,身子卻不敢亂動了。   凝羽看出樂明珠的羞澀,微微一笑,從池中站起身來。溫熱的泉水從她潔白的肌膚上滾落,澱入池中。夜色下,她曲線優美的胴體像白玉般晶瑩,圓潤的雙乳、纖細的腰身、修長的雙腿,玉體纖毫畢露。   凝羽拉起程宗揚的手放在自己乳上,然後翹起纖指,輕輕點了點樂明珠的鼻尖, 無聲地笑了起來。   她這樣坦然,樂明珠倒不好意思起來,訕訕道︰「這裡水好熱……」   「不熱能叫溫泉嗎?」說著程宗揚板起臉,「小香瓜,你再扭,我就打你的屁股!」   樂明珠臉紅得像蘋果一樣,雖然她已經很忍耐了,但程宗揚的手一點都不老實。她低喘著抗議道︰「誰……誰讓你總摸我屁股……」   「是你坐在我手上好不好?別動,聽凝羽說話。」程宗揚道︰「葉老太婆的身份你知道了?」   「她沒有瞞我。」   「她和朱老頭兩個裝神弄鬼,打的什麼主意……嘿嘿,她和朱老頭的關係不簡單啊,說不定有一腿。」   凝羽一笑,蹲下身子解開他的衣帶。   程宗揚低聲道︰「你的傷勢,不是不能和我做那個嗎?」   「不妨的。」凝羽朝他嫵媚的一笑。接著一張溫潤的小嘴含住陽具,輕柔地吞吐起來。   凝羽唇瓣帶著淡淡的涼意,細緻地在肉棒上舔舐,舌尖輕輕佻弄著龜頭,每一絲接觸都令人心動。   程宗揚挺直身體感受著她唇舌的溫存。懷裡的小香瓜臉脹得通紅,卻禁不住好奇地瞪大眼睛,看著凝羽的舉動。   「她在親你那裡哎……」樂明珠怕凝羽聽到,咬著程宗揚的耳朵,細聲細氣地表一不驚歎。 第三章 ◆ 授藝   凝羽外冷內熱,她決定的事情從不顧及別人的眼色,程宗揚索性也放開懷抱,笑道︰「羽兒,我們親熱一個!讓小香瓜看看!」   樂明珠羞得連耳垂都紅透了。「我才不要看!」   程宗揚捏捏她的屁股,笑道︰「你是我的女人,凝羽也是我的女人,大家都做一樣的事,何必你躲著我,我躲著你,一起做不是挺好嗎?」   小香瓜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抗議道︰「誰是你的女人……」   程宗揚板起臉,「怎麼不是?不是我的女人,為什麼讓我幹你的屁……」   「哎呀!」樂明珠連忙按住他的嘴巴,「別說!」   程宗揚掙開她的手,「看你凝羽姐姐多乖,好老婆,再吸深一點!」   凝羽嫣然一笑,伸長頸子,將整根陽具都吞入口中,用喉嚨的軟肉包裹著龜頭,柔柔吞吐。樂明珠還是第一次看到女人為男人口交,又是驚訝,又是臉紅,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凝羽的動作。   凝羽毫不顧及樂明珠的目光,彷彿天地間只有自己和身前的男子,細緻而溫柔地舔舐著他的陽具。   良久,凝羽吐出陽具,雙手抱著程宗揚的膝彎,把臉貼在他大腿上,像歎息般輕聲道︰「公子,莫忘了凝羽……」   程宗揚撥開她臉上的髮絲,「怎麼會忘呢?就是這個世界都毀滅了,我也忘不了。」說著他笑道︰「你看小香瓜,都快羞死了。」   樂明珠鼓足勇氣道︰「我才不害羞呢。」   程宗揚笑道︰「那好,讓我摸摸你的小妹妹。」   樂明珠「哎呀」一聲,連忙推開他的手腕。   凝羽一笑,反身雙手按住池沿,身子像玉環一樣向後弓去,接著下身挺起,那雙修長的玉腿像玉扇一樣筆直分開,露出股間濕淋淋的蜜穴,輕輕放在程宗揚掌中。   樂明珠沒想到凝羽會這樣把女孩最羞恥的部位展現出來,主動放到那個大壞蛋手裡,一時間期期艾艾的說不出話來。   凝羽的配合讓程宗揚在小香瓜面前大有面子,而樂明珠最後一點少女的矜持也在她的舉動下逐漸散去。原來在這個男人面前,彼此的隱私和羞澀都沒有必要。   白美的玉股間,那敞露的蜜穴彷彿一朵鮮美的玫瑰,在程宗揚掌中嬌艷欲滴。程宗揚輕輕摩掌著凝羽下體柔膩的花瓣,在樂明珠耳邊道︰「來,用你的小手,把我的大肉棒放到你凝羽姐姐的小肉洞裡。」   樂明珠咬著唇,滿臉通紅,堅決地搖搖頭。   程宗揚指尖滑入小香瓜臀間,擠進她柔嫩的肛蕾,在裡面戳弄幾下。   樂明珠緊繃的身體立刻軟化下來,乖乖扶起程宗揚的大肉棒。   「凝羽姐姐,你不要怪我啊,」樂明珠小聲道︰「都是這個壞傢伙讓我這樣做的……」   凝羽蜜穴一滑,穴口頂住龜頭。她昂起頭,看著一臉得意的程宗揚,輕聲笑道︰「一會兒公子干你後庭,我可要幫他呢。」   小丫頭有些難堪地咬咬嘴唇︰「那你不許笑話我啊。」   凝羽蜜穴略顯緊狹,樂明珠握住程宗揚粗大的肉棒,把龜頭送入她鮮嫩的美穴中,忍不住讚歎道︰「凝羽姐姐,你的腿真長,好漂亮。」   凝羽雙腿挺直,像玉弓一樣張開,白嫩的陰阜向前鼓起,盛開的蜜穴輕輕顫動著,將肉棒一點一點納入體內。   樂明珠扶著程宗揚的陽具,手指不小心碰到凝羽下體柔軟的蜜肉,連忙縮了回來。程宗揚像大灰狼一樣獰笑一聲,抓住樂明珠的手腕,把她的手掌放在凝羽股間。   凝羽嬌美的一笑,敞開身鴿用蜜穴套弄著程宗揚的陽具。樂明珠從來沒有見過男女交媾的一幕,雖然暈生玉頰,眼睛卻不禁好奇地發亮。   多日沒有接觸過凝羽的身體,那玉戶仍和以前一樣鮮美嬌嫩。程宗揚挺身深深干進凝羽蜜穴內,龜頭頂住她的花心。   「啊……」凝羽低叫著足尖繃緊,她腰肢彎曲,渾圓的雙乳倒垂下來,身體重心都放在下體。隨著程宗揚的挺弄,蜜穴像濕透的玫瑰一顫一顫,圍繞著粗大的陽具微微收放開合,妙態橫生。   樂明珠最初的羞赧此時都被驚訝和好奇所代替,眼神中還流露出一絲羨慕。「凝羽姐姐的身子好美呢……」   程宗揚引誘道︰「這才是男女間最快樂最有趣的事,比愛屁屁還舒服……」   他一邊說,一邊手指沿著小香瓜滑膩的臀溝伸到她嬌嫩的美穴間,在她柔膩如脂的蜜肉間輕輕撥弄。   樂明珠連忙去擱,卻被他拉住手掌,把她指尖一併伸進細軟的嫩縫間。樂明珠面紅耳赤,一手被迫撫在自己下體,一手放在凝羽股間兩人交合的部位,感受著她正被那根大肉棒幹得不住顫動的嫩穴。   凝羽蜜穴很軟,那兩片嬌艷的花瓣被粗大的肉棒撐得翻開,中間一片紅嫩的蜜肉又軟又膩,像熟透的果肉一樣,包裹著那根堅硬而火熱的陽具。   程宗揚指尖塞進穴口,讓樂明珠觸摸她被侵人的蜜穴,在她耳邊輕聲喚道︰「小香瓜……」   樂明珠穴口已經濕了一片,她體溫比凝羽高了許多,股間一片濕滑,脂玉般的肌膚又軟又熱,香暖動人。幸好她靈台還保持最後一點清明,可憐兮兮地央求道︰「不要……會死的……」   程宗揚只好放棄進一步的打算︰「我摸摸總可以吧?」   小丫頭把臉扭到一邊,雙腿卻乖乖分開,露出自己處女的美穴。程宗揚在她唇上狠狠親了一口,笑道︰「羽兒!我們來換個姿勢!」   程宗揚坐在泉池邊沿,把樂明珠橫抱在懷中。凝羽雙腿張成一字,對著他怒脹的陽具坐了下來。凝羽蜜穴已經濕透,穴內滑膩之極,雪臀一沉便將肉棒納入體內。她將花心送到程宗揚龜頭上,輕輕研磨。   程宗揚經脈間氣流一動,習慣性送出真氣,在她體內輕輕一觸卻折了回來。   凝羽搖了搖頭,然後微笑道︰「今晚讓我來好好服侍你。」   程宗揚雖然納悶,也沒有十分在意。凝羽長髮披在身後,凹凸有致的玉體跨在自己腰間,嫵媚地起落著,那張嬌美的蜜穴灑下淋淋漓漓的潔水,在肉棒上發出迷人的輕響,美妙動人。   程宗揚溫香軟玉在抱,毫不客氣地拉開樂明珠的衣衫,一手撫玩著她豐碩的乳球,一手在她股間撥弄。樂明珠像只小羊羔一樣,軟綿綿躺在他懷中,那對又白又大的乳球彷彿一團香軟的暖玉,在他掌中不斷變形。   程宗揚含住她紅嫩的乳頭,用齒尖輕輕當咬,手指伸進她陰部的裂縫中,將她密閉的陰唇分開,以指尖輕輕戳弄。   樂明珠閉著眼睛,鼻尖滲出細密的汗珠,紅唇抿緊,拚命忍受著體內越來越強烈的衝動。   凝羽子宮中陰寒的氣息不斷溢出,程宗揚火熱的陽具插在穴內,帶來濃濃暖意。她動作漸漸加快,忽然身子一顫,蜜穴夾住陽具,有節奏地抽動起來。   程宗揚攬住洩體的凝羽,在她唇上輕吻一口,然後笑著捏了捏樂明珠圓翹的乳球︰「小香瓜,該你了。」   「唔……」樂明珠懵懂地睜開眼。   凝羽起身,「啵」的一聲將陽具從體內拔出,然後掠了掠髮絲,把樂明珠從程宗揚手中接過來,淺笑道︰「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   樂明珠小聲道︰「凝羽姐姐……」   凝羽一手托著她的腰身,一手分開她雪嫩的臀肉,低笑道︰「妹妹的後庭花真可愛。圓圓的,又紅又嫩,看起來好軟呢。」   樂明珠嘟嚷道︰「都是那個壞傢伙,用他的大肉棒插來插去,把人家的屁眼兒都干軟了……」   凝羽掩口嬌笑,她依在池旁的石上將樂明珠抱在懷中,笑道︰「樂妹妹身材真好,難怪他抱著你時肉棒比往常都硬呢。」   程宗揚叫道︰「不要胡說啊,我一直都是很硬的!」   凝羽笑道︰「樂妹妹,用你的小屁眼兒讓他得意一下。」   樂明珠皺起鼻子,不情願地說︰「每次干我屁眼兒,他都得意死了。」   「誰讓妹妹長得美呢?」凝羽托起樂明珠的下巴,由衷道︰「樂妹妹長得真美……」   小丫叫肌膚像新鮮的牛乳一樣潔白,光溜溜的豐乳圓臀,誘人之極。程宗拗扶著她圓翹的粉臀,身體往前一送。   「呀!」樂明珠臉上露出一絲痛楚。   凝羽道︰「你輕一些。」   程宗揚頂住樂明珠的屁股︰「小香瓜,屁股翹起來一點。」   樂明珠只好翹起屁股。凝羽伸出雙手抱住樂明珠的臀肉,將她雪臀分開,露出柔嫩的肛洞。   樂明珠擰緊眉頭,圓潤的雪臀被肉棒頂得凹陷下去。   「哎呀……好痛……」   她臀溝內淌滿淫液,又濕又滑,這時一扭,程宗揚陽具頓時滑到一邊。他又好氣又好笑︰「又不是沒幹過,還痛什麼。」   樂明珠委屈地說︰「本來就很痛嘛。」   凝羽伸出手扶住程宗揚的陽具,將那只又硬又大的龜頭放在少女嬌柔的嫩肛上,然後用指尖按住她的肛蕾,輕輕揉弄著剝開。   樂明珠羞不可抑,在凝羽的揉弄下,屁眼兒熱熱的生出異樣的感覺,像蜜糖一樣軟化下來,一點一點被陽具侵入。   屁股中柔軟的肉孔被手指輕輕剝開,讓身後那個可惡的傢伙用他的大肉棒一點一點塞滿。忽然充滿彈性的屁眼兒一緊,硬邦邦的龜頭桶入體內,屁眼兒被龜頭脹緊,彷彿要裂開一樣。   和男人一樣,大多數女人都不喜歡與同性接觸,但樂明珠從小在光明觀堂和幾個小師妹親密無間,睡覺都要擠在一起,幾個小丫頭磯嘰喳喳,半夜都睡不著,玩鬧慣了。凝羽性子冷淡,卻很喜歡樂明珠的活潑可愛,尤其今晚與平常不同,更是由著程宗揚胡來,讓他盡情享受了雙美在擁的快意。   兩具赤裸的胴體糾纏在一起,溫暖的泉水像絲綢一樣輕柔。水面霧氣蒸騰,小香瓜白美的雪臀被霧氣浸得又濕又滑,細膩如脂的臀肉散發出水果一樣的甜香。   程宗揚挺起陽具在小香瓜臀間越干越深,直到整根肉棒都桶進她柔嫩的肛洞內。樂明珠顰緊的眉頭鬆開,白生生的屁股被大肉棒幹得翹起。她伏在凝羽身上,圓滾滾的雙乳與凝羽乳房貼在一起。她乳房尺寸比凝羽大了許多,乳頭卻比她小巧,乳暈色澤更淺,呈現出稚嫩的淡紅色,此時硬得像石子一樣。   程宗揚腰身不住挺動,動作由慢到快,在小香瓜臀間盡情抽送。比起凝羽的美穴,小香瓜屁眼兒更加緊窄,肛洞周圍一圈嫩肉緊緊筵在陽具上,充滿彈性;她咬著唇,乖乖被他插著屁眼兒。每次陽具挺入,那小屁眼兒都情不自禁地收緊,彷彿要將他的陽具拉進腸道深處。   在小香瓜臀內挺動一盞茶的時間,程宗揚托起凝羽修長的玉腿,把她雙足放在肩上。凝羽與樂明珠摟抱在一起,她雙腿一張,樂明珠雙膝也被迫分開,腹下毛髮細軟白嫩的美穴敞露出來。   程宗揚在心裡罵了鳳凰寶典一百多萬遍,然後從小香瓜臀間拔出陽具,肉棒向下一沉,干進凝羽穴內。   樂明珠被他一輪猛攻,幹得幾乎喘不過氣,這時才有了片刻喘息。凝羽身體微微昂起,她蜜穴濕滑無比,肉穴盡頭那枚軟軟的花心與龜頭一觸,被擠得凹陷下去,像一張小嘴淺淺含住龜頭。   兩枚肉孔各有各的妙處,程宗揚一連幹了幾十下,幹得凝羽嬌軀輕顫,又換到小香瓜的屁眼兒中。他陽具沾滿淫水,幹起來比剛才更加濕滑順暢。小屁眼兒緊緊夾住肉棒,抽動間發出「嘰嚀嘰嚀」的膩響。   小丫頭這會兒渾身骨酥體軟,軟綿綿趴在凝羽身上,在程宗揚的抽送下發出「呀呀」的低叫。   漫天星辰高懸在幽深的夜空中,泉水從山崖上蜿蜓洩下,最高處的泉池熱氣蒸騰,每下一級,溫度就降下幾分,到此時已經溫暖適中。   程宗揚在兩具女體中輪流進出,幹得兩女淫液泉湧。樂明珠跪在凝羽腰間,柔嫩的肛洞被陽具幹得軟膩無比。程宗揚拔出陽具挺進凝羽體內,凝羽順從地挺起下體,讓他在自己蜜穴內抽送,一邊用纖指撥弄樂明珠圓張的嫩肛。   樂明珠玉頰紅暈迭生,她昂起頭,胸前一團豐膩的乳房被程宗揚抓在手中恣意愛撫,另一團雪乳白光光懸在身下,不住搖晃,紅嫩的乳頭不時與凝羽翹起的乳尖碰在一起,艷態橫生。   「呼……」程宗揚長吐一口氣,在凝羽體內盡情噴射起來。   凝羽已經被他幹得高潮迭起,勉強翹起臀,用花心頂住龜頭,讓他射在自己體內最深處。   樂明珠屁股被程宗揚腹部壓住,感覺到他射精時的律動,不由咬住手指,半晌才小聲道︰「你射得好多……呃,我屁眼兒都讓你干麻了……」   程宗揚拔出陽具,剛射過精的肉棒一挺,疲態盡去,又顯得猙獰起來。   「小香瓜,現在該你了……」   「哎呀,不要……你已經幹過了……啊……」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按住樂明珠,抱住她的雪臀,把剛射過精的陽具干進她屁眼兒中,在她腸道內大力抽送,把小香瓜幹得「呀呀」直叫。   空山新雨,空氣分外清新。   程宗揚掀簾出來,只覺渾身精氣十足,就是來兩隻老虎也能打死,還不耽誤吃早餐。   「老四,這麼早?」   祁遠叼著一根柳木細枝,正在漱口。這裡沒有牙膏牙刷,人們用來潔齒的工具什麼都有。富貴人家用苦參潔齒,平常還要含雞舌香,談吐時濃香馥郁。平常人用青鹽擦牙,還有人用一種馬尾製成的小刷,配合窮人一般用剝了皮的柳枝,或者嚼甘草潔齒。程宗揚試過幾次,發現效果並不差。   程宗揚也折了根柳枝,叼在嘴裡低聲道︰「你鼻子最靈,瞧出這兒的不一樣了嗎?嘿嘿,那個朱老頭……」   程宗揚還沒說完,就看祁遠朝自己一個勁兒的擠眉弄眼。他回過頭,只見那個葉媼正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   程宗揚一點都不臉紅,直起腰道︰「喂,昨天你話說了半截,讓我一夜都沒睡好——你說我過幾天就不用來了,是什麼意思?」   葉媼神態從容地說道︰「你把真氣運行到手太陰、手少陰、手厥陰三經,陰維、陰蹺二脈。」   人體十二正經有六條陽經和六條陰經,分別為手三陽、手三陰和足三陽、足三陰。陰維和陰蹺屬奇經八脈中的兩脈,王哲傳授給自己的九陽神功側重於六條陽經和陽維、陽跳二脈,很少迎至陰經。而凝羽的功法則側重於陰經,程宗揚對此並不陌生,當即催動丹田中的氣輪,在這五條經脈中運行一遍。   「這有什麼啊。哈哈……」   程宗揚笑聲未落,葉媼衣袖飛起,一掌玉蝶般拍在程宗揚胸口。   程宗揚左手一張,抓向她的手腕,右手已經抓住匕首。葉媼擊來的力道並不強勁,程宗揚有十成把握能擰住她的手腕,給她一個好看。誰知她掌風襲來,自己真氣只運行一半,胸口就如受雷啞,幾條陰經同時一震,潛伏在其中的陰寒氣息洶湧而出。一招都沒遞出,胸口就結結實實被葉媼拍了一掌。   劈開龍神頭顱時它力量反噬的一幕再次出現,程宗揚丹田劇震,墊伏在經脈中多時的陰寒氣流像毒蛇一樣竄出,四處湧動,彷彿要將經脈撕得粉碎。   祁遠沒想到兩人說動手就動手,愣了一下才跳起來去搶自己的刀。沒等他出手,葉媼隨手一拂,他就像滾地葫蘆一樣滾到一邊。   程宗揚狼狽地弓著腰,嘴巴大張著,卻一口氣也吸不進來。 第四章 ◆ 返程   「明白了嗎?」葉媼抬手在他腰側一撞,程宗揚才透出一口氣,經脈中紛亂的氣息逐漸收攏。   葉媼揚起下巴,冷冰冰道︰「像你倆這樣手拉手往死路上走的傻瓜,著實少有。去見殤侯吧。」   程宗揚喘了幾口氣,先把祁遠拉起來,然後連忙跟在葉媼後面;陽光不斷從走廊兩側透入,在葉媼衣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葉媼雙手平握胸前,步伐從容優雅,雖然此時年紀已經不輕,仍能看得出她年輕時絕美的風致。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程宗揚先奉上一頂高帽︰「葉姨走路時的姿態真是有氣質,就像宮裡的貴人。」   葉媼頭也不回地說道︰「不叫『喂、喂』了嗎?」   程宗揚乾笑兩聲,「葉姨大人有大量,肯定不會跟我們小輩一般見識的。哈哈,我看殤侯也有點怕你呢。那次不知道你給他下了什麼藥,那老傢伙差點拉死在路上。」   葉媼昂起頭,一言不發。   程宗揚旁敲側擊道︰「殤侯在南荒這麼多年也挺不容易的,是吧?聽說他在六朝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殤振羽……這名字不大像真名啊?」   葉媼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就像沒有聽到一樣,讓程宗揚討了個沒趣。不過程宗揚心態倒很坦然,笑嘻嘻道︰「凝羽說這裡的溫泉對她傷勢有好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們就在這裡多住一段時間,等她傷好了再走。到時候就得多麻煩葉姨你了。」   葉媼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看著程宗揚皺眉道︰「凝羽沒有和你說嗎?」   程宗揚愕然道︰「說什麼?」   葉媼神情冷峻,「她經脈陰氣過盛,早已積重難返,又累次受創,已經命懸一線。至少要在這裡住上一年,細加調理,才有可能復原。」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叫道︰「怎麼可能!她昨晚還好端端的,怎麼讓你一說就命懸一線了!」   「蠢材。」葉媼冷冰冰道︰「孤陰不生,孤陽不長。別人給她下了個圈套,她就跳進去,居然能支撐到現在也是一樁奇事。如果不是飲了殤侯的碧陽茶,你此時已經是死人了。」   程宗揚想起凝羽昨晚的舉動,心裡越來越驚慌。昨晚自己和兩女一直鬧到四更,   小香瓜的屁眼兒被自己搞了兩次,還當著她的面干了凝羽的後庭。到後來凝羽已經體力不支還不肯拂了自己的心意,由著自己胡來。如果葉媼說的是真的,凝羽已經打定主意要留在這裡,才不顧傷勢和自己交歡。   「不行,我要找她去!」   「你去有什麼用?也要在此地留一年?」葉媼寒聲道︰「有你在,凝羽還怎麼療傷?」   程宗揚叫道︰「她是我的女人,難道我不在這裡陪著?」   葉媼瞥了他一眼︰「你能一年內不去找她嗎?」   程宗揚啞口無言。   堂內傳來一個充滿威嚴的聲音︰「何人在堂外喧嘩?」   程宗揚瞪了葉媼半晌,然後一掀簾子踏進堂內,沒好氣地說道︰「你們都商量好了,合夥來蒙我是吧?」說著拿起案上的茶盞,一口氣喝乾,齜牙咧嘴地說道︰「喝這麼燙的茶,小心以後得食道癌!」   殤侯看看葉媼已經離開,這才把板起的臉放下,嗔怪道︰「小程子,你心裡有火也不能對本侯撒吧?凝羽那姑娘,本侯瞧著挺好,倒在這裡養傷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況且……」殤侯話風一轉,傲然道︰「她的傷勢除了我這裡以外,天下無人能治!」   程宗揚把茶盞一丟,不客氣地說道︰「你找天命之人,不會是找著好玩吧?還把凝羽留在這裡當人質,以為我是傻子啊?」   殤侯怫然道︰「我要留下你就是一伸手指的事,還需要抓個女子當人質?小程子,你這也太小看本侯了。」   程宗揚歎了口氣,「我這不是著急嗎?好了老頭兒,我知道你對我不錯。不管我是不是天命之人,只要你覺得是,那就是好了。要我幫你做什麼,說句話出來,能做到我就做,做不到我也沒辦法。」   殤侯飲了口茶,慢悠悠道︰「本侯想開一家商號,讓你幫我打理。」   程宗揚訕笑道︰「就這麼簡單?小心我疑神疑鬼。」   殤侯點了點頭。「我希望你這家商號能把宮廷的生意接過來。」   「六朝呢,你說的是哪家宮廷?」   「既然雲氏總號在建康,就從晉國的建康宮開始。」殤侯淡淡道︰「最後是洛陽城的未央宮。」   「未央宮不是在長安嗎?」程宗揚一拍腦袋,「哦,現在長安城裡是唐室的大明宮。你的目標就是漢室吧?侯爺大概不缺錢,那你想賺什麼呢?」   「當然是天子之位!」殤侯停頓了一下,「還有呂氏一族的性命。」   「當皇帝?」程宗揚訝道︰「你年紀不小了吧?還有這麼遠大的志向?」   「誰來做天子,本侯並不在意。但不能由竊國者來做。」殤侯沉聲道︰「你若想做天子,本侯可以幫你。」   「免了。」程宗揚一口回絕,「你讓我接管天子的後宮吧,這事還可以考慮考慮。當天子還要治國呢,我才沒這分閒心。侯爺,你可要想好了,這種事成功率連百分之一都沒有,到時候做不成,可別怪我拿你的錢打水漂。」   殤侯一直神色冷峻,這時忽然露出一個熟悉的笑臉,親切地稱呼道︰「小程子啊,你一開始就沒打算用心去做吧?」   程宗揚嘿嘿一笑,「讓你猜著了。我膽小,這種謀逆造反的事真的嚇住我了。」   「小程子,我給你解了冰蠱,還救了你一命,你連個謝字都沒有。這會兒還拿了我的錢不辦事!欠本侯的人情就不用還了?」   程宗揚笑嘻嘻道︰「大恩不言謝嘛。侯爺運籌帷幄,英明神武,想來也不會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殤侯毫不介意地說道︰「無妨無妨,你隨意去做就行。」   程宗揚卻懷疑起來,「侯爺,你有這麼大方?我怎麼沒看出來呢?」   殤侯持了持鬍鬚,「此誠天機,不可洩露。」   程宗揚擺出一個嘔吐的表情,但也不再追問,轉頭道︰「咱們該說太一經的事了吧?」   「天地渾沌未明,陰陽合而未分,是為太一。」殤侯道︰「黑魔海自渾沌初開,鴻蒙未明,便以太一經為群經之首。此功按融合陰陽,探尋萬物本源,尋找天地間最初的力量化為己用。」   程宗揚皺起眉頭,「這段話我好像在哪兒聽過……凝羽!是凝羽的功法!」   程宗揚拍案道︰「她說自己不知道名字,原來叫太一經!」   殤侯點了點頭。「太一經涉及陰陽,歷代修習者多用雙修之法,這中間的差別,你可知道了?」   程宗揚想著另外一件要緊事,一時沒有聽清,「哦?」   殤侯露出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蠢材!凝羽所習的功法,不過是作為鼎爐的末技!」   「什麼鼎爐?喂,你別瞪我,這玩意兒我真不懂。」   殤侯重重哼了一聲,「男子以雙修法修習太一經,必用一女子為侶。此女就如同一口煉丹的器具,供其養煉真陽、渲洩雜氣,故稱為鼎爐。」   程宗揚想起凝羽體內的寒氣,不禁打了個冷顫。那混蛋竟然把凝羽當成練功的鼎爐,幹完之後,還隨意把有害的雜氣留在她身體裡面。   「西門慶!」程宗揚咬牙道︰「他是黑魔海的人!我當初怎麼沒一刀幹掉這傢伙!」   「黑魔海的弟子?」殤侯饒有興味地說道︰「有機會,本侯倒要會會這位後輩了。」   「你去五原城找最大的生藥鋪就行……生藥鋪!」程宗揚突然大叫一聲。   「便是藥材鋪,因售賣藥材不作焙制,故稱生藥鋪。有何不妥?」   「謝藝會來南荒就是從一間生藥鋪得到的消息。世間哪有這麼巧的事?媽的!」程宗揚爆了句粗口,「黑魔海這幫傢伙真毒!」   黑魔海的人有意把謝藝引到南荒,不用說,是準備對星月湖下手。而小紫是岳帥的後裔,黑魔海的人如果還在南荒肯定不會放過她。現在鬼王峒沒了,碧鱸族她也回不去,那死丫頭一個人在南荒,周圍都是敵人,可有她好受的。   程宗揚定了定神。「你說的差別是什麼意思?」   殤侯道︰「凝羽所學的功法不過是用來配合對方修練太一經,真氣所行經脈與尋常不同。」   程宗揚點點頭,凝羽的功法確實很古怪,只不過眼下除了自己不大明白的九陽神功,根本沒有什麼可以比較的。   「所以,正如鳳凰寶典只能傳於女子,真正的太一經也只能由男子修習。」   程宗揚這時才想通,頓時倒抽一口涼氣。「你是說我跟著她練的太一經,全都練錯了?」   「何止是練錯了!幸好你修習時間不過月餘,若再練數日必會被體內積蓄的陰氣反噬,非殘即死。」殤侯傲然道︰「若非遇到本侯,你就是變成鬼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程宗揚卻掛念著那個沉默的女子。「凝羽呢?她會怎麼樣?」   「她修習時日已久,積重難返,若想復原,除非廢去武功。不過本侯傳她疏導之法,可保她性命無憂。至於修為……終身無望練至六級以上。」   程宗揚緊張地思索著,聽殤侯的口氣,凝羽還有復原的可能。凝羽很少吐露自己的身世,但她一個羽族孤女,十幾歲就被族人送給蘇姐己當奴僕,又被蘇姐己轉手送給西門慶當鼎爐。現在她是自己的女人,再讓她受一點委屈,自己的程字就可以倒著寫了。   「你意思是說,就讓她按著鼎爐那樣練下去?這可不行!」   殤侯耐心地說道︰「鼎爐之術雖是太一經末技,自有其不凡之處。以凝羽的資質,有生之年能否練至第六級還在兩可之間。她修習太一經末技,有望晉身高手之階,又可以與你雙修,讓你晉身更高的境界,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你讓我把太一經練下去?」   「正是!」   「你別忘了,我還練過王哲傳我的九陽神功,這兩門功夫一正一邪,你就不怕我練出什麼毛病?」   「旁人自然不可。」殤侯抬指輕輕一點,「但你身上有生死根的異術。只需本侯傳你太一經真正的修行之法,往後能修練到何等境界,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日色偏西,程宗揚長長吐了口氣,從冥想中脫離。   自己現在才瞭解到殤侯說的名師有多重要。凝羽和武二郎雖然沒有對自己藏私,但他們兩個對內功修行都不怎麼高明,許多地方他們自己也解釋不清。   殤侯不愧是宗師級的人物,這方面的造詣比他的星象學高明百倍。在他的指點下,自己身上每一條經絡都變得清晰無比。此時靈台一片清明,丹田中的氣輪也愈發鮮明,那些組成氣輪的細小星芒,每一顆都是旋轉的細小光點,裡面蘊藏的力量遠比自己能夠體會的更強大。經脈中運行的氣息更加圓轉如意,自己心念一動,真氣便沿著經絡瞬息而至,迅捷得令人難以相信。   一縷微風從窗欞透入,銀壺升起的蒸氣隨之飄搖。程宗揚目光落在變幻的氣流上,忽然一掌拍出。   白色的氣流飛出一片刀鋒般的微痕,掠向殤侯鬍鬚下的那顆珍珠。殤侯低垂的目光微微抬起,那縷白氣隨即分成三縷細絲,在空中螺旋狀絞成一股,閃電般反射回來,精妙之極。   程宗揚一掌劈出,那縷白氣來勢頓時一挫,然後彈起,彷彿一條靈敏的小蛇纏向他腕間。   程宗揚雙掌齊出,將銀壺的蒸氣全推了過去,試圖把它模糊掉,卻見那團白氣在空中一翻,完全脫離自己的掌控,幻化成一隻展翅高飛的白鶴。白鶴盤旋而起,一直升到屋頂,然後從頭部開始一點一點消失在空氣中。接著一根雪白的長羽從它舒展的翅翼間飄下,搖曳著落在案上,羽根纖軟的細絨清晰可見,片刻後才輕煙般散開。   程宗揚看得瞠目結舌,良久才抬起眼佩服地說︰「老頭,你有這手功夫,就是要飯也餓不死啊。」   殤侯得意地持持鬍鬚︰「可不是嘛。本侯當年在街頭玩的雜耍,現在還有不少人津津樂道呢。」   程宗揚嘖嘖道︰「你和尚當過,飯要過,雜耍也賣過,做過王侯,還想做皇帝,這輩子可真沒白活。」   殤侯笑道︰「怎比了你兩世為人?」   說著殤侯手掌一翻,亮出掌中一紅一綠兩枚藥片。   「你居然沒吃?」程宗揚認出這兩片藥,叫道︰「裝得真夠像的,還能嘗出味兒來!」   「此藥效力之強,在本侯所知藥物中可列前三。」殤侯說著皺起眉頭,「奇怪的是此藥非金非石,非燒非煉。服之令人異念叢生,又不至瘋魔不醒。而且一服之後便夢寐難忘,究竟是怎麼煉出來的?」   程宗揚老實答道︰「是我撿來的。」   「那你可知它是如何煉成?」   這老傢伙想製毒?程宗揚想了一會兒,不確定地說︰「好像是用麻黃吧。」   「麻黃?怎麼可能!」   殤侯看了又看,最後無奈地把藥片丟到一邊,忽然他眉峰一挑,露出深思的表情。   片刻後,殤侯一拍几案,「有理!有理!」   程宗揚莫名其妙。我說什麼了,就有理有理?   殤侯似乎解開了一個難題,心情大為舒暢,笑道︰「麻黃草竟有如此效力,本侯以往真是小觀它了!哈哈。」   程宗揚暗吸一口涼氣。這老傢伙出身自黑魔海的毒宗,是玩毒的大行家,不會真讓他做出來毒品吧?   「侯爺,你可別亂來啊。這東西一旦造出來可會害死不少人呢。」   殤侯滿面春風,顯然沒有把程宗揚的警告放在心上。「本侯稍後便要開爐煉藥,小程子啊,你一會兒離開,我就不送你了。不過你身邊沒人使喚可不成,本侯給你幾個下人,你都帶去吧。」   「誰啊?」   「說來你也認得,」殤侯笑咪咪道︰「會之和三桂。」   程宗揚嚇了一跳,「老頭,你想害我吧!」   「小程子,你又多心了不是?你也說過,時勢不同,這兩人在你手下未必就會是奸賊。」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我看你是想把禍水往外引吧。先說好,他們兩個如果有問題,我立刻趕人!」   殤侯一口應允。「這個自然。」   說著殤侯站起身來。「還有一件禮物,是本侯送你的絕品……」   程宗揚等了一會兒,殤侯卻沒了下文。「賣什麼關子啊?是吃的、用的,還是賣錢的?我跟你說,便宜貨我可不要。」程宗揚突然想了起來,「你說的是龍睛玉?那個不能算!我拿東西換來的,可不是你送的。」   殤侯哼哼兩聲。「雲蒼峰的龍睛玉戒才指頭大點就當成無價之寶。那兩塊你用些鹽巴就換了去?小程子,你心也太黑了吧?」   程宗揚笑道︰「做生意嘛,講究的是誠實守信,難道侯爺這會兒想反悔?說吧,侯爺送我是什麼禮物?」   殤侯持了持鬍鬚,笑咪咪道︰「一件好東西,你到時便知。」   「凝羽姐姐為什麼不走?」   程宗揚歎了口氣。「她要留在這裡治傷。」   臨走時自己去找凝羽,她卻閉門不見,說一見著自己就怕會丟下一切與他同行,她的傷勢並不重要,只怕會影響自己的進境。程宗揚只好隔著門與凝羽告別,連面都未見著。   樂明珠一臉懊惱,嘟著嘴說︰「小紫走了,蘇荔姐姐也走了,凝羽姐姐又留下了。好難受……」   這是傷別離,程宗揚拉著她哄了半天,小丫頭才露出笑容。   程宗揚還有個盼頭,祁遠就只剩下苦笑了。這一趟走南荒,商會的漢子死的死,走的走,如果不是留了幾個人沒有同行,回五原城白湖商館去見夫人的就剩下自己一個人。好在尋到了霓龍絲,還得了條商路,不然蘇姐己一怒,自己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秦檜和吳三桂帶了八名手下在道旁等候,身後是十幾匹滿載貨物的健馬。一見著程宗揚,眾人便躬身道︰「公子!」   程宗揚放開樂明珠,笑道︰「侯爺要在建康城開一家商號,請各位去幫忙打理。秦兄、吳兄,兩位如果有事不能去,儘管告訴在下,殤侯絕不見怪。」   身材不高,但神情剽悍的吳三桂首先開口︰「侯爺交待過,從今往後我們這些人就由公子指使。公子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三桂絕不皺一皺眉頭。」   秦檜恭敬地說道︰「侯爺對我等恩深義重,公子既然是侯爺失散的親人,便是我們的主公。能協助主公行事,是我等的福分。」   那老傢伙居然說自己是他失散的親人?真能瞎編啊。這下想甩也甩不掉了,程宗揚只好堆起笑容,「兩位不必客氣,既然如此,咱們就一道上路吧。」   南荒氣候濕熱,夜間行路雖然涼快,但過於危險,因此眾人來時大都是白天冒著酷暑趕路。秦、吳二人久在南荒,對道路熟稔之極,除了幾條險峻的山路不好夜行,大都是太陽落山時動身,拂曉入宿,速度比來時快了許多。 第五章 ◆ 共樂   第四天夜半時分,眾人便趕到熊耳鋪。在店舖中一打聽,雲蒼峰等人白天剛剛離開,算來只落後了半天路程。幾個人一商量,決定不在熊耳鋪過夜,連夜趕路,算來到明天晚間就能與眾人會合。   寄存在貨棧的貨物已經被雲蒼峰帶走,祁遠倒省了心。這一路到白龍江口就離開南荒,他帶著白湖商館的貨物沿江北上回五原,程宗揚等人則往東行趕往建康。下次再見面就不好說是什麼時候了。   天際一彎細眉般的新月,照著腳下若有若無的小徑。秦、吳等人依照南荒的風俗,走夜路時不點火把,全憑眼力分辨路徑,前進速度竟然比白天還快。   程宗揚騎在馬上,跟隨著前面的馬匹,在濃濃的夜色中行進,有種夢遊般的感覺。   樂明珠離開熊耳鋪時就趴在他懷裡睡著了,她發上那圈白絨絨的朱狐冠在自己頸旁一晃一晃,帶來柔軟的觸感。程宗揚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小丫頭只哼了一聲,又住他懷裡鑽了鑽,睡得更熟了。   到了建康要先想辦法找到星月湖的人,把謝藝的骨灰交給他們。然後是小紫……和光明觀堂。   程宗揚越來越不想和小香瓜分開。既然小香瓜很有可能是光明觀堂給岳帥準備的禮物,由星月湖出面要人也能說得過去。然後自己再從星月湖手裡把她要過來,就能長相廝守了。   程宗揚悄悄解開小香瓜的衣襟,輕輕撫摸著她香軟的乳肉。只要光明觀堂肯放人,自己就算拿幾萬金銖出來也樂意。   「公子。」秦檜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程宗揚掩住小香瓜的衣襟,「怎麼了?」   「前面還有七里便是天籐,由於斷了一截,馬匹不好放下去。此刻已經是醜末時分,大夥兒走了一夜,是否在此休息幾個時辰?請公子示下。」   如果是祁遠,肯定是商量的口吻︰大夥兒走了一夜,這會兒天快亮了,不如休息幾個時辰。但秦檜一向都是請示的口吻,請自己來決斷。   「那就休息吧。」程宗揚從善如流地說︰「你看哪兒合適?」   秦檜神情恭敬,「二百步外有條溪水,屬下曾經去過,林子雖然密了些,但沒有瘴氣、毒蟲。」   「好,就是那裡。老四!」程宗揚提起聲音。「歇兩個時辰吧。」   祁遠在前面應了一聲,牽著馬回來。   眾人趕了一晚的路,趁著天還沒亮,躺下來休息,不一會兒就鼾聲大作。程宗揚抱著樂明珠找了片乾淨的葉子坐下來,然後捏了捏她的屁股,「小香瓜,還不醒?」   「嗯……」樂明珠哼嚀一聲,扭了扭身子,口齒不清地說︰「你又要搞人家屁股……」   程宗揚心頭一熱,在她耳邊道︰「對啊。」   「輕一點啊……」小香瓜半夢半醒中說︰「人家要睡覺……」   程宗揚慾念大動,抱起她往森林深處走去。雖然這一路大夥兒都知道自己和樂丫頭之間不清不楚,但都睜隻眼閉只眼,沒人當面說破。自己也沒有武二郎那麼大膽,不管在哪兒都敢開搞,還是避開些好。   涉過林邊的小溪,樂明珠終於醒了,迷迷糊糊道︰「你去哪兒啊?」   程宗揚低笑道︰「找個地方愛你的小屁股。」   「討厭……」樂明珠輕輕踢了他一腳,嗔道︰「大壞蛋,每天都要愛人家屁屁……」   「可不是嘛。來,讓我的大肉棒先插到你的小屁股裡,我們一邊走,一邊讓它們愛愛。」   「不要!」樂明珠連忙推開他,忽然道︰「咦,那是什麼?」   林中一條長籐蜿蜓繞過,籐身開著一種奇異的花朵,有丈許長,三尺高低,色澤絳紅,筒狀的花朵頂端還翹起一片花瓣,就像一間小房子。   「這是豬籠草啊。竟然長這麼大。」   南荒這樣奇特的巨型植物遍地都是,程宗揚已經見怪不怪了。   「哇,真像一間小房子,我要睡在裡面!」   「這種花可是吃肉的,你要鑽進去,它就把你當小香豬吃了。」   「我才不信呢。」   樂明珠推開他,高興地跑過去。   「別急。」程宗揚拉住她,攀著花朵邊緣,伸頭看了看。   那朵豬籠草平放在地上,花房質地堅硬中略顯柔韌,踩在上面有種橡膠的質感。花房內的空間足以容納下兩個人,由於是花朵內部,花房內顯得很乾淨。接近花萼的位置有尺許寬一汪淺淺的水跡,是花朵用來吞噬生物的消化液。   雖然消化液的面積很窄,程宗揚還有些不放心。他拿出匕首,在花房底部刺了個孔,讓那些液體流乾。樂明珠在後面驚喜地叫道︰「它合上了呢。」   花朵內有異物闖入,花朵上方翹起的舌狀花瓣隨即一點點垂下,將花房密閉起來。花朵弧形的外壁透出淡淡的紅色光澤,這朵豬籠草氣息並不難聞,而是有種淡淡的水果清香。   「真好玩!」樂明珠高興地花房內打了個滾。   程宗揚一臉壞笑地脫去衣服,然後撲過去一把摟住樂明珠。   「哎呀!大笨瓜,你不要把這間花房子弄壞了!」   「這東西結實著呢。就算野豬鑽進來也跑不出去。嘿嘿,你這隻小香豬再也逃不出去了,要被我吃得乾乾淨淨!」   樂明珠躺在他身下,咯咯笑道︰「我才不怕呢。」   程宗揚拽住她。「小香瓜,乖乖把小屁股翹起來。」   「不要。」樂明珠摟住他的脖頸,光潔的玉頰偎依在他臉頰,香噴噴的氣息暖融融在他耳邊吹拂,「我要你……像愛凝羽姐姐那樣愛我……」   淡緋色的光線下,小香瓜嬌艷的面孔麗若朝霞。兩人在一起時,小丫頭一直是趴在下面,翹起屁股讓自己來插。直到看見凝羽和自己交歡的一幕,她才知道還有那麼多有趣的姿勢。   程宗揚逗道︰「要不要你在上面?」   「我不要……」樂明珠臉紅紅的說︰「我喜歡你在上面,又威風,又用力地插人家……」   程宗揚心頭慾火大盛,笑道︰「你不是想學凝羽姐姐嗎?她可是一邊親老公的肉棒,一邊脫衣服給老公看。」   樂明珠咬著唇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我才不親。嘴巴裡會有你的味道……人家不是不喜歡你的味道啦,是怕被人發現,會好丟臉……」   程宗揚哄勸半晌,樂明珠才答應一半,「我只親你大肉棒的小頭頭……你不許把它都插進來。人家嘴巴太小,裝不下的。還有,不許射到人家嘴巴裡。」   程宗揚得寸進尺,「那你要用舌頭舔。」   「好啦。」   樂明珠學著凝羽的樣子在程宗揚面前跪下,揚起臉警告說︰「你若把它都插進來,我就……我就咬你!」   程宗揚像大灰狼一樣獰笑一聲,托起樂明珠的下巴,把陽具放到她唇邊。樂明珠掙扎一下,然後乖乖張開小嘴。   小丫頭還是第一次口交,根本談不上什麼技巧。但看到她揚起嬌美的面孔,用嫣紅小嘴含住自己的龜頭,那種羞媚可愛的姿態就值回票價了。   小香瓜的唇很軟,她努力吞下自己的龜頭,用溫潤的口腔含住那根散發著雄性氣息的肉棒。程宗揚兩手撐著花房,低頭看著小丫頭給自己口交的嬌態。小香瓜揚起臉,小嘴被塞得滿滿的,有些難為情地瞪了他一眼,一邊解開腰間柔軟的龍鬚,拉開衣襟,露出白光光的雙乳。   不多時,小香瓜就脫得身無寸縷,像一隻光溜溜的小白兔跪在自己面前。晨曦透過花房,映出柔和的光芒。小丫頭兩手握住他的陽具,唇瓣含住棒身,用柔軟的舌尖在他龜頭上舔舐,兩團豐滿的雪乳一顫一顫。   「嘴巴含緊一些……舌頭用力……」   良久,樂明珠吐出陽具,唾出一口黏液,然後手掌捧住臉頰埋怨道︰「人家嘴巴都酸了。」   程宗揚忍不住抱住她,把她香軟的身子壓在身體下。   樂明珠摸著他強健的腹肌,一邊撒嬌道︰「小香瓜乖不乖?」   「小香瓜最乖了……讓我來親親小香瓜的香瓜奶。」   樂明珠聳起雪乳,讓他在自己乳尖一邊親了一口。   程宗揚吮吸片刻,然後輕輕吐出她的乳頭,一臉壞笑的小聲道︰「還有下面的小嫩穴……」   「不要!」樂明珠連忙合起雙腿。   「你親我,我也親你,這樣才公平。」   「才不要。」樂明珠紅著臉說;「好羞人……要不,我讓你摸摸它好了。」   小香瓜分開雙腿,把鮮嫩的美穴綻露出來。程宗揚一手伸到她白玉般的美股間撫弄她嬌柔的嫩穴,一手捏弄著她豐膩的乳球。樂明珠臉色越來越紅,雪嫩的屁股隨著他的撫摸情不自禁地微微扭動。忽然她「哎呀!」一聲,腰肢向上弓起。   程宗揚一手滑入她臀間,指尖捅進她柔軟的小屁眼兒裡,在裡面輕輕攪弄。   樂明珠身子軟化下來,她朱狐冠歪到一邊,一篷秀髮散落出來,身子軟綿綿躺在花房內壁上,雙腿張開,雪白的屁股夾著程宗揚的手指,微微顫抖。   程宗揚揉弄著她的嫩肛,小聲笑道︰「叫老公。」   「我不要……」樂明珠嬌喘著道︰「人家以後還要嫁人呢。」   「你全身都被我玩過了,還嫁個屁啊。聽話,叫老公。」   「我就叫你大笨瓜!哎呀……」   程宗揚手指在她敏感的屁眼兒裡揉動著,威脅道︰「叫不叫?」   「壞傢伙!」樂明珠生氣地咬了他一口,然後放軟語調,美目流露出喜滋滋的神情,小聲道︰「老公……」   程宗揚終於知道什麼叫心花怒放,小香瓜這一聲叫出來,軟軟飄進耳朵,自己心裡彷彿真有朵花盛開一樣,滿滿的都是喜悅。他得意地笑道︰「小香瓜,你以後只有嫁給我了。」   「我是想嫁給你啊。」樂明珠嘟起小嘴,「可是師傳會不高興的。」   「你嫁給我,關她屁事啊。」程宗揚蠻橫地說道︰「她如果不答應,我就把她的屁眼兒干爆!」   「咦?」樂明珠忽然咬住小手指,眼睛一轉一轉,很費力地琢磨著什麼。   程宗揚拍了拍她的臉頰,「想什麼呢??」   「我在想,你的主意很好啊。」小丫頭欣喜地說︰「如果師傳的屁眼兒也被老公幹過,知道有多好玩,說不定就答應讓我嫁給你了。」   和這個小丫頭在一起總不乏驚喜。程宗揚大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一邊把她抱在懷裡。   小香瓜翹起雙腿,放在程宗揚肩頭,身下的花朵略呈弧度,她玉體依在花瓣上,雪臀微微抬起,正對著程宗揚怒脹的陽具。   樂明珠一雙纖足小小的,又白又嫩,像白玉雕成一樣光潔。程宗揚把她腳踝拉開,身體往前一挺,龜頭擠進臀肉。   小香瓜低叫一聲,雪臀被他頂得抬起。從自己的角度看去,小丫頭白美雙腿朝兩邊分開,下體嬌嫩的蜜穴綻露出來,隨著龜頭的進入,蜜穴柔軟的花瓣蠕動著微微綻開。   龜頭擠進一個充滿彈性的肉孔中,將她小巧的屁眼兒撐得滿滿的。樂明珠雙手抱住屁股,忽然小聲叫道︰「老公!」   程宗揚停下來,「痛了嗎?」   「沒有啊。」小丫頭臉微微一紅,「我就是想叫你一聲……」   程宗揚放開她的腳踝,一手一個,抓住她兩團乳球,下身用力一挺,將整根陽具干進她屁眼兒裡。   「啊……」小香瓜低叫一聲,柔嫩的屁眼兒被陽具整個干進去,屁股重重撞在程宗揚結實的腹肌上。   小丫頭屁眼兒又窄又緊,裡面暖暖的,一片柔滑。程宗揚抓住她彈性十足的乳球,陽具一挺一挺在她嫩肛中抽送。   「老公……老公……哎呀……」   程宗揚按住她的膝彎,小丫頭雪臀翹起,臀溝間那張柔嫩的屁眼兒彷彿一張小嘴被陽具撐滿,隨著肉棒的抽送,一圈嫩肉不住翻進翻出。   樂明珠大腿壓在身上,纖美的足尖繃緊,兩團圓聳的美乳像兩顆沉甸甸的雪球,在胸前來回拋動,蕩出一片白膩的光澤。   小香瓜本來就生得嬌美可愛,這會兒蹙著眉頭,一邊被他的大肉棒幹著屁眼兒,雪臀被幹得啪啪作響,一邊連聲叫著老公,那種嬌態讓程宗揚慾念勃發,陽具勃起如鐵。   「老公……太……太……快……人家都……喘……不……過……老、老公……啊!啊!」   程宗揚笑道︰「快一點才好玩。要不是你老公我,別人還沒有這麼快呢。就算有老公這麼快,也沒有老公這麼久……」   程宗揚跟小香瓜調笑著,忽然覺得身下一片濕膩。他撥開小香瓜的腿縫,只見她腹下的美穴已經露濕香蘭,嬌嫩的穴間濕淋淋滿是淫水,柔膩的蜜肉輕顫不已,嬌艷欲滴。   程宗揚強忍著插進她美穴的衝動,一邊摟住她纖細的腰肢,讓她雪臀翹得更高。   樂明珠腰肢弓起,兩團雪乳乳尖硬硬翹起,香軟雪膩的乳肉搖曳著,在胸前一蕩一蕩劃著圈子。   忽然,花朵上方傳來一聲輕笑,一個嬌嫩的聲音帶著誘人的共嗚顫音細細嬌喘道︰「老公……人家的屁眼兒好癢啊……再用力一點……喔……」   樂明珠正沉浸在肉體的歡悅中,聽到聲音頓時嚇得叫了一聲。   聲音剛一響起,程宗揚便抄起匕首,揚身在花朵頂部堅韌的內壁上一劃,張手擰住那人的腳踝把她扯了進來。   一個纖美的身影跌進花房,撞在樂明珠身上。   「程頭兒,你好粗魯哦……」   小紫拂了拂髮絲,撐起身體,她只穿了件貼身的小衣,那件紫色的外衣挽在手裡,這時一跌都散落在花房內。   樂明珠屁股還被程宗揚插著,不由得脹紅了臉,叫道︰「小紫,你別看!」   小紫眨了眨眼睛,笑道︰「樂姐姐,你的臉好紅,好像一個漂亮的新娘子呢。程頭兒最壞了,就會玩人家屁股。」   花房側上方的裂縫透出朦朧的天光,已經是黎明時分。程宗揚冷笑道︰「死丫頭,你竟然沒有被南荒人砍死?」   小紫嬌俏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一點殷紅的血跡,笑吟吟道︰「那些南荒人好笨,小紫用了好幾天才幫他們把鬼王峒的人殺光光。!一一   程宗揚這才注意到小紫扔下的外衣上沾滿鮮血。鬼王峒有不少使者被派遣到不同部族,隨著鬼王峒的覆沒,他們也失去了立足的根基。看來小紫這些天一直在忙著殺人。   程宗揚冷哼道︰「死丫頭,你不是跑了嗎?這會兒又想幹什麼?」   小紫沒有回答他,反而伸手捻住樂明珠的乳尖,笑道︰「程頭兒,你好厲害哦,樂姐姐被你搞得快要洩身了呢。」   隨著小紫的撫弄,樂明珠雪團般的乳球像觸電一樣顫動起來。   「小紫!不要……」   樂明珠驚叫聲中,程宗揚用力挺動陽具,小丫頭臉色潮紅,濕膩的蜜穴敞露開來,脂紅的蜜肉微微鼓起,蜜穴上方一粒小小的肉珠微微凸起,像瑪瑙一樣殷紅。   小紫看著程宗揚狡黠地眨了眨眼,細白的纖指在她股間一滑,按住那粒嬌滴滴的花蒂。   樂明珠再也無法忍耐,一邊「啊……啊……」地叫著,一邊身子劇烈地抖動起來。她蜜穴一陣蠕動,然後猛地穴口張開,顫動著吐出一股濃白的陰精。   小紫並沒有鬆手,而是剝出小香瓜的花蒂在指間輕輕揉捏。她手按純熟,眼睛閃閃發亮,眉宇間露出一絲興奮。   樂明珠的高潮持續了足有兩分鐘,程宗揚一口氣挺動二百餘次,然後在她屁眼兒裡一洩如注。   小紫鬆開樂明珠的花蒂,低笑道︰「樂姐姐,你在床上的樣子好美呢。」說著她眼珠不經意一轉,掩口笑道︰「程頭兒,小心扎到樂姐姐。」   程宗揚一直戒備著這丫頭,即便在小香瓜體內射精也沒有鬆開匕首。他從樂明珠體內拔出陽具,獰笑一聲,「死丫頭,該你了!說吧,讓我干你前面的,還是後面的?」   小紫楚楚可憐地說︰「小紫還是處女,程頭兒的大肉棒干進來,小紫會流好多血的。」   這死丫頭打的什麼鬼主意?程宗揚琢磨不透,索性擺出惡狠狠的樣子,毫不客氣地說道︰「那好,讓大爺先在你屁眼兒裡爽一把,明天再給你開苞。」   小紫央求道︰「樂姐姐,你老公要干小紫的屁股呢。」   樂明珠渾身酸軟,她勉強拉起鮫梢掩住白白的身子,紅著臉道︰「小紫,你壞死了,在人家身上亂摸……」   小紫笑嘻嘻道︰「樂姐姐,你不是好舒服嗎?剛才洩了好多呢,應該感謝小紫才對呢。」   樂明珠說不過她,氣鼓鼓道︰「壞丫頭,讓我老公來懲罰你!」說著她拉住程宗揚的手臂,推操道︰「老公,你去幹她!」   小紫軟語央道︰「樂姐姐,你別生氣。你想讓程頭兒干小紫屁股,小紫就讓他幹好了。」說著她垂下眼睛,小聲道︰「誰讓小紫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只能讓人欺負呢。」   看著樂明珠心軟的樣子,程宗揚一陣氣惱︰「死丫頭,裝什麼可憐啊。」   小紫燦然一笑,拍手道︰「我就知道樂姐姐是好人。」   「壞丫頭!」樂明珠舉手欲打。   小紫閃到一邊,反手伸到樂明珠腋下去撓她的癢。樂明珠雙手像鮮花一樣翻開,扣向小紫的脈門;小紫斜掌一切,擊向樂明珠的肘彎。   兩女雖然是笑鬧,這幾下卻兔起鵲落,招式分明。奇怪的是小香瓜戴上朱狐冠,明顯比在龍神顱上時遜色一籌,可她自己卻似乎沒有感覺。而小紫的招術也精妙之極,程宗揚心裡打了個問號︰鬼巫王那種人能教出她這種弟子?   小紫旋身避開,笑道︰「好姐姐,我們不打了。再打就被他看光光了。」   小紫穿著小衣,樂明珠卻還裸著身子,她臉一紅,強辯道︰「反正都被他看光光了。」說著也不好意思起來,連忙穿上衣物。   「哎呀!」小丫頭一摸臀間,屁股裡都是程宗揚剛射進去的精液,不由更加羞窘。   小紫退在一邊,臉上雖然笑容爛漫,程宗揚卻感覺氣氛有微妙的改變。這丫頭究竟打的什麼主意?自己這邊有殤侯的人跟著,她還能玩出花樣來?   「今天是小紫的生日……」   小紫忽然挺起腰,抽出腰間的紫鱗鞭扔在腳下,然後低下頭,一邊解開小衣的絲絛,一邊柔聲道︰「從小他們就喂小紫吃一種草藥,他們說,那種藥能將小紫的一魂一魄分離出來。等小紫滿十五歲被人開苞,小紫一魂一魄就會寄附在那個男人身上,從此再也不會背叛他。」   小紫揚起臉,嬌聲道︰「樂姐姐,你給小紫作個見證好嗎?今天小紫就在這裡讓程頭兒開苞,把處女的元紅獻給主人,從今往後,做他最聽話的小奴隸。」   小紫潔白的雙腿裸露出來,程宗揚發現自己竟然很無恥的勃起了。他乾笑兩聲︰「你編的故事真好聽。哈哈……」 第六章 ◆ 名士   小紫挽著脫下的衣物,笑盈盈放在身前,充滿誘惑地說道︰「程頭兒,你不想試試嗎?」   樂明珠剛穿上衣物,沒想到小紫卻脫光光了,她看看小紫,又看看程宗揚,然後踏起腳尖扯住他的耳朵,小聲道︰「大笨瓜!小紫才不會說謊呢。」   小紫不會說謊?這是本年度自己聽過最精彩的笑話了。問題是小紫脫得光溜溜的,一副任自己享用的樣子,究竟操的什麼心?自己一點都看不出來。   懷疑間,花房外傳來一聲冷厲的低喝。「明珠!你給我出來!」   聽到這個聲音,樂明珠頓時傻掉了,她嘴巴張得圓圓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圓圓的面孔僵住,就像被人一聲咒語給奪走了魂魄。   外面天色已亮,隔著花房淡紅的花瓣隱約能看到一個風姿綽約的身影。程宗揚把樂明珠擋到身後,小聲問道︰「外面的是誰?」   樂明珠這時才靈魂歸位,她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把程宗揚的衣服扔在他身上,一邊急忙在身上摸索著,抹去揉弄的痕跡,期期艾艾道︰「師……師姐……你怎麼來了?」   那個聲音愈發冷峻︰「明珠!你在做什麼?」   樂明珠的小衣被她用來抹拭臀間的精液,這會兒濕灑灑一團捏在手裡,藏都沒地方藏。   「怕什麼?」程宗揚嘀咕道︰「她還能把你吃了?」   樂明珠連忙搗住他的嘴巴,拚命給他使眼色。   外面人影一動,一截秋水般的劍鋒刺進花朵,將花房劃開一條長長的裂縫。   程宗揚心頭大怒,拔出珊瑚匕首朝長劍挑去。「叮」的一聲,匕首擊在劍鋒上,卻被它微微一斜卸去力道,接著長劍猶如一片舒展的鶴羽翻捲而起,將程宗揚的匕首震得脫手飛出。   小紫纖手一伸,輕輕巧巧把樂明珠手裡的內衣拿過來,然後旋身投入程宗揚懷中,膩聲道︰「老公,外面的人是誰?這會兒要來打擾人家……」   劍鋒退出,花朵一側向外倒去,露出一個一人高的入口。   花朵外是一個纖美的身影,她身材纖長,宛若一隻翩然的白鶴,即使站在面前也似乎隨時會飛走。她秀髮用一根簪子綰著,從臉頰垂下兩絡烏亮的青絲,雙眉彎長如畫,一雙美目黑白分明,沒有一絲雜色,顧盼間靈動而又堅毅。   這雙眼睛自己見過,只不過那天她身披黑紗,為未婚夫戴孝,今天則換了一襲素雅的玉白色衫子,小圓領滾著兩道朱紅的細邊,裡面白綢衣領掩著她雪白秀美的玉頸,包裹得密不透風。   程宗揚已經見過不少出色的美女,但眼前這個女子的容貌仍讓自己有種驚艷的感覺。她五官精美無瑕,紅唇緊抿,神情冷峻,耳垂各有一個小小的玉釘塞著耳環孔,氣質幽雅如蘭。只是她眼角微微上挑,猶如丹鳳,眼角的肌膚透出桃花的粉紅,天生帶著幾分誘人的媚意。若不是她眼中透出的堅毅神色,程宗揚簡直要懷疑這種面相的女人會不會是個水性楊花的媚物。   程宗揚把小香瓜擋在身後,笑道︰「原來是潘姑娘,哎呀!真不巧,武二郎先走了一步,大概你們在路上錯過了。你看這事鬧的。」   潘金蓮冷冷瞪了他一眼,目光在小紫半裸的嬌軀上一觸,然後移到程宗揚身後,寒聲道︰「明珠!你過來!」   樂明珠躲在程宗揚身體後面,用力揉了揉面孔,然後綻出笑臉,一副歡欣雀躍的樣子道︰「潘師姐!竟然是你!太好了!」   潘金蓮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用劍脊在她腦袋上拍了一記,氣惱地說︰「一點都不會撒謊!還要跟別人學!你在叫誰老公!」   樂明珠小臉立刻垮了下來,可憐兮兮地說︰「師姐……」   潘金蓮抓住她的手腕,厲聲道︰「把袖子拉起來!」   樂明珠不敢違抗,乖乖拉起衣袖,露出皓雪般的玉臂。潘金蓮在她小臂上按了按,一點豆妝般的殷紅隨即浮現。潘金蓮臉色稍霽,放下她的袖子,一邊教訓道︰「你怎麼和他們混在一起?」   程宗揚正瞧著這個大名鼎鼎的淫婦賞心悅目,聽到這話頓時不悅了。「潘姐兒,這話不合適吧?我程宗揚可是正經商人,小香……樂姑娘和我們在一起,有什麼不對的?」   小紫一臉天真地說︰「老公,她為什麼要盯著我看?」   程宗揚嘿嘿笑道︰「她可能是喜歡你吧。」   小紫嘟起小嘴,「我才不要她喜歡。她對樂姐姐好凶哦。還把人家的聲音當成樂姐姐的。人家受了傷,樂姐姐正給人家治傷,她就闖進來。如果不是樂姐姐收功及時,人家就被她害死了。這會兒還盯著人家看……」   說著小紫吐出舌頭,朝潘金蓮做了個鬼臉。   潘金蓮臉上的寒意又少了一分,低頭道︰「你在給她治傷?」   樂明珠心虛地說道︰「是……啊……」   潘金蓮拿出一方絲帕,擦了擦她鼻尖的汗水,「你功夫那麼差,還敢運功給她治傷?瞧你出了這麼多汗。」   樂明珠低下頭,不敢出聲。   看到小香瓜涉險過關,程宗揚也替她鬆了口氣,笑道︰「這是我的愛妾,日前與鬼巫王一戰受了些傷,幸好有樂姑娘鼎力相助才脫險。哈哈,當日武二的事,還沒有謝你呢。」   他有意無意把話題往武二郎身上拉,潘金蓮挑起眉梢,冷冰冰道︰「武二郎和我沒有關係。」   「你不是武二的嫂子嗎?哦,是未過門的嫂子,怎麼沒有關係呢?武二為了你,可是差點命都沒了。」   「住口!」那玉人彎眉挑起,眼中露出怒色。   程宗揚咳了一聲,閉上嘴。小紫卻嬌媚地說道︰「老公,她就是武哥哥的嫂子啊?武哥哥整天都說他嫂子又漂亮,又溫柔,心腸又好……」   樂明珠在潘金蓮身後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拚命給小紫使眼色。潘金蓮眼中的怒意越來越濃。   小紫話風一轉,「武哥哥說,他把嫂子當成仙女,只要遠遠看她一眼就夠了呢。」說著她垂下眼睛,哀聲道︰「可惜武二死了……」   潘金蓮神情大震,「武二死了?」   小紫戚容一閃而過,展顏笑道︰「潘姐姐,你和武二沒什麼關係啊。」   「武二死在哪裡了?」潘金蓮厲聲道︰「誰殺了他?西門那狗賊嗎?」   「誰說武二死了啊?」小紫嬌聲道︰「他只不過是死了心,要剃了頭當和尚去呢。」   潘金蓮這才知道自己被小紫戲弄,本來想問武二的下落,這時也閉上嘴。她一手扯起樂明珠,「走!」   樂明珠可憐兮兮地說道︰「師姐……」   「你一離山就不知道回去,竟然還到南荒來!燕師叔已經動怒了,派人到處找你。」潘金蓮放緩語調,「快些回去,向她認個錯。」   樂明珠一臉不情願地扭著身子,怎麼也不願挪步。   程宗揚叫道︰「我愛妾的傷還等著樂姑娘治呢!醫者父母心,你就忍心看著她死嗎?」   潘金蓮悴了一口,扯著樂明珠沒入密林深處。   眼看著小香瓜就要被帶走,程宗揚想都不想,立刻拔腳就追,「等等!」   忽然一道澄黃的光芒流星飛來,直射咽喉。程宗揚側身一撈,入手的卻是一顆丹藥。   程宗揚呆了半晌。「我干!」   小紫嘲笑道︰「大笨蛋。你親親的小香瓜就這麼被人搶走啦?真可憐哦。」   程宗揚把怒氣都發到她身上,咬牙道︰「死丫頭!你來幹什麼!」   小紫呵氣如蘭地說︰「讓你干人家的屁股啊。」   「你以為我不敢啊!」   「晚啦。」小紫白玉般的嬌軀一旋,披上衣衫,笑靨如花地說道︰「今天的機會錯過了,明天請早。」   程宗揚冷笑道︰「你就是來消遣我的?小心我一會兒凶性大發,真幹了你,讓你哭都來不及!」   小紫結上衣帶,攏了攏髮絲,笑吟吟道︰「好啊。反正小紫今後要和你一起了,遲早要被你幹的。」   「你說什麼!和我在一起?」程宗揚訝道︰「你覺得真有那麼一天,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小紫已經無家可歸啦,不跟著你,還能跟誰?」   程宗揚吸了口涼氣。「你是玩真的?」   「當然是真的。」小紫豎起手指,「第一,小紫長得漂亮,你帶到哪兒都不丟臉;第二,小紫很聽話,能幫你做很多事;第三,小紫被人下過禁忌,永遠都不會背叛你;第四,小紫會很多技巧,能讓你很開心;還有第五……」   小紫豎起最後一根纖指,朝程宗揚眨了眨眼,「小紫最會調教女人了。就像剛才那個女人,如果落到小紫手裡,也能讓她乖得像貓咪一樣。你想怎麼幹,就能怎麼幹。」   程宗揚瞇起眼睛,讓小紫跟在自己身邊,不啻於在懷裡養一條美女蛇。美是夠美,毒也是真毒。被她咬一口可不是說著玩的。   良久,程宗揚緩緩道︰「給你開苞的人,本來應該是殤侯吧?他才是你的師傳,所以鬼巫王才會始終沒有動你。對不對?」   小紫笑道︰「大笨瓜,你終於猜對了。」   「那老傢伙說的禮物就是你?還真大方啊。」程宗揚吸了口氣,然後吼道︰「一個秦檜、一個吳三桂,再加上你這個死丫頭!他是想玩死我吧!」   「殤侯才不想讓你死呢。」小紫笑吟吟道︰「所以才讓我們來保護你。」   程宗揚感覺自己就是那個白白胖胖的唐僧,剛上路就遇黃風怪、牛魔王,還有一個白骨精,親切地說要保著自己往西天取經。   「主人,」小紫撒嬌道︰「小紫好乖呢。」   程宗揚板起臉,「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夠聽話,過來讓老爺爽一下!」   「好啊!」小紫依過來,眨了眨天真無邪的眼睛,呵氣如蘭地說︰「主人,你先吃一顆解毒丸好不好?小紫的牙齒上藏著很厲害的毒藥,不小心劃破皮膚,會整個爛掉的。」   小紫一邊柔聲說著,一邊伸長玉頸,張開嫣紅的小嘴。   程宗揚虎著臉擋住她,把她推到一邊,恨聲道︰「死丫頭。」   小紫吐了吐舌頭,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晉都,建康。   玉雞巷位於建康城東,不遠便是浩瀚大江,江上商船漁舟往來如織,不時有數層高的樓船揚帆而過,熱鬧非凡。玉雞巷內卻綠柳成蔭,一片寂靜。   玉雞巷北段,一座新修茸過的宅邸前,剛刷過的門柱油漆還未乾透便有客人來訪。   程宗揚早飯剛吃了一半,聽到秦檜的通報不禁納悶︰「誰這麼早?雲氏的人嗎?」   秦檜道︰「客人自稱姓蕭,像是城中的世家公子。舉止雖然從容,但似乎有急事的樣子。」   「既然是急事,就讓他再等一會兒。」程宗揚拿起碗,「嘿嘿,會之,你別使眼色,這可是談判的秘訣。大到兩國談判,小到打賭泡妞,哪一方著急肯定是要吃虧的。」   秦檜莞爾一笑,退到一邊。   秦檜字會之,吳三桂字長伯,程宗揚依習俗對兩人以字相稱。這些天相處,程宗揚越來越發現這兩個人不簡單。秦檜精明敏達,吳三桂果敢幹練,都稱得上是一等一的人才。比如秦檜,雖然態度恭敬,但舉止不卑不亢,竟然很有幾分賢者之風,讓程宗揚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但反過來想,如果這兩個傢伙看著就一臉奸惡,除了奸謀別無所長,也不會上到那樣的高位。大奸大惡之徒,必有大智大勇,果然有道理。自己還是多留點心,不要給他們兩個作奸犯惡的機會。   程宗揚慢悠悠吃完飯,漱過口,這才起身到前堂會客。   四天前,程宗揚和雲蒼峰一同到建康。路上雲氏商會的店舖已經先傳遞了消息,在玉雞巷購了一座面寬五間,前後五進的宅子。雖然稱不上豪宅,但還是讓住慣了十幾坪斗室的程宗揚大開眼界。   最前面是門房,從殤侯那裡帶來的八個人,每兩人一間還綽有餘地。然後是一個栽滿柳樹的院子,第二進是會客的廳堂,兩側各有一個小門,通往第二個院子。這座院子兩側的廊房,住著吳戰威、小魏和秦、吳二人。第三進是內廳堂,用來接待親近的客人,兩側有書房和暖閣。   後面兩進屬於內宅,最後面的院子還有個小花園,面積雖然不大,但假山池沼、曲橋游亭樣樣齊全,池畔種滿了桃、杏、梅、竹、蘭、菊、薔薇、荼靡……各色花樹。院內兩角各有一座小樓,是原本那戶人家內眷的住處。但內宅只有程宗揚和小紫兩人,第四進兩層各五間的臥房已經住不過來,後面的現在都空著。   說到小紫,程宗揚氣就不打一處來。說是在內宅伺候自己,可這一路走了一個多月,自己連手都沒怎麼摸過。偏生那死丫頭有意無意地撩撥自己,等自己慾火上來,又一溜煙跑個沒影,讓自己欲射無靶。   程宗揚來到前面的客廳,一名護衛掀起門簾向堂內的客人道︰「家主已經到了。」   程宗揚遠遠笑道︰「姍姍來遲,讓貴客久候了。」   那位客人站起身,客氣地抱了抱拳。   程宗揚仔細一看,心裡暗暗喝了聲彩。這個年輕人比自己大不了幾歲,身長玉立,穿著一襲藍色的長袍,腰間繫著一條寶藍色的錦帶,裡面是一件銀白的綢衣,手裡拿著一柄折扇。他生得長眉朗目,俊雅非凡,猶如玉樹臨風,竟然是個翩然出塵的佳公子。   那公子微笑道︰「敝姓蕭。」   「蕭公子請坐。」程宗揚讓過座,然後一抬眼,發現那位蕭公子正注視著自己。   蕭公子上下打量他半晌,有些不服氣地說道︰「程公子竟然這麼年輕。」   程宗揚笑道︰「我看蕭兄也不比我大多少。」   「我都二十七了。馬上就該二十八,然後二十九、三十……一下就老了!」蕭公子一邊說,一邊露出懊惱的表情。   環珮輕響,打扮成丫鬢模樣的小紫捧著茶進來。她低著頭,一副羞顏難開的俏態,小心把茶水放在蕭公子面前,細聲細氣地說︰「公子,請用茶。」   小紫的容貌堪稱絕美,聲音更是誘惑力十足,那位蕭公子自從她進來就看得眼都直了,再被她嬌柔的輕輕一喚,三魂頓時飛了兩魂。   小紫抿嘴一笑,輕輕退了下去。蕭公子盯著她纖美的身影,直到她人影消失良久,還魂不守舍。   程宗揚肚子裡暗笑,小紫那丫頭就是個妖精,要騙這種呆鳥,還不是手到擒來。他客氣地舉起茶盞︰「蕭公子,請用茶。」   蕭公子不辨味道地嘗了一口,然後長吐了一口氣。「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蓬梢頭二月初……如此佳麗,天生絕色,此情此景可堪入畫!」   那個蕭公子倒是一點都不虛偽,當著程宗揚的面讚歎不已。臉上露出憧憬的神情,似乎還在回味剛才驚艷的一幕。   程宗揚略微用力地放下茶盞。「不知蕭公子前來,有何指教?」   蕭公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客人的身份,有些尷尬地放下茶盞,咳了一聲,然後笑道︰「敝姓蕭。」   程宗揚不客氣地說道︰「剛才已經指教過了。」   蕭公子張開折扇輕輕蝙著,一邊有些嫌熱地拉開綢衣的領子。程宗揚目光一跳,看到他頸側白皙的皮膚上刺著兩個劍拔弩張的墨字︰有種!   程宗揚心裡納悶,六朝人刺青的不少,可這個翩翩公子竟然把「有種」兩個字刺到脖頸上,看來真的很有種。   蕭公子搖著扇子,微笑道︰「蕭遙逸。」   程宗揚霍地站起身,神情古怪地打量著這個年輕公子。星月湖八駿裡,怎麼還有這匹花俏的小馬駒?和謝藝差別也太大了吧?   謝藝臨終前留下話,讓自己把小紫送到星月湖,還給了自己三個名字︰王韜、孟非卿和蕭遙逸。岳帥死後,星月湖也隨之退隱,程宗揚根本不知道去哪裡找他們。幸好雲蒼峰幫忙,雲氏商號遍及六朝,程宗揚只略微放出些風聲,沒想到星月湖的人這麼快就找上門來。   蕭遙逸合起折扇,收起臉上的笑容,緩緩道︰「藝哥呢?」   程宗揚盯了他一會兒,轉身捧起堂側案上一隻木匣,放在蕭遙逸面前。   「這是謝藝的骨灰。」   蕭遙逸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只木匣,半晌才道︰「藝哥,你死了,怎麼才這麼一點啊……我以前說過,你們謝家最寒酸了,沒一口好棺材,等你死了,我要給你打一口金絲楠木的上好棺材……孟老大為這還餓了我一頓……可你為什麼這麼少啊……」   蕭遙逸抱著木匣,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程宗揚等了一會兒,把一隻木匣推到他面前,「這是他的刀。」   「我不要!」蕭遙逸叫道︰「藝哥的刀誰都不能碰!媽的!」他眼睛變得血紅,嘶聲吼道︰「誰殺了我三哥!蕭爺砍死他!」   程宗揚苦笑道︰「蕭公子冷靜一些。」   蕭遙逸嘴巴咧了咧,終於忍住哭聲。   程宗揚慢慢把謝藝臨死的一幕告訴他。蕭遙逸俊雅的面孔抽動片刻,忽然把折扇往桌上一甩,摔得粉碎,一把挽起袖子破口罵道︰「黑魔海!我干你親娘啊!」   蕭遙逸風度翩翩、舉止斯文,怎麼看都是個世家貴公子,可一發起火來,滿口粗話亂飄,活脫脫就是個老兵痞。他足足罵了半個時辰,才恨恨不已地住了口,紅著眼拿起盛著謝藝骨灰的木匣。   「程兄,」蕭遙逸沙啞著聲音道︰「我這會兒心裡難受,一睜眼就想流淚,什麼事都做不了,待晚間再來向程兄當面賠罪。」說著他又流下淚來,藝哥就這麼走了,孟大哥還不知道呢。下個月他來建康,我可怎麼跟他說……」   說著他捧起木匣,嚎啕大哭著離開。   常說魏晉風流,率性而為,程宗揚算是親眼目睹了一例。這蕭遙逸就像個孩子一樣,說哭就哭,說罵就罵,說走就走,沒有一句廢話,一點都不做作。瀟灑是夠瀟灑,但自己還有一樁要緊的事要和星月湖商量,看來只有等到晚上了。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幾個月才終於有了一個家,不用每天一睜眼就在路上奔波,這才像是人過的日子。 第七章 ◆ 詭影   程宗揚伸了個瀨腰,然後一拍桌子,叫道︰「小紫呢!」   「在這裡。」小紫笑盈盈出來。   程宗揚板起臉,「過來!陪主子到書房看書!」   小紫做了個鬼臉,和程宗揚一同到內廳的書房。   在玉雞巷安頓下來,程宗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秦檜去書肆買了一大批書回來。六朝書肆沿用古老的經史子集四部分類法,他把經部和子部放在一邊,只挑選記載六朝歷史的史部,以及有大量筆記的集部兩類閱讀。   一買書,程宗揚才知道家有萬卷那得是大富人家才能辦到的壯舉。一本書最便宜也要一個銀銖,好的更是以金銖論價。像他買的《六朝事要》,足足花費了一百枚金銖。換算下來,足夠買一台像樣的轎車了。   程宗揚靠在椅上,拿起一卷《六朝事要》隨手翻著。這部書有二百卷,自己剛看到趙鹿侯力挽狂瀾,拯救秦國。接著是高祖劉邦創建漢朝。程宗揚驚奇地發現,呂後亂政一節居然沒有,取而代之的是呂氏家族三盛三衰,直到五十年前還接連出了三位皇后、五位大將軍,把持朝政,風光無限,被公認為漢朝第一世家。   這部《六朝事要》並非正史,大多是摘抄前人筆記,合綴成書,內容精蕪不一,程宗揚卻讀得妙趣橫生,就像猜謎語一樣,看著那些似曾相識的人物,做著一些南轅北轍的事情。   有了趙鹿侯和岳帥的前車之鑒,程宗揚看誰都像穿越者。比如王莽,禮賢下士,仁義過人,篡位後頒布了一整套不靠譜的制度,有些文科男眼高手低,自以為是的風範。   強人也有,比如漢武帝,建立了一支強大到超越時代的騎兵,把五朝包括北方的草原帝國都打得服服貼貼,被尊為天子。可奇怪的是,程宗揚隱約發現,他們似乎都不能跳出歷史的束縛,最後都被歷史強大的潛在規律所同化,成為歷史的一部分。   在書架上最醒目的位置上還放著幾本書。這些書印刷低劣,錯字連篇,偶爾有兩本附有插圖,水準也慘不忍睹,價格也最便宜,類似於地攤讀物。事實上它們正是這個時代的地攤讀物——幾本預言書。   一些筆記上關於這些書籍的評價大多是刻薄的嘲諷和譏笑,還有一些狀似善意地指出,這些書的作者很可能受過某種刺激,以至於精神出現問題,應該算作病人。更多的評論者則毫不客氣地直斥這些作者錢迷心竅,純粹以編造文字來譁眾取寵,除了供人笑罵,毫無價值。   以程宗揚的眼光來看,這些作者中起碼有一個具備歷史學教授的資質。他那本只印了一百多本的《六朝史實剖析及對未來發展的深度思考》,簡直就是一本歷史教科書,敘事準確,資料翔實豐富,甚至有事件發生的時間,但這只是以程宗揚的標準來看。   作者在書中大膽預言,漢亡於黃巾,所謂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可漢室依靠魏武王平定了黃巾叛亂,依舊在洛陽的未央宮繼續它的統治。他言之鑿鑿地聲稱一個叫安祿山的人將會重創唐國,但誰都知道安祿山是唐主最信任的將領,並且認唐主為義父。他還說……   程宗揚拿起那本書,笑道︰「會之,你瞧。」   秦檜一目十行地看過那節關於宋國的預言,苦笑道︰「會之何辜,竟與此人同名同姓。」   「他可是宋國未來的丞相,秦兄有沒有興趣到宋國謀個一官半職,看這番預言會不會落到你身上。」   秦檜正容道︰「會之不才,若見著此人,必拔刀相向。」   程宗揚合書大笑道︰「這種奸賊,人人當而誅之!難怪秦兄會義憤填膺。」   秦檜半是玩笑半是勸解地說道︰「這些書都是妄人所作,公子若是有意,不如選幾本經部名捲來讀。」   「免了。」程宗揚擺了擺手,「我又不想考什麼秀才。只是無聊的時候隨便看看,打發時間。」   秦檜肅然道︰「公子如此好學,博聞強記,手不釋卷,果然是非常之人。」   程宗揚笑道︰「你這樣拍馬屁,小心真變成書裡那位秦丞相了。」   秦檜赧然道︰「公子教訓的是,會之知錯了。」   一隻紙鳶飄飄搖搖飛來,程宗揚回過頭,看到小紫正把自己重金購置的書籍一頁頁裁下來,很認真地折成紙鳶。   「死丫頭!你要造反啊!」   小紫把拆散的書頁往空中一撒,「一點都不好玩!」   「想要好玩的是吧?」程宗揚朝秦檜使了個眼色,後者一笑,會意地離開書房,還順手把房門帶上。   程宗揚像一隻流著口水的大灰狼朝小紫逼去,一邊盡力和顏悅色地說︰「小紫啊,你看外面的花開得多好啊……」   「這裡的花好小啊。小紫想找片花瓣當蓆子都沒有。」   「小一點才好嘛。外面的花都開這麼艷……」程宗揚吸著口水笑道︰「小紫啊,你的小花苞什麼時候給我開呢?」   「哦!」小紫拉長聲音,恍然大悟道︰「你是想給小紫開苞啊。」   程宗揚把她逼到角落裡,獰笑道︰「總是推三阻四,我看你今天還能往哪兒跑!」   小紫眨了眨眼睛,柔膩的嬌聲道︰「小紫等這一天等了好久呢。程頭兒,我幫你寬衣好不好?」   程宗揚心裡發狠︰「死丫頭,今天不管你玩什麼花樣,都絕放不過你!」   小紫倒沒玩什麼花樣,而是很乖地蹲下來幫程宗揚解開衣帶。   褲子一鬆,怒脹的陽具立刻跳了出來。在南荒還有凝羽、小香瓜可以洩火,可二女一留一走,雖然身邊多了小紫這個小妖精,卻是看得著,吃不著。   這一路程宗揚結結實實當了一個多月的和尚,到現在還沒開過葷。此時嗅到小紫柔柔的體香,程宗揚慾火大動,恨不得這會兒就把她的小花苞關了。   小紫揚起臉,甜蜜地看著他,「程頭兒……你可要心疼小紫哦……」她一邊呢噥著,一邊溫柔地把褲子從他腳上取下來。   程宗揚光著下身,陽具怒挺,淫笑道︰「小丫頭,你還等什麼呢?」   小紫柔聲道︰「程頭兒……雲老爺子來了呢……」   程宗揚一愕。小紫抱起他的褲子,彎腰從他腋下飛快地鑽了出去,一閃身就掠到門後,接著拉開房門,笑靨如花地脆生生道︰「雲執事你好,主人正在書房等你呢。」   雲蒼峰笑道︰「好好。程小哥,讓你久等了啊。」   一股寒風吹在無遮無掩的屁股上,程宗揚臉都綠了。   雲蒼峰訝道︰「程小哥,你這是做什麼?」   程宗揚精赤上身,上衣纏在腰間,用衣袖打了個結,正坐在書案後拿著一卷書冊聚精會神地看著。聽到雲蒼峰的聲音,他才抬起頭哈哈笑道︰「讓雲老哥見笑了。沒想到建康天氣這麼熱。哈哈哈哈。」   程宗揚誇張地拿書冊褊著風,口中道︰「雲老哥請坐,恕小弟書卷在手,不能行禮了。」   「你我之間,還客氣什麼。」雲蒼峰笑著讓到一旁,招呼後面的人進來,「程小哥,你看這是誰?」   一個穿著法衣的年輕術士踏進書房,施禮道︰「清浦見過公子。」   程宗揚原以為來的只有雲蒼峰一個,場面雖然窘迫,畢竟是老熟人,厚厚臉皮就過去了,沒想到他還領了人來,不禁越發難堪。   那術士直起腰,笑道︰「公子別來無恙?」   「易勇!」程宗揚叫道。   在白夷族取到靈飛鏡,易勇就與兩名護衛先行返回建康,沒想到今日又在這裡見面。   程宗揚苦笑道︰「大家都不是外人,就恕我不能起身吧。」   化名易勇的林清浦皺起眉頭,憂形於色,「建康氣候未必熱過南荒,難道公子身上的蠱毒還未清除乾淨?」   「那倒不是。實在是不方便起身……」   被那個死丫頭擺了一道,連褲子都被騙走,程宗揚實在難以啟齒,只好厚著臉皮打哈哈。   雲蒼峰與他經歷生死,早已熟不拘禮,隨便拉了張椅子坐下,一邊道︰「清浦,你也坐。」   林清浦雙手相握,鄭重其事地向程宗揚施了一禮。「當日之事,還未向公子道謝。」   「這有什麼好謝的。」程宗揚問道︰「那鏡子用著怎麼樣?」   林清浦笑而不答。   雲蒼峰呵呵笑道︰「大家都不是外人,直說又何妨。程小哥知道易彪等人的身份嗎?」   「北府兵的軍士嘛。好漢子!」 「不錯,他們都是北府軍的精銳。但去南荒之前,他們是臨川王的護衛。」雲蒼峰知道程宗揚對六朝內情所知不多,解釋道︰「臨川王是先帝第三子,持節 都督六州軍事。」   「原來是一位掌握兵權的王爺。」程宗揚道︰「這位王爺要靈飛鏡做什麼?不會是打仗的時候觀察敵情吧?」   林清浦與雲蒼峰對視一眼。雲蒼峰微微頷首,林清浦正容道︰「是為宮中一樁異事。」   程宗揚放下書冊,「他想謀反?」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歷朝歷代只要造反,都是殺的人頭滾滾。自己好不容易才從南荒活著出來,可不想莫名其妙掉了腦袋。   「非也非也。」雲蒼峰道︰「臨川王為人恭謹孝悌,對帝位絕無半點覬覦之心。」   「那他要靈飛鏡幹嘛?」程宗揚笑道︰「這位王爺不會是有窺隱癖吧?」   「王爺是疑心陛下在宮裡被人陷害。」   宅裡都是程宗揚的心腹,雲蒼峰也不避諱,直言道︰「陛下如今不過三十六歲,春秋正盛,但一年前開始就未再上朝。軍國大事都由其身邊內侍代為傳奏。臨川王與陛下一母同胞,為此暗自擔憂,屢次求見,陛下卻置若惘聞。直到數月前,王爺才得到消息……」   雲蒼峰停頓下來,林清浦接口道︰「臨川王與敝宗素來交好,王爺花費重金從宮中得到消息,稱一年來宮中屢有異事發生,只是無人可以探聽分明。在下奉師命前來效力,但道行淺薄,未能一探究竟,因此才不得不求助於靈飛鏡。幸好有程公子相助,終於不負使命。」   原來臨川王才是正主,只不過用了雲氏商會的旗號。拿到靈飛鏡,雲蒼峰南荒之行就已經結束,卻因為一個承諾陪自己多走了一個來月,出生入死,這分情意也不薄了。   程宗揚好奇地問道︰「宮裡發生了什麼事?你們用靈飛鏡看出來了嗎?」   林清浦沉默片刻,從袖中取出一張薄薄的羊皮,雙手遞了過來。   那張羊皮被硝製成白色,上面交錯雜陳印著墨痕般濃淡不一的影子。   「這是什麼東西?」程宗揚接過來看了看,隨口道︰「鬼畫符嗎?」   「正是。」   程宗揚抬起頭,只見林清浦神情肅然,絲毫不像開玩笑。   程宗揚苦笑著把羊皮紙遞回來,「林兄要讓我抓鬼,我可幫不上忙了。」   林清浦道︰「公子能否看出上面的影子是什麼?」   「這誰能看得出來?」   程宗揚把那張羊皮紙顛來倒去看了幾遍,心裡忽然一動,用手指在羊皮上擦了一下,「上面是銀鹽?」   林清浦眼睛一亮,「公子好眼力!」   這算什麼眼力。銀鹽是最傳統的顯影劑,程宗揚上學時做過類似的試驗。   「這張羊皮是放在什麼地方的?」   「清浦按照公子所授方法使用靈飛鏡,略有所得,便稟明臨川王,在台城外找了處靜室,用以觀察宮內情形。」林清浦面露愧色,「卻不知為何,視野一到宮內便如有濃霧相隔,無從探視。在下自忖修為不足,於是冒險潛入台城,不料卻險遭不測。」   林清浦回憶道︰「當晚是個陰天,無星無月,在下剛潛入城內便聽到一聲異響,回頭觀望卻空無一物。正猶疑間,一股寒意侵入肺腑,內臟彷彿被一隻鬼爪扯住,翻轉過來,幾欲嘔血。」   林清浦臉色發白,一手撫住胸口,心有餘悸地說︰「與清浦同行的還有一名護衛,是臨川王的心腹親信。他越過宮牆便突發瘋顛,拔刀朝在下砍來。在下拼盡全力才保住性命,那護衛卻在宮牆下舉刀自刺,遍體血污仍不停手。在下狼狽逃離,回來後才發現包裹靈飛鏡的羊皮上留下這些影痕。」   林清浦說的已經盡可能平淡,程宗揚仍禁不住心生寒意。鎮定了一下,他拿起那張羊皮紙。上面影影綽綽,似乎是一排蹲踞的人影,又像是奔騰的怪獸,實在看不分明。   「林兄想讓小弟做什麼?」程宗揚道︰「宮裡連林兄都進不去,我這三腳貓功夫就不用獻醜了吧?」   林清浦道︰「公子有大恩於敝宗,清浦自然不敢讓公子冒險。只是公子天生穎悟,對靈飛鏡知之甚詳,還想請公子出手相助。」   「你想讓我幫你窺視內宮?」程宗揚笑著一口答應,「這個好說。」   林清浦大喜,「多謝公子。」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皇宮裡面鬧鬼,聽著就稀奇……林兄,你們沒見著人嗎?」   「慚愧,在下剛進入宮城就退了出來,並未見到禁軍。」   雲蒼峰解釋道︰「建康宮是一座城池,又稱苑城和台城,戒備森嚴。內宮分左右兩部分,西為太初宮,東為昭明宮,清浦是從台城北部的華林園入宮,沒有遇到禁軍就返了回來。」   「難道真是鬧鬼?」程宗揚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不可能啊。」   雲蒼峰道︰「程小哥為何如此篤定?」   程宗揚笑道︰「世上的事,有結果肯定有原因。就算南荒那種鬼地方,也沒有什麼事是無緣無故的。宮裡的宮女、太監、禁軍總有幾千人吧,難道就沒有風聲透出來?」   雲蒼峰道︰「外廷雖由禁軍守衛,內宮便只有宮女和太監,平時極少進出。臨川王也尋訪了不少人,卻無人能說分明。」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雲老哥,能不能查一下這一年來宮裡採購的物品?」   雲蒼峰一愕,旋即撫掌道︰「好主意!宮裡所需物品大都由敝商會承辦,我立刻讓人清點帳簿,列出清單。」   程宗揚笑道︰「雲老哥,我開這家商號可要搶你的生意了。」   一談到生意,雲蒼峰便像換了一個人,豪興大發,朗聲笑道︰「天下生意盡多,柴米油鹽的利潤未必會比寶號菲薄。」   程宗揚從殤侯那裡帶回來十幾馱的貨物,全是金玉珠寶類的奢侈品,其中有幾件珠玉足以引人注目。另一些就是帶回的龍骨、龍鱗,先交由雲蒼峰變賣。   雖然打定主意要設立一家商號,程宗揚卻不急於開張,一面先看看市場行情,另一面還想等祁遠的消息。秦會之和吳長伯雖然幹練,但都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要嘴上來得,還能察顏觀色、讓客人滿意,商號這位掌櫃非祁遠莫屬。   「客人請用茶。」小紫托著茶盤進來,嬌聲細細地說。她微微低著頭,雪膚玉顏、嬌美無比,聲音更是宛如清歌,令人心動。   林清浦到白夷族便返回,還是頭一次見著這個小妖精,怔了一下,才雙手接過茶盞,喝了口滾熱的茶水,竟渾然不覺得燙。   程宗揚用書案擋著下半身,一點不敢亂動,只怕不小心走光,把自己的臉面丟個乾淨。這會兒看到小紫,不禁恨得牙根發癢,板著臉道︰「雲老哥,建康城的人市在什麼地方?」   「程小哥是想買幾個奴婢嗎?」   程宗揚哼了一聲。「這賤婢性子頑劣,我打算把她賣掉。隨便換兩個錢也比白吃飯養著她強!」   小紫眼睛一眨,眼眶立刻充滿淚水,」且聲道︰「公子不要奴婢了嗎?奴婢知道錯了,求公子不要賣掉奴婢……公子讓奴婢侍寢,奴婢一定乖乖聽話,再也不敢跑了……嗚嗚……」   此言一出,程宗揚臉色由青轉紅,再由紅轉青。連一邊的林清浦都禁不住替他尷尬,埋頭拿著茶盞,裝作沒有聽到。   雲蒼峰知道小紫底細,不會輕易被她迷惑,但看到程宗揚衣衫不整的樣子也信了幾分。他經驗老道,拿起茶盞飲了一口,解圍道︰「這是武陵春吧,好茶好茶。」   程宗揚這會兒只想把小紫捆起來,再找塊抹布塞到她嘴裡。他一拍書案,厲聲道︰「死丫頭!胡說什麼呢!給我滾!」   小紫像被嚇住一樣,捂著臉小聲抽噎著退開,小手抬處卻得意地朝程宗揚扮了個鬼臉,把程宗揚氣得半死。   小紫雖然離開,程宗揚的尷尬卻一點沒少。雲蒼峰笑道︰「建康禁止公開販賣人口,不過私下交換奴婢也是人之常情。城中有幾個會所有此類交易,程小哥若有興趣,老哥帶你去看看。」   程宗揚乾笑道︰「也好,也好。」   三個人閒談幾句,約好使用靈飛鏡的時間,雲蒼峰與林清浦便起身告辭。程宗揚卻叫住雲蒼峰︰「老哥,我向你打聽一個人。」   雲蒼峰停下來,「誰?」   「蕭遙逸。」   雲蒼峰不禁莞爾。「原來是小侯爺。」   侯爺?那小子還是有侯爵的貴族?   「蕭遙逸是蕭侯爺嫡子,人稱小侯爺。蕭氏昔年平定孫恩之亂,立下不世之功,受封為少陵侯,家世顯赫。這位小侯爺雖然出身世家,卻性喜鬥雞走馬,為人荒唐。城中人都知道這位小侯爺大錯雖然不犯,小錯卻是不斷,因為衝撞城禁,多次受到蕭侯爺申斥。」   看到程宗揚神情發怔,雲蒼峰道︰「程小哥如何知道這位小侯爺的?」   程宗揚發怔是沒想到蕭遙逸竟是這種執褲子弟,這種人怎麼可能會是追隨岳帥的星月湖八駿?莫非自己上當了?可他如果是冒充的,為何只拿走了謝藝的骨灰?而且他的舉止,絲毫不像作偽……   程宗揚暗自捏了把冷汗,幸好自己當時沒有揭破小紫的身世,如果蕭遙逸真有歹意,也不是無法補救。   星月湖之事,謝藝一向諱莫如深,連雲蒼峰也未曾明言。程宗揚只好打了個哈哈,「我只是聽說這個人,有些好奇。」   雲蒼峰笑道︰「那位小侯爺人物風流,堪稱一時俊彥,只不過行止荒唐,常常是城中人說笑的談資。若論人品,倒是不壞的。」   送走雲蒼峰,程宗揚從書案下爬起來,揉了揉發酸的膝蓋,在肚子裡罵了小紫一萬遍,才用上衣包著屁股到後面去找衣物。 第八章 ◆ 紅粉   華燈初上,一行人來到宅前。蕭遙逸此行與上午單獨來訪大是不同,前面四名護衛開路,後面十幾名僕役提著燈籠,打著火把,牽著黃狗,背著雕弓,還有幾個胳膊上架著鷹,手裡提著鳥籠,鞍旁掛著酒囊、箭矢,一行人鮮衣怒馬,浩浩蕩蕩,興師動眾。   程宗揚正懷疑他會不會來,看到這陣勢不禁嚇了一跳︰「小侯爺,你這是要出門打獵?,」   蕭遙逸戴了一頂玉冠,兩縷烏亮的鬢髮從耳畔長垂及胸,更顯得面如冠玉,風流局儻。他眼睛還有些發紅,臉上卻若無其事︰「打什麼獵啊。我這人怕黑,人多了好壯膽。走吧,程兄。」   「公子。」秦檜把坐騎牽來,躬身施禮,卻用眼神示意程宗揚是否要帶幾個人去。   程宗揚接過韁繩,微微搖頭。他想探探這位小侯爺的底細,帶的人多反而不便。   蕭遙逸在馬上彎下腰來,一隻眼俏皮地眨了眨,笑道︰「程兄,你那位美婢不帶上嗎?」   帶上小紫,這頓飯就不用吃了。有她在,吃飯時,房塌樓倒這種詭異的倒霉事,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   「不用管她,」程宗揚翻身上馬,笑道︰「小侯爺請。」   蕭遙逸一邊催動坐騎,一邊道︰「程兄這匹馬不錯。雖然身量不大,但耳尖腿直,鼻正眼明,像是五原城出的良駒。」   程宗揚心悅誠服地說道︰「小侯爺好眼光。」   蕭遙逸挺起胸膛,一臉自負地說︰「玩鷹走馬,可是我的絕技。你瞧我這匹白水駒,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色,足足花了我兩千金銖才買到。還有這鷹可是難得的海東青,雙翅如鐵,上百斤的黃羊也能一口叼起。」   兩人邊行邊談,蕭遙逸口若懸河,雖然有點誇誇其談,卻絲毫不惹人討厭,就像孩子吹牛一樣,讓人覺得有種可喜的真誠。   程宗揚留心看著周圍的景物。建康是晉國都城,建康城卻與自己想像中完全不同。整個建康並非一座完整的大城,而是由十餘座互不相連的小城組成。最大的當然是皇宮所在的台城,台城以南經過槐柳掩映的御道,出朱雀門後便是秦淮河。御道兩側官署林立,宰相府卻在城外單獨建了一座東府城。另外還有丹陽城、白下城、江乘城……星羅棋布,就像宮城的衛星城,與城間的宅院一起,連成一片繁華都市。   建康毗鄰大江,水運極為發達,河港密如蛛網,便是海船也能直抵城中。晉國權貴的豪奢天下知名,街市繁華自不用說,就是普通行人也穿著鑲嵌珍珠的絲履,寬袍大袖,風度翩然。   「建康東西南北各有四十里,城中人口有二十八萬戶。稱得上市列珠璣,戶盈羅綺,富甲一方。」   蕭遙逸說這番話時,口氣中並沒有多少對自己所在這座城市的自豪,反而充滿了嘲諷。   程宗揚與蕭遙逸並轡而行,笑道︰「蕭兄似乎不怎麼喜歡這裡?」   「建康鍾山龍盤,石頭虎踞,承平日子過久了,把人都養成了廢物。」蕭遙逸舉起馬鞭,「前面那條渠就是青溪,從城北的玄武湖注入秦淮河。城中的酒囊飯袋大都住在青溪和潮溝。」   正說著,一群貴族子弟從巷中出來,他們身著烏衣,大袖飄飄,人物俊雅不凡。只是半數都塗脂敷粉,不過出門幾步,身邊還要奴僕攙扶。   蕭遙逸踩著馬蹬站起身,大聲叫道︰「飯桶!」   那些貴族子弟大笑著回道︰「小侯爺,天色已晚還不早些回去,小心侯爺的鞭子!」   蕭遙逸悻悻坐下,程宗揚道︰「這些是什麼人?」   一名隨從笑道︰「那便是烏衣巷了。」   「烏衣巷?」程宗揚愕然道︰「王謝家族的子弟?」   蕭遙逸哼了一聲,「這些酒囊飯袋,白白生了一身好皮囊,」說著他壓低聲音,「難怪藝哥不屑與他們為伍!」   程宗揚訝然舉目,蕭遙逸口氣雖然忿懣卻刻意收攏聲音,周圍隨從雖眾,只有自己一個人能聽到。   蕭遙逸微微一笑,彼此會意,接著一揚馬鞭︰「程兄,我與你試試馬匹的腳力!」   一行人揚鞭疾行,人如虎馬如龍,踏破了青溪渠畔的夜色。   越往南行,人口越發稠密。此刻正是掌燈時分,街市上行人往來如織,若不是有四名護衛在前面開路,幾乎寸步難行。   蕭遙逸一抖韁繩,坐騎躍起,蛟龍般躍上河堤,衝向河灘。程宗揚騎術比他差了一百多倍,正猶豫要不要追上去,黑珍珠卻被引發了好勝的性子,不等主人催動便抖擻鬃毛,追著蕭遙逸的白水駒越過河堤。   兩騎一前一後,不多時就奔出數里,將那些護衛、隨從遠遠甩開。眼前出現一條大河,月光下,青溪匯入河中,寬闊的河水鄰鄰閃動波光,不時有掛著綵燈的畫舫樓船從河中泛過,船槳在水中劃出道道靜謐的波痕。   蕭遙逸一直衝到河中才勒停馬匹,腳下幾乎觸到水面,回身笑道︰「痛快!痛快!程兄,這匹馬可比你的騎術高明。」   南荒叢林茂密,馬匹馳騁不開,程宗揚還是第一次縱馬狂奔。他喘著氣拍了拍黑珍珠的頸子,「都是托它的福。若不是它跑得夠穩,我這會兒早摔下來七八次了。」   蕭遙逸大笑著扔下韁繩,然後朝一艘迤邐行來的畫舫高聲道︰「芝娘!」   一個紅袖紅衫的麗人從舷窗探身出來,揚起絲帕笑道︰「原來是小侯爺!快些靠岸。」   蕭遙逸顯然是這艘畫舫的熟客,把韁繩扔給小廝,讓他在沙灘照看馬匹,自己和程宗揚一同踏上畫舫。   那個叫芝娘的麗人搖搖擺擺迎上來,笑道︰「小侯爺,今日有空來河上散心了。」   蕭遙逸笑道︰「兩日不見,芝娘又水靈了。這是我的好友程公子,聽說你舟上的佳麗冠絕秦淮,特意前來拜訪。」   「小侯爺又替芝娘說了大話,若是程公子不滿意,說不定還拆了奴家的畫舫呢。」   芝娘向程宗揚福了一福,抿嘴笑道︰「程公子一表人才,難怪剛才燈花爆了兩爆,原來是應在小侯爺和程公子身上。」   芝娘將兩人迎到舟上。畫舫分為兩層,上面一層是一個兩丈寬的通間,極為寬敞,四周雕樑畫楝、珠簾翠幕,雖然不是十分豪奢,也別有一番雅致。   蕭遙逸嘻笑幾句,然後道︰「我和程兄還有幾句話要說,你先去備上好酒,整治幾樣精緻的小菜,一會兒送上來,讓我和程兄把酒言歡。」   芝娘一笑退下,把船樓留給他們兩人。   建康把椅子稱為胡床,用的人還很少。畫舫裡臨窗擺著兩張小几,坐具是錦邊茵面的象牙席。蕭遙逸隨意地坐在茵席上,從袖中取出一柄灑金折扇,輕輕蝙著,意態從容,舉止瀟灑。   程宗揚笑道︰「小侯爺有意甩開隨從,想必是有話要說。」   蕭遙逸舒了口氣,「程兄這麼明白,大家就能少說很多廢話了。」他合起折扇,注視著程宗揚的眼睛,慢慢道︰「那位姑娘,是岳帥的後裔吧?」   程宗揚沒有答是,也沒有答否,而是笑著反問道︰「蕭兄怎麼看出來的?」   蕭遙逸神色黯然,「藝哥好幾年都沒有回過星月湖了,我們都知道他在做什麼,可誰都沒有幫他……」他揉了揉眼睛,勉強笑道︰「那位姑娘身上有岳帥的影子。藝哥到南荒是去找她的吧?」   程宗揚笑著岔開話題︰「我聽說貴派生意做得也不小。」   蕭遙逸何等聰明,一聽就知道程宗揚對自己的身份還有懷疑。 「程兄謹縝些是應該的。我們星月湖不是什麼幫會宗派,大家都是岳帥身邊的人,岳帥離開後不願分開,才聚在一起。大哥孟非卿,二哥侯玄,謝藝是我三哥,我排行 第八。說實話 ,我們這些人裡,會做的生意沒幾個。只不過手下的兄弟都是軍士出身,能吃苦,所以才辦了船行和車馬行。另外大哥、三哥、四哥和五哥都喜歡蹴鞠,又在晴洲辦了家鞠社。」   「不是臨安的嗎?」   「你說七星社?」蕭遙逸苦笑道︰「藝哥可能沒跟你說。由於岳帥的死因,我們八兄弟分成兩派,二哥侯玄、七哥王韜,還有我認為岳帥並沒有死,四哥斯明信、五哥盧景和六哥崔茂認定岳帥已死,發誓要報復岳帥的仇人。因為這樣,四哥和二哥鬧的不說話。藝哥在晴洲傷了心,才遠走臨安加入七星社。」   程宗揚問道︰「你認為岳帥沒有死?」   蕭遙逸眼神一瞬間變得鋒利無比,彷彿出鞘的利劍,決然道︰「見到岳帥遺體之前,我絕不信岳帥已經過世!」   蕭遙逸神情激昂起來,「岳帥生前已經沒有敵手!宋主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小兒,岳帥兵權在握,又立下大功,誰能撼動他的地位!宋主一封詔書,岳帥就慨然赴死,以為岳帥是傻的啊!我蕭遙逸絕對不信!」   這個世界裡,岳鵬舉的宿命之敵秦檜正在自己手下辦差,聽蕭遙逸的口氣,高宗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兒,即使以宿命論,岳帥也不該死。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也許岳帥對那位宋主忠心耿耿呢?」   「忠心個屁!」蕭遙逸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岳帥當初差點把宋主的母后收為姬妾,後來覺得名聲不好,才沒有大張旗鼓的娶韋太后過門。」   程宗揚又驚又笑,「還有這種事?那位韋太后答應嗎?」   「岳帥決定的事,哪兒有她說話的分。不過岳帥那段日子有一半時間都在宮裡住。直到韋太后肚子大了才搬出來。」   程宗揚心裡一震,「岳帥還有個女兒?」自己怎麼這麼倒霉,王哲托自己照料岳帥的後人,原來以為只有月霜一個,現在不但多了個小紫,還蹦出來一個沒聽說過的女兒。月霜是想殺自己沒殺死,小紫是自己想上沒上成,這兩個已經夠自己頭痛的了,剩下這個鬼知道還會出什麼妖蛾子。   「可不是嘛。」蕭遙逸頹然道︰「岳帥三個女兒,一個被王哲王大將軍在軍中撫養,一位就是這個沒有名分的小公主,岳帥死時她才三歲,可能宋主覺得臉上無光,把她藏起來,後來就沒有聽到她的消息。還有一個,我們剛剛才知道是在南荒。」   「藝哥離開星月湖的時候,罵我們可恥,讓岳帥的子裔飄零四方,對不起岳帥,罵的一點都沒錯。可王哲執意不給,我們也沒辦扶。韋太后生的又不知下落——我們也不是什麼都沒幹,我和五哥還去找過韋太后,可一問她就哭,我們總不好對岳帥的女人動刑吧。最後這個……」   蕭遙逸說著忽然離席,對程宗揚深施一禮。   程宗揚連忙道︰「這可不敢當。能在南荒找到小紫都是謝藝的功勞,跟我沒什麼關係。」   「程兄客氣了。我是謝公子的人品,」蕭遙逸歎道︰「岳帥這個女兒美貌絕倫,程兄卻能相守以禮,小紫姑娘至今還是完璧之身吧?程兄如此光風霽月,令小弟佩服得五禮投地。」   程宗揚眼圈差點紅了,蕭遙逸如果不提,他還不知道自己竟然這麼高尚。這事不是自己夠君子,實在是小紫太狡猾……   程宗揚抹了抹眼睛,大度地說道︰「這一路確實是千辛萬苦,不過都是過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蕭遙逸笑著擠擠眼睛︰「程兄這一路和尚當得夠辛苦,今晚定要讓程兄好好樂上一樂。芝娘。」   芝娘在下面嬌滴滴應了一聲。「小侯爺,酒菜來了。」   小婢捧著酒菜上來,放在案上。   蕭遙逸道︰「這種小盞如何盡興?換大盞來!」   不多時,小婢送來大盞。蕭遙逸屏開小婢,親手給程宗揚斟酒,一邊笑道︰「芝娘的畫舫在秦淮河只能算平常,達官貴人去的畫舫都是三五層高的樓船,我不慣裡面那些娼妓拿矯作態,寫寫詩彈個曲就用一晚上,花了上百銀銖,連手都碰不著,還自稱風雅。我當不得那種冤大頭,還是在這裡自在!」   這位小侯爺果然是個趣人,程宗揚不由撫掌大笑。   蕭遙逸扯開衣領,豪氣萬丈地說道︰「程兄,今晚我們不醉無歸!」   程宗揚也不推辭。他拿起酒盞,目光從蕭遙逸頸中掃過,不由一頓。   蕭遙逸脖頸上刺著「有種」兩個字,上午自己只看到蕭遙逸的側頸,這會兒才發現「有種」後面還有幾個字,連起來是一句話︰「有種朝這兒砍」!   那幾個字書法不算上佳,但寫得飛揚跋扈、狂氣十足,「砍」字最後一筆還被勾畫成一把滴血快刀的形狀。配上那句話的口氣,很有種兵痞的無賴風采,與蕭遙逸這種公子哥的風流之態反差極大。   程宗揚一見之下,禁不住放聲大笑,指著蕭遙逸的脖頸道︰「蕭兄怎麼想刺上這句話?」   蕭遙逸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脖頸,「我到星月湖那年才十歲,岳帥讓我住在他貼身衛士的營帳裡。那天我一進去,就看到六七個老兵正在玩一種紙片,他們都精赤上身,脖頸、胳膊、大腿、後背都帶著刺青,嘴裡罵罵咧咧全是粗話。有個臉色陰沉的漢子打輸了,二話不說,拿刀就在胳膊上劃了一道,鮮血淋漓,可真把我給嚇住了。」   「我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出,不小心放了個屁,被個大胖子狠瞪一眼,差點嚇得我尿褲子。後來一個粗豪的漢子過來,問我是不是蕭遙逸,我說是,他說他叫孟非卿,是這群人的老大。」   「孟老大跟我說,這些人都是岳帥軍中的好漢,我這樣白白淨淨像個丫頭片子可不行。我說那怎麼辦?他說你也刺個青吧。有個肩膀上刺著骷髏頭的漢子就過來,說他叫謝藝,皇圖天策出身,軍裡就數他字寫得好,連岳帥也比不過他,然後替我寫了這句話,讓人替我刺到脖子上。」   「不對啊,」程宗揚道︰「謝藝身上沒什麼刺青啊?」   「可不是嘛!」蕭遙逸眼圈一紅,委屈地說︰「等我刺完,那幫傢伙都哈哈大笑。原來他們聽說我是個公子哥,故意擺出陣勢來嚇我。他們身上的刺青全是假的,都是拿墨寫上去的。那個大胖子是侯玄,臉色陰沉的漢子是斯明信,他劃那一刀也是假的,弄的是雞血。結果八個人裡就我有刺青。」   程宗揚大笑道︰「謝藝也會捉弄人?」   蕭遙逸悻悻道︰「他還說自己字好,其實字最好的是七哥王韜,他們太原王氏書法是家傳的,真讓他寫這個六個字,起碼值六百銀銖,我也不用哭了。後來我找個機會,趁晚上把他們有鬍子的全剪了,沒鬍子的畫了個鬚子。本來我還想給藝哥打個耳洞戴上耳環,結果被他發現了,挨了他一頓打,我就往他被子裡塞了一窩老鼠。」   蕭遙逸說起自己的惡作劇,不禁得意非凡。漸漸的,他聲音低沉下來,程宗揚知道他想起謝藝,心中傷感,便拿起酒盞向蕭遙逸一敬,一飲而盡。   這時他已經不再懷疑蕭遙逸的身份,只不過……「蕭兄十歲就到了岳帥的大營,這年齡真夠小的。」   「還不是因為我爹,」蕭遙逸抱怨道︰「老頭兒怕我在家裡跟那些人一樣學成廢物,哄我說有個姓岳的,那裡好玩,才把我騙過去。」   程宗揚想起遇到的王謝子弟,「是那些塗脂抹粉的傢伙?」   「可不是嘛。那幫子弟大都是些飯桶,行動脂粉不離手,還自負得很,整天拿個拂塵東遊西蕩,說些玄之又玄的東西,真到做事的時候連屁都不會!」   程宗揚笑道︰「聽說建康的貴族盛行服食五石散?」   「五石散是用石鐘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種石頭製成,岳帥當年也制過,到底沒敢服用。建康城服的人倒是不少。五石散服過之後身上先熱後冷,還不能吃熱食穿厚衣,不管天多冷都要穿單衣,喝涼水,有些還要伏冰臥雪。而且服過之後要多走,稱行散,停下來就要多喝酒,多吃東西。」   蕭遙逸給程宗揚斟上酒,笑道︰「五石散那東西,服之令人神智恍惚,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上次我去阮家,正遇上阮家兄弟在服五石散,他們服過五石散,然後先用涼水沖澡,接著開始飲酒。喝到一半,阮家兄弟覺得用杯子不過癮,用個七尺的大盆盛滿酒放在院子裡,諸阮就圍著盆子狂飲。正喝著一群豬過來,阮家兄弟也不嫌髒,就和那些豬擠在一起飲酒。飲到興起的時候,還把自己的妾婢叫來,在院裡交相淫亂。」   蕭遙逸笑著搖頭,「我蕭遙逸再荒唐,也荒唐不到那地步。可大家提到阮家兄弟就說他們是狂狷天性,風流人物。提起我這位小侯爺,大家都說是不成器的荒唐子弟。這也太不公平了!」   程宗揚笑道︰「這多半是因為小侯爺和他們不是一路人吧。」   蕭遙逸大笑道︰「不錯!程兄果然是蕭某知己!諸阮的狂狷我倒不在乎,禮法豈是為吾輩所設!但不做事還要搏取好名聲,這就太過分了。那些無知小子怎能縛住我鯤鵬之翅!」   蕭遙逸舉盞一口喝乾,把酒盞扔到几上,叫道︰「芝娘!我要的佳人呢?」   芝娘上來,未語先笑︰「小侯爺莫急。我已經讓人去接麗娘,就快到了。」   蕭遙逸道︰「怎麼不在你舟中候著?」   「麗娘吃不得苦,在舟上兩個時辰就要靠岸歇息。」芝娘笑著向程宗揚解釋,「奴家畫舫新來了個粉頭,名叫麗娘,年紀雖然略大了些,卻是好風情,遍體風流。少頃來了,讓她敬公子一杯。」   蕭遙逸一把摟住芝娘,把她抱在膝上笑道︰「那個麗娘就讓給程兄,今晚你陪我好了。」   芝娘笑著拈起一粒葡萄,含在唇間送到蕭遙逸嘴裡,低笑道︰「秦淮河三千畫舫,粉黛無數,小侯爺這樣的人才,那些粉頭便是倒貼也肯。小侯爺卻總照顧奴家的生意,奴家感激不盡。讓奴家陪一晚,是奴家的福氣。」   蕭遙逸抹了抹她鮮紅的唇瓣,笑道︰「嘴巴可真甜。我喜歡你這裡是免得撞上熟人,讓他們整天在我爹耳邊聒噪。何況還有芝娘你這樣的美人兒。」   芝娘卻羞澀起來,柔聲道:「奴家去更衣,再來陪小侯爺。」   蕭遙逸放開她,與程宗揚飲了幾杯,才道︰「芝娘這裡酒菜從不摻假,而且嘴巴極嚴,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從不多說。還有一樁……」   蕭遙逸好看地一笑︰「芝娘這人其實做不得這營生,她心腸太軟,從不打手下的粉頭。若不是我,她這畫舫早就關門多時了。」   程宗揚笑道︰「看不出蕭兄還這麼憐香惜玉。」   蕭遙逸大笑道︰「這話我愛聽,來,程兄,我敬你一杯!」   兩人推杯換盞,談笑無禁。 第九章 ◆ 姝麗   軒窗外,月色漸明,畫舫彷彿貼在水面上滑行,伴隨著低啞的槳聲,破開水中的月影。寬闊的河面上,畫舫往來如蟻,不時有高達五層的樓船掠過,船上張燈綵結,傳來陣陣管弦笑語。   遠遠一艘舟楫跟在後面,程宗揚笑道︰「蕭兄,你的隨從追來了。」   蕭遙逸也不在乎︰「不用理他們。反正城中人都知道我荒唐,我真做出些什麼事來,他們也不相信。」   酒到半酣,一艘不起眼的烏篷小舟駛近畫舫。片刻後,芝娘挽著一個女子上來。   芝娘說是更衣,其實是重新梳洗打扮,黛眉丹唇,更顯美艷。她披著一襲薄薄的紗衣,裡面是一條鮮紅的抹胸,雪白的手臂和大腿在紗中若隱若現。旁邊的女子卻披著斗篷,粉頸低垂,看不清面容。   「這是麗娘。」芝娘把那女子拉到席間,笑道︰「這是蕭公子、程公子。麗娘,來給兩位公子敬杯酒。」   蕭遙逸一把將芝娘扯到懷中,笑道︰「姍姍來遲,還不受罰?」說著在她臀上拍了一記,打得她雪臀一陣亂顫。   小婢拉上帷幕,輕手輕腳地退到一邊。那個叫麗娘的女子揚起皓腕,掀開斗篷,程宗揚眼前頓時一亮。   那女子烏亮的髮髻微微墜在一旁,用一根普普通通的荊釵簪著,眉目如畫,竟是個絕色佳人。   蕭遙逸眼睛也亮了起來,讚道︰「好個美貌尤物!」   麗娘姿容端莊華艷,展顏一笑卻媚態橫生。她美目含春,笑盈盈解開斗篷,露出玲瓏的身段。   蕭遙逸「哈」的大笑一聲︰「這是什麼褻衣?」   程宗揚張開嘴巴,感覺像活見鬼一樣。   那女子斗篷內也有一件紗衣,紗衣內卻只有兩件小小的翠綠內衣,一條呈杯狀托在她乳下,將她豐滿的雙乳擠得向上聳起,下身只是一條小小的絲巾,三角狀掩在腹下,兩端用絲帶繫在腰間。翠綠的絲巾又窄又細,連白嫩的陰阜也無法遮住。   半杯狀乳罩和絲織內褲……如果自己沒認錯,這該是自己帶來那兩套情趣內衣略加變化的結果。可它們應該在蘇姐己手中,怎麼會在建康出現?   程宗揚壓住心頭的震驚,問道︰「這內衣是從哪裡來的?」   芝娘臥在蕭遙逸膝間,回首笑道︰「程公子真是有趣,這樣的美人兒不看,只顧著看衣服。」   程宗揚笑著掩飾道︰「這樣的內衣我還從來沒見過,讓芝娘見笑了。」   蕭遙逸道︰「別說你了,我也是第一次見。這麼少的布料,倒像是用不起布似的。」   芝娘嬌笑道︰「這是最新的款式,據說是從競州醉月樓傳來的,在當地很是盛行。沒想到麗娘也買了一件。」   聽說是競州醉月樓,程宗揚鬆了口氣。蘇姐己真夠精明的,按著那兩套內衣的款式又花樣翻新,先用了起來。   麗娘脫去斗篷,除了腳上一雙絲履,曼妙的玉體幾乎完全裸露。貼在陰阜上的絲物微微鼓起,腹側與大腿相連的部位暴露出來,薄紗下,密處的輪廓隱約可見,影影綽綽間流露出無邊春意。   程宗揚笑道︰「這內衣布料雖然少,但該遮的部位一點都沒露出來。不信蕭兄來看。」   程宗揚讓麗娘伏在自己膝上,拉起輕紗,按住她雪滑的臀肉,朝兩邊分開。   果然,那條手指寬的絲巾從臀溝繞過,與腰間的絲帶連在一起。絲巾兩側滾著細邊,將臀間的密處遮掩起來。   芝娘穿著傳統樣式的抹胸,只遮住身體前側,此時伏在蕭遙逸懷中,白花花的雪臀渾圓翹起,抹胸壓在身上,只在股間露出一角鮮紅。   蕭遙逸左看右看,笑道︰「做這內衣的人也算挖心思。本來是遮羞的,卻做得半遮半掩,讓人更動綺思。」   這美妓身上的內衣雖然是情趣內衣的款式,但布料的彈性遠遠不夠,單是內褲的褲腰就無法仿製。蘇姐己別出心裁,用一條細絲帶當作褲腰,將底褲縫在絲帶上,在腰側各打了一個蝴蝶結用來繫緊,看上去反而更顯精緻。   算算時間,這時候祁老四也該把霓龍絲送到五原城。蘇姐己手邊材料不足,只能做些簡單的,有那些霓龍絲在手,說不定連絲襪也能做出來。   那姿容端莊的美妓被人扒開屁股觀賞褻褲,卻沒有半分羞赧。她勾過頭,水汪汪的美目停在程宗揚身上,丹唇輕啟嬌聲笑道︰「公子對奴婢的褻衣好生熟悉呢。」   她聲音如出谷黃鸛,清脆悅耳。程宗揚聽在耳中不由心中一蕩。這美妓廿五、六歲年紀,在這個時代已經不算年輕,但皮膚柔嫩之極,香肌勝雪,濃香馥郁,不但比蕭遙逸懷中的芝娘高出一籌,就是比起蘇荔那樣的大美人兒也毫不遜色。   程宗揚放開麗娘,心裡暗讚︰秦淮粉黛,果然名不虛傳。不過一個普通的畫舫舟妓,就有如此風情。   麗娘從程宗揚膝上起身,纖手挽起銀壺滿斟一盞,然後翹起玉指,抹去盞口的酒漬,雙手捧起柔聲道︰「奴婢敬公子一杯,公子萬福。」   程宗揚接盞一飲而盡。眼前這女子不但姿容絕美,而且舉止優雅,不知芝娘費了多少心思才調教出來。   麗娘朝程宗揚一笑,又給蕭遙逸敬了一杯。蕭遙逸一手摟著芝娘,卻只飲了半盞,將剩下的半盞遞給麗娘,「你也飲半盞,我也祝你萬福。」   「多謝公子。」   麗娘將剩下的酒液飲盡,還伸出香舌吸盡盞中的餘瀝,然後妖媚的一笑,放下瓷盞。   蕭遙逸懊惱地說道︰「芝娘,這樣的美人兒你卻連半點風聲都不漏,難道怕我配不上她嗎?」   芝娘笑而不答,只是扭動身子嬌聲道︰「好久沒服侍公子了呢。」   蕭遙逸摸了摸她的粉頸,然後笑了起來,對旁邊的小婢道︰「秦淮畫舫,風月無邊,讓我手下那些人滾遠一點,莫打擾了本公子的興致。」   蕭遙逸手掌伸進芝娘抹胸內,撫弄著她高聳的雙乳,一邊笑道︰「程兄莫非要喝醉才能盡興?」   程宗揚本來是想探蕭遙逸的底細,現在他星月湖的身份已經無可置疑,眼前這美妓又姣艷婀娜,乾脆放開心事和蕭遙逸一同荒唐一次——上天為證,和小紫一起這段日子,真是不堪回首。   程宗揚大笑一聲,推開案幾,抱住麗娘香滑的玉體。麗娘毫不避諱地委身坐在客人懷中。月光下,她肌膚猶如象牙般潔白,那股暖暖的體香撲鼻而來,程宗揚不禁脫口道︰「好香!」   麗娘揚起皓腕,拔下髻上荊釵,烏亮的髮絲瀑布般滑下,竟然有七尺有餘,光可鑒人。美妓偎依在程宗揚懷中,曼聲歌吟道︰「開窗秋月光,滅燭解羅裳。含笑帷幌裡,遍體蘭蕙香……」   歌聲裊裊散入江風,雖然是淺吟低唱,但歌聲婉轉,足以令絲竹失色。   一個舟妓就有這樣的歌喉,程宗揚不禁讚歎。他托起麗娘的粉腮,只見她面如芙蓉,端莊中帶著誘人的媚意,一顰一笑都似乎在引誘他的慾念。   麗娘嫣然一笑,解開乳罩,將兩團豐膩的雪乳裸露出來,輕輕一扭,兩團雪肉顫微微跳動,讓程宗揚心頭隨著她的乳波起伏不已。   麗娘裸著上身伏在程宗揚懷中,笑靨如花地說道︰「公子身體好結實呢。」   說著麗娘從程宗揚膝上滑下,並膝跪在他身前,纖手輕分解開他的衣帶,然後雙手扶著陽具,彎下玉頸,將肉棒送入櫻唇細緻地舔舐起來。   麗娘唇舌靈巧之極,唇瓣含住龜頭,一邊吸吮,一邊送入咽喉。柔艷的唇瓣緊緊裹住肉棒,將陽具包裹得密不透風,只有滑軟的香舌不住捲動。   有些妓女品簫時敷衍了事,隨便舔硬就算完了,麗娘卻極認真細緻。她生得貌美如花,妍姿艷質,眉眼盈盈;白玉般的耳垂上,一邊一個小小的耳孔,柔潤可愛。   程宗揚摸了摸她的耳垂,好奇地問道︰「為什麼沒戴耳墜呢?」   麗娘吐出陽具,嬌聲道︰「奴婢來得勿忙,忘了戴上。」說著她扶著陽具,香舌從肉棒根部一直舔舐到龜頭,然後又把肉棒納入口中。   程宗揚一肘倚在案上,一手伸到麗娘乳間,揉捏著她光滑的雙乳。那邊蕭遙逸早已扔掉玉冠,長髮在頭頂挽了個英雄髻,衣衫敞開;芝娘脫得一絲不掛,裸著白光光的肉體伏在他胯間搖唇鼓舌。   兩人案幾本來緊鄰著,這時都推到一邊。麗娘伏在程宗揚腿間,掩在薄紗下的玉體橫在兩人之間,雪臀高聳翹在蕭遙逸手邊,月光下白膩如脂。   蕭遙逸抬手在麗娘臀上拍了一掌,麗娘嚶嚀一聲,口中含著陽具,一邊將屁股翹得更高,風騷地扭動著。   蕭遙逸笑道︰「芝娘,你手下這個粉頭好生知情識趣。」   芝娘抬頭笑道︰「你別看麗娘雅致,她可是天生的風流種子。在榻上讓人欲仙欲死,前些日子有個過路客人與麗娘宿了一晚,第二天就拿出銀錢要替她贖身呢。」   一男兩女,程宗揚應付自如,兩男兩女,還多少有些心障。蕭遙逸卻荒唐慣了,顯得毫不在乎。他拉起芝娘讓她跨坐在自己身上,一邊把玩她的身體。   這邊麗娘品過簫,玉臉含春地側身伏在程宗揚膝上,雙峰勝雪,顫巍巍聳在胸前任他揉玩撫弄。她紅唇舔得濕潤,燭光下嬌艷欲滴,身上只剩下那條窄窄的褻褲和一雙絲履,通體瑩潤,宛如玉人。   那條褻褲繞在股間,翠綠的絲物貼著雪滑的陰阜,微微隆起,縫隙間隱約能看到密處柔滑的邊緣。麗娘雙目水汪汪望著程宗揚,似乎在引誘自己侵入她的身體,征服她女性的禁地。   程宗揚手指伸入褻褲縫隙,懷中的玉人玉腿微分,將蜜穴迎向他的手指。   指尖一片熾熱的滑膩,這美妓竟然已經春潮湧動,情動十分。程宗揚笑道︰「竟然濕成這樣。」   麗娘雙頰像喝醉一樣酣紅,媚眼如絲地說道︰「奴家一聞到陽物的氣息就禁不住發騷。公子身上的男兒氣好濃,奴家含在口裡,下面便濕了呢……」   說著美妓挽住腰間的絲帶輕輕一扯,然後將褻褲褪到腹下。程宗揚摸的時候就有些疑心,這時褻褲滑落,麗娘腹下果然纖毛皆無,陰阜又白又嫩,光滑得如同剝開的雞蛋。   凝羽體內寒氣未散,導致下體毛髮稀疏;樂明珠是剛發育不久,下體的毛髮也不多,沒想到這個麗娘竟然是個一根毛都沒有的白虎妹。   程宗揚笑道︰「好俊俏的白虎。」   對面的芝娘掩著口,咯咯笑了幾聲。麗娘羞赧地說道︰「公子莫要嫌棄,奴家下邊本來有毛,不是天生的白虎。為著客人插著爽利才拔去的。」   「自己拔的?」程宗揚道︰「真敬業啊。」   麗娘怕他忌諱白虎,這時才放了心,笑道︰「有的姐妹為了客人高興,還在私處刺了青,繪著百花譜和秘戲圖。喔……」   麗娘下體一顫,被手指侵入體內。她雪白的美腿絞在一處,用玉股夾住程宗揚的手掌,將秘處整個交在他手中。那條翠綠的褻褲懸在白滑的腿縫間,隨著程宗揚手指的動作,微微抖動。   麗娘玉臉飛紅,嬌艷得彷彿滴下汁來,用發軟的聲音道︰「公子身上的味道真好聞……麗娘從來沒聞過這麼好的味道……」   受到殤侯指點,這段日子程宗揚把太一經的陰寒之氣收入丹田,又重新拾起九陽神功將寒氣逐一化去。他身上生機本來濃郁,經過這一番修練更是神完氣足,雖然和蕭遙逸的風流惆儻沒辦法比,但肌肉堅實,充滿陽剛之氣。那美妓偎在他懷中,身子軟得彷彿化成一灘水。   河水吹開帷幕帶來一陣清涼,程宗揚才發現自己滿身燥熱。麗娘像蛇一樣盤在他腰間,嫵媚地說道︰「公子想從前面行事,還是從後面干奴家的屁股?」   程宗揚在她臀上拍了一掌。「把屁股抬起來。」   麗娘紅唇逸出一絲笑意,柔媚地伏下身,將那張白生生的美臀高高翹起。她臀肉潔白滑膩,不知塗過什麼香料,香馥動人。美妓褪去褻褲,雙手抱住臀肉朝兩邊分開,將臀間妖艷的性器和柔嫩的菊肛毫無遮掩地裡露在程宗揚面前。   麗娘性器已經濕透,光潔的陰唇像桃葉一樣張開,裡面紅膩的蜜肉浸滿透亮的汁液,燭光下艷麗無比。   「啊……」麗娘抱著屁股,身子被幹得向前傾去。那對美乳被壓在茵席上,像雪球一樣來回滑動。   程宗揚把積蓄多時的慾望統統釋放出來,抱著麗娘的腰身奮力挺動陽具。火熱的肉棒在濕滑的蜜穴大力進出,帶出片片水跡。   程宗揚一口氣干了差不多半個時辰。麗娘玉體柔若無骨,她弓著腰,充滿彈性的雪臀被幹得不住變形。臀間滑濕的艷穴被陽具不停搗弄,發出嘰嘰嚀嚀的膩響。   「公子……陽物好硬……」麗娘顫聲道︰「搗得麗娘腿……都軟了……啊……公子陽物好長……干到奴的花心了……」   麗娘盡力挺起雪臀,讓陽具進入得更深。花心是宮頸入口,也是陰道盡頭,一般女子被干到花心都會本能的閃避,麗娘雖然被幹得蜜穴酸麻、雪臀亂顫,卻乖乖翹著屁股,兩手竭力扒開臀肉,把花心暴露在龜頭下,讓客人任意搗弄。   這樣柔順的美妓,程宗揚越干越是心動。這麗娘正值花齡,不僅姿貌端莊華艷,交歡時更是風情萬種。看著她在自己胯下婉轉承歡的艷態,程宗揚不禁大為惋惜。如此尤物,就是被大富之家收為姬妾也委屈了她,卻不知什麼緣故在畫舫上做了個舟妓。   隨著陽具的進出,麗娘柔艷的嫩肛也被帶得不住變形,妙態橫生。程宗揚心裡一動,想起屁眼兒絕妙的小香瓜。那丫頭跟潘姐兒回去,不知道會不會受到責罰。這樣的夜裡,不知道她有沒有想念自己的大肉棒……   程宗揚吸了口氣,正想開口詢問蕭遙逸,忽然看到麗娘艷肛開合間,隱約現出裡面一點白色的粉末。   程宗揚好奇地沾了一點,「這是什麼?」   麗娘玉頰一紅,小聲道︰「那是客人戲弄奴家,把花棒塞到裡面。」   程宗揚暗自納罕。他知道六朝女子喜歡用一種沾滿脂粉的花棒來化妝,和都市白領用的粉餅差不多。有客人拿花棒插到麗娘肛中戲玩也不出奇,但麗娘肛中的脂粉質地極佳,粉末極細,手指一捻便了無痕跡。這些粉末若留到現在,除非她在登舟之前,屁眼兒裡還插著花棒。難道她剛接過客,又趕到這邊?   程宗揚搖了搖頭。身下這美妓與自己交歡時一舉一動都媚態入骨,顯得春情盎然,如果剛與別人交合過,肯定不會這麼敏感。   程宗揚把那點疑慮拋到腦後,抓住麗娘的腰妓,把她身子翻轉過來。兩手托著她的玉腿,從正面幹著她的美穴。   麗娘纖眉顰緊,動情地挺動下體,迎合陽具的進出。她玉頰發紅,潔白的玉齒咬住唇瓣,乳頭脹大,像殷紅的瑪瑙一樣翹在白滑的乳峰上,光潔無毛的玉戶被幹得翻開,淫液泉湧。   麗娘玉腿彎起,腳上穿著一雙墨綠的珠履,履上用金絲繡著精緻的花紋,嵌著珍珠,顯得華美無比。程宗揚一時性起,脫掉她的繡履,扯下雪白的紗綾襪,一隻彎翹的玉足頓時裸露出來。   麗娘的玉足纖美異常,玉趾緊並,像玉鉤一樣彎彎翹起,肌膚滑膩,猶如羊脂美玉。   程宗揚訝道︰「麗娘竟然纏過足?」   建康纏足之風還未盛行,纏足的女子絕少,對面的芝娘也是一雙天足,沒想到這個舟妓竟然纏得一雙纖纖玉足。   麗娘有些羞澀地蜷起纖足,柔聲道︰「公子好生強健,奴家淫穴被公子幹得又酸又麻,連腿也舉不起來呢。」   蕭遙逸一手摟著芝娘,擊掌笑道︰「程兄果然是天下健兒,那樣的尤物也被你幹得服服貼貼。」   芝娘赤體偎在蕭遙逸懷中,雙頰浮現出醉人的紅暈,低眉羞道︰「蕭公子也好生強健呢。芝娘剛被公子幹了幾下,就一敗塗地。」   蕭遙逸笑道︰「那程兄豈不更厲害了,你看麗娘,遇見程兄不到一個時辰便體軟如綿,只怕此時已經芳心暗許。若讓程兄贖身,肯定千願萬願。」   兩妓上來已經大半個時辰,蕭遙逸已經雲收雨散,程宗揚也到了尾聲,他狠幹幾下,然後挺身將精液射在麗娘體內。   麗娘一手掩著下體,雪乳起伏,嬌滴滴看著程宗揚,然後笑道︰「程公子射了好多……」   都是拜小紫所賜,自己積了大半個月才射了這麼一次,不多才奇怪呢。   麗娘依過來,媚聲道︰「公子玩得爽快嗎?」   程宗揚十二分滿意地撫摸著麗娘的玉體。麗娘一笑,彎下玉頸含住程宗揚的肉棒,用唇舌將他的陽具清理乾淨。半晌,她抬起臉,香舌在唇瓣上舔舐著,笑靨如花地說︰「公子陽精的味道真好吃。」   調笑間,一艘樓船破浪而至。秦淮河水面極寬,那樓船卻似霸道慣了,緊貼著畫舫邊緣駛過,驚得舟子慌忙轉舵。   樓船上燈火通明,笑語喧嘩,程宗揚耳力今非昔比,聽到樓船上有人笑道︰「天下英雄多是浪得虛名,就算那個岳帥也不過運氣好,僥倖勝了兩場,算不得什麼英雄……」   蕭遙逸正抱著芝娘說笑,聽到這話頓時變了臉色,「騰」的跳起身,摟著芝娘一把掀開帷幕衝了出去。他上身衣衫敞開,衣冠不整地趴在船欄上,高聲叫罵道︰「幹你娘!我是岳帥的弟子!」   對面船上的人也不客氣,開口罵道︰「哪個失心瘋的混帳在放屁!姓岳的是欽定逆犯,做他的弟子豈不是活膩了!小的們!把他揪過來!爺要仔細審審!」   芝娘被蕭遙逸摟在懷中,玉體裸露,不禁又驚又羞。麗娘聽到兩邊叫罵,突然間花容失色,臉色蒼白地躲在程宗揚身後,駭得連頭都不敢抬。   樓船上跳出幾名大漢,一直跟在畫舫後面的小舟也加速駛來。眼看著雙方就要大打出手,那些大漢卻停了腳步,望著畫舫上的蕭遙逸,一個個露出古怪的笑容,回道︰   「侯爺!是小侯爺。」   樓船中傳來一聲大笑,簾幕拉開,一個同樣衣冠不整的年輕人露出上半身,刷的一聲打開折扇,笑嘻嘻褊著。「我說是誰呢,原來是小侯爺。小侯爺,你干我娘不打緊,不過我娘可是主上的丈母娘,你說幹就幹,是不是不大合適啊?」   蕭遙逸俊雅的面孔滿是怒容,橫眉豎目地拉起袖子,指著他道︰「姓張的!你敢罵我師傳,我連你姊也干了!」   姓張的男子合起扇子,指著蕭遙逸笑道︰「越說越不成話了。這讓主上聽見你要干他的寵妃,咱們大晉皇家的臉面該往哪兒擱?」   「少廢話!」蕭遙逸叫道︰「你敢罵岳帥,不管你是舞都侯舞屁侯,我都跟你沒完!」   張侯兩手抱拳,討饒道︰「蕭哥兒,蕭哥兒,哥哥錯了還不行?哥哥跟你道歉行吧?哩必,你懷裡那個美人兒可不錯。」   蕭遙逸哼一聲,扯下帷幕把芝娘赤裸的身子遮住。   這時兩船已經錯開,張侯喊道︰「蕭哥兒!我剛買了一條好犬,什麼時候把你的風虎牽來,咱們鬥一場!還有你的海東青,哥哥都求你八回了,就讓我用一次吧……」   蕭遙逸叫道︰「蕭五!明天把海東青送到張侯府上,告訴他,少一根毛,我跟他沒完!」   張侯沒口子地道謝。「多謝!多謝!多謝……改日哥哥請你喝酒!」   程宗揚問道︰「這是誰?」   蕭遙逸收起嘻笑。「張之煌,他姐姐張麗華是陛下的寵妃,據說艷冠後宮,他也弟以姊貴,受封為舞都侯。」   程宗揚道︰「看來這位侯爺也是個風流人物。」   「聲色犬馬而已。」   「蕭兄真是岳帥的弟子?」   蕭遙逸在芝娘臉上親了一口,笑道︰「剛才讓你受驚了,河上風大,你這身子怕要著涼,先下去歇息吧。」   芝娘撿起紗衣,拖起兩腿發軟的麗娘,一起向兩人施禮,然後退了下去。 第十章 ◆ 虎門   屏開兩妓,蕭遙逸拿起酒盞飲了一口,「我只追隨了岳帥三年,功夫大半都是幾位哥哥教的,藝哥於我亦師亦友。」   程宗揚道︰「沒想到岳帥還是逆犯的身份。」   蕭遙逸道︰「所以我們星月湖現在還見不得光。我和四哥他們的分歧也在這裡。四哥認定岳帥已死,認為我們早就應該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把精力都放在為岳帥復仇,至於岳帥逆犯的身份,正好反他娘的。我和二哥認為岳帥沒死,尋機為岳帥正名,等他回來時能領著我們再去縱橫天下。」   蕭遙逸放下酒盞,忽然道︰「程兄可知,左武衛大將軍王哲的左武第一軍,在草原全軍覆沒?」   「山雨欲來風滿樓。」蕭遙逸一改平常的嘻笑,神情變得冷峻,「左武第一軍團的天武、天策、天霽三營驍勇善戰,在王大將軍麾下從無敗績。沒想到四個月前會一戰而沒!這樣的強敵,本該天下震動,可是天子至今沒有旨意。」蕭遙逸舉起手,像要發洩心中的怒氣般一揮,「你看這秦淮河,何等太平!」   程宗揚彷彿又回到草原上兩軍浴血惡戰的一幕。王哲全軍覆沒,也全殲了羅馬七個軍團,斬斷了羅馬伸向六朝的利爪,但此間幾乎沒有人知道此戰的意義。   蕭遙逸忿然道︰「朝中放任左武軍孤軍深入,追剿蠻族,卻拖欠了一年的糧餉,分文未給,全靠王大將軍一人苦苦支撐。對外征伐由天子下令不假,可晉國這些手握重權的世家大族只知清談玄學,卻不屑轉一下眼珠,看一眼那些浴血的士卒!建康城中商賈如雲,斗富時一個個財雄勢厚,卻吝嗇往左武軍投一個銖錢!只有刀砍在身上,這些蠢魚才知道痛!」   蕭遙逸「砰」的一聲,將酒盞拍得粉碎,瓷盞化為粉末卻沒有絲毫濺出,而是整齊地聚成一堆,顯示出精湛的修為。   程宗揚道︰「晉國這位陛下就沒有反應嗎?」   蕭遙逸哼了一聲。「武帝一代雄傑,司馬氏這些子孫卻一大半都是廢物。如今晉國這位主上,早年還是中人之資,如今越來越是不堪。上個月我隨父見駕,他連面都未露,只在簾內說了幾句就打發我們離開。」   「不過比起先帝,這位主上還要強上幾分。」蕭遙逸冷笑道︰「上一位晉帝活了三十五歲,不辨寒暑,不知饑飽,讓吃就吃,讓喝就喝,活脫脫就是一截會出氣的木頭。」   程宗揚駭然笑道︰「竟然還有這種人!」   「司馬氏白癡盡多,所以多出權臣。若不是有洛陽城的天子鎮服,早不知會是何等情形。」蕭遙逸沉聲道︰「你瞧著吧,一旦風雨飄搖,晉國這座大廈,頃刻之間便會傾頹無遺!可惜了王大將軍,他本來該在龍闕山中做個閒雲野鶴,卻不得不捲進天下是非,最後死無葬身之地。」   說著蕭遙逸眼圈微紅。「如果藝哥在這裡,肯定會罵我們又無恥又沒用,白白跟了岳帥這麼久,卻讓岳帥當年的對手去完成岳帥的遺願。」   蕭遙逸抹了抹眼睛,嚷著鼻子道︰「孟大哥還有五、六天就能趕到建康,本來我們約好一起到草原察看,誰知三哥卻不在了……」   提起王哲,程宗揚不禁想起那三個承諾,看來自己和祁遠還真有點像,欠過的人情想忘都忘不掉。三樁事情裡,太泉古陣要等九陽神功到第五級才能去,離現在還遠,先不管它。照顧岳帥後人,自己勉強做到三分之一。還有一樁,就是背包裡那張白紙……   等蕭遙逸情緒略定,程宗揚道︰「蕭兄,清遠在什麼地方?」   「清江邊上的清遠嗎?離建康倒是不遠,從塹潮渠乘舟北行,如果順風,白天走,次日傍晚便可趕到。返回時順流而下,只需一日便能返回建康。不過清江上游不通舟楫,下了船還走十幾里路,程兄最好帶著馬去,能省些力氣。」   程宗揚笑道︰「難得蕭兄講這麼清楚。」   蕭遙逸精神一振,「不如我陪你去吧。」   王哲托付時十分慎重,多少有些避人耳目的意思。程宗揚歉然道︰「一點私事,就不勞煩蕭兄了。」   蕭遙逸也不勉強,「程兄既然要去,最好能在六日內趕回。孟大哥到建康肯定要登門拜訪。」   「我知道了。」   蕭遙逸舉起酒盞。「良辰易逝,美景難留,今晚我與程兄一醉方休!」   「主人……」   一個柔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程宗揚從未喝過這麼多酒。昨晚芝娘梳洗過又重新上來彈唱侍酒。自己和蕭遙逸兩個人足足喝了一壇半的花彫。雖然花彫算不上烈酒,但兩個人十幾斤下肚,舌頭都大了。程宗揚只記得後來蕭遙逸披頭散髮,光著腳非要在甲板上跳蘭陵王破陣舞,再往後記憶就一片空白。   小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主人,醒醒啊……」   接著一條柔軟的舌頭伸來,在臉上輕輕舔動。朦朧中,程宗揚心頭一蕩︰死丫頭,這可是你自找的……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張開嘴,含住那條柔軟的舌頭。這死丫頭舌頭還真軟,嘴唇嫩嫩的,嘴唇旁邊的鬍子還挺硬,怪扎人的……   「啊!」   程宗揚狂叫一聲,從榻上跳起來。   小紫一臉無辜地站在一旁,懷裡抱著一條雪白的獅子狗。那小狗無聊地打了個呵欠,伸出粉紅的小舌頭,在嘴邊舔著。   「我干!」程宗揚瞪著眼叫道︰「這是什麼東西!」   「這不是主人要的嗎?」小紫眨了眨眼睛,「蕭公子說,昨晚主人喝醉了,非向他要一條叫小香瓜的小狗,蕭公子找不到,只好先找一條獅子狗,一大早就讓人送來。」小紫把獅子狗抱在臉旁,「你瞧,雪雪多可愛。比你的小香瓜還漂亮呢。」   程宗揚道︰「我昨晚真的說小香瓜了?」   小紫認真點了點頭。「蕭公子還說,昨晚主人光著屁股站在船頭,給來往的船隻表演跳水,大家都叫好呢。」   「我干!他光著屁股跳蘭陵王破陣舞,他怎麼不說呢!」   「蕭公子說了啊。蕭公子說,他以為自己就夠荒唐了,沒想到主人比他還荒唐,告訴小紫要當心一些,不要被主人欺負了。」   「你就編吧!」程宗揚咬牙道︰「死丫頭!等我哪天開了你的苞,收了你的一魂一魄,看你還玩什麼花樣!還傻站著幹嘛!把水拿來,給主人漱口!」   外面早已日上三竿。吳戰威大腿的槍傷還沒有痊癒,但讓他躺著養傷比殺了他還難受,這會兒精赤著上身坐在院子裡,一手提著個石鎖,一邊打熬力氣,一邊吹牛。   小魏手上的筋腱已經好了大半,拿著一張新弩,校正望山的高低。吳三桂和吳戰威脾氣相投,又是同宗,在路上早已稱兄道弟,此時拿著一桿長槍比劃著,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高興。   「原來在上面發弩的是你啊!」吳戰威一拍大腿,「那弩可真厲害!我跟易兄弟還納悶,是哪兒來的天兵天將?」   「不瞞大哥說,我在長安的皇圖天策也待過幾天。要不是南荒那地方施展不開,兄弟給你擺個騎兵大陣看看!」吳三桂豪興大發,長槍一抖,劃了個圓弧。   「長伯,」程宗揚過來道︰「幫我雇條船,不用太大,能載馬就行,來回大概三、四天時間。」   吳三桂放下長槍,起身抱拳,肅然道︰「遵令!」   「得了,」程宗揚笑道︰「又沒跟著殤君侯,哪兒那麼多禮數呢。」   「程頭兒,」吳戰威在旁邊躍躍欲試,「咱們要出門?」   「別咱們!就我一個人!」程宗揚道︰「你給我安心養傷,昨天雲老哥還傳話來,易彪肋骨剛接上,沒有十天半月下不了床。你們兩個能保住命就算不錯,這會兒就想出去?」   「天天悶在這四方院子裡,都悶出病來了。」吳戰威嘿嘿笑道︰「程頭兒,我跟三桂老弟一起出去走走,不走遠,成不?就算坐監也有放風的時候不是?」   讓吳戰威安心養傷也真難為他了。程宗揚無奈地擺擺手,「小魏,你也去吧。看緊點兒,別讓老吳喝酒。」   吳戰威那張大臉放出光來,一把將褂子搭在肩上,一瘸一拐地攆出去,「三桂!三桂!等等老哥。」   清遠位於清江之畔。從建康城北的塹潮渠乘船,向北進入大江,然後沿江西行,進入支流的清江,再溯流而上行駛半日,就到了清江中游。   清江中游是一片三十餘里的淺石灘,江面從數十丈一下擴展到兩里多寬,江中亂石密佈,過往的船隻都只能在灘前停下,通過陸路繞開這片淺石灘,再換乘船隻南下北上,也因此有了清遠這座小城。   第二天中午時分,小船在江邊一處渡口停下。程宗揚拿出五枚銀銖遞給船家,約好兩日內再搭乘他的船隻返回建康,然後把黑珍珠牽到岸上,與小紫一同趕往十餘里外的清遠。   看在雲蒼峰的面子上,程宗揚答應幫那位臨川王觀察宮中真相。因為林清浦還要做一些準備,雙方把時間定在四日後,正好趁這段時間到清遠走一趟。   帶著小紫同行實在是沒有選擇的下策。把她一個人留在建康,程宗揚既怕她突然溜走,見著星月湖的人無法交待,更怕自己回去時,看到新置的程宅變成一片白地。至於清遠這段行程,她會給自己帶來多少驚喜,只有天知道了。   幸運的是,這一路小紫表現得都很安分,除了在船頭吹吹風,以眼神勾引幾個沒見過世面的純情少男,大致上沒給自己添什麼亂子。   上了岸,程宗揚翻身上馬,小紫乖乖伸出小手,扶著他坐在鞍前,乖巧得讓程宗揚毛骨悚然。   程宗揚戒備地拉住韁繩。這死丫頭,又打什麼鬼主意呢?   小紫側著身子,坐在馬鞍前程宗揚特意準備的軟墊上,半依半偎地靠在他懷中,眉眼低垂,唇角帶著怯生生的微笑,一副害羞的小姑娘模樣。   程宗揚壓低聲音道︰「死丫頭,你是故意的吧?」   小紫天真地睜大眼睛。   「少給我裝幼稚!」程宗揚沉著臉道︰「把衣服扣好!」   小紫穿著一件紫色的衫子,肩膀和袖口印著幾條暗金色的鯉魚紋,耳朵一邊掛了一隻珍珠耳環,打扮得像個精緻的小家碧玉,一露面就吸引了整個渡口的目光。不過一上了馬,她就嫌熱似的鬆開襟口的衣鈕。   這死丫頭竟然沒穿內衣,一低頭就能看到她胸前兩隻小白兔一顫一顫,似乎要從衣內跳出來。小紫熱不熱程宗揚不知道,自己可是看得眼熱心跳,再被她靠在懷中故意撩撥,身體很快有了生理反應。   小紫委屈地低下頭,默默拉住衣襟,然後抬起臉認真道︰「你要看就看好了,反正我爹娘都被你殺死了……」   程宗揚正納悶,便看到幾個路過的漢子停下腳步,臉色不善地瞪著自己,顯然聽到了小紫這句話。   程宗揚吼道︰「你發燒了吧!說什麼胡話呢?」   小紫回答很簡單,直接「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一哭效果立竿見影,旁邊立刻有人打抱不平,跳出來指著程宗揚道︰「兀那漢子!光天化日之下,要行兇嗎。」   程宗揚連忙跳下馬,陪笑道︰「誤會誤會!這是我的小妾……」   「什麼小妾!把話說清楚,究竟是拐來的還是搶來的。」   程宗揚不想惹事,急忙解釋,眼看憤怒的人群越聚越多,只聽得身後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小紫拍了拍馬頸,黑珍珠箭矢般竄了出去,將他扔在原地。   「小紫先走啦。到玄真觀再見……」   「這會兒大伙信了吧?」程宗揚無力地說道︰「她真是我新買的小妾……大哥,玄真觀往哪兒走啊?」   程宗揚憑兩條腿走到玄真觀已經是傍晚時分。暮色下,幾隻烏鴉從破敗的屋簷上飛起,「嘎嘎」叫著飛入觀旁的荒林。   王哲怎麼會想起這個地方?程宗揚看著周圍。   玄真觀位於江畔,牆外便是江巖磊磊的淺石灘。已經傾頹的大門兩側刻著︰世上煙雲任變幻,此中甲子自春秋。   整個道觀早已頹敗不堪,台階上的青石板縫中長滿荒草,似乎很久沒有人來過。至於小紫,理所當然的蹤影全無。程宗揚對這丫頭徹底沒轍,只能聽天由命了。他把背包拉到身前,心裡提防著踏進道觀。   門內一口石香爐,裡面盛了半爐雨水,上面生著浮萍。主殿倒還完整,一尊道君像坐在殿中,金漆已經剝落大半,但神態安然。   「小紫。」   程宗揚叫了一聲,明知道那死丫頭即使在也不會回答。他拉開背包,從錦囊中掏出那張白紙,還未展開便聽到遠處一聲忽哨。   兩個身影並肩馳來,袍服一黑一黃,卻是兩名道人。程宗揚隔著窗欞張望一眼,只見兩人手提長劍,手心不由先捏了把汗。   那道人的袍服在自己穿越來的第一天就見過,是太乙真宗門下。太乙真宗的掌教王哲對自己有大恩,為人又可親可敬,但不知為何,他門下這些人卻讓自己總想敬而遠之。   兩名道人掠入正殿,左右察看一周,然後在道君像前停下。黑袍道人恭敬地說道︰「齊教御,今日由你老人家出手,那逆賊定然難逃此劫。」   姓齊的黃袍道人面無表情地說道︰「吳行德,你師傳傷勢如何?」   吳行德慘然道︰「藺師被那逆賊一劍刺傷肺臟,目下性命垂危。」他咬牙說道︰   「待拿下那逆賊,弟子定要挖出她的心肺,獻於恩師座下!」   齊教御佛然道︰「修道之人,怎可有此妄念!」   吳行德慚愧地說道︰「師叔教訓的是。」   齊教御低歎一聲。「掌教真人歸天,留下的遺命卻遲遲未出,我太乙真宗群龍無首,這幾個月來,藺、商、卓、林四位教御紛吵不休,夙師弟遠走西塞找尋掌教遺骨,誰知會釀出如此大禍……」   程宗揚伏在內堂樑上,大氣也不敢出。支撐內堂房頂的木柱已經朽壞,瓦片頹塌下來,形成一個狹小的空間,程宗揚躲在裡面,聽著兩人的對話,慢慢勾勒出事情經過。   王哲死訊傳來,藺采泉、商樂軒、夙未央、卓雲君四位教御還在返回龍池的路上,當即就爆發爭吵。商樂軒性烈如火,本身又修為精深,他也不提自己必定要拿到掌教之位,但先放出話來,無論誰當這個掌教,都要問他手中的無定劍答不答應。   卓雲君當場大怒,若不是藺采泉居中相勸,雙方便要兵刃相向。藺采泉提出掌教突然歸天,事出突然,不如請出教中元老共同推舉掌教人選。   好不容易安撫了商樂軒和卓雲君兩人,沒想到回到龍池總觀,教中已經接到王哲死前傳來的訊息,稱掌教已經留有遺命,時機成熟自然會出現。   教中元老耆宿陸續趕回龍池,等待太乙真宗的新任掌教。誰知一晃四個月的時間過去,掌教留下的遺命始終沒有蹤影。   掌教殯天,本來應該立即迎回掌教遺體,可諸人只怕離開龍池會被人趁虛而入,搶走掌教之位,竟然無人理會。太乙真宗掌教以下有六位教御。藺采泉資歷最深,但為人謙和,無意爭奪掌教之位;商樂軒雖然修為精深,但一向盛氣凌人,他若做掌教,卓雲君第一個不服。   卓雲君自知資歷、修為均不出眾,掌教之位無望,力推師弟林之瀾。林之斕年紀輕輕,但這些年廣收弟子,門人極盛,又有卓雲君支持,對掌教之位志在必得。   齊教御齊放鶴一直在後山閉關,甫一出關也被捲入其中,他倒是無可無不可,但對林之瀾門徒雜蕪頗為微辭。幾位教御吵得天翻地覆,另一位教御夙未央卻一言不發,獨自帶著門人奔赴草原,迎接掌教遺骸。   眼下龍池分為兩派,卓雲君、林之瀾與商樂軒相持不下,藺采泉雖然沒有明言,卻頗為青睞商樂軒,他又與齊放鶴交好,只要藺采泉一開口,商樂軒便勝算大增,但因為掌教留有遺命,一直未開口表態。   教中的元老、弟子也分為數派,各自支持一方。這一個月來,太乙真宗總觀所在的龍池,已經發生過幾次弟子間的衝突。眼看教中就要釀成內亂,藺采泉立即以首席教御的身份下令︰私相鬥毆者一律廢去武功,殺人者償命!   這樣嚴厲的懲處總算將岌岌可危的形勢安定下來,誰知就在這時,卻突然傳出藺采泉遇刺的消息!動手的竟然是卓雲君!而卓雲君之所以刺殺藺采泉,是因為他手中有掌教親傳的九陽神功!   這一下頓時群情嘩然。眾所周知,太乙真宗的九陽神功從不輕傳。當日王哲將九陽神功傳授給愛徒韓庚,便是將他當作未來的掌教。但韓庚與王哲一同戰死草原,九陽神功已成絕響。藺采泉得到九陽神功的消息傳出,已經有數位元老表態,有意支持這位資歷最深的教御。   但更大的亂子還在後面,卓雲君刺傷藺采泉,奪走九陽神功,隨即闖出龍池總觀,臨行前留話要投奔黑魔海,掃平太乙真宗!   驚駭之餘,太乙真宗立刻發動人手,追拿這個叛教的逆賊。午間藺采泉的弟子吳行德得到消息,卓雲君會在清遠玄真觀出現。他一面向教中傳訊,一面與師叔齊放鶴一同來到玄真觀。   天色漸暗,在殿中調息的齊放鶴忽然睜開眼睛。「來了。」   吳行德提起長劍,緊張地盯著殿門,一邊低聲道︰「齊師叔?」   齊放鶴皺眉道︰「何必躲藏!某正要問問卓師妹,為何要叛教出門!」   吳行德陪笑道︰「師叔果然光明磊落。只是弟子武功低微……」   齊放鶴擺了擺手,不再理他,吳行德如蒙大赦,連忙鑽到道君像後藏好身形。   片刻後,一個道姑打扮的女子掠入觀中。   程宗揚屏住呼吸,用眼角的餘光小心觀察。那道姑容貌姣美,看上去不過三十餘歲年紀,烏黑的長髮挽著道士髻,露出頸後瑩白的肌膚。她穿著一襲淡青色的道袍,腰間懸著一柄長劍,按在劍柄上的手掌猶如明玉。道袍雪白的衣襟上用墨筆淡淡寫著兩行小字︰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她下巴微微挑起,紅唇抿緊。容貌雖然極美,神情卻冷淡無比,有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正是太乙真宗六位教御之一的卓雲君。   她停下腳步,「齊師兄?」   齊放鶴背負雙手,緩緩向前踏了一步,「九陽神功呢?」   卓雲君皺眉道︰「什麼九陽神功?」   「你從藺師兄手裡奪走的九陽神功!」齊放鶴雙目一睜,目光猶如電閃,厲聲道︰「現在何處?」   程宗揚聽著兩人對話,心裡暗自嘀咕。這位齊教御看著雖然冠冕堂皇,可一開口就是九陽神功,這心思未免也太火熱了吧。   卓雲君先是愕然,然後大怒,「哪裡有什麼九陽神功!」接著她醒悟過來,「藺采泉這奸賊!竟然誣我搶奪九陽神功!這等一石二鳥的毒計,虧這老狗想得出來!」   齊放鶴森然道︰「你為何要刺殺藺師兄?」   卓雲君按緊劍柄,厲聲道︰「你相信藺老狗的胡言嗎!」   「藺師兄總是你刺傷的吧。」   「這是我與藺老狗的私怨。不關你事!」卓雲君拂袖轉身欲行。   齊放鶴叫道︰「哪裡走!」   卓雲君雖是女流,性子卻不讓鬚眉,話不投機立即拂袖而去。   聽到齊放鶴的厲喝,卓雲君長眉一挑,一抹劍光從腰間射出,宛如一片燃燒的鳳羽直取齊放鶴胸口。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十四 第十四集 【簡介】 堂堂太乙真宗教御卻變成老鴇的階下囚,恩將仇報的卓雲君落入程宗揚與小紫手中,小紫誇口七日內將卓雲君調教成任由人搓圓捏扁的小女人,說什麼程宗揚都要和她賭上一賭! 有蕭遙逸與雲蒼峰相助,再加上現代商人的靈活手腕,程宗揚一宴成名,但也拜蕭遙逸所賜,「光屁股跳水」的荒唐壯舉也傳遍秦淮; 不過和風流公子蕭遙逸相比,光屁股跳水總比光屁股殺敵來得體面-- 第一章 內鬥   程宗揚小心伏在屋瓦傾頹下來的縫隙中,他怕被兩人察覺到自己的目光,只把一隻眼微微睜開一線,用眼角的餘光窺視殿內的情形。   沒想到兩個都是爽快人,說翻臉就翻臉。卓雲君那一劍去勢極快,眼看就要從齊放鶴胸口透胸而過;齊放鶴杏黃的道袍突然一蕩,掀起一片漣漪,胸前的八卦圖案旋轉飛出,擋住鳳羽劍的鋒芒。接著齊放鶴狹長的眼睛透出精光,反手拔出背後的大劍。   齊放鶴身材矮小,用的劍卻又闊又大,一劍劈出,殿內的空氣都彷彿被劍氣帶動,發出風雷般的聲音。   卓雲君右手長劍疾挑,擊飛齊放鶴的太極圖,接著左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指相扣,無名指、尾指翹起,玉白的指間騰出一團烈焰,彈指朝齊放鶴射去。   齊放鶴雙手握劍,招式絲毫未變,朝卓雲君頸側疾劈,肩頭快捷無倫地左右一挑,肩上兩個太極圖突然擴大,旋轉飛出。卓雲君擲出的烈焰被太極圖一撲,立刻火消煙滅,化為烏有。   程宗揚這下可開了眼界,太乙真宗兩位頂尖人物交手,那場面不是一般的精彩。卓雲君劍法輕捷精妙,鳳羽劍在掌中盤旋飛舞,劍脊上天然生成的鳳羽紋光華四射,華麗無匹。齊放鶴的寬刃大劍招式卻質樸之極,一招一式絕無花巧,直劈硬刺,與卓雲君鬥了個旗鼓相當。   但更精彩的還是兩人頻頻施展的各種法術。卓雲君玉指輕拈,纖掌中烈焰一收,喝道︰「斷月金!」   一道刀鋒般的白光應聲從掌中飛出,配合右手鳳羽劍的犀利攻勢,射向齊放鶴肋下。   齊放鶴狹長的眼睛似睜似閉,眼中精光偶爾一閃,猶如寒星。他袍服一震,胸前的太極八卦圖從袍上飛出。上下通連,中間斷開的離卦猛然張開,彷彿一張大口將白光吞下,化解了卓雲君的攻勢。   卓雲君拇指、中指勾起,扣在一處,其餘三指攤開,掌若蘭花,一條青色的細籐在指間蜿蜓而出,瞬間化作一條長籐,籐身數以萬計的細小花蕾同時開放,每一朵都綻出金色的花蕊,每一枝花蕊都映出黃昏的陽光,光華耀眼。   「商陽木!」   齊放鶴面無表情,身前八卦圖一轉,干、兌兩卦迎向青籐,以金克木,將卓雲君的法術破解得乾乾淨淨。   卓雲君收回左掌,食、中二指並起,在空中一抹,喝道︰「長冥水!」   一道暗黑色的水光在虛空中浮現,隨著她玉指的動作妖幻舞動,剎那間拉開丈許。   齊放鶴跨前一步,太極圖中的陰陽魚微微錯開,周圍轉動的八卦中,屬土的坤、艮兩卦凸起,擋住卓雲君的長冥之水。   「斬蛟沙!」   「太初火!」   卓雲君空出的左掌白金、青木、黑水、赤火、黃土五行輪番施為,相生相剋變幻無窮,異彩紛呈,令人眼花繚亂。齊放鶴則是太極八卦包打天下,無論卓雲君施展的是烈焰還是寒冰,他都是一個太極八卦圖,火來水擋,土來木克,水出土掩,以不變應萬變。   程宗揚估量一下,這兩人的修為比自己可高明太多了,即便武二那廝,在兩人劍下只怕也討不了好處。自己認識的人中,能與兩人一戰的,也許只有謝藝。   至於殤侯,那老東西深藏不露,自己還沒有見過他出手,不好衡量。   兩人交手半個時辰,誰也沒有佔到上風。卓雲君姣美的面孔彷彿蒙上一層寒霜,冷冷道︰「齊師兄閉關一年,修為大有精進。」   「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無論你五行如何變化,都在我太極之中!」   說著齊放鶴鬚眉一張,厲聲喝道︰「棄劍!隨我到龍池總壇,伏首認罪!」   卓雲君心下恨極,她刺傷藺采泉不假,但藺采泉說自己搶奪九陽神功,完全是惡意栽贓。此舉可謂一石二鳥的毒計,聽說事情與太乙真宗鎮教之寶九陽神功有關,齊放鶴即便不信,也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卓雲君深知這位師兄外淡內苛,一旦被他擒住,免不了受到嚴刑拷打。另一方面,藺采泉透出九陽神功在手的風聲,不啻於暗示眾人,掌教真人親自傳經於他,好藉著王哲的聲威給自己押下一塊重重的砝碼。   齊放鶴劍勢大開大闔,接連兩劍破開卓雲君的攻勢,沉聲喝道︰「教中元老均在龍池,你隨我返回總壇,將原委剖析明白,是非曲直自有公斷。若曲在藺師兄,我齊放鶴自會主持公道!」   卓雲君挑眉道︰「以為我是三歲小兒嗎!」   齊放鶴寒聲道︰「你若執迷不悟,莫怪我下手無情!」   齊放鶴大劍一揮,劍刃透出無數電光,重重劈在鳳羽劍上。卓雲君劍勢越發散亂,忽然纖手一顫,鳳羽劍被齊放鶴一記重手震得歪斜,接著脫手飛出。   卓雲君勃然大怒,雙掌一分,玉白的掌中現出一道細細的金色光芒。接著一片火紅的光焰亮起,頃刻間化作一條燃燒的長羽。   齊放鶴失聲叫道︰「烈焰鳳羽!」   卓雲君美目光芒大盛,瞳孔深處映出那片烈焰飛舞的鳳羽,然後清嘯一聲,玉掌張開,那條燃燒的鳳羽箭矢般飛出。   齊放鶴拋開大劍,雙手一合,拇指、中指相扣,食指張開,無名指、尾指蜷起並在一處,接著暴喝一聲,道服寬大的袍袖中飛出一面金色的凹鏡,迎向卓雲君的烈焰鳳羽。   卓雲君露出驚駭的目光︰「金烏鏡!你竟然!」   齊放鶴神情一瞬間變得猙獰︰「死吧!」   那面凹鏡彷彿一輪太陽,放射出刺眼的光芒,猶如無數利箭同時射出。這一下兩人都是全力施為,烈焰鳳羽與金烏鏡撞在一處,巨大的轟鳴聲使整個大殿都為之震動,捲起的氣浪將兩人同時掀開,接著「轟」然一聲,大殿一角被氣浪摧毀,泥土和磚瓦雨點般掉落下來。   兩人同時向後飛出,倒地不起。齊放鶴道袍被烈焰焚燬殆盡,左手皮肉盡數焦枯。卓雲君唇角鮮血長流殷紅一片,臉色白得彷彿透明,淡青色的道袍被無數細小的陽光射穿,破洞間露出白膩的肌膚。   壇上的道君像在氣浪中搖晃幾下,然後倒落下來,在兩人之間跌得粉碎。   塑像後的黑袍道人用衣袖遮住頭臉,等氣浪平息,才直起腰,用袍袖拂了拂身上的灰土,一臉嘻笑地從壇上跳下。   「哈哈……哈哈哈哈……」   吳行德發出一陣大笑,一面拂著衣袍,一面好整以暇地說道︰「齊師叔,卓師叔,兩位功力精深,弟子好生佩服。」   卓雲君眼中透出一絲絕望。吳行德是藺采泉門下弟子,自己與齊放鶴兩敗俱傷,若落到藺采泉手中,必定凶多吉少。   吳行德走到齊放鶴身邊,恭敬地行了一禮︰「齊師叔。」   齊放鶴吸了口氣,「扶我起身,擒……擒……」   吳行德拾起鳳羽劍,笑咪咪道︰「沒想到齊師叔閉關這些日子,連金烏鏡都煉了出來,難怪師尊說起齊師叔的進境,每每憂形於色。可惜啊可惜,齊師叔剛剛出關,竟然就死在卓教御這逆賊劍下……」   說著吳行德提起長劍,一劍刺穿齊放鶴的胸膛,鳳羽劍血光乍現,硬生生將他釘在地上。   齊放鶴雙目圓睜,口中噴出血來,手腳抽動片刻,脖頸一歪,死於非命。吳行德拔出鳳羽劍,滿意地看了看,然後扭頭笑道︰「卓師叔,小侄這一劍施得不錯吧,是不是很有幾分師叔你的風采?」   卓雲君咳了口血,怒道︰「欺師滅祖的逆徒!有種你連我一併殺了!我在地下看著藺采泉那老狗有什麼好結果!」   吳行德提著滴血的長劍走到卓雲君身邊,一臉嘻笑地說︰「師叔這是哪裡的話?欺師滅祖這種事,弟子是不敢做的。齊教御明明是被師叔的烈焰鳳羽重傷,又被師叔的鳳羽劍一劍穿心,你瞧,師叔衣上還有齊教御的血呢。」   說著吳行德把長劍送到卓雲君身下,一臉猥褻地將血跡抹在卓雲君胯間。   卓雲君玉頰一瞬間脹得通紅,厲聲道︰「吳行德!」   吳行德行淫笑道︰「卓教御這身皮肉,真真是愛煞人呢……」   他提起鳳羽劍,放在卓雲君豐挺的胸前,劍尖伸進道袍被金烏鏡射出的破洞中,下流地撥弄著裡面白嫩的乳肉。   卓雲君美目中彷彿噴出火來,忽然身體一挺,朝劍鋒撞去。   吳行德連忙撒劍,卻慢了少許,劍鋒劃開道袍,在卓雲君乳下挑出一道血淋淋的傷痕。   吳行德一腳踩在卓雲君胸口,把她踢倒,獰笑道︰「卓教御好烈性。嘿嘿,藺師透出風聲,說掌教遺命會在玄真觀出現,就知道卓教御定會上當,這才命小侄帶了齊教御來,在此等候。」   吳行德踩住卓雲君,一劍挑開她的衣帶,一邊舔了舔唇角︰「卓教御花容月貌,不知迷倒了多少人。嘖嘖,師叔數十年守身如玉,今日卻便宜了小侄。識相呢,小侄便給你個快活。若是不識相……」   正說著,吳行德忽然轉身,厲喝道︰「誰!」   「虎踞空山!」   暴喝聲中,程宗揚雙刀齊出,劈向吳行德。   單刀看手,雙刀看肘。程宗揚雙肘聲旋,凝聚多時的真氣透至刀鋒,左刀劈開鳳羽劍,右刀從吳行德頸中揮過,濺出一篷血雨。   吳行德頭顱沖天飛起,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神情滾到半空,看著自己無頭的屍身直挺挺倒了下來。   卓雲君玉頰濺上一串鮮血,卻鬆了口氣。她勉強抬起手,掩住破碎的衣襟︰「你是誰?」   那男子刀如雷霆,斬下吳行德的頭顱,這會兒卻一臉難受地皺起眉,片刻後才晃了晃腦袋,吐了口氣,笑道︰「卓教御,不認得我了?」   卓雲君眼中露出訝色。   程宗揚笑道︰「前段日子在草原上,卓教御還救了我一命呢。」   卓雲君想了起來,「你姓程。」   「沒錯,程宗揚。」   卓雲君道袍千瘡百孔,遮也遮不過來。程宗揚左右看了看,齊放鶴受烈焰鳳羽一擊,身上的道袍像被火燒過;吳行德斷頸血污四澱,半身都是血跡,兩件道袍都用不成,於是解下自己的外衣覆在卓雲君身上。   卓雲君終於露出一絲笑意︰「沒想到你倒好功夫。」   「三腳貓罷了,怎入得了卓教御的法眼。」   程宗揚對卓雲君頗有好感,她性子雖然烈了點,但比太乙真宗其他人順眼得多。當日在王哲軍中,太乙真宗其他人對月霜視若無睹,只有她、夙未央與月霜親近。當然,她還救過自己一命。再則說了,就算是個陌生人,自己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受辱,因此才趁吳行德得意非凡的時候出手相救。   「卓教御傷勢怎麼樣?」   卓雲君挽住衣服遮在身上,說道︰「只是經脈受創。扶我起來,幫我推宮過血。」   程宗揚扶卓雲君起身,按照她的指點,雙掌貼在她背心,送入真氣。   卓雲君身軀一震,眼中透出驚訝的神情。接著她垂下眼睛,凝神將那股暖流引入丹田,逐一收攏真氣,打通鬱塞的經脈。   卓雲君修為深厚,不多時幾條經脈氣息通暢,真氣自行運轉起來,不需要再借助外力。   程宗揚收回手掌,看著地上兩具屍首,不禁搖了搖頭。   齊放鶴也算得上太乙真宗的高人,卻被教中一個弟子殺死,曝屍荒郊道觀。還有吳行德,偷雞不成,把命都搭進去,真是何苦來哉?   卓雲君這時已經入定,起碼也得調息半個時辰。程宗揚不便打擾,於是收好雙刀,離開倒塌了半邊的道觀正殿。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這個世界最讓自己不滿意的就是這種沒有電力照明的夜生活。不過在自己的時代,人類使用電力照明的時間才一個世紀,和幾百萬年的進化史比起來,根本算不得什麼。在自己有本事發明電力之前,程宗揚決定最好是讓自己適應這種傳統的生活。   他找了根枯乾的樹枝,折去細枝,然後從背包中拿出一塊裁好的油布綁在樹枝頂端,打了個結,接著掏出火摺。   六朝一般升火的工具是火刀和火石,用含碳量高的鐵片敲打燧石,再用細絨引燃。雖然是個技術活,但用熟練了,也不算很難。   火摺是用厚紙捲成口紅狀,拿絲線扎得越緊越好,點燃後吹滅,用石棉扣上,讓它緩慢燃燒。用的時候取下石棉用力吹上幾口,便會升起火苗。不過這東西使用起來很需要技巧,若扣得緊,拿出來火早就滅了;扣得鬆了,火摺又燒得太快。一般有事出門才帶幾個應急。   自己拿的火摺就扣得鬆了,本來能用一天,這時已經燒了一半。程宗揚用力晃了幾下,把火摺晃亮,然後點燃油布,一根簡易的火把便做好了。   卓雲君仍在殿內調息,小紫那死丫頭也不見蹤影,眼看天色越來越暗,程宗揚也不免有點心急。但自己來清遠玄真觀還有件重要的事要做,耽誤到現在還沒有來得及辦。   程宗揚將火把卡在香爐旁,摸出王哲交給自己的錦囊,取出裡面的信箋。   紙上依舊一片空白,有過殤侯的經驗,程宗揚胸有成竹地撥開爐內的浮萍,把信箋浸在水中。   紙上透出淡淡的字跡,接著越來越濃,最後彷彿要破紙飛出。   程宗揚在火光下慢慢讀著,嘴巴越張越大。   信箋上果然是王哲的手筆,信中只有一個意思︰委託自己清理門戶!   十五年前,王哲振臂一呼,帶領親信弟子和太乙真宗大批精銳投身軍旅,成立左武軍團。從此戎馬倥傯,無暇處理教內事務,卻令教中沉渣泛起。王哲想盡辦法在教中維持平衡,六位教御中,夙未央、卓雲君、林之瀾都由他一手擢拔,但夙未央生性疏淡,卓雲君性子執拗,無法支撐大局,而他寄予厚望的小師弟林之瀾,近年來的作為更令他失望透頂。   太乙真宗教中精英都隨王哲從軍,數萬弟子竟無人可以委以重任。而太乙真宗本身又是延續數百年的大教,教中勢力盤根錯結,即便王哲以掌教之尊,也輕易撼動不得。   信箋末尾,王哲寫道︰「程君身具生死根異能,未必不能成為第二位岳帥。你我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激濁揚清,清理門戶,使我太乙真宗重入正道,此等重任,便委之程君。九陽口訣,君已盡知,異日有可造之材,當由程君傳授。紫陽絕筆。」   程宗揚反覆看了兩遍,清理門戶?你好歹給我個名分啊!從頭到尾都沒有提掌教之位傳給誰,更沒有說自己是他親傳弟子,拿著什麼了不起的信物,太乙真宗從上到下,一看到就立刻拜服。清理個鬼啊!   忽然一隻素手伸來,將信箋奪了過去。   卓雲君一目十行地看過信箋,然後打量程宗揚幾眼。   程宗揚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強笑道︰「卓教御,你傷勢大好了?」   卓雲君披著他的外衣,玉容一片冷漠。她纖指一彈,信箋飛開,冷冷道︰「掌教真人竟然把九陽神功傳給了你?」   程宗揚還沒有來得及答話,卓雲君突然側身一掌劈來。程宗揚倉促間舉臂封擋,臂上頓時劇痛,臂骨幾乎折斷。接著一股烈焰般的真氣攻入曲池穴,程宗揚手少陽、手太陽、手厥陽三條經脈劇痛欲裂,「哇」的吐出一口鮮血,隨即被卓雲君制住。   卓雲君重傷之餘,真氣本就不足,如果正面對敵,未必能勝過程宗揚。但她突施殺著,招式精妙,真氣凝聚不散,打了程宗揚一個措手不及,一招之間,勝負已分。   卓雲君一掌重創程宗揚,也被他反震之力擊傷,唇角湧出一縷血跡,身體搖搖欲墜。但程宗揚經脈受制,喉頭一片腥甜,「哇」的又吐出一口鮮血,連手指也動不了一下。   他這會兒又痛又恨又惱,王哲信中明顯透出對卓雲君的不滿,自己卻疏忽大意。誰知道這賤人下手會這麼毒辣,自己剛救她一命,她就立即反咬自己一口。   卓雲君抹去唇角的血跡,鳳羽劍抵在程宗揚喉頭,星眸寒光閃動︰「說出九陽神功的口訣,我給你一個痛快。」   說出來還要死?這賤人也太毒了吧!程宗揚咳了口血,叫道︰「死八婆!你就這樣恩將仇報啊!」   卓雲君玉頰微微一紅,她本來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但對於太乙真宗的門人來說,九陽神功是每個修行者夢寐以求的秘寶,足以令任何人鋌而走險。這男子不過是在草原上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卻得到掌教親傳,手裡有九陽神功的口訣,就像一個無知的孩童捧著價值連城的珍寶走在暗巷,每一個過路人都禁不住會引發貪念。   剎那間的羞愧之後,卓雲君被心底的貪念征服。她硬起心腸,劍鋒一挑,刺破程宗揚喉頭的皮膚,寒聲道︰「剛才你助我推血過宮時,本座便有懷疑。九陽神功是我太乙真宗不傳之秘,你非我太乙真宗門下,知道神功口訣,便是死有餘辜!」   這賤人強詞奪理,明擺著拿到口訣也絕不會讓自己活在世上。程宗揚也不再客氣,破口罵道︰「死八婆!給我一個痛快?你怎麼不給我一個快活!死賤人!早知道我就不救你!讓那個姓吳的給你來個先姦後殺!」   卓雲君眼中透出怒火,冷笑道︰「你以為你不開口我就沒辦法了嗎?」   她鳳羽劍抵在程宗揚眼下,充滿威脅地說道︰「你若不說,我就先刺瞎你的眼睛,再割去你的耳朵,削去你的鼻子,敲掉你牙齒,讓你零零碎碎受苦……」   眼下一涼,染血的劍鋒撥開眼瞼,抵在眼球下方。程宗揚心臟都提到嗓子眼裡。這賤人身為太乙真宗的教御,也是白道數一數二的人物,行事卻比鬼王峒的人還惡毒幾分。   「等等!」   長劍略退少許,卓雲君姣麗的面孔因為貪慾而微微扭曲,讓程宗揚想起那個貪婪成性的蘇妲己。   程宗揚吸了口氣,然後吼道︰「死丫頭!還不滾出來!」 第二章 雲落   簷上傳來一聲嬌笑。卓雲君玉體一震,旋過身去。只見大殿生滿荒草的屋簷上,立著一個纖美的少女。她戴著一個精緻的碧玉眼罩,紫色的衫子褪在腰間,兩副龍角狀的黑色皮甲左右對稱,裹住她纖細的腰肢,龍角向上托住她圓潤的雙乳,黑色的皮革緊貼著雪嫩的肌膚,雙臂和肩膀都裸露在外。   「死丫頭,還裝神弄鬼!」   「這眼罩是吳三哥送我的,好看不好看?」   那少女說著掩住嫣紅的唇角,嬌笑道︰「程頭兒,你嚇得尿褲子了呢。」   「誰尿褲子了!少廢話!快給我滾下來!」   小紫抱著手臂,撒嬌一樣扭著腰說︰「程頭兒,你說嘛。你要不說你尿了褲子,人家就不下去。」   程宗揚眼裡冒出火來︰「我干!我褲子都濕透了!你還不滾下來!」   小紫朝腳下看了看,有些為難地彎起唇角。「好高哦……」   卓雲君見來的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心中戒意不免少了幾分。她沒拿到九陽神功口訣,還不想殺了程宗揚,於是撒回鳳羽劍,對小紫寒聲道︰「這裡不關你事,快滾!」   小紫蹲下身,一手攀住簷角,笨拙地試探著想跳下來。卓雲君輕蔑地哼了一聲,這等技倆也敢來現醜!忽然那少女手掌在簷角一按,雙足一點,燕子般從簷角飛起,雙掌猶如飄飛的蝴蝶拍來。   卓雲君看她美貌年幼,本來不想動手,此時一不做二不休,挽起長劍,從她雙掌中刺入。   小紫嬌笑道︰「老太婆,你力氣沒有啦。」   說著小手一伸,在卓雲君握劍的手上蜻蜓點水般掠過。   卓雲君右手一麻,被她指上的戒指劃破,隨即失去知覺,長劍「鏘」的一聲落在地上。   卓雲君雖敗不亂,左手揮出,聚起所餘無幾的真氣,朝小紫腰間劈去。   小紫身子游魚般一滑,避開卓雲君的手掌,瞠道︰「好不要臉,還穿著主人的衣服。」   接著抓住卓雲君的衣領,將那件外衣扯了下來。   卓雲君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這丫頭年紀雖小,修為卻不比程宗揚弱了多少,而且身法怪異,猶如水中的游魚,滑不溜手。若在平時,自己擒下她不費吹灰之力,但重傷之餘真氣散亂,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那丫頭對這一點也心知肚明,她不慌不忙,從卓雲君身側一滑,扯下她被劍鋒挑斷的衣帶,接著擰住她的左腕。   小紫外衣褪在腰間,上身只留一副內甲,穿得清涼無比。程宗揚想起自己在馬上低頭看時,還以為這死丫頭沒穿內衣。   卓雲君右手被毒針劃破,無法使力,左手再被制住,胸前頓時空門大露。她道袍敞開,露出裡面同樣千瘡百孔的小衣。眼看那少女抓住自己衣角,卓雲君屈膝一腿踢出。   小紫足尖一點,嬌軀弓起,輕盈地翻到卓雲君身後。她一手擰著卓雲君的手腕,一手還抓著她衣角,這時身子一翻,手上頓時「嗤」的一聲,將卓雲君小衣撕開,露出裡面白色的內衣。   小紫抬起腳上小牛皮製成的靴子,在卓雲君膝彎重重一踢,將那美婦踢得跪倒在地。她擰住卓雲君的手腕,迫使她上身抬起,一面笑道︰「老太婆,年紀這麼大,奶子還這麼挺呢。」   卓雲君一身武功此時能使出來的不過一二成,她雙膝跪地,上身挺起,雙乳撐起破碎的內衣,在胸前高高聳起。小紫眼中透出興奮的神情,一手撿起鳳羽劍貼著卓雲君的玉頸,伸到她豐挺的雙峰之間,然後向外一挑,卓雲君內衣應刃綻裂,兩團白光光的美乳立刻裸露出來。   卓雲君臉色慘白,忽然張口朝自己舌上咬去。   牙關剛一鬆開,一團衣物便塞了進來。小紫趁機塞住她的嘴巴,鳳羽劍則在她乳上平拍一記,打得她雙乳一陣亂跳,笑道︰「程頭兒,你看好玩不好玩?」   說著小紫一手握劍,一手抓住卓雲君的手腕,戲謔地左右扭動。卓雲君上身被迫來回搖擺,兩團又圓又大的乳球光溜溜聳翹著,在胸前一陣搖晃,蕩起一片白花花的肉光,沉甸甸的乳球不時碰撞在一起,發出淫靡的肉響。   卓雲君嘴巴被衣物塞住,像個嬰兒般被那少女戲弄,不禁羞憤欲絕。可身後的少女還不罷休,那柄鳳羽劍貼著卓雲君的小腹,向下伸進腿間,要將她褻褲一併劃開……   「死丫頭!你玩上癮了啊!」   小紫吐了吐舌頭,在卓雲君臉上捏了一把,隨手一掌切在她頸中。卓雲君羞恚的面孔扭曲一下,癱軟在地。   小紫放開昏迷的美婦,拉起程宗揚,一邊幫他打通受制的經脈,一邊笑道︰「這個女人很好玩呢。」   程宗揚體內經脈像被扭散一樣劇痛,丹田氣輪也受到重創。雖然卓雲君為了九陽神功的口訣沒有要他性命,下手可一點不輕,她這一掌使得自己這些天的修練都白費了。   程宗揚咬牙道︰「這賤人!我非干死她!」   小紫涼涼的手指在他臉上刮了幾下,羞道︰「主人最好色了,看到美人兒就暈頭暈腦。」   程宗揚尷尬地咳了一聲,板起臉道︰「胡說!我是一片好心,遭人暗算!」   「程頭兒,你剛才眼都直了哦。」   「這說明我是男人!」   程宗揚說著岔開話題,「你的內甲哪兒來的?不會是偷了我的龍皮吧?」   「什麼啊。」   小紫聳了聳胸乳,兩球雪乳輕顫著,那副黑亮的皮甲在乳上搖搖欲墜,直看得程宗揚兩眼發直。那丫頭呵氣如蘭地說道︰「這是人家從你的坐騎上扒下來的,你瞧,這皮又黑又亮,很好看吧。」   程宗揚頓時嚇了一跳,連忙朝黑珍珠望去。   黑珍珠身形融入夜色,只能看到一個淺淺的輪廓,正勾著頭在悠閒的吃草,馬身毫無異狀。   剛鬆了口氣,小紫又笑著細聲細氣地柔聲道︰「我只剝了它另一邊的皮,你在這邊當然看不到啦。」   剝了一半的皮還怎麼活?可這死丫頭真有這手段也說不准……   程宗揚半信半疑地朝黑珍珠張望,小紫在身後發出一串嬌笑,往他腦袋上拍了一下︰「大笨瓜!」   雖然知道這丫頭是故意的,程宗揚還是有點不安,支撐著爬起來去瞧瞧自己的坐騎是不是真被小紫扒了皮。   耳邊傳來流水的聲音,身下的木板起起伏伏。卓雲君從昏迷中醒轉,隨即意識到自己置身在船艙中。   那個額角帶著傷痕的年輕人坐在她面前,一臉陰沉地說道︰「卓教御心腸夠歹毒啊,讓我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差點兒連門上的字都能看到。幸好老天有眼,王掌教保佑,在下才撿了條性命。」   卓雲君神情無憂無喜,淡淡道︰「要殺便殺,何必廢話。」   程宗揚擺出凶狠的面孔,「死賤人!哪有那麼便宜就讓你死!哼哼哼哼,聽說卓教御守身如玉,幹起來肯定過癮……」   說著程宗揚毫不客氣地伸出手,伸到她衣襟內,一把抓住她豐挺的乳房。   卓雲君這時早已鎮定下來,她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嘲諷道︰「你們男人,只有這點下流的手段而已。」   程宗揚手指停住,「嘿,都落到這地步,你竟然還嘴硬啊?」   卓雲君微微揚起下巴,月光下,雪白面孔猶如雕塑,輕蔑得連眼珠也不屑於轉一下。   本來自己是正義的復仇使者,可她這副貞潔烈女的樣子一擺,卻弄得自己彷彿是個大惡魔。程宗揚有心強上了她,又有點拉不下臉,眼看她眼珠轉都不轉,真要霸王硬上弓,自己倒像是個氣急敗壞的小丑了。   僵持片刻,程宗揚經脈間隱隱作痛,那點慾念早飛到九霄雲外,最後無趣地收回手,悻悻道︰「死賤人!今天大爺心情不好,先饒你一次。」   說完場面話,程宗揚用小紫的手法,一掌切在卓雲君頸側的大動脈上,讓她昏迷過去。   滿腹懊惱地鑽出船艙,就看到小紫坐在船頭,一邊踢著清澈的江水,一邊吐出舌頭,白嫩的玉指在臉頰上畫著羞他。   「主人真沒用,她兩句話就把你打發啦。」   程宗揚長歎一聲,「我這人的缺點就是太裝君子了,只要流氓那麼一點點,別說她了,就是你這死丫頭,也早把你給就地正法。還讓你逃到現在?」   小紫笑吟吟勾了勾手指,挑逗道︰「來啊。」   程宗揚氣哼哼道︰「大爺今天心情不好,先饒你一次。」   小紫做了個鬼臉,然後小聲笑道︰「大笨瓜,你不會就這麼放過她吧?」   程宗揚賭氣道︰「要不你按著她,我給她來個霸王硬上弓。」   小紫皺了皺鼻子︰「笨死你了。」   程宗揚打量她幾眼,「死丫頭,你有辦法?」   小紫抱著膝,得意地挑起下巴︰「這種女人驕橫慣了,沒吃過什麼苦頭。落在小紫手裡,用不了幾天我就能讓她乖乖的,要扁就扁,要圓就圓。」   「怎麼不早說!」   程宗揚板起臉,「這賤人就交給你了。給你七天時間夠不夠?如果你牛皮吹破了,到時候她還是不聽話,你就來代她,嘿嘿,把你扁的圓的都給我好了。」   小紫刮了刮臉︰「程頭兒,你好下流哦。」   「行了,你一聽就懂,還跟我裝什麼天真呢。」   程宗揚擔心太乙真宗再有人來,不敢在玄真觀多留,把齊放鶴、吳行德的屍體都扔在道觀裡,只帶上卓雲君,連夜離開清遠。   從清遠到建康一路順流而下,速度比來時快了一倍,天亮時分,船隻便駛入大江。   程宗揚很懷疑這條江就是長江,但六朝地名雖然還沿用舊稱,地理卻大相逕庭。眼前這條江的江面比自己想像中更寬,中流四望幾乎看不到邊際,如果說這是入海口,自己還信幾分。可這裡明明是大江中游,離大海還有近千里的水路。   程宗揚雇的船隻並不大,船後載著馬匹,中間是船艙。船東是江上操舟弄帆的老行家,一路順風順水,不到午時,建康城已經在望。   臨近建康,船隻越發密集。江面聚滿各式各樣的船隻,小的只是一個舢板,大的則高及數丈,桅桿直入雲霄。有兩條船隻並排駁接成的舫船,還有長達數十丈的龐然大物,泛江巨炯。有簡單的獨木舟,還有精巧的畫舫。有專門載貨不設客艙的漕船,還有壁起板牆,上覆艙蓋,有如水上人家的房船。更有一些大船,吃水的船舷幾乎貼近水面,滿載貨物在江中穿行。此來彼往,絡繹不絕,彷彿天下的船隻都彙集到此處。   建康江河湖泊交相連接,水網密佈,無法築造大城,而且有江河做為天然屏障,晉人對築城也不怎麼重視。直到三十年前,江邊只有幾道竹籬作為防禦。年深日久,竹籬多有殘破,往來的商賈、使者,尤其是來自北方三朝,見慣雄關大城的官員私下每每譏笑,晉國才沿江築起一道城牆,同時在入城的江口兩岸架起浮橋,對通行的船隻進行審查。   江口的浮橋與朱雀橋一樣,都是用船隻連接而成。中間相距五十丈的位置,兩側各沉下三頭數千斤的石牛,上繫繩索,用來固定江面兩座浮關。船漕司的官員就乘著小舟,在江中檢查對過往船隻。   程宗揚留心觀察,晉國的商稅倒不重,自己雇的這條船約好四天時間十枚銀銖的價格,相當於一貫銅銖,或者普通人一個月的收入,商稅只收了十個銅銖。收來的商稅用以疏浚河道、修築江堤,甚至還有官方設立的獎金,來獎勵江中遇險時來救援的船隻人員。   正等待入關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喧嘩。一條五丈高的樓船從遠方馳來,巨大的船體彷彿一座移動的城堡,桅桿上有人搖動旗幟,要前面的船隻讓路。   江上的船隻對這條大船似乎都很熟悉,看到旗號紛紛馳向兩邊。船漕司的官員乘舟馳過去,遠遠便招手致意,笑容滿面。   那船不只一艘,前後十餘艘編成一列,氣勢恢弘,所有船隻都張滿了帆,風助船勢,速度極快。塗過桐油、樹漆的船舷不知在水中浸過多久,上面一層層佈滿了海藻、貝殼,挾裹著濃濃的海洋氣息撲面而來。   程宗揚的船隻本來在江面等待入城,這十餘條大船一來,所有船隻都往兩旁退避,有幾條船碰在一起,一時間亂成一團。   程宗揚走上船頭,問那個上了年紀的船東︰「這船是什麼來頭?」   船東揉了揉被江風吹壞的眼睛,然後笑道︰「這是雲家的船隊,一向在海裡討生意,聽說過了夜叉珊瑚,還要行上萬里,來回一趟就要兩年時間。那船上帶的東西可多了,聽說上次返航,單是六、七尺的紅珊瑚就帶回來十幾枝。還有一隻大龜,龜殼有幾丈寬,龜背的骨節裡每節都有一顆拳頭大的明珠。聽說雲六爺親手剖了龜殼,給在座的貴客每人一顆,價值上萬金呢。」   居然是雲家的船隊,程宗揚笑道︰「雲家真夠有錢的,這樣的海船一艘可不便宜。」   船東笑道︰「這是雲六爺會做生意。這艦隊十五條大海船,雲家佔了七條,剩下這些都是建康城裡的商家湊出來,跟著雲家的船隻出海。雲家還專門設了商號,城中人不管貴賤,只要夠十弔錢都可以遞到商號來湊上一分。咱們讓路不為別的,這城裡不少人家都有錢在船隊裡面,讓它也是給自己的生意讓路。」   一吊一千銅銖,十吊一萬,折一百枚銀銖,這筆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殷實些的人家都能湊出來。程宗揚暗自嘖歎,雲氏這位當家的六爺真夠精明的,這一招把半個建康城都綁在雲氏的船隊上,官府、商戶帶民間全部擺平,豈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不對啊,只有十二條船。」   「看來是沉了三條。」   船東道︰「這遠洋的生意,船少了不成,海上風高浪大,沉船的事天天都有。一旦沉了船就血本無歸。以前雲家有六、七條海船,也只敢在近海跑跑生意。自六爺招集商家入股,船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生意也越做越遠。現在跑遠洋生意有兩三倍的利,就算沉了幾條船,大夥兒把損失一併扛起來,也能有一兩倍的利。」   船東絮絮叨叨還在說,程宗揚心神卻被船頭一個倩影吸引。   最前面一艘巨艦破浪而來,船頭立著一個女子。她身材修長,肩上披著一條遮風的斗篷,斗篷內是一件精緻的銀鱗細甲,銀亮的甲片又細又密,由腰及胸,勾勒出身體美好的曲線。   那女子身後還立著幾名大漢,一個個都剃光了頭,披著鐵鑄的肩甲,露出肌肉糾結的手臂,神情剽悍,看來是雲氏船隊的護衛。那女子一手扶著橫欄,腰背挺得筆直,在船頭迎風而立,在人群中猶如鶴立雞群。她身材高挑,較之身後的大漢也矮不了多少,杏眼丹唇,鼻樑挺直秀美,五官彷彿用刀刻成,線條清晰分明,別有一番英姿勃勃的美態。身上的斗篷外黑內紅,江風一吹,彷彿掀起重重血浪,更顯得英姿颯爽,鋒芒畢現。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這女子是誰?」   船東還沒來得及答話,船頭的女子便美目一閃,目光朝這邊掃來,狠狠瞪了自己一眼。那海船載滿貨物,船頭離開水面有丈許高,兩條船更是隔著七、八丈的距離,江上又風大浪大,沒想到她竟然聽得清楚。   那女子一雙美目黑白分明,目光卻鋒利如刀,帶著殺伐決斷的銳氣。平常人被她掃一眼,當即噤若寒蟬。程宗揚卻不在乎,既然是雲家的艦隊,那也不是外人;他也不客氣,手指放在嘴裡用力吹了聲口哨,還擠眉弄眼地朝那女子招了招手。反正那海船張滿帆,速度正急,總不能停下來找自己麻煩吧。   誰知這幾天真見鬼了,遇上的女子火性一個比一個大。那女子美目含怒,接著斗篷一揮,一腳踏上船頭。   後面的老船東臉都嚇白了︰「客官!客官!可別亂來啊,這可是有名的雲家大小姐雲丹琉,死在她手下的海賊,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眼看雲丹琉從疾馳的船頭飛身躍下,程宗揚當機立斷,一頭扎進水裡。   雖然自己跟雲蒼峰熟得不能再熟,但這位大小姐卻是頭次打交道。這會兒自己傷勢未癒,八成打不過她,如果被她當成流氓抽上一耳光,那臉可丟大了,到時見著雲蒼峰,沒處訴冤不說,說不定白挨了打還得給人家賠禮道歉。   雲丹琉來得極快,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準確地落在船上。她身材比凝羽還高上幾分,也就是說比程宗揚還高上一點點,雙腿修長有力。她靴尖在船上一點,血紅的斗篷飄舞而起,貼身的銀甲燦然生光,猶如一個英武的女神從天而降。   船身微微一沉,接著一道勁氣劈入水中。程宗揚早已潛到水下,他還記得水的阻力極大,隔著三尺多深的水,連衝鋒鎗的子彈都傷不了人。   可雲丹琉一刀劈出,江水應刃分開,直劈程宗揚的背心。   程宗揚拼了命地閃避,緊接著肩頭一沉,彷彿被一柄千斤重錘擊中,經脈劇震,痛徹心肺。他水性本就一般,還沒躲到船底,手腳便像灌了鉛一樣,朝江底直沉下去。   雲丹琉本來只是教訓一下這個不長眼的登徒子,沒想取他性命,見他沉到水底也不再追殺。冷哼一聲,從船頭掠起,在水面一借力,飛身躍上海船。這幾下動作不但乾淨俐落,而且姿態優美,頓時贏來一片喝彩聲。   可惜程宗揚這會兒正在水底掙扎,沒有聽到;如果聽到自己成為雲丹琉顯露威風的道具,只怕會再氣得吐一次血。   一隻小手提住他的衣領把他從水底拖出,一個美妙的聲音像唱歌一樣在耳邊響起︰「主人,好丟臉哦……」   在水裡還能說話的也只有小紫了。程宗揚傷勢尚未痊癒,被江水一浸,禁不住打了個咚嗦。   這一趟真是窩囊透頂,程宗揚懷疑是否因為自己和蕭遙逸光著屁股胡鬧,傷了氣質,才會這麼倒霉。   不過幸好雲丹琉不屑在船上多停留,沒有發現船艙裡的卓雲君,不然再把自己當成拐賣婦女的蠡賊,那就太冤枉了。 第三章 宮詭   「該死的娼婦!還裝死!」   身上重重挨了一腳,痛得卓雲君渾身一顫,從昏迷中醒來。   眼前是一個小小的斗室,牆上懸著一幅筆觸粗糙的圖像,油漆已經剝落的案上放著一盞油燈,中間擺著一隻香爐,裡面插了幾枝劣香,煙霧繚繞。窗欞掛著幾條可疑的紅紗,不知多久沒有替換過,上面積滿灰塵。   卓雲君身體動了一下,才發現自己手腳都被麻繩捆著,身下的地面用磚石鋪成,上面沾滿污漬,早已斑駁不堪。   這樣骯髒破敗的房舍,自己平常莫說入住,就是看一眼都覺得噁心。卓雲君厭惡地皺起眉頭,勉強撐起身體,離開地上那片油污。   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死娼婦,你叫什麼名字?」   卓雲君心頭一怒,抬起眼睛。只見案旁的椅上坐著一個婦人,她頭髮用老媼常用的繡邊黑遮巾攏住,臉上塗滿厚厚的白粉,看不出多大年紀,臉上一個銅銖大的黑痣卻怎麼也遮不住,痣上隱隱還有毛髮。   卓雲君厲聲道︰「你是什麼人!」   「哎喲!死浪蹄子!你還敢頂嘴?」   那婦人揪住她的頭髮,抬手給了她一個耳光,打得卓雲君半邊臉都火辣辣的作痛。   卓雲君又驚又怒。這婦人掌上力道連自己都吃不住,不知她是從哪裡來的邪派高手。   「千人睡萬人騎的死娼婦!老娘花了四個銀銖,買了你這賤蹄子來!還敢跟老娘頂嘴!」   那婦人言語粗鄙之極,滿口的污言穢語,卓雲君卻越聽越是心驚。這婦人是個在路邊開私娼窠的老鴇,從一個過路商人手裡花四個銀銖把自己買來,留她在娼窠接客。   沒想到那商人卻騙了她,說是個二八佳人,卻已半老徐娘;說是睡著了,卻昏睡一天一夜都不醒。這娼窠是路邊供行腳的漢子們消遣用的,要的是皮厚肉糙、身子結實的壯婦,她卻病懨懨,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那老鴇又氣又恨,跳著腳地罵了半晌,又回來把一肚子氣都撒在她身上。   「住手!」   卓雲君手腳都被捆著,躲閃不開,被她打了幾下,身上痛楚不堪,只好忍氣吞聲地說道︰「你且放開我!莫說四個銀銖,便是四十個、四百個又何妨!」   「喲,還在老娘面前說大話,你只是個跟人私奔的道姑,身上除了件破道袍,屁都沒有,還說什麼四百個銀銖!」   卓雲君怒道︰「誰說我跟人私奔!」   婦人舉起手停在半空︰「那是你做什麼的?」   「我……」   卓雲君張了張口。如果說自己是太乙真宗教御,教中數萬弟子,身份顯赫,倍受崇敬,所到之處能與王侯分庭抗禮……莫說這毫無見識的粗鄙婦人不信,自己又怎麼能張開口?   以教御之尊墜入娼窠,即便未曾受辱,自己也只能一死洗去恥辱。   「浪蹄子!敢睜著眼跟老娘撒謊!看老娘不打死你!」   卓雲君已經看出這婦人身手虛浮,並沒有武功在身,可她一掌拍下,自己便身體劇痛,這是自己藝成以來從未有過的情形。   卓雲君雙手使勁掙動,她手上縛的只是一條不起眼的粗麻繩,若在平時,自己根本不必用力就能掙斷,然而這時卻磨得手腕刀割般痛疼。   她勉力一提真氣,頓時呆住,一時間連那婦人的毆打也忘記了。   丹田內空蕩蕩沒有一絲真氣,經脈間更是一片空虛,自己辛勤不輟、苦修數十年的真元竟然一夜之間化為烏有。   怪不得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都能打得自己無法招架,原來自己的修為已經喪失殆盡!卓雲君驚痛之餘,心頭升起無窮寒意。那人竟然這麼狠毒,竟把自己廢去武功,賣入娼窠……   卓雲君怔了半晌,那婦人忽然一記耳光,將她打得仆倒在地。   武功盡失,受辱於無知婦人之手……卓雲君淒聲道︰「你殺了我吧!」   「你這個欠打的賤奴才!」   婦人抄起一根手腕粗的門閂,朝卓雲君劈頭蓋臉一通痛打。   卓雲君沒想到武功被廢會是這般滋味,以往她一掌拍出,即便是堅硬無比的青石也應手破碎,然而此時,一根沾滿油灰的門閂就打得她死去活來。那門閂落在臂上,臂骨劇痛欲折;落在肋下,肋骨彷彿一齊折斷。週身肌膚寸寸作痛,彷彿遍體鱗傷,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肉。   如果在她面前啼哭求饒,自己也不用活了。卓雲君堅守著最後的尊嚴,死死咬緊牙關,在婦人的毆打下生生痛得昏迷過去。   「啊嚏!」   程宗揚嚷著鼻子,有氣無力地說道︰「夏日傷風,讓老哥見笑了。」   雲蒼峰訝道︰「程小哥修為不淺,如何會染上風寒?莫非是與小侯爺喝醉了,在船頭跳水,不慎染上風寒?」   程宗揚苦笑道︰「雲老哥,你就別笑話我了。看來建康城這消息傳得真快,我幹了那麼點荒唐事,雲老哥就知道了。」   雲蒼峰繃了半晌,忍不住大笑道︰「秦淮河畫舫如織,小哥在船頭跳水的壯舉,圍觀的何止百艘!這兩日半個建康城都傳遍了,說小侯爺已經風流絕世,如今又出了個程公子,風流起來可是毫不遜色。」   「什麼風流,是荒唐吧?」   程宗揚又打了噴嚏,揉著鼻子道︰「蕭遙逸那傢伙,酒量太猛了!還說別人是酒囊飯袋,我看他就是頭一個酒桶!雲老哥,我這傷風一時半會兒只怕好不了,咱們約定的事只能延期了。」   林清浦微微欠身︰「讓小道來試試如何?」   程宗揚訝道︰「你還會治病?」   林清浦一笑,說道︰「冒犯了。」   然後一掌按在程宗揚額頭。   掌心縷縷真氣透入顱骨,帶來一股清涼的寒意。程宗揚頭痛立減,等他真氣運行一周天,堵塞的鼻孔隨即恢復通暢,不多時便神清目明,感冒的症狀消失無蹤。   「哈,林兄這一手比吃藥可快多了。」   程宗揚滿意地揉了揉鼻翼。   林清浦卻臉現憂色,低聲道︰「程兄,你的傷勢……」   「你看出來了?」   林清浦點了點頭。   「也沒有什麼要緊的。」   程宗揚不在意地說道︰「現在已經好了大半,再睡一覺就好,不過白練幾個月就是了。」   林清浦沉默半晌,長歎道︰「公子這分胸懷果然非常人可比。清浦暗自揣度,公子至少損了半年的修為。人生數十載,不過百餘個半年。程兄如此灑脫,令在下汗顏。」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   半年?半年前自己還在公司當小職員呢……自己的修為多半都是撿來的,損了便損了,就當少撿幾塊錢,說不定明天又能撿票大的。   雲蒼峰關切地說道︰「小哥不若休養幾日。」   程宗揚擴了擴胸,抖擻精神笑道︰「清浦妙手回春,還休養什麼?我們就依約,今晚去瞧瞧宮裡的景致!」   雲蒼峰知道程宗揚去了清遠,但他沒提做什麼事,也不多問。三人當即乘上一輛不帶徽記的馬車,趕往宮城。   為了便於使用靈飛鏡,林清浦在緊鄰宮城的位置買了處不起眼的民宅。宅院的陳設一切未動,只有頂上的閣樓收拾得乾乾淨淨;室內除了一張蒲團,別無他物。   林清浦珍重無比地打開玉匣,取出那面靈飛鏡遞給程宗揚︰「時間甚長,公子不必著急,我和雲先生在外面等候。」   程宗揚握住那只遙控器,隨即感到一陣靈力波動。   他先按了幾下,找到目前的位置,然後慢慢向前移動。鏡中畫面由遠及近,現出一道城牆。其實一般的宮城都不怎麼堅固,真要被人打到皇宮,那也不用再打了,把皇宮修成碉堡也沒用。但這座台城是個例外,它修建之初,就是作為建康城的核心,利用堅城消耗敵軍的力量而設計的。   城牆是用尺許長的青磚疊成,高度超過七丈,上面城堞森然林立。程宗揚小心調整靈飛鏡,畫面從城下升起,映出一座巍峨的城門。門上的匾額刻著宣陽門三字,再往上是一對木雕的龍虎,氣勢崢嶸,俯視著門下三條大道。這便是城中最寬闊的御道,向南直通朱雀門,兩旁槐柳成行。   畫面越過城頭,能看到鍾甲整齊的禁軍正在城上巡邏,戒備森嚴。程宗揚不理會兩旁的景物,沿著御道一路向北。前面又是一道城牆。   這便是內城了。程宗揚記得雲蒼峰說過,內城西為太初宮,東為昭明宮,裡面有神龍、金烏兩處正殿。晉帝處置朝政、召見群臣,都在這兩處正殿進行。但近年來晉帝既不處置朝政,也極少召見大臣,宮門一閉,這內宮便是內外斷絕的城中之城了。   程宗揚暗自奇怪,這靈飛鏡好端端的,林清浦怎麼會看到鬼呢?他左右看了一下,然後越過內宮的城門,遠遠看到宮中一座大殿燈火通明,隱約還能聽到鏡中傳來的笑語。   程宗揚推近靈飛鏡,忽然看到鏡面邊緣,一處假山似乎有東西微微一動。他連忙轉過畫面,只見一個披著斗篷的身影從假山下鑽出,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垂首弓腰,一扭一扭地朝大殿走去。   程宗揚暗暗稱奇。這是什麼鬼?他剛推動遙控器,假山下又鑽出一個身影,那人身形粗壯,穿的衣物與江上打雜的苦力相似,布料粗劣。   程宗揚好奇地往那人臉上看去,只見那人生著絡腮鬍子,衣服半濕,倒像是一個打漁的舟手,不知道怎麼回事迷了路,莫名其妙闖入皇宮內院。   依照帝王家法,內宮除了皇帝本人,不允許任何男子居住。宮中后妃以外便是太監、宮女,連太子也是年滿六歲就別立太子東宮,不在內宮停留。這漢子深更半夜在內宮出現,如果被人發覺,就是族誅的大罪。   程宗揚正在納罕,那人似乎察覺到什麼一樣,突然抬起眼,陰狠的目光彷彿一條惡狼,穿過靈飛鏡,射入自己心底。   鏡中剎那間騰起黑霧,畫面消隱。程宗揚心頭狂跳,捧著靈飛鏡大汗淋漓。   這一刻程宗揚才知道林清浦為什麼不敢輕易施展法術。影月宗的心月之法一旦施展,靈台便全部放開,心神稍有波動便遭到法術反噬。所以影月宗的傳訊之術,多在知根知底的同門,或是絕對信任的人旁邊施展,輕易不會獨自使用。   就像剛才,如果自己不是使用靈飛鏡,而是和林清浦一樣以法術遙窺,此刻已經被法術反噬,心神盡失。   程宗揚閉目休養半個時辰,這才穩住心神。他起身找到林清浦,把靈飛鏡交還給他。   林清浦和雲蒼峰異口同聲地問道︰「怎麼樣?」   「確實有異狀。但看不清楚。」   程宗揚慢慢說道。他仔細把看到的情形告訴兩人,著重描述那大漢的形貌,最後道︰「他們既然有所察覺,再用靈飛鏡是不成了。林兄、雲老哥,你們不妨查查宮裡的禁軍侍衛,看有沒有和他一樣的人物。」   「好,我立刻便去查。」   雲蒼峰一邊起身,一邊說道︰「你上次說的帳目初步有了眉目,這一年來宮裡的胭脂水粉、綾羅綢緞都用量大增,還進了一批上等的檀香木,不知作何用途。再過幾日細目列出來,我再和小哥仔細參詳。」   程宗揚心神不寧,又交談幾句便告辭離開。他連路也沒精神走,乘了雲蒼峰的馬車返回住處。   窗外仍然黑沉沉的,不知道是長夜未過,還是又一個黑夜已經來臨。   卓雲君手腳一直被繩索縛著,此時又僵又硬,幾乎沒有知覺。   門簾的縫隙中透過一絲微弱的燈光,片刻後,那個包著頭髮、塗著厚粉的粗鄙婦人掀簾進來。   「死娼婦!下賤的淫材兒!」   那婦人一進來就滿口污言穢語地大聲辱罵,又用力踢了她幾腳,直把她當成豬狗一般。   卓雲君何曾受過這種羞辱,恚怒地瞪著她,眼中幾乎噴出火來。   「嘿!你這個不要臉的浪騷貨!老娘臉上有花嗎?讓你瞪著瞧!」   婦人被她瞪得氣惱,抬起手掌「劈劈啪啪」給了她幾個耳光。   卓雲君被打得眼冒金星,銀牙咬了半晌,最後無奈地閉上眼睛。這會兒自己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白白被這操持賤役的婦人羞辱。   「養條狗還會看門,養個雞還知道下蛋!你這娼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推不得磨,拉不得纖。就肚子下面三寸賤肉能讓漢子們快活快活,還裝得烈女一樣!花了老娘四個白亮亮的銀銖,養了你這個吃材!」   那婦人叫罵幾句,轉身掀開簾子出去。   過了一會兒,一股熟悉的香味飄來,卓雲君這才發現自己早已飢腸轆轆。昏迷幾次後,她已經無法確定時間,大概有三、四天的樣子。以前修為仍在時,自己可以十幾天甚至數十天辟榖不食,只飲清水仍然神采飛揚……   那都是以前。現在自己彷彿從雲端跌入泥潭最深處,所有法力盡失,淪為一個忍不得饑、挨不得打,身上沒有半絲力氣,螻蟻一樣毫無用處的凡人。   那婦人火氣似乎消了,擺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道︰「道姑啊,你都幾天水米沒打牙了,餓壞身子可怎麼辦?」   那婦人說著沖卓雲君一笑,臉上脂粉撲撲擻擻落下來,一半都掉進碗裡。   卓雲君又氣又恨又是噁心,皺著眉轉過臉去。   那婦人把碗遞過來,嘴旁的黑痣一動一動︰「道姑奶奶,來嘗一口,這小臉怪疼人的,可莫餓瘦了。」   卓雲君索性閉上雙眼,一言不發。   「死浪蹄子!裝什麼樣呢?」   卓雲君僵硬的雙手擰住麻繩,使盡力氣也無法掙開。   「喲,一個私奔的娼婦,還當自己是烈女呢。莫非還想讓官家給你立個貞潔牌坊不成?」   那婦人拿起筷子,夾了菜放在卓雲君唇上。   卓雲君美目猛然睜開,朝婦人臉上狠狠啐了一口。   婦人臉色一變,丟下碗筷,揪住卓雲君的頭髮,左右開弓一連給了她十幾個耳光,打得卓雲君頭暈眼花,耳中轟轟作響。   婦人跳著腳罵道︰「狗不啃的爛婊子!真當自己是奶奶了!活該餓死你個不要臉的賤貨!有本事你一輩子不吃飯!」   婦人一邊叫罵,一邊又抄起門閂朝卓雲君身上一通痛打,這才氣呼呼地出去。   那些飯菜都潑在地上,一片骯髒。卓雲君身上痛楚難當。門閂打在身上的部位又腫又痛,連骨頭也似乎斷裂。她咬著唇,艱難地吸著氣,一顆心越沉越深,一點一點陷入絕望。   自己突然失蹤,必然會在太乙真宗惹起軒然大波。卓雲君可以想像,無論是維護自己的門人弟子,還是欲殺了自己而後快的藺氏門徒,這些天都在想盡辦法尋找自己。   但誰能想到,堂堂太乙真宗教御、六朝王侯的座上貴賓、天下有數的高手,竟然會躺在一間破陋不堪的路邊娼窠中求死不得……   那盞油燈留在案上,一點黃豆大小的火光微微搖曳,那幅畫像彷彿隨著火光的搖曳在粗糙的牆上浮動。畫中繪著一個看不清面目的人物,線條粗劣而模糊。黑暗中,就像一個不知名的惡魔,獰笑著狠狠盯著自己。   卓雲君閉上眼,一時間江湖中那些隱密的傳聞浮上心頭。   九華劍派的凌女俠被義子出賣,丈夫遇刺,自己淪為仇家的玩物。三個月裡受到數百人輪番姦淫,嘗盡污辱。最後還被強迫改嫁給仇家的兒子——一個天生的白癡,為仇家傳宗接代。   還有飄梅峰的風女俠。她被一個詭秘的幫派擒住,那些惡徒與她無冤無仇,卻因為她小師妹的緣故砍斷她的手腳,把一個貌美如花的女俠當成母畜百般玩弄,甚至還讓她當眾與野狗交媾……   黑暗中,傳來一陣「格格」的輕響。   過了一會兒,卓雲君才意識到是自己的牙關在打顫。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多少年沒有嘗到過恐懼的滋味,直到這一刻恐懼突然襲來,鮮明而又震撼,將自己的心防沖得支離破碎。   自己因為一時貪念,打傷了那個年輕人。沒想到他的報復如此狠毒,把自己廢去武功,賣入娼窠。像凌女俠、風女俠的遭遇,被人恣意姦淫玩弄,讓仇家干大肚子,當眾被畜類污辱供人觀賞,砍去四肢……   卓雲君不敢閉眼,一閉上眼睛就噩夢連連,彷彿看到自己正在經歷那些不堪入目的一切,卻無力掙脫。   時間過得分外漫長,卓雲君感覺像過了一天、一年,窗外仍是一片黑暗。最後連案上的油燈也油盡燈枯,火光微微一閃,整個房間隨即被黑暗吞沒。   卓雲君絕望地睜大眼睛,努力想看清一件東西。隨便什麼東西都好,只要能佔據自己的視線,讓自己忘掉那些地獄般的場景。可失去武功的自己,甚至連近在眼前的飯粒都看不清楚。   原來做個凡人竟是如此辛苦。如果自己的修為能恢復一刻鐘,甚至只要能重新開始修行,讓自己拿什麼交換都可以。   卓雲君一遍又一遍在丹田搜尋,曾經充沛無比的真氣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她竭力調勻呼吸,從最初的築基開始,試著凝煉真元。當年自己用了多久?兩年、三年,還是五年……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卓雲君緊緊咬住唇,絕望的淚水卻奪眶而出,在黑暗中無聲地滑過臉頰。 第四章 商宴   「程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蕭遙逸搖著折扇,朝程宗揚臉上左瞧右瞧︰「眼白髮青,眼底發暗,額骨發赤……不會是撞見鬼了吧?」   蕭遙逸只是開個玩笑,程宗揚卻苦笑起來。   「真的撞見鬼了?」   蕭遙逸頓時來了精神,「男鬼還是女鬼?」   「一臉的大鬍子,你說呢?」   「一臉的大鬍子?」   蕭遙逸煞有其事地說︰「那是大鬍子女鬼。」   程宗揚被他逗得笑了起來,這小子看出自己心情不暢,才故意來逗自己。   鬧鬼的事牽涉到宮禁隱密,雲家和影月宗的人為臨川王私下調查,沒有向外界透出絲毫風聲。但程宗揚很想聽聽蕭遙逸的主意。   他想了一會兒,然後道︰「有件事,希望蕭兄不要外傳。」   蕭遙逸合起折扇,正容道︰「這是程兄信得過我。」   程宗揚把事情原委詳細講述一遍,但略過雲氏、影月宗和臨川王的關係。   蕭遙逸一邊傾聽,一邊拿著折扇開了又合,合了又開。最後聽到假山下出現的兩個人影,他手中折扇「刷」的一收,眼睛閃閃發光︰「程兄,有沒有興趣夜探宮禁?」   「少來!」   程宗揚一口回絕,「台城我也看了,裡面的禁軍起碼有幾千,而且戒備森嚴,明哨暗哨都有,我瞧連蒼蠅都飛不進去。」   「那當然。」   蕭遙逸道︰「宮裡的禁軍都是我老頭一手練出來的,裡面的戒備佈置花了他半輩子的心血,能不周全嗎?我敢擔保,整個建康城除了我蕭遙逸,誰都別想輕易混到宮裡。」   「那我更不敢了。真要冒名混進去,誰都知道是你小侯爺幹的好事,一抓一個准。」   「冒什麼名啊。我若拉你換身禁軍的衣服混到宮裡,那才是往火坑裡跳呢。有我這知根知底的大行家在,保證咱們兩個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去,再輕輕鬆鬆溜出來,連根草都不碰著。」   「那你自己去不行嗎?」   蕭遙逸涎著臉道︰「我不是怕黑嗎?不瞞程兄說,要沒人陪著,我連半夜撒個尿都不敢出門。」   程宗揚沒想到又給自己找了樁差事,無奈地說道︰「你看什麼時候吧。」   「這又不是娶妻納妾,還找什麼黃道吉日。」   蕭遙逸一臉興奮地說道︰「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晚就挺合適!」   程宗揚伸了個懶腰︰「昨晚我只睡了兩個時辰。這種偷雞摸狗的事,養足精神才能幹。趁現在我先睡會兒,夜裡你再來叫我吧。」   腳步聲直到貼近耳邊,卓雲君才聽到。她勉強抬起眼,看到那婦人一張塗滿白粉的臉像面具一樣慘白。   那婦人把油燈忘在案上,見燈油燃盡不禁心痛,念叨半晌才添了油,點上燈。為著省油,她把燈草又去了一根,本來就微弱的燈光越發黯淡。   那婦人舉著油燈,朝卓雲君的臉上照了照,然後啐了一口︰「下流的淫賤材兒,竟然還知道哭!」   卓雲君手腳都被縛著,臉上的淚痕也無法擦拭。被這個粗鄙的鄉野村婦看到自己流淚,不禁羞憤難當。   卓雲君吸了口氣︰「你究竟想做什麼?」   「做什麼?老娘花了四個銀銖買你來,當然是要你掙錢的!」   婦人叉著腰罵道︰「左右不過是肚子下面三寸賤肉,有什麼金貴的!你若想明白了,前面就是木榻,只要往榻上一躺、撇開腿,讓那些漢子趴在你肚子上,在你賤肉裡拱上幾拱便是了。嫖一次十個銅銖便拿到手裡,去哪兒找這麼輕省的掙錢手段?」   卓雲君心頭冰涼。自己在太乙真宗錦衣玉食,單是一隻襪子就超過這價錢百倍。十個銅銖一次,只有最下等那些土娼窠裡的丐婦才會這樣廉價。   卓雲君又羞又怒,聲音也顫抖起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寧肯餓死,也不會為你掙一文錢!」   「你這個下流胚子!做過道姑就金貴了?還不是千人騎萬人壓的爛婊子!」   婦人也不和她廢話,抄起門閂又是一通劈頭蓋臉的痛打。卓雲君痛餓交加,那婦人又專打她小腿正面最痛的地方,門閂落下,小腿的骨骼彷彿折成兩段,骨髓都迸濺出來。卓雲君禁不住發出一聲慘叫。   那婦人聽到慘叫,下手越發厲害;卓雲君毫無抵抗能力,被打得滿地亂滾。她本來一直死死承受,這時叫開聲便再也忍不住,在婦人粗魯地毆打下痛叫連連,最後又一次昏死過去。   院中,昏黃的陽光照在牆頭,正是薄暮時分。一道掛著厚氈的房門推開,那婦人拿著油燈從房內出來,抬手撲滅。   程宗揚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著下巴︰「這就是你的手段?我還以為多高明呢,原來就是往死裡打,這也太簡單粗暴了吧?打就打吧,還用門閂,你換條鞭子也多少有點品味不是?」   那婦人吐了吐舌頭,露出與她粗鄙裝束絕不相稱的嬌俏笑容。她放下油燈,摘下嘴旁的黑痣,然後洗去臉上厚厚的脂粉。   「你才不懂呢。」   小紫一邊洗去脂粉,露出一張寶石般精緻的面孔,一邊說道︰「像她這種女人,武功高,身份又顯赫,一向頤指氣使,心高氣傲慣了,你把她當成個了不得的人物,認真嚴刑拷打,她真當自己是個寶,越打越傲。用門閂打,她才知道自己是窯子裡的妓女,不是什麼高貴的人物。」   程宗揚瞧瞧那根閂閂。「也不是鐵的。她怎麼連這個都受不了?叫的我都聽不下去了。你不會是真下毒手了吧?」   小紫把指上的水跡彈到程宗揚臉上,笑吟吟道︰「程頭兒心痛了呢。」   「我是怕你真把她打死。給她點教訓就行了,你把她打個半殘,我對王真人沒辦法交代。」   小紫撇了撇嘴︰「人家根本就沒用力。你放心,她身上好端端的,連傷痕都沒有。」   「那她怎麼叫這麼慘?」   小紫眨了眨眼。「是她太沒用啦。」   程宗揚哼了一聲︰「你若不眨眼,說不定我就信了。說吧,你這死丫頭又使什麼花招了?」   小紫笑道︰「我不過是趁她昏迷的時候給她紮了幾針,讓她對痛楚感覺更清楚些。這個女人好厲害呢,痛暈兩次,捱到今天才叫出來。」   真不知道小紫在鬼王峒跟殤侯都學了些什麼東西,花招層出不窮。前天抓住卓雲君,她用兩根細針擰成彎鉤形狀,釘在卓雲君頸脊部位,制住她的功力。以卓雲君的修為,真元也無法動用分毫,以為自己武功盡失。接著又刺激她的痛覺神經,使她痛覺倍增。   落在小紫手裡,只能說卓雲君上輩子欠她太多了。   程宗揚道︰「你把我的被褥都用了,讓我怎麼睡?」   小紫摸了摸程宗揚的臉頰,細嫩的手指像軟玉一樣光滑,嬌聲道︰「主人可以和小紫睡一張床嘛……」   程宗揚被她摸得心頭一蕩,好在靈台還留有一點清明,立即道︰「免了。」   小紫滿眼失望地收回手︰「人家等主人好久了呢。」   程宗揚戒備地說︰「你是等我死吧?」   小紫吐了吐舌頭︰「主人要死了,小紫給主人陪葬好不好?」   「你是整我有癮吧?死了都不肯放過我?」   「程頭兒,你好無聊哦,一點情趣都沒有……」   房舍位於宅院東北,緊鄰著花園,旁邊便是院角的小樓。由於沒有人住,房舍只在搬來時清掃了一遍,沒有重新粉刷。這時房舍門窗都用被褥遮蓋著,無論外面風和日麗還是月上柳梢,室內都一片黑暗。   卓雲君以為時間已經過去數日,其實她被囚禁在這裡僅僅兩天半。小紫算好時間,每六個時辰去一趟,讓她誤以為已經過去一天。卓雲君真元被制,視力、聽覺以及忍耐力、自制力都大幅減退,抵抗力連常人都有所不如。小紫用厚粉敷面,又故意把燈光調得極暗,再改變聲音,卓雲君面對面竟然沒認出她是那個與自己交過手的少女。   「別忘了,七天時間,你現在只剩下四天半了。」   小紫笑吟吟道︰「她現在已經捱不住叫起痛來,再餓她一天,到第四天她就會乖乖吃飯。到第六天,我能讓她對我叫媽媽。」   程宗揚關切地說︰「生這麼大個女兒,可辛苦你了。」   小紫啐了一口,然後側過耳朵︰「那個姓蕭的來了。」   程宗揚道︰「你也出去見見他吧。他這幾天沒見你,我看他牽腸掛肚的,一趟一趟往這兒跑,別落下什麼病了。」   小紫翻了個白眼︰「我才不見他。哼,他和謝藝一樣,一點都不安好心。」   「得了吧,這世上壞心眼兒最多的就是你!還有臉說別人。」   蕭遙逸一見面,還沒開口就是一愣︰「程兄你……」   程宗揚看了看自己身上︰「怎麼了?」   蕭遙逸指了指臉頰,程宗揚一摸,臉上竟然多了一個大黑痣。   程宗揚哭笑不得,那死丫頭真夠狡猾的,一不留神就著了她的道。她剛才摸自己臉,多半就是故意把黑痣貼到自己臉上。   程宗揚揭下那顆假痣,笑道︰「怎麼樣?夠醒目吧。既然是入宮,當然要化妝。」   「程兄心思細密。」   蕭遙逸歉然道︰「不過今晚是不行了,我特來向程兄道歉,孟大哥已經抵達,我要去接他。」   程宗揚道︰「孟老大來建康,不會是專門來見我的吧?」   「當然不是。」   蕭遙逸道︰「孟老大這趟半年前就定好的,本來說明天到,因為藝哥的事才趕在今晚。」   程宗揚見蕭遙逸神情又黯淡下去,便岔開話題︰「孟老大來建康有什麼事,竟然半年前就定好了?」   蕭遙逸抹了抹鼻子,勉強笑道︰「雲家的艦隊回來了。明天雲府大邀賓朋,孟老大是座上賓,當然要來。」   「雲家和你們星月湖還有關係?」   程宗揚覺得奇怪。雲蒼峰與謝藝素不相識,甚至連蕭遙逸的身份也不清楚,可雲家請客卻邀來孟非卿,難道他們早有關聯?   蕭遙逸一怔,「怎麼會?」   接著他明白過來,笑道︰「孟大哥是鵬翼商號的大東家,手裡的車馬行和船行生意一直做到長安,雲家請客,當然要給孟老闆這個面子。」   程宗揚這才明白,岳帥死後,星月湖的人隱身市井,都換了其他身份。難為他們保密這麼好,連手眼通天的雲蒼峰也不知底細。   蕭遙逸忽然笑道︰「程兄可聽說一樁趣事?前日雲氏商會的馬隊返回建康,不知道哪個傢伙吃了熊心豹膽,竟然在江上調戲雲家大小姐。」   程宗揚訝道︰「竟然還有這種事?可惜我那天還在清遠,錯過這場熱鬧。可惜可惜。」   蕭遙逸笑道︰「雲大小姐十五歲就跟著船隊出海,這一趟還是她親自帶隊,她可是建康城裡響噹噹的女中豪傑。那人也不知什麼來歷,竟敢調戲,結果被雲大小姐痛打一頓,丟到江裡。」   程宗揚乾笑道︰「那人可真是不長眼啊。哈哈。」   兩人笑談幾句,蕭遙逸道︰「程兄和雲家三爺關係不錯,明天的帖子少不了你一份。等散了宴,我帶程兄去見孟大哥。」   程宗揚一聽頭就大了,雲家的帖子自己早就收到,卻不知道是因為雲家船隊返航請客。這會兒一聽,明天筵席上肯定少不了那位雲大小姐,自己堂而皇之的登門赴筵,如果在席中被雲大小姐認出來,那臉可是在六朝都丟遍了。   這會兒當著蕭遙逸的面,程宗揚連借口都找不到,只好硬著頭皮堆起笑容︰「好說好說。」   雲家在建康城南臨近秦淮河的延屬巷,略顯古舊的宅院佔據整條巷子,宅後便是碼頭。那些泛海巨艦無法進入秦淮河,都泊在江口,早有舟楫從艦上卸下貴重的貨物,直接運進雲家。   雲蒼峰親自在大門前招呼客人。他穿了一身靛青色的長袍,腰側又懸了一塊翠綠的玉珮。至於是不是龍睛玉,程宗揚就看不出來了。   程宗揚剛入巷子,雲蒼峰便遠遠迎了過來︰「程小哥,姍姍來遲啊。」   雲宅門前賓客如雲,巷內車馬排出兩里多路,見雲蒼峰對這個年輕人如此親切,那些客人都暗自奇怪,不知道這是哪位巨商的親屬。   程宗揚跳下馬,笑道︰「雲老哥,恭喜發財。」   雲蒼峰挽住程宗揚的手,連聲道︰「托福托福,程小哥快請!」   程宗揚知道這是雲蒼峰在眾人面前給自己面子,能得到雲三爺的認可,將來自己的商號在建康便有了立足之地。   雲蒼峰拉著程宗揚,一邊招呼道︰「秦兄、吳兄,請!」   程宗揚對秦檜和吳三桂多少有些戒心,平常很少帶他們出門辦事。但這一趟情況特殊,如果真被雲丹琉認出來,在席間大打出手,自己身邊多兩個高手,逃起來也安全些。   「雲老哥好生保密,如果不是小侯爺說起,我還不知道是老哥家裡的船隊回來了。」   雲蒼峰一邊走一邊向賓客們打招呼,一邊低笑道︰「這點小事,何必讓你分心呢。」   「不小了吧,十二艘大海船,這次雲老哥肯定能賺個盆滿缽滿。」   雲蒼峰笑著提高聲音︰「程小哥若是有意,不妨也湊了船隻出海。就怕這幾條海船,小哥不放在眼裡,」   此言一出,果然就有人過來寒暄,「雲三爺,恭喜恭喜。」   「王大掌櫃客氣。」   「雲三爺發財,就是咱們建康人發財。我們這些小號都指著雲家過活,雲家生意越大,咱們賺得越多。這本帳我老王可算得清楚。」   王掌櫃說笑幾句,然後道︰「這位公子倒有些眼生……」   雲蒼峰拉起程宗揚的手︰「這是程家的少主人。程家一向在南方做生意,雖然在建康名頭不響,身家卻是不凡。」   雲蒼峰有意借這個機會替程宗揚在建康揚名,他一片好意,但怎知程宗揚心裡有鬼,這趟來只求越低調越好。眼看過來寒暄的賓客越來越多,程宗揚臉上堆笑,暗中卻扯了雲蒼峰的袖子。   雲蒼峰心下會意,談笑幾句便領著程宗揚進了大門。   雲蒼峰走進側院,低聲道︰「有什麼不妥嗎?」   程宗揚愁眉苦臉地說道︰「我的病還沒全好,這會兒只覺得頭暈眼花,不如先回去吧。」   「這怎麼成?」   雲蒼峰道︰「我專門給小哥安排座席,在內宅的海蜃樓。席間有琅琊王家的駙馬爺王處仲、陳郡謝家的謝萬石、金谷石家的少主石超、舞都侯張侯爺,還有穎川庾家、陳郡袁家、河家柳家、譙國桓家的貴客。至於你認識的小侯爺當然也在座。這幾家都是建康有數的世家,小哥若要做珠寶珍玩的生意,這可是個親近的機會。」   程宗揚聽到這串名字更是頭大如斗,正在找借口推托,忽然聽到一聲長笑︰「程兄!」   蕭遙逸一身華服,頭上戴著金冠,就和建康城那些執褲子弟一樣讓兩個侍女扶著,一臉賴皮地正朝自己招手。   程宗揚只好過去,苦笑道︰「小侯爺,你倒來得早。」   雲蒼峰客氣地向蕭遙逸拱了拱手,自去招呼客人。程宗揚身後,吳三桂一雙鷹眼戒備地看著四周,秦檜則踏前一步含笑施禮︰「小侯爺。」   「免了吧。」   蕭遙逸道︰「怎麼來雲家赴宴還帶著護衛?你也太小心了。」   我防的不是別人,就是雲家大小姐。可惜這話不好明說,程宗揚笑道︰「我帶會之和長伯來見見世面。」   蕭遙逸擠了擠眼,小聲笑道︰「你怎麼不把那個俏婢帶來呢?這些飯桶就喜歡炫財斗富。剛才我還聽說,石超那胖子用十斛明珠換了個美婢,得意之極。你那個俏婢一來,把他們都給震了。」   程宗揚笑咪咪道︰「你要覺得她出頭露面合適,我是無所謂。」   蕭遙逸頹然道︰「當我沒說好了。」   蕭遙逸揮開侍女,與程宗揚並肩走到樓旁的花園中,看似從容地說道︰「筵後我和程兄一道走。」   「孟老大已經到了?」   蕭遙逸點了點頭,「這樓裡都是世家子弟,孟大哥在外面參加筵席。」   正說著,一個華服男子帶著僕役走入院中,遠遠看了蕭遙逸一眼,便昂首闊步踏入海蜃樓。接著又進來一個身材肥胖的公子哥兒,他身後帶著數名護衛,旁邊簇擁著十餘名花枝招展的侍女,隔著十幾丈,一股脂粉的濃香便撲面而來。   「剛才那個不就沒帶侍女?」   「廢話。他是駙馬,總不好帶著侍女招搖過市吧。」   蕭遙逸道︰「王處仲,琅琊王家的。是個人才。」   「你那個七哥王韜和他是一家的?」   蕭遙逸知道他對這些貴族世家譜系不甚清楚,解釋道︰「王謝雖然並稱,但王氏其實是兩家。七哥是太原王家,門第比起琅琊王家差不了多少。」   說著蕭遙逸指了指那個肥胖的年輕人,低笑道︰「那個門第就差遠了,金谷石家雖然富可敵國,但沒出過什麼高官。他家的金谷園號稱建康第一華園。碰上王家這位駙馬爺,有好戲看了。」   一個男子從樓上傾出半個身子,叫道︰「蕭哥兒!怎麼跑到那邊去了?我正跟你說,過兩日我們去西山射獵怎麼樣?一起去試試你的海東青!」   程宗揚認出那是舞都侯張少煌,蕭遙逸還沒有開口,金谷石家的石超便鼓掌笑道︰「這可巧了,我新打了一枝彈弓,正愁沒地方用呢。」   張少煌和他也熟不拘禮︰「什麼彈弓?」   那胖子一揮手,後面一名護衛急跑兩步,打開隨身的皮囊,取出一枝金燦燦的彈弓,挾上彈丸遞給少主人。   那彈弓用金絲擰成,通體金光耀目,用的彈丸更是一顆龍眼大的明珠,貴重無比。石超擺好架勢,使力拉開彈弓,瞇著眼朝著一個捧酒的小丫鬢打去。   蕭遙逸不動聲色,程宗揚眉頭卻挑了挑。石超力氣並不大,打到頭上頂多腫一塊,可他瞄的卻是那小丫鬢的眼睛,這一彈要是打中,未免要留下殘疾。   彈丸飛出,眼看那小丫鬢嚇得花容失色,忽然人影一閃,吳三桂一把撈住用作彈丸的明珠,屈指朝石超彈去。他這一指力道與那公子哥兒不啻雲泥之別,明珠帶出的風聲又勁又急,一旦擊中,程宗揚敢保證能在石超額頭上打個十足十的透明窟窿。   石超身後的護衛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只看著那顆明珠帶著銳響破空而至。程宗揚心叫︰好嘛,這傢伙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毛病真是生到骨子裡了。這一彈把石家的少主人打死,大伙就可以收拾收拾離開建康繼續逃命了。   電光火石間,秦檜長身而起,反手接住明珠,手掌略微一緊,化去珠上的力道,動作如行雲流水,不帶半點煙火氣。他從容抬手,把明珠遞到石超面前,微笑道︰「石公子好彈技。這顆明珠價值不菲,還請公子收好。」   石超渾然不知自己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反怒道︰「多事!」   蕭遙逸怫然道︰「石胖子,你打狗還得看主人吧!我在這兒站著,你就當著我的面罵人?」   吳三桂臉頰抽動一下,程宗揚連忙道︰「那傢伙不是這個意思。長伯,別往心裡去。」   蕭遙逸是建康城有名的風流侯爺,正人君子視之荒唐,這幫執褲子弟卻一個個與他臭味相投。無論斗犬走馬還是吃喝嫖賭,蕭遙逸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雖然年紀不大,在這幫人中威信卻不小。這時橫眉豎眼地一番教訓,石超連嘴都不敢還,臉上的肥肉抖了抖,委屈地說︰「我又沒罵人……」   蕭遙逸用折扇在石超頭上拍了一記︰「就你這破彈弓還有臉拿出來現眼!金子是軟的,擰成彈弓能用嗎?還拿珠子當彈丸,你怎麼不用魚眼呢?」   石超對著蕭遙逸一點脾氣都沒有,陪笑道︰「蕭哥別生氣,這珠子就給他,當我賠禮,成不成?」   「不敢。」   秦檜臉上笑容不改,「這樣的珠子鄙主人車載斗量,不需石少主破費。」   說著手一翻,將那顆明珠丟進護衛的彈囊中,垂手恭敬地退到一旁。   石超沒把這些下人放在眼裡,只纏著蕭遙逸道︰「蕭哥、小侯爺!你們打獵帶我一塊兒去吧,吃的喝的我全包了,打到的獵物我一隻都不要!我再出一千銀銖當綵頭,行不行?」   蕭遙逸用折扇頂住下巴,俊目微轉︰「程兄,你看呢?」   宮裡鬧鬼,商號開門,星月湖的人要見面,家裡還放著個卓美人兒,哪兒有時間去打獵?   程宗揚敷衍道︰「也好。」   石超大喜過望︰「多謝多謝!這位是程兄?咱們初次見面,往後可要多親近親近!」 第五章 清談   小紫對赴宴毫無興趣。她自小在碧鱸灣長大,海中異寶見得多了。雲家的遠洋艦隊怎比得上捉弄卓雲君有趣!   小紫塗上厚粉、貼上黑痣,然後用布帕包住秀髮,打扮成婦人的樣子,推門進入內室。   室內光線全被遮住,空氣中有股發霉的味道,眼前的黑暗讓小紫想起鬼王峒的日子……近得似乎就在昨天。小紫拿著油燈卻沒有點亮。以她的眼力,這樣的黑暗對她不會有任何影響。   那道姑青色的絲袍已經襤褸不堪。小紫輕蔑地一笑,這個女人太不知好歹,那個大笨瓜救了她,她反而狠狠咬那個大笨瓜一口。這麼好的玩具,不好好調教一番,可太對不起她了。   卓雲君在暗室已經被囚禁兩天多,在她的感覺裡,也許是五天甚至更長時間。   幾天來,小紫用戲譴的心情看著這個曾經驕傲的女子陷入絕望,最初的矜持被一點一點打碎。那模樣像極了碧鱸灣那些耀武揚威的海蟹,一旦失去堅殼就軟弱不堪。   黑暗中,卓雲君的姿勢顯得很奇怪,她身體俯臥,頭頸卻微微抬起,彷彿懸在半空。   小紫目光一跳,拉起卓雲君的肩膀。只見她臉色慘白,雙目緊閉,兩手軟綿綿垂在地上,本來縛在手腕的麻繩,此時卻懸在頸中。   海蜃樓只有兩層,樓面卻極為寬闊。樓上堂內整整齊齊擺著十幾張三尺寬、一尺闊的漆幾,幾後是六寸高的紫檀木榻,上面鋪著白色的籐席。   雲家出面相陪的是一個中年男子,左側第一席是駙馬王處仲,在他對面是一個年輕公子,往下是張少煌。蕭遙逸坐在左側第五席,程宗揚緊鄰著他坐在第六席,對面是那個胖子石超。   看得出席位的安排十分講究,王處仲對面的多半就是謝家的人。張少煌雖然是晉帝的小舅子,仍然只能坐在王謝兩家的下首。而金谷石家雖然有錢,但在這些貴族世家中依舊排不上號,只能忝陪末位和自己面對面,倒是自己白混了一個席位。   席間幾位賓客正在高聲交談。王處仲對面的年輕人拿著一柄奇特的毛扇,柄部是白玉雕成,扇體則是毛茸茸的動物尾巴編成,底部平圓,前端狹長,頂端一根長尾毫毛雪白而柔軟。   他朗聲說道︰「才、性一同!品性高潔,才能自然非凡,才能出眾,品性自高。」   「非也!」   坐在他下首的一個世家子弟高聲道︰「才、性各異!有才未必有德,有德者未必有才!」   拿著毛扇的年輕人把毛扇向前一揮,扇尖充滿彈性的白毫一陣搖蕩︰「才能由何而來?聰明天授,博學自成。《易經》雲︰『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才、性名稱雖異,無非順應天道而已。無德之才,何以稱才!」   「非也。」   另有人道︰「才、性相合!人先天受氣不一,秉賦天性各異,所以有賢愚善惡之別。雖然有才未必有德,有德未必有才,但大學之道在明明德,萬石所謂君子自強不息,正是君子修德,乃使才性相合。」   持扇的年輕人接口道︰「人道即天道,逆天而行事,有才而無德,於世人無善,其才不足以稱才。是以才、性一同!二程宗揚看了看旁邊的蕭遙逸,蕭遙逸朝他翻了個白眼︰「謝飯桶又在大放厥辭了。」   「謝家的?」   「謝萬石。」   蕭遙逸氣哼哼道︰「藝哥的從弟。要不是看在藝哥的面子上,我早就打扁他的嘴了。」   「他拿什麼東西?」   「玉柄塵尾。那是用大鹿的尾巴編成,本來是領兵作戰用的。這幫飯桶說什麼——毫際起風流,清談時也拿來亂用。」   蕭遙逸不屑地說道︰「這幫傢伙清談成性,不管什麼場合都要清談一番。瞧著吧,後面還有的說呢。」   「才、性相離!」   又有人道︰「才能雖自天授,不學不足以成才。品性雖自己天成,不琢不足以成德。《詩》雲,『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曾子每日三省其身,為友為學。若才性一同,何雲三省?故才、性相離!」   謝萬石還要再辯,上首那個雲家的中年人朗笑道︰「諸君言辭犀利,新意迭出,讓人欲罷不能。今日小女自海外歸來,帶回幾件有趣的東西,不如拿來給諸君助興。」   他起身拍了拍手,堂側琴瑟樂聲傳來,接著幾名僕役用漆盤抬上兩株五尺多高的珊瑚樹。   綿延兩千多公里的珊瑚礁程宗揚曾見過,自然不會把珊瑚當成了不起的寶貝。可這兩株珊瑚樹顏色赤紅,表面佈滿細小的金星,被陽光一照,通體寶光流動,連程宗揚也不禁稱奇。   秦檜悄悄遞來一張紙,上面按席次寫著各人的家世名姓。程宗揚暗讚這傢伙辦事有一手,短短時間就打聽清楚。   雲家的席位寫著雲棲峰的名字,旁邊註明是雲家老五,也是唯一一個有官職在身的雲家人。他這會兒正和眾人一邊觀賞遠洋異寶,一邊滿面春風地說笑。   眾人交談雖然被他打斷,但雲棲峰插話的時機恰到好處,眾人都盡抒己見,又沒有誰落在下風,若有些許不盡興,也因眼前的珊瑚寶樹而拋到了九霄雲外。   雲棲峰又特地送了謝萬石一顆大珠,謝萬石雖然沒有在席間一逞辯才,也大為高興。   談笑間婢女送來酒菜,幾名舞姬在堂中輕歌曼舞,為客人助興;僕役們川流不息來到堂中,將船隊帶回的貴重寶物陳列席間,供客人觀賞。   程宗揚對那些東西並不怎麼感興趣,隨便看了幾眼就在琢磨如何趁雲大小姐還沒來,趕快找借口離開。   雲棲峰離開席位,舉觴逐席勸酒。他交遊廣闊,又有官職在身,眾人多多少少都給他點面子,連一直不苟言笑的王處仲也舉觴略一沾唇。   程宗揚冷眼旁觀。這些世家子弟都是紈褲居多,每人身邊都圍著一群侍女,為他們遞酒獻餚。最誇張的還是石超,他身邊的侍女足足有十六個之多,連酒都要人喂,難怪會長成大胖子。   雲棲峰向蕭遙逸敬過酒,然後舉觴道︰「程兄,請。」   說著一笑,舉觴一飲而盡。   程宗揚心頭雪亮,自己與雲蒼峰交往甚密,但到建康之後一直沒有至雲家登門拜訪。想來是雲家當家的六爺還沒有對雙方的關係做出最後的決定,不過自己的身份在雲家已經不是秘密。   「多謝五爺。」   程宗揚徐徐飲乾,放下酒觴。   石超正在說曲水流觴的雅事,雲棲峰過來也舉觴與他對飲一杯。眾人興致漸漸高漲,席間胱籌交錯;蕭遙逸來者不拒,喝得又痛快,讓張少煌連連鼓掌。   蕭遙逸倚在一個侍女身上,低聲道︰「怎麼樣?」   程宗揚笑道︰「這酒比起當日的畫舫,似乎淡了點。」   「哼哼,你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芝娘那裡的花彫怎麼比得了雲家佳釀。」   蕭遙逸道︰「一會兒別人敬酒,你不想喝就不喝。但石超敬的,一定要喝。」   程宗揚笑道︰「他面子那麼大?」   蕭遙逸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果然,過了一會兒,石超開始勸酒。他本來是客人,但眾人你來我往,也不分那麼多。   謝萬石已經喝得差不多,依他的身份,石超的敬酒他喝了是給石超面子,不喝也無所謂。但石超晃著胖大的身體過來,一揮手,旁邊一個美貌侍女捧酒舉過頭頂,謝萬石苦笑著拿起來喝完。   蕭遙逸裝作半醉的樣子,歪在一個侍女膝上,衣袖垂在紫檀木榻上,靠近程宗揚冷笑道︰「好戲來了。」   石超敬過謝萬石,又去給王處仲敬酒。王處仲面無表情,那侍女獻上酒,他連看都不看,冷冷道︰「本侯酒已盡興。免了。」   跪在地上的侍女臉色一下變得蒼白,舉著酒觴低聲道︰「請駙馬。」   一連三請,王處仲都不肯飲。石超手一擺,一名護衛上來,將那名侍女拖下去,又換了一名侍女敬酒。   程宗揚看得納悶︰「這是做什麼呢?」   蕭遙逸冷笑道︰「金谷石家的規矩,客人不飲,就殺勸酒的侍女。」   程宗揚一驚,抬眼朝堂上看去。另一名侍女二請之後,王處仲仍是絲毫不加理睬。眼看又要換人,謝萬石在對面看不過去,醉醺醺道︰「王駙馬,不如便飲了吧。」   王處仲不動聲色,淡淡道︰「他殺自家人,干你何事?」   謝萬石碰了一鼻子灰,這邊石超更是下不了台,一揮手讓護衛把那名勸酒的侍女又拖了下去。石超眼睛轉了轉,指著一名侍女道︰「你來。」   那侍女不過十五、六歲年紀,是石超身邊侍女中最美的一個,生得雪膚花貌,惹人憐愛。被石超點中,她身子顫抖了一下,然後走到王處仲席前,跪下來捧起酒觴,小聲道︰「請駙馬……」   這杯酒再勸不下去,這個美麗的小侍女免不了又要身首異處。可王處仲仍然鐵石心腸,既不把石超放在眼裡,更不把這個我見猶憐的小美人兒放在眼裡。   程宗揚吸了口涼氣︰「這姓王的心腸夠硬啊。」   蕭遙逸低聲道︰「當日公主下嫁,把宮裡規矩帶到王家。這位駙馬入廁時看見漆盤裡盛著干棗,不知道是塞鼻的,隨手拿來吃了,還把洗手的清水也喝了,引得公主的侍女在背後說笑——你猜他後來如何?」   蕭遙逸冷笑道︰「後來,王駙馬去外地做太守,正遇上叛匪作亂,城池危在旦夕。駙馬爺一聲令下,把公主的侍女盡數賞賜給軍士,一個不留,又親自登城作戰,大勝叛軍。」   「這麼做,晉帝會饒得了他?」   「打了勝仗還有什麼好說的。這事傳到建康,朝中重臣都稱他臨危不亂,是大將之才,還因功被封為漢安侯。」   蕭遙逸鄙夷地說道︰「石超這笨蛋,這回可要丟臉了。」   那名小侍女已經三請,王處仲仍然不理不睬。這會兒宴席已經冷落下來,眾人都看著王處仲和石超。王處仲神情泰然,只怕石超的十六名侍女殺完,他也未必會動一動眉毛。   這會兒石超連個下台的台階都沒有。王處仲家世顯赫,本身又是漢安侯兼駙馬,他不肯飲,誰都沒辦法。謝萬石已經碰壁,其他賓客身份都不及謝家,更不好勸說。雲棲峰身為主人,一時間也找不到解勸的說詞,席間一時尷尬萬分。   石超一跺腳,吩咐旁邊的護衛︰「把她拖下去!」   程宗揚朝秦吳二人使了個眼色,然後起身向雲棲峰施了一禮︰「今日貴府盛宴,在下冒昧赴會,有幸見到諸位名門高士,令在下大開眼界。」   這會兒席間氣氛尷尬,有人出面,雲棲峰求之不得。雖然不知道他的意圖,但他反應極快,立刻離席挽住程宗揚的手,笑道︰「這位是盤江程氏的少主,一向在南方。我們雲氏這點東西比起程家的珍藏可差得太遠了。」   一個少年笑道︰「可是與小侯爺夜飲秦淮的程公子?」   果然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自己的形象往後只怕就要和蕭遙逸的荒唐劃上等號了。   蕭遙逸甩開扇子,大刺刺道︰「桓老三,程兄的酒品可比你強多了。」   程宗揚咳了一聲,堆起笑臉︰「難得今日群賢畢集,在下有件小東西,請諸位一觀。」   雲棲峰在他手上按了按,回到席間。   秦檜走到席間,從袖中取出一根彎劍式樣的物品捧在手上。那物品通體光滑瑩白,長及兩尺,呈現細圓的錐形;錐身略帶弧線,前狹後粗,只在末端裝著一個精巧的護手。   接著秦檜拿出一柄寬刃短劍,「叮」的擊在錐上。那細錐絞絲未動,精鐵製成的劍刃卻迸出一個缺口。然後他提起尖錐,朝短劍上一刺,看似無鋒的錐尖卻銳利無比,輕易將短劍斬成兩段。   王處仲眼角微微一跳︰「龍牙錐?」   程宗揚微笑道︰「侯爺果然識貨。」   在南荒殺死的那條巨龍體格太過巨大,龍牙有一人多高,又結實得要命,程宗揚用珊瑚匕首切了一個時辰,才在上面劃了道細痕,不留心還看不出來。   這東西讓他傷透腦筋,誰都不可能背著一人多高的龍牙當兵刃,最後雲蒼峰要走兩枝龍牙,準備裝在艦首作為衝撞的武器。   好在巨龍靠近咽喉的部位還有一對新長不久的小齒,齒形細長,連打磨都不用,裝上護手便是一對天然的利錐。   謝萬石那樣的文人雅士倒也罷了,張之煌一看到這枝龍牙錐,眼都直了,衣袖碰翻席上的酒觴,酒液淌了滿袖也顧不上擦,叫道︰「程兄!這枝龍牙錐我買了!價錢你隨便說!」   石超同樣看得心動,但張侯爺已經先開口,只好嚥了口唾沫。   桓家那個少年也性喜射獵,聞言道︰「張侯爺,你不是看中我那匹絕羽馬了嗎?這龍牙錐你讓給我,絕羽我立刻送到府上!」   張之煌拂袖道︰「絕羽你留著吧。這枝龍牙錐我說什麼也不會讓!」   秦檜將斬斷的短劍往空中一拋,單手作勢,龍牙錐如刺軟革,將兩截斷劍並排穿在錐上。這一手亮出來,眾人目光越發熾熱,桓家少年叫道︰「程兄,這龍牙錐你開個……」   他還沒說完,蕭遙逸就叫道︰「我出三千金銖!」   程宗揚心道,蕭遙逸這邊鼓敲得真不錯,一口就把價錢抬到三千金銖這個嚇人的高價,既顯得這件異寶奇珍難得,又是在座世家子弟能承擔的範圍內。   雲棲峰也撫掌誇讚道︰「程公子身邊竟然帶著這等至寶!雲某這些小玩意與這龍牙錐一比,直如砂礫棄瓦。」   張之煌叫道︰「程兄儘管開出價錢!我絕不還價!別說三千,就是五千我也要了!」   蕭遙逸一拍案︰「五千就五千。」   桓家少年道︰「五千!再加一匹馬!」   一個聲音冷冷道︰「不管他們出多少,我都加一千金銖!」   張之煌怪叫道︰「駙馬爺,你又不打獵,跟我們搶什麼啊!」   王處仲雙眼望天,用鼻孔哼了一聲。   程宗揚見火候已經差不多了,於是笑道︰「久聞漢安侯是我大晉不世出的名將,今日一見,果然豪氣干雲。在下初來建康,無以為敬,這件護身利器便請侯爺收下。」   王處仲冷冷道︰「索價幾何?我明日讓人送到府上。」   「分文不敢取。」   說著程宗揚從那小侍女手上拿起酒觴,捧到王處仲面前,一邊拿過自己的酒觴︰「借石兄的酒,程某只請與侯爺對飲一杯。」   王處仲冷漠的面孔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他舉觴與程宗揚一碰,一口喝乾,「謝了。」   程宗揚把酒觴放回侍女手中,那侍女感激地看他一眼,起身退到一邊。程宗揚拉住石超︰「石少主,我敬你一杯。」   石超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條細縫,連忙與他對飲一杯,小聲道︰「程兄,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石超的事!」   雲棲峰見機道︰「恭喜駙馬爺得此至寶,在沙場必定如虎添翼,來,在下再敬駙馬爺一杯。」   兩人一唱一和,把一場尷尬化為無形,席間又重新熱鬧起來。   程宗揚回到席上,蕭遙逸低笑道︰「程兄惜花憐香也是大手筆。嘖嘖,那龍牙錐你可真捨得。」   程宗揚低聲道︰「龍牙錐是一對,還有一枝長一些的,一會兒送到你車上。怎麼樣?夠意思吧?有沒有感動得想以身相許?」   蕭遙逸扮出羞色︰「原來你是看中人家的姿色,才跟人家親近。」   「我汗毛都豎起來了。我可是喝了一肚子酒,你再說,我吐你一臉。」   「程兄知道梁山伯和祝英台吧?」   蕭遙逸嘿嘿笑道︰「程兄可知道,自從梁山伯知道祝英台是女兒身,就不再喜歡她了。」   「只有你這種變態才編得出來吧!」   程宗揚推開蕭遙逸,到張之煌席前遞了杯酒。   張之煌一臉沮喪地長吁短歎︰「程兄,你這可太不夠意思了。我打獵的鷹犬不如小侯爺,馬匹不如桓家老三,好不容易遇到件難得的利器,你連機會都不給我。本侯這杯酒怎麼喝得下去?」   「龍筋做成的弓怎麼樣?」   張之煌一口嗆住,眼睛瞪得老大。   程宗揚歉然道︰「可惜沒有石少主彈弓那麼華麗,也值不了幾個錢……」   張之煌一口酒咳在胸前,侍女連忙用巾帕抹拭。張之煌理也不理,一把按住程宗揚,壓低聲音道︰「小點聲,可別讓蕭哥兒聽到了。多少錢,我買了!」   程宗揚為難地說道︰「本來這杯酒就夠了,可侯爺咳出來一半……再罰一杯吧。」   「那怎麼行!」   張之煌一把推開他,怒道︰「我把這一甕都給喝了!剩一滴我就從樓上跳下去!」   雲棲峰遠遠朝程宗揚舉觴,微微一笑,絲毫沒有因為他的喧賓奪主不悅。   這邊石超又拉住他︰「程兄,小弟敬你一杯。」   奉酒的侍女還是剛才那個,她把酒觴舉到頭頂,柔聲道︰「請公子滿飲。」   程宗揚笑道︰「我要不飲,你是不是也把她殺了?」   「那怎麼會!」   石超臉上肥肉擠成一團,擠眉弄眼地說道︰「程兄是不是看中雁兒了?程兄喝完這杯,我就讓她跟你走。這雁兒我可是連碰都沒碰過她一根指頭。程兄要不信,一會兒散了宴,到車上給雁兒開苞驗貨,她要不落紅,我賠你十個絕色!」   同樣是直爽,蕭遙逸直爽得可愛,這石超就直爽得粗鄙了。眼看雁兒羞得滿面通紅,程宗揚拿起酒觴︰「免了吧。活人又不是大白菜,這麼送來送去的。」   石超擠著眼笑道︰「程兄一個侍女都沒帶,莫非是……嘿嘿,要不小弟再送程兄兩個標緻的孌童!」   程宗揚一陣惡寒︰「你自己留著吧!」   剛才程宗揚出手不凡,用一枝龍牙錐替自己解了圍,這分人情可不小。又見他和蕭遙逸、張侯爺、雲家都關係菲淺,石超心裡既感激又有意結納,連忙道︰「雁兒,還不見過新主人?」   那侍女又羞又喜,俯身道︰「奴婢見過主人。」   程宗揚看著那侍女的羞態,也有幾分心動。小紫既然沒指望,有個聽話的小丫鬢也不錯……石胖子家大業大,一個侍女也不放在眼裡,況且落在他手上還真不如給了自己。於是不再客氣,帶了雁兒回到席上。 第六章 閉月   與諸人又喝了幾杯,程宗揚離席出來透透風。秦檜寸步不離跟在他身後,吳三桂正在門外,這時上前道︰「已經和石家的護衛說了,讓他們先不要動手。在下按照公子的吩咐,留了張名刺。」   程宗揚點了點頭。用殺人來敬酒,這些人也真做得出來。無論是石家還是王處仲都一副不把人命放在眼裡的樣子。謝萬石等人空自把德性說得嘴響,也沒有一個人出來說句公道話。程宗揚實在看不過眼,才出面解圍。   王處仲的事程宗揚聽著耳熟,但想不起是誰。不過既然是領過兵的,對武器兵刃總是留心的多,一試之下果然投其所好。他剛才讓秦檜在席間獻錐,已經先一步讓吳三桂去阻攔石超的護衛。這會兒自己幫了石超一個大忙,讓他饒了那兩個敬酒的侍女,這點面子總會給的。   程宗揚左右張望,秦檜在旁立即道︰「那邊圍著錦幛的就是溷廁。」   程宗揚笑道︰「會之,你比我肚子裡的蛔蟲還明白。」   秦檜垂手道︰「這點察顏觀色的本事,我們做手下的總要有幾分。」   海蜃樓外靠近院牆的位置,一片紫色的錦幛重重疊疊圍著,便是供賓客使用的廁所。雲家人細心,把入口設在遠離海蜃樓的另一側,免得衝撞客人。   程宗揚繞過錦幛,正在找廁所入口,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   「……謝家、桓家、袁家,還有張侯爺和小侯爺。」   接著一個帶著金玉般清音的女聲冷冷道︰「一群酒囊飯袋!」   剛才說話的婢婦道︰「大小姐,五爺說,你只要去打個照面就成。再過一會兒,那些人喝醉就不好來了。」   程宗揚一肚子的酒都變成冷汗流了出來。自己一路小心翼翼帶著秦、吳二人,偏偏上個廁所就撞上這位雲家大小姐。雖然自己也是客人,但這位大小姐似乎對這邊的客人沒什麼好感。說不定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此時狹路相逢,順手給自己來個手起刀落,那就冤枉了。   逃進廁所也許是個好主意,可這雲家的廁所也太華麗了,只看到錦幛重重,硬是找不到入口。程宗揚急中生智,那錦幛是軟的,不好借力,乾脆攀住院牆,一個虎躍跳了過去。   「誰!」   不等程宗揚暗自慶幸自己反應夠快,雲丹琉的聲音便從身後響起。程宗揚低著頭,施出踏雪無痕的輕功,貼著院牆一溜疾跑,鑽進一個月洞門裡,再騰身躍出丈許,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同時揮袖拂去足印。   這一連串動作乾淨俐落,如果讓殤侯看到肯定讚他修為大有精進。但程宗揚還嫌離得不夠遠,瞧著旁邊一個院子大門緊鎖,立即縱身越過院牆,一溜煙鑽到院中一幢小樓裡,藏好身形。   程宗揚抹了把冷汗,心裡怦怦直跳。竟然被一個丫頭片子嚇成這樣,小紫知道肯定笑死。   等了片刻沒有聽到外面動靜,程宗揚才鬆了口氣。這裡離海蜃樓已經隔了兩個院子,危險程度大大降低。雲丹琉這會兒是去樓中會客,程宗揚打定主意就在這裡躲半個時辰,等她走了再回去。   剛才被嚇了一跳,此時心神一鬆,尿意更顯急迫。程宗揚進來時留心看過,這個院子雖然乾淨,但大門緊鎖像是沒人住。樓前種著一池花草、幾竿修竹,幽靜雅致。   程宗揚不敢離開小樓,索性就在樓門口拉開褲子,對著樓前的花池痛痛快快地方便起來。   大概是那些酒都嚇了出來,這泡尿分外長,程宗揚一邊尿一邊左右打量這座小樓。   院中像是時常有人打掃,青磚鋪成的地上片塵不染。門內兩側各擺著一隻一人多高的大花瓶,白瓷的瓶身上繪著踏雪尋梅。畫中一個少女穿著大紅的氅衣,纖手攀著一枝紅梅正在輕嗅。   在她旁邊,一張雪白的面孔掩在毛茸茸的狐裘中,春水般的美眸怯生生看著自己。   程宗揚一手提著褲子,正「嘩嘩」地尿得痛快。忽然間渾身打了個寒顫,猛地回過頭。   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卓雲君打了個冷顫,咳嗽著醒來。   那婦人站在她面前,雖然臉上塗著厚粉,仍能看出她臉色不善,陰沉得彷彿要下起暴雨。   這幾日卓雲君在她手下吃了無數苦頭,看到她的神情心下先自怯了,禁不住身子微微發抖。   那婦人沙啞著喉嚨道︰「想死?」   說著她抬腳踩住卓雲君的手指,又問了一遍︰「是不是想死?」   那婦人穿著一雙木屐,屐齒踩在卓雲君修長的玉指上,用力一擰。   十指連心,卓雲君身體一顫,臉色一瞬間變得灰白,接著發出一聲淒叫;叫聲透過門窗被外面厚厚的被褥吸收,在外面聽來就和小貓的哀鳴差不多。手指的骨骼彷彿寸寸碎裂,與血肉碎成一團,痛得卓雲君渾身都滲出冷汗。   淒叫聲中,婦人罵道︰「不要臉的臭娼婦!這麼便宜就想死?」   卓雲君只覺手指在她屐齒下格格作響,正一根根在她腳下斷裂。她本身是用劍的高手,對手指分外關心;劇痛和恐懼潮水般湧上心頭,卓雲君不由失聲道︰「求你不要踩了!不要踩了!」   「喲,道姑奶奶在討饒呢。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   那婦人嘲諷著,腳下沒有絲毫放鬆,反而用力一擰。卓雲君手指彷彿盡數碎裂,破碎的指骨刺進血肉。卓雲君呼吸一窒,瞳孔放大,正痛得要昏迷過去,那婦人木屐忽然一鬆,接著又再次用力。   卓雲君爆發出從未有過的尖叫,身子像觸電一樣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婦人似乎摸準了她的感受,每次她接近昏厥的時候都略微放鬆,等她喘過氣,再加倍用力,使她始終處於能忍受的劇痛之中。   卓雲君散亂的髮絲被汗水打濕,一縷縷貼在蒼白的臉上。她用了不知多久時間才終於掙開腕上的麻繩。卓雲君本來想趁機逃走,可她腳上的麻繩打了兩個死結,無論怎麼用力都無法解開。   心灰意冷下,卓雲君在麻繩繫在桌子下面打了個結,採取自縊的方式來脫離這種絕望的境地。可她伏在地上,身體並沒有懸空,自縊的過程分外漫長,剛昏迷過去就被人救起。   從死亡邊緣回來的卓雲君心防已破,劇痛下更是風度盡失。她雙手被木屐踩住,痛得淒聲慘叫,一邊哀求討饒。   「浪蹄子!你不是想死嗎?」   那婦人惡狠狠說著,拿起麻繩繞在卓雲君昂起的頸上,用力一絞。   卓雲君正尖聲慘叫,被麻繩一勒,頓時呼吸斷絕,慘叫聲噎在喉中。粗糙的麻繩在頸中磨擦著絞緊,彷彿將生命一點一點擠出體外。   卓雲君雙手仍被木屐踩住,玉頸昂起,強烈的窒息感使她眼睛充血,被勒得凸起,肺部像要爆炸一樣劇痛,身體每一絲肌肉都在痙攣。她神智變得恍惚,瞳孔因為死亡的逼近,一點點擴大。   卓雲君曾經嘗試過自盡,但當死亡真來臨的一刻,她卻發現自己竟是如此恐懼。她拚命伸長頸子,竭盡全力呼吸著,此刻只要能吸進一絲空氣,她願意用自己的一切來換,只要能夠活下去、擺脫死亡的痛楚。   忽然,麻繩一鬆,空氣湧入火辣辣的肺中。卓雲君顫抖著,已經模糊的視野漸漸變得清晰。   「死娼婦!還想不想死!」   那婦人一聲厲喝,使卓雲君打了個咚嗦。她無力地搖了搖頭,臉上曾經的高傲和英氣蕩然無存,就像一個陷入絕境的平常女人一樣崩潰了。   那婦人罵道︰「老娘好心好意養著你,竟然想死?己她一手挽著麻繩,一手抓住卓雲君的頭髮,把她面孔按在沾滿飯粒的地上,吵啞著聲音威脅道︰「舔乾淨!」   卓雲君顫抖片刻,然後張開嘴,用蒼白的唇舌含住那些已經潑出來一整天的飯粒。   如果可能,她寧肯自絕心脈,也不願在這地獄般的黑暗多活一刻,但自己甚至連死亡的自由也沒有。絞頸的痛楚摧毀了她的意志,既然連死亡都是無法企及的奢望,驕傲如卓雲君也不得不低下頭顱。   卓雲君屈辱地含住飯粒,卻怎麼也嚥不下去。   那婦人木屐一緊,卓雲君慘叫聲中,脖頸又被麻繩勒住。剛才可怕的經歷使卓雲君刻骨難忘,不等麻繩勒緊,她就拚命搖頭,然後俯身一口一口把飯粒舔乾淨。   「賤貨!老娘好言好語你當成耳邊風,非要挨打才聽話!」   那婦人抄起門閂朝卓雲君一通痛打,最後把麻繩往她臉上一丟︰「你想死就接著死!吊死了就拖出去餵狗!」   卓雲君臉色灰白,雙手一陣一陣痙攣,身體不住咚嗦。她散亂的目光掠過地上的麻繩,就像看到一條毒蛇一樣,露出無比的懼意。   程宗揚張大嘴巴,看著花瓶旁一個裹著狐裘的小美人兒。現在正值八月,天氣剛剛開始轉涼,她卻穿著厚厚的狐裘,一張精緻的小臉白得彷彿透明,眉毛彎彎的,纖秀如畫。難怪自己剛才把她當成瓶上畫的美女。   程宗揚脫口道︰「你是誰?」   那少女粉頰微紅,細聲道︰「你……是誰?」   程宗揚原以為這裡沒人,又怕撞上雲丹琉,才大模大樣站在樓門口方便。誰知道會被這個精緻如畫的小美人兒碰個正著。這會兒自己剛尿了一半,想收也收不住,索性厚起臉皮,嘩嘩尿完再說。   少女暈生雙頰,鼓足勇氣道︰「那是我的蘭花……」   程宗揚厚著臉皮移了移位置,避開那些蘭花。   那少女像是快哭了一樣小聲道︰「那是我的竹子……」   「……施了肥才長得更旺啊。」   程宗揚開始有點佩服自己,臉皮竟然這麼厚,在別人家門口隨地小便,被女主人撞上還能臉不紅心不跳。   「咦?誰挖的小溝?還放著幾個小泥人?」   「……那是竹林諸賢和曲水流觴。」   竹林諸賢是魏晉風流的開山人物,曲水流觴剛才程宗揚在席間聽了不少。晉國文人聚會時,常在溪旁席地而坐,將盛了酒的羽觴放在水中順流而下。羽觴在誰面前打轉或者停下,誰就舉觴暢飲、即興賦詩,是一等一的風流雅事。   那幾竿翠竹間被人細心地挖出一條小溪,溪旁坐著竹林諸賢的小泥人,溪裡還有一個小小的帶耳羽觴。這會兒羽觴也浮了起來,但怎麼浮起來的,就不必再說了。   程宗揚狠狠打了個尿顫,一身暢快地提上褲子,這才轉過身,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在下姓蕭,蕭遙逸。蕭某去也。」   程宗揚回身就跑,便聽到雲丹琉的聲音︰「門怎麼鎖了?還不打開!」   程宗揚立刻竄了回來,他也不敢開口,雙手合十朝那少女拜了幾拜,就一頭鑽進樓裡。   「大小姐,瑤小姐這些日子正發寒。老爺吩咐過不讓人來打擾。連湯飯都是遞進去的。」   「我兩年才回來一趟,就不能見見姑姑嗎?」   僕婦道︰「只需過了這幾日,瑤小姐每日就能見半個時辰的客。院門的鑰匙在老爺手裡,大小姐就是要進,我們也打不開。再說,瑤小姐的身子大小姐也知道,每月發寒的幾日,我們這些下人都提著心,只怕吹口氣就化了的。」   程宗揚躲進樓內,才發現這座小樓窗戶都是封死的,雲丹琉不進來便罷,一旦闖進來就是甕中捉鱉,一逮一個准。   穿著狐裘的瑤小姐站在門口,靜靜聽著外面的交談。不知為何,程宗揚看著她的背影,心頭泛起一絲淒清的落寞感。   雲丹琉終於還是沒有硬闖,她在外面說道︰「姑姑,丹琉給你帶了些東西,讓她們給你遞進去。過幾日姑姑身體大好,丹琉再來看你。」   程宗揚鬆了口氣,雲丹琉明明要到前面見客,不知道怎麼又繞到這裡。被那個丫頭片子嚇了兩次,腿都有點不好使。程宗揚索性坐在扶手上滑下來,然後小心翼翼繞開那位瑤小姐,陪笑道︰「打擾了,蕭某……」   瑤小姐慢慢抬起臉︰「我才沒有那麼弱……剛才我就沒有昏倒……」   她秀美的面孔半掩在雪白的狐毛間,眉眼間寂寞的神情讓程宗揚心頭一空,升起一絲憐意。   瑤小姐低聲道︰「你幫我拿來,好不好?」   「唔?」   程宗揚扭過頭,才發現院門一角有個活動的門板,一隻細心打理過的包裹放在門邊。   「這是什麼?」   程宗揚一泡尿毀了人家的竹林諸賢和曲水流觴,讓蕭遙逸背黑鍋事小,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人實在說不過去。索性好人做到底,把包裹取過來,幫那個瑤小姐打開,把裡面的東西一件一件取出來。   看不出雲丹琉還頗為細心,每件東西都用小木盒裝著,淡黃的木盒是用上好的檀香木製成,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裡面裝的都是小孩子喜歡的貝殼、海星、小珊瑚之類的物品。   「這是鸚鵡螺。」   程宗揚道︰「裝上杯耳能做成漂亮的小酒杯。」   「這個呢?是琥珀嗎?」   程宗揚拿起那個透明的物體,有點不確定地說︰「是海底的琥珀吧。」   「我看書上說,琥珀是虎睛沉到地下變成的。海裡也有老虎嗎?」   程宗揚笑道︰「琥珀是滴下來的樹脂變成的,有些裡面還有小蟲子。用力磨擦,能聞到松脂的香氣。」   那少女悠悠歎了口氣︰「那些小蟲子好可憐……」   一個人孤零零待在院裡,也像極了囚在琥珀中的蟲子。程宗揚打開一隻狹長的木盒,裡面是一根白色的物體,看起來和他的龍牙錐有點像,不過更長一些,質地輕而柔軟。   「這是什麼?」   程宗揚試著彎了彎,那根物體極富彈性,彎成圓形也能輕易彈直,手感有點塑膠的感覺。自然界裡像這樣天然的彈性物體並不多見,程宗揚想了一會兒,忽然道︰「鯨須!嘿,這條鯨須快有三尺了吧,他們居然獵了這麼大一條鯨!」   「是海裡大魚的鬍子嗎?」   程宗揚費了半天工夫,給她講了鯨的樣子和習性。那少女聽得悠然神往,輕歎道︰「不知我何時才能見到那樣大的鯨。」   程宗揚越來越感受到她的寂寞,自己那會兒的舉止不只是唐突,把人家精心佈置的曲水流觴毀了,簡直粗魯到令人髮指,這個瑤小姐卻沒有生氣,也許很久都沒有外人來過與她說話了,此時對著一個陌生人都聽得津津有味。   程宗揚說完鯨須,又打開另外一隻木盒。那木盒四四方方,裡面裝著一塊琥珀色的不規則物體,體積約拳頭大小,像一塊髒兮兮的泥土,貌不驚人。   程宗揚把它拿起來惦了惦,大概有一斤多重,瞧不出是什麼東西。看著瑤小姐殷切的眼神,程宗揚遺憾地想︰祁遠這會兒要在,肯定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他放下那塊東西,隨手摸了摸鼻子,忽然聞到手指上一股異香。程宗揚心裡一動,從衣下的背包中拿出火摺用力搖亮。   那東西燃點極低,火苗剛遞過去,便騰起一層細微的藍色火焰,一股濃郁的異香隨即飄散開來,將整座小樓都染得香氣撲鼻。   「龍涎香!」   程宗揚終於敢斷定,這就是來自海洋深處的龍涎香。   雲丹琉對這個瑤小姐還真好,這麼大一塊龍涎香,大概要價值幾倍重量的黃金才能換到。   「真的好香……」   瑤小姐輕輕說了一句,然後軟綿綿倒了下去。   程宗揚連忙扔下龍涎香,一把扶住她。瑤小姐臉色雪白,口鼻間只有一縷游絲般微弱的氣息。   程宗揚試了試她的額頭,手掌彷彿摸在雪上一樣,一片冰涼。 第七章 調教   程宗揚回到住處,把馬鞭丟給秦檜,風風火火闖進後院。   這會兒正是下午最熱的時候,小紫沒有在房間待著。程宗揚找了半天,才在假山後面找到她。   那丫頭正在午睡,她倒會找地方,假山後的樹蔭下有一塊青石,她便躺在上面,一雙木屐也放在石旁。   小紫身上蓋著一片芭蕉葉,一條雪嫩的手臂伸出來,指上戴著紫色的水晶戒指。翠綠的蕉葉和白玉般的肌膚交相輝映,讓人怦然心動。   對誰心動都好說,對小紫心動那是找死。程宗揚粗著嗓子叫道︰「死丫頭!太陽都曬到屁股了,還不起來!」   小紫閉著眼睛,口齒間帶著濃濃的睡意,軟膩地說道︰「程頭兒,你好煩哦……」   小紫翻了個身,一條雪白的小腿從蕉葉下露出,微微蜷起。程宗揚抓住她的光潔小腿,用力摸了兩把——先佔點便宜再說。   「死丫頭,快起來,我帶你去見個人!」   「人家要睡覺……」   「睡個屁啊。我還不知道你是屬夜貓子的,一天睡一個時辰就夠了。你知道我去見……」   「不就是孟非卿嗎?我才不願意見他呢。」   「咦,你還真明白。他可是你老爸最鐵桿的手下,一會兒見面,說不定會封個大大紅包給你。你難道不想要?」   小紫像是沒有聽見,她細聲呻吟道︰「程頭兒,你摸得人家好舒服……人家屁股也想讓你摸摸呢……」   程宗揚收回手,冷笑道︰「以為我傻啊!上次你讓我摸,結果紮了我一手的刺,這會兒又來玩這一手!」   「膽小鬼!」   小紫掀開蕉葉,露出雪嫩的圓臀朝他搖了搖,然後飛快地跳到一旁披好衣服。   程宗揚一陣眼暈,還沒看清,那死丫頭已經穿戴整齊,讓他只剩扼腕的份。   小紫吐了吐舌頭,笑道︰「程頭兒,我去玩那個道姑,你要不要看?」   「你以為我和你一樣閒嗎?」   程宗揚板著臉道︰「最後問你一遍,孟非卿你見不見!」   「不去!」   木屐聲格格傳來,每一聲都彷彿踩在心頭,帶來火烙般的恐懼。   燈光一閃,映出地上那條未曾動過的麻繩。那婦人冷笑道︰「怎麼不死了?這娼窠裡出個烈女那該多光彩!」   卓雲君努力想維持自己的尊嚴,但觸到那婦人的目光,身體頓時一陣戰慄。   那婦人把油燈放在一旁,拿起麻繩︰「賤娼!你不死,老娘幫你死。」   卓雲君僅剩的傲骨都化為懼意,連忙搖了搖頭。   那婦人拎起麻繩,放在卓雲君面前,冷笑道︰「你可想清楚了。老娘這裡不養閒人,你要不願意做活,還是早些死了乾淨!」   卓雲君蒼白地嘴唇緊緊抿著,良久才顫聲道︰「我可以賣藝。四個銀銖,我唱曲能掙……」   不等她說完,那婦人就把麻繩勒到她頸中。這次那婦人下手極狠,麻繩絞住脖頸竭力收緊,分明是想生生勒死她。   卓雲君伏在地上,脖頸被勒得伸長。她雙手緊緊抓住麻繩拚命掙扎,那婦人力氣不過尋常,可自己卻怎麼也掙不開。   卓雲君張開嘴,舌頭吐出,卻怎麼也吸不進一絲空氣。她雖然睜著眼睛,卻看不到任何物體,眼前一片片冒出金星,耳中嗡嗡作響,嘴唇發紫。   掙扎中,卓雲君破碎的道袍鬆開,一團肥白的乳房裸露出來。她雖然吸不進一絲空氣,胸口卻拚命起伏,那豐挺的雪乳在胸前一抖一抖,顫個不停。   忽然,卓雲君身體一鬆,一股液體從身下湧出,淌得滿腿都是。   那婦人鬆開麻繩,嘲笑道︰「死娼婦!還硬挺嗎?」   卓雲君已經徹底崩潰,她伏在地上拚命搖著頭,散亂的長髮下,毫無血色的面孔一片灰白,身體抖得彷彿風中的樹葉。   這死丫頭扮得可真像,那模樣作派,活脫脫就是個心狠手辣的老鴇。   程宗揚在簾後看著,心裡嘀咕道︰這才三天時間,卓雲君就像換了個人,不知情的會以為是娼窠裡挨過打的妓女,哪裡還有半分英姿勃發、絕世高人的風采?不過,那奶子真夠誘人的……   卓雲君此時風度全無,剛才被那婦人勒得失禁,甚至也顧不上羞愧,就像一個脆弱的女子一樣伏在地上不住啼哭。   她一團美乳滑落出來,雪團般在地上微微顫抖。那婦人伸出腳,用屐齒踩住她殷紅的乳尖。卓雲君如受電擊,失聲慘叫。   那婦人抓住她的頭髮,把她拉得抬起頭,然後拿起一隻水瓢對著她華美的面孔傾倒下去。   冰冷的井水濺在卓雲君臉上,順著她修長的玉頸流淌,濺得滿身都是。那婦人嘲諷道︰「瞧你這身破爛衣服,身上又是土又是尿的,還不快洗洗!」   那婦人木屐鬆開,卓雲君吃痛地撫住乳尖,接著臀上挨了一腳,只好撐起身體,朝桌旁的水桶爬去。   那婦人傲慢地用門閂敲了敲木製的水桶。每次反抗都伴隨的痛毆使卓雲君意志盡失,她跪在桶旁,顫抖著解開破爛不堪的道服,露出光潔的玉體。   小紫的手段自己在鬼王峒就曾經見過,只用了一根細針就把蘇荔制得服服貼貼,這時在卓雲君身上故技重施,將這位太乙真宗的教御擺佈得如同嬰兒。   卓雲君自己並不知道,但小紫動手時,程宗揚在旁邊看得清楚。她這次用了兩根細針,加起來還沒有當初釘在蘇荔身上的一半大,分別刺在卓雲君的頸後和脊中,連針尾也一併按進肌膚,從外面看不到絲毫痕跡。   卓雲君年紀已經不輕,但修道者最重養生,看上去如同三十許人。她肩寬腿長,腰身細圓,肌膚白膩豐腴,光滑勝雪,別有一番熟艷的風情。   那婦人上下打量著她,笑道︰「道姑,這身子腰是腰,腿是腿,就跟畫兒似的。」   說著她用門閂頂了頂卓雲君的乳房,「奶過孩子沒有?」   被門閂一觸,卓雲君就禁不住身子發顫。她忍氣吞聲地說道︰「沒有。」   小紫還要戲弄,程宗揚在外面低咳一聲。她哼了一聲,放下門閂,啞著嗓子罵道︰「臭娼婦!還不快把身子洗淨!」   卓雲君垂下頭,撩起清水,在桶旁一點一點洗去身上的污漬。   小紫笑道︰「早這麼聽話不就好了,白白吃了那麼多苦頭。道姑,你既然不想死,便好生做個娼婦。」   卓雲君臉色蒼白地抬起頭,顫聲道︰「不,我不……」   那婦人沉下臉,拿起門閂重重打在卓雲君腰間。卓雲君慘叫一聲,合身撲倒在地。黑暗中,那具白膩的肉體痛楚地抽動著。   那婦人一連打了十幾下,卓雲君吃痛不住,連聲哀叫道︰「不要打!不要打了!好痛……」   「死丫頭,你還真有點手段。」   程宗揚一臉興奮地說道︰「還不趕快把她叫出來,大爺幹完好去辦事!」   「程頭兒,你好急色哦。」   小紫帶上房門,把卓雲君的哭泣聲關在房內。   「她不是已經答應了嗎?」   程宗揚道︰「算你贏了。嘿嘿,這賤貨上了床,一看是我不知道會不會羞死。」   小紫皺了皺鼻子︰「她這會兒都嚇破膽了,就是上了床也和死魚一樣,有什麼好玩的?我原來以為她能撐到第五天呢,誰知道她這麼不頂用。」   今天程宗揚過得很鬱悶。那個瑤小姐說著說著突然昏迷過去,讓自己手忙腳亂,好不容易確定她沒有生命危險,把她放在臥室的榻上,自己溜回去赴宴,連和自己新得的那小侍女調情的心思都沒有,匆匆散了席就和蕭遙逸一道離開。   說起來之所以瑤小姐會昏迷是因為自己跟她說話的時間太久;之所以說話的時間太久,是因為自己毀了人家的曲水流觴;之所以毀了人家的流水曲觴,是因為自己撒了泡尿,之所以撒了泡尿,是因為在躲避雲丹琉;之所以躲避雲丹琉,是因為自己在江口被雲丹琉劈過一刀,都跳到水裡還沒能躲開;之所以沒能躲開,是因為自己受過傷;之所以受傷,是因為卓雲君拍了自己一掌,差點兒連命都讓她拍沒了;之所以被她拍一掌,是因為她覬覦自己的九陽神功口訣!自己堂堂一個大男人,被一個丫頭片子逼得狼狽不堪,歸根結底都是因為這賤人!   幸好老天有眼,讓她落在自己……和小紫手上。如果不狠狠幹她一回,把自己吃的苦頭加倍補償回來,不但對不起自己,也太對不起老天了。   可那死丫頭明明已經把卓賤人收拾得服服貼貼,還不肯讓自己上,說還沒有調教好,玩起來不盡興。   盡興?只要能幹到這個賤人,自己已經夠盡興了,難道還能幹出感情來?   程宗揚惱道︰「不讓我干,你廢什麼話啊!難道就讓我旁邊干看著?」   小紫笑吟吟道︰「好不好看?」   程宗揚明白過來︰「死丫頭,又來耍我!」   他咬牙道︰「小心我看得火起,把你的小屁股幹成兩半!」   小紫羞答答道︰「程頭兒,你好粗魯……」   說著她依過來,嬌聲道︰「人家最喜歡這樣粗魯的男人了。來啊,誰不干誰是雪雪。」   雪雪是蕭遙逸送來的獅子狗,這幾天小紫有了卓雲君這樣一個好玩具,沒顧上逗雪雪玩。   程宗揚板著臉喝斥道︰「知不知道我很忙啊?誰和你一樣,天天白吃飯!連個臭女人都擺佈不好!」   小紫呵氣如蘭地說︰「一說到跟人家上床,你就跑,一點都不男人。」   我都男人一百多次了,結果連你這死丫頭的屁股都沒摸到。這事兒不能提,一提就讓人肝腸寸斷。程宗揚重重哼了一聲,端著架子轉身離開。   臨走時又想起來,回頭板著臉道︰「家裡新來了幾個侍女,這會兒會之正給她們安排住處。你沒事可別去欺負她們。」   一輛馬車停在宅前,趕車的是個陌生漢子,沒有看到蕭府的人。   程宗揚上了車,蕭遙逸埋怨道︰「大哥,你怎麼去了這麼久?不會是趁這會兒工夫,把那個新收的侍女給用了吧?」   真上了那就好了,自己這一肚子火氣也不至於沒地方洩。石胖子人雖然不怎麼樣,出手卻大方,除了雁兒,把那兩個奉酒的侍女也一併送來。左右是要殺的,不如做個人情。這些姑娘落到他手裡算是糟蹋,程宗揚也沒客氣,一併留了下來。   程宗揚歎了口氣︰「哪兒有閒工夫啊,我連她長什麼樣都沒看清呢。」   蕭遙逸肅容道︰「如此也好,等程兄回來就可以一箭三雕了。」   說著擠擠眼,「金谷園的侍女都是精心調教過的,保你明天腿都是軟的。」   「少來。」   程宗揚道︰「我正頭痛呢。我讓會之把那幾個侍女都安排到中庭附近,外面是跟我在一起的幾名兄弟,大家進去出來相熟了,說不定還能湊成幾對。可惜……」   程宗揚長歎一聲,「狼多肉少啊。」   蕭遙逸納罕地搖著扇子︰「程兄這念頭夠詭異的。平常人家對這種事都只怕防得不嚴密,內宅和外院絕不來往,你倒好,還特意讓他們毗鄰而居,生怕他們不勾搭成奸?」   程宗揚也覺得納悶︰「你這想法才奇怪,按你的意思,我應該把這那些侍女都收了,自己左擁右抱,外面卻放著十幾個精壯的光棍?不怕他們啐你啊?」   蕭遙逸看了他半晌,然後拿扇子指著他歎道︰「我這會兒才明白,原來你把那些下人都當成兄弟。若非我蕭遙逸在星月湖混過才知道程兄這分心意,換成張飯桶、石飯桶他們,還不把後槽牙笑掉。」   這些貴族世家主僕之間涇渭分明,不過站在程宗揚的角度,別說吳戰威和小魏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就是秦檜和吳三桂,自己也沒把他們當成僕人看待。   蕭遙逸嘖嘖歎道︰「程兄果然夠義氣。不過你既然存了這分心,還有什麼頭痛的?把這幾個侍女一分不就完了。」   「開玩笑。」   程宗揚道︰「你也得問問女方願不願意吧?」   蕭遙逸愣了半晌,最後頹然道︰「你贏了,你說我蕭遙逸怎麼就瞎了我這雙狗眼,沒看出來程兄你是聖人呢?」   程宗揚苦笑起來。晉國世家大族奴僕成群,誰會去理會一個婢女的心思。但對自己來說,男女平等、自由戀愛,這些不是那麼容易就扔掉的。   蕭遙逸揶揄道︰「程聖人,往後小弟可不敢再叫你去喝花酒了,免得壞了你的道行。」   「少囉嗦,這個還堵不住你的嘴?」   蕭遙逸立刻閉嘴,雙手接過程宗揚遞來的龍牙錐。   「奶奶的,真傢伙啊!」   蕭遙逸叫道︰「我還以為你蒙人呢!」   那枝龍牙錐比王處仲的長了少許,蕭遙逸左看右看,愛不釋手,興奮地恨不得往自己身上捅一下試試才過癮。   「孟老大呢?」   蕭遙逸戀戀不捨地收起龍牙錐,在車板上敲了敲。車伕揚起手腕,鞭子在空中一抖,「啪」的一聲脆響,兩匹馬立刻同時起步。   「鵬翼商號的車馬行在建康有兩家分號,」   蕭遙逸道︰「但孟大哥來建康,一直住在玄武湖。」   玄武湖在城北,湖水與宮城相鄰,面積遠比後世廣闊,因在燕雀湖以北,又稱北湖。湖水來自鍾山北麓,由於玄武湖是晉國訓練水兵的地方,專門開鑿青溪與秦淮河相連,即使戰船也可以從江上直接駛入湖中。   那車伕一言不發,嫻熟地駕著馬車趕到湖邊,然後兩人絲毫沒有停留,隨即換乘小舟,朝湖中一處淺洲劃去。   玄武湖有十幾處泥沙淤積的沙洲,此時蘆葦生得正盛,小舟悄無聲息地劃入湖中,隨即被茂密的蘆葦遮蔽。   操舟的漢子與車伕相仿,一頭寸許長的短髮,筋骨結實如鐵。六朝人認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無論男女都蓄髮。這舟子卻把頭髮剪得短短的,彷彿受過髡刑的犯人。   蕭遙逸看似荒唐,心思卻七巧玲瓏,他一眼瞧出程宗揚疑惑,說道︰「岳帥軍中都是短髮,以長不盈指為準。這些兄弟都習慣了,蓄髮反而覺得麻煩。」   程宗揚頓起知音之感,他對蓄髮也是一肚子的不樂意,但連祁遠、吳戰威這些粗漢都蓄髮,怕自己顯得太過另類,才不得不留起來。在南荒熱的那幾天,程宗揚不時後悔,恨不得自己是天生的禿頭才好。   「你們那位岳帥也是短髮?」   「怎麼會?」   蕭遙逸道︰「岳帥平時的享樂之一就是躺在榻上,讓姬妾們給他洗頭,剪短了怎麼過癮。」   「嘖嘖,你們岳帥還真會享受。」   日色偏西,正照在眼睛上,程宗揚隨手從背包中拿出那副煙茶水晶的墨鏡,戴在臉上。   蕭遙逸看著他,嘻笑的目光變得深邃。良久他說道︰「岳帥臨行前,把這副墨鏡留給藝哥。」   程宗揚摘下墨鏡遞過去︰「你要嗎?」   蕭遙逸搖搖頭︰「你戴上挺合適。」   「那就好。」   程宗揚道︰「我只是客氣一下。這麼好的墨鏡,我才不捨得送人呢。」   蕭遙逸憤然道︰「剛說你夠義氣,你這不是打我臉嗎?」   「反正你臉皮夠厚。」   程宗揚搖著墨鏡,壓低聲音,「我可警告你,以後少在小紫面前說我壞話。小心我翻臉。」   蕭遙逸叫道︰「我說的可都是真話!紫姑娘那麼嬌怯稚嫩的女孩子,我就怕她吃了你的虧還不敢說。」   程宗揚抬起頭,鼻孔抬得高高的,恨不得從後腦杓哼出一聲,來表示自己的輕蔑。嬌怯稚嫩是在說誰呢?   蕭遙逸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行了,程聖人,真以為我信不過你?我就是想和紫姑娘多說幾句話。我這當哥哥的,總不能對她說:那傢伙是個好人,你就從了他吧。當然要罵幾句才能顯出我的關心不是?」   「彼此彼此,」   程宗揚低笑道︰「我沒事也在她面前罵你。對了,雲家有位小姐,你知不知道?」   「雲丹琉嘛。怎麼不知道。那丫頭是庶出的,早些年在家裡不太受寵,才遠遠打發出海。沒想到那丫頭在海上卻幹得有聲有色。昨天她來席間的時候,你正好不在。」   程宗揚歎道︰「這可太遺憾了。」   蕭遙逸笑道︰「錯過一次有什麼要緊的,反正以後有的是見面的機會。」   「什麼!」   程宗揚脫口而出,又怕蕭遙逸起疑,連忙換了種口氣,十二分真誠地說道︰「是嗎?」   蕭遙逸點了點頭︰「聽說她這次回來,可能要入宮。」   「就她?」   程宗揚叫了起來,「雲家瘋了?把她送到宮裡當妃子?是不是覺得晉帝好欺負啊?」   「誰說是當妃子?」   蕭遙逸道︰「那丫頭在海上搞得風生水起,不知道宮裡怎麼聽說她的名頭,指名要她入宮,掌管宮裡的御前殿直。你沒看過昨天雲老五樂得眼都快睜不開了。雲家再有錢也是寒門,別說把女兒嫁到宮裡,就是二三等的士族也未必願意和他們結親。」   程宗揚在建康待了幾天,已經對晉國的門閥深有感觸。所謂高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像王謝這樣長期把持朝政的世家是一等一的大族,再往後是庾氏和桓氏,其餘還有袁氏、柳氏、羊氏……這些貴族世家出身的子弟多半一生下來就帶著官職爵位,像謝萬石,一介文士,卻是朝中正經的鎮東將軍,而且還不是虛銜,實打實的正三品高級將領,手下管著幾萬勁卒。至於謝大將軍能不能開弓、會不會騎馬、知不知道軍營的大門朝哪邊開,那就是末事了。而寒門出身的文士武將,終其一生也未必能升到五品以上的職位。   公平嗎?   不公平,但這也許是晉國最好的選擇。   究其原因,晉國的教育遠不及唐、宋兩國普及,貴族世家不但壟斷權力,佔據大量財富和土地,同時也壟斷數量不多的教育資源。除了這些大大小小的貴族,受過教育的平民數量微乎其微。晉國只有盡可能從貴族中選拔人才,來治理國家。   事實上這種模式在晉國相當成功。晉國推行權臣政治,丞相權力極大,即便這些貴族世家出一百個廢物,有一兩個英才執政,也能保證權力的正常運行,以至於世家大族名望之盛,連皇族司馬氏也瞠乎其後。   也正是因此,雲家才不遺餘力地支持臨川王,同時對雲家的女兒能夠入宮極為重視,不惜暫時放下利潤高昂的遠洋生意,召回雲丹琉。   但程宗揚想的是另外一個人︰「我說的是雲家另外一位小姐,嗯,名字好像叫瑤的。」   蕭遙逸想了一會兒︰「沒聽說過雲家還有一位叫瑤的小姐啊。」   程宗揚也在奇怪,雲丹琉叫她姑姑,難道是雲蒼峰的妹妹?可瑤小姐看起來比雲丹琉還小,和雲蒼峰差四十歲都不止。如果真是雲三爺的妹妹,雲家這位老娘太能生了。   輕舟在灑滿夕陽餘暉的湖面上穿行,水上浮光耀金,光影流動,優美得彷彿一首詩。半個時辰後,小舟駛入一片蘆葦蕩。   「到了。」   蕭遙逸提醒道。   小舟微微一頓,停在蘆葦深處一個不起眼的青石碼頭前。   玄武湖有不少沙洲,由於春夏多雨,湖面水勢往往暴漲,略小的沙洲都會被水淹沒,無法住人,大多都荒棄掉了,洲上荒草叢生,與蘆葦連成一片。不過這處沙洲卻有人移來樹木,在蘆葦中顯得一片蔥籠。   樹叢中有一處奇怪的建築。說它奇怪,是因為這座建築與程宗揚在六朝見到的樓堂庭院都不相同。所有的房間都連在一起,形成一整幢結構緊密的建築,屋頂也沒有飛簷斗拱,而是辟出一半,做成一個精緻的花園。   這也是程宗揚第一次在六朝看到石材建築。六朝人認為用岩石為材料的房屋不利於人生存,因此房屋大多是木構建築,石材只用來鋪地。也因此發展出一整套木構建築的規範,例如六朝建築用來承重的都是樑柱而非牆壁。像羅馬和希臘那樣完全用岩石砌成的建築,在六朝只有佛窟和墳墓才可以見到。   眼前這座建築是用整齊的花崗岩建造而成,上下分為兩層,門前有圓形的台階。如果自己沒有眼花,這應該是一座現代別墅的仿作,畢竟那位岳鵬舉不是建築師,最多只能畫個圖,讓工匠照著樣子去建造。   自從來到沙洲,自己還沒有看到一個人,甚至也沒有感覺到窺視的目光,但程宗揚知道,肯定有人在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請。」   蕭遙逸瀟灑地抬起手。   程宗揚也不客氣,當先踏上石階。厚木製成的大門將近三米高,天色剛剛暗下來,室內已經燈火通明。   程宗揚抬起頭,看著屋頂懸下的巨大吊燈,不禁張大嘴巴。 第八章 八驥   別墅內是一間兩層打通的客廳,廳側一道環形台階螺旋狀延伸到樓上,房頂用金色的纜繩懸著一座由百餘枝臘燭組成的巨型吊燈。燭台都是用水晶雕成,一個個晶瑩剔透,映得人眼花繚亂。   廳內擺著一套環形沙發,中間是一張圓桌。染成紅色的皮革色澤鮮亮,上面放著白色的長絨靠墊,一共九個,最中間的一個是明快的亮綠色。   蕭遙逸看著程宗揚怪異的眼神,一邊輕搖折扇,一邊笑道︰「程兄莫非認得這東西?」   程宗揚想也不想就說道︰「沙發。」   蕭遙逸怔了半晌,突然叫道︰「孟老大!你還不快出來!」   說著他如臨大敵一樣盯著程宗揚,「你怎麼知道?」   程宗揚聳聳肩︰「沙發有什麼好奇怪的?」   「有什麼好奇怪的?」   蕭遙逸差點兒把扇子拍碎,叫道︰「岳帥起的這個鬼名字簡直沒道理!你怎麼可能猜到!」   「誰說我是猜的?」   「是謝藝告訴你的?」   一個雄渾的聲音響起。   一個魁偉的身影出現在台階上方,那人身材高大,臉部線條像刀刻一樣輪廓分明,一雙濃黑的眉毛猶如臥鴛,糾屈的鬍鬚從下巴一直延伸到耳下,眼神像一頭威武的雄獅,犀利之極。他胸膛又寬又厚,肩膀肌肉隆起,雖然穿著一身普普通通的布衣,卻彷彿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散發出逼人的氣勢。   程宗揚第一眼就認出他是當年武穆王手下大將,星月湖八駿之首,鐵驪孟非卿。這種氣勢是絕對模仿不來的。   他穩住心神,「謝藝從來沒告訴我這些。」   孟非卿點頭道︰「老三嘴沒那麼碎。」   說著他虎目生威,沉聲道︰「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段強以前對自己說過,穿越者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要掩藏自己穿越的秘密。程宗揚不明白為什麼要掩藏,對王哲、對謝藝、對殤侯,他都沒有刻意去掩藏。不過他也不會逢人就說自己是穿越來的那會被人當成神經病,從此另眼相看。   程宗揚道︰「在下以前在西方遊歷過。」   孟非卿思索片刻,然後微微頷首︰「岳帥曾說過,這裡的陳設都是仿照泰西風俗。你既然在西方遊歷過,能認出來也不稀奇。」   孟非卿大步走下台階,抬手道︰「坐。」   程宗揚一坐下,不禁舒服地呼了口氣。這些天,自己一大半日子都是席地而坐,離開南荒之後才有正經的坐具。不過建康的坐具大都是竹榻,講究屈膝跪坐,連椅子都不多,上面雖然鋪著茵席,但程宗揚總覺得太硬,感覺頗不習慣。   這沙發沒有彈簧,裡面是貨真價實的海綿,柔中帶硬,緊密而富有彈性。程宗揚坐上去就不想起來,恨不得把這套沙發都搬回去自己用。   孟非卿在他對面坐下,蕭遙逸在這裡毫無架子,親自挽起衣袖,跑去拿來茶盞給兩人斟茶。   孟非卿也不廢話,逕直問道︰「謝藝怎麼死的?」   程宗揚把事情細述一遍,然後道︰「那枝龍牙錐本來就是謝兄該得的。送給蕭兄,也算物歸原主。」   孟非卿聽得極為專注,不時詢問其中的細節,尤其是謝藝為何會孤身一人獨闖南荒的緣由。最後他起身向程宗揚深深施了一禮︰「程兄千里迢迢把我兄弟的骨灰背回建康,這分情義,我們兄弟絕不敢忘。」   程宗揚連忙道︰「千萬別這麼說。如果不是謝兄,我們早就死幾趟了,怎麼能活著從南荒出來?」   孟非卿沉默片刻︰「小狐狸。」   「在。」   蕭遙逸這會兒把尾巴都夾起來,老老實實聽老大說話。   「通知老四、老五,讓他們去查那間生藥鋪。」   「是!」   蕭遙逸毫不遲疑地答應下來,然後道︰「如果真是黑魔海的人怎麼處置?」   「殺。」   孟非卿森然道︰「敢把手伸到我們頭上,還有什麼好客氣的。告訴老四、老五,這次我不管他們用什麼手段,無論如何都要給我找到幕後的主謀!誰敢動我兄弟,我殺他全家!」   「是!」   孟非卿虎目忽然迸出淚花。他拿起微涼的茶水,一口喝完,神情隨即平靜下來,聲音低沉地說道︰「告訴兄弟們,咱們的龍驥死了。讓他們摸著良心問問,還記不記得謝老三罵咱們的話。問問老二和老四,他們鬧到這步田地夠不夠!」   這事兒蕭遙逸也有份,見老大發怒,他低著頭一聲也不敢吭。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孟非卿道︰「岳帥即便不在了。咱們八兄弟在一起又怕過誰!偏生你們幾個分成兩幫,一見面就吵個不休。逼得老三在中間左右為難,只好一走了之。若不是他落了單被仇家盯上,只需老二、老四,甚至你這不成器的小子去一個,謝老三又怎麼會死?」   蕭遙逸頹然道︰「大哥,我知道錯了。我這就去給四哥磕頭賠不是。」   「你賠不是有什麼用?」   孟非卿放緩語調,「老四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除了軍令,他還理睬過什麼?」   說著孟非卿抬起眼︰「承蒙程兄援手!我聽說與程兄一同回來的,還有岳帥的遺孤?」   孟非卿在說他們兄弟之間的事,程宗揚不好插口,這時間到小紫,才說道︰「紫姑娘現在鄙處居住。蕭兄知道,那丫頭有點怕生,這次沒有一同來。」   「程兄。」   孟非卿道︰「黑魔海既然盯上我們兄弟,紫姑娘在你那裡只怕會引來麻煩。程兄雖然不怕,但事情因我們兄弟而起,心裡未免難安。」   程宗揚很想把小紫這個包袱丟給星月湖,能讓自己喘口氣。但那死丫頭說什麼都不肯見他們,又不好對他們說明︰那死丫頭根本就不認岳帥這個父親,只好道︰「紫姑娘一直在南荒居住,對生人多少有些害怕,不如先在我這裡住一段日子,等熟悉了再說。」   程宗揚一邊說,心裡一邊哀歎,什麼麻煩能大得過那死丫頭?可憐自己替她圓謊,出了力還不落好。   孟非卿道︰「不瞞程兄說,我們這些人都在軍中生活慣了,真要照料岳帥的千金,也不知道怎麼去做。既然如此,就有勞程兄了。」   「孟大哥太客氣了。」   程宗揚笑容比他還苦,這個燙手的小香芋到底扔在自己手裡了。   孟非卿微一示意,蕭遙逸連忙點頭︰「都準備好了。」   孟非卿行事雷厲風行,當即起身道︰「程兄,我要去臨安先安葬了謝兄弟,不能在此久留。就由遙逸替我招待程兄。」   說著他對蕭遙逸道︰「你就不用去了。在你三哥骨灰前磕了頭,便留在建康吧。」   蕭遙逸小聲道︰「大哥,我也想去……」   孟非卿瞪了他一眼︰「你三哥就是為了紫姑娘才送了命,你若念著三哥的好處,就在這裡守護好紫姑娘。」   蕭遙逸雙腳一併,一手橫在胸前,挺胸應道︰「是!」   孟非卿朝程宗揚一抱拳,「告辭。」   程宗揚舒服地靠在沙發上,拍了拍坐墊,「坐下吧。瞧你嚇得汗都快出來了。」   「你不知道,」   蕭遙逸唉聲歎氣地說道︰「我這輩子沒挨過別人的打,連我老頭都沒打過我,就我這大哥下手那是真狠。不打也就算了,一動手打肯定打得我鬼哭狼嚎。我都落下習慣了,他眼一瞪,我就屁股痛。」   程宗揚大笑起來。那個孟非卿言語不多,交談時間也不是很長,但能看出他與謝藝等人之間的兄弟之情不是一般的深厚。不過他情緒控制一流,無論何時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這樣的人才不受情緒左右,對局勢判斷準確快速。可以想像,他在岳帥麾下時必定是獨當一面的大將。而謝藝更像是擅長衝鋒陷陣的猛將。   程宗揚笑道︰「我剛才聽他叫你小狐狸?」   蕭遙逸道︰「兄弟們都這麼叫,誰讓我姓蕭呢?八駿裡鐵驪、天駟、龍驥、幻駒、雲騁、青雕、朱驛,其實我是玄駭。」   「怎麼聽著像小母馬?」   「什麼小母馬!」   蕭遙逸叫道︰「玄是黑色,又有玄奇玄秘的意思,駭是青黑色的千里馬,玄駭就是神駿無比的青黑色的天神之馬!」   「原來蕭兄是一匹小黑馬。」   程宗揚說笑幾句,然後道︰「孟老大準備把謝藝葬在臨安?」   「是啊。」   蕭遙逸懊惱地說︰「這是我們兄弟六年來頭一次聚會,到時大家都會在亭外會合,偏偏我去不了。」   「什麼亭外?」   「風波亭。」   程宗揚明白過來,他們要把謝藝葬在風波亭外,與岳帥作伴。對謝藝來說,這也許是他最好的歸宿了。   蕭遙逸把一隻薄薄的木匣放在桌上,推到程宗揚面前。   程宗揚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張文契,上面蓋著鮮紅的印章,顯得十分正規。   「這是什麼?」   「地契。這別墅連同沙洲都是岳帥的遺產,程兄收好。」   「這份禮可太大了吧?」   程宗揚知道星月湖肯定有禮物,但沒想到會是一座沙洲。這處別墅自己還沒有仔細看過,但看規模就小不了,住上幾百人也不嫌擠。   「你可別會錯意了,這是給紫姑娘的。至於給程兄的報酬,」   蕭遙逸擠了擠眼,「走,咱們先去找芝娘!程兄只要在建康,所有花酒都是我的,包你夜夜笙歌!樂不思蜀!」   「不行!」   程宗揚叫道︰「這可太便宜你了!」   「這只是利息。」   蕭遙逸扯著程宗揚,邊走邊道︰「程兄幫我們兄弟送回三哥的骨灰,帶回紫姑娘,又送了枝龍牙錐。大恩大德,小弟沒齒難忘。我想來想去只能以身相報了。咦?程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胃裡難受,想吐嗎?」   孟非卿一走,蕭遙逸就像開鎖的活猴。幾個起落跳到舟上,意氣風發地說道︰「去青溪!」   程宗揚眼尖,看出舟子已經換了蕭遙逸手下的隨從。這小子看似荒唐,其實心細如髮,難怪建康人都把他當成聲色犬馬的執褲子弟,對他與星月湖的關係渾然不覺。   月出東山,玄武湖一望無際的水面波光瀲濫。清涼夜風拂過湖水,淺淺的沙洲畔,青色的蘆葦隨風搖曳,葦尖灑滿水銀般的月色。   蕭遙逸扔下玉帶,解開袍服,大笑道︰「如此月色,豈能無歌!」   他從舟中取出一張古琴,就那樣坐在船頭,把琴橫在膝上,「綜綜」撥了幾下,接著一串流水般的琴聲從他指下淌出。   「月沒參橫,北斗闌干!親交在門,饑不及餐!」   蕭遙逸揚聲唱道︰「歡日尚少,戚日苦多,以何忘憂?彈箏酒歌!」   蕭遙逸的放浪形骸感染了程宗揚,他也解開外衣,一邊擠開蕭遙逸︰「讓我來給你唱一個!」   蕭遙逸怪叫道︰「我這琴可是價值千金,你會彈嗎?」   「一張琴有什麼大不了的?不知道我是麥霸啊!」   「什麼麥霸?」   「這你就別管了。」   蕭遙逸也不在意,隨手把那張價值不菲的古琴扔過來。程宗揚麥霸的水準僅限於把歌詞嚎出來,古琴這種「高科技」對他屬於傳說。他把琴往旁邊一丟,坐在船頭想了片刻,然後拍著船板唱道︰「道不盡紅塵捨戀,訴不完人間恩怨……」   蕭遙逸「哈」的大笑一聲,「這是什麼曲子?」   程宗揚也不理他,扯開嗓子迎風放聲高歌,當他唱道︰「愛江山更愛美人,哪個英雄好漢寧願孤單!」   蕭遙逸的嘻笑變成驚笑,等程宗揚接著嚎道︰「好兒郎,渾身是膽!壯志豪情四海遠名揚!」   蕭遙逸也扯開嗓子,跟著嚎道︰「人生短短幾個秋啊,不醉不罷休!東邊我的美人啊!西邊黃河流!」   這小子聰明絕頂,對音律更是別有靈犀,雖然是頭一次聽到這首歌,但程宗揚每句開個頭,他就能跟著把曲調哼出來。等程宗揚唱第二遍,蕭遙逸無論曲調還是歌詞都已經滾瓜爛熟,唱起來音準意昂,活像自己的老師。   一群野鴨被這兩個打狼一樣的歌聲驚擾,嘎嘎叫著從蘆葦叢中飛起,在月色下漸漸變成黑色的小點。   歌聲漸止,蕭遙逸意猶未盡地哼著曲調,歎道︰「下里巴人未必不能動聽,這曲子雖然俚俗,但別有風致。愛江山更愛美人,哈哈!程兄好胸懷!」   這麼狂嚎可是樁費神費力的大活,以前自己嚎完總要喘幾口氣,喝點水潤潤嗓子,但這會兒程宗揚只覺胸口氣滿滿的,再嚎上兩小時也不會累。他笑道︰「你的『月沒參橫,北斗闌干』也不錯。就是沒有美人兒。」   「美人兒有的是!」   蕭遙逸長聲吟道︰「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輕舟像貼在鏡面上一樣,滑過玄武湖寬廣的水面。遠處,晉宮台城的城牆隱約在望,湖上連綿的蘆葦一直延伸到城牆下。忽然,蘆葦中蕩出一條小舟。烏黑的船篷前一盞紗燈並未點亮,但仍能看出是秦淮河花燈的式樣。   發現這邊的小舟,那條烏篷船猶豫了一下,想退回蘆葦蕩中。蕭遙逸一眼看見,笑道︰「美人兒來了。」   說著他放開喉嚨,喊道︰「那邊的花船!還躲個什麼?過來吧!」   船後的舟子搖動舟楫,烏篷船慢慢靠近。兩船並在一起,蕭遙逸一足勾著船欄,毫不客氣地探過身體,一把掀開布簾。   簾後露出一張姣美的面孔,那女子嫣然一笑,柔聲道︰「公子。」   蕭遙逸怔了一下,然後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程兄,竟然是你的老相好來了!」 第九章 雙嬌   麗娘穿著一件薄薄的翠綠夏衫,一手扶著簾子,翠袖滑到肘下,露出雪藕般的玉臂,一張姣美的面孔如花似玉,夜色中令人怦然心動。   程宗揚對這個絕色美妓印象極深,看著她白玉般的耳垂,笑道︰「你又忘了戴耳環了。」   麗娘羞赧地低下頭︰「奴家粗心,讓公子見笑了。」   蕭遙逸笑道︰「卻是巧,正要去尋芝娘,卻在這裡撞上!我這位兄弟與美人兒你春風一度,可是相思成病,今日湖上偶遇,果然有緣!」   麗娘朝舟後看了一眼,向程宗揚歉然道︰「奴家要往河裡去見客人,只怕今晚服侍不了公子。」   程宗揚被小紫幾次捉弄,宅裡放著幾個漂亮侍女卻又無福消受。一看到麗娘,頓時見獵心喜,笑道︰「那邊是客人,我也是客人。麗娘何必厚此薄彼呢?咦,你後面是不是還有個姑娘?」   艙內傳來衣衫的窸窸窣窣輕響。舟內狹窄,那女子跪在麗娘身後,夜色中看不清面容,只有一朵火紅的鳳仙花顫微微簪在鬢角。她俯下身,低聲道︰「奴家見過公子。」   聲音又細又柔。   蕭遙逸撫掌笑道︰「正好!咱們一人一個!」   麗娘還待開口,蕭遙逸道︰「左右不過是銀錢,上次你服侍這位程公子,花資是五個銀銖,算上芝娘的抽頭,到手也不剩幾個。今晚你們兩個我都包了!蕭五,拿五十個銀銖過去!」   五十個銀銖不算小數,平常人一年也未必能賺下這個數額。兩個美婦對視一眼,然後俯身道︰「多謝公子。」   蕭五拿著銀銖躍過船去,蕭遙逸拉著兩女扶她們過來,一邊對蕭五道︰「你就滾那邊去,滾得越遠越好。讓我看到就打發你到山裡砍一輩子柴!」   蕭五叉手應道︰「是!奴才知道了,滾得越遠越好!」   說著他抬起眼,一臉為難地小聲道︰「爺,你還是少喝點兒吧。」   「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蕭遙逸揮手道︰「快滾快滾!」   兩女來到舟上,程宗揚才發現那新來的婦人似乎比麗娘年紀還大些,風韻更顯成熟,眼角微現皺紋,不過皮膚白潤,也是一等一的容貌。她臉容呈鵝蛋形,姿容端麗,臉上塗著細膩的脂粉;肌膚白滑柔軟,低垂著眼睛,似乎羞得不敢抬頭。   這美妓與麗娘容貌相異,但氣質頗為相似,只不過神情間顯得有幾分緊張,好像還不慣於這樣賣笑的生涯。   蕭遙逸把那婦人擁在懷中,隨手從船艙中撈出一隻酒甕,拍開泥封,笑道︰「這是我從宋國得來方子,自己釀的酒,酒性極烈,遇火即燃。若非程兄量宏,尋常酒水灌不倒你,我還不捨得拿出來呢。」   能點燃的應該是高度酒了。到這個世界之後一直沒有喝到烈酒,程宗揚也有些心動。在舟上,蕭遙逸沒用酒樽、酒爵、酒觴之類的東西,直接拿出幾個一文錢一個的黑陶碗。   程宗揚拿過來,舀了一碗灌進喉中,只覺一條火線沿著食道一路燒下去,渾身的血液都彷彿被點燃,臉上頓時熱了起來。   「好酒!」   程宗揚喝了聲彩,長長呼了口氣。   再看蕭遙逸,那傢伙還是喝淡酒的習慣,直接舉碗一口氣灌了下去,然後絲絲吸著氣,從肺裡把酒氣用力呼出,應道︰「好酒!」   神采飛揚,快意非常。   麗娘來時的烏篷船划入蘆葦蕩,遠遠避開。湖上只剩下他們這條小舟,在水上隨意漂流。蕭遙逸豪興大發,一把將那美婦抱在膝頭,把碗遞到她唇邊,讓她也嘗了一口。那美婦嚥了少許,頓時捂著櫻唇連聲咳嗽,引得蕭遙逸放聲大笑。   蕭遙逸說的沒錯,那天與麗娘過了一夜,程宗揚就不時想起這個柔媚入骨的美婦。今晚能在湖上偶遇更是心動。他坐在船尾,一手把麗娘擁在懷裡,笑吟吟道︰「那個姐姐叫什麼名字?」   麗娘替他剝開一顆柑桔,笑道︰「是芸娘。」   「看起來年紀似乎不輕呢。」   麗娘把柑桔送到程宗揚口中,柔聲道︰「比奴家略大了些。」   說著她掩口輕笑道︰「不過在榻上最柔順聽話,客人們最喜歡她呢。」   程宗揚帶著一絲微笑道︰「看你們的樣子,似乎不是做這個的——對嗎?」   麗娘笑容一僵,有些慌亂地垂下頭。   程宗揚托起她的下巴,入手的滑膩感使他心中不禁微微一蕩。他注視著麗娘美艷的面孔,微笑道︰「你的耳環是送到當鋪了吧?那傢伙從小生活在綺羅堆裡,沒有留意。但我正好販過絲綢,像你這件衫子雖然舊了些,但一尺的布料就要兩個銀銖。你接一個客也未必能掙下一尺。」   麗娘有些畏懼地避開眼睛,小聲道︰「奴家接客不久,哪裡服侍不周,還請公子見諒。」   程宗揚見她姿色非凡,容貌舉止都不是尋常舟妓可比,才動了好奇心,聽她這樣說不由更覺好奇,笑道︰「我最喜歡聽故事了,說來聽聽吧。」   麗娘有些為難地咬住紅唇,最後才慢慢道︰「奴家家裡本來薄有資財,可是天時不好,奴家丈夫沉痂在身,每月吃藥都要幾弔錢,家裡的資財這些年陸續都用完了。奴家又沒有子息,為了過活,才不得不……」   坐吃山空就是這個意思了。本來是好端端的大戶人家,家裡的頂樑柱一旦倒塌,又沒有子嗣可以依傍,只剩幾個女眷,家裡資財一點點變賣完,收入斷絕,只好趁夜裡出來賣了。   「那個芸娘是你什麼人?」   麗娘玉臉微微一紅,小聲道︰「是奴家的婆婆。」   「哈,那小狐狸竟然找個能做他娘的。」   蕭遙逸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就喜歡這調調,怎麼了?年紀大點,有大點的好處。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程兄沒聽說過?瞧瞧芸娘這模樣,還標緻著呢。芸娘,把小衣解開,把奶子露出來……真乖!」   蕭遙逸大聲笑道︰「程兄你瞧,芸娘這奶子不比你的美人兒差吧。」   芸娘側身坐在蕭遙逸膝上,蕭遙逸一手摟著她的身子,一手撫弄著她裸露的雙乳。芸娘羞容滿面,紅著臉扭到一旁,兩團雪白的乳肉圓圓聳起,軟綿綿在他手中滑動。   程宗揚笑罵道︰「人家兩個是婆媳,本來就夠不好意思了,你多少給她們留點面子吧。何必這麼不厚道呢?」   蕭遙逸嘻笑道︰「婆媳有什麼稀奇的?母女倆一起出來賣的我也見過呢。眼見他人起高樓,眼見他人樓塌了,世態炎涼,原是常事。大戶人家又如何?又未必比別人多長個奶子;別人賣的,她們又為何不能賣?程聖人,她們既然出來做這勾當,早就把體面放在一邊,何必還裝模作樣?左右都是這些事罷了。」   蕭遙逸放聲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尋歡作樂還來不及呢。」   這番話說得麗娘眉宇間憂色盡去,她美艷的面孔露出笑容,神情變得騷媚起來,嬌聲道︰「公子說的是。當日我和婆婆還一同讓客人嫖過呢。」   蕭遙逸挑起芸娘的下巴,嘻笑著逗道︰「是嗎?」   芸娘也放開羞澀,淺淺笑著柔順地點了點頭。   蕭遙逸笑道︰「這婆婆比兒媳還要害羞呢。」   說著他摟住芸娘的粉頸親了一口,「芸娘這身子跟綿團似的,來,讓本公子看看你的妙物。」   說著蕭遙逸抽去芸娘的衣帶,解開她的小衣。芸娘半推半就,讓他把自己的褻褲褪到臀下。   這邊麗娘也解開羅裳放在一旁,光潔的玉體只剩下一套薄紗仿製的情趣內衣,像個玉人般坐在程宗揚懷中,笑吟吟任他遍體撫弄。   程宗揚暗讚這美婦果然是天生媚骨。麗娘容貌端莊美艷,儀態出眾,看得出敗落前家境非富即貴。可無論自己怎麼狎玩蝶戲,她眉眼間都看不出絲毫怨憂,似乎對過往的富貴毫不介懷,心甘情願做一個佐酒賣笑的舟妓。   麗娘粉臂摟著程宗揚的脖頸,光艷動人的玉體偎依在他懷中,在他耳邊呵氣如蘭地呢喃道︰「當日服侍過公子,麗娘常念著公子的好,做夢都想讓公子再嫖一次呢……」   被這麼個艷婦在耳邊軟語求歡,程宗揚不禁心神搖曳。麗娘長可委地的秀髮然在腦後,白玉般的頸子伏在自己肩頭,一團雪膩的美乳從衣間滑出,像顆玉球般貼在自己胸口微微搖晃,鼻中儘是她胴體誘人的香氣,令人心醉神迷。   蕭遙逸動作更快,三碗酒下肚已經把芸娘剝得光溜溜的,露出她熟艷的肉體。芸娘通骼只剩下一雙精緻的木屐。鞋底是用白檀香木雕成,窄窄托在足下,鞋尖彎翹,鞋面用紅綾製成,上面嵌著一顆珍珠,足跟裸露,除此之外身上再無寸縷,像只白羊蜷伏在蕭遙逸膝上,任他上下廝摸。   蕭遙逸酒意上臉,伸手握住芸娘的腳踝,將她一條白美的玉腿抬起來放在自己頸後。芸娘一腿彎曲著抬起,另一條玉腿被他推開,下體的秘境立刻綻露出來。月光下,猶如一朵嬌嫩的鮮花吐露芬芳。   「好一個標緻的妙物!」   蕭遙逸忽然大笑起來。   程宗揚抬眼看去,只見芸娘玉腿大張,下體秘境敞露,她白軟的陰阜上覆蓋著窄窄一片恥毛,陰戶周圍寸草不生,熟艷的性器光溜溜敞露在股間,像是整齊地修剪過。   程宗揚擁著麗娘道︰「你婆婆下面怎麼只剃了一半?」   蕭遙逸一手伸到芸娘股間,摸弄著道︰「這哪裡是剃的?滑膩如酥,連毛根都沒留,倒像是拔淨的。」   芸娘實際年齡雖然比他大得多,此時卻玉體橫陳,像個嬰兒般軟綿綿躺在他腿上,被這個風流的荒唐侯爺玩弄得渾身酥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麗娘笑道︰「公子看得真準。那是奴家婆婆自己拔的,每被客人嫖過一次便拔去一根恥毛,才稀疏了。」   「怎麼還有這規矩?」   麗娘抿嘴笑道︰「奴家婆婆常說前世受福太多,才落得今日,還說什麼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待拔淨恥毛,便是定數盡了。」   蕭遙逸笑著問芸娘︰「是嗎?」   芸娘含羞點頭。蕭遙逸笑道︰「那你接過客人可不少。」   芸娘柔聲道︰「托公子的福……」   蕭遙逸哈哈大笑︰「我可沒這等福氣。」   失去操控的小舟在湖面上微微搖動,麗娘脫盡衣物,赤體坐在程宗揚腿上,她兩腿分開跪在程宗揚腰間,兩團白膩的美乳聳起,一手扶著程宗揚的陽具,一手撥開下體,將微潤的穴口展露出來。   程宗揚靠在船尾,欣賞這名美妓妖艷的媚態。麗娘那對水汪汪的美目含笑望著自己,纖美的腰肢充滿韻律地扭動著,嬌艷的蜜穴慢慢下沉,將龜頭一點一點納入體內。   「公子……」   麗娘柔情似水地呢喃道,眉梢眼角滿滿是濃濃春意。這女子堪稱尤物中的尤物,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練習過千百次一樣,一舉一動都充滿撩人的風情,將女性的魅力和妖淫展現得淋漓盡致。   程宗揚不禁想起還囚在自己手中的卓雲君,不知道那死丫頭能不能把她也調教成這種尤物。富貴人家的女眷可以當舟妓,英姿颯爽的卓教御也沒有道理高人一等。真不行就把卓雲君送到畫舫的芝娘那裡,讓她代為調教……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脫下的道服已經破碎不堪,但雪白的衣襟仍然白得耀眼,顯示出名貴不凡的質地。上面兩行小字墨跡如新,訴說著它過往的主人卓然不群的身份。   不過此時,這件高雅的道服像垃圾一樣被扔在角落裡。它的主人已經換上新衣,順從地跪在地上,曾經高傲的面孔勉強擠出笑容,望著面前的婦人。   厚厚的脂粉掩住小紫絕美的容貌,內力被制的卓雲君視力大幅減弱,心裡又先入為主把她當成娼窠的老鴇,幾天相處都沒有看出絲毫破綻。   昏暗的燈光下,那婦人坐在椅上,毫不端莊地翹起腿,臉上脂粉刷得發白,像演戲一樣堆起笑容,啞著嗓子道︰「哎喲,道姑奶奶,你可算想明白了。早些認命,何必吃那麼多苦頭呢?」   卓雲君心頭一片冰冷,笑容下的面孔像死人一樣毫無血色。她披著一條蟬翼般的輕紗,裡面是一條又窄又緊,艷俗不堪的朱紅內衣。衣物緊緊貼著她豐腴的肉體,上面齊胸,露出一半乳房,下面勉強掩住臀部,勾勒出胴體優美的曲線。   那婦人冷笑著伸出腳上的木屐,屐齒踩住卓雲君的手指用力一擰︰「怎麼?又啞巴了?」   卓雲君華美的面孔猛然抽動一下,發出一聲慘叫。那婦人柳眉倒豎,破口罵道︰「浪婊子!老娘給你吃、給你喝,還給你新衣服穿!連個謝字都不會說!」   卓雲君痛得花容失色,顫抖著發白的嘴唇道︰「多謝……」   那婦人這才滿意地鬆開木屐,像什麼都沒做過一樣,擺出和顏悅色的樣子,和聲和氣地說︰「道姑啊,你在道觀裡修行久了,人間禮數都忘記了。難得遇上我來指點你!」   卓雲君看到那婦人臉色一沉,連忙道︰「多謝指點……」   那婦人重又露出笑容,「真乖。」   她笑咪咪道︰「道姑啊,你入了我門裡,也就做不了道姑。如今我養了你幾日,不如認你當個乾女兒吧。」   卓雲君已經是籠中困鼠,只能低頭道︰「多謝媽媽……」   那婦人笑道︰「旁人都叫我紫姨,你就叫我紫媽媽吧。」   卓雲君六歲學藝,二十餘歲便在太乙真宗獨當一面,與掌教王哲同師兄妹相稱,教中輩分高過她的寥寥無幾。此時他卻垂下眼睛,低聲下氣地朝這個粗鄙的婦人道︰「紫媽媽。」   「哎,乖女兒。」   小紫笑著靠在椅上,擺出老鴇的樣子,拿著一把蒲扇在手裡搖著,狡黠地笑道︰「女兒啊,你叫什麼名字?」   卓雲君咬了咬嘴唇,低聲道︰「雲……君。」   「娘就叫你小雲好了。」   小紫用腳尖挑起卓雲君的下巴,逗弄道︰「這模樣還怪招人疼的……」   她體貼地用扇子給卓雲君褊著風,問道︰「是家裡日子過不下去了嗎?怎麼想起做道姑了?」   「是。」   小紫拖長腔調,老氣橫秋地說︰「怎麼是個鋸嘴的葫蘆啊?」   卓雲君忍氣吞聲地說道︰「女兒從小做了道姑。後來……後來被人騙了……賣給媽媽。」   「乖女兒,多大年紀了?」   「四……四十六。」   「喲,比娘還大著幾歲呢,這嬌滴滴的樣子真看不出來。」   小紫拖長語調,滿口建康俚語說得活靈活現,「這身子說二十都有人信呢。」   「媽媽誇獎。」   小紫笑吟吟道︰「什麼時候破的身?」   卓雲君身子僵了一下,良久道︰「十六……」   「誰給你破的?」   「一位師兄。」   「做了幾次?」   「一次……」   「喲,這麼標緻的身子,他怎麼不多做幾次?」   卓雲君唇角微微顫抖︰「那次之後,他便死了……」   「難怪呢。我說你也是四十多的人,怎麼被一個青頭後生給騙了?告訴媽媽,他是不是還騙了你的身子?」   卓雲君咬了半天唇︰「沒有。」   小紫拍著扇子道︰「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這如狼似虎的年紀,也怨不得讓人勾動春心。女人做一次是做,做一萬次也是做。你已經破了身子,何苦還擺出三貞九烈的樣子,白白挨了那些打?」   「是。」   卓雲君淒然道︰「女兒錯了。」   「知道錯就好。」   小紫冷笑道︰「你這種女人就是賤胚!不打不成器!告訴媽媽,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己卓雲君眼中的怒火只剩下灰燼,聲音像從喉中呼出的微風,輕飄飄地軟弱無力︰「是娼窠。」   「既然知道是娼窠,總該知道這裡是做什麼的吧?」   卓雲君沉默不語。   小紫冷冰冰道︰「怎麼?做過就忘記了嗎?」   卓雲君臉頰慢慢脹紅,又漸漸變得蒼白。   那婦人見她猶豫,忽然抄起門閂朝她身上一陣亂打。   卓雲君又驚又痛,雙手掩住頭,一且求道︰「媽媽!饒了女兒吧……」   小紫扮出惱怒的口氣,惡狠狠道︰「又不是未開苞的處女!做什麼還要媽媽教嗎?」   卓雲君小腿挨了一記門閂,骨頭都彷彿碎裂開來。她搗住小腿,痛不欲生地說道︰「女兒知道了!知道了……」   「一個賣肉的爛娼婦,擺什麼仙子的架子!」   那婦人提著門閂喝罵道︰「把腿張開!」   卓雲君忍痛張開雙腿,滿眼驚恐地看著那根門閂。接著下體一緊,隔著衣物被堅硬的門閂頂住。   「你既然入了娼窠,往後肚子下面這三寸賤肉就是你吃飯的營生。只要客人點了你,不管他是老的少的,聾的盲的,你都要把這點賤肉拿出來,讓客人嫖得快活。」   小紫擺出凶神惡煞的樣子,「明白了嗎?」   卓雲君心如死灰,應道︰「是。女兒知道了。」   「瞧你要死不活的下賤模樣!給老娘笑一個!」   卓雲君被打得倒在地上,那條蔽體的紗衣翻開,雪白的雙腿大張著,褻衣包裹的下體敞露,被一根舊門閂硬邦邦頂得凹陷下去。   幾乎從未被人碰觸過的下體傳來異樣的壓迫感,強烈的恐懼和羞恥交織在一起,使她雙頰火辣辣的發燙。   卓雲君咬緊牙關,最後勉強露出一個笑臉。   小紫隔著衣物在她下體頂了幾下,眼見這個驕傲的女子滿面通紅,身子卻一動也不敢動,不禁心裡暗笑。即便是一隻母老虎,被人拔光牙齒、打斷脊骨,此時也威風掃地了。   她收起門閂,笑嘻嘻道︰「起來吧。」   卓雲君見慣她的喜怒無常,一句話也不敢說,連忙起身。   那婦人坐回椅中,笑吟吟道︰「獻茶。」   卓雲君知道是這是認乾娘的規矩,她並膝跪在那婦人面前,雙手捧起茶盞舉過頭頂,低聲道︰「媽媽,請用茶。」   「好女兒,真聽話。」   小紫接過茶盞,一邊道︰「拜了我做媽媽,就是正經的娼婦了。過來拜過祖師吧。」   卓雲君這才認出案上供的畫像,原來是青樓行的祖師管仲。四十年前,她曾在龍池的元極殿拜過歷代祖師,進入太乙真宗門內。四十年後,自己卻在一間路邊的土娼窠裡向一幅粗紙繪製的管仲像跪拜,做了一名靠賣身度日的娼婦。   卓雲君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她只知道身上的痛楚是真實的。那劇痛足以讓精鋼軟化,堅冰融為春水。   卓雲君在油燈上點了三灶香,供在祖師的畫像前,然後對著畫像和旁邊的婦人三跪九叩。   「乖女兒。」   那個沙啞的聲音響起,卓雲君像被毒蛇的汁液噴到一樣渾身一抖,聽著那婦人說︰「既然入了我門裡,娘就要好好教你規矩……」   那婦人說著拿起門閂,帶著一絲貓捉老鼠的笑容,朝驚恐的新妓走來。 第十章 暗殺   湖水像吹皺的絲綢一樣,在月光下輕柔地起伏著,懷中艷婦白膩的肉體更是溫存如水。   麗娘兩手扶著程宗揚的肩膀,雙乳頂在他胸前,白滑的肉體濃香馥郁。她聳著身,雪白的圓臀不停起落,用蜜穴竭力套弄著他的陽具。   「公子陽物好熱……」   麗娘嬌喘著道︰「奴家穴裡都燙得暖融融的。」   程宗揚用力一頂,幹得麗娘花枝亂顫,然後摟著麗娘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船板上。   蕭遙逸叫道︰「程兄!咱們來大戰三百回合!」   程宗揚笑罵道︰「誰跟你大戰?」   蕭遙逸笑道︰「我不就說個意思嘛。誰把自己身下的美人兒先幹得洩了身,誰就贏!咱們兩個誰輸誰就連干五碗!她們兩個先洩身的,給咱們唱個曲子來助興!怎麼樣?」   說著蕭遙逸把芸娘抱過來,與麗娘頭頸相偎。兩女與他們交歡良久,此時臉上都升起紅暈,愈發嬌艷。   芸娘身子白膩如脂,只是眼角微微有些細密的魚尾紋。她剛才被蕭遙逸壓在船頭,挺臀承歡,白膩的乳肉被船板壓出幾道紅色的細紋。蕭遙逸身體一挺,她低叫一聲,兩團滑軟的乳房搖晃起來。   程宗揚好勝心起,托著麗娘一條玉腿放在肩頭,一手抓住她另一隻膝彎推到一邊,將她雙腿分開。麗娘下體早已露濕春心,此時蜜穴被陽具撐得鼓起,紅膩的花瓣微微翻開,陰唇上方的小肉珠清晰可辨,月光下嬌艷欲滴。   程宗揚挺身狠狠幹進麗娘體內,一邊壓住她鼓脹的花蒂,朝腹部用力一揉。麗娘尖叫一聲,白軟的雙足勾緊,王體一陣顫抖。   芸娘兩腿都架在蕭遙逸肩上,那雙精緻的白檀香木屐懸在足尖,一蕩一蕩。嬌艷的蜜穴向上挺起,隨著陽具的進出,柔膩的蜜肉一鼓一鼓,淫汁四溢,被幹得媚叫連聲。   兩女頭頸挨在一起,鼻息相聞,兩張如花似玉的面孔媚意橫生。芸娘剛開始還有幾分羞赧,隨著身體快感越來越強烈,也顧不上矜持,當著麗娘的面媚眼如絲地嬌呻起來。   麗娘紅唇微分,「呀呀」地低叫著,端麗的五官滿是誘人的春意。程宗揚採用三淺一深的節奏,只是速度越來越快,那具艷麗的肉體在身下婉轉起伏,迎合著陽具的進出,讓自己更加省力,而麗娘姣美的面孔更讓自己情慾勃發。   女人的美貌果然是最好的春藥,像凝羽、小香瓜,還有眼前的美妓,都讓人越干越起勁。卓雲君那惡婆娘心腸雖然狠毒,容貌卻也十分出色,幹起來肯定過癮。至於小紫……這個得另外算。   兩個熟艷欲滴的美人玉頰相依,耳鬢廝磨,直如一對並蒂嬌花。忽然麗娘紅唇一張,吻在芸娘唇上。芸娘本能地避開,然後順從地張開嘴巴,與面前的美人兒唇齒相接。兩個美婦不時吐出舌尖,彼此吸吮,紅艷的唇瓣糾纏在一處,香津交流。   蕭遙逸讚道︰「難怪客人會包下你們這對婆媳,果然是一對尤物。」   程宗揚一邊挺動陽具,一邊笑道︰「我猜這兩個美人兒不但玩過兩女一男,還玩過兩男一女之類的花樣。」   「這你都能看出來?」   「不信你看芸娘,她的後庭是不是被人用過?」   蕭遙逸摟起身下的美婦,把她翻過來,分開她肥白的雪臀,然後「哈」的大笑一聲。   程宗揚拍了拍身下麗娘的肉體,笑道︰「至少這美人兒玩過。」   麗娘媚聲道︰「公子看得真準。」   蕭遙逸從後面干進芸娘體內,一邊道︰「我聽芝娘說,有些下等的妓女為了多賺錢,同時接兩三個客人。沒想到你們這樣的美人兒也肯做。」   麗娘略帶羞澀地說道︰「奴家不能常在畫舫,一個時辰若能掙兩三倍的銀錢,自然是肯了。」   蕭遙逸嘖嘖歎了幾聲,然後道︰「程兄,你還沒說是怎麼看出來的?」   程宗揚笑道︰「說起來也簡單,一般女人交合時候肯用嘴吸吮,多半就願意玩兩男一女的花樣。這兩個美人兒動情時自己親吻,肯定是習慣了一邊交合,一邊給別的男人吹簫,甚至同時和三個男人一起也做過。」   麗娘嬌媚地輕笑道︰「頭一次和三個男人一起做,險些把奴家嚇死。那時奴家後庭剛開過苞,正陪客人取樂,那客人有兩個朋友來找。那客人不捨得讓奴家下來,便一邊與奴家交歡,一邊讓朋友進來。那次他們玩得高興,隔了幾日又喚芸娘來。將奴家婆媳身子都玩了個遍……」   程宗揚越看越覺得有趣。那個芸娘雖然柔順,多少還有些羞澀,麗娘說起這些卻是全無羞態,倒像是芸娘的長輩。   眼看蕭遙逸大為心動,程宗揚急忙道︰「你還是另請高明吧,我可沒心情跟你穿一條褲子!」   蕭遙逸失望地陋了陋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張飯桶、石胖子他們倒是肯,我又看不上他們。」   程宗揚略去姓氏,笑道︰「老大他們那邊,你總看得上吧。」   蕭遙逸打了個咚嗦。「別開玩笑,老大非踢死我不可!」   他琢磨了一會兒,嘀咕道︰「四哥那邊也許能行。只不過我四哥整天陰森森的,我怕他幹過的女人都變成冰窖了……」   程宗揚笑道︰「我管你找誰呢。不過今晚可是我贏了!」   說著程宗揚擁著麗娘一輪疾攻,麗娘粉頰越來越紅,媚叫聲變得斷斷續續,翹在程宗揚肩頭的玉腿挺直,身子禁不住顫抖起來。   程宗揚一口氣干了上百下,將美妓濕膩的蜜穴幹得一片火熱。麗娘已經無力迎合,只能敞著下體任他插送,眼神越來越迷離。   程宗揚笑道︰「蕭兄,小弟先拔了頭籌!」   接著麗娘低叫一聲,她玉體繃緊,下體淫液像泉水一樣湧出,被陽具塞滿的蜜穴不停抽動。   蕭遙逸怪叫道︰「你使詐!我剛才一時分神,這不能算!」   程宗揚得意地說道︰「放屁!勝就是勝,哪兒來這麼多廢話!」   蕭遙逸叫道︰「你說了不算!麗娘,你不是演戲吧?可別和那小子合起來蒙我啊!」   「奴家……真的洩了身子……」   麗娘嬌喘吁吁地說著,一邊挺起高潮迭起的下體,用白嫩的纖指分開濕膩的蜜肉。美妓白美的股間,那光潔的玉戶纖毫畢露,如水的月光下像一朵盛開的牡丹微微抽動著,濕淋淋紅膩無比。一股蛋清般的陰精從不住收縮的蜜穴間湧出,水汪汪聚在翻開的陰中。   蕭遙逸無奈地拿起酒碗,一口氣灌了兩碗,一邊拍著身下的雪臀說道︰「芸大姐,你可坑死我了。」   那美婦吶吶地羞禁難言,忽然她眉峰皺緊,「呀」的一聲叫了出來,卻是被蕭遙逸干進另一個肉洞。   「好一朵後庭花。」   蕭遙逸摩掌著芸娘的香乳,一邊笑道︰「麗娘,該你唱個曲子了。」   麗娘眉目含春地在程宗揚耳邊說了幾句,然後捧起扔在艙中的古琴。那美妓略一端詳,不禁訝道︰「好琴!」   蕭遙逸不服氣地說道︰「你們在說什麼呢?又想合起來蒙我啊?」   麗娘騷媚地飛了他一眼︰「公子看看便知道了。」   那美妓用衣衫抹淨手指,將古琴擺在船尾,然後雙膝跪地,俯下身輕輕撥了幾下琴弦,曼聲清歌道︰「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艷質本傾城。」   她身無寸縷,兩手按在弦上,曼妙的玉體曲線玲瓏,在月光下雪膚花貌,分外香艷動人,用清麗的歌喉唱道︰「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   優美的琴聲在她纖纖玉指上連串滑出,比起蕭遙逸又多了幾分旖旎的風情。   小舟在水上隨風搖蕩,此時夜色已深,浩渺的湖面空無一人,只有天際一輪明月清輝萬里。麗娘白生生的玉體伏在船尾,渾圓的臀部高高翹起,剛剛高潮過的性器淫液橫流,月光映入白滑的臀溝,像水一樣浸在柔嫩的菊肛上。   她一邊挑弄琴弦,一邊媚聲唱道︰「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公子……」   麗娘回過頭,媚聲道︰「奴家的後庭花美嗎……」   剛才麗娘在自己耳邊,說的就是一會兒她一邊撫琴唱曲,一邊獻出後庭花讓自己享用。看著這個媚態十足的艷婦,程宗揚也不客氣,陽具頂住麗娘柔軟的後庭,用力干了進去。   蕭遙逸笑道︰「這婆媳倆後庭嬌花並蒂雙開,也是妙事。麗娘,你剛才唱的曲子是什麼?」   「玉樹後庭花。是客人為奴家寫的詞。」   麗娘聳著雪臀,媚眼如絲地說道︰「公子的玉樹好大,奴家的後庭花都讓公子干碎了。」   「竟然是為你寫的?還有嗎?」   「璧月夜夜滿,瓊樹朝朝新。」   麗娘嬌喘著婉轉唱道︰「玉樹後庭花,花開不復久……」   「好端端的,怎麼又悲了起來?」   蕭遙逸笑道︰「我再給你續兩句吧︰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美妓玉體橫陳夜,自獻嬌花謝風塵。」   程宗揚笑道︰「我在南荒聽到那裡的山歌︰青松倒在玫瑰上,壓的玫瑰顫微微!不如改成︰玉樹幹進後庭花,插得美人兒顫微微。」   說笑中,蕭遙逸自罰五碗,然後兩人一邊聽著麗娘的琴曲,一邊幹著兩個美婦的後庭,一邊你一碗我一碗的暢飲。   蕭遙逸帶來的畢竟是烈酒,雖然兩人酒量都不小,半甕下肚也有些醺然。又抽送了半個時辰,兩人幾乎同時在美妓後庭裡一洩如注。   程宗揚渾身暢快,把麗娘抱在懷中,聽她唱畫舫花船間的淫詞艷曲,忽然聽到一陣調笑聲,卻是蕭遙逸讓芸娘把鬢側的鳳仙花取下來,放在穴中戲弄。   芸娘雖然害羞,對客人卻百依百順。她躺在蕭遙逸膝上,一邊將那株鳳仙花放在濕滑的蜜穴中,含笑張開雙腿任他狎弄。   這邊麗娘嘻笑著伸出玉足,纖美的足尖伸進美婦股間,挑弄她的艷穴,修長的玉趾不時擠進柔膩的穴口。   這會兒程宗揚再笨也看出來,麗娘雖然是媳婦,卻比芸娘這個婆婆的地位要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麗娘年輕貌美,更受客人歡迎,才會出現這種怪事。而芸娘不但沒有絲毫不悅,反而用蜜穴迎合著麗娘,讓她用玉趾將那朵鳳仙花在自己玉戶間揉得粉碎,鮮紅的花汁混著淫水將蜜穴染得殷紅。   蕭遙逸唇角挑起,笑道︰「好一對恩愛的婆媳!」   說著他手臂一伸,從那堆衣物下拔出龍牙錐,回手便刺。   鋒銳無比的龍牙錐猶如閃電在空中劃過,從一名漢子頸中穿過,在他脖頸另一側露出尺許。龍牙錐沒有溝槽,鮮血聚在傷口中,蕭遙逸回手一拔,熱血噴湧而出,灑在兩女赤裸的胴體上。   這時程宗揚也心生警兆,一把抓起身旁的古琴,貫滿力道,斜揮出去。   另一名刺客剛從水中露出,就被琴身擊中頭顱。程宗揚手勁不小,蕭遙逸一臉肉痛地看著自己那張價值千金的古琴四分五裂,那刺客也隨即一聲不響地沉入水底。   這時程宗揚才看到被蕭遙逸刺穿脖頸的漢子拿著一柄模樣古怪的尖刀,穿著黑色的水靠,頭臉都被遮住,只露出一雙死魚般的眼睛。   船在湖中,視野毫無遮蔽,周圍幾里範圍內都盡收眼底,自己也因此放鬆警覺。真不知這兩名刺客怎麼潛到這裡?難道他們也能夠在水下呼吸?   麗娘和芸娘白美的肉體灑滿血跡,她們被這突如其來的鮮血嚇得呆住,片刻後才同時驚叫起來。   蕭遙逸出手如風,將兩女點倒,然後微微擺頭示意。   程宗揚仔細看去,只見湖面上多了一根細細的蘆管。那刺客多半借助蘆管呼吸,才一直潛到舟側。卻不料蕭遙逸如此精細,醉樂之餘仍然看出破綻,一舉將刺客擊殺。   程宗揚心中一凜,朝舟側看去,果然還有兩根蘆管在波光漣漣的水上露出寸許,正從肉眼無法察覺的角度朝小舟移近。   蕭遙逸朝他打了個手勢,然後赤身翻入水中,沒有發出絲毫聲息。他身體彷彿緊貼在湖面下,顯出一個白色的影子,箭矢般朝其中一根蘆管移去。   程宗揚想起謝藝的泳技,兩人泳姿如出一轍,幾乎看不到任何動作,就像在水中毫無滯礙的飛行。   就在蕭遙逸接近那名刺客的瞬間,那個黑色的人影突然從水中躍起。他拿著一個月牙狀的弧形兵刃,手掌握住鋒刃背面的橫支,展臂朝著蕭遙逸頸中抹去。   蕭遙逸游魚般在水中翻了個身,龍牙錐破水而出,朝刺客腕中刺去。那刺客手腕一退,兵刃重重劈在龍牙錐上。   他那枝兵刃是用精鐵打製,尋常兵器被鋒刃劈中,至少也要迸出缺口,可龍牙錐若無其事地被鋒刃擊中,連聲音都沒發出多少,反而遞長尺許從那刺客肘間刺過,頓時廢了他一條手臂。   那刺客咬緊牙關,一聲不吭,蕭遙逸也不出一聲,倒像是兩邊都心虛,怕驚動了湖上的其他人。刺客不出聲,自己完全能夠理解,可蕭遙逸也把嘴巴閉這麼緊,倒出乎程宗揚的意料。   程宗揚這會兒才發現,一個光屁股的男人也是可以很瀟灑的。蕭遙逸那小子水性奇佳,那枝龍牙錐落在他手裡就像龍歸大海虎入深山,顯得霸氣十足。   那刺客在水面略一使力,便騰出丈許,顯然也是江湖中出色的好手。可在蕭遙逸的攻擊下毫無還手之力,不多時,小腿又被龍牙錐刺穿,身體一斜,半身沉入水中。   程宗揚料想這趟出來不會運氣那麼好,會再遇見雲丹琉,沒有隨身攜帶他的雙刀。這會兒看著另一枝蘆管突然漂起,接著水面微起漣漪,不禁暗叫不好。這名刺客肯定是發現異常,吐掉蘆管,加速朝小舟移近。   這會兒自己手無寸鐵,剛才的古琴已經砸在那名刺客頭上,蕭遙逸又在十幾丈外,等他趕回來,自己身上說不定已經被刺客紮了七、八個大洞。   情急中,程宗揚拿起船上的竹篙,對著漣漪來處一篙刺下。竹篙彷彿刺進一團淤泥中,接著一股大力湧來,將竹篙從程宗揚手中奪走。   竹篙向下一沉,立在水中。一個鬼魅般的身影沿著濕灑灑的竹篙直攀上來,接著抖手打出一枝袖箭。   程宗揚大叫不好,連忙側身閃避,但那袖箭射速極快,緊貼他脖頸飛過,帶出一道血痕,只差少許就是脖頸洞穿的慘狀。   那刺客離小舟只有丈許,隨手再補一箭,程宗揚肯定自己躲不開。但那刺客猿猴般攀上竹篙,對手無寸鐵的他理都不理,又抖手打出兩枝袖箭,朝遠處的蕭遙逸射去。   程宗揚心頭一喜一驚,喜的是刺客的目標並不是自己,驚的是蕭遙逸怎麼會被人盯上,這些刺客非要除之而後快。   蕭遙逸半身浸在水中,先彈出一縷水箭射向身邊那名刺客的眼睛,接著龍牙錐毒蛇般翻出,毫不留情地刺進那人喉下,從刺客頸後透出。接著空出的左掌向後一揮,將兩枝袖箭都收到掌中。   那刺客一擊不中,隨即腳尖在竹篙上一點,飛身躍起,身在半空便打出十餘枝暗器。只不過他躍的方位正與蕭遙逸相反,顯然是看出目標太過棘手,行刺任務失敗,準備加速逃離。   蕭遙逸離那刺客還有十幾丈遠,他把龍牙錐橫咬在口中,雙臂張開,蛟龍般往水中一撲,避開暗器,同時疾潛過來。   那刺客也水性不凡,黑色的水靠沒入湖中,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但遇到蕭遙逸實在是他運氣不好,那傢伙死不要臉地光著屁股,比穿什麼水靠都更快。程宗揚眼看著蕭遙逸身影在湖上劃過一道直線,迅速向那名刺客靠近。   就在接近蘆葦蕩的剎那,那名刺客忽然現出身形,匹練般的刀光一閃,朝蕭遙逸肋下劃去。蕭遙逸摘下龍牙錐,半身鑽出水面,沾水的長髮向後甩起,對刺客劈來的刀光不理不睬,一錐刺穿他的胸口。   那刺客身體被龍牙錐挑起,彎刀擺動一下,落入湖中。蕭遙逸幽靈般從蘆葦叢中升起,四下張望片刻,然後潛回小舟。   程宗揚還沒有開口,蕭遙逸便打了個噤聲的手勢。   「還有一個望風的。」   蕭遙逸目光像寒星一樣微微閃亮,低聲道︰「看到我出手的人,一個也不能留。」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十五 第十五集 【簡介】 曲水流觴、心算神速,程宗揚在雲府巧遇的病弱少女雲如瑤,原來只是庶出, 但對程宗揚幾乎知無不言的雲蒼峰竟對他隱瞞了這個少女的存在,是因為雲如瑤的孱弱?身份?還是能力?讓雲蒼峰諱莫如深。 與藝高人膽大的蕭遙逸連手同闖晉宮,程宗揚本以為無驚不險 第一章 布計   深夜的玄武湖萬籟俱寂,湖面薄霧漸起,遠處氣勢森然的宮城牆爍彷彿掩藏在輕紗後,一片朦朧。   那名殺手始終沒有現身,不知道是因為蕭遙逸判斷失誤,還是那殺手耐性奇佳,看著四名同伴被殺仍然能沉得住氣。   程宗揚道︰「那傢伙是不是逃了?」   蕭遙逸一手攀著船舷,半身浸在水中。「我跟你賭一把!那人還沒走,這會兒就藏在附近。」   只看他懶散的表情,誰也想不到這個風流紈褲的小侯爺,會突然變成煞星,頃刻間接連擊殺三名刺客,表情卻比殺三隻雞還輕鬆。   換作別人,一連目睹四起兇殺事件,自己還親手幹掉一個,很難保持冷靜。   但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後,自己見過的死人大概可以填滿兩個萬人坑,四個人並不算多。   「那個人在哪兒?」   「這我就說不准了。」   蕭遙逸歎道︰「我是第一次被暗殺,沒有經驗啊。」   說著一副很惋惜的神情。   「那你怎麼知道還有一個人?」   「我是猜的。」   蕭遙逸伏在船舷上低聲道︰「剛才那傢伙沒有全力逃走,而是故意把我往蘆葦蕩裡面引。我猜蘆葦蕩裡肯定還伏著個人,而且水性不怎麼高明。」   「你剛才已經到蘆葦蕩邊上,怎麼不進去看看呢?」   「我不是怕黑嘛……」   程宗揚哼了一聲,這小子會怕黑?   蕭遙逸用央求的口氣道︰「程兄?」   程宗揚道︰「不行,蘆葦蕩太危險了,我沒那個膽量進去。」   「你就幫兄弟一把吧。」   蕭遙逸死拉硬扯,程宗揚只好道︰「咱們說好,我只陪你進去,動手的事你自己辦。」   蕭遙逸笑逐顏開,「那些粗事怎敢勞程兄大駕?娘的,敢來殺我!最好那刺客是個女的,讓我給她來個先姦後殺!」   「這事你都干?」   「我就是說說,過個嘴癮還不行啊?」   兩人用竹篙撐起小舟,朝蘆葦蕩劃去。那些蘆葦將近一人高,葦葉彷彿水墨繪成,長長伸入月色,在月光中留下濃重的剪影。   忽然舟側一片蘆花猛地飛起,蘆葦無聲地斷裂開來,一把斧輪在月光下旋轉著飛來,斧刃在月下閃動寒光。   蕭遙逸握住龍牙錐,朝斧輪挑去。這時一個身影從蘆葦中飛起,一掌拍向蕭遙逸胸口。   蕭遙逸右肩微沉,將斧輪挑開,接著低喝一聲,左掌遞出,與那名刺客對了一掌。   那刺客掌力極猛,頗有些武二的聲勢,程宗揚自問接不下他這一掌。蕭遙逸剛才顯露的水準比自己高明不少,接下刺客這一掌並不算難。不過那小子奸詐得很,自己在旁邊看得清楚;蕭遙逸剛才從衣物中摸了只戒指戴上,這時故意翻轉戒面,比拚掌力的同時將戒面拍在那人掌上。   果然,那大漢右掌一震,掌力剛吐出一半就如受雷啞,無名指生生折斷,斷指澱出鮮血。   蕭遙逸狠狠一笑,掌力疾吐,將那刺客震得跪倒在地,隨後龍牙錐從肘後翻出,從那人腕骨中間穿過,向右側一擰,廢了他一條手臂。   蕭遙逸森然道︰「說!你們是什麼人?」   那大漢額頭湧出黃豆大的汗珠,然後猛地張開口。   蕭遙逸出手如電,一把摘下那人下頷,防止他咬斷舌頭,接著抬指封住他的氣海穴,阻止他運功自絕心脈。   程宗揚鬆了口氣,轉頭朝舟中看去,只見那兩個美妓正驚恐地睜大美目。她們兩個只是穴道被封,剛才的一切都聽得清清楚楚。   身後一聲聽不出語調的低吼傳來,卻是蕭遙逸用龍牙錐刺進刺客肩膀,將他骨骼劃得格格作響。   程宗揚知道這小子要審訊刺客。謝藝的審訊手段自己見過一次,感想就是這輩子都不想再見第二次。蕭遙逸和他是一個地方出來的,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如果讓這兩個嬌滴滴的美人兒看見,可太作孽了。   程宗揚向蕭遙逸略一示意,指了指兩女,然後撐舟避開。   蕭遙逸急忙道︰「大哥,別走遠啊!」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我就在這片蘆葦後邊,保證你放個屁都能聽到。」   兩個美婦玉體橫陳,雪滑身子上還沾著刺客血跡。程宗揚用湖水幫芸娘和麗娘洗去血跡,一邊微笑道︰「剛才的事你們都看到,來了幾個壞人,幸好被我們打跑。」   兩女身不能動,只能眨眼示意,臉上的驚惶卻揮之不去。   程宗揚心裡也在嘀咕。蕭遙逸說看過他出手的人都不能留,擺明是要掩藏身份。但芸娘和麗娘也都瞧見,總不能把這兩個無辜的女子殺了吧?   「那位公子因為錢上的事,跟他們起了些糾紛,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程宗揚吩咐道︰「你們剛才看到的那些最好都忘掉,一個字也不要向外說。」   麗娘和芸娘急忙眨著眼睛,一副惶恐嬌怯的美態。程宗揚也不客氣,索性把兩具玉體都摟在懷裡,一邊一個摩拿笑道︰「剛才是麗娘唱的曲子。下次我把你們兩個都包了,讓芸娘唱一段來聽聽。」   程宗揚一邊摩玩兩女滑膩的胴體,一邊調笑著淡化兩女的驚懼,把她們安撫下來。   蘆葦另一側,不知蕭遙逸用了什麼手段,出人意料地並沒有傳來多少慘叫。過了半個時辰,蕭遙逸從蘆葦叢伸出頭來,瞧見程宗揚先鬆了口氣,然後朝他招了招手。   程宗揚跳下船朝蕭遙逸走去。那些蘆葦多半生在棧灘中,下面全是稀軟的淤泥。如果不是踩著葦草,程宗揚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走。   刺客已經不見蹤影,多半是被沉到湖底毀屍滅跡。那小子還光著屁股,不過這傢伙有夠沒羞沒躁的,看起來比穿著衣服還自在。奇怪的是他神情既不凝重也不輕鬆,而是帶著做夢一樣的表情,似乎對他問出來的東西很不可思議。   「程兄知道他們是誰嗎?」   「誰?」   「這些人有個名號,叫什麼江東五虎,平常在江上討生意。沒想到憑空落下一樁好事,掉到他們頭上……」   蕭遙逸揉了揉鼻子,「我還以為他們是追著孟老大來的,誰知道是有人出錢讓這幫小雜魚來殺我。」   「小雜魚怎麼會到你頭上動土?不要告訴我他們是正好路過,見財起意,準備給你來個劫財劫色。」   蕭遙逸歎道︰「我納悶的就是這個!他們真是來殺我的。這幾個雜魚已經在青溪守了幾天,今天運氣好,在湖中碰到我。」   程宗揚頓時鬆口氣︰「幸好他們殺的是小侯爺,不是星月湖的玄駭。」   目標雖然是同一個,區別卻大了。如果他們知道行刺的目標是星月湖的人,派出的殺手肯定要高出兩個等級,不會一個照面就被蕭遙逸幹掉。只有行刺目標是小侯爺這種紈褲子弟,才會找這種不起眼的小人物出手。   程宗揚猜測道︰「是不是你誘姦了誰的姬妾,讓他惱羞成怒,找人殺你洩憤吧?」   「這事兒我雖然幹過一點點,但和她們都沒關係。」   蕭遙逸道︰「你怎麼也猜不出,出錢讓他們殺人的竟然是個官。」   「誰?」   「白下城的內史劉長之。」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沒聽說過啊。」   「我也沒聽說過。」   蕭遙逸抓了抓腦袋,「不記得我幹過哪個姓劉的老婆女兒小妾媳婦什麼的。」   「既然有了名字,對著查就行了。」   蕭遙逸搖了搖頭。「這名字有八、九分是假冒的。剛才那傢伙說,那人找到他們,給了一百銀銖的定金,約定事成之後再給四百。嘿嘿,五百個銀銖就想要我的命,還真便宜。那傢伙說,姓劉的紫臉膛,留著大鬍子,眼皮上還有個疤,一個搞文書的內史怎麼長這模樣?」   程宗揚連忙道︰「你自己的事自己擦屁股,別找我。」   「程兄,你也太絕情了吧。」   蕭遙逸委屈地說︰「咱們倆可是有同舟共嫖之誼,說到天邊也是一等一的交情啊。」   「天知道你幹過多少荒唐事,有多少仇家想要你的命。建康城能拿出五百銀銖的人,沒有十萬也有八萬,我要跟著你一個一個查,那得查到什麼時候?要讓我說,出五百銀銖要你命的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人物。你不理他也就完了。」   「話是這麼說,可被人盯著總不是好事。」   蕭遙逸唉聲歎氣地說道︰「往後我想偷個香、竊個玉,還得防著後面有沒有尾巴,那日子就沒法兒過了。」   程宗揚笑道︰「這我幫不了你。走吧,麗娘和芸娘還在舟上呢。」   蕭遙逸一把扯住程宗揚,神情微動。   程宗揚壓低聲音︰「你不會真想把她們兩個滅口吧?」   「建康城的人只知道我是個不成器的紈褲子弟,今晚的事要是傳揚出去,落到有心人耳朵裡,麻煩就大了。」   「她們只是兩個妓女,又只知道你是什麼公子,不知道你的小侯爺身份。」   程宗揚低聲道︰「你要是不放心,乾脆查查她們底細,派個人去她們家裡吩咐一聲,她們還敢亂說亂動?真要不行,你索性把她們買來當姬妾養著,也比殺了她們強吧?」   蕭遙逸琢磨半晌,最後歎了口氣︰「聖人兄既然吩咐,小弟怎敢不從?就依你好了。」   黎明時,程宗揚才返回玉雞巷的住處。秦檜一直在門房守著,見他回來露出一絲寬慰。「公子回來了。」   程宗揚順手拿起一串葡萄,一個個吃著,一邊道︰「昨晚有什麼事嗎?」   「有兩個商號的小廝來門前打聽消息。」   秦檜輕飄飄道︰「在下已經把他們打發了。」   昨天自己往雲家赴宴,晚上就有人來打聽消息,建康商家的反應有夠快,不過有秦檜在,想從他嘴裡套出話來,只能說那兩個小廝運氣不好。   「別的呢?」   「小紫姑娘吩咐在下送了一對蛤蚧尾、一些藥酒和一段白檀香木過去。」   程宗揚道︰「她要那些東西幹嘛?」   秦檜微笑道︰「紫姑娘行事,非在下所能知。」   那死丫頭又在搞什麼鬼?程宗揚打了個呵欠,嘟嚷道︰「我要去睡一會兒,天塌下來也別叫我。」   秦檜跟在後面低聲道︰「那三位侍女姑娘還在等著公子。」   程宗揚一拍腦袋,想起自己從石超手裡得了三個侍女,只不過……   「她們等我做什麼?」   秦檜肅容道︰「屬下也去勸過,但三位姑娘說,她們來時原主人吩咐過,要等公子驗過貨,滿意了才留下,所以不敢睡,在等公子回來,好給公子侍寢。」   程宗揚和麗娘一直纏綿到天色微亮,那兩個美妓見過他們的手段,侍奉得更是慇勤。後來芸娘也偎依過來,搖著屁股給他品簫賣弄風情,玩得不亦樂乎,這會兒哪還有半分精神。   程宗揚歎了口氣︰「連你都開我玩笑。告訴她們,如果願意就在這裡安安心心過日子,我也不拿她們當下人看待,什麼時候想嫁人就找個人嫁了。侍寢這事兒,以後別再提了。」   秦檜看了程宗揚半晌,然後笑著躬身應道︰「是!」   自己榻上的被褥都讓小紫拿去遮掩門窗,程宗揚只好睡在光板床上,閉上眼休養精神。   今天吸收的五道死氣,氣息並不算很強。程宗揚現在對吸收這些死氣已經輕車熟路,早早將其中的雜氣過濾一遍,趁著與麗娘交合的時候發洩出來。剩下不多的氣息被他收入丹田,慢慢轉化成自身的真陽。   程宗揚不是段強那樣的穿越迷,雖然穿越之前對經脈、真氣、法術、咒語、修真……這些詞彙也耳熟能詳,但在自己看來,這些內容有趣是有趣,神秘也很神秘,就是不怎麼真實。人終究是人,不可能擺脫生物屬性的局限,成為神一樣的存在。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自己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正如那一晚王哲傳授他九陽神功時告訴他的一樣︰人體的血肉之軀蘊藏無數潛能。   自己所在的二十一世紀是一個充斥科技與資訊的時代。正如一個生活在十八世紀的人,無法想像人類會從岩層中開採煤炭和石油,將它們轉變為能量,用來照明、驅動機械、即時傳輸圖像……這一切僅僅發生在不足兩百年的時間內,一個多世紀的技術積累就徹底改變人類的生存狀態。   換個角度思考︰這些發明僅僅是物質條件的改變。人類對自身的認識,似乎並不比五千年前的人類更高明。比如經絡的存在與否,對於二十一世紀的人類而言仍然是個無法證實的難題。   這個充斥著真氣和法術的世界也許和自己所在的世界有相似的歷程。正如自己所在的世界一切都來源於技術的發展,是人類對物質的運用。程宗揚可以想像,在這個世界的變化源於人類對自身認識的突破。   這個世界的人們因為物質技術的局限,把可以載人的飛行器視為神話。相似的,自己所在的世界囿於對人體自身的無知,將真氣、法術視為神話。就像同一顆種子進化出兩株截然不同的植物。   正如電能一直存在人類生存的世界裡,但僅僅在一百年前人類才知道如何使用電能。同樣,雖然每個人都蘊藏無窮潛能,但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如何開發這些潛能。   程宗揚可以想像,這一切的不同都與王哲在自己丹田內築下的氣輪息息相關。正如蒸汽機的發明和電能的發現,使一切改變人類生活的現代科技成為現實。氣輪的出現和相關人類潛能的發展,使凝煉真氣、施展法術成為現實。   一個擁有正常智力的人接受指導後,用三到五年時間就可以在丹田內凝聚出氣輪,作為聚煉真氣的根基,所以大多修行者都把它視為平常。   只有程宗揚知道,第一個凝聚出氣輪並把它傳下來的人有多了不起。這個意義也許只有自己在這個世界無中生有地研製出核能才可比較。   王哲給自己打開一扇窗,而殤侯給自己打開一道門。那個老傢伙去除自己身體的隱患,並且根據推測,告訴自己應該如何借由生死根吸收的死氣進行轉化。   在此之前,程宗揚只是本能地吸收死氣,轉化為生機就隨便揮霍出來。直到接受殤侯的指點才開始將這些生機凝入丹田,轉化為自身的真陽。   可惜的是殤侯和王哲一樣,對生死根的瞭解都不多——畢竟這種體質只存在於傳說中。殤侯的修為也許與王哲在伯仲之間,但對鬼王峒的認識,這個世界沒有人比殤侯更清楚。   修行者將人體內運行卻沒有形質的物體劃分為三類︰真陽、真氣與真元,大致與九陽神功「養形煉精、積精化氣、煉氣合神」中的精、氣、神相類,分別對應人體的活力、可以施展的力量和最根本的元命。   程宗揚在鬼王峒吸收的死氣直接轉為真氣施展出來,給殤侯極大的啟發。殤侯雖然沒有找到方法能夠模擬鬼王峒的環境,讓程宗揚把吸收的死氣直接轉化為可以運用的真氣,但他退而求其次,先讓死氣轉化的生機經過經脈的運行,轉化真陽。   殤侯的方法雖然不能直接把死氣轉化為真元,但這一步等於跳過養形煉精,直接把死氣轉為真陽,在體內穩固下來。自己吸收的死氣不用再像以前那樣隨得隨丟,然後在此基礎上由精化氣、由氣化神,等於平白得到大量真陽,修行起來事半功倍。   程宗揚舌尖微微頂住上顎,呼吸變得悠長。通過生死根吸收的死氣轉為勃勃生機,再匯入丹田,隨著氣輪旋轉帶來暖融融的溫熱感,一點一點與本身的氣血融為一體。   氣息在經絡中流動,按照與凝羽相反的順序分行六大陰經,最後在丹田凝聚為一。真氣在丹田氣輪中旋轉一圈,接著改變形態,分行六條陽經以及三處陽脈。程宗揚呼吸越發悠長,真氣先太一、後九陽,縷縷往來不絕,就像呼吸一樣自如。   「程小哥好睡。」   雲蒼峰在程宅熟不拘禮,逕直入了內室,見程宗揚在光溜溜的榻上睡著,不由一聲長笑。   程宗揚打著呵欠坐起來︰「雲老哥,這麼早。」   「都該吃午飯了,哪裡還早?」   雲蒼峰道︰「聽五弟說,你昨天在席間一枝龍牙錐驚艷四座,後來喝酒時,張侯爺、石少主輪番相敬,連一向不怎麼理人的王駙馬也向你敬了一杯,這可著實難得。」   程宗揚用力揉了揉眼睛,神智略微清醒。他跳起來,一邊洗臉一邊道︰「雲五爺不會是讓老哥來興師問罪吧?我昨天在席間喝得太多,不得不溜出去逃酒,後來才聽說雲府的大小姐也在席間露面了。」   雲蒼峰笑道︰「可不是嘛。丹琉是我們雲家長女,說來慚愧,我們六兄弟生的兒子不少,女兒就這一個,從小當成男孩來養,結果沒有半點淑女的樣子。」   程宗揚取了青鹽擦牙,口齒不清地嘟嚷道︰「可惜我運氣不好,無緣一睹大小姐的風采。」   雲蒼峰笑道︰「無妨,今日我特意帶了丹琉前來拜訪。」   程宗揚直接把口裡的青鹽吞下,用變了腔調的聲音道︰「什麼!」   「我把那兩枝龍牙送給丹琉,她一見頓時大喜過望,又聽說是程小哥親手殺了那條巨龍,非要跟我來見見你。」   雲蒼峰笑道︰「程小哥,不怪我唐突吧?」   程宗揚喉中又鹹又澀,狠狠吞了兩口口水,硬著頭皮道︰「哈哈,這是哪裡話呢!哈哈!」   雲蒼峰撫掌笑道︰「今日我還帶了商會的幾名廚子,昨天程小哥在席間沒有吃好,今日正好趁此機會再擺一桌宴席,把昨日沒去的戰威和魏小哥都叫來,咱們再聚一聚。」   好吧,臉丟在自己家裡,總比丟得滿世界都知道好些。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乾脆豁出去吧。   「又教雲老哥破費了。」   程宗揚把雲蒼峰送到門口,堆起笑臉道︰「昨晚和小侯爺喝到半夜,一身都是酒味,既然是大小姐來了,總該換換衣服。雲老哥,你先到前面坐,我一會兒就來。」   一邊說,程宗揚一邊對秦檜使了個眼色,吩咐道︰「叫小紫來。」 第二章 巧裝   「死丫頭!快給我想個辦法!」   程宗揚劈頭說道︰「給我裝扮一下,讓大家看著還是我,生人看著不是我!」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頭兒,你是不是腦殼裡進水了?」   程宗揚咬牙道︰「雲丹琉來了!她若認出我就是在江上吹口哨的那人,以後我這張臉往哪兒擱!」   「不會啊。」   小紫一臉天真地說道︰「程頭兒,你臉皮那麼厚,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干!」   程宗揚叫道︰「死丫頭!你要不給我想個辦法,我立即把你扔給蕭遙逸!那小子鬼靈精怪的,活活是頭小狐狸!正好跟你這死丫頭配一對!」   小紫眼眶立刻充滿淚水,淒聲道︰「主人,不要趕小紫走……」   「哼哼,怕了吧!」   只見小紫一臉悲哀地撲過來,「砰」的一拳打在他的眼窩上。   程宗揚眼冒金星,身體晃了幾下才站住,咆哮道︰「死丫頭,想造反啊!」   小紫眨了眨眼睛,充滿眼眶的淚水奇跡般消失不見,笑盈盈道︰「你不是要讓大家看著還是你,生人認不出來你嗎?你瞧,眼窩都青了呢。」   程宗揚揉了揉腫痛的眼睛,拿過鏡子一照,左眼果然青了一大塊。有這個青眼窩掩護,熟悉的人自然還認識,但雲丹琉只是在江上匆匆見過一面,未必能認出來。這易容術倒簡單,只不過太痛了點。   「程頭兒,」   小紫柔聲道︰「要不要人家再給你右眼補一拳?」   程宗揚心裡升起一股寒意。再讓這死丫頭打一拳,說不定連自己眼珠都被打出來。   「不用了,這就挺好!」   小紫做了個鬼臉,輕笑道︰「程頭兒,我新收了個女兒,你要不要看?」   程宗揚失笑道︰「你?」   這死丫頭好像剛過十五歲的生日,才斷奶幾天就收了個女兒?突然程宗揚想起一件事,精神頓時振奮起來︰「那個八婆?我干!死丫頭,你真有一套!」   小紫得意地翹起下巴。「那當然。」   程宗揚一臉興奮地搓著手。「那個死八婆想要我的命,這麼快就投降了?嘿嘿,我要在床上一邊幹她,一邊讓她給我賠禮道歉!」   小紫白了他一眼︰「大色狼。」   「什麼大色狼?你見過我這麼倒霉的色狼嗎?你瞧我喉嚨被她刺的這一下,差點兒就沒命了。」   卓雲君逼問九陽神功下落時,險些把自己喉管切斷,程宗揚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加怒火中燒。「那個賤人!我救她一命卻被她反咬一口,差點把命賠進去,一加一減,她等於欠我兩條命。只干她幾次太便宜她了!」   小紫用誘惑口氣地挑逗道︰「程頭兒,想不想看卓美人兒的光屁股?」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看完有獎勵嗎?」   「主人想要什麼獎勵?」   「看完讓她給我爽一下!」   「程頭兒,你好著急哦。」   小紫嬌聲道︰「果子要長熟了才好吃。她現在只有七分熟,要再長几天,等熟透了才好玩。」   看著卓雲君那個驕傲的大美人兒被小紫調教,其實挺有趣。不過只能看不能摸就很讓人無語了。現在宅中裡裡外外也有幾個女人,但卓雲君不讓碰,小紫不能碰,那三個侍女自己又不願意以大欺小地把她們幸了。到時真要看得上火,連個洩火的對象都沒有,只能幹挺著,還不如不看。   程宗揚板著臉道︰「等你調教好再說。還剩三天時間,到時候你再給我推三阻四,哼哼哼哼……」   今日是家宴,用不上一人一席那麼講究。按照程宗揚的意思,大夥兒直接在院中的大槐樹下擺了一張大桌。除了在前面看守走不開的幾個,吳戰威、小魏、秦檜、吳三桂,還有從南荒跟來的殤侯手下都圍著桌子坐下。十幾個人聚在一起,顯得熱鬧非凡。   右側的主位還空著,雲蒼峰坐了上首主賓的位子,旁邊是一個紅衫少女。程宗揚快步走過去,先向雲蒼峰打聲招呼,然後笑道︰「這位就是大小姐了吧?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程宗揚換了件剛洗過的外衣,腰間左右各掛把刀,顯得神采飛揚,只不過左眼一個大大的青眼窩,平添幾分狼狽。   雲蒼峰指著程宗揚的青眼窩道︰「程小哥,你這是?」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不小心碰了一下,見笑見笑。」   程宗揚留神看著雲丹琉的舉動,他掛了兩把刀不是擺酷,完全是為了保命。   他已經計算好了,一旦她有拔刀的動作,自己立刻雙刀出鞘,先用一招「虎戰八方」護住週身要害,等秦檜和吳三桂出手攔截,接著再一招「虎視鷹揚」迅速脫離險境,然後撒腿就跑,能逃多遠逃多遠,回頭再找小紫算帳。   雲丹琉微微露出一絲訝色,似乎看出些什麼又不好確定。猶豫片刻,她起身抱拳道︰「聽伯父說,公子在南荒大展神威,力斬巨龍。丹琉最仰慕英雄人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丫頭片子身材果然高,自己身高已經不算矮了,她比自己還要高出少許,兩條美腿又直又長,流露出勃勃英姿。今天雲丹琉穿著一襲火紅的衫子,眉峰挑起,一雙明亮的眸子英氣逼人,衣內隱約能看到那件精緻的銀甲;胸部高高聳起,胸甲間嵌著一塊火紅的寶石,裡面彷彿有火焰隱隱流動。   發現雲丹琉沒有認出自己,程宗揚暗自慶幸躲過一劫,隨口寒暄幾句,侍女已經送上酒菜。   程宗揚身邊這些人打打殺殺算是頂尖,要論做菜的手藝,全加起來也就是童子軍野炊的水準,裹腹還行,待客就太寒摻了。還是雲蒼峰考慮周全,這次的廚師、菜蔬,包括使用的炊具、木炭,都是他從雲氏商會帶來的,做出的菜餚一看就是大家手筆。   吳戰威早已喜上眉梢,盯著雲蒼峰帶來的美酒口水直流。等兩邊寒暄完,他立刻拿起碗先干了個見底,舒服得瞇上眼,彷彿渾身八萬四千個毛孔都一同張開,同時喊出一個「爽」字。   從殤侯那裡帶來的幾名護衛都不是外人,這些天下來大家已經混熟,也不講那麼多禮數;程宗揚舉碗說了聲「干!」   雲蒼峰領頭,眾人都舉碗飲盡。   小魏拿起吳戰威的空碗低聲笑道︰「先前祁四哥說過讓我盯著你,一天最多半斤酒。吳哥,這一碗我給你滿上,再有一碗可就夠數了。」   小魏去拿酒甕,旁邊卻伸來一雙纖纖玉手捧著銀製酒壺替他斟滿。小魏愣了一下,只見那侍女暈生雙頰,輕聲道︰「公子慢用。」   然後退到一邊。   石胖子送來的三個侍女分別叫雁兒、鶯兒和鸛兒,這些金谷園的侍女不但容貌出眾,席間傳酒布菜更是訓練有素。吳戰威這樣刀頭舔血的粗漢,平常三塊石頭支個鍋就是一頓好飯,什麼時候見過吐根魚刺就有人收的細緻手藝?被鶯兒姑娘在後面伺候,頓時沒了脾氣,拎隻雞腿使繡花的功夫慢慢啃著。   程宗揚叫道︰「再拿三張椅子來,你們幾個也過來坐。吳大刀!一點眼力都沒有!往旁邊挪點,讓鶯兒姑娘坐下!」   幾名護衛同時搬起椅子往旁邊挪去,「轟」的一聲,二十四條椅子腿在地上只發出一聲響,動作像刀切一樣整齊劃一,一下空出半張桌子來。   雲丹琉目光閃閃看著程宗揚。晉國男女除了至親極少同席宴飲,像這樣與下人同坐一席更是聞所未聞。   看著雲丹琉眼中的訝色,程宗揚乾笑道︰「這些都是粗人,粗人!」   說著他虎著臉呵斥道︰「挪個椅子還砸那麼響?一點禮貌都不懂。」   幾個人低頭悶聲不響,只有秦檜悄悄朝程宗揚使了個眼色;程宗揚沒有在意,一邊招呼旁邊侍女。「你們三個就挨著雲大小姐坐吧。」   三名侍女互相看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奴婢不敢。」   「這又不是金谷園,有什麼敢不敢的?」   程宗揚這才注意到秦檜一個勁兒地朝自己使眼色,他琢磨一下,然後拍了下腦袋,恍然大悟地對雲蒼峰說道︰「雲老哥,我這麼做是不是有點不大合適啊?」   雲蒼峰一直含笑不語,這時才大笑道︰「合適!怎麼不合適?三位姑娘一起坐吧。」   三女是奴婢的身份,讓她們和客人同席是大大的失禮,換了別人早已拂袖而去。雲丹琉微一錯愕,等她意識到程宗揚並無惡意,不禁對這個多少有些狼狽的年輕人多了一分訝異。   秦檜微笑道︰「雲大小姐請別見怪,我們程少主一向率性而為,不為禮法所拘。若有失禮的地方,請大小姐多海涵。」   雲丹琉爽朗地說道︰「這有什麼?我在海上的時候也是大家一同吃飯。有時困在海上,幾個人分一碗水喝也是有的。三位妹妹都過來坐吧。」   三名侍女遲疑半晌,這才小心地坐下。   雲蒼峰持了持鬍鬚,笑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當日在南荒與龍神一戰,這些兄弟都有份。大伙生死交情不用多說,難得程小哥更是重義之人。」   提到南荒的往事,在座的除了四名女子,眾人都親歷過屠龍一役,話題一下熱絡起來。   說起吳三桂指揮護衛們參戰,秦檜親手施放大黃弩,擊中龍神的眼眶。雲丹琉驚訝地說道︰「大黃弩是漢軍的絕密利器,你們是從哪裡得來的?」   「在下曾觀摩過羽林天軍在甘泉宮的車弩演練,依樣仿製了幾具。」   秦檜謙虛地說道︰「較之原器,威力是遠遠不及了。」   程宗揚心下暗讚,這傢伙真不愧是奸臣胚子,撒起謊來,表情全無破綻。   秦檜這麼說無非是掩飾這些大黃弩的真實來歷。但大黃弩將純粹的機械力量發揮到極限,製作技術是漢軍絕密,看幾眼就能仿製出來?以為漢軍的工匠都是白癡啊。   雲丹琉更是驚疑︰「竟然是你們仿製的?我們本來想在艙船上安裝幾具以增強遠程攻擊,但無論花多少錢都買不來。你們既然能夠仿製,可否給我們製作幾具?」   好嘛,有客戶上門訂貨,這下牛皮吹破了。程宗揚笑咪咪看著秦檜,看他怎麼收場。   秦檜不動聲色,輕輕一腳把皮球踢給程宗揚︰「大小姐若是有意,可以與鄙少主商議。」   程宗揚也不含糊,接口道︰「不過是幾架大黃弩嘛,這點小事就交給會之去辦,保證大小姐滿意。」   雲丹琉唇角彎起,高興地說道︰「那就多謝了。」   秦檜捧了個燙手的熱山芋,臉上卻沒露出半分為難,不動聲色地轉開話題,從容笑道︰「聽說雲三爺的幾枝龍牙都給了大小姐?」   「不錯!」   雲丹琉高興地說︰「這幾枝龍牙幫了我們大忙。」   秦檜道︰「難道是海上不太平嗎?」   雲丹琉看了雲蒼峰一眼,見他微微點頭才說道︰「這一趟出海,我們損失了三條船,對外面說是遇到風暴,其實是被海盜劫走。」   「海盜?」   秦檜更覺驚訝︰「哪裡的海盜敢來攔截貴商會的船隊?」   雲丹琉道︰「我們的海船雖然堅固,但船體太大,船速和靈活性都不及海盜的輕帆,一旦落單,很難從海賊手中逃脫。」   程宗揚見過雲氏商會的出海巨艦,十幾條巨艦一字排開,一般小賊早就躲得遠遠的,這些海盜竟然能從他們手裡奪走三條船,稱得上實力不凡。   旁邊人也有相同的疑問,吳三桂問︰「大小姐是在哪裡遇上海盜?」   「海棠花環附近。」   秦檜倒抽一口涼氣︰「赤鯊?」   雲丹琉有些意外地說道︰「秦先生見聞如此廣博?正是赤鯊。」   程宗揚對海上沒多少瞭解,聽得莫名其妙。秦檜解釋道︰「海棠花環是船隊通往南海的必經之路,由於礁石露出海面,酷似海棠花編織的花環,被人稱為海棠花環。」   「赤鯊呢?」   「赤鯊是南海最大的一支海盜集團,用赤紅的鯊魚做為旗號。赤鯊用的船隻通常不超過三丈,速度極快,聽說裡面一些海盜還有鮫人血統,尋常商船打不過也逃不掉,見到赤鯊旗只能束手待斃。」   秦檜轉頭對雲丹琉道︰「我在南荒聽說有一支船隊在海上與赤鯊交手,領頭的女首領臨陣斬殺赤鯊悍將屈無伏,想來就是大小姐了?」   雲丹琉唇角好看地向上挑起,「僥倖而已。」   秦檜肅容道︰「屈無伏在海上凶名赫赫,大小姐能斬殺此凶,真可謂女中豪傑。赤鯊海寇即便搶了三條船也得不償失。那些龍牙,想來大小姐是要用在船上了?」   雲丹琉道︰「海戰與陸戰不同,以沖、射為主。遠程以弓弩射擊,近戰則是船首衝撞。那些龍牙鋒利無比,裝在艦首便是近戰時的無敵利器。」   秦檜撫掌道︰「大妙!那些龍牙原本冗贅難用,雲大小姐裝在船上立時變廢為寶!即便赤鯊群寇也難撼其鋒。」   雲丹琉說起海戰立刻眉飛色舞,吳三桂長於騎射,對水戰不在行,倒是秦檜什麼都懂一些,談起海戰也頭頭是道,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熱鬧非幾。另一邊吳戰威和那些護衛也聊得投機,卻冷落旁邊幾個少女。   雁兒幾個頭一次和一群男人同席吃飯,一個個都羞窘得抬不起頭。程宗揚卻恍如未見,只一味勸酒。   雖然沒有被雲丹琉當場認出,但程宗揚心裡一直忐忑不安。為此他連自己屠龍的壯舉都沒有多說。   雲蒼峰傾身低聲道︰「幾位姑娘連筷子都沒動,這頓飯吃得委屈。」   程宗揚微笑道︰「我是故意的。一回生二回熟,剛開始不習慣,以後天天這樣就好了。唉,我現在也越來越覺得讓人伺候挺舒服,若再擺出主僕的架子,只怕往後真會變成石胖子那種廢物。」   雲蒼峰點了點頭,良久道︰「你有這分心思,真是難得。」   程宗揚笑道︰「我不是那種生下來帶著爵位的世家公子,自己有多少斤兩我自己心裡有數,總不好剛過兩天安穩日子就把自己當人上人了。對了,雲老哥,那件事你們查得怎麼樣了?」   雲蒼峰擺了擺手。在座的雖然都是心腹,但此事牽涉宮中,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雲丹琉喝起酒也頗為豪爽,酒到杯乾,不多時雙頰微顯酷紅。席間說起眾人用南荒帶回的龍筋製成弓弩,雲丹琉美目頓時異彩連現,立刻拉著秦檜要去看看那些弓。   雲丹琉一走,程宗揚如蒙大赦,交待二吳招呼眾人,便與雲蒼峰一同到書房細談。   「宮裡禁軍有八千多人,查起來頗費時日,眼下還沒有線索。」   雲蒼峰道︰「倒是帳目又清查出一些,其中有一筆兌換金銖的數額極大。」   雲蒼峰手指敲著書案,「更奇怪的是那筆金銖直接被人運走,沒有再運回內府。如果鄙商會所查無誤,現在內府已經沒有多少錢財可以動用,帝室再有大額支出,只怕要借貸了。」   程宗揚失笑道︰「皇帝還要借錢?晉國商稅一年下來數額就不小,那些錢還不夠花嗎?」   雲蒼峰笑道︰「程小哥有所不知。商稅、農賦都是國家收支,由尚書省的度支曹管理,只能用於公事開支。皇帝自己花錢是靠內府收入。」   程宗揚不知道這個,原來皇帝也要公私分明,不是想花錢就能花的。   「那筆錢不會是飛了吧?」   「若是靠錢莊兌換,自然有跡可尋。那筆金銖足有五萬枚,以兩輛馬車載運,除非找到載運的人,否則很難查出下落。五弟現在正動用他的關係,看內府當時是誰出面辦理此事。過幾日便會有線索。」   六朝通行的錢幣有銅銖、銀銖和金銖三種。三者規格體積相等,但重量和價值相差極大。程宗揚估算過,一枚銅銖的重量在五克左右,銀銖是六克,而同樣體積的金銖重量達到十一克。三者的兌換比值為一枚金銖兌二十銀銖,兌兩千銅銖。   由於金銖價格高昂,日常交易中大多數人都習慣使用銅銖,並把一千枚串為一貫。在建康這樣的大城,銀銖的使用量也相當可觀,但使用金銖交易的仍是少數。畢竟像張少煌、王處仲那樣動輒上千金銖,相當於數百萬錢的大手筆並不多見。   因此金銖一般做為存儲貨幣,比如建康與臨安之間的大額交易,一筆生意可能要牽涉到上千萬錢,若全以銅銖交割,僅貨幣的重量就達五十噸。以金銖計價,總數不過五千枚,重量不超過六十公斤,能起到定額支票的作用。   蕭遙逸的身份一直是秘密,程宗揚也不好告訴雲蒼峰自己準備潛進宮裡探查。正琢磨間,雲蒼峰微笑道︰「丹琉從小就好強爭勝,以前經常和她幾個哥哥鬧彆扭,心性倒不壞。這些年在海上漂泊,比從前沉穩許多。」   心性好壞自己不知道,脾氣可是夠火爆的。程宗揚試探道︰「大小姐是不是還有個姑姑?」   雲蒼峰神情一凜,「絕無此事!」   程宗揚碰了一鼻子灰,心裡更覺納悶。雲蒼峰一口否認,情況似乎不那麼簡單。但雲蒼峰對自己一向知無不言,連臨川王的事都沒有瞞自己,何必在這件事上撒謊呢?   程宗揚笑著轉開話題。「昨天筵席上看了大小姐帶回的珍寶,卻沒有見到特別出彩的,是不是老哥藏私了?」   雲蒼峰也露出笑容︰「果然瞞不過你。你既然要開珍寶行,老哥總不好和你爭。你們赴宴之前已經有一船貨物先送往臨川王府。」   程宗揚微笑道︰「雲老哥這一注下得有些大吧?」   雲氏和臨川王走這麼近,顯然在他身上投了重注。一旦出岔子,恐怕收手也沒那麼容易。   雲蒼峰低聲道︰「剛才我提到還查到一些內府購置的貨物,程小哥可知道是什麼?」   「什麼東西?」   「藥材。」   雲蒼峰冷冷道︰「一大半都是春藥的材料。看來我們這位陛下,一年來在宮裡是夜夜春風。」   程宗揚恍然大悟。晉帝精神不濟已經是公開的秘密,雲氏查出宮裡暗中購置大量春藥,推斷出晉帝在宮內毫無節制的大肆縱慾,很可能命不久矣。此時搶先下注,將來的得利必然豐厚異常。   雲蒼峰毫不隱瞞地說道︰「陛下至今沒有子嗣,一旦龍歸大海,按道理該兄終弟及,臨川王大位有望。」   雖然殤侯讓自己專做晉國宮廷的生意以接近宮中權貴,但程宗揚對晉國政局既不瞭解,也無興趣,笑道︰「那就先祝雲老哥心想事成了。」   雲蒼峰苦笑道︰「此事豈是易與?若讓我自己選擇,寧願與丹琉一同出海、遊歷天下,只是為了雲氏家業不得不如此。唉,丹琉也是……」   他歎息一聲,搖了搖頭。   「我聽說大小姐要到宮裡任職?」   雲蒼峰點頭道︰「這是陛下親下的詔令。不知他從哪裡聽說丹琉力斬海賊的事情,命她入宮擔任侍衛。」   「大小姐一旦入宮,要打探消息就方便多了。」   雲蒼峰歎道︰「眼下還不知道是否進入內宮。若是擔任內宮侍衛就不用我們整日在外面猜測。不過若非此事由五弟極力主張,否則我絕不會同意。」   程宗揚心裡明白,想必雲蒼峰看到宮裡購置的藥物生出一絲警覺,看出此事不那麼簡單。 第三章 馴婦   黑沉沉的室內只有一盞油燈散發出微弱的光芒。案旁的椅上坐著一個婦人,塗滿脂粉的面孔被燈光映得慘白。妝扮庸俗不堪,但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她隱藏在陰影中的眼睛靈動異常,不時流露出與她妝扮不相襯的狡黠光芒。   她蹺著腳,手裡拿著一把蒲葉做的扇子,在她腳前的地上放著一根門閂。門閂後站著一個美貌婦人。   那女子穿著一件艷俗的抹胸,抹胸是用最普通的絹紗製成,質地薄劣,貼在身上又薄又軟,蔥綠色的絹絲上繡著一朵碩大的牡丹花。   牡丹內,一隻黃腰黑尾的蜜蜂正在花心採蜜,周圍飛舞著一群蝴蝶,暗示著蝶戲牡丹、蜜採花心的隱喻。   抹胸形制窄短,給一個未發育的小女孩兒穿正合適,但穿著它的是一個成熟美艷的婦人。比身材小了一號的抹胸只能勉強掩住身體正面,那女子兩團高聳的雪乳不僅將抹胸高高撐起,還在抹胸上緣和左右兩側露出雪乳圓潤的弧線。   在她下身穿著一條同樣質地的褻褲。由於褻褲太過短小,無法完全拉到臀上,褲腰只能簸在雪臀上緣,雪滑的臀溝幾乎露出半截。褲腿更是只及大腿的一半,下面裸露著白生生的小腿和玉足。   程宗揚肚裡暗笑。這又是小紫捉弄人的手段,故意拿小號的褻衣讓這個熟艷的大美人兒來穿。自己只能看到卓雲君的背影,無法看到她的表情,但想來不會很好看。   雲蒼峰到前面繼續宴飲,程宗揚卻不想那麼早去見雲丹琉,趁著這點工夫不如看看小紫怎麼調教姓卓的賤人。   他半身鑽在被褥下,瞇著一隻眼睛,透過窗框的縫隙向內窺視。由於光線都被背後的被褥遮蔽,真氣被制的卓雲君沒有發現異樣,但小紫的目光幾次瞟來,已經發現自己在窗外。   卓雲君第一次以身著貼身內衣的姿態示人,又小又緊的褻褲緊緊包裹著渾圓豐滿的雪臀,薄到近乎透明的絲絹貼在肌膚上,羞態畢露。身前的抹胸更暴露,就像懸在豐挺的乳上,隨時都會滑落。   卓雲君雙頰像火燒一樣難堪,這種打扮就像一個艷俗的下等妓女賣弄風情,哪裡還有半分以往的逼人風采。   她忍羞屈膝,跪在門閂上向面前的婦人低聲道︰「女兒見過媽媽。」   接著她俯下身,雙手平伸,額頭貼在地面上。「媽媽萬福。」   那條抹胸只用一條絲帶繫在頸中,一俯身便從身上滑落,美婦白滑的上體幾乎整個裸露出來。由於卓雲君跪在門閂上,俯身時臀部比平常翹得更高,緊窄的褻褲向下滑動,渾圓的美臀大半暴露出來,在黑暗中白花花的耀眼。   卓雲君在地上伏了片刻,然後直起腰,雙手收回放在膝上。接著再次俯身,以一模一樣的姿勢向那女人叩頭,重複道︰「女兒見媽媽,媽媽萬福。」   一連做了十餘次,那婦人終於露出一絲滿意的笑意,沙啞著嗓子道︰「乖女兒,過來吧。」   卓雲君雙膝在門閂上跪得又僵又硬,身子一晃險些栽倒。她吃力地挪動雙膝,膝行到那婦人身前,然後揚起臉露出笑容。   「我的心肝肉兒……」   那婦人肉麻地說著,一手攬住卓雲君的頸子放在自己腿上,一臉慈愛地撫摸著她的粉頰。   卓雲君心裡幾乎滴出血來,臉上卻不得不掛出討好的笑容。   小紫手掌用黃連水染得發黃,又用魚鰾膠做出皺紋和硬繭,就像常年勞動搬的粗硬。這時在卓雲君光潔的玉臉上揉弄,看她眉頭不時皺起又強顏歡笑的樣子,不禁唇角翹起。   小紫手掌貼著卓雲君的面孔一路向下,撫摸她白滑的玉頸,最後伸到她胸口,粗著喉嚨道︰「乖女兒,讓媽媽揉揉你的奶子。」   卓雲君挺起胸,那只粗硬的手掌從她抹胸上緣伸入抓住她柔軟的乳房,然後把抹胸扯到乳下。   卓雲君年紀雖然不輕,但修道之人身體保養極好,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二十歲。她雙乳被扯出,雪團般擠在抹胸上緣的空隙間高高聳起。那對乳房仍保持豐挺姿態,只是乳肉更加豐腴柔軟,白光光又滑又膩。   小紫抬眼一笑,捻住卓雲君一隻乳頭用力拉長。   程宗揚暗罵一聲︰這死丫頭!明知道自己在外面偷窺,還故意來挑逗自己。   小紫捻住卓雲君一顆乳頭,一邊在指間揉扯,一邊教訓道︰「你年紀大了,只怕嫖你的客人不滿意。到了榻上要騷浪一些,把你的奶子屁股讓客人多玩玩,客人玩得高興說不定還能多給你幾個錢。」   卓雲君玉臉時紅時白,強笑道︰「女兒知道了……多謝媽媽。」   小紫等了片刻,然後挑起眉梢斥道︰「死娼婦!比豬還蠢!白長了一對又騷又浪的賤奶,連賣弄也不會?」   卓雲君被她擰住乳頭,痛得花容失色,只好說道︰「媽媽萬福……多謝媽媽玩女兒的奶子……」   兩顆柔軟的乳頭被那婦人揉扯得充血鼓脹,硬硬翹在雪團似的美乳上。小紫捏她一隻乳房,揉弄說道︰「乖女兒,搖搖奶子。」   卓雲君咬緊牙關,屈辱地挺動身體。她墨綠的胸衣被褪到乳上,裸露兩團白光光的乳房。一團高聳的雪乳被那婦人握在手裡揉捏得不住變形,另一邊乳房隨著她身體的挺動,一點一點搖晃起來。   微弱的燈光下,白滑的乳肉彷彿一團膩脂,帶著豐腴的曲線沉甸甸上下拋甩,充血的乳頭挺在乳上,彷彿嵌在白玉上的紅寶石。   小紫戲譫地朝程宗揚眨眨眼,然後喝道︰「再甩高一些!」   在那婦人的喝令下,卓雲君赤裸渾圓雪乳盡力甩動。乳房起落間發出「啪啪」的肉響。   「下賤的娼婦!把奶子甩個圈!」   卓雲君指尖死死諂進肉裡,乳房來回搖甩,在胸前劃著圈子。雪滑的乳肉顫動著,乳根不時拉緊。   卓雲君臉上雖然堆著笑容,低垂的目光卻像冰雪一樣寒冷。她本身是太乙真宗有數的高手,修為精深,尋常克制功力的手段她遲早會看出破綻,找到破解的手段。但那個年輕人不知用什麼手法散去自己的功力,無論丹田還是經脈內都空蕩蕩,找不到一絲真氣存在。   卓雲君用眼角餘光察看周圍的器物。這婦人一面粗魯庸俗,另一面又凶狠狡詐,每次離開都把房門牢牢反鎖住。自己反覆試過,這間房屋的窗房都被封死,無法打開。唯一逃脫的機會只能在這婦人出現的時候。   玩弄良久,小紫才鬆開她的乳頭,撫著她的乳房笑道︰「好乖的女兒,果然是個天生的淫材兒,奶子甩起來又騷又浪,讓媽媽都看得心頭起火。」   那婦人放開她,轉身調弄案上的兩隻罐子。   卓雲君笑容僵在臉上,藏在身後的手掌微微發抖。她在等待一個機會,而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卓雲君摸到腳下的門閂,幾日來的憤怒、恨意、痛楚和屈辱都湧上心頭。她猛然挺身,舉起門閂傾盡全力朝那婦人腦後打去。   程宗揚冷笑一聲。這賤人修為被制,靈覺大幅衰退,竟然看不出小紫是故意露出破綻,引她出手。   小紫朝程宗揚扮了個鬼臉,然後旋身劈手奪過門閂,順勢一扯,卓雲君便橫飛出去。   「砰」的一聲,卓雲君跌倒在地,發出一聲痛叫。她赤裸的雙乳撞在地上,傳來一陣碎裂般的痛意。   小紫一把抓住卓雲君的頭髮,門閂帶著風聲狠狠落在背上。卓雲君「呃」的低叫一聲,內臟彷彿被這一記門閂打得翻滾錯位。   門閂雨點般落下,每一記都讓卓雲君身體一陣顫抖,帶來皮開肉綻的劇痛。耳邊充斥婦人的痛罵︰「死娼婦!喂不熟的騷母狗!敢動手打老娘!看我不打死你這個賤貨!」   卓雲君強挨了幾下,終於忍不住哭叫道︰「媽媽,饒了女兒吧!不要打……不要再打了……啊呀……」   程宗揚在窗外看著,勃起的陽具愈發脹硬。那美婦抹胸滑到一邊,赤裸一雙白生生的乳房,被小紫打得滿地亂滾,蔥綠的褻褲幾乎褪到臀下,露出白花花的美臀。他看出小紫確實沒有用力,但再輕微的痛楚在卓雲君身上都放大數倍,使她無法承受。   看著卓雲君吃痛的慘態,程宗揚心裡一個字︰爽!明知道打不壞她,但那賤人痛楚的樣子一點都不摻假,不僅有足夠的報復快感,而且讓人慾念勃發。此時此情,程宗揚突然發現臘燭和皮鞭也是很有內涵的道具……   他彷彿看到自己一手皮鞭、一手臘燭,臉上帶著殘忍而淫賤的獰笑,而卓雲君這賤人白花花的肉體被繩索捆綁著。豐膩乳房上滴滿燭淚,光溜溜的大白屁股上印著鞭痕,在自己面前不住掙扎慘叫……   程宗揚看得火起,忍不住從被褥下鑽出來。卓賤人這會兒力氣全無,就連一個小女童也未必打得過,自己何必非要傻乎乎等到瓜熟蒂落?   程宗揚禁不住吹了聲口哨。這會兒闖進去直接在地上幹她,諒她也反抗不了。   「颼!」   一枝利箭拋物線飛來,緊貼他的脖頸紮在窗欞上,箭尾的雕翎不住抖動。   「當心!這龍雕弓力道極大,大小姐不要手滑了!」   「剛才那一箭射到哪兒了?不會傷到人吧?」   「看方位箭矢應該飛到後院,那邊無人居住,應該不會傷到人。」   秦檜和雲丹琉一邊說一邊奔進來。   程宗揚靠在窗戶上,臉上毫無血色,脖頸上被箭鋒劃破的傷口,鮮血緩緩流出。這算什麼?報仇嗎?你有種一箭射死我得了,暗箭傷人算什麼好漢!   雲丹琉停下腳步,驚訝地張大嘴巴。   秦檜嚇了一跳,風一般疾掠過來,等看清程宗揚的傷勢才鬆了口氣,說道︰「公子恕罪,在下……」   程宗揚一擺手,打斷他的話。   雲丹琉訕訕道︰「我剛才試……」   程宗揚急忙做了個手勢,讓她閉嘴,然後拔腿就走。   雲丹琉和秦檜對視一眼,連忙跟了過去。   到了院外,雲丹琉不好意思地說道︰「程少主,剛才我試用貴府的龍雕弓,不小心手滑……」   程宗揚抹去脖子上的血痕,沒好氣地說︰「過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雲丹琉拱手道︰「程少主大人大量。今日之事是丹琉莽撞了,得罪。」   得罪能怎麼辦?別說自己心虛,就是衝著雲蒼峰的面子也不好說什麼,程宗揚只能打個哈哈。   秦檜為人七竅玲瓏,天生的玻璃心肝、水晶肚腸,看程宗揚的舉動,心裡立刻明白八九分,笑道︰「區區小事,大小姐不必在意。我們到前面試弓。」   雲丹琉走出幾步,忽然回過頭︰「剛才的口哨是你吹的嗎?」   程宗揚強笑道︰「過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雲丹琉目光閃閃地打量程宗揚,最後落在他瘀腫的左眼上,唇角緩緩挑起,然後轉頭離開。   秦檜朝程宗揚一拱手,微微笑道︰「雲執事和大小姐由在下招待,斷不會誤事。」   這傢伙不用點撥就心頭雪亮,看出這院子有蹊蹺。有這個得力的手下,自己還能說什麼?   等秦檜離開,小紫施施然出來︰「程頭兒,你又來偷看了。」   程宗揚道︰「還說自己把她打服了呢,卓婊子這一記耳光打得真響。」   「程頭兒,你抓過魚嗎?再小的魚抓到岸上都要蹦幾下呢。何況是在太乙真宗的修道大美女呢?」   小紫笑著眨眨眼,「程頭兒,卓婊子的奶子好玩嗎?」   程宗揚臭著臉哼聲︰「普通。」   小紫略帶譏諷地說道︰「當然沒有你的小香瓜好玩了。」   提起小香瓜,程宗揚就一陣窩心。自己幾次想詢問蕭遙逸光明觀堂的情況,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不知道小香瓜被潘姊兒帶走後,現在如何?   程宗揚板著臉道︰「你在她脖子上摸來摸去,有癮啊?」   「大笨瓜。人家是探她的血脈運行,看她還有多少力氣。」   難怪這死丫頭每次都要摸摸她的脖頸。程宗揚轉過話題,「喂,你不問問我和孟非卿見面,說了些什麼?」   「這有什麼好猜的?肯定是他們日子過得好端端的,突然多出一個累贅要他們照料,覺得頭痛,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死丫頭就有這本領,不管什麼好事,讓她一說就赤裸裸只剩利益,沒有半點溫情。   「這是孟非卿給你的見面禮。」   程宗揚拿出那張地契,誘惑道︰「你肯定沒見過那麼好的房子。」   「不要!」   小紫理也不理,一甩簾子回到房內。   自己的院子就跟走馬燈似的,雲蒼峰剛告辭,蕭遙逸就帶著隨從來了。   那傢伙驚訝地張大嘴巴︰「程兄,你又化裝了?」   程宗揚正在院子裡用濕巾敷眼上的青眼圈,歎道︰「這回是真的。眼珠差點都被打出來。」   「誰打的?」   「哦,是撞的、撞的。」   蕭遙逸看了看周圍,「紫姑娘呢?」   「她在後面。你別擔心,那死……那丫頭好得很呢。這會兒離天黑還早呢,有什麼事?」   蕭遙逸滿臉春風立刻垮下,沉聲道︰「那兩個粉頭失蹤了。」   程宗揚心裡格登一聲。「麗娘和芸娘?」   蕭遙逸最後還是聽了程宗揚的勸說,沒有殺那兩個美妓滅口。天亮後,蕭五帶著那條小船回來,兩女乘船離開。蕭遙逸吩咐蕭五跟在後面,找到她們是哪家的女眷,再根據情形看是出言警告,還是直接把她們收為姬妾。誰知道小船在蘆葦蕩中三拐兩拐,竟然失去蹤跡。   程宗揚皺眉道︰「芝娘總該知道吧?」   蕭遙逸道︰「我已經讓人去找過。芝娘說那兩個粉頭是自己尋來的,講的和昨晚說的差不多,因為丈夫生病才夜間出來賣身。芝娘見她模樣長得標緻,又解風情,才留下來,在畫舫斷斷續續做了十幾日,平常不在船上,有客時才出面。」   「她們即便不在船上也該有個地方吧?不然有了客人,芝娘怎麼通知她們?」   「芝娘說,只要派了船,在溪口掛出畫舫的花燈,她們就會出來接客。」   程宗揚立刻道︰「那她們肯定住在溪口附近。」   說著他倒抽一口涼氣,「我記得青溪附近就是烏衣巷,她們不會是王謝那些世家大族的女眷吧?」   難怪蕭遙逸表情像吃了大便一樣難看。如果麗娘她們真是來自世家大族,略微透出口風,他的真實身份就洩漏無遺了。   「我已經讓人去查了。」   蕭遙逸埋怨道︰「早知道就不該放她們走。唉,如果我不聽你的鬼話,一刀一個,這會兒也不用傷腦筋了。」   「明擺著你自己也捨不得動手殺人,這會兒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太不夠意思了吧?」   蕭遙逸委屈地說道︰「你讓我找個理由推卸一下責任都不行?」   「你準備怎麼辦?」   蕭遙逸振作精神︰「溪口右岸是那些世家大族的聚集地。我讓人繼續去查,看哪家的主人這麼沒用,讓老婆出來做粉頭。」   「左岸呢?」   「左岸是宮城,用不著去查,倒省點力氣。」   蕭遙逸道︰「至於畫舫那邊,程兄,今晚咱們一同去,讓芝娘派船掛出花燈,看她們兩個來不來。」   程宗揚道︰「今晚恐怕你要自己去了。我和雲三爺約好一會兒要去雲家拜訪,只怕晚間趕不回來。」   蕭遙逸欲言又止。   程宗揚訝道︰「小狐狸,你還有事情瞞我?」   蕭遙逸道︰「其實我在她們兩個身上留了一點特殊香料,本來不會把人追丟,但只跟了一頓飯時間,香味就消失無痕。」   「也許她們是洗了呢?」   「能洗掉還叫特殊?那種味道一般人聞不出來,要十二個時辰才會消失。」   蕭遙逸擰起眉頭,用折扇敲著掌心說道︰「能把我的尋跡香去掉,那個人手段不簡單。」   程宗揚心裡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事情聽到這裡越來越像個圈套。「刺殺你的那個人找到了嗎?」   「找到了。」   蕭遙逸道︰「那個內史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主管文書,身長五尺九寸,面白無鬚。」   「江東五虎不是說他紫臉膛、大鬍子,眼上帶疤?」   這會兒兩人都心頭雪亮,指使江東五虎行刺的人必定是冒用身份。線索到了這裡已經全部中斷,往後只能看運氣。   蕭遙逸道︰「我來是想提醒一下程兄,你也要當心。那些人這次失手,後面肯定還有動作。我這邊還好,進出都有人跟隨。你自己要多小心,尤其是紫姑娘那邊多勞程兄費心了。還有,你別用濕巾,把手掌放在離眼睛半寸處,隔空揉上一刻鐘,保你的瘀傷盡復。」 第四章 若瑤   仍然是雲府的海蜃樓,不過此時樓內沒有昨日的歌妓舞女,偌大的堂上只擺了三張坐榻,周圍的屏風全部撒除,只垂了一道紗幕,四面一覽無餘。這倒是防止竊聽的好方法,無論是誰靠近海蜃樓都不可能不被發現。而且樓內光線較暗,有層輕紗遮擋,裡面盡可以看到外面,外面未必能看到樓內的情形,反而比一般的密室更安全。   雲棲峰已經在座,開門見山地說道︰「三哥從南荒回來屢屢說起程公子。我們雲氏是商賈之家,凡事以利益為先,公子莫怪!公子所言的器物,一年有多少收利?」   程宗揚已經反覆算過,胸有成竹地說道︰「第一年銷量不會太多,但五年內必能行銷天下。一斤銅可以製作二十尺的鏈牙,每尺以一個銀銖計價,可得二十銀銖,所費銅料不過一百銅銖,利潤在二十倍以上。」   雲棲峰搖了搖頭,「一斤銅料價值為一百三十銅銖。」   程宗揚訝然笑道︰「一斤銅製成銅銖也不過一百枚,如果值一百三十銅銖,那不等於銅比錢貴?作一百枚就要賠三十枚?」   雲蒼峰在旁插口道︰「程兄有所不知。純銅色澤發赤,鑄錢容易磨損,因此銅銖鑄造時一般摻入鉛、錫,以銅六鉛三錫一的比例鑄成。在我們雲氏鑄造坊,一斤赤銅可以鑄造一百六十六枚左右的銅銖。」   程宗揚恍然大悟,這是青銅鑄造的比例。與一般人以為的不同,青銅器剛鑄造出爐的時候呈現出漂亮的金屬白色,年代過久才出現青綠的銅蛂C後世常見的黃銅則是在銅料中加入少量的鋅。一般情況下,青銅比純銅硬度更高,並且隨著含錫量而提高硬度,用來製作武器也更鋒利。   「那鏈齒也不必全用純銅,用鑄錢的比例就可以,」   程宗揚從善如流地說︰「這樣換算還是一樣的價格。」   「公子認為這器物可以用在何處?」   程宗揚毫不猶豫地說道︰「靴、衣物、包裹,只要需要扣緊的地方都可以使用。拉鏈比繫帶和鈕扣的密封性更好,而且更加方便。只要有足夠的原料和工匠,我可以保證兩年之內讓建康人都用上拉鏈。建康城二十八萬戶,人口超過一百萬,每人一尺就是一百萬尺,收利一百萬銀銖。」   程宗揚興致勃勃還要再說,雲氏兄弟齊聲道︰「不可!」   程宗揚一頭霧水,只聽雲棲峰道︰「公子拉鏈構思雖然巧妙,但不難仿製,一旦流入民間,不出旬月必然有人製造出來。到時數百個商家與我們爭奪銷量和原料,利潤必然大降,甚至還會拉高銅價。因此我與三哥和六弟商議,銷路僅限於軍中,優先保證利潤。」   程宗揚啞口無言,雲老五雖然拒絕市場營銷,但也不是沒有道理。在這裡提知識產權無異於癡人說夢。拉鏈又不是什麼高科技產品,隨便一個工匠就能仿製。   話說回來,這東西也就是不需太高的技術,自己才有可能仿製。高科技的東西自己帶的也有,草原裡還埋著兩支手機呢,怎有可能純手工打造晶片。   雲氏把拉鏈推向市場,好不容易打開的銷售網可能幾個月就被人搶得乾乾淨淨!這還不是最致命的,如果算上對銅價可能產生的影響,雲氏就要為這件小東西付出難以接受的代價。   晉國一半以上的銅銖都由雲氏鑄造,雖然目前有利可圖,但銅價一旦上漲,鑄錢必然出現虧損。雲氏每年鑄錢都有定額,到時賠本鑄錢才是得不償失。   如果把原料換成其他材料,鐵容易生蛂A重量也更大;鉛更容易磨損。如果是純錫,遇到寒冷天氣可能變成粉末,鋁就不用想了,要到十九世紀才被人發現。在這個時代,金屬以外可以選擇的材料更少。   程宗揚心裡歎道,許多技術的失傳可能出於這種原始的知識產權保護意識。但站在雲氏的角度考慮,維持小範圍、高利潤的製作銷售,也許是他們唯一的選擇。程宗揚雖然不甘心也沒有辦按,誰教自己不能白手起家,創造出一套完整的化工產業呢?   程宗揚想了半晌,最後無奈地說︰「也只好如此了。」   雲蒼峰道︰「其一,我雲氏商會出鑄銅作坊一處,工匠三十人,每年供應銅料五千斤,製作拉鏈十萬尺,將來如果不夠,還可按需求追加。製作之事由程氏全盤管理,雲氏不再插手,如何?」   這等於是雲氏提供工廠、技術人員和原料,由自己全權生產,條件不可謂不優厚。程宗揚當即道︰「可以。」   「其二,作坊所有的產品由雲氏統一收購,以每尺十枚銅銖計價。程公子,你看怎麼樣?」   這一下是獅子大開口,以每尺一枚銀銖的價錢算,等於雲氏拿走百分之九十的收入,只給自己留百分之十。   程宗揚抗議道︰「這也太少了吧?我不說五五分成,至少也要四六分成。」   雲蒼峰道︰「我們雲氏出作坊、工匠和原料,等同承擔所有的成本,讓程公子坐收漁人之利。三者相加,成本至少佔五成,所得利潤不過五十銅銖,程公子平空拿走兩成已經不少了。」   雲蒼峰與自己交情深厚,程宗揚相信自己向他要個上萬銀銖,他眼都不眨地就拿出來,白送也沒什麼關係。但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一談到生意,雲蒼峰就露出商人本色,錙珠必較。這會兒自己如果太大度就是將交情和生意混為一談。   程宗揚笑道︰「雲執事算得也太精了吧?五千斤銅製作十萬尺拉鏈,相當於十萬銀銖。原料占一成,三十名工匠,每人每月二十枚銀銖工錢,不過七千二,作坊我便是租用,每月也不超過二百枚銀銖,三者相加,成本最多只佔兩成。八成利潤我拿四成,等於三十二枚銅銖。再去兩枚算交情,一口價,每尺三十枚銅銖。」   雲蒼峰笑咪咪道︰「鑄銅作坊哪裡是隨便能租來的?不瞞程公子說,那處作坊便是鑄造銅器,每年還有一萬銀銖的收益。僅此折入成本就有一成,何況還有運輸、損耗的費用,雲某說成本佔五成,並不算多。」   程宗揚打起精神,與雲蒼峰、雲棲峰反覆爭辯,甚至聲稱自己建造作坊、招募工匠、採購原料、銷售貨物,算下來也能把成本控制在四成以內,還能淨拿六成利潤。   雲蒼峰則道,白手起家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不要說作坊不是一時半刻可以建成的,單是熟練的鑄銅工匠就不易尋找。   雙方你來我往,一邊爭論,一邊互相讓步,最後把收購價定在二十枚銅銖一尺,超出五千斤的產量則是三十枚銅銖一尺,並且由雲氏承擔作坊及工匠的所有開支。   敲定細節後,雲蒼峰親自擬定契約,雲棲峰則喚來僕從款待程宗揚。三人談論時都是並膝正襟危坐的架式,雲家人還好說,程宗揚頭一次跪坐這麼久,這會兒鬆懈下來只覺兩腿發麻,爬起來道︰「雲五爺,我在院子裡走走不妨事吧?」   雲棲峰笑道︰「不妨,程兄便當這裡自己家,儘管隨意走動。」   程宗揚也不客氣,到了樓下看周圍無人,立刻逾牆而過,按著上次的路徑,熟門熟路找到那處院子。   院門仍然緊鎖,牆角的翠竹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輕響。程宗揚抬指在門口的花瓶上一敲,指下發出一聲清響,然後拾階而上。   那個披著狐裘的少女坐在樓梯盡頭,水一樣的眸子靜靜看著他,然後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輕聲道︰「你來了。」   程宗揚笑道︰「你知道是我?」   「每月望日前後,這個院子是不能進人的。」   程宗揚看了看周圍,小心道︰「我來沒什麼關係吧?」   「沒有。」   程宗揚挨著少女腳邊坐下,「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少女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如瑤。」   程宗揚誇張地拍了下手掌,「真是好名字!喂,你別笑,這名字真的好聽。我要有個女兒就叫她程如瑤。」   「你不是姓蕭嗎?」   「哦,我是說順口了,讓女兒跟母親的姓。」   少女哦了一聲。「原來蕭公子已經有妻子了。」   「妻子倒談不上……喂,說說你自己吧,為什麼別人不能進來?還有,穿這麼厚的狐裘難道不熱嗎?」   少女慢慢道︰「我幼年時得過一場大病。每到望日前後就通體發寒,時常聽到有人走動就會昏厥。」   「竟然還有這種病?」   程宗揚好奇地說道︰「你現在是不是好一些了?」   雲如瑤搖了搖頭。   「那你這會兒為什麼沒有昏倒?」   「我也不知道……」   雲如瑤輕聲道︰「有時說話就會睡過去。」   「昨天你沒事吧?」   「睡一時就好了。有一次我昏了四天,五哥把棺材都準備好了。還是三哥請來一位高僧把我救轉過來。」   「你三哥是雲蒼峰?」   「你認得他?」   程宗揚訕訕道︰「難怪雲丹琉叫你姑姑呢,沒想到雲老哥還有個這麼小的妹妹。」   雲如瑤低聲道︰「我是庶出的。」   嫡出是正妻所生,其他姬妾生的都是庶出,兩者雖然同出一父,但在家族和社會上地位相差極大。程宗揚對這些毫不在意,大夥兒都是爹生媽養,能有什麼區別?   「你身上好香,是不是用了龍涎香?」   雲如瑤從袖中取出一個寒冬時節才用的手爐,銅爐的氣孔內正散發出奇異的芳香,懷中滿滿的都是馨馥香氣。   昨天見過一面,不知為何這個少女寂寞的容顏總留在自己腦海中。一想到心裡就軟軟的,禁不住想去呵護。自己明知道這事是雲家的忌諱,仍忍不住過來與她說幾句話。   「你病那麼重,身上倒沒有藥味。」   「我不吃藥的。」   程宗揚玩笑道︰「難道雲家請不起醫生?」   「三哥說,凡藥都有毒性。我秉性原本就弱,再服藥會傷了身子,平常只是吃些補品。」   也不知道雲家有什麼難言之隱,生怕被人知道有個妹妹身染重病,連對自己也隱瞞不說。恐怕雲如瑤生下來就沒離開這處院子。   雲如瑤抬起眼︰「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程宗揚道︰「我是你三哥的朋友,陪人來談生意,想起昨天的事,專門來看看你。」   「談什麼生意?」   「算是銅器吧。」   程宗揚隨口說了幾句,雲如瑤靜靜聽完,問道︰「我可以看看嗎?」   程宗揚把背包遞過去,少女拉了幾下,想了想道︰「你算錯了。」   「什麼?」   「銅器坊的鏈牙做不了這麼小,每顆鏈牙做下來大概寬三庫、長八壓,一斤銅料份量約為三合,製成鏈牙約長七尺四寸。如果鏈牙做得更大,長度會更短一些。」   雲如瑤輕輕道︰「你應該按重量計價才公平的。」   合是六朝使用的容積單位,約等於五十分之一升。自己只是大概估計一斤銅料能做二十尺,五千斤等於十萬尺,一年能拿兩百萬銅銖。雲如瑤卻對銅料的容積、銅器坊的製作水準如數家珍,按照她計算的結果,自己的收入銳減三分之二,一年能拿到三百多金銖的收入就不錯了。   「雲三哥竟然玩這一手來陰我?」   雲如瑤小聲道︰「三哥哥並沒有算計你。鏈牙都是以澆鑄法鑄成,大小雖然不同,但製作所費時間相差不大。蕭公子原本計算一年耗銅五千斤,制十萬尺。仍以十萬尺計,耗銅就不是五千斤,而是一萬三千六百斤。前五千斤可制三萬七千尺,收入七十四萬銅銖;後面八千六百斤可制六萬三千尺,以每尺三十銅銖計價得一百八十九萬銀銖,合計為二百六十三萬,算下來每年還多拿三成有餘。我想,五千斤之後另外計價這一條是三哥哥添上的吧?」   程宗揚驚訝地看著她,這一串計算中牽涉到銅料密度、體積的換算,從鏈牙的體積推算出尺寸,再根據銅器坊的生產能力得出產量,最後分別計價,算出最終收入,讓自己來算,就是拿著計算機、列好公式,至少也要十分鐘。沒想到這個病懨懨的少女卻有著電子計算機的心算能力,上百萬的數字隨口道來,沒有半點遲滯。   程宗揚呼了口氣。「你說得沒錯。那一條是雲三哥主動說的。哈,你是不是學過速算的方法?能算這麼快。」   「沒有。」   雲如瑤小聲道︰「我只是無聊時拿書來看,那些僕婦不識字,有時拿來的是帳本,我也只好一條一條讀下去,慢慢就會算了。」   原來是這樣……這也夠天才了。讓自己看帳本大概只會睡著。   雲如瑤眼睛一亮︰「你好像讀過很多書?」   「……讀過一點。」   「能給我講講嗎?」   「嗯……」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有三個人,一個白臉的,一個紅臉的,一個黑臉的,三人一個頭磕在地上,從此成為兄弟……」   「是桃園三結義嗎?」   「你看過?哦,後面是三兄弟從地上爬起來,然後保護唐僧西天取經。」   雲如瑤綻出一個笑容︰「不對,那是西遊。」   程宗揚笑道︰「你都看過,我還講什麼?」   「說個我沒看過的好嗎?」   一時半刻從哪兒給她找故事?揚臉想了半晌,程宗揚發現只有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看的一部小說記得還挺清楚,內容也挺長。至於合不合適……講個簡版的好了。   程宗揚咳了一聲︰「從前有一個人,叫約翰法雷爾……」……他一刀把自己的好朋友幹掉,然後流淚轉過身。」   雲如瑤駭然笑道︰「他是個壞人啊。」   「不能說很壞吧,就是有一點點好色……哦無恥。」   「後來呢?」   「他殺了那個叫巴比的朋友,然後去向公主謝罪……哎呀!時間不早了,雲三哥還等著我去籤文契。」   程宗揚急忙站起來跳下樓梯。一回頭,只見雲如瑤潔白如雪的面孔掩在狐裘間,唇角帶著一絲笑意,靜靜看著他輕聲道︰「你還會來看我嗎?」   程宗揚只是想看她昨天昏厥後恢復得怎麼樣,畢竟她是未出閣的姑娘,自己不好沒事就溜過來看她。不過程宗揚這會兒不假思索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當然!只要你不覺得我討厭就行!」   「謝謝你,蕭公子。」   好吧,黑鍋就讓那小子背到底吧。程宗揚搖了搖手,飛也似的離開小樓。 第五章 銷金   「啪!」   雙掌相擊。   程宗揚與雲蒼峰簽下文契,然後擊掌為約。旁邊的雲棲峰笑容滿面,叫道︰「取酒來!今日大家一醉方休!」   雲蒼峰笑著挽起程宗揚︰「我在南荒便與程小哥約好,要請他到建康的銷金窟一遊。改日等六弟回來再請程小哥來赴家宴。」   雲棲峰笑道︰「也好!三哥多費心了。」   吳三桂在前院等候,見程宗揚出來立刻牽馬過來。接到蕭遙逸的警告,程宗揚出門也小心起來,出門時秦吳二人總有一個跟在身旁。程宗揚向吳三桂打了手勢讓他跟著,然後和雲蒼峰一同上了馬車。   「小哥方才走到哪裡去了?」   雲蒼峰道︰「我和老五讓人找了幾趟,也未找到。」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我看到院後的假山挺有趣,一時忘了回來。對了,雲老哥,五原城那邊可有消息?」   在白龍江口與祁遠分手,程宗揚越想越放心不下,委託雲蒼峰派人到五原城打聽消息。萬一蘇姐己那妖婦翻臉無情,無論如何也要把祁遠救出來。   「小哥不用心急,今日是八月十三,再有四五日就有消息了。不過我聽說那位蘇掌櫃生意越做越大,前些天有人接洽一筆生意,說五原城白湖商館的蘇掌櫃有意在秦淮河畔購置樓宇,把她的醉月樓開到建康來。」   程宗揚摸了摸頸後的烙印。「雲老哥,不瞞你說,我跟那妖婦有點過節。她既然敢來,能不能設個圈套讓那妖婦賠上一大筆錢,血本無歸?」   以雲家的勢力,要設個圈套輕而易舉,雲蒼峰卻搖了搖頭。「我們雲氏以義利為本,這種事既做不得,更不能打著雲氏的旗號去做。」   程宗揚歎了口氣,「那我只好自己想辦法。咦,雲老哥,咱們是去哪兒?」   雲蒼峰笑道︰「當然是建康城最大的銷金窟,金錢豹!」   程宗揚一口水嗆住,連聲咳嗽起來。   面前是一座富麗堂皇的樓宇,雖然僅有三層,高度卻超過六丈,後面更有一座飛簷斗拱的樓堂高出其上,兩座樓相隔十幾丈,在空中以飛架的復道相連,緊臨著秦淮河,氣勢恢宏。   門前一塊巨石用一人多高的字體雕刻著「金錢豹」三個字,字中填著硃砂。暮色剛臨,石旁一串碩大的燈籠點得通明,石上字跡被燈籠照映,便是在河上也看得清清楚楚。   兩名小廝奔出來先趴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等雲蒼峰踩著他們背脊下車,才爬起來笑道︰「雲三爺!有段日子沒來了!」   程宗揚不習慣把人當成下馬石,直接跳了下來,另一個小廝讚道︰「公子爺好身手!連軍中的將爺也被公子爺比下去了。」   雲蒼峰隨手掏出一把銅銖丟給他們︰「章老闆呢?」   兩個小廝撿起銖錢,眉開眼笑地說道︰「章老闆不知道是三爺來,不然早出來迎接了。兩位爺,裡邊請!」   樓內立著一道金漆屏風,上面用翠玉、瑪瑙、珍珠鑲嵌成花鳥圖案,兩角各懸著一串蓮花燈,燈盞都用白玉雕成,燈光一映,整座屏風金碧輝煌。屏風後是一條走廊,十幾名花枝招展的美妓林立兩旁,嬌聲道︰「兩位爺,請進。」   樓內是一座大廳,六十四根巨柱撐起的空間寬敞無比。大廳四周擺著數十張桌子,離自己最近的一張桌上放著一張黑漆棋喉,上面用金絲嵌有迷宮一樣的紋路,中部鑲著四顆圓形的翠玉,構成一個正方形。   程宗揚好奇地看過去,只見棋盤兩邊放著六紅六白十二枚棋子,其中各有一枚棋子較大。棋盤一側是六根細竹管,竹管一剖為二,一邊平整,一邊呈弧面,外塗黑漆,凹槽內灌了銀汁。   一名文士拿起竹管在手中搖著。對面的大漢緊盯他的手勢,旁邊圍觀眾人高聲叫道︰「貴彩!貴彩!」   片刻後,文士一把撒下,六支竹管在案上轉了幾下,最後停下來時全部是銀槽朝上。圍觀眾人神情越發激動,齊聲叫道︰「殺梟!殺梟!」   文士志滿意得,慢悠悠拿起棋子,一連走了六步,最後一步將那名漢子的大子逼入死角。眾人歡呼聲中,那漢子冷哼一聲,將一堆銀銖推到文士面前。   雲蒼峰笑道︰「這是六博之戲。大子稱梟,小子稱散,竹管稱箸。每一擲都有貴彩與雜彩之分,雙方以箸數行子,先殺梟者為勝。這漢子不過輸了二十餘枚銀銖,不算多。」   原來這裡還兼營賭場。程宗揚環顧四周,周圍數十張桌子各有不同賭局。棋枰繪著關、坑、塹標記,用五木投擲、六馬行棋的樗蒲;棋枰呈長方形,繪著門樑,雙方共有三十枚棋子,擲骰行棋的雙陸;略似象棋,擲骰行馬的打馬;以六枚骰子同擲,同色辨輸贏的投瓊;用銅銖四門押寶的攤戲;拿銅銖投擲賭戲的關撲,甚至還有自己見過的牌九,五花八門、琳琅滿目。這會兒天色還未全黑,大半賭桌都聚滿人,一個個吆五喝六,氣氛熱烈。   程宗揚笑道︰「賭博還有這麼多花樣。」   「賭博之戲向來禁而不絕。如先主武帝就酷好搏蒲之戲。」   雲蒼峰指點道︰「這裡都是博戲,樓外院中還有一處,是各種斗戲︰鬥雞、斗鴨、斗犬、鬥蟋蟀……不一而足。」   程宗揚回頭道︰「長伯,你不是喜歡斗鵪鶉嗎?不去瞧瞧?」   吳三桂搓了搓手,尷尬地一笑。程宗揚大笑著掏出錢袋︰「這些銀銖你拿去吧。先說好,這是你預支的工錢,往後兩個月你就沒錢可拿了。」   吳三桂卻道︰「會之今日沒來,屬下要守護公子,改日再來斗戲。」   「有雲老哥在,還能有什麼事?你儘管去,只要別輸光就行。」   雲蒼峰知道兩人不是尋常隨從,也笑著勸說,但吳三桂執意不肯,程宗揚只好作罷。   一個胖子像球一樣從樓梯上滾下來,遠遠抱拳拱手嚷道︰「雲三爺!多日不見,又發福了!」   那人面孔、耳朵、身材、肩膀、手指無處不肥,一笑五官便擠成一團,幾乎看不見眼睛,胖得讓程宗揚都覺得稀奇。石超與他一比都是個俊俏的後生。   「章老闆。」   雲蒼峰抱拳行禮,接著挽起程宗揚笑道︰「我是陪程公子來散心,程公子初次來建康,今日可要見識見識你這銷金窟。」   章瑜翹起肥嘟嘟的拇指。「能讓雲三爺親自作陪,程公子這面子大了!只怕小店簡陋,入不了程公子的法眼。」   章老闆諂笑著壓低聲音,「今日小店新來幾個絕色女子,程公子要不嫌棄,便請樓上坐。」   幾人談笑風聲地上樓,一名小廝過來低語幾句,章老闆臉上肥肉顫了幾顫,為難地對雲蒼峰說道︰「雲三爺,外面又來了幾名客人,小的去寒暄幾句,一會兒過來給三爺陪罪。」   「章老闆不用客氣。」   章老闆匆忙離開,雲蒼峰低聲笑道︰「這胖子叫章瑜,綽號八爪章魚。金錢豹是章家家傳的生意,到他已經是第三代,在他手裡生意越做越大,現在已經是秦淮河當仁不讓的龍頭。尤其是他開的金枝會館,尋常達客貴人也難得一進,往來的都是六朝的王侯巨富。」   二樓廳內正在表演歌舞,雲蒼峰毫不停留,領著程宗揚直上三樓,然後跨過連接兩樓的復道,飛橋帷幕垂下,頓時將前樓的喧囂隔在身後。   那座飛橋位於兩樓之間,宛如一道飛虹懸空架起。橋廊遍飾彩繪,雕著龍飛鳳舞的圖案。憑欄而立,右側的秦淮河與左側的建康城盡收眼底,對岸的長堤是百姓聚居的地方,房舍鱗次櫛比、人煙稠密。河面上掛著花燈的畫舫往來如蟻,一派繁華景象。   「這座銷金窟日進斗金毫不誇張。一般客人來此一趟至少要花費二十個銀銖。多的上千銀銖也能一夜揮霍乾淨。」   一千銀銖就是十萬錢,相當於平常人家兩三年的收入。這銷金窟可謂名副其實。   「我看著那邊樓上有個金字,是不是就是金枝會館?」   「金枝會館不在此處。那邊管得更嚴,要入得會館的人必須有人推薦,每年繳納數千銀銖的會費方可入內。」   程宗揚大出意料。竟然還搞會員制,看不出八爪肥章魚這麼有頭腦。   說話間,一陣喧嘩聲從身後傳來。   「爺這張弓怎麼樣!桓老三眼都翻到天上去了,爺一箭射出去,那小子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哈哈,三層犀甲,一箭射個對穿!誰見過這麼強的弓耶!這不是程兄嗎?程兄!程兄!」   程宗揚轉過身,笑道︰「張侯爺。」   張少煌甩開眾人,大步過來,只朝雲蒼峰打個招呼,便一把拉住程宗揚的手,笑得嘴都合不攏。   程宗揚忍不住道︰「張侯爺今天也有心情來這裡逛逛?」   張少煌得了那張龍雕弓,立刻拉著城中的世家子弟去比試。龍筋製成的弓弦果然不同凡響,張少煌知道自己的力氣頂多能射三十來步,不敢離靶太遠,誰知這一箭射出不但射倒靶子,還射透三層犀甲。   張少煌這一手一兄出來頓時技驚四座,讓他贏了一個大大的綵頭,臉上這分光彩更不用說。   張少煌喘了口氣,拉著程宗揚道︰「程兄,什麼都不說了!今晚的花銷都是我的!去把章胖子叫來,讓他給我們兄弟安排幾個新鮮的絕色!」   雲蒼峰笑道︰「怎好教張侯爺破費?今日老夫作東,張侯爺若是有意,不如改日吧。」   雲蒼峰這個面子,張少煌不能不賣,但他也不客氣,扯著程宗揚道︰「今晚我是跟定程兄了。雲執事,你乾脆連我一同請了吧,改日我再回請。」   雲蒼峰大笑道︰「張侯爺何等身份!平常想請也請不來,老夫今日是沾了程小哥的光。」   張少煌貼在程宗揚耳邊道︰「程兄,那東西你先替我瞞著。等過幾日我贏了小侯爺那小子,好好讓他吃個癟。」   程宗揚一口應諾。「好說!說起來小侯爺似乎不怎麼來這些地方?」   張少煌笑嘻嘻道︰「那可不。他老子是誰?少陵侯蕭侯爺,小侯爺是怕撞見熟人,回去挨他老子教訓。」   程宗揚卻知道蕭遙逸從來沒挨過打,說蕭侯爺管教得嚴多半是父子倆對外的飾辭。至於他不來這些地方還是因為掩藏身份的關係。當日蕭遙逸說起芝娘的好處,先提到的就是嘴嚴。   一進樓內,程宗揚便吃了一驚。這裡明明是幾丈高的樓上,眼前卻有一池清水,旁邊柱上盤著幾條鎏金的飛龍,龍口中噴出清泉注入池中。   張少煌笑道︰「章胖子挖空心思才把水引到這裡。一會兒在池中表演美人兒出浴,程兄定可大飽眼福。」   這邊客人比前面少了許多,但在座的一看大有來頭。其中一席坐著三名客人,身後幾名大漢一字排開,目光凶狠,望之不似善類。   雲蒼峰低聲笑道︰「章胖子膽量不小,三道九流都敢接納。」   「你說他們?」   「中間那個是游雍,既是太湖盟的大盟主,又是翻江會的大龍頭,號稱雙龍頭。」   雲蒼峰指點道︰「左邊的是太湖盟副盟主譚英,右邊那位是翻江會二龍頭馬雄。他們這些年大小案子做了幾百起,是六朝聯名緝拿的要犯。」   幾個黑道漢子大模大樣坐著,馬雄用隨身帶的尖刀在炙熟的牛腿上剔下一大塊,旁若無人地伏案大嚼。   「他們跑到建康來逛窯子,難道不怕官府?」   張少煌道︰「大伙井水不犯河水,左右搶不到我家,誰去管他?程兄!這一觥我先干了!雲執事,你也干!」   張少煌倒沒多少王侯架子,三人同坐一席,不多時便推杯換盞起來。席間說起近日的趣事,張少煌笑道︰「那還用說?首推小侯爺和程兄當日在秦淮河的壯舉。好嘛,整條秦淮河都驚動了,爭相圍觀,就差沒給兩位扔錢。」   程宗揚道︰「我是被那小子陰了,誰知他這麼能喝。」   「小侯爺的酒量誰不知道?三五斤花彫下肚,只有別人不敢聽的,沒有他不敢說的。我們幾個常說蕭哥兒幸好是生在蕭侯爺府裡,要是生在寒門,鐵定是個亡命江湖的遊俠。」   「哈哈,那傢伙脖子上的刺青已經說得明白。」   張少煌眉飛色舞地說道︰「有種朝這兒砍!那傢伙真是有種!石胖子眼紅的不得了,也想在脖子上刺一句。他涎著臉去求小侯爺,小侯爺也不廢話,拔刀對著他的脖子一刀下去,石胖子當場嚇得尿了褲子,讓大夥兒好一通笑話。」   程宗揚笑道︰「那小子說他是岳帥的弟子?」   「可不是嘛!小侯爺整天吹他跟岳帥的交情,不過岳帥死的時候,他還是個吃屎的孩子,只不過吹吹牛用嘴巴過過癮。偏偏那小子還自己當了真,最聽不得有人說岳帥的壞話。那天程兄也在,那小子,」   張少煌笑罵道︰「我若把他的話給蕭侯學一遍,保他屁股開花。」   程宗揚舉觥與張少煌一碰,笑道︰「張侯爺度量夠大。」   張少煌歎道︰「我也不是度量大,你不知道那小子難纏得很。你讓他吃點虧,他非要機會補回來不可。還說呢,今天剛出了件事——也不知昨天謝萬石言語間怎麼得罪他。謝小子下午回家,一開書房就看到一對銅鈴大小的牛眼瞪得血紅,書房裡一塌糊塗,架也倒了、書也破了,滿牆滿地都是牛糞,讓謝老二差點沒昏死過去。」   張少煌撫掌笑道︰「不用問,能幹出這種事的除了小侯爺,建康城裡找不出第二個!我來的時候聽人說,謝老二剛醒過來緊接著乘了車,讓人扶著去找蕭侯討個說法。」   蕭遙逸是什麼樣人,別人可能只看到他荒唐,自己卻心知肚明。那小子肯定不會無聊到去做這種閒事。但為什麼他找到謝萬石頭上,只有問過他才知道。   金槌擊在玉製的磬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接著十餘名美妓魚貫而入,花枝招展地倚著客人坐下。張少煌隨便摟了一個,心思卻全沒在那美妓身上,笑道︰「且看今天出場的是哪個。」   張少煌身份尊貴,本來應該坐在中間的主位,但他一坐下就佔了旁邊的客席,反而把程宗揚擠到中間。吳三桂負手立在程宗揚身後,鷹隼般的目光不停在堂內掃視,雖然有點煞風景,但讓自己安心不少。   雲蒼峰剛談成生意,原想帶程宗揚來散心,偏偏遇上這位張侯爺全不把自己當外人,弄得他啼笑皆非。   幾行燈籠沿著柱子垂下,將清池映得通明。一隻玉白的纖手從水中優美地伸出,驚鴻一瞥間又沒入水中。   琴聲響起,彈的卻是古曲<流水>。水中那個曼妙身影伴著琴聲翩然游曳,忽然腰身一折,身子猶如圓弧,從手指到足尖從水面飛速掠過,不待眾人看清又消失不見。   優雅的琴聲間,一具美妙的女體彷彿一枝玉白的蘭花從水中升起。她絲綢般的髮絲披在肩上,身上只披了一幅輕紗;被水一浸,輕紗變得透明,那具雪玉般的胴體在燈光下若隱若現,添了幾分嫵媚。   水中升起的還有一朵荷花。舞姬立在一片花瓣上,兩手在頭頂合緊,身子輕柔地扭動起來。那具光潔軀體像水一樣柔潤,胸前兩團豐乳輕顫著,灑下晶瑩的水滴。   清歌起,那女子柔媚地舒展肢體,曼聲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夕何夕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頑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舞姬在池中輕歌曼舞,白美玉體變幻出種種柔美的姿勢。一曲唱完,餘音裊裊,彷彿還在梁間迴繞不絕。   座中客人都被歌聲吸引,程宗揚也心神俱醉,連旁邊的美妓都忘在腦後。正出神間,忽然一道刀光閃過釘在那舞姬腳邊,嚇得她一聲尖叫。   轟然一聲,各家的隨從上前護住主人,連吳三桂也踏前一步,鷹眼警覺地看著四周。   只見黑道雙龍頭游雍旁那叫馬雄的漢子跳起來,拍著油乎乎的手掌叫道︰「唱得好!太好啦!再唱十遍!」   張少煌方才吃了一驚,這會兒一口酒頓時噴出,雲蒼峰也禁不住莞爾。   那位雙龍頭游雍正襟危坐,面無表情地喝道︰「氣質,注意你的氣質!我他媽說過多少遍,都給我斯文一點!」   程宗揚又是駭然又是好笑,這些黑道人物匪氣十足,坐在這兒聽曲也難為他們了。   章瑜章胖子剛會過客,這會兒像個肉球一樣滾過來,滿臉堆歡地說道︰「游爺莫惱,來來來,喝杯酒消消氣。馬爺說的是,讓她再唱一遍,再唱一遍!」   那舞姬餘悸未消,聽了老闆的吩咐只得怯生生重新歌舞。章瑜打揖陪笑,安撫游雍一席,然後過來笑道︰「張侯爺,沒驚著你吧?」   張少煌笑呵呵道︰「章胖子,你這裡上有龍飛鳳舞,下有魚游蝦戲,端的是熱鬧非凡啊。」   章老闆滿臉堆歡,眼睛瞇成一條縫,「侯爺見笑了,只要能伺候得諸位爺高興,就是小的福氣。」   說著他朝程宗揚看了一眼,瞧不出這個年輕人怎麼能讓張侯和雲家三爺都在旁邊作陪。這樣的身份難道是哪位王爺?   章瑜加倍小心,堆笑道︰「小號這些庸脂俗粉,不知程公子是否還能看得過眼呢?」   花花轎子人抬人,與人客氣也是給自己方便。程宗揚笑道︰「章老闆這銷金窟令人大開眼界。」   章瑜連忙道︰「公子謬讚了。」   程宗揚與雲蒼峰對視一眼,問道︰「聽說章老闆還有個金枝會館?」   章瑜眼中透出一絲掩飾極好的得意,一邊謙虛地說︰「那邊往來的都是朋友,比這裡清靜一些,」   他朝旁邊那席悄悄揚了揚下巴,小聲道︰「像那些粗人,會館裡是不接待的。」   程宗揚轉著茶杯,笑道︰「改日定要拜訪一下。」   章瑜露出一絲為難。張少煌道︰「這有什麼難的?你那裡不是三個人作保就行嗎?我一個,雲執事一個,再加小侯爺,夠了吧?」   章瑜陪笑道︰「小侯爺那邊,小的請不動。」   張少煌拍了拍腦袋,「我倒忘了,小侯爺只喜歡畫舫。王駙馬行吧?」   章瑜眼睛頓時一亮︰「程公子與漢安侯認識?」   張少煌酸溜溜道︰「可不是嘛,五千金銖的交情呢,駙馬爺這點面子總是要給的。他要真不給就去找石胖子。程兄,石超把新買的侍姬都送你了,作保這種小事還有什麼好說的?」   張少煌說的幾個都是建康城響噹噹的人物,和這些人都有交情,這個年輕人的身家不問可知。章瑜急忙道︰「侯爺這是哪裡話,有侯爺和雲三爺一句話,在下還有什麼信不過的?」   張少煌笑道︰「就這麼說定了。章胖子,開館時知會我們兄弟一聲。」   章瑜臉上肥肉都放出光來,「一定一定!」   說著他壓低聲音,「程爺,這珠姬是小號剛買的,還沒接過客人。公子若不嫌棄,讓她今晚給公子侍寢如何?」   張少煌笑著用折扇在章瑜頭上打了一記︰「好你個章胖子,看人下菜碟。怎麼不叫來陪我呢?」   章瑜笑嘻嘻道︰「侯爺是小號的常客,程爺是初次來,胖子當然要用心巴結。」   程宗揚正要答話,眼角忽然一動,看到一個身影從門口路過。   程宗揚霍地站起身,不顧張少煌和章瑜驚訝的眼神,說道;「在下酒沉了,改日再來。章老闆、張侯,我有事先走一步。雲老哥,你替我多勸侯爺幾杯。」   說著朝雲蒼峰施個眼色,拔腿就走。   雲蒼峰雖然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但他是老江湖,當即拉住張少煌笑道︰「張侯爺,今天是老夫請客,你可不能逃席啊。」   吳三桂影子般跟在身後,程宗揚道︰「盯著他!」 第六章 暗尋   前面一個身影正朝長橋走去,剛才雖然只瞥了一眼,但那人的紫紅臉膛、頷下一把大鬍子,自己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沒看到他眼上是否有疤。   程宗揚也心裡嘀咕自己是不是有點疑神疑鬼。畢竟建康城百萬人口,紫臉膛、大鬍子的漢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未必這麼巧讓自己撞見正主。   不過程宗揚覺得昨晚的刺殺不會那麼簡單,有人用假身份找來幾個小毛賊刺殺蕭遙逸,本身就夠古怪的,而麗娘和芸娘的失蹤更是給自己敲響警鐘。   聯想到宮中怪事,紙醉金迷下的建康城其實危機四伏,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把本錢賠得乾乾淨淨。   紫臉漢子不急著離開,在大廳賭了兩把,輸了六、七枚銀銖才一臉懊惱地收手出門。   程宗揚起身要追,卻被吳三桂一把拉住他。   「公子,盯人不是這樣盯的。」   吳三桂道︰「那漢子剛才關撲時一直用眼角餘光觀察身後。這會兒追出去肯定讓他看個正著。」   「那怎麼辦?」   「不用急。」   吳三桂道︰「他跑不掉。」   樓外是臨江的大道,此時正值酉初時分,街頭華燈初上、人流湧動。紫臉漢子一出門便混雜在來往的人群中。過了一盞茶時間,兩人邁步出門,眼前人群熙熙攘攘,哪裡還能看到紫臉漢子的蹤跡。   吳三桂胸有成竹,鷹集般的目光在大道上一掃而過。「這邊。」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你不是蒙的吧?這路上腳印有好幾萬個,你一眼就能認出來?」   「方纔在樓上的復道內,不知少主是否留意那漢子腳步。」   吳三桂道︰「那廝腳步沉重,身上分明帶的有重物。屬下仔細打量過,他腰間鼓出一圈,多半帶著成貫的銖錢。」   「這地方腰纏萬貫的有錢人多了,帶著十貫八貫也不算多吧?」   吳三桂猙獰地一笑︰「那漢子腰間的銖錢不超過兩貫。但從他腳步聲推斷,屬下肯定他帶的是金銖。」   兩千枚金銖重量超過四十斤,價值更是相當於四百萬銅銖,即使在金錢豹這樣的銷金窟也足以令人瞠目。程宗揚心頭疑雲叢生,紫臉漢子帶著一大筆錢,究竟是什麼來頭?   微弱的燈光下,吳三桂指著路上一個淺棧的足印道︰「這個就是他的!帶著四十多斤的重物,即便他多方掩飾也免不了留下痕跡。」   程宗揚道︰「走,咱們看看這個大富翁往哪裡去。」   足跡一路向西朝朱雀門走去,接著進了城門,走上御道。兩人沒有貿然追蹤,而是在路旁一處茶攤坐下慢慢喝茶。   一碗茶役有喝完,吳三桂用肘輕輕推了程宗揚一下。程宗揚抬起頭,只見一個戴著斗笠的行人從旁邊經過。他穿著一件灰撲撲的長衣,步履輕鬆,看不出什麼異樣。   「這人身上沒帶錢吧?」   吳三桂低聲道︰「他換了外衣,用斗笠遮住大半面孔,身上的金銖也換了地方。不過有一樣東西沒換,公子留意他的鞋子。」   程宗揚拍了拍腦後。在一般人思維中,鞋子最容易被疏忽,無論追蹤者還是被追蹤者都很少在鞋子這個細節下功夫。那漢子這麼一點疏漏就被吳三桂的鷹眼盯個正著。   程宗揚笑道︰「長伯看起來粗豪,心思卻細,能看出這麼多道道來。」   「這都是侯爺的教誨。論起追蹤的本領,屬下比會之差遠了。」   程宗揚暗想︰殤侯把這兩個得力手下交給自己可謂幫了大忙。只是想到這兩個人的「歷史」紀錄,仍不免有些戒心。   吳三桂道︰「公子是要追那筆金銖,還是要追人?」   「當然是人!」   蕭遙逸來不及繫上衣服,披在肩上匆匆闖進書房︰「程兄找我?」   程宗揚衣服濕漉漉沾滿露水,頭髮上還沾黏幾根壓斷的青草。這會兒他歪在坐榻上拿著一隻寶石紅的花瓶把玩,一邊打著呵欠道︰「這瓶子很值錢吧?」   「三千銀銖罷了,你想要就拿走吧。」   蕭遙逸扯了個蒲團,盤膝在他對面坐下,「你一大早來不是跟我談花瓶的吧?看你的模樣,昨晚一宿沒睡?不是跟哪個姑娘風流一晚吧?」   「風流個屁。」   程宗揚放下花瓶,精疲力盡地說︰「這幾天把我整慘了。先是熬夜陪雲老哥辦事,然後被你拽出去荒唐一晚上,還遇上一群蠢賊行刺。好不容易昨天去散散心,結果又在野地裡趴了四、五個時辰,為你幹了一夜的活兒。這下大清早我就討賞來了。」   蕭遙逸眼睛一亮︰「什麼事能勞程兄大駕?」   「我昨天遇見一個人。」   隨從蕭五遞來井水浸過的面巾,程宗揚接來抹了抹疲憊的面孔,振作精神。「那人西時初從金錢豹離開,進朱雀門,在御道停了一刻鐘左右。酉時三刻出來往南經過浮橋,一路南行,到山裡已經是戌時四刻。然後那人進了一座寺廟,我和長伯在山裡等到寅時,沒有見他露面才回來。」   蕭遙逸兩眼閃閃發亮︰「誰?」   「紫臉膛,大鬍子。」   程宗揚道︰「過浮橋的時候,長伯裝作無意擠過去看了一眼,瞧見那人眼上有個疤。」   蕭遙逸動容道︰「好小子,竟然讓你逮上了!」   程宗揚繼續道︰「那座寺廟看起來挺新,而且還有樁怪事……」   蕭遙逸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是不是廟裡那些和尚看起來都很能打的樣子?」   這下輪到程宗揚驚訝了,「你怎麼知道?」   「建康城往南過朱雀橋,走路一個時辰左右,那地方叫天闕山。山裡正好有一座寺廟去年剛建成,叫佛窟寺。」   蕭遙逸冷冷道︰「修寺的不是別人,乃是朝中大司空徐度。他任司空之前是鎮東將軍,節制六州軍事。」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我記得謝萬石也是鎮東將軍?」   「沒錯,謝二是接他的軍職。」   蕭遙逸鄙夷地說道︰「那飯桶屁用沒有,剛上任的時候,他大哥指點他籠絡諸將,謝二就把諸軍將領都叫來擺開筵席。席間諸將都等主將發話,結果這位平常口若懸河的談玄名士一句都說不出來。憋到最後,謝二拿鐵如意朝眾將一指,說︰『諸位都是勁卒!』那些將領都是屍山血海裡搏出來的功名,這會兒被他說成小卒,臉上哪裡掛得住,差點兒當場掀了桌子。後來還是他大哥到營中逐一拜訪才勉強安撫下來。」   程宗揚笑道︰「看來那些勁卒不怎麼聽這位將軍的?」   蕭遙逸擠了擠眼,嘻笑道︰「所以我才弄了頭牛。如果真是謝二干的,他開門看到的就該是老虎了。還想讓丫頭扶著來告狀?門兒都沒有!」   程宗揚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不會平白去找謝萬石的麻煩。說吧,謝家這位公子爺和行刺你的人有什麼關係?」   蕭遙逸無辜地說︰「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別氣啊。嘿嘿,其實我是做給他大哥看的。」   蕭遙逸收起嘻笑,正容道︰「謝二雖然是個飯桶,謝家老大卻是個人物。昨天我先鬧了一場,只要謝安石不犯痰氣,謝家就不會來蹚這灘渾水。」   「你查出來了?」   蕭遙逸點了點頭。「聽到一點風聲。如今程兄找到這個人,更坐實這個消息。」   蕭遙逸攤開折扇,輕輕搖著︰「不瞞程兄說,想要我命的人來自軍中。晉國軍隊分為三支,最強的一支是北府兵,現在由臨川王節制。他是近親宗室,親王掌軍免不了受人擎肘。另一支是家父掌管的禁軍,人數雖然不多,但兵甲之精過於北府兵。還有就是諸州的州府兵。   「昨天蕭五查到消息,州府兵有人在打聽我的行蹤。我遇刺的事除了那兩個粉頭,只有你知我知。剩下的知情人,除非就是兇手。昨天我找謝萬石麻煩的消息傳出去,別人只會覺得我又在淘氣,而兇手那時聯繫不上江東五虎,再聽說此事就明白行刺失敗。我這一記打草驚蛇,那些人未必能沉住氣。這不,那個人就露面去了佛窟寺。」   「你是說,那寺廟裡的和尚其實是州府兵的軍士?」   程宗揚道︰「難怪昨晚我們等了兩三個時辰都沒找到機會潛到廟裡。」   「程兄,你這次又幫了我大忙。有了佛窟寺這條線索,這一下就水落石出了。嘿嘿,佛窟寺離建康近在咫尺,又在山中,五百名精壯和尚不顯山不露水地就藏下了。」   蕭遙逸用扇子拍著掌心,冷冰冰笑道︰「徐度這老東西當年殺人如麻,我原以為他建座寺廟是為了消業,卻是別有用心。」   「我怎麼覺得你有恃無恐呢?上次他們沒殺死你,下回說不定就是五百張勁弩。真是個好消息,以後我要離你遠一點,免得跟著你倒霉。」   蕭遙逸用折扇支住下巴,喃喃道︰「這個我還沒算到,五百張勁弩……這下好玩了。」   「那漢子從金錢豹出來,不會和八爪章魚有什麼關係吧?」   「章胖子一向規規矩矩作生意,這種事諒他也沒這分膽量。」   「你準備怎麼辦?」   蕭遙逸眉峰一挑,像碰見什麼開心事一樣,得意地笑道︰「這個我已經想過了。讓我來選,最好的辦法就是下次遇刺時,我老老實實讓他們幹掉。我是獨子,我老爹老來喪子肯定無心掌管禁軍。到時候徐老賊一手握著州府兵,一手握著禁軍,裡面再放著個木偶皇上就有熱鬧看了。」   程宗揚吸了口氣。「我這會兒才聽明白,你是巴不得有人謀反,弄得天下大亂吧?」   蕭遙逸探過身,擠眉弄眼地笑道︰「有意思吧?要不咱們兩個做場戲,在秦淮河爭風吃醋,先對罵半個時辰,等看熱鬧的人多了,你突然一刀把我幹掉,給大家一個驚喜。程兄別怕,我在建康城是有名的人嫌狗憎,你殺了我,說不定建康城的人聯名送你一塊大匾,上寫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程宗揚沒聽他胡扯,腦中想著另一件事。一邊宮中鬧鬼,一邊朝臣謀逆,臨川王掌管北府兵、大司空背後操縱州府兵,再加上掌管禁軍的蕭侯爺,三方勢力角逐,晉國這場戲還真熱鬧。   自己本來是到建康開商號,結果與臨川王和蕭侯分別拉上關係,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連小命都沒了。子日︰「危邦不入,亂邦不居」自己還是收拾收拾跑路比較合適。但雲蒼峰和蕭遙逸這邊的忙又不能不幫……   程宗揚歎了口氣︰「咱們一起到宮裡看看究竟是什麼情形,今晚不見不散。」   蕭遙逸大喜過望︰「一言為定!」   昨晚自己突然離開,一大早雲蒼峰就遣人過來問安。程宗揚隨便搪塞幾句,打發了雲家的僕人,蕭遙逸後腳又送來禮物,除了平常的吃穿用具,還有那只寶石紅的花瓶。   好不容易打發完,程宗揚往榻上一躺。剛閉上眼,耳朵就被人扯住。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死丫頭,你要來陪大爺睡覺就趕快乖乖爬上來!」   小紫嬌喘吁吁地說︰「人家等你好幾個晚上了呢……」   耳邊響起一陣窸窸窣窣地脫衣聲,接著一股脂粉香氣撲鼻而來。程宗揚聽准方位,一把摟住那具光潔的肉體用力壓在身下。   少女被壓得嚶嚀一聲,兩團柔嫩的玉乳頂在胸前傳來一陣暖意,程宗揚慾火中燒,咬牙道︰「死丫頭,我看你還往哪兒跑!」   小紫「咯咯」的笑聲從身後傳來,程宗揚一怔,連忙睜開眼睛,只見面前一張嬌靨含羞帶喜。她不過十五、六歲年紀,眉眼盈盈如畫,鮮嫩無比,依稀有幾分眼熟。   程宗揚怔了片刻,有點不確定地問道︰「你是雁兒?」   少女脫得只剩下貼身小衣,這會兒被他摟得緊緊的壓在身下,不禁羞得面紅耳赤,小聲道︰「是……雁兒來給公子侍寢……」   程宗揚跳起來,把衣服放在雁兒身上冷著臉道︰「我已經說過了,我這裡沒有什麼下人,更沒有金谷園那些狗屁規矩。你們願意留在這兒,就安安心心留下。以後想嫁人就嫁,如果是我這裡的兄弟,嫁妝我給你們出。至於我就算了,一時半刻我還沒打算娶妻。」   說著程宗揚板起臉對小紫喝道︰「死丫頭!又是你搗的鬼!」   小紫笑吟吟道︰「程頭兒,你命裡帶的桃花越來越旺了呢。」   程宗揚咬牙道︰「你等著!一會兒我找你算帳!」   小紫眨了眨眼睛,「雁兒都快哭了。」   雁兒被他說得臉上時紅時白,眼中泫然欲泣。   程宗揚心裡一軟,放緩聲音道︰「你們要想明白了,我那些兄弟看起來粗魯了點,但都是熱心腸的好人,而且都是有身家的。比如吳大刀還是個不大不小的富翁,嫁給他也不算虧了。跟著我又沒有什麼名分,黑不黑白不白,妾不妾婢不婢的,有什麼意思,你說是不是?」   雁兒咬著唇,抱著衣服慢慢抬起眼。「奴婢知道,主人是個君子。」   小紫翻了翻眼睛︰「傻瓜!你見過一邊看著你的漂亮大腿,一邊流口水的君子嗎?程頭兒,我好佩服你哦,口水都流到地上還說那麼嘴響。」   程宗揚尷尬地抹了抹嘴巴,對雁兒溫言道︰「乖乖回去,好好想明白了。你現在不是什麼下人,將來要好好過日子的。六朝把女人貞潔看得比天都大,這種傻事女人幹一次都太多了。」   小紫好奇地盯著程宗揚左瞧右瞧,程宗揚沉著臉道︰「怎麼?不認識了?」   小紫翹起唇角,笑道︰「你不會要放過那個道姑吧?」   「別傻了!」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教訓道︰「她是我的敵人,敵人在我這裡是沒有人權的!」   「有場戲你看不看?」   「不看!」   小紫失望地說︰「那人家只好找秦檜了。」   「你找他幹嗎?」   「他長得又高,模樣又帥,」   小紫扳著手指道︰「武功也好,還博學多識,溫文有禮,談吐風趣……」   「你想嫁給他?那太好了!」   程宗揚欣喜地說道,接著長歎一聲,「雖然有點對不起會之,也顧不得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然後用力一踩。   「啊!」   程宗揚抱著腳,趁機往雁兒身上倒去,還沒佔到便宜就被小紫扯住。   秦檜匆忙趕來,聽到小紫的要求不禁為難地皺起眉頭︰「嫖客?」   小紫點了點頭,煞有其事地說道︰「又奸又壞那種。」   「又奸又壞……」   秦檜沉吟半晌,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我行嗎?」   小紫翻了翻眼睛。   秦檜道︰「扮成奸人倒沒什麼。只是在下怕扮得不像,露出馬腳,反而誤了公子的大事。」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正容道︰「會之兄,放心吧,我對你信心十足!」   昏暗的斗室內,一具白膩的肉體伏在地上。她身上的衣物又小又短,褻褲半褪,露出白馥馥的美臀;蔥綠的抹胸掀開,兩團雪滑的乳房懸在胸前,齊根沒入一個長方形的物體中。那是一口狹長的木槽,槽內盛滿褐色的汁掖,散發出淡淡的腥味。   卓雲君還記得在龍闕山的時光,身為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自己曾經倍受尊榮。在崇信道家的唐宋兩國,太乙真宗的教御每每受到國師般的禮遇。即便佛寺林立、崇佛禮僧的晉國也不敢有所輕慢。   然而此時,卓雲君心底已經不僅僅是絕望了。自己就像蛛網上的蚊蟲,每一絲掙扎都只讓蛛絲纏得更緊,帶來更多痛苦。那婦人簡直是惡魔的化身,她甚至沒有在自己身上留下任何一處肉眼可見的傷痕。但卓雲君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支離破碎。   當房門的響聲傳來,卓雲君像被蜂墊住一樣,渾身侈嗦了一下。   那婦人走到身前,雙手叉腰,發出一聲尖笑。   卓雲君從幻想中驚醒過來,短暫恐懼之後,隨即露出媚笑︰「女兒見過媽媽,媽媽萬福……」   「起來吧。」   卓雲君勉強撐起身體,兩團濕淋淋的雪乳「啵」的一聲,帶著汁液從槽中脫出。   那條抹胸隨即垂落下來掩住雙乳。   那婦人用蒲扇撥開抹胸,只見卓雲君乳房上下被木槽壓出兩道紅印,此時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褪。   如果不是卓雲君身陷絕境,僅從身體的恢復速度就可以猜到自己並沒有被廢去修為,真氣仍然在體內流動。小紫根本不給她思考的機會,拿起蒲扇在卓雲君身前扇著,一邊笑道︰「乖女兒,這一夜睡得可好?」   抹胸飄起,氣流拂在乳上。一陣涼意襲來,冰水一樣的寒意彷彿透過肌膚浸入乳房深處。卓雲君扯著僵硬的笑容說道︰「睡得好,多謝媽媽……」   卓雲君濕淋淋的雙乳在氣流吹拂下變得飽滿而堅挺,猶如一對光滑的玉球高高聳起。那條薄薄抹胸滑入乳溝,貼在乳間。兩團濕透的乳肉愈發白膩,肌膚繃緊,紅嫩乳頭在乳暈上一點點翹起,色澤愈發鮮亮。   褐色的汁液迅速變淡,最後變成透明水痕沿著雪乳飽滿的曲線淌下,在乳頭凝成一滴,微微搖了片刻,然後滴落。   小紫一出現,卓雲君心就縮成一團,彷彿被恐懼攫奪。片刻後她才意識到身體的變化,露出錯愕眼神。   小紫用蒲扇在她身上打了一記︰「把腳抬起來。」   卓雲君顧不上多想,連忙一手扶著桌案,吃力地抬起小腿,發出一陣鐵鏈的輕響。她真氣雖然被制,常年修行的肢體柔韌性依然如初,將白美的玉腿挺成一條直線,平平抬起。   小紫拿出鑰匙打開她腳上的鐵鐐,一邊眉花眼笑地說道︰「小浪蹄子,年紀不輕了,腳還和未出閣的姑娘一樣嫩呢。」   小紫托起卓雲君的玉足,摸了摸她白美的纖足。卓雲君一陣毛骨悚然,忽然那婦人擰住她的小趾,「格」的一聲脆響擰斷她的趾骨。   卓雲君臉色一瞬間變得灰白,慘叫聲還沒逸出喉嚨就痛得昏厥過去。   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卓雲君咳嗽著醒來。折斷的右腳小趾傳來刺骨痛意,使她禁不住渾身發顫。   那婦人「匡」的扔下盆子,若無其事地說道︰「乖女兒,跟媽媽來吧。」 第七章 整倩   腳趾觸到地面,一陣劇痛襲來,卓雲君痛得幾乎昏倒。她顫抖片刻才扶著牆,一步步跟在那婦人身後。   被囚禁不知多少時日,自己終於走出這間黑暗的斗室。卓雲君心裡沒有半點喜悅,有的只是痛楚和對未來的無盡惶恐。她想自己永遠也忘不了這間破陋的房舍,就在這裡,曾經的榮耀、驕傲和尊嚴都像敝履一樣被隨意丟棄。   她不知道門外黑沉沉的世界裡等待自己的是什麼。但付出一隻腳趾的代價之後,她寧可放棄尊嚴委屈求全,也不願去招惹這個粗鄙而惡毒的婦人。   油燈微弱的光芒映出一條走廊,這處房間在走廊盡頭,兩側還有幾個相同的房間。所有房間中,只有這一處有門,其他都懸著陳舊的布簾,或粉或黃,曖昧的燈光從簾中透出,隱約還能聽到有人笑語。   那婦人領著她走進隔壁的房間,說道︰「乖女兒,這間屋子往後就是你的住處了。」   卓雲君低下頭。「多謝媽媽……」   眼前的房間又窄又狹,一張發黃的竹榻幾乎佔據所有的空間。榻上放著一個竹枕、一條薄薄的布被。榻尾放著一口淨桶,一張木盆,盆上搭著一塊布巾。這點可憐的家俱就是她僅有的物品。在角落裡還放著一張奇怪的凳子。   那凳子長四尺,窄一尺,長凳一端打著一枝兩尺高木架,看起來像是凳子的靠背,但木架兩旁分佈四對高低不等的橫枝,不知是做什麼用途。整張凳子是用梨木做成,顯得笨重之極。   「這是春凳,又叫合歡椅。別看它模樣簡單,能玩幾十種花樣呢。」   卓雲君喉嚨動了一下,臉色雪白地說道︰「女兒知道了。」   「你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這幾日先不用接客了。」   已經到崩潰邊緣的卓雲君心底驀然湧出一陣感激,「多謝媽媽。」   小紫笑吟吟拿起門閂︰「祖師爺定下的規矩,做了娼婦,每日早晚要挨一次殺威棒,每次十記。第一記叫打賤骨,第二記叫認賤命,第三記叫用心,第四記叫戒驕……天下都是一樣的規矩,錯不得。乖女兒,趴到凳上去。」   卓雲君對那根門閂畏若蛇蠍,她白著臉趴到凳上,接著門閂落在臀上,打得她痛叫一聲,玉體劇顫。   「啪!啪!」   門閂在臀上發出清脆肉響,卓雲君咬牙竭力支撐。等到第十下打完,卓雲君幾乎去了半條命,她一口氣鬆開,渾身癱軟般伏在春凳上,肌膚微微抽動。   忽然隔壁傳來一聲奸笑,卓雲君聽過無數人聲,從來沒有聽過這樣陰惻惻、充滿奸惡的聲音,就像一條隨時要擇人而噬的響尾蛇。   「紫大娘,又在教訓女兒了?」   那婦人揚聲道︰「秦大爺,奴家剛花錢買了個婊子,又白又浪,嫖一次才十個銅銖,要不要嘗嘗鮮?」   卓雲君本來痛得起不了身,聽到這話,身體立刻一陣咚嗦。   那漢子奸笑道︰「大爺這會兒正樂著呢。來,再親一個!」   說著隔壁傳來一陣淫猥的親嘴聲,卓雲君聽在耳中,面孔不禁發紅,接著又變得雪白。   程宗揚一臉好笑地扭過頭,看著秦檜把手放在嘴邊,對著虎口親得山響。雁兒坐在一邊掩唇偷笑。   程宗揚彎下腰,在雁兒耳邊小聲道︰「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裝像點叫兩聲。」   雁兒忍了片刻,然後叫道︰「大爺,輕一點……」   「叫得真好聽……只不過你這麼小聲,她怎麼能聽到?」   「大爺,輕一些!」   秦檜知機地獰聲道︰「小娼婦,把腿張開!讓大爺爽一下!」   說著他低聲道︰「公子,合適嗎?」   「合適,太合適了!」   程宗揚小聲笑道︰「會之兄,表情夠淫蕩啊。」   隔壁傳來的淫聲讓卓雲君臉色時紅時白,那婦人冷著臉道︰「聽到了嗎?隔壁的姊兒歲數還不及你一半,看人家多賣力氣——一天能掙上百個銅銖。你這沒用的東西!」   那婦人斥罵幾句,然後又換上笑容,假模假樣地說道︰「乖女兒啊,只要你肯用心,接的客人不會比她少。過來,讓媽媽瞧瞧。」   卓雲君撐起身體,拖著劇痛的腳趾走到那婦人身前。   「來坐媽媽懷裡。」   卓雲君咬了咬牙,依言坐在那婦人膝上。那婦人身材嬌小,卓雲君比她高了一個頭,看起來倒像她長輩,此時只能像個小女孩,順從地坐在那婦人懷裡。   小紫摟住她的腰肢,教道︰「乖女兒,客人到這裡是買樂子的,別人做的,你怎麼做不了?左右是哄客人開心。我瞧你模樣還算標緻,見著客人先親個嘴,讓客人嘗嘗你唇舌是不是又香又甜。知道了嗎?」   卓雲君勉強道︰「多謝媽媽指點。」   那婦人一邊摟住她的腰,一邊伸出手指。卓雲君明白過來,只好張開紅唇含住手指,在唇間舔舐。那婦人手指又苦又腥,卓雲君不知道是她手上的黃連和魚膘,禁不住一陣反胃。   小紫也怕露出破綻,指尖在卓雲君唇上一抹,笑道︰「好甜的小嘴……跟客人親過嘴,接下來就把抹胸摘了,拿你的騷奶讓客人耍弄。」   隔壁傳來男人喘息的聲音,秦檜虛張雙手,叫道︰「快活!快活!」   程宗揚盤腿坐在榻上,透過牆上釘孔看著隔壁動靜,一邊小聲笑道︰「秦兄是不是做過青樓惡客?」   卓雲君耳力大不如前,只要壓低聲音,不虞被她聽見。秦檜道︰「公子剛回來那天,屬下和紫姑娘去了趟城外的娼窠。」   程宗揚納悶地說︰「娼窠?死丫頭去那兒幹嘛?」   「紫姑娘讓屬下在外望風,自己擒下娼窠的老鴿,拷問了一個時辰。」   程宗揚恍然道︰「我說這死丫頭扮那麼像呢,還真下功夫啊……」   說著程宗揚眼睛一亮,看見卓雲君兩手伸到頸後解開抹胸的繫帶。   卓雲君的年紀連小紫的娘都做得,此時這樣一個熟艷的婦人卻像嬰兒一樣,香軀半裸地乖乖坐在那丫頭腿上。單是這顛倒怪異的一幕就足以讓程宗揚心懷大慰。   再看到卓雲君神情間又是恐懼又是難堪,還要竭力擠出討好的笑容向小紫獻媚的樣子,程宗揚禁不住一陣得意。   什麼榮寵尊貴的教御,說到底也是個女人,為了少挨些打,還不是老老實實做了婊子?這賤人心腸狠毒,模樣倒不壞,那對奶子渾圓聳翹,乳肉白光光彷彿浸滿汁液,而且……好像比以前更肥更滑。   卓雲君解下抹胸,赤著上身坐在小紫腿上,按照她的吩咐聳起雙乳來回抖動。兩團白美的乳肉在身前顫動不已,讓人感覺那兩團乳肉像灌滿水的雪球般,沉甸甸份量十足。   卓雲君愕然發現身體傳來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室內空間由於空氣無法流通,顯得又悶又熱,待上片刻,肌膚便汗津津沾滿汗水。然而乳房被汁液浸過的部位卻彷彿裸露在寒風中,傳來冰冷的感覺,肌膚對氣流每一絲輕微浮動都敏感無比。   忽然乳尖如熱水燙到般一熱,卻是被那婦人捻住乳頭。   「呃……」   卓雲君低叫一聲。乳尖觸感像電流一樣,帶著一股滾熱和酥麻的感覺,透過皮膚戰慄著傳入乳肉深處。   接著手指一扯,乳頭帶著那股電流的觸感,彷彿同時被人從乳肉深處扯出,匯聚在婦人指尖。   卓雲君尖叫一聲,兩乳被扯得聳起,戰慄的身體彷彿化成一灘軟泥,幾乎從那婦人腿上跌落。   「你……你……」   卓雲君恐懼地瞪大眼睛,望著那個惡魔般的婦人,吃力地叫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那婦人露出狡黠笑意,輕聲道︰「乖女兒,這叫天女酥。任你仙女下凡,被它浸上一夜也要渾身酥軟。」   卓雲君尖叫著推開小紫︰「放開我!快放開我!啊……」   小紫捻住她兩顆乳頭用力一扯。卓雲君雙手按在小紫肩上,渾身的力氣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身體一軟倒在小紫懷中。白光光的上身赤裸著,在她懷裡不住抖動。   那婦人手掌磨擦著乳肉,卓雲君只覺兩乳像被火燒一樣滾熱。她玉體橫陳,像玩具一樣躺在那婦人腿上,兩團渾圓乳房在她掌中不住變形。   卓雲君竭力想抬起手卻沒有一絲力氣,只能敞露一雙雪乳任她玩弄。   隔壁男女交歡的聲音不住傳來,以往卓雲君不屑一顧的淫聲,此時卻彷彿有莫大威力。伴隨著那婦人火一樣的雙手,每一聲落入耳內都彷彿引起自己心底深藏的慾望。   忽然,那婦人用一隻手把她兩顆乳頭捏在一起,來回揉搓,另一隻手順著她豐膩的胸乳向下,掠過白滑小腹探進她短小的褻褲內。   卓雲君玉頰猛然間脹得通紅,她脖頸向下仰去,紅唇張開,兩條白美的大腿咚嗦著並在一起,夾住婦人的手指。   兩顆充血的乳頭被捏在一起,乳暈凸起,雪白乳肉間透出一抹嫵媚的紅暈。那隻手掌在褻褲內鼓起一團,手指像彈琴一樣來回撥弄。   卓雲君臉色越來越紅,忽然隔壁傳來一聲怪笑,「小浪蹄子,下面都濕透了……」   卓雲君像觸電一樣猛地昂起頭,玉體弓起,小腹急劇收縮,雙腿繃緊。接著她褻褲底部泛出一片水痕,在股間迅速擴大。   小紫笑吟吟拔出手指放在美婦面前,讓指尖濕黏的液體滴在她姣美的面孔上。   卓雲君玉體輕顫,臉上混雜著無數表情,屈辱、痛楚、難堪、恐懼、嫵媚、羞恥……她從來沒有這樣軟弱過,彷彿一口氣就能將自己融化。   那婦人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隔壁傳來一聲放肆的大吼,夾雜女子不堪重負的低叫。   卓雲君紅唇咚嗦片刻,最後勉強挑起唇角,輕聲道︰「多謝媽媽……」   「卡」的一聲,鐵鐐鎖住,房間陷入黑暗。   小紫笑嘻嘻來到隔壁房間,只見雁兒一臉羞赧地待在床角,秦檜遠遠待在另一邊。雖然隔著好幾尺的距離,他表情卻做得十足,一臉猙獰又下流的淫笑,活像一個剛舔了蜜的淫棍,還在呼呼的喘氣。   「那個大笨瓜呢?」   秦檜這才收起入戲的淫笑,尷尬地看了雁兒一眼,說道︰「公子看了片刻,方才出去了。」   「嘩!」   程宗揚光著膀子站在井欄旁,兩手舉起木桶將新汲的井水兜頭潑下,一邊用力甩著頭髮。   雁兒從門窗都被遮掩的房舍出來,連招呼都沒有打,玉臉飛紅地低頭匆忙離開。   秦檜這會兒已經恢復從容,頷下長鬚收拾得一絲不亂,斯斯文文地朝程宗揚抱拳一揖到底,說道︰「公子。」   程宗揚扔下木桶,笑道︰「會之辛苦了。」   秦檜正容道︰「為公子辦事是屬下職分所在,怎敢言苦?」   程宗揚大笑道︰「得了吧,剛才你那德性活像剛偷了雞的黃鼠狼。這會兒一臉正經的,還不如剛才看起來可親呢。」   秦檜也露出笑容,說道︰「若非公子洞見,屬下還不知道自己頗有些當壞蛋的天分呢。」   程宗揚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引得秦檜莫名其妙。   程宗揚渾身是水走來,拍了拍秦檜的肩膀,感歎道︰「會之兄,你這話說得太有歷史感了。咳咳,沒什麼事了,你歇著去吧。」   小紫靠在門邊,撇了撇柔艷的小嘴︰「大笨瓜!」   程宗揚悻悻然擰乾衣服。家裡放著五個女人,只要一個手勢至少有三個肯乖乖陪自己上床,這樣優厚的條件,自己還要靠沖冷水澡來洩火,被她說句大笨瓜一點都不冤枉,想反駁都反駁不了。   小紫看他氣惱的樣子,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絲笑意,又說了句︰「大笨瓜!」   程宗揚氣道︰「死丫頭,你有完沒完?再囉嗦,當心我拿你洩火!」   小紫勾了勾手指。「來啊。」   程宗揚冷哼一聲,擺出主人的架子板起臉道︰「你給她奶子上用的是什麼東西?不會是焚情膏吧?」   「焚情膏好難制呢。這是天女酥,用蛤蚣尾培煉再加一點藥酒。她浸了一夜,藥效至少持續三天。只要摸摸奶子她就渾身酥軟,像妓女一樣又騷又媚,還會浪出來呢。大笨瓜。」   「我智商一百二!」   程宗揚不滿地說道︰「你見過智商一百二的笨蛋嗎?你再敢污辱我的智力水準,小心我跟你翻臉。」   「智商?」   小紫好奇地說︰「是你買的嗎?」   「測的!傻瓜。」   程宗揚指了指腦袋,「我智力超過平均線,天下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比我聰明!」   「測的嗎?小紫有多少?」   程宗揚面頰抽動一下,這死丫頭的智商打個七折可能還比自己高出那麼一點點。   「少囉嗦。」   小紫撇了撇嘴,「大笨瓜,這樣沖涼小心精火逆行,陽亢易虛。」   程宗揚稀奇地說道︰「我沒聽錯吧?你是在關心我?不可能啊,你這死丫頭巴不得我倒霉呢,沒錯!你肚子裡肯定憋著什麼壞主意。」   小紫白了他一眼︰「那賤人已經服軟了,你就是用了她,她也不會反抗。想好了,要不要來?」   這是個圈套,慎重慎重。程宗揚一邊告誡自己,一邊冷哼一聲,「無知!本主人今晚有事要辦,洗個澡好養精蓄銳,你懂什麼!」   小紫無聊地打了個呵欠︰「可憐的大笨瓜……小紫只好自己先用了。」   「等等!」   這死丫頭不會把卓賤人用成渣吧?「你要怎麼用?」   小紫瞬了瞬眼睛︰「當然是教她怎麼接客了。」   「干!這你也能教?」   程宗揚嘲笑道︰「死丫頭,看不出你接客的經驗也很豐富啊。」   說著程宗揚連忙抬腳後退,躲開她踢來的木屐。可惜倉促之間忘了身後的井欄,一個後仰栽了進去。   「程兄的易容術果然高明!」   蕭遙逸驚歎道︰「額頭這塊血腫,怎麼看都像真的!」   程宗揚悻悻道︰「死狐狸,你想笑就笑吧。我就是撞的!怎麼了!」   「哈哈!」   蕭遙逸禁不住一陣大笑。   「當心。」   程宗揚扶住船幫,「這麼窄一條舢板,別弄翻了!小狐狸,你也不窮啊,怎麼連條像樣的船都沒有?」   「山人自有妙用。」   蕭遙逸笑嘻嘻。他換了一身粗布衣物,戴頂斗笠,一板眼用竹篙撐著船,就像江上隨處可見的夜歸漁人,只有在沒人看到的地方才驟然加速。   舢板從一條河岔進入青溪,遠遠能看到岸旁的宮城。宮城兩面臨水,北面是玄武湖,東側是青溪,青磚疊成的牆體氣勢森然。牆腳下浩浩蕩蕩生滿蘆葦,葦上開滿白色蘆花。   蕭遙逸竹篙一點,舢板敏捷地鑽入蘆葦蕩。蘆葦下都是半浸半沒的淺洲,水道斷斷續續比迷宮還複雜。這小子似乎已經來踩過點,對路徑熟稔之極。   這時程宗揚才發現舢板的妙用。只有一尺多寬的舢板在蘆葦叢中七繞八拐,比走路還要靈巧。遇到淺洲無法通行,蕭遙逸乾脆用竹篙一撐,連人帶船從淺洲掠過,而且舢板船體輕小,在蘆葦叢中幾乎看不到蹤跡。即使有人在城牆上觀望,也只能看到滿川隨風搖曳的葦葉。   蕭遙逸撐船又快又穩,不需要自己操一點心,程宗揚索性抱著觀光的心態瀏覽蘆葦蕩的風光。   青綠蘆葦有一人多高,中空的蘆桿上生著長長的蘆花,遠遠望去宛如一片青底白花的茵毯,覆蓋在波光娥裁的水面上。夜風拂來,滿川蘆葦隨風搖曳,用長長的葦葉撥弄著月色的銀輝。舢板在湖光水色、蘆蕩明月中穿行,猶如一場夢幻。   程宗揚心中一動。「今天是八月幾日?」   「八月十五。」   「中秋節啊。」   程宗揚道︰「怎麼沒見人吃月餅呢?」   蕭遙逸道︰「中秋?那是宋國的風俗吧。」   程宗揚奇怪地說道︰「你們不過中秋?」   「建康最要緊的節日是三月初三的上巳、五月初五的端午和九月初九的重陽。宋國節日最多,正月十五的元宵、七月初七的七夕、八月十五的中秋都有。所以岳帥最喜歡待在宋國,每月都要過一兩個節。」   忽然一陣大風襲來,幾點蘆花隨風而起,接著越來越多,最後只見白茫茫的蘆花漫天飛舞,彷彿無數雪花在風中飄舞著,在天際的明月下織成一片銀絨。   蕭遙逸叫道︰「天助我也!」   他把舢板停在一處葦蕩中,然後解開外衣露出貼身的黑色水靠,一邊小聲笑道︰「蕪葭蒼蒼,白露為霜。今晚蕪葭花舞,不知程兄有沒有艷福遇上一位伊人?」   「真淫蕩。遇到就遇到吧,還遇上?遇到就要上嗎?」   「程聖人,你這話著實有辱聖名啊。」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朝城牆掠去。   程宗揚心情遠不如表面看起來那樣輕鬆,宮裡的情形究竟如何,自己心裡沒有半點把握,只希望這隻小狐狸沒有吹牛,能順順利利進到宮裡。 第八章 夜探   「整個北城牆有六處水門。」   蕭遙逸道︰「按規定,城牆以外五十丈內所有的蘆葦都要刈除乾淨,以防備奸人藏身。不過那位陛下年初說喜歡蘆葦叢生的景致,不許人刈除湖中的蘆葦,咱們才有機會潛到這裡。這六處水門有一道是供宮中出行用的,可以通行船泊,有四班禁軍輪流看守,另外五處都放置三重鐵柵。」   程宗揚望著眼前黝黑的鐵柵欄,懷疑地說道︰「你不會是從你老爹手裡騙來鑰匙了吧?我怎麼沒見鑰匙孔呢?」   「鑰匙有個屁用。你不知道我老爹有多狠,那些鐵柵欄是和磚一起燒出來,直接砌在牆裡的。」   蕭遙逸彈了彈鐵柵欄,「你瞧,這些鐵欄每根都有手臂粗,埋在磚裡的部分長逾一尺,夠結實吧?」   程宗揚道︰「你既然進不去,帶我到這兒幹嘛?」   「我只是想讓你看看咱們面對的困難……程兄息怒!」   蕭遙逸連忙道︰「其實有路可行。」   「在哪兒?」   「水下。」   蕭遙逸蹲下身撥開蘆葦,低聲道︰「我看過營造式樣的圖紙,柵欄沒在水下的部位都裝有尺許長的倒鉤,因此柵欄的寬距比水面以上的略大,只要拗斷倒鉤就有一個尺半寬窄的入口,可以鑽進去。」   程宗揚二話不說潛到水底,片刻後又鑽出來,「小子,你不會來過了吧?」   蕭遙逸打了個哈哈。「我年輕時來過一次……好吧好吧,是我十三歲那年——你知道,岳帥就是那時候出事,我回到建康,心情一直不痛快。後來有次宮裡擺筵,席間的蜜餞特好吃。我忍不住夜裡溜過來揣了一包。」   蕭遙逸道︰「我怕黑的毛病也是那時候得的,咳,我揣了蜜餞不敢回去吃,就躲在一座橋底下。正吃得開心,突然鑽出來一個紅髮紅眼的妖怪……」   蕭遙逸懊惱地說︰「那妖怪飄過來摸了摸我的頭,爪子比冰還涼,當時把我嚇得尿了褲子。等那妖怪走掉,我看到地上扔著一顆帶血的牙齒。後來我才想到那傢伙八成是個裝神弄鬼的盜賊,半夜戴著面具出來嚇人,正好讓我撞上了。不過想歸這麼想,從那以後我夜裡怎麼也不敢一個人出門。」   「你小時候的日子過得很豐富啊。」   程宗揚笑道︰「走吧,識途的老驢,前面領路。」   柵欄上兩支拇指粗的倒鉤被擰到一邊,露出一個窄窄的空隙。蕭遙逸腳前頭後,游魚般鑽過空隙。柵欄水面以下的部分有兩尺多深,即便知道有空隙,要找到也得費一番工夫。蕭遙逸熟門熟路,毫不費力地找到第二道柵欄的缺口,一樣是腳前頭後,倒著鑽了過去。   在最後一道柵欄前,兩人露出水面換氣,程宗揚低聲道︰「小子行啊,還會倒著飛呢。」   「這是我五哥教的。五哥是盜賊出身,家傳的功夫。他們老盧家的規矩別說鑽洞,就是爬牆也是頭下腳上的倒著爬,名號叫蠍子倒爬牆。」   「你五哥家裡不會都是倒著長的吧?」   「這是有講究的,盜賊的勾當最怕被人偷襲,倒著過去一旦情形不對,腳上挨上一刀一鏢,總比頭上挨一下要好吧。」   「當個賊還有這麼多講究。」   「可不是嘛,裡面學問大了。如今四哥、五哥聯手,響噹噹的……咳咳……」   蕭遙逸狼狽地咳嗽起來。   程宗揚笑咪咪道︰「看你說得挺得意,我正聽得過癮呢。」   蕭遙逸訕笑道︰「這事兒程兄聽了沒什麼好處。我們這些兄弟在外面都各有各的身份,程兄知道太多反而不好,有機會我再給程兄引見吧。」   「不就是殺手嘛。」   程宗揚一哂,「謝藝早就說過,你們星月湖有車馬行、船行、鞠社,還有六朝最好的殺手,要不要把我滅口?」   蕭遙逸嘻笑道︰「老大沒有發話。他要發了話,說不定我真把程兄給滅口了。」   說著他往水裡一潛,接著從柵欄內鑽出來,回身朝程宗揚招招手。   宮城內是一座園林,一座湖泊彎彎曲曲繞過山崗,從水門與玄武湖相連。進了宮城,兩人都收起嘻笑。   蕭遙逸從水靠內拿出面罩,給程宗揚丟了一張,自己套在臉上,然後輕煙般升起落在一根松枝上。   「那邊是太初宮,那邊是昭明宮。」   蕭遙逸低聲道︰「程兄看咱們去哪邊碰碰運氣?」   程宗揚想起自己用靈飛鏡時看到西側宮殿的燈火。「太初宮吧。」   「好主意。」   蕭遙逸指著宮殿重重疊疊的屋簷道︰「最高那座就是太初宮神龍殿。趁著有風,咱們先潛過去。」   蕭遙逸對宮中的防衛瞭如指掌,領著程宗揚忽走忽停,越過重重宮禁。有他幫忙,最難的一關如履平地,一路沒有撞上半個人影。   太初宮屬於內宮,沒有禁軍防衛,一旦越過宮牆只剩下宮女太監,兩人行動更加輕鬆。   穿著黑色水靠的蕭遙逸靠在殿後聽了片刻,然後斜身飛起,左腳在廊柱上一點彈到另一側,接著右腳伸出在殿後微一借力,又升起數尺,之字形在廊柱和殿牆上來回兩次縱躍,瞬時便掠上三丈高的屋簷,身體一蜷躲在斗拱後面。   程宗揚知道這小子身手不俗,沒想到會這麼好。自己近在咫尺都沒聽到絲毫風聲,如果有哪個太監出來撒尿正好看到,多半眼睛一花就找不到人影了。   程宗揚瞧瞧塗過朱漆的廊柱,這麼光滑的柱身,自己要像蕭遙逸那麼輕鬆只怕還要多練兩年。不過程宗揚也有辦法,他從衣內拿出一根丈許長的繩索,往柱後一繞,兩手握住繩端,然後向上揮起斜著一拉。   繩索上沾了水比平常更易拉緊。程宗揚雙臂用力,兩腳蹬住柱身,借勢向上跨了兩步。等身體與繩索平行,抖手向上一揮攀住柱身高處,再次借力。雖然沒有蕭遙逸那麼揮灑自如,也輕鬆上到簷下。   「程兄這一手不錯啊。」   「在南荒摘椰子時候學的。」   程宗揚貼在殿角聽了片刻,然後又朝殿內瞄了一眼。   「沒人?」   「有燈光,只不過被帷幕遮住,暗了些。」   蕭遙逸悄聲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簷角該有個風口。」   蕭遙逸身體緊貼在簷下,像壁虎一樣游到簷角,仔細查看片刻,然後朝程宗揚打了個手勢。   「有人,而且很多。」   蕭遙逸輕聲說道,口氣中透出一絲緊張。   殿內張掛著誹紅紗帷,程宗揚運足目力才勉強看到殿上的蟠龍椅中,隱約坐著一個人影,應該就是晉帝了。   蕭遙逸悄悄一指,程宗揚瞇起眼睛,只見帷幕下方透出許多錯落的陰影,似乎是一群人席地而坐。程宗揚心頭升起一絲寒意,兩人在簷下伏了將近一刻鐘,滿殿的人不僅沒有發出絲毫聲音,甚至沒有任何動作,就那樣靜悄悄坐著,彷彿一堆人形木偶。   兩人又等了片刻,殿內始終一片死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來吧!」   蕭遙逸活動一下手腳,然後身形一閃,柳絮般悄無聲音地落在地上,接著抬手推開殿門。   殿內誹紅帷慕一直垂到地面,裡面透出微弱的光芒。兩人對視一眼,蕭遙逸伸手慢慢拉開帷幕。   一片耀眼光輝從內射出,大殿內鋪著猩紅色的長絨地毯,四周點著十餘根手臂粗的羊脂臘燭。帷幕內坐著一群女子,她們盤著雲髻,穿著華麗的舞衣,懷裡抱著琵琶、*篌、排簫、琴、箏諸般樂器,似乎是宮裡的樂工。只不過她們這時都閉著眼睛,身子歪到一邊,有些手指還按在弦上,似乎剛演奏到一半就睡著了。   殿內睡臥著十餘名舞姬,她們彩袖長鋸,曼妙的身姿或俯或仰都保持舞蹈的姿態,姿容嬌美。而在這些舞姬之間,一條長長的七彩絲帶飄飛成一個完美的圓形,綵帶中間一襲鮮艷的羽衣飄然若飛,羽衣內覆蓋的卻是一具白森森的枯骨。   那具枯骨呈現出仰臥的姿勢,雙臂張開,裙鋸翻到腰間,露出已經化成白骨的腰腿。顱骨兩側各垂著一顆寶石墜子,白骨上的長髮已經委頹,仍保持著繁複的雲髻形狀。   那女子的骨殖似乎很久沒有人動過,白骨上蒙了一層細細的灰塵,只是她的髮絲仍然漆黑烏亮,看得出生前精心保養的痕跡。   程宗揚心頭坪坪直跳,眼前這詭異的一幕,自己說出去都沒人相信。那個化為枯骨的女子周圍,年輕貌美的舞姬猶如海棠春睡,臉上還帶著淡淡笑容。自己怎麼也無按想像她們如何圍著這具枯骨跳舞,跳累了就直接睡在殿中。   蕭遙逸眼中寒光閃動,他只朝地上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殿上穿著皇袍的男子。   晉帝仰身靠在蟠龍椅上,頭上的七寶冕族歪到一邊,旅珠垂在他消瘦異常的面孔上。燭影搖紅,他臉色卻灰白得如同死人;深陷的眼眶內,眼皮微微睜開一線,微露的眼珠灰濛濛神采全無,看不出是睡是醒。   他鬍鬚許久沒有梳理過,亂糟糟堆在頷下。唇角似是無法合攏的分開,一股唾液從他唇角淌出,一直垂到胸口,在胸前明黃色的錦緞上來成一灘。枯瘦的手掌垂在一邊,指甲生得極長,對兩個陌生人的突然闖入沒有絲毫反應。   蕭遙逸從席地而臥的樂工中間穿過,走過殿中睡倒的舞姬,一直走到晉帝面前,看了看他的面孔,然後拔起他面前一根已經燒殘的臘燭。   程宗揚繞過那具枯骨,看著那舞姬翻起的裙鋸下兩條白森森的腿骨,心底禁不住一陣惡寒。   「我干……」   程宗揚低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最後一次點燭應該在一個時辰之前。」   蕭遙逸隔著面罩嗅了嗅,「薰爐燒的是上好的沉香,沒有混入其他東西。」   蕭遙逸說著放下臘燭,並指朝晉帝腕上按去。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陰沉冷厲的聲音︰「何方賊子,敢來驚擾帝駕!」   接著燭光一暗,一股凌厲的威壓從天而降,狂飄捲起。   蕭遙逸雙掌一翻,迎向頭頂襲來的手掌。程宗揚精神繃得緊緊的,聞聲立即閃電般躍出一步,雙手按住刀柄,展臂拔出雙刀,接著旋身,左刀斜提護住胸腹,右刀雷霆般劈出。   蕭遙逸故技重施,又亮出指上的戒指,那人眼光卻比江東五虎高明得多,手掌一錯避開鋒銳的戒面,拍在蕭遙逸掌心,接著屈指抵住刀鋒,待程宗揚刀勢出盡才一指彈出。   程宗揚掌心一熱,鋼刀幾乎脫手。他退開一步,雙刀交錯擋在身前。   一個乾瘦的人影從空中飄下,他穿著一身藍黑衣袍,戴著一頂小帽,腰間紮著一條長帶,臉上佈滿皺紋,下巴卻又光又滑,沒有半根鬍鬚,腰背微微佝樓,卻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內廷宦官。   「好賊子,竟然能接老身一掌,」   那太監腰背一挺,尖聲道︰「爾等何人,竟敢擅闖宮禁,不怕滅族之禍嗎?」   他一指彈開自己的鋼刀,雖然是取巧,這分修為也不可小觀。不過蕭遙逸隨手接了他一掌,沒有半分吃力,看來這小子的真實修為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高出一截。   程宗揚怪笑一聲︰「死人妖!你幹了這些好事,難道就不怕滅族嗎?就算你身體殘疾,沒有老婆孩子,爹媽總該有吧?你犯下弒君之罪,小心王法無情,滅你九族!」   那宦官陰聲道︰「陛下只是倦極而眠……」   蕭遙逸搶道︰「我等是赤誠忠臣!今日來乃是勤王義舉!」   他粗著喉嚨道︰「老奸賊!我謝萬石今日必取你狗命!」   那老宦官袍袖一捲,旁邊一桿長及丈許的燭台長槍般橫刺過來,一邊撮唇發出一聲厲嘯。   兩人原以為是這老宦官搗的鬼,諒他也不敢出聲驚動禁軍,有心聯手擒下他審問清楚,誰知這老東西還有同夥。   蕭遙逸與程宗揚對視一眼,彼此會意,接著同時攻出。程宗揚用的雙刀,蕭遙逸卻是一雙空掌,相同的是兩人刀掌都兇猛之極,一招攻出猶如孤注一擲,絲毫不留後手。   那宦官與蕭遙逸對了一掌,也不敢托大,雙腳微微分開,然後張開枯瘦的雙掌分擋二人。誰知兩名刺客招術施到一半同時撒招,以比出招時更堅決的速度朝殿門掠去。   兩人肩頭一碰,蕭遙逸低聲道︰「原路走!別管我!」   程宗揚道︰「你不是怕黑嗎?」   薰遙逸一咧嘴︰「所以我才要道老傢伙陪著。」   說著他身形微凝,頤也不回地挺肘擎出,喝道︰「老閹狗!來與謝爺大戰三千回合!」   蕭遙逸功夫比自己高明,對宮中路徑又熟,他來斷後是最好的選擇。程宗揚不再廢話,閃身出了殿門。只不惜還是晚了一步,黑沉沉的宮禁亮起燈火,幾條身影飛速掠來。   那幾人身上套著青色袍服,衣擺似乎過於寬大,顯得鬆垮。他們身材短矮,臉小小的,在月光下頗為白淨,卻是幾個十來歲的小太監。   程宗揚握緊雙刀,挺身朝最前面一個小太監劈去。那小太監似乎有些慌亂,竟然舉腕朝刀鋒迎去。   那小太監不過十三、四歲,看起來連毛都沒有長齊。若在以前跟這種小孩子動手,自己臉早就丟到太平洋裡,不過現在程宗揚收起這點婦人之仁。   對敵人縱容就是對自己殘忍。他眼中透出寒芒,力道陡然加了一倍。   「鐺」的一聲震響,鋼刀反彈回來。程宗揚一怔之下,才意識到那死太監袖內還戴了鐵護腕。   只差這一線,程宗揚已經來不及撤招,只見那太監尖瘦手爪趁勢抓向自己胸口。   忽然身側風聲一緊,蕭遙逸搶身上來,一拳轟向那太監面門。   那小太監修為比老宦官差了一大截,拳掌相交,護體真氣頓時被蕭遙逸刀鋒般的勁氣攻破,經脈重創,踉蹌退了幾步,一跤坐倒,「哇」的吐了一口鮮血。   另一名太監欺身上來,他年紀看起來比剛才的小太監還小,拳頭還不及程宗揚一半大。殿中一幕使程宗揚心神早繃得緊緊的,這時毫不留情,對著這小孩直接下了狠手,刷刷兩刀劈在他肩上。   那太監袍袖盡碎,手臂卻只露出兩道青痕,連皮都沒破。   程宗揚面容扭曲,以為自己見鬼了。   「鐵布衫?」   蕭遙逸怪聲道︰「沒卵的小患子,修為不錯啊!」   原來是鐵布衫這樣的外家功夫,不是刀槍不入的鬼怪。程宗揚心頭微鬆,接著長吸一口氣,雙刀再次攻出。他按照謝藝所傳授的,將刀勢集中在一處,重重劈在那太監掌背上。   那太監畢竟年紀幼小,鐵布衫的修為雖然不俗也擋不住程宗揚兇猛一刀,指骨頓時斷裂,慘叫著向後跌去。   面前還剩下最後一名攔路的小太監,忽然身後一聲慘嘯傳來,接著眼前陡然一暗,周圍燈火彷彿被黑霧遮沒,連天際明月也黯淡下來。   程宗揚心神微震,只覺一團陰森黑霧從腳下升起,霧中有無數毒蛇扭動著張開毒牙。   「錚」的一聲清響,只見蕭遙逸身體橫臥,浮在空中,雙手一屈一伸,彷彿抱著一具鳳首箜篌,手指在無形的琴弦上一撥,黑霧潮水般退去,黯淡的視野瞬時恢復原狀。   那老宦官從黑霧中現出身形,他面沉似水,雙掌平舉身前,然後向前推出。程宗揚只覺空氣中浮現出一道無形氣牆,強大威壓使自己呼吸都為之斷絕。   懸在半空的蕭遙逸屈身一彈,手指在空中繪出一個奇異的文字,然後一掌拍出,喝道︰「疾!」   那個奇異符文迎上氣牆,凌厲勁氣像烈日下的積雪一樣迅速化去。   老宦官怪叫一聲,枯瘦的手指在虛空中一抓,閃亮的符文彷彿被一隻巨掌捏住,發出細碎的破裂聲,片刻間就被捏得粉碎。   蕭遙逸閃身向前,從袖中拔出一根黑黝黝的彎椎,凶獰地笑了一下,然後朝那老宦官掌心挑去。程宗揚暗讚這小子狡猾,竟然把龍牙錐塗上黑漆,此刻一亮出來,那老宦官碎不及防,向前一抓,掌心頓時被龍牙錐刺出一個對穿的血洞。   「豎子敢爾!」   老宦官尖叫聲中,飛濺的鮮血同時轉為烏黑,散發出濃重的腥氣。   蕭遙逸沉腰坐馬,右臂微屈,將龍牙錐收到肘後,左手中指伸出在空中疾劃數下,飛舞的血雨立刻凝成冰珠墜到地上。   程宗揚雙刀宛如狂龍出水,將最後一名攔路的小太監逼開,接著刀光一展,從他腋下刺進內臟,捅穿他的肺葉。 第九章 宮險   遠處宮牆的燈火匯成一片,迅速朝內宮逼來。接著傳來一聲嬌叱︰「我是昭明宮侍衛長!立刻開門!」   程宗揚一聽到這聲音,本能地就想拔腳開溜。   雲丹琉!這丫頭片子竟然這麼快就入宮!   但雲丹琉更快。只見一朵紅雲從牆頭升起,雲丹琉足尖在牆頭一點,丹鶴般越過宮牆闖入太初宮,朝神龍殿飛來。   蕭遙逸與那老宦官鬥得正緊,程宗揚只好硬著頭皮挺身擋住雲丹琉的去路,舉刀怪叫道︰「死八婆!吃雲某一刀!」   雲丹琉果然微微一愕,不知哪裡又鑽出個姓雲的本家。程宗揚趁機出手,雙刀猶如咆哮的虎牙,撲向雲丹琉。   雲丹琉知道自己中計,臉上微顯怒色,手掌一翻,背後的長刀鏘然躍出,格住程宗揚左手的鋼刀。   「鐺」的一聲,程宗揚鋼刀幾乎折斷。那丫頭手中單刀長及四尺,刀身又寬又厚,刀柄中空,刀身鏤刻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龍口怒張,追逐著刀口一彎偃月,裝上柄就是一桿所向披靡的大刀。   程宗揚手臂微微發麻,暗罵道︰這丫頭竟然把大刀摘下來當單刀用,也不怕累死。不過這丫頭身材比自己還高一些,兩條長腿猶如鶴立,一隻雪白的手提著這樣一柄威風凜凜的大刀,那氣勢不是蓋的。刀光一展就把自己籠罩在凌厲的刀風下。   武二郎的刀法以兇猛為主,但遇到更猛的,程宗揚只好改走輕靈路線,雙刀盤旋進擊。左刀被擋,右刀立刻攻出,劈向雲丹琉的脖頸。只要能把她逼退一步,等蕭遙逸騰出手就讓他頭痛好了。   誰知雲丹琉毫不退讓,龍刀斜擺壓住程宗揚左手的鋼刀,左手一張,用雪白的柔芙迎向程宗揚的刀鋒。程宗揚沒想到這丫頭這麼莽撞,竟然敢空手奪刀,急忙收力。   但雲丹琉來勢極快,空手抓住鋼刀,接著一扭,一股剛猛強硬的力道湧來,精鋼打製的刀鋒像在鍛爐上一樣被擰得變形。   程宗揚心頭大震,這丫頭練的竟然也是外家硬功,不知道這一手是金鐘罩還是鐵布衫,反正比剛才那小太監高出一大截。   眼見她血紅斗篷飛開,銀甲包裹的雙峰像山一樣朝自己壓來,程宗揚只好丟開擰彎的右手刀,左刀從雲丹琉的龍刀下撒出,雙手握住刀柄,用力一封。   「篷!」   雲丹琉粉拳砸在刀上,刀身發出沉重的聲音。   程宗揚心下駭然。這丫頭修為比自己至少要高出兩個級數,再打下去,自己也討不了半點好。   「又一個沒卵子的傢伙!拿命來!」   蕭遙逸怪叫一聲,飛掠過來。   程宗揚鬆了口氣,急忙後退,擦肩而過時低聲道︰「別傷她!」   那老宦官抓住左肘,鮮血順著衣袖直淌下來,顯然在蕭遙逸手裡吃了大虧。衝過來的三個小太監都受了傷,禁軍還在門外,一時無法進入,這會兒不走,等會兒就不用走了。程宗揚不再停留,飛身朝太初宮後掠去。   雲丹琉被蕭遙逸纏住,無法脫身追殺,那老宦官立在一旁,卻對程宗揚不理不睬,幽靈般的雙眼只緊緊盯著蕭遙逸。   離宮牆還有十餘丈便看到牆外兩道搖曳的火光從兩側合攏。程宗揚毫不遲疑地轉身就走,繞著宮牆尋找空隙。牆外火光越來越多,雖然還沒有人像雲丹琉一樣硬闖進來,但整個太初宮已經被禁軍圍得水洩不通。自己逾牆而出,立刻就會陷入禁軍圍攻之中。   突然間,程宗揚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一條出路。他將雙刀收到腋下,緊貼雙肘,伏身朝殿後奔去。   殿後用太湖石堆著一座假山,高僅兩丈,還不及神龍殿的高度,但山問峰巒迭蟑、怪石磷絢,不過十餘丈範圍卻有著空山幽谷的山林景象。   假山上建著一座涼亭,搖曳的火光從牆外射來,在涼亭上映出奔走的人影,能看到禁軍手持的長戟和已經上好弦、隨時都可以擊發的弩機。   程宗揚俯下身,憑著靈飛鏡中見過的印象,朝記憶中的方位摸去,不多時手指碰到一塊光溜溜的岩石。   山腳的假山石大多覆滿青苔,這一塊卻像時常被人攀扶。程宗揚心裡一動,試著晃了幾下。   那塊岩石向右側無聲地滑開,露出一個黑沉沉的洞穴。程宗揚俯耳聽了一下,然後學著蕭遙逸的樣子,先腳後頭地鑽了進去。   假山石滑回原位,外面的聲息被隔在身後。   程宗揚並不擔心蕭遙逸,憑那隻小狐狸的手段,無論雲丹琉還是那個老宦官都留不住他。真正有麻煩的還是自己,天知道這洞穴裡藏著什麼妖怪。   等眼睛適應洞穴黑暗,程宗揚小心朝洞內走去。洞穴入口處頗為狹窄,要側著身子才能進,裡面漸漸變得空曠,可供兩人並行,只不過洞穴彎彎曲曲,不時要繞過攔路的巨石。只走出十幾步,自己就失去方位。   程宗揚索性也不理會,暗暗數著步子,走到二百步時,眼前出現兩條岔道,其中一條隱約透出一絲光線。   程宗揚毫不猶豫地選擇另外一條。這會兒脫身要緊,真有什麼詭異之處,以後回來再看不遲。   又走了差不多四百步,腳下忽然一濕,踩到一片水窪。程宗揚停下來,聽了聽周圍的動靜,然後從水靠內摸出防水的火褶。   眼前波光微閃,竟是一條藏在地下的水道,水上還泊著一條烏篷船。這樣的烏篷船在建康城隨處可見,但在皇宮的暗道裡出現不免奇怪。   既然有船就有出口,程宗揚收起火褶,俯身潛入水中,朝水道盡頭游去。   「噗!」   程宗揚鑽出水面,吃力地吐了口水。   周圍蒙葭蒼蒼,自己置身蘆葦蕩中,宮城森嚴的城牆已經被拋在身後。   這趟晉宮之行,預料中的鬼怪一無所見,怪事卻碰上一籮筐。神龍殿昏睡的帝王、不起眼的老宦官、悍不畏死的小太監、直通禁宮的水下暗道……   蕭遙逸呢?   程宗揚抬頭四望,城牆上火光不住搖動,宮內的搜捕還在繼續,蕭遙逸那小子卻不見蹤影。   程宗揚一拍腦袋,冒著被禁軍發覺的風險,返身朝水門摸去。   「咕咕……」   程宗揚學了兩聲鳥叫。   水面微微一響,冒出一個人影。蕭遙逸朝他擺了擺手,然後吐了口氣,「嚇死我了……」   說著埋怨道︰「程兄,你怎麼才來?」   「我左等右等都不見你出來,才想到你是不是怕黑,不敢走夜路。」   程宗揚笑道︰「原來還真是啊。」   「可不是嘛。」   蕭遙逸委屈地說道︰「我在這兒都躲了快一個時辰,你再不來,我只好硬挺到天亮。」   蕭遙逸從水裡爬出來,有些奇怪地左右看了看,「程兄是怎麼出來的?」   「你猜。」   蕭遙逸吸了吸鼻子︰「青苔?程兄是從洞裡鑽出來的?」   「干!你鼻子比狗還靈!」   程宗揚說了自己從暗道出來的經過,蕭遙逸大驚失色。「內廷竟然有暗道?是新修的嗎?」   程宗揚想了想︰「我瞧大概建這座太初宮的時候就有了。」   蕭遙逸臉色陰晴不定,「看來是晉帝秘用的暗道,竟然連我都不知曉。」   說著他挑起眉毛,用手肘頂了頂程宗揚︰「喂,那丫頭是誰啊?下手真夠狠辣的,要不是小弟我躲得快,差點兒就被她卸掉一條膀子。」   程宗揚撇了撇嘴。「雲家大小姐。」   「雲丹琉?」   蕭遙逸頓時來了精神,手掌輕輕一擊,眉飛色舞地說道︰「好一朵高挑熱辣的火玫瑰,我喜歡!」   「少廢話。」   程宗揚低聲道︰「看出異樣了嗎?」   「有,宮裡好幾處都設了咒符,專門克制從外面窺視的法術。」   蕭遙逸與他並肩潛行,「我猜,那個老東西九成是幽冥宗的傳人。」   「怎麼又跳出個幽冥宗?」   「六朝大小宗派幾十支,大的像太乙真宗、雲池宗都有上萬弟子。幽冥宗只是小宗,專門做些驅屍馭鬼的勾當。」   「這個幽冥宗是不是和你們星月湖有仇啊?」   蕭遙逸疑惑地說道︰「不會吧?」   他琢磨了一會兒,「不過也難說,當年岳帥踩了不少人,說他仇家遍地一點都不冤枉。要不四哥生意哪這麼好?」   「仇家再多也多不到這個地步吧?」   程宗揚埋怨道︰「我這一路沒見著你們岳帥的朋友,淨撞上他的仇家!說起來,連雲氏都被他踩過。」   「那當然。」   蕭遙逸滿不在乎地說道︰「岳帥以布衣之身執掌宋國權柄,威震天下,有人風光就有人倒霉,對吧?岳帥也一樣,這一路過來腳下不知道踩了多少倒霉的墊腳石。區區一個幽冥宗,踩了也就踩了。」   程宗揚哂道︰「我剛跟吳戰威學了句話,那是怎麼說的——吃燈草,放的輕巧屁。我問你,你們那位陛下是怎麼了?」   「撞邪了吧。」   蕭遙逸輕鬆地說︰「誰知道呢。」   「小狐狸,你是恨不得晉帝倒霉吧?」   蕭遙逸悠然道︰「外有奸臣謀逆,內有妖宦作祟,晉國大亂就在眼前,有趣有趣!蕭某不才,沒有力挽狂瀾、匡扶正義的手段,不過煽風點火的本事還是有的,哈哈……」   「少得意吧。」   程宗揚道︰「我看建康人生活得挺太平,你這麼想讓天下大亂?」   「又來了。聖人兄,你放心吧。」   蕭遙逸收起嘻笑,傲然道︰「如果把建康鬧得大亂,那是蕭某無能!晉國權貴大洗牌,街市上風平浪靜、太平依舊,才見我蕭遙逸的本事!」   蕭遙逸轉過身,面朝上輕鬆地游著水,笑道︰「那條老閻狗八成是徐度埋在宮裡的釘子。我們這位徐大司空、大將軍處心積慮把內宮握在手裡,外面又有州府兵呼應,一旦他掌管禁軍,只要假借晉帝的名義,一道詔書就能讓臨川王自殺,到時軍權在握,說不定就能皇袍加身了。」   「這樣篡位也太容易了吧?那些大臣貴族會答應?王、謝兩家會袖手旁觀?」   蕭遙逸摸了摸下巴。「這倒是個問題,我也奇怪徐度怎麼有信心擺平那些士族豪門。別的不說,王家那位駙馬爺,漢安侯王處仲才是正經經營過州府的,那些州府兵一大半都是他的手下。徐度那廝連我都想殺,總不可能放過他吧?」   「你是說王處仲會遇險?」   「有可能。」   蕭遙逸沉吟道︰「看來我要想個辦法去見見這位徐度徐大人了。」   說著蕭遙逸抬起頭,微笑道︰「三日後,我會和張侯爺、桓老三、石胖子去東山會獵,程兄可有興趣?」   「我的商號還在選址,未必抽得出時間。況且……」   程宗揚笑咪咪道︰「你去勾引那五百個大和尚,關我屁事啊。」   蕭遙逸游過來,親熱地說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程兄這話就太見外了。今日咱們鬧這一場,內廷那些人如果心裡沒鬼,肯定要召禁軍和謝萬石過去問話。鬧大了,丞相王茂弘也跑不了。到時候咱們坐山觀虎鬥,何樂而不為呢?」   程宗揚嗤之以鼻︰「你那點嫁禍之計,他們會上當嗎?」   「會不會上當和肯不肯上當是兩回事。」   蕭遙逸笑道︰「我給他們理由,讓他們有機會去打壓謝家,這個當他們不肯上才是笨蛋呢。」   這小狐狸算得還真精。程宗揚歎了口氣。「你把圈套都布好了,看來這條賊船我非上不可。三日後就三日後吧。」   雲氏銅器坊的幾位工匠拿著那只背包傳看半晌,尤其是鎖扣部位看得尤為認真。幾人交談片刻,最後領頭的一位白鬚老者捧起背包,恭恭敬敬放在程宗揚面前。   「公子爺這件器物要做出來並不難,難的是這分巧思。」   白鬚老者道︰「老朽做了一輩子的銅器,各種鎖具也做過許多,像這樣巧妙、使用方便的,也是頭一回見。」   程宗揚並不在意那個拉鏈,他把背包放在一邊,微笑拿起茶盞︰「諸位請喝茶。」   等眾人都喝過茶,程宗揚道︰「你們做過火藥沒有?」   眾人面面相觀,程宗揚試著解釋道︰「就是一種燒起來特別厲害,會爆炸的東西。好像是用炭、硝石,還有什麼混在一起。」   白鬚工匠沉思良久。「公子爺說的火藥,老朽沒有聽說過。不過葛仙人藥方里有一則雄黃法,以雄黃、玄胴腸、松脂、硝石合煉。葛仙人說煉出的仙藥色白如冰,但老朽試煉過幾次,得出的藥物色澤發黑,老朽也不敢服用。公子說燒起來特別厲害,與這個有些接近,用來引火倒還方便。」   難道是黑火藥?這配方聽起來怎麼這麼古怪呢?「玄胴腸是什麼?」   幾名工匠都笑了起來,「便是豬大腸。」   程宗揚大失所望。沒聽說過火藥用豬大腸的。這些工匠都是銅器師傳,搞火藥不是人家專業,可能找幾個煉丹的道士還實際點。   「那就按這個做吧。記得把做鏈牙的和做鎖扣的分開。」   幾名工匠同時道︰「公子爺放心,小的們會想出辦法,不讓別人學了去。」   程宗揚一怔,然後連忙擺手,「跟這個沒關係。拉鏈這東西就是一張紙,捅破了誰都會做。我說分開是為了提高效率——哦,就是做快一點。既然不能技術壟斷,就從效率上壓過對手吧。」   幾名工匠相顧愕然,最後為首的白鬚老者先明白過來,他起身向程宗揚施了一禮︰「慚愧老朽癡長了幾十歲,還不及公子爺這分見識。」   程宗揚笑道︰「老丈太客氣了,諸位吃過的體比我吃過的飯都多,這點見識算什麼?幾位多辛苦,等這些拉鏈做好,我還有幾件小東西要請大家幫忙。」   幾名工匠離開,秦檜進來道︰「公子,那塊地有著落了。」   「在什麼地方?有多大?」   「在朱雀橋以西,秦淮河南岸,位於橫塘。大小有三十畝。」   程宗揚訝道︰「秦淮河畔竟然還有這麼大的空地?」   秦檜道︰「秦淮兩岸原本都住滿人家。誰知昨晚一場大火,前後燒了百餘戶。那些住戶家當都燒得乾乾淨淨,只剩一片白地,如今正賤價出售。在下去看過,一條巷子燒得乾乾淨淨,少說也有三十畝。」   這麼巧?自己想買地就碰上火災?程宗揚摸了摸下巴︰「要多少錢?」   「每戶人家索價八十貫。算下來有八千貫,合四千金銖就夠了。一一四千金銖換三十畝地,這價錢確實不貴。沉吟間,秦檜道︰「公子,三十畝地是不是大了些?」   程宗揚琢磨了一會兒,「三十畝正好,不能再小了。」   秦檜勸道︰「公子,我們是珠寶生意,商號有一畝地就夠了。」   程宗揚喝了口茶,「會之的想法,咱們就是開一家店舖、擺上貨物,等客人上門是吧?這主意也不差,不過珠寶生意和別的不同。珠寶這東西不是它值多少錢,而是買的人覺得它應該值多少錢。」   程宗揚站起身,「我開的珠寶商號不僅僅是賣珠寶,更要緊的是賣服務。」   秦檜聽得一頭霧水,程宗揚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會之,經商你不擅長,換了祁老四肯定一點就透。還是建好商號,等老四來打理吧。」   秦檜道︰「另一件事,長伯依公子的吩咐派人在佛窟寺盯梢。昨晚四更時分看到那個紫臉漢子離開寺廟,往東府城去了。」   東府城原來是王府,後來改為丞相的府署,也和宮城一樣修建城牆,稱為東府城。那個紫臉漢子沒有去司空府,而是去了丞相府,倒令自己意外。   丞相王茂弘出身琅琊王氏,說起來還是王處仲的弟弟,難道真讓蕭遙逸說中,那些人準備對王處仲下手?   「繼續派人盯著他。」   蕭遙逸既然定下三天後東山射獵,這幾天不會給他們行刺的機會。能趁這個機會找出徐度的馬腳最好不過。   「公子準備去哪裡?」   「叫上雲老爺子,一起看看那塊地。咦?死丫頭,你在幹嘛?」   小紫一手抱著那只雪白的獅子狗,一手拿著程宗揚常用的翠玉茶盞。盞裡盛滿鮮紅的液體,雪雪伸著小舌頭正舔得起勁。   程宗揚猛地回過頭,「會之,這是不是……」   秦檜沉著地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屬下依照公子吩咐,花重金購來的葡萄酒。」   程宗揚氣急敗壞地叫道︰「死丫頭!葡萄酒我還沒喝呢,你就拿來餵狗?這是什麼狗啊?葡萄酒還喝這麼起勁。」   「小氣鬼!」   小紫把茶盞一丟。「呶,還剩一點,給你好了。來,雪雪,我們出去玩。」   小紫把雪雪放在地上,那條小獅子狗渾身興奮,像顆魚雷一樣直闖出去,「砰」的一聲撞在桌腿上。   程宗揚連忙伸手把那只價值三千銀銖的花瓶抱在懷裡,看到那條獅子狗四條小短腿一同打轉,像喝醉似的晃了兩圈,然後四腿一張軟趴在門檻處,有如小枕頭一樣呼呼地睡著。   程宗揚和秦檜面面相覦,最後秦檜道︰「這狗喝多了,那個……睡一會兒就好。公子,咱們走吧。」   小紫道︰「我也要去!」   「去個屁!在家好好待著。」   程宗揚走到門邊又回過頭,「再警告你一次,少去欺負那幾個姑娘!」 第十章 綻濃   橫塘遭受火災的人家不止百餘戶,沿河一條里許長的街巷被大火燒得乾乾淨淨,兩側還有幾百戶人家也被波及。沿著秦淮河南岸,一連串房舍被燒成一片廢墟。   數千名無家可歸的悻存者聚在堤上,抱著從火中搶出的物品嚎啕痛哭。還有人在青煙裊裊的廢墟間遊蕩,尋找自己死去的親人和殘存的物品。   大火驚動了尚書省左民曹的官員,街巷的裡正在旁邊一臉煙垢地稟告災情。「昨晚三更時分,更夫剛打過更,火勢突然起來。小的無能,到現在也不知道是哪家先著的火,小的聽到鑼響,出了門就看到巷子前後都大火沖天……」   這些人家都是河邊的百姓,原本守著秦淮河,救火並不難,但昨晚火勢來得兇猛,根本來不及救援。眾人家中的積蓄大都被大火吞噬,此時一無所有,有的更失去家人親屬,一時間堤上哭聲震天,讓程宗揚也不忍多看。   「每戶八十貫,合每畝二百六十餘貫,」   雲蒼峰道︰「這個價錢著實不貴。若不是這些人家遭了災,價格起碼要翻上四倍。」   程宗揚歎道︰「我怎麼覺得有點趁人之危似的?」   小紫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你放的火。」   程宗揚板起臉道︰「少囉嗦!讓你出來就不錯了!以後爺兒們說話,娘兒們少插嘴!」   小紫踢了他一腳,幸好那死丫頭沒穿木屐,自己還能忍住。   「雲老哥,我想把這些地都買了。」   「受災的人家至少有四百餘戶,算下來要三萬餘貫,合一萬五千金銖。」   程宗揚頹然靠在座背上。商號還沒有開張,珍寶雖然有些,但除了白送的幾件,其他還在庫房裡放著。若不是雲蒼峰幫忙,自己連房子都買不起。一萬五千金銖說起來似乎不多,但折合三千萬銅銖豈是容易拿出來的?   馬車走著,人群間傳來一陣喧嘩。程宗揚掀開車簾,「怎麼了?」   秦檜過去問了幾句,回來道︰「有人在拿現錢買地。」   程宗揚與雲蒼峰對視一眼。竟然有人比自己動作還快,剛著了火就拿錢來買地?   「他們出多少?」   「每戶三十貫。」   秦檜道︰「只要中間的地,兩旁遭了災的即便想賣,人家也不肯買。」   看來這人跟自己一樣都看中了中間三十畝成片的土地,對沿河的零碎土地不感興趣。   程宗揚跳下車,只見人群間擺著一張漆案,上面白燦燦放滿三百枚一串的銀銖。幾個披著斗篷的女子立在周圍,中間一個戴著面紗的小姑娘面前放著擬好的文書,只要有人指明位置、按上手印,立刻就能拿到銀銖。   建康城物價不低,三百枚銀銖只是平常人家一年的用度,不少災民都在這裡住了幾代,但此時遭受回祿之災,兩手空空,家宅已經燒成白地,為了生計不得不賤售土地。   有幾戶已經在文契上按了手印,捧著換來的銖錢痛哭流涕,慘狀令人不忍目睹。   忽然一個聲音高叫道︰「這不是欺負人嘛!每戶一百貫!有一個算一個,我全都買了!」   人群「轟」的一聲朝這邊看來,程宗揚立在無數目光下,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掉。四百多戶、四萬多貫,合兩萬多金銖——自己的商號即使開張,一年也不知道能不能掙到這個數的十分之一。   雲蒼峰苦笑著搖搖頭,然後從腰間解下一枚嶄新的玉珮,遞給跟車來的吳戰威︰「去雲氏商會交代一聲,讓他們立刻送四千貫銅銖、二十萬銀銖和八千金銖過來。」   一輛輛黑漆馬車不斷駛過朱雀橋。銅銖價值最小,份量卻最重,四千貫整整裝滿了四十口大箱,用了五輛馬車運送。二十萬銀銖用了兩輛馬車,最後一輛裝的是金銖。馬車上雖然沒有旗號,但廂板上都印著雲氏的徽記,分明是剛從雲氏錢莊駛來。   尚書省左民曹的官員如釋重負。這些人家遭了火災,如果沒有生活來源遲早會變成流民,成為官府的大患。剛才那戶商家以三十貫收地,雖然於法無禁,但三十貫遠不足維持一家人的生計,正焦頭爛額間突然有人願意拿出一百貫來買地,猶如久旱甘霖。   一般人家拿五十貫維生,另外五十貫做個小本生意也能支撐度日,雖然清苦,總好過流離失所。   那位官員整了整衣物,過來道︰「不知雲氏哪位管家在此?」   雲蒼峰笑呵呵掀開車簾。「草民雲蒼峰,見過大人。」   那位官員立刻改容相向,拱手道︰「原來是雲執事!雲執事雪中送炭,解了眾人的燃眉之急。」   雲蒼峰笑道︰「這樣大手筆不是草民做的,我們雲氏也佩服得緊。」   錢莊的漢子從馬車上卸下錢銖,在一個溫文爾雅的中年文士指點下一箱箱堆放整齊。接著一個走路一瘸一拐的大漢扛著一桿旗過來,奮力往地上一扎。長方形的旗面垂下,朱底黑字繡著一個「程」字。   那位官員早聽說過建康城的傳聞,訝道︰「居然是盤江的程少主?」   隨車帶來的五張書案一字排開,那位文士文不加點,頃刻寫成告示,拿著墨跡淋漓的文書朗聲道︰「驚聞橫塘罹遇回祿,盤江程氏不勝唏噓。夫財為民脂,得之於民施之於民,程氏不才,願以銖錢百貫購地,遇回祿者由街巷裡正、耆老作保,每戶以地契易銅銖十貫、銀銖五百枚、金銖二十枚。願售者三日內來此取款。」   說完,文士將那張素紙貼在一堵殘壁上,用硃砂筆在上面寫了個大大的程字。   災民蜂擁而至,由裡正作保驗明身份,在文契上按下手印,然後拿取銖錢。   一百貫相當於十萬銅銖,這些人家平常也極少一次拿到這樣的巨款,一些剛剛拿到錢的災民甚至喜極而泣,與剛才淒慘的一幕不啻於天壤之別。   以銅銖計,將近四千萬的真金白銀堆積如山,不僅周圍觀者如堵,連江上往來的船隻也停下來爭相顧盼。   旁邊收地那家頓時冷清下來,中間戴著面紗的小姑娘遠遠看著,當吳戰威出來打出旗號,那姑娘嬌軀突然一顫,和周圍的女子低聲說了幾句,立刻收拾銀銖乘車離開。   發放銖錢的都是雲氏錢莊的老朝奉,雖然巨款在前、人群湧動,卻安排得有條有理,秩序井然。那官員見一場大災化為無形,不禁滿面歡然,客客氣氣與程宗揚談笑幾句,說了些「程少主大名如雷貫耳」、「當日與小侯爺一跳,驚世駭俗」、「名士風流,自然不拘於禮,哈哈哈」之類的閒話,才告辭離開。   程宗揚收回目光,一臉苦笑地說︰「雲老哥,我又孟浪了。」   雲蒼峰道︰「幸好你沒有喊二百貫。不然我們雲氏錢莊連倉庫的磚縫都被你掃空了。」   程宗揚笑道︰「這筆巨款搬出來,雲老哥有的肉痛了。」   雲蒼峰嘿然笑道︰「我有什麼肉痛的?雲氏錢莊質貸一向是三分利息。這兩萬金銖,程小哥每年要付我們雲氏六千的利息,我看這生意還做得過。」   「三分息?」   程宗揚叫道︰「你怎麼不去搶啊!」   「搶錢哪有放債來得快?我們雲氏一向公平,程小哥若有意,不妨到金錢豹借貸。那裡利息也是三分,只不過是月息。」   雲蒼峰神情自得地說道;「程少主若是對利息不滿,老夫也不勉強,這會兒就讓人收拾離開,如何?」   「奸商啊。」   程宗揚懊惱地躺在座椅上。   「那個小姑娘在看你呢。」   小紫說。   程宗揚彈起身。「誰?」   「那邊發錢的啊。」   小紫笑吟吟道︰「她眼神好奇怪。」   「這麼大一筆生意被我搶了,心裡當然不爽。」   程宗揚也不在意︰「咦,給吳大刀遞水是咱們家的吧?那個鶯兒?哈,吳大刀行啊,這麼快可勾搭上了!」   「大笨瓜!是小魏讓她遞的水!」   程宗揚長歎一聲。「原來是小魏,長得帥還是吃香啊。」   雲蒼峰下車去看朝奉們發錢。程宗揚依過來涎著臉道︰「喂,你看我長得帥不帥?」   小紫笑咪咪說︰「別傻了。」   程宗揚碰了一鼻子灰卻毫不氣餒,張開手臂道︰「過來抱抱。」   小紫笑盈盈看著他,然後過來讓他抱了一下。   「死丫頭,今天怎麼這麼聽話?」   程宗揚大感意外,只後悔剛才沒有抱緊一點。   「大笨瓜!」   小紫嘲笑道︰「好幾天沒有碰女人了吧?真可憐。」   程宗揚惱道︰「你以為我像你一樣,整天吃飽沒事幹?算算我都熬幾個通宵了?晚上幹完活,白天還得出來,吸血鬼都沒我慘!」   「大笨瓜,」   小紫眨了眨眼,「我給你一個玩具要不要?」   程宗揚躺在座上嘟嚷道︰「把你給我得了,讓我趕緊收了你的一魂一魄,免得整天枕個炸藥桶,睡覺都提心吊膽。」   小紫扯住他的耳朵朝兩邊拉長,「什麼炸藥桶?」   「少管那麼多。」   程宗揚一搖腦袋,跳起來道︰「把紙墨給我拿來!」   「做什麼?」   「給那個不要臉的死老頭寫信!」   「寫信幹嘛?」   「要做的多了。第一件事要錢!告訴他建康物價比南荒高一百多倍,咱們早就揭不開鍋了,現在吃了上頓沒下頓,再過兩天就該上街討飯了。還有,我得問問凝羽怎麼樣了。自從離開南荒我就過和尚日子。他送我什麼狗屁婢女?一點都不聽話!摸摸手還推三阻四的!退貨!換凝羽來陪我!」   小紫白了他一眼。   「哼哼,死丫頭,你少給我拿喬。就你這身材,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連凝羽的腳趾頭都比不上。」   小紫皺了皺鼻子,忽然拉住衣襟一分、嬌軀一挺,兩團雪膩的圓乳躍然而出,顯露出傲人的曲線。   沒等自己看清,那死丫頭已經掩上衣襟,朝自己扮了個鬼臉,躍到車外。   鏡中映出一張艷麗的面孔。那女子彎眉畫得極長,眉心點著一顆鮮艷的梅花痣,眼上還繪著桃紅的眼影,耳上戴著一對玉石耳墜,柔軟的唇瓣塗著濃艷的胭脂,色澤殷紅。   她皮膚不再像少女一樣青澀,身體每道曲線都豐腴而柔美,白滑的肌膚像上等的精美白瓷一樣光潤。   她撫了撫面孔,纖美指尖塗著鮮紅丹殼。那些脂粉都是平常用物,白的極白,紅的極紅,塗在臉上有種塵世間俗艷的華麗。   即使最親近的人,此時恐怕也認不出鏡中這個女子吧。   卓雲君有些失神地望著鏡中的艷婦,想找回自己從前的影子,但很快就放棄了。那個孤標傲世的女子已經消失在厚厚的脂粉下。在這裡,自己只是一個叫云云的下等妓女。   妓女這個詞像火一樣在心頭燙了一下,但自己的感覺幾乎已經麻木。   剛失去真氣的那一刻,自己寧可去死。直到她看到死亡的陰影,繩索在頸中絞緊帶來的不是解脫,而是沒有盡頭的折磨。她發現自己竟然是如此懼怕死亡,比喪失尊嚴更懼怕。   那時她以為自己成了廢人,以為自己連一天都熬不過去。可自己不但出乎意料地敖一了過來,甚至還習慣這種生活。她想起傳說中那些被收去法力的仙子,如何淪為芸芸眾生中一個卑微的凡人。   連仙子都能承受,何況自己呢?畢竟這世間大多數人都是卑微地活著。   自己做過最傻的一件事莫過於想要逃出去。她竟然忘了自己已經修為盡失。   外面的世界不知有多少人在暗處虎視眈眈,等待把自己一口吞下。她不知道那些人會怎樣對付自己,但她知道會比身在這裡更可怕百倍。   那個男子廢去自己武功,以四百個銅銖的價格把自己賣到這裡,也許他沒有想到反而給自己一個躲避的港灣。   無法再運用真氣的身體脆弱不堪,甚至連一個小童都能輕易殺死自己。   處在這樣的絕境中,自己反而不必睡夢中仍握著劍柄,不用再對力量汲汲以求,更不用為自己每一個決斷負責,擔心自己的選擇會給同門和追隨自己的弟子帶來災難。   自己要做的如此簡單,只需要討好主人,她就會給自己帶來吃的、用的,為自己遮風擋雨。自己所要付出的僅僅是一點尊嚴!——只要沒有人知道自己過去的身份,這點尊嚴又算什麼呢?畢竟世上有無數人在做比自己還要羞恥百倍的事,而在隔壁就有許多自己的同類。   她們也在生存,甚至自己還聽過到她們的笑聲。她們不會知道那笑聲給自己帶來多少憧憬,她們的生活也許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可怕。   身體輕輕一動,乳尖傳來一陣酥麻。那是乳頭磨擦在抹胸上的觸感。卓雲君情不自禁地並緊雙腿,腹下一陣溫熱。她想起那隻手在自己腹下撫摸的感覺,肉體彷彿一朵鮮花,在她指下顫抖著盛開,感覺如此陌生而奇異……   她們是因為同樣的感覺而歡笑嗎?   卓雲君想著,一邊嘗試露出想像中她們的笑容。   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乖女兒,在想什麼呢?」   卓雲君渾身一顫,玉頰頓時紅了起來。那婦人不知何時走到身後,自己竟然沒有聽到絲毫聲息。   她雙手放在身前,俯下身柔聲道︰「女兒見過媽媽,媽媽萬福。」   這種嬌柔的聲音是那婦人教的,氣息從喉中吐出,經過舌尖發出聲來,有種嬌滴滴的柔媚韻味。   那婦人粗糙手掌托起自己的下巴,嗤笑道︰「面孔這麼紅,是不是想媽媽了?」   卓雲君柔聲道︰「是。媽媽。」   放棄尊嚴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困難,自己甚至能做得更好。   那婦人滿意地笑道︰「今晚是你的好日子。看媽媽給你帶的禮物,喜不喜歡?」   那婦人把一隻木匣放在榻上。   她揚臉朝婦人嬌媚一笑,然後捧起木匣,小心地打開匣蓋,一股檀香撲面而來。   匣內放著一根長長物體,那根物體長近七寸,直徑超過一寸,粗圓的棒身一手只能勉強握住。棒身是用上等白檀木製成,頂端鼓起,呈現出粗大的圓錐形狀。   那婦人一邊笑嘻嘻看著她的表情,一邊搖著蒲扇道︰「乖女兒,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在那人的注視下,自己每一絲微小的表情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她盡力笑著,嬌聲道︰「回媽媽,這是男人的陽物。」   那婦人越發高興︰「乖女兒,知道今晚的日子嗎?」   當然知道,就像刻在心頭一樣清晰。她揚起臉,含笑說︰「媽媽怕女兒不懂事,今晚特意扮作客人來嫖女兒。」   她聽到自己用討好和獻媚的口氣說︰「多謝媽媽教誨,媽媽辛苦。」   那婦人果然高興地笑了起來。「好乖的女兒,小嘴真是又乖又甜。」   她心裡泛起一陣微微喜悅,要討好這個婦人並不難,只要自己乖一點,讓她高興就能很快得到相應的回餚。   果然,那婦人沒有再動那根門閂。她搖著蒲扇和顏悅色地說道︰「乖女兒,把衣裳除了吧。」   她順從地解下抹胸,露出赤裸的玉體,然後挺身聳起雪嫩的雙乳,嬌聲道︰「請媽媽指點。」   那婦人笑咪咪伸出手,抓住自己柔膩的雪乳,在胸前揉捏。乳肉被她手指一碰,迅速變得火熱。乳頭在她手掌中硬硬翹起,來回磨擦,一波一波的酥麻感從乳尖一直傳遞到身體每個細小的部位,身子禁不住戰慄。   「小娼婦,」   那婦人笑罵道︰「奶頭鼓這麼高,是不是又浪了?」   「媽媽教訓的是,女兒奶子本來就淫浪。被媽媽一碰,禁不住發抖……」   那婦人忽然捏住她的乳房,往前一推。卓雲君仰面倒在榻上,她立刻明白過來,連忙抬起雪臀,含笑將那條窄小的褻褲褪到臀下,然後提起腳尖,把褪下的褻褲放在一旁。   在綻露出自己最後的秘境前,她本能地遲疑了一下,但緊接著那點僅存的羞恥消失無蹤,她也隨之放棄自己最後的尊嚴。   鏡中那個美艷婦人張開雙腿,將自己鮮美的秘處綻露在燭光下,嬌媚地說道︰「這是女兒的浪穴,請媽媽指點。」   這是值得慶幸的一刻,直到現在自己還沒有激怒這個易變的婦人,引來她的痛打。   美婦熟艷的胴體又白又滑,映出迷人的膚光。在她白玉般的腿間顯露出緊湊的陰戶,陰阜上彎長的恥毛又黑又亮,柔順地朝兩邊分開。   恥毛下的肌膚像凝脂一樣白膩,飽滿而滑嫩的陰唇合在一起,白美的微微鼓起;中間一條細細的肉縫在燈光下發出柔艷的紅膩光澤,宛如一件精緻的藝術品,精美絕倫。   一讓她失望的是,那婦人雖然面帶喜色卻沒有動容,對自己從未示人的美穴並沒有流露出驚艷的表情,似乎自己只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尋常女人,可現在的自己不正是一個尋常女人?   因此當那婦人伸出手時,她討好地把雙腿張得更開,把秘處整個綻露出來。   那婦人手指伸入滑膩的肉縫,帶來一陣熟悉的戰慄感。她能感覺到自己下身早已變得濕潤,那只粗糙的指尖帶著微濕的水痕在肉縫間滑動,然後手指朝兩邊一張,將自己密閉的陰唇翻開。   羞恥中,她看到那婦人眼中閃過一抹亮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自己嬌艷的陰戶第一次毫無遮掩地敞露出來,翻開的陰唇間,嬌嫩蜜肉紅膩欲滴,在燭光下艷光四射。   從那婦人的目光中,卓雲君第一次知道自己女性的肉體有多麼誘人,就像一件第一次展現在世人面前的奇珍。   「啊……」   嬌艷的美穴在婦人撫弄下很快被淫水濕透,在玉股間顫微微抖動著。   卓雲君心神全部被滑動的指尖所佔據,肉體像鮮花一樣綻開,每一個細小的觸感都讓自己戰慄不已。   那婦人拔出手指,將淫液戲譴地甩在她火熱的面孔上,「乖女兒,起來吧。莫忘了媽媽教你的。」   鏡中的艷女撐起身體在榻旁躺下,然後從木匣中取出那枝木製淫具。白檀木棒底端還連著一塊皮革,黑色的皮面又光又亮,朝兩側延伸開來,形成一條長長的腰帶。   她圓潤雪臀依在竹榻旁,兩條白美的玉腿朝兩邊張開,含笑拿起木棒,將木製的龜頭頂在濕淋淋的秘處,然後拉住皮革兩端在腿間張開,嬌聲道︰「請媽媽移步。」   小紫笑盈盈走上前去,看著美艷的婦人赤條條依在榻上,一邊將木製淫具放在秘處,一邊將嵌著木棒的皮革放到自己腹下,兩手繞到自己腰後,把皮革繫帶一一繫緊。   她把假陽具夾在穴中再來綁系,動作不僅吃力,而且皮革的動作不可避免地傳遞到棒身上,隨著她手指的動作,白檀木棒在上柔艷的蜜穴中一動一動,使得她身子不住輕顫。   這邊小紫還不時故意挺動小腹在她濕膩的艷穴中戳弄。卓雲君玉臉飛紅,動作也變得斷斷續續,這樣簡單的動作卻花了一盞茶時間才勉強綁好。   卓雲君玉腿大張,蜜穴中塞著一根粗大的白色木棒,下體早已被逗弄得淫水淋漓。   那婦人晃了晃淫具,嘲笑道︰「浪蹄子,忘了怎麼說嗎?」   她唇角的笑容略顯僵硬,用微顫的聲音道︰「能讓女兒來伺候媽媽,是女兒的福氣。女兒是第一次接客,有不對的地方,請媽媽指點……」   「把屁股再抬起來些。」   她臀部剛一抬起,那婦人身體一挺,木棒又粗又硬的頂端擠進穴口,一陣撕裂般的痛意傳來,頓時令她花容失色。   那婦人奚落道︰「又不是未開封的黃花閨女,你這年紀連孩子都生得了,還裝什麼模樣?」   說著小紫身體用力一挺,粗大的木棒捅進濕淋淋的蜜穴,將紅膩的穴口擠得鼓起。   卓雲君發紅的面孔一瞬間血色全無,她短促地叫了一聲,牙齒猛地咬緊,接著雙腿觸電般一抖向中間合攏,一手情不自禁地伸到腹下,試圖抓住那枝凶狠的淫具。   小紫按住她的膝蓋,迫使她雙腿張開,挺起淫具擠進卓雲君體內。   白檀木的棒身擠在蜜穴,在紅膩的蜜肉中越進越深,艷若桃李的美穴被頂得凹陷,柔滑的蜜肉不住抽動。   片刻後,一股殷紅血跡忽然從蜜肉溢出,沾染在粗大的木棒上。   小紫身體微退,拔出淫具。白檀木棒沒在穴中的部分已被鮮血染紅。她挑起眉梢︰「這是什麼?」   卓雲君額頭滲出冷汗,艷紅唇角抽動片刻,想笑卻沒有笑出來,只是顫聲道︰「回……媽媽……女兒……女兒落紅了。」   話聲方落,隔壁突然傳來一聲悶響,似乎有什麼人或是什麼硬物重重碰磕到牆上。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十六 第十六集 【內容簡介】 一個景氣差遇上裁員的不得志小子程宗揚,與一天到晚想要穿越時空的好朋友段強,一起坐上了往上海的班機。   兩人正在機上開著穿越的玩笑,忽然機身微微一抖,像是遇到氣流。倏地一道強烈的紫色雷電閃過,正看到段強驚訝的目光,接著那電光像細針一樣刺在程宗揚的太陽穴上。於是,兩人憑空從飛機上消失了。   當兩人清醒後,遇到了荒誕離奇的事,明明是秦朝的軍隊背景,卻正攻打著半獸人。而段強也在這一次半獸人的襲擊死於非命。後來程宗揚也更瞭解原來,岳飛的口令是: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第一章 花紅   晉都,建康。玉雞巷。   一聲沉悶的雷鳴響過,大雨傾盆而下。雨水順著屋簷,垂下成行的細流,園中的花樹在暴雨沖刷下不住搖曳,無數紅黃粉白的花瓣零落墜入溝渠。   一根銅簪伸出,細細的簪尾在油燈中撥了幾下,燈光跳動著變得明亮起來。   閃爍的燈光下,一個女子赤條條躺在發黃的竹榻上,她化著濃妝的面孔姿容穠艷,但厚厚的脂粉仍遮不住她蒼白的臉色。   烏亮的長髮被冷汗打濕,一縷縷披散開來,細緻眉峰因為痛楚而蹙在一起,艷紅唇角微微抖動著,神情淒痛。   「回……回媽媽……女兒……女兒落紅了……」   那女子臀部依在榻旁,雙腿低垂,白膩的肉體毫不設防地敞露。一個塗著厚粉的婦人立在她敞開的腿間,腰下伸出一根白檀木製成的木棒,像交媾一樣直挺挺插在那女子兩腿之間,白色的棒身被鮮血染紅。   那女子緊緊咬住紅唇,雙手抓住竹榻邊緣,下體柔艷的蜜穴被淫具侵入,軟膩陰唇夾住棒身微微抽動著,穴中溢出一縷殷紅血痕。   「乖女兒,」   那婦人譏誚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榻上熟艷的女子美目迸出淚花,強忍痛楚道:「回媽媽……女兒……女兒落紅……」   「失過身的賤貨,還充什麼黃花閨女?」   婦人拿起油燈,冷笑道:「把身子張開,讓娘看看是不是真的。」   那女子羞痛地按住小腹,接著雙腿被那婦人拉開,受創的蜜穴綻露出來。   婦人剛把油燈遞來,一隻手突然攀上她肩頭,毫不客氣地把她拽到一邊。   那根白檀木製成的淫具「嘰」的一聲從蜜穴脫出,帶出幾滴鮮紅的血跡。   程宗揚不知何時闖進來,張大嘴巴盯著榻上落紅的女子。   那婦人氣惱地抬起頭,聲音變得清脆動聽,「大笨瓜!你做什麼!」   程宗揚怪叫道:「死丫頭,玩得太過了吧?沒看到她是處女啊!」   「處女有什麼了不起的? 一會兒她就不是了。」   「少囉嗦,她的處女是我的。」   「才不要!說好是我先做!」   卓雲君看著爭吵的男女,眼神一片茫然,片刻後,忽然發出一聲尖叫:「是你!是你!」   「廢話!」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當然是我!死丫頭,別胡鬧。卓教御這麼漂亮的身子,年紀都夠當你娘了,竟然還是處女,你這麼給人家破處,太殘忍了吧?」   小紫皺起鼻子:「你用肉棒就不殘忍了?虛偽!」   卓雲君掙扎著抱住身體,一邊發出羞懼交加的尖叫。   煮熟的鴨子還怕飛了不成?程宗揚沒有理她,和小紫商量道,「大不了我給你十個銅銖。」   小紫考慮了一下,「二十個。處女翻倍!」   「最多十五個!」   程宗揚叫道:「她處女都被你幹了一半,起碼打個五折吧?」   小紫翹起鼻尖哼了一聲。「便宜你了。」   卓雲君看著那個年輕人一五一十數了十五枚銅銖,遞給化過裝的少女。她再傻,這時也知道受到戲弄,不禁羞愧欲死。   拿到錢,小紫立刻放手。程宗揚扭頭笑道:「卓教御,我錢都掏了,你還不乖乖擺好姿勢讓我來嫖?」   卓雲君尖叫道:「你們這對惡棍!」   「鬼叫個屁啊!」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喝斥一聲,說道:「你自己答應當婊子的, 我記得你連祖師爺都拜過吧?這會兒想反悔已經晚了!管事的,還不管管你手下的婊子!」   那個粗鄙婦人露出少女般嬌俏的笑容,一手拿起門閂。   卓雲君已經吃過無數苦頭,臉色一下變得雪白。   程宗揚抓住她白光光的雙腿,兩臂一張,朝兩邊拉開。美婦發出一聲痛楚的尖叫,被鮮血染紅的玉戶像紅梅般,在雪白股間綻開。   小紫微微抬起門閂,卓雲君身子觸電般一抖,失聲道:「不要打!」   小紫搖著門閂呵哄道:「那你可要乖乖聽話哦。」   「好了,只要聽話就不打你。」   程宗揚擺弄她的身體,像垂涎欲滴的大色狼一樣淫笑道:「大美人兒,快點!我已經很興奮了!」   卓雲君急促地吸了幾口氣,鼓起最後一絲勇氣,顫聲道:「不要……不要辱我……」   卓雲君兩腿被他抓在手中,彷彿被鐵箍焊死,用盡力氣也無法掙動。   望著他野獸般充滿肉慾的眼神,卓雲君最後一絲勇氣也消失無蹤。她兩手掩在腹下,眼角滾出淚珠,搖頭泣道:「放過我……求你放過我吧……」   程宗揚大吃一驚,「死丫頭,我是不是聽錯了?卓教御在求我?媽的,我還以為卓教御會一臉冷笑地讓我幹完,然後啐我一臉,說句:『老娘就當瘋狗咬了一口』之類的狠話呢。」   小紫探過身,撫摸美婦滿是淚珠的玉頰,嘻笑道:「人家的乖女兒才不會呢。是不是?」   卓雲君哽咽著搖了搖頭。   「就在幾天前,這位卓教御還拿把劍放在我脖子上,惡狠狠要把我的喉嚨切開。那模樣又威風又殺氣,我現在想起來還嚇得尿褲子……天地良心,我那會時救過她啊!」   程宗揚抬起脖子,冷冰冰笑道:「卓教御,這件事你還有印象吧?」   卓雲君哭泣道:「我錯了……求你們放過我吧……」   程宗揚放開手,卓雲君一雙玉腿猛地合攏,牽動到下體的傷痛,不禁痛叫一聲。   程宗揚收起冷笑,一臉溫和地說道:「別傻了。我放了你,你敢出去嗎?你們太乙真宗可比我狠多了。」   卓雲君抱住身體,渾身戰慄了一下。   程宗揚道:「卓教御,其實你遠沒有看起來那麼有勇氣。這麼一個小丫頭就讓你服服貼貼,如果落到你那些同門手裡……這會兒讓你吃屎你都肯。你信不信?」   小紫認真道:「吃屎一點都不好玩。我要是你師兄,就把你扒光衣服關到籠子裡,讓你的弟子都來看。」   卓雲君無法克制地顫抖起來。   太乙真宗六位教御,藺采泉、商樂軒與自己向來不合,如今雙方索性連最後一層面紗也撕破,彼此視為仇讎,再沒有轉圜的餘地。齊放鶴已死,他的門人也視自己為仇敵。林之瀾門下良莠不齊,未必能幫得到自己;夙未央遠走塞外。   自己門下弟子稀少,無力與他們對抗。如果落到他們手中,以自己的姿色和雙方仇怨,必定是生不如死。   程宗揚看著她恐懼的表情,露出同情的眼神,溫言道:「我給你一個機會好不好?只要你能賺夠一百金銖,不,一百枚銀銖!我就放你離開,到時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怎麼樣……哎喲!死丫頭,幹麼踢我!」   「傻瓜!」   小紫又踢了他一腳,「濫好人的大傻瓜!整天說要報仇,這會兒又裝起好人來了。」   程宗揚氣道:「你說怎麼辦?讓我也像太乙真宗那個傢伙,把她來個先姦後殺,大卸八塊?」   「笨死你了!她武功已經被廢,只要挑斷她的腳筋、穿了她的琵琶骨,她就變成一個廢人,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玩膩了就割掉她的舌頭,把她賣到娼窠裡去。嘻嘻,小紫認識一個老鴇,像她這樣的老女人,也能賣五個銀銖呢。」   程宗揚張大嘴巴,過了會兒道:「丫頭,是不是太過分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大笨瓜,你救過她一次,她還要殺你,等於欠了你兩條命呢。只讓她拿身體抵債,太便宜她了,只有你這種大笨瓜才會幹!你要不想挑她的筋、穿她的骨,我還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   小紫嘻笑道:「有一種情人蠱,給這個賤人下到身上,她就每天乖乖被你幹,不然渾身都被蠱蟲咬噬,痛不欲生。好玩吧?」   卓雲君驚懼交加,望著惡毒的小女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程宗揚俯過身,在小紫耳邊小聲道:「很好!繼續。」   說完他頭一揚,凜然道:「休要多說!我程宗揚豈是那種滅絕人性的惡徒!卓教御,一百枚銀銖答不答應,你一言可決!」   小紫眨了眨眼,朝他扮個鬼臉。   卓雲君垂頭沉默半晌,低聲道:「我不接客。」   小紫挑起眉梢,凶巴巴道:「死娼婦!不接客你去哪裡掙一百銀銖!」   程宗揚過來打圓場,「這樣吧,卓教御也是有身份的人,整天被人肏來肏去也不好看。咱們給卓教御留個面子,就接我這一個客人好了。嫖一次給你十個銅銖,如果逗得我高興,還會翻倍打賞。運氣好的話,一年多你就可以自由了。這個條件夠優厚吧?」   房舍門窗都用被褥遮住,雨聲被隔在外面。忽然一聲驚雷,震得屋瓦為之搖動。   美婦白滑胴體哆嗦了一下,她低著頭,按在股間的玉指下血跡宛然,神情又是痛悔又是羞慚。良久,她唇角抽動著,露出一個淒婉笑容。   「好啊,她答應了。」   小紫拍手笑道:「她既然在這裡當妓女,以後就叫她雲婊子好了。」   「我倒覺得美人兒更好聽。」   程宗揚大度地揮手,「無所謂啦,反正都是叫她沒錯。是不是,卓美人兒?」   卓雲君勉強露出一絲笑意,「是,公子。」   小紫道:「你是奴隸,要叫主人。」   「叫主子吧。」   程宗揚對卓雲君說道:「你在這裡混飯吃,一半是奴婢,一半是妓女,叫主子免得和別人混了。」   卓雲君終於低下高傲的頭顱,「是,主子。」   程宗揚往榻上一坐,拍了拍腿:「卓大美人兒,過來。」   美妓起身,赤條條坐在程宗揚懷中,讓他摟住自己光潔的玉體。   看到這個孤傲女子終於主動光著身子坐在自己懷裡,說不得意那是假的。程宗揚仰天大笑三聲,換來小紫一個大大的白眼。「大笨瓜!」   「喂,這種事你還要旁觀?好奇心也太強了吧?」   程宗揚板著臉道:「小心我一激動射錯靶,就有你笑的了。」   「小氣鬼!」   小紫一甩簾子離開。   「死丫頭,一點都不聽話。」   程宗揚摟住卓雲君柔軟腰肢,「放鬆一點,我又不會吃了你。」   程宗揚一邊說笑,一邊撫摸美妓的肉體。「卓教御皮膚真好,又白又細……嘿嘿,在玄真觀的時候,你只怕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主動光著屁股坐在我懷裡吧?」   「呀……」   卓雲君低叫一聲,那雙白滑的玉腿被程宗揚分開。   「卓美人兒,你下邊也很美啊。」   程宗揚把美妓推到榻上,把她的雙腿用力拉開。白光光的大腿間,性器豐滿又滑膩,像饅頭一樣圓圓隆起。中間一條細軟肉縫在剛才的淫戲中被幹得微微張開,幾縷殷紅血跡從蜜穴溢出,沾在白美的玉戶間,淒艷奪目。   自己好心救人,卻被這個風姿如畫的賤人反咬一口,差點連命都丟了。這口惡氣已經憋了許久,現在終於等到這一天,讓這賤人敞開秘處任自己觀賞,心裡不禁得意非凡。   程宗揚戲謔地扯了扯她下體柔順的恥毛,美妓羞人的玉戶軟軟張開,裡面羞媚的蜜肉綻露出來,沾滿處子的元紅。   程宗揚把一條白綾放在她手裡,然後挑了挑眉毛。卓雲君明白過來,忍羞拿起白綾,將秘處的血跡一點點抹拭乾淨。   「卓大美人兒,剛才你乾娘是不是已經把你的處女苞給開了?」   「紫媽媽只干一半,裡面……哦……」   美妓低叫一聲,咬住朱唇,眉頭蹙起。   一個硬邦邦的物體頂在股間,那只又硬又大的龜頭擠進軟膩肉縫中,傳來火熱氣息,受創的蜜穴像被燙到似的一陣悸動。   「卓美人兒,我是你第一個男人。如果你乖乖的,說不定我也是你最後一個男人呢。」   程宗揚站在榻旁,嘻笑著按住卓雲君的膝彎,陽具挺起,頂住她柔膩蜜穴慢慢用力。   美腰肢弓起,小腹白皙的肌膚緊繃,豐腴的胴體又白又滑,散發出白瓷般的光澤。   忽然她身體一顫,發出一聲痛叫。   程宗揚奮力一挺,陽具長驅直入,深深干進美妓體內。火熱的陽具鐵棒般擠進充滿彈性的膩穴中,不留絲毫縫隙,將她已經受創的處女膜徹底撞碎。   卓雲君對痛楚的感覺比正常人要強烈數倍,下體撕裂的劇痛使她幾乎昏厥,瞳孔瞬間失去光彩。   「好痛……呃……」   忽然胸前傳來觸電般酥麻的感覺,豐挺美乳被年輕的主人抓在手中,揉捏得不住變形。程宗揚十指拿開,一手一個拿住她渾圓的乳球,像滾皮球一樣來回揉動。美妓彈性十足的乳肉被壓得扁扁的,溫度迅速升高。   卓雲君只覺雙乳像要脹破一樣,皮膚傳來熱辣辣的感覺,只有被他拿住把玩時,鼓脹的乳肉才略顯輕鬆,靈活而有力的手指帶來一波波酥爽的快感。   下體的痛意似乎不再那麼強烈。美妓咬住紅唇,白玉般的鼻翼微微鼓張著,雙頰漸漸泛起桃紅。   美人開苞,最誘人的就是這種羞痛媚態,尤其這種表情出現在一個熟艷的美妓臉上,更讓人心花怒放。   程宗揚為的是出一口鳥氣,又不是開善堂,當然用不著跟她客氣,陽具奮力前頂,整個干進美妓穴內,叫道:「好爽!」   卓雲君白滑雙腿張開,伸在程宗揚腰側,雪白雙乳被他抓在手中捏得變形,豐隆玉戶被他壓得扁扁的,與陽具肌膚相接。劇痛和羞恥使美妓迸出淚花,齒間發出吃痛的低叫。   陽具在狹緊的蜜腔中挺動,用力頂住她顫抖的花心。卓雲君渾身一顫,被玉齒咬緊的紅唇痛得收緊。   「你的處女穴很緊啊。」   程宗揚在她體內用力挺動幾下,一邊笑道:「卓美人兒,被主子的肉棒開苞很爽吧?」   卓雲君勉強點了點頭,痛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能給卓教御這麼漂亮的大美人兒開苞,感覺真的很過癮。」   程宗揚把那幅染血的白綾扔在卓雲君身上。「放在屁股下面,給你的處女血留個紀念。」   插在體內的陽具使卓雲君無力反抗,只能含羞忍痛地抬起雪臀,把那條白綾放在臀下,對著溢血的秘處攤開。   「啊……啊……」   美妓躺在程宗揚身下,被他幹得痛叫連聲。怒脹的陽具毫不憐憫地在美妓處女嫩穴中進出,每次拔出,都帶出一串鮮紅的血跡。   「卓婊子!想不到吧!我當時救你一命,你卻反過來咬我,結果這會兒乖乖張開腿,讓我給你的處女開苞。」   卓雲君顫聲叫道:「是我錯了……求你輕一點……好痛……」   報復的感覺真的很爽!程宗揚意氣風發地叫道:「賤奴!向我道歉!」   「啊!」   卓雲君痛叫一聲,忍不住哭出聲來,「對不起……都是奴婢的錯……嗚嗚……」   「傻瓜!」   程宗揚道:「你幹下那樣的壞事,應該求主子責罰!」   卓雲君美目含淚,痛叫出聲:「當日奴婢對主子恩將仇報……啊……請主子責罰……」   程宗揚抓住她雙乳,一邊用力戳弄她的蜜穴,一邊叫道:「所以呢,我這會兒很爽,你這會兒很痛——這就對了!」   程宗揚不經意的一句卻讓卓雲君渾身一震,她眼中透出異樣神情,說不出是後悔還是羞痛。   「哎,怎麼了?」   程宗揚停下來,摸了摸她的額頭,「不會真的很痛吧?」   卓雲君嘴角牽動,露出一絲蒼白笑容。「奴婢知道錯了,請主子責罰。」   說著她一手分開秘處,「請用力……」   接下來,熟艷的美妓不再抗拒陽具的進入,她一邊敞露秘處,讓他肆意肏弄;一邊順從地向他道歉,溫順得讓自己都覺得詫異。   陽具停在穴口,美妓柔聲道:「請用力……」   程宗揚用力貫入。「嘰嚀」一聲,肉棒捅進蜜穴深處,蜜腔內柔膩的嫩肉痛楚地收緊,一股鮮血從穴中溢出,將美妓嬌美的艷穴染得殷紅。   龜頭重重撞上花心,卓雲君白美雪臀被幹得抬起。她顰緊眉頭,忍住下體痛楚,吃力地說道:「請原諒……」   竹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程宗揚每一次抽送,身下的美妓都敞開元紅流溢的下體,迎合他的進出,一邊婉轉道歉。那種柔順屈辱的樣子,讓程宗揚慾火愈發高漲。   程宗揚一手按住卓雲君的小腹,一手揉捏著她一隻雪乳。卓雲君玉體橫陳,如雪的肌膚上散發出濃濃的脂粉香氣,媚艷動人。那支陽具在蜜穴中不停進出,用力研磨著穴內的膩肉。火熱的肉棒被肉穴緊箍著,隨著她雙乳的顫動,膩穴漸漸滲出蜜汁,變得濕滑柔潤。   不知幹了多久,程宗揚手一緊,抓住美妓的乳房道:「卓美人兒,主子要射了!」   卓雲君長髮散亂,那具白生生的肉體痛得遍體冷汗,她挺起蜜穴,忍痛咬住唇瓣,望著程宗揚,直到他把久蓄的精液盡數噴射在自己體內。   程宗揚笑道:「卓美人人美穴也美,這十五個銅銖很值啊。」   說著他身體往後一退,陽具帶著鮮艷的落紅,從蜜穴中滑出。   卓雲君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柔聲道:「主子嫖得滿意嗎?」 第二章 因果   看起來孤高冷傲的卓雲君竟然說出這種妓女的言詞,程宗揚不由一怔,旋即笑道:「卓大美人兒好乖,主子很滿意。」   卓雲君咬了咬唇:「多謝主子給奴婢開苞。」   程宗揚心裡倒有些嘀咕,他摸了摸卓雲君的額頭。「你不會被干傻了吧?」   卓雲君唇角抽動片刻,「奴婢想明白了,這都是奴婢應得的報應。」   「報應?」   程宗揚道:「你們道家怎麼講起佛門的話來?」   卓雲君低聲道,「太上有言:禍福無門,唯人自招,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卓雲君念誦的是道家《太上感應篇》的首句,她垂下眼睛。「我對你恩將仇報,落到這番田地不過是咎由自取。心起於惡,惡雖未為,而凶神已隨之。今日失身於你,冥冥中報應不爽。如果當初我一劍殺死你,說不定此時已經落到藺賊手中,求死不能。」   程宗揚有些明白過來。「所以你就認命了?」   「命數如此,」   卓雲君靜靜說道:「一百銀銖的欠債,我少不得要一一償還給你。」   宗教果然是鴉片,幸好他不信。不過既然她都想明白,他還客氣什麼?   程宗揚放開按在卓雲君小腹上的手掌,說道:「那好,卓美人兒,笑一個給主子看看!風騷一點哦。」   卓雲君咬了咬唇,然後柔媚地一笑,接著露出痛意。那隻手掌離開,她才知道這個年輕人怕自己劇痛昏厥,一直給自己鎮痛。她忍痛露出一個柔媚而艷麗的笑容,一邊像個聽話的娼妓一樣分開雙腿,露出自己被蹂躪過的美穴。   美妓圓潤隆起的玉戶綻開一道縫隙,裡面紅膩的蜜肉丹紅淋漓,軟膩的穴口圓圓張開,一股濁白的濃精混著處子鮮血緩緩淌落出來。   如果是一個二八少女倒也罷了,可卓雲君已經是個成熟婦人,這時才被人開苞,那種熟艷而嬌羞的風情分外動人。   程宗揚一邊把玩她的肉體,一邊納悶地問道:「既然你還是處女,為什麼當初要告訴小紫你失過身呢?」   卓雲君臉色微微一變。   程宗揚低下頭看著她的神情,「喂,你都被我干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不會是這個年紀還是童女,覺得不好意思吧?」   卓雲君低下頭,目光不停閃爍。   程宗揚咳了一聲:「我聽說你有一位師兄?」   良久,卓雲君輕啟朱唇:「其實……是我一位師叔。」   程宗揚怔了一下,笑道:「不倫戀啊?你們太乙真宗可真夠……」   「不。不是的。」   卓雲君道:「他雖然是我師叔,年紀只比我大了兩歲,自小一起練劍。十六歲那年,我和他在龍池後山私下約定終身……」   卓雲君眼神黯淡,「當天他就奉命離山,去對付一個人。」   程宗揚笑道:「這也太不巧了。」   「那次我們去了六位同門,」   卓雲君語調淒楚地說道:「但岳鵬舉豈是好對付的……」   又是他!這傢伙在六朝是不是橫著走的,見人就踩?以前自己覺得他死得可惜,現在看他仇家這麼多,死一次感覺都嫌少。   程宗揚道:「他被岳帥殺了?」   「那時候岳鵬舉還是個剛出江湖的年輕人,我太乙真宗原本無意與他結怨,可三言兩語便動起手來,結果去的六人一死五傷。」   良久,卓雲君道:「死的就是小師叔。我太乙真宗因此與姓岳的結怨,直到王師兄擔任掌教,仍與他不相往來。」   卓雲君咬住唇,幾乎將紅唇咬出血來。半晌才一字字說道:「直到前些日子,我才知道,殺他的不是岳鵬舉……」   程宗揚心頭微驚,只聽卓雲君恨聲道:「而是我一位師兄。」   程宗揚腦中一晃,「藺采泉!」   卓雲君紅唇留下深深齒痕,「藺賊是我們這一代最年長的,小師叔比藺賊年輕二十歲,卻是師叔的輩分,有他在,掌教的位子遲早會落在他身上。藺賊那時就覬覦掌教之位,尋機對小師叔下毒手。因為是大戰之餘,眾人竟沒有發覺。」   「等等,王真人呢?他不是你們的大師兄嗎?」   「王師兄入門最早,但論年紀比藺賊還小一些。他在教中時常不說話,直到練成九陽神功,才為人所知。」   「這麼說,你刺殺藺采泉是真的?」   「當日藺賊以九陽神功相誘,邀我過去說話。」   卓雲君美目透出無盡恨意,「我進門時,他正坐在窗前吹一枝骨笛。那狗賊告訴我,這是小師叔的脛骨,他取來作成骨笛,數十年來,時時帶在身旁……」   程宗揚心頭發寒。藺采泉也太狠了,難怪卓雲君會忍不住出手。   卓雲君忽然仰起臉:「只要你殺掉藺賊,我卓雲君起誓,今生今世都做你的妓女!永不背叛!」   程宗揚怦然心動。有這麼個丰神韻致的大美人兒當自己的專屬妓女,肯定很過癮。不過藺采泉如果容易死,早就該死了。   「還是從長計議吧。」   程宗揚笑道:「還是先算那一百銀銖好了。」   卓雲君淒婉地笑了笑。小師叔死後,自己便心如心灰,數十年來守身如玉,一心修行。結果得知小師叔竟是枉死在藺賊手中,數十年的養氣功夫沒有起半點作用,心神大亂。   藺采泉邀她前往,早有預謀設下圈套,自己憤然出手,立刻中計,只得孤身逃脫。   如今自己武功盡失,如果沒有人幫助,今生今世也無力報仇雪恨。   卓雲君不再乞求,她從臀下抽出沾滿落紅的白綾,像不願鬆開般緊緊握著,柔腸百轉千回,最後淒然道:「沒想到,我的元紅竟是給了你。」   外面雨勢正大,雨水隨風鼓蕩,彷彿將整座建康城都籠罩在無邊雨幕中。   程宗揚在卓雲君身上痛痛快快爽了一把,好不容易出了口惡氣,得意萬分。可惜小紫那死丫頭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找不到人吹噓,不免有點意猶未盡。   瞧了瞧雨勢,程宗揚隨手摘下一條褥子,披在頭上飛身朝臥房掠去。   整個大宅前後五進,眾人都住在前三進,後面兩進十幾間房屋,只有自己和小紫兩個人。在建康住了半月有餘,自己在家裡睡覺的次數屈指可數,後宅整天都像沒人一樣冷冷清清。   穿過月洞門,遠遠看到窗口透出一點燈光,程宗揚心頭不禁一暖:死丫頭原來在自己房裡。   奔到簷下,程宗揚抖開褥子,一邊推開門:「死丫頭,躲我房裡幹嘛?」   話音未落,程宗揚彷彿被兜頭潑了一盆雪水,身體涼了半截,打心底往外冒著涼氣。   燈下坐著一個艷麗女子,她雙臂挽著一幅紅綃,身上一襲紅底銀花的綢衣緊貼身子,勾勒出胴體柔潤的曲線,腰間圍著一條毛茸茸的狐皮。燈下肌膚白滑如雪,柳葉眉一點櫻唇,桃花眼,水蛇細腰,一張狐媚的瓜子臉千嬌百媚。   她捧著那只朱紅花瓶,饒有興致地欣賞,一邊抬起眼。那雙水汪汪的美目落在自己身上,眼神似笑非笑,讓自己一陣陣地打冷顫。   「怎麼?不認得了嗎?」   她口齒滑軟,聲音柔媚入骨。但落在耳中,自己連汗毛都豎起。怎麼可能不認得?白湖商館掌櫃,玉面妖姬蘇妲己。這妖婦怎麼一反常態,不在五原城待著,竟然到了建康?   程宗揚心裡砰砰直跳。雲氏商會去五原城打聽消息的人還沒有回來,祁遠音訊全無,卻被這妖婦尋到此處,看來有麻煩了。   「哈哈……」   程宗揚乾笑兩聲,「原來是夫人。小的不知夫人大駕光臨,恕罪恕罪……」   「公子好生多禮,妾身如何敢當?」   蘇妲己將花瓶放在榻上,一雙妙目笑盈盈上 下打量程宗揚,語帶譏誚地說道:「看不出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打扮起來,也有幾分公子哥的模樣,難怪能騙到那麼多人。」   吳三桂去盯那個紫臉漢子,還剩秦檜一個好手。程宗揚有心叫人,不過秦檜隔著兩重院子,妖婦卻近在咫尺,只怕自己一張口就被她幹掉。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程宗揚橫下心來,笑嘻嘻道:「這都是托夫人的福。對了,那些霓龍絲,老四已經帶回去了吧?不知道合不合夫人的心意?」   「霓龍絲倒也罷了,」   蘇妲己冷冷道:「只不過我派出去的奴才,竟然帶了我的手下自立門戶。你這賤奴好大的膽子!」   我干!這詞自己剛用在卓雲君身上,這會兒又被用了回來,真是冥冥之中,報應不爽。   程宗揚乾笑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強。老吳和小魏都是夫人僱傭的護衛,並非商館的奴隸,改投別家也沒什麼大了不起吧?算起來你還少給他們幾個月的工錢呢。」   蘇妲己冷笑道:「你可是我商館裡簽過書契的奴隸。即便告上官府,也得判你個逃奴欺主!程公子,摸摸你頸後的烙印還在不在?」   程宗揚惱道:「蘇夫人,不能欺人太甚吧?我給你找到霓龍絲,還給商館在南荒新開一條商路,夠對得起你了。」   那妖婦美目生寒,厲聲道:「今日你搶我橫塘土地又如何說!」   程宗揚張大嘴巴。在橫塘收購土地的那戶商家竟然是蘇妲己的人?   是了,那個戴著面紗的小姑娘是她的貼身婢女香蔻兒。幾個月不見,那丫頭長高了,自己竟然沒認出來。不過這時機也太巧了吧,難道是……   程宗揚心裡一陣發毛:「昨天的大火,不會是夫人幹的吧?」   蘇妲己冷哼一聲。「那些愚夫愚婦,守著土地不肯賣。我費盡心思才清出來的空地,卻被你一手拿走。莫非以為攀上雲氏,就不用把我放在眼中嗎!」   這妖婦心腸有夠歹毒,為了那片土地,竟然放火燒了幾百戶人家!程宗揚忍住怒氣:「在下不知道橫塘之事竟是夫人的手筆。不過每戶三十貫的價格,未免太少了?」   蘇妲己柳眉挑起,寒聲道:「主子作事,哪裡有你這奴才插口的分!」   程宗揚偷偷看了看,自己雙刀還掛在壁上,要繞過蘇妲己才能拿到。這會兒轉身逃跑,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不過這妖婦謹慎得很,暗處多半有她的女護衛守著。   猶豫間,蘇妲己冷冰冰道:「你既然是我的奴隸,身家性命都屬我所有。哼哼,兩萬金銖,好闊的手面。你入我商館為奴時,身無分文,這些錢財是哪裡來的?」   程宗揚連忙道:「別誤會啊,這是我借來的。」   「借來兩萬金銖?程公子好大的面子。」   硬拚不是她的對手,還是想辦法趕緊把這個妖婦送走,再來尋找對策。程宗揚裝出一臉頹然的樣子:「既然落在夫人手裡,夫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好了。只不過那片土地是雲家出的錢,只是用了小的名頭,地契都在雲氏的錢莊。夫人要想把土地拿回來,兩萬金銖是少不了的。」   「該死的奴才!」   蘇妲己餘怒未消,一掌擊在几上,將烏亮的漆幾拍出一個寸許深的掌印。   程宗揚兩手一攤:「那錢已經分到災民手裡,要也要不回來,實在是沒辦法了。」   「你不是舌燦蓮花,將雲氏騙得服服帖帖嗎?雲氏連我下的冰蠱都敢解開,這點小事有何為難?」   「別開玩笑了,」   程宗揚苦笑道:「兩萬金銖呢。你把我賣了也不值這麼多錢。不過建康土地甚多,夫人何必非要那塊呢?」   蘇妲己哼了一聲:「建康最大的銷金窟莫過於金錢豹,他在橫塘尾,我的醉月樓自然要開在橫塘頭。」   「恭喜夫人,」   程宗揚大拍馬屁,「生意越做越大,竟然開到了建康!」   蘇妲己發了半天脾氣,這時忽然露出一絲笑意,媚態橫生地瞥了他一眼,笑吟吟道:「你那兩件內衣為醉月樓拉了不少生意。商館剛賣下一座織坊,連日用南荒帶回 的霓龍絲趕製衣物。待建康的醉月樓開張,所有的粉頭都要換上新制的霓龍絲衣來招攬客人。」   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程宗揚滿口好話地說道:「夫人好眼光!秦淮風月,天下聞名。一旦醉月樓建康分號開張,要不了幾日,霓龍絲衣的名聲就流傳天下了。」   蘇妲己道:「祁遠說,你們殺了條龍才得到這些霓龍絲?敢進龍窟,你們膽子不小呢。」   程宗揚在心裡暗暗給祁遠豎起大拇指,這謊話不僅編得天衣無縫,還預先留下後手,高明!老四把桿都豎好了,自己不爬未免不夠義氣。   「可不是嘛!」   程宗揚慨然道:「小的這一路出生入死,老虎也打過,龍也屠過,幾次生死關頭都是想起夫人的恩德未報,再想起夫人如花似玉的容貌,頓時一股熱流直竄丹田,平添無數力氣,精神大振,氣力大漲,才一路支撐下來。能夠為夫人辦事,獨闖龍窟也算不了什麼。」   「那好。」   蘇妲己站起身,笑盈盈吩咐道:「明天你找香蔻兒把財物交割清楚,再想幾套出色的衣物出來,然後去南荒接著屠龍吧。」   程宗揚張大嘴巴。她以為龍是他養的,想殺就撈出來一條殺?自己牛皮是不是吹得有點大了?   那妖婦若無其事地說道:「祁遠還在我手裡,你想逃儘管去逃。明日我便斬了他的首級,懸在朱雀門上。告訴雲氏那個什麼盤江程少主,不過我手下一個逃奴,明白了嗎?」   程宗揚叉手道:「小的明白!」   「這才像個樣子。」   蘇妲己從容走到門口,吩咐道:「那只花瓶不錯,明日一併送來。」   陰影中,一名女護衛悄然現身,張開一柄紙傘,為蘇妲己遮住風雨。那妖婦臂上 紅綃飄揚捲起,足不沾水地穿過庭院,不多時消失在雨幕間。   呆了五分鐘,程宗揚才大叫一聲:「我干!秦會之!你這個豬頭,看的什麼門!給我滾過來!還有你!死丫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躲在一邊看熱鬧,都給我滾過來!」   「怎麼辦!」   程宗揚一臉嚴肅地敲著案幾。   秦檜慚愧地說道:「屬下無能,請公子責罰。」   「免了 !那妖婦都爬到我床上來了,說這個有屁用,趕緊給我想轍!」   程宗揚瞪著小紫。那死丫頭抱著獅子狗,只顧逗雪雪玩,但自己除了乾瞪眼,也拿她沒辦法。   秦檜想了片刻,皺眉道:「蘇妲己……聽公子說的模樣,莫非是當日的九尾妖狐?」   程宗揚精神一振。「這騷狐狸你認識?」   「屬下只是聽聞。」   秦檜謹慎地說道:「據說九尾妖狐有姊妹三人,擅長諸般鬼魅伎倆,後來九尾妖狐和琵琶花精分別敗在王真人和武穆王手下,多年來銷聲匿跡,沒想到九尾狐卻是躲在五原城,嫁為人婦。」   當初在五原城,蘇妲己聽說王哲兵敗身死,喜動於色,自己就猜測她和王哲關係不簡單。看來自己猜得不錯,現在王哲已死,這妖婦立即離開五原城興風作浪。   程宗揚想起蘇妲己腰間那條從不離體的狐皮,狐皮下多半藏著什麼秘密,連自己干她屁眼兒時都未除下。嗯,妖婦圓滾滾又肥又嫩的大白屁股,搖起來可真夠騷的……   程宗揚口水險些淌出來,連忙收起嘴臉,正容道:「九尾妖狐、玉石琵琶精……哦,琵琶花精,還有一個是九頭雉雞精吧?她在什麼地方?」   秦檜搖了搖頭,「九面魔姬在下沒有消息,不知是被仇家殺死,還是懾於王真人和武穆王的威名,一直沒有現身。」   看來三姊妹現在只有妲己一個。程宗揚想了一會兒,問道:「會之,如果你對上她,有幾分把握?」   「公子呢?」   「一分吧。主要是她沒打算殺我,如果她想殺我,這一分也沒有。」   自己沒有見過那妖婦出手,不過武二都在她手裡吃癟,自己也討不了好去。   說起來,不知道武二躲到哪個洞裡練九陽神功,現在進境又是如何?   秦檜沉吟半晌,「若在下與長伯聯手,勝負在五五之數。」   小紫逗著雪雪,頭也不抬地說道:「傻瓜,先找到祁大傻子再說吧。」   「不錯!」   一語點醒夢中人,程宗揚一拍几案,「咱們這會兒是投鼠忌器。如果硬拚,有會之和長伯,再從雲氏請幾名好手,未必會輸給那妖婦。」   說著他眼一瞪,「你個死丫頭,看誰都是傻子是不是?」   「你本來就很傻嘛。」   小紫把那只雪白的獅子狗舉過頭頂,那條小賤狗也夠爛,居然張開四條小短腿,擺出一副我要飛的架式。   「好啊!你不是夠聰明嗎?」   程宗揚拋出個難題,「限你明天把祁遠給我找出來!」   「還用找嗎?」   小紫毫不在意地說:「就在橫塘旁邊的盛銀織坊。」   「你怎麼知道?」   「你今天過朱雀橋,沿橫塘南往西,一路上路過林家酒肆、祥雲紗行、合記布莊、 趙家彩錦鋪、流香百花行、徽州紙坊、豐記谷市、南塘緞行……」   小紫依次說了幾十商號,然後道:「最西邊那家是盛銀織坊。」   程宗揚與秦檜對視一眼。這死丫頭只走了一趟,就對兩旁幾十間商號如數家珍,也太跩了吧?   程宗揚哼聲:「沒錯,是有一間,怎麼了?」   小紫扮了個鬼臉。   程宗揚惱道:「死丫頭!又給我裝神弄鬼?」   秦檜咳了一聲。「屬下似乎有些印象。那處織坊臨近秦淮河,昨晚大火將它前面 幾戶人家燒得乾乾淨淨……是了!」   他一拍手,「那家織坊緊鄰火場,卻沒有燒到絲毫,連繡坊門前的布幌都好端端的。」   程宗揚一點印象都沒有。除了這兩個變態,誰會在意遠離火場的一間織坊?不過他嘴巴一點都不軟,恥笑道:「因為它沒著火,你就知道祁老四在裡面?這邏輯也太強大了吧?哈哈哈哈!」   小紫在雪雪身上撓了幾下,那條小賊狗張開嘴,身體一抖一抖,好像笑聲是它發出來的。   「過了半個時辰,有個小女孩進了盛銀織坊。她雖然沒戴面紗,也沒有跟那幾個女人一起,不過走路樣子和買地的小丫頭很像呢。」   程宗揚笑聲戛然而止。   秦檜眼睛一亮:「你看得清楚?」   「有眼睛就能看得到。大笨瓜。」   程宗揚對小紫的嘲諷毫不理會,拍案道:「好妖婦!原來她買的織坊就是那家!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她竟然把家門口都燒個乾淨!有夠歹毒!如果不是我明察秋毫,看破端倪,就讓那妖婦瞞過去了!」   說著喝斥一聲,「死丫頭,你少給我翻白眼。」   秦檜道:「既然盛銀織坊是被那妖婦買下的,祁兄很可能就在裡面。」   「好!這件重任交給你了。那妖婦起居都講排場,肯定不會住在織坊。會之,你帶兩個兄弟,天亮前把老四接出來,找個地方躲幾天。」   秦檜抱拳應諾,立即出去安排人手。   程宗揚盯著小紫,這死丫頭眼也太毒了。幾件不相干的事連在一起,竟然讓她蒙個八九不離十。他冷笑道:「死丫頭,你不是很屌嗎?想個辦法對付那個妖婦。」   「你想讓那個騷狐狸死呢?還是想讓她離開建康?」   「廢話!當然是幹掉她!」   「這個好辦啊。有一種血蠶蠱,只要沾到皮膚上,她就死得不能再死。」   程宗揚精神大振,「這麼歹毒的蠱怎麼能亂用?我警告你,就這一次,以後絕對不允許!喂,怎麼用?」   小紫笑吟吟道:「你救出祁遠,她肯定還要來找你麻煩。只要把蠱下到你身上,讓她接觸到就好了。」   「這麼簡單?」   程宗揚鬆了口氣,笑道:「不會有事吧?」   「不會啊。到時候只要把你的屍體燒掉,就不會有事了。」   程宗揚臉頓時黑了下來。   小紫失望地說:「你若不想死就沒辦法了。」   「好端端的跟她同歸於盡?我有病啊!」   程宗揚氣惱地說:「好了,讓她滾出建康就行。有沒有辦法?」   「有啊,」   小紫道:「她來建康,身邊肯定帶了不少錢。只要把她的錢都拿過來,她只能離開建康了。」   「這個辦法好!我正缺錢呢!」   程宗揚說著臉色一板,正容道:「不過我是做正當生意的,你若亂來壞了我的名頭,那可不行。」   小紫眼珠一轉,笑道:「我有個辦法,讓她明知道受騙,還得乖乖把錢拿出來。程頭兒,你要不要聽?」   看著小紫玫瑰般嬌美的笑臉,程宗揚有種預感,蘇妲己要倒楣了。   聽了小紫的主意,他用力一拍几案,「你行啊!死丫頭!」 第三章 策謀   暴雨如注,龍首渠渠水翻騰,滾滾波濤如怒。   幾個身影立在雨中,挺拔身形如同一排標槍。身後長長的石階兩側,氣勢森然的城闕巍然聳立。電閃雷鳴中,映出城闕間一塊丈許高的匾額,上面用墨黑字跡寫著:皇圖天策。   一個魁偉的身影靜靜立在雨中。他年約五旬,頷下長鬚墨染般黑亮,沒有絲毫雜 色,神情淡淡的,卻給人一種堅毅如鋼的感覺。   他腰間懸著一柄暗青色的佩劍,雨水落在他黑色皮甲上,紛然濺起,形成一片朦 朧的水霧。   在他身後立著幾個年輕人,其中一個二十三、四歲年紀,眉目清雅,雖然被大雨 澆得渾身濕透,卻顯露出一番瀟灑出塵的氣質。   一騎快馬冒雨而至,離城闕還有百餘步,馬上騎手飛身躍下,大步奔來,雙手捧上一卷帛書。   中年人伸手拿起帛書,慢慢看了片刻,然後合起來。「幼度。」   後面的年輕人走過來。「衛公。」   「你在府中已經十年了吧?」   「十年零兩個月。」   「已經這麼久了。」   中年人喟歎一聲:「府中所藏你已盡知。可以離開了。」   年輕人無喜無憂,平靜地應道:「是。」   衛公收起帛書,一手輕撫手臂背的軟甲,淡淡道:「建康傳訊。有些人已經等不及了。」   年輕人目光如同寒星,在雨中微微閃動,「幼度此行,必不墮我皇圖天策威名。」   衛公解下腰側佩劍,提聲道:「晉國謝幼度,接劍!」   謝幼度屈下一膝,昂首雙手平舉。   劍長三尺,鞘身包裹青黑色的鯊皮,劍首朱紅色的纓穗,在雨中彷彿跳動的火焰。年輕人週身的血液彷彿被點燃,目光越發明亮。   「皇圖天策,靈羽飛華。」   衛公握劍道:「此劍名為開陽,幼度可知道其中的緣故嗎?」   謝幼度沉聲道:「斗柄北指,天下皆冬。」   長劍落入手中,雙手微微一沉。   衛公淡淡道:「攜劍南行,不用北返了。」   謝幼度提劍而起,向衛公深施一禮,轉身踏入雨幕。   良久,龍首渠外傳來一聲長嘯,彷彿悠長龍吟直入雲霄。   晉都,建康。秦淮河畔橫塘。   程宗揚一大早就趕到橫塘邊剛買的土地上,名為察看收購進度,其實是觀察旁邊的盛銀織坊。為了安全,還拉上雲蒼峰。   大多災民昨天已經簽下書契,拿到銀錢,還剩一小部分,這會兒繼續發放。   一百貫的價格雖然比平常低了許多,但大火之餘,房舍都被燒成一片白地,能拿到十萬錢的補償,許多人都對程氏的義舉感恩戴德。   幾個官府差吏在廢墟中翻檢查看,雲蒼峰過去攀談幾句,然後向程宗揚介紹道:「這位是建康主管刑案的褚衡褚從事。」   那位褚從事年約四十,方臉大耳,雙目炯炯有神,看上去十分精幹。   雙方客套幾句,程宗揚問道:「這些是褚從事手下的捕手?」   褚衡點了點頭。「昨天聽裡正說的情形,上方懷疑有人縱火,命在下前來查看。」   程宗揚很想當場舉報盛銀織坊的老闆就是縱火犯,最後還是壓下這個不智念頭。「竟然是縱火?褚從事找到線索了嗎?」   褚衡苦笑道:「昨晚一場大雨,什麼痕跡都找不到了,只不過奉命例行查看一番罷了。」   說著又道:「程少主慷慨解囊,千餘人賴此而活,功德無量。」   「我哪裡有什麼功德?」   程宗揚笑道:「以後這裡會館建成,還要褚從事多多照顧。」   褚衡遜謝幾句,告辭離開。   雲蒼峰道:「小哥要建會館?」   程宗揚指著臨河那片燒焦的土地道:「我準備在這裡起一座樓宇。每層高兩丈,一共九層,面積一畝左右。下面兩層是大廳,三、四層設置成包廂,供客人宴飲遊樂;笫六層設為觀景台,四面透光,全用大柱支撐,可以舉辦大型宴會;第五層和第七層是客房,供遠來的王侯富商居住,第八層是珍寶閣,上等寶物都放在這裡。」   雲蒼峰道:「十八丈的高樓不是隨便建的,建康周圍的巨木已經砍伐得差不多了,用來作樑柱的大木都是從昭南運來,一般樓宇建到十丈已經不易。像這樣的高樓若是建成,一木之費不下千金。況且十幾丈的高樓偶爾一登,還可以寄情娛目。平常看件珍寶都要登上十六丈高的珍寶閣,只怕乘轎也不肯來。」   「這個我想過了,」   程宗揚道:「不用木頭。」   「用石料?」   雲蒼峰皺起眉頭,「若用石料,開採更不容易。一則石料過長易折,只能建成一間間的小室;再則石材只用於陵廟。建成宴飲的樓宇,只怕有失法度。」   「我也不用石料。」   程宗揚道:「雲老哥,你們雲氏有石灰坊吧?」   雲蒼峰看了程宗揚半晌,然後笑著搖頭,歎道:「程小哥的手段,老夫怎麼也琢磨不透。石灰坊我名下倒有一座,就供你使用吧。」   程宗揚笑道:「多謝老哥。另外我還要些毛竹,也有勞老哥了。」   「好說。」   雲蒼峰一口應諾,「待高樓建成,老哥定要來一開眼界,看看不用木石,只用毛竹石灰的樓宇是什麼樣子。」   程宗揚笑道:「老哥放心,七層的客房有一間是老哥的。等我從泰西買來白玻璃,到時老哥坐在房中臨江觀景,看小弟的樓宇建得結不結實。」   望著秦淮河青石疊砌的河堤,程宗揚心神遠遠飛開,回到幾個月前的一刻。   「水泥:將石灰和黏土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加水百分之四十,入窯燒乾,磨碎即可。」   段強指著書頁說:「簡單吧。白癡都能學會。」   段強,我要造水泥了。   這個時代沒有鋼筋,但有茂密的竹林。我知道,生長期超過四年的毛竹,抗拉強度遠遠超過鋼筋;我要用石灰、黏土、沙子和毛竹建造一座超越這個時代的建築,實現你的夢想。   程宗揚指著滔滔河水道:「樓裡將有一座活動扶梯,我要在江畔造一架巨型水車,用水流的力量拉動扶梯上升,同時把水送到高處。到時候樓頂會建成一座空中花園,種滿世間難得一見的奇花異草。」   雲蒼峰笑道:「小哥如此雄心,算過要花費多少錢嗎?」   「雖然比磚木便宜一點,似也不少。」   程宗揚笑嘻嘻道:「不過也好辦,樓頂放一尊大大的鎏金佛像,讓往來的船隻十幾里外都能看到。」   雲蒼峰訝道:「我還不知小哥是佛門信徒,向佛之心如此虔誠。」   程宗揚大笑道:「哪裡哪裡。我是見建康信佛的人不少,只建康城周圍就有大小佛寺幾十處,廟裡的和尚比當官的都富。我建這麼高的臨江大佛,向他們化點緣,不為過吧?」   雲蒼峰撫掌大笑,「程小哥好算計!不過你想找佛門信徒籌錢,還得請幾個高僧幫忙鼓吹鼓吹。」   程宗揚笑道:「請高僧還要花一筆錢,我倒有個主意,不知道雲老哥有沒有興趣——那尊大佛的面目如果以臨川王的模樣來造,讓臨川王出個兩千金銖,算不算多?」   雲蒼峰愕然之餘神情微動,晉國佛教昌行,臨川王也一向禮僧崇佛。晉國佛像並沒有一定之規,程宗揚妙想天開,把大佛塑成臨川王的相貌,臨江大佛又正應了臨川王的封號,王爺如何不肯?   雲蒼峰盤算片刻,立刻道:「兩丈高,通體鎏金。我們雲氏替王爺出五千金銖。佛像所用七寶不用小哥費心,由我雲氏一力承擔。」   程宗揚大笑鼓掌道:「老哥看怎麼樣?願者上鉤,我掛了個空餌,第一竿就先釣到老哥了。」   雲蒼峰搖頭笑道:「我一直以為六弟已經夠精明了,誰知小哥的手段,石頭裡還要擠出油來。」   「石頭裡擠油不算本事,重要的是大家都能得利,做起生意來心情愉快。」   程宗揚微笑道:「我與雲老哥合作,借了雲氏這棵大樹的光,但雲氏得到的回報也足夠豐厚——前天晚上橫塘大火,我抽空去宮裡逛了一趟,雲老哥已經得到消息了吧?」   雲蒼峰面色凝重起來。「昨晚才得到消息。原來是小哥的手筆。」   程宗揚略去蕭遙逸不提:「有人私闖宮禁,卻沒有全城大搜索,至今也不見找丞相和禁軍問責,反而封鎖消息,雲老哥覺得為何會如此反常?」   「又來考較老哥。」   雲蒼峰說著收起笑容,肅容道:「其一,陛下已經不能理事;其次,控制陛下的人還未能掌控宮禁,至少無法調動禁軍;其三,他們是在圖謀大事的關頭,不肯驚動外廷,因小失大。」   程宗揚連連點頭道:「雲老哥說的不錯,就是這個情形了。」   宮裡有奸賊是肯定的,不過除了那個老太監,只有幾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子,實力平常得很,不知他們到底用什麼方法控制住內宮。   蕭遙逸在宮裡鬧得天翻地覆,內宮宮門始終未開。沒有得到命令,禁軍只能在外面叫嚷,只有那位大小姐貿然闖進宮裡。如果那些奸賊要封閉消息,雲丹琉就危險了……   程宗揚道:「請大小姐多當心,沒事盡量少往內宮去。」   雲蒼峰聞言沉吟不語。   「公子。」   程宗揚回過頭,見秦檜正抱拳長揖施禮。雖然昨晚冒著大雨出去辦事,這會兒他卻衣物整潔,神態從容。   「老四呢?」   秦檜微笑道:「幸不辱命。」   「好樣的!」   程宗揚大喜過望。只要祁遠沒事,就是跟蘇妲己硬拚,自己也不怕。   雲蒼峰也聽了出來,「祁遠有了下落?」   程宗揚憂心盡去,笑道:「老哥派去的人多半撲空了。老四跟著白湖商館的東家到了建康,這會兒已經讓會之接過來了。在什麼地方?我這就去見他!」   秦檜領著兩人來到一處僻院,祁遠換了一身新衣,精神還不錯,見著程宗揚進來,翻身乾淨俐落地打了個千,「程爺!」   說著那張青黃面孔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還跟我玩這一套!」   程宗揚摟住祁遠的肩頭,用力搖了搖,「行啊,看樣子沒吃什麼苦頭。」   「大苦頭沒吃,皮鞭棍棒挨了幾下。」   祁遠笑嘻嘻道:「幸好夫人還想要老四走南荒販運霓龍絲,沒打斷老四的腿。」   兩人在這裡相見,心情都大為歡暢。說笑幾句,程宗揚指著祁遠的小腿道:「這是什麼?」   祁遠小腿有處傷口,雖然包紮過,仍在滲血,見程宗揚詢問,便道:「出來時撞到人,不小心挨了一刀。」   秦檜道:「那妖婦昨晚不在織坊,只有幾名護衛,出來時動了手,幸好沒有吃大虧。」   「我說你傷口上包紮的,是什麼東西?」   「襪子。織坊剛做出來的。」   祁遠取出一個紙包,裡面是幾條嶄新的長筒絲襪,「程頭兒,這是照你那兩件衣物做出來的。」   半透明的絲物又輕又軟,閃閃發亮,薄如蟬翼,輕如雲絲。這樣輕薄透亮的織物,眾人都是頭一次見到。雲蒼峰拿起一條,「真是用那些藻絲做成的?」   「織坊的工匠開始還不肯織,說這樣細的絲物他們也織過,但太不結實,用力稍 大就會撕破,做出來也賣不出去。後來我拿根細絲,掛了把刀讓他們看。那根絲拉長一半還沒有斷,他們才信。」   晉國織坊的工藝並不落後,只是材料限制,織不出現代的織物。現在有了這些柔韌異常的細絲,織成絲襪易如反掌。   程宗揚拿起絲襪,笑道:「這會兒那妖婦該知道老四已經溜了。老四,你在這兒安心待幾天,我先吊吊她胃口再說。」   雲蒼峰笑道:「這裡不方便,不妨到舍下住幾日。」   「太好了!」   程宗揚笑道。有雲家罩著,祁遠算是萬無一失。   祁遠道:「雲老哥,老四要打擾你了。」   雲蒼峰大笑道:「請都請不來,還有什麼可說的。」   「會之,」   程宗揚對秦檜道:「給蘇夫人寫封信,說我去東山打獵,要兩、三天 才能回來。夫人若是不著急,就等我回來再專程敘舊。」   雲蒼峰已經知道蘇妲己來了,在旁道:「要不要幫手?」   「不用,我看建康遲早要出事。」   程宗揚道:「只怕一個月之內就有大變發生。雲老哥的人手都先留著。」   在場的都是程宗揚心腹,雲蒼峰也不忌諱,說道:「清浦已經去了數日,臨川王的部下這些天也該抵達建康。一旦賊子作亂,便打出義旗,出兵平定。」   程宗揚笑道:「這種大事就別找我了。做生意發財才是正經。」   程宗揚雖然明裡暗裡幫了雲氏不少忙,但與臨川王合作這件事卻始終沒有鬆口答應,雲蒼峰也只好笑著搖頭。   秦檜寫好書信,交給程宗揚過目。   「會之這字可真不錯。」   習慣了標準印刷體,程宗揚最頭痛看手札,尤其是草書,簡直不是人看的。可秦檜的字橫平豎直,字跡疏朗,毫無花巧,和自己以前見的細明體字有八九分相似,看起來清清楚楚,一目瞭然。   秦檜解釋道:「天下字體繁多,往往因為書寫誤事。秦某有意以這種字體為規範,校正文字,也算興利除弊之一舉。」   程宗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干!細明體字不會就是你搞出來的吧?   「寫得好。給她送過去吧。」   秦檜略顯遲疑:「蘇夫人接到書信,多半立即會來興師問罪。要不要屬下設個計謀……把她擒住?」   秦檜這話比小紫拿自己當毒餌還可靠,程宗揚大為心動,但思索半天,最後還是作罷。   「先不用。等我回來再說,免得打草驚蛇。」   「公子真要出門?」   「當然是真的,要是有人找,就說我和小侯爺約好打獵,今天早上天沒亮就走了。」   程宗揚笑道:「這叫製造不在場證據。記住,不管她說什麼都別和她動手,那妖婦非要找我,就讓她來東山!」 第四章 佈局   建康東郊,少陵侯府。   涼亭內,蕭遙逸一手搖著折扇,一手輕輕敲著棋子,緊盯眼前的棋盤,擰眉沉吟許久,最後大喝一聲:「全押!」   說著將面前的棋子一把推了過去。   程宗揚訝道:「這麼爛的牌你還敢全押?」   蕭遙逸笑嘻嘻道:「再爛的牌,只要比對手大一點,就是絕妙的好牌。聖人兄,還剩最後一張,要不要加?」   「當然要加!」   程宗揚啪地甩出手裡的對子,「想嚇跑我?沒門!」   蕭遙逸呆看半晌,然後一拍棋盤,厲聲道:「大亂將至,我們還在這裡醉生夢死,簡直可恥!蕭五!把牌拿走,我要和程兄縱論天下大事!」   「少來!這一局我至少贏了五十金銖,先把錢拿來!」   蕭遙逸一臉委屈地叫道:「五十個金銖還叫錢?」   蕭五躬身道:「小侯爺,加上前兩局,一共是欠了程少爺一百二十個金銖。老爺以前交待過,我們蕭家是有身份的體面人家,願賭服輸,欠債還錢,不能壞了侯府的名頭。」   「死奴才,你起來越來越嚼舌!」   「不敢,」   蕭五垂著手,恭恭敬敬地說道:「程少爺說了,他贏的錢有小的一成,讓小的發牌時留點心。十二個金銖,夠小的半年月錢了。」   程宗揚大笑起來,「小狐狸,你輸得一點都不冤。」   蕭遙逸笑罵道:「蕭五你個殺千萬的奴才,合起來蒙我!我說我怎麼輸那麼慘呢。快滾!給程爺拿錢去。」   蕭五離開涼亭,蕭遙逸剝了顆桔子,揶揄道:「沒想到程聖人對吃喝嫖賭也這麼精通。」   「你是想問我怎麼會玩這個吧?」   程宗揚不露聲色地說道:「還是在南荒,謝藝教我的。」   蕭遙逸微笑不語,慢慢吃著桔子,良久道:「程兄不用瞞我。當日在湖中別墅,我就看出來了。」   這小狐狸敏感得很,想蒙他可不容易,程宗揚只好乾笑一聲。   蕭遙逸歎道:「蕭某再蠢,也看得出程兄與岳帥大有源淵。此中詳情,程兄不願說,蕭某也不會多問。程兄只需知道,我星月湖始終是岳帥親衛,無論岳帥生前還是故後,都以岳帥馬首是瞻。」   蕭遙逸丟開桔皮,瀟灑地拍了拍手,望著程宗揚的眼睛道:「只要與岳帥有關的人,都能得到星月湖毫無保留的支持。」   程宗揚心裡一動,「你們孟老大發話了?」   蕭遙逸用力點了一下頭,「程兄敏捷!孟老大安葬過藝哥,在臨安與兄弟們商議,決定與程兄合作。星月湖的產業都是岳帥留下的,我們兄弟不過是代為保管。既然找到岳帥的後裔,理當物歸原主。孟老大說,從現在起,星月湖所有資源,都對程兄和小紫姑娘開放。」   他笑了笑,「程兄有什麼要小弟幫忙的,儘管開口。」   程宗揚也不客氣:「那好,有件事要你幫忙。」   蕭遙逸正容道:「殺身成仁,在所不惜!」   程宗揚笑道:「沒那麼嚴重,只需要蕭兄派個人去說一句話,就幫了我大忙了。事成之後,拿的錢分你一半,至少有六、七千金吧。」   蕭遙逸訝道,「我說話什麼時候這麼值錢了?」   死丫頭詭計多端,這次不怕那妖婦不上鉤。程總佯笑道:「蕭兄到時候便知道了。」   蕭遙逸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笑容:「程兄從南荒跋涉千里來到建康,必然有所圖謀。無論是否與岳帥有關,我星月湖都將不遺餘力襄助程兄。」   程宗揚一怔,連忙搖手。「不是,不是。你別誤會,其實我真沒有什麼大事,什麼爭霸天下、一統江湖……這些聽起來就夠累的,我沒興趣。」   蕭遙逸不動聲色。「那程兄準備做些什麼?」   程宗揚咳了一聲:「其實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想在建康開間商號,輕輕鬆鬆掙點錢,當個富家翁,娶幾個美女……」   蕭遙逸打量他,忽然一笑,擠了擠眼:「看程兄的神情莫非是瞧中哪家姑娘了?」   程宗揚歎了口氣,「讓你說中了,我這會兒真的想著一個。」   蕭遙逸連忙道:「先說啊,王謝兩家就免了,他們架子大得很,別說寒門,就與皇家聯姻都覺得委屈。程兄祖上沒有三五代高官,就不用提了。」   程宗揚摸了摸臉頰,「光明觀堂——蕭兄熟悉嗎?」   蕭遙逸臉色微變,「誰?」   程宗揚臉上微微一紅,「一個小丫頭,叫樂明珠。」   「我以為你看中她們觀主了呢。」   蕭遙逸冷笑道:「這個好辦,一會兒我給四哥、 五哥傳訊——他們接到訊息,到光明觀堂大概四天時間,從光明觀堂到建康六天——給我十天時間,十天之內,把人給你綁來。」   程宗揚嚇了一跳:「硬搶啊!」   「別人也就罷了。」   蕭遙逸氣勢洶洶地叫道:「光明觀堂還欠我們星月湖人呢,搶了也白搶そ」「別亂來啊!」   程宗揚連忙道:「那丫頭是我的心肝寶貝!」   蕭遙逸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喂,你們和光明觀堂到底怎麼回事?」   程宗揚納悶地問道:「怎麼一提起光明觀堂都這副德性?」   不問還好,一問蕭遙逸頓時怒髮衝冠,拍案叫道:「要不是岳帥吩咐過,我早就滅了這個娼窠!」   程宗揚點了點頭。「這話謝藝也說過——不過我看光明觀堂教得挺好啊,濟世救人,匡正除邪,還是蠻認真的。光明觀堂到底是什麼門派、做了什麼,讓你們這麼火大?」   「光明觀堂原本是醫家一脈,」   蕭遙逸「啪」的打開折扇,一邊「嘩嘩」地搖著,一邊冷冰冰說道:「擅長醫家六術:砭、針、灸、藥、按蹺與導引。」   蕭遙逸解釋幾句,程宗揚明白過來。醫家六術其實就是刮痧、針刺、艾灸、湯藥、按摩、運動六種自古相傳的醫療方法。   「聽起來就是一般的醫術啊,」   程宗揚玩笑道:「光明觀堂不會都是些女醫生、女護士吧?」   蕭遙逸看著他,唇角慢慢挑起:「女護士?岳帥當年也是這麼說的。如果不是年歲對不上,我真要懷疑程兄是岳帥轉世了。」   「我跟岳帥真沒什麼關係……」   程宗揚歎了口氣,「你還是接著說吧。」   蕭遙逸用扇子支住下巴,「光明觀堂只收女子,程兄知道吧?」   程宗揚點頭說道:「原來不懂,現在知道了。」   在六朝,單收女徒或單收男徒的門派並不少見,一般都是因為門規所限,或門內的武學只適於女子或男子修習。   蕭遙逸點頭道:「光明觀堂的祛毒、除病、養生之術都有獨得之秘,武學上的修為也頗有所長。」   「她們不是搞醫術的嗎?怎麼也習武?」   蕭遙逸道:「醫武同源,醫家六術都與人體經絡氣血相關。岳帥橫空出世以前,光明觀堂一直是黑魔海的勁敵。能和黑魔海這樣強悍的宗派抗衡數百年,光明觀堂武學上的修為,也在天下宗派中赫赫有名。其中最顯赫的,莫過於光明觀堂的第一神功,鳳凰寶典。」   就是小香瓜練的功夫了,不過橫豎都不像很厲害的樣子。程宗揚道:「蕭兄能不能仔細說說?我對這門功夫有些好奇。」   「鳳凰寶典一向與太乙真宗的九陽神功、十方叢林的釋佛邏耶神功,又稱無相神功,還有黑魔海的太一經並稱。」   蕭遙逸道:「據說鳳凰寶典是光明觀堂第三代觀主所創。此前光明觀堂只是個行醫濟世的小門派,後來在太平湖一戰,光明觀堂以鳳凰寶典的神功連斬黑魔海兩位長老,橫絕一時,從此成為黑魔海的大敵。」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很厲害啊。」   蕭遙逸露出一絲不屑的神情,「其實鳳凰寶典只是徒有虛名。光明觀堂還編出只能由純陰之體修練的鬼話,每代只挑選數人傳授。光明觀堂曾經與黑魔海立下契約,每二十年雙方各出門人一較高下。結果接連數代,光明觀堂都無人練成鳳凰寶典。四十年前一戰,光明觀堂派出的弟子落敗身死,光明觀堂數次派人搶奪屍體,都被黑魔海打得一敗塗地,不僅顏面無存,而且折損了許多門徒。」   程宗揚道:「神功這東西本來就不容易練。我記得太乙真宗的九陽神功,也有很多年沒有人練到第九級了。」   「九陽神功我服氣,」   蕭遙逸坦然道:「雖然極少有人練到第九級,似第七級就可以橫行天下了。紫陽真人第八級巔峰的實力,就是岳帥當年也頗有不及。似光明觀堂的鳳凰寶典,一連數代最多都只練到第七重。比起傳說中第九重的威力,判若雲泥。」   程宗揚提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聽說鳳凰寶典練成之前,一旦失身就會香消玉殞,是不是真的?」   蕭遙逸憤然道:「真要死倒好了!十八……十九年前!又值光明觀堂與黑魔海較量,那時我還沒到岳帥身邊,聽藝哥說,光明觀堂重創之餘,弟子凋零。黑魔海已經放話要徹底剿滅光明觀堂,把堂內僅剩的六名光明貞女收為妓奴——後來的事程兄都知道了吧?」   「聽謝藝說過一些。好像有個女人來找岳帥?」   蕭遙逸一字字說道:「燕姣然!那賤人與岳帥結識後便眉來眼去,惹得岳帥心動,費盡心思才把她弄到手。結果那賤人卻說自己練的是鳳凰寶典,只有第六重的修為,一旦破體,輕則經脈重創,重則殯命。」   程宗揚心裡嘀咕道:買了票才發現這車沒輪胎發不動,我要是岳帥肯定很火大。   蕭遙逸冷著臉道:「岳帥本來已經收手,那賤人卻故意撩撥岳帥,岳帥一時興起,上了那個賤人。結果那賤人真氣逆行,命若游絲,在榻上哀求岳帥出手對付黑魔海。岳帥被她美色所惑,不但一口答應,還大耗真元為那賤人調息續命。」   這小子站在岳帥一邊,言語中帶了太多情緒,聽起來不怎麼客觀。程宗揚道:「我覺得,什麼兩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也沒什麼太出格的。」   蕭遙逸神情不悅地說道:「你不信我,難道還不信藝哥?如果只是這些,岳帥吃虧我們也認了。岳帥出事前曾經讓藝哥和四哥邀那賤人到臨安一敘,意思想讓霜小姐拜到光明觀堂門下,托她照料。那賤人不僅拒絕岳帥的心意,還反咬一口,致書宋主,稱岳帥私募軍士,要求遣散星月湖大營。藝哥那樣好脾氣的人,當時也被激得大怒,最後還是岳帥吩咐,不讓我們去找光明觀堂的麻煩。」   程宗揚寬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想開點吧。」   「我干!」   蕭遙逸七情上臉,大聲叫道:「要不是這賤人,岳帥死後也不會背上私募軍伍、圖謀不軌的罪名!我們星月湖上千名兄弟也不用隱名埋姓,藏身江湖。我干親娘親爹親姥姥的!說起來我就火大!」   蕭遙逸扯開衣領,露出頸中暴跳的刺青,像個老兵痞一樣破口大罵,污言穢語滾滾而出,足足罵了一頓飯工夫還不罷休。   原來雙方在這裡結仇,星月湖等於毀在光明觀堂手裡,難怪謝藝和小狐狸都對光明觀堂切齒痛恨。趁蕭遙逸喘氣的時候,程宗揚苦笑道:「行了,給我留點面子吧。你這麼上下一通亂罵,連我也給罵進去了。」   蕭遙逸悻悻道:「光明觀堂那些賤人有什麼好的?不過是養生有術,看起來夠騷,當婊子還行……」   程宗揚打斷他:「別亂說啊,我可是準備拿來當老婆的。」   「當老婆?你傻啊!」   蕭遙逸又跳了起來,叫道:「隨便玩玩就行了,你還認真了!我說聖人兄,這你可別學岳帥!」   「少廢話!我也不用你四哥他們幫忙了,這邊的事忙完,我自己去找她。」   「別想拋下我!」   蕭遙逸嚷道:「這種事怎麼能少得了我?你放心,我答應過岳帥不找光明觀堂的麻煩,不過光明觀堂請岳帥對付黑魔海時,答應給岳帥尋找幾個良質美材,將來送給岳帥當姬妾。程兄跟岳帥淵源不淺,咱們一起去要帳總可以吧?喂!這點面子都不給,你也太把我當外人了吧?」   程宗揚無奈地說道:「行了,大少爺,一起去還不行嗎?」   蕭遙逸親熱地摟住他的肩膀,「這才是好兄弟呢。程兄,今晚有沒有興趣一起出去走走?」   程宗揚警覺地問道:「去哪兒?」   蕭遙逸笑嘻嘻道:「今晚就不喝花酒了,咱們去司空府逛逛。」   「徐度?建佛窟寺那個?」   蕭遙逸道:「不瞞程兄,前日的事我已經給孟老大傳訊過去。老大聽了之後十分上心,但因為王大將軍身死的事分不開身,交代我打探明白,究竟是誰在晉宮搗鬼。我想來想去,咱們兩個跟嫡親兄弟一樣,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肯定不捨得讓我自己摸黑去司空府,對吧?」   程宗揚卻皺起眉:「王大將軍身死的事是怎麼回事?」   「王大將軍決戰前,曾經傳訊回來,稱在敵軍中發現拜火教的蹤跡。孟大哥說,王大將軍之死有些蹊蹺,他查到的線索,說大戰前兩個月,有人故意切斷左武軍的糧道,還將左武軍的行跡洩漏出去。事情很棘手,孟老大和二哥一起去了洛邑。」   程宗揚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他心裡也一直懷疑,為什麼王哲對敵軍的出現一無所知,而羅馬軍團卻會突然出現,在大草原上以絕對優勢的兵力對左武軍形成合圍。   能做到這一點,除非他們對左武軍的行動路線十分清楚。如果真有人故意勾結外敵,把王哲和他的左武軍置於死地……   「程兄?」   程宗揚苦笑道:「我還不知道文澤最後一次傳訊是傳給你們的。」   他呼了口氣,「好吧,師帥遇難時,我正好在他身邊……」   蕭五已經回到涼亭,不出聲地立在一旁,蕭遙逸仔細聽著。等程宗揚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說道:「蕭五,你都聽到了?」   蕭五微微躬身,「聽到了。」   蕭遙逸命令道:「去給老大傳訊。」   「是。」   蕭五將金銖放在桌上,轉身離開。   蕭遙逸道:「蕭五是我心腹,以前同在星月湖大營,是岳帥的親衛。」   說著他歎了口氣,「程兄又幫了我大忙。人情越欠越大,這可怎麼辦呢?」   「只要你不因為欠債太多,把債主幹掉,我就很承情了。」   蕭遙逸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這倒也是。好吧,我也想通了,一筆是欠,兩筆也是欠——程兄,今晚的事咱們就說定了。最多一個時辰就回來,不耽誤咱們去東山打獵。」   「去這麼早?不怕露了行跡?」   蕭遙逸笑得像小狐狸一樣。「很奇怪嗎?徐大司空是朝中八公之一,位高權重,當然要堂堂正正登門拜訪了。」   晉國品秩最高的官職,分別為太師、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大司馬、大將軍,合稱八公。八公沒有實際權力,而是做為榮銜加授。   如徐度官職的全稱是:都督湘、沅、武、巴、桂、安六州諸軍事、使持節、散騎常侍、湘州刺史、加司空銜、開府儀同三司、廣德侯。這些職位中,真正的實權在於都督六州軍事、湘州刺史這一軍一政兩個職位。   晉國一共二十五個州,都督六州軍事,相當於控制晉國四分之一領土的軍力。臨川王的親王身份也僅與徐度相當。蕭遙逸說的位高權重,絕不僅僅是句空話。   晉國大臣的府捨大都集中在御道兩側,向北進入宣陽門,就是宮城內的百官衙署。蕭遙逸帶著隨從馳過青溪中橋,來到徐司空府上。門口一個年輕公子迎上來道:「小侯爺,家父已經等候多時了。」   蕭遙逸跳下馬,笑道:「怎敢讓司空大人等候?」   姓徐的年輕人微微一笑,「家父在朝中最看重蕭侯,聽說小侯爺過來拜訪,想必是蕭侯的意思了。」   蕭遙逸笑嘻嘻道:「徐司空出身軍伍,一向倜儻不群,怎麼到了徐兄這裡變得這麼文謅謅了 ?」   兩人雖是談笑,言語間卻不怎麼客氣。進了司空府,遠遠便看到一個身材魁偉的老人立在階前。他鬢髮已經斑白,眼中神采依然鋒利,雖然身著華服,卻有著與建康城那些世家貴族迥然相異的威武氣質。   蕭遙逸收起嘻笑,恭恭敬敬上前施禮,「小侄見過司空大人,代家父向大人問安。」   「罷了。」   老者聲音中氣十足,「進來吧。」   徐度雖然是司空之尊,堂內陳設卻簡單異常,什麼古董、寶物一應俱無,短榻上鋪的不是茵席,而是一張張鐵灰色的狼皮,牆上掛著刀劍弓矢。   晉國士族多刻意虛文浮飾,這位司空大人卻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武夫出身,把客堂裝點和武庫一樣。   徐度擺了擺手,「坐。」   蕭遙逸使了個眼色,程宗揚立刻上前,雙手捧上一隻沉甸甸的木盒。   「這是家父當日獵到的一頭猛虎,雖然不稀奇,但剝下的虎皮從頭至尾長及兩丈四尺,又是從虎眼一箭射入,沒有弄傷虎皮,也算難得。」   蕭遙逸道:「大人來都多日,家父未親來拜訪,特命小侄獻上此物,請大人恕罪。」   徐度濃眉一挑:「是蕭侯當日在先帝駕前射殺的碧睛虎?」   蕭遙逸微笑道:「正是。請大人笑納。」   「好,好,好。」   徐度也不客氣,當即命人收下虎皮,一邊道:「蕭侯的咳疾還沒有好嗎?」   蕭遙逸搖頭道:「不大好。入秋後又犯了幾次,現在朝中的事務也只能五日一理。」   程宗揚換了僕從的衣物,冒充蕭遙逸的隨從,獻上虎皮後便退到一旁。晉國士族的奴僕大多是些俊俏小廝,徐府卻是一些身強力壯的大漢,雖然穿著下人的服色,仍掩蓋不了赳赳武夫的本色。   堂上兩人寒暄幾句,徐度徑直道:「蕭侯既然讓你來拜訪,總是有話要對老夫講,直管說吧。」   蕭遙逸露出玩世不恭的嘻笑,搖著扇子道:「聽說大人建的佛窟寺已經落成,不知道何時行開光大典?」   「開光就免了。」   徐度哼了一聲,「老夫一生殺賊,並無冤愆要消,建造此寺不過是祭奠手下送命的兒郎,何必便宜那些禿驢?」   「大人真夠光明磊落的。原來是祭奠手下的士卒……」   蕭遙逸笑嘻嘻道:「難怪湘沅六州的精銳都到寺中剃髮為僧了。」   徐度面無表情地說道:「你既然看出來,也不必瞞你。老夫到了建康才知道我大晉風雨飄搖,時刻有傾頹之憂。這五百僧兵連同府裡的僕從,不過是老夫自保之術。」   程宗揚心裡格登一聲,蕭遙逸卻不露聲色,反而問道:「大人何以辭去鎮東將軍之職呢?」   徐度毫不避諱地說道:「想必是老夫礙了許多人的眼吧。」   蕭遙逸拱手道:「小侄明白了,多謝司空大人指點。」   徐度臉色稍霽,「老夫在湘州常聽說你生性浮浪,喜好聲色犬馬,這些年倒長進了。」   蕭遙逸笑道:「大人莫怪,明日小侄還要射獵東山呢。不知道敖大哥有沒有興趣?」   徐敖還沒有答話,徐度便說道:「他明日要回湘州省親,不用管他。」   離開司空府,蕭遙逸與程宗揚並轡而行。蕭遙逸扭頭道:「程兄有什麼感覺?」   「司空府裡沒有歌伎舞樂,裡外戒備森嚴,倒像座軍營。」   程宗揚頓了一下,「小狐狸,你是不是猜錯了?如果是他幹的,不會說的那麼乾脆吧?」   「可能徐老頭中了別人借刀殺人的計策吧。」   蕭遙逸嘟囔道:「我說徐老頭的手段,怎麼會找幾個毛賊呢。」   程宗揚道:「也許我們找錯人了。不過那個紫臉漢子行蹤詭秘,肯定有蹊蹺之處。」   蕭遙逸想了半晌,喃喃道:「究竟是誰呢?」   「你明天不是要拿自己當餌嗎?等吞餌的出來,不就知道是哪條魚了?」   蕭遙逸苦著臉道:「我這不是心裡沒底嗎?萬一釣上的是條鱷魚呢?唉,徐老頭是指望不上了。」   徐度不願讓兒子與他走得太近,顯然看出建康局勢險惡,打定主意要明哲保身。一行人踏上青溪中橋,一騎突然從後追來。「小侯爺稍等!」   蕭遙逸勒住馬匹,那人奔過來,俐落地滾鞍下馬,「小侯爺!」   蕭遙逸打量他一眼:「是司空大人的手下吧?剛才在堂中見過。」   「小侯爺好眼力。小人徐寄,是少爺的心腹。少爺明日並不回湘州,只是當著司空大人的面不好答應。少爺命小的來知會小侯爺,明日藉口踏秋,先一步離府前往東山;如果小侯爺不棄,午後在鷹愁峪等候,一同射獵。」   蕭遙逸喜上眉梢。「如此最好,明日午後,不見不散!」   徐寄施過禮,匆匆離去。   程宗揚揶揄道:「好啊,又多拖了個人下水。」   蕭遙逸笑道:「希望那只鱷魚不要太弱,多吃幾個才好呢。」   程宗揚提醒道:「別忘了你說的,爭權奪利是你們的事,別鬧得天下大亂,傷及無辜。」   蕭遙逸笑嘻嘻道:「放心吧聖人兄,我們這群鳥人沒一個無辜的。建康人巴不得我們全死了才好呢。走吧,程兄,明日就知道誰是魚,誰是餌。」 第五章 馳獵   天色微亮,一行人便從少陵府後門馳出。蕭遙逸一馬當先,他穿了一身銀白色的 錦袍,頭戴金冠,胯下那匹白水駒紫轡雕鞍,雪白的長鬃在風中獵獵飛舞,神駿無比。 一人一馬佔盡風流,惹得路上行人人人回首。   程宗揚比蕭遙逸落後半個馬身,自己的黑珍珠不及白水駒神駿,腳力卻差不了多少。在他身後跟著吳三桂、吳戰威和小魏。吳三桂聽說程宗揚要到山中打獵,無論如 何也要跟來。程宗揚怕蘇妲己找不到自己,把怒氣撒到吳戰威和小魏身上,索性把他們兩個也帶來。   蕭遙逸的排場就大多了,馬後足足跟了三十名隨從,其中六人各牽了一頭大犬,兩人架鷹,六人各多帶了一匹馬,其餘人挾弓背矢,操刀弄棒,蕭五也在其中,馬鞍下掛了兩柄快刀。   程宗揚知道這行人遠沒有看上去那麼輕鬆。算上蕭五,這些隨從中有七名出自星月湖,馬上馱的看似乾糧,其實都是箭矢。晉人把每匣二十枝箭稱為一房,七人每人 都帶了二十匣,合計兩千八百枝。晉國所有箭枝都是手工製作,價格不菲,單是這些箭枝的價值就超過五十貫銅銖,比普通一頭老虎還值錢。   眾人約好在城東燕雀湖會合,蕭遙逸趕到時,已經有謝家、庾家、袁家、柳家幾位世家子弟在湖邊等候,當先的便是桓家老三桓歆。   眾人多的帶了幾十名隨從,少的也有七八名,加起來浩浩蕩蕩一百餘人,聲勢赫赫,過往的行人見到這幫橫行城中的惡少,都小心翼翼地繞開。   蕭遙逸和眾人倚馬說笑,談起誰家的名犬、某樓的美妓,一個個眉飛色舞。也有不少人聽說盤江程少主的名頭,好奇地向他打聽南荒風土人情。   正說著,一隊人馬疾馳過來。最前面一個錦服玉帶,背著一張雕弓,正是舞都侯張少煌。   「蕭哥兒、桓老三!你們都來了。哈,程兄!你也來了!」   張少煌策馬過來,拉住程宗揚道:「今天可要見識見識程兄的箭法!」   程宗揚笑道:「怎麼能跟張侯爺相比。」   說著他像沒見過一樣驚訝地挑起眉頭,讚道:「張侯這弓真不錯。」   「那當然!」   張少煌朝程宗揚擠了擠眼,故意道:「小侯爺,要不要跟哥哥比試一下?」   桓歆已經吃過虧,這會兒在旁攛掇道:「比就比!小侯爺還怕了你不成?」   蕭遙逸滿不在乎地說道:「就是這話。張侯爺,你說怎麼比吧。」   張少煌拍了拍背上的龍雕弓。「先說啊,這是我剛用重金買來的寶弓,輸了可別說我欺負你。」   蕭遙逸嗤然道:「省省吧。就侯爺那力氣,射隻兔子還差不多,力氣不夠,再好的弓落你手裡也瞎了。」   張少煌露出被激的怒色,「蕭哥兒,要不要賭一把?你要贏了,我立刻把這弓劈了當柴燒,再送你十匹上好的駿馬!」   蕭遙逸一口答應,「行啊。」   「別急,你要輸了,就當著兄弟們的面大叫三聲『我服了』!然後恭恭敬敬把你的風虎送給我,怎麼樣?」   蕭遙逸叫道:「十匹馬就想換我的風虎?再添兩個美婢還差不多!」   程宗揚在旁笑咪咪看著,周圍那些世家子弟起哄道:「別讓張侯爺添綵頭啊,小侯爺也把你的美婢拿出來賭一把。」   「張侯那兩個美婢小弟見過,絕色啊。小侯爺這回佔了大便宜了。」   「就是,反正小侯爺贏定了,還怕什麼?」   蕭遙逸爽快地說:「加就加!」   張少煌抬起手掌,「一言為定!」   蕭遙逸啪的一擊:「誰不認帳咱們就硬搶!」   眾人見蕭遙逸上套,都轟然叫好,氣氛熱鬧。蕭遙逸根本沒把張少煌的賭約放在心上,問道:「石胖子呢?」   「來了,來了!」   有隨從指著說道。   石超像座肉山一樣騎在馬上,旁邊兩名小廝左右扶著才在鞍上坐穩。他陣仗最大,五十名隨從,六十匹馬,四輛馬車,還有七八個美婢,一群人張傘舉蓋,浩浩蕩蕩而來。   蕭遙逸笑罵道:「石胖子,你不如騎駱駝算了。還帶著馬車?你是出來遊山玩水的吧?」   石超一頭大汗。「這不是放獵物的嗎?萬一逮著活物,裝在車上方便。張侯爺、桓兄,哎喲,程兄!」   石超臉上肥肉笑得一顫一顫。這些世家子弟不大看得起他們金谷石家,程宗揚不是世家出身,為人又夠仗義,兩人無形中親近許多。   程宗揚笑道:「我們南荒有人乘象出行,那像有一丈多高,坐在上面威風得很,改日送石兄一頭玩玩。」   如果是別人,這話只是揶揄石超太胖,但從程宗揚口中說出來不一樣,他說送一頭象,就真能送一頭來。晉國不產大象,只在宮中有兩頭貢象。石超大喜過望,沒口子地向程宗揚道謝。   蕭遙逸在他腦後拍了一掌。   「行了,石胖子,就你最慢,趕緊走吧。」   東山離建康六十餘里,快馬半個時辰就能馳到。但眾人車馬雜陳,不時哪個美婢 釵脫簪落,又要回去尋找,一路行行停停,用了兩個時辰才到。二百來人的隊伍拉出來五里多地,最前面的蕭遙逸已經進山,後面的石超還在林外。   幾人馳入一片空地,張少煌道:「石胖子還得半個時辰,不如咱們幾個先射一場!」   桓歆道:「我和兄弟們做個見證,張侯和小侯爺就在這兒比一場!」   蕭遙逸懶洋洋摘下弓:「只看我自己射有什麼意思?大伙都射吧,想作弊就送張侯一隻,免得張侯空手而歸,臉上不好看。」   張少煌笑罵道:「黃口豎子,就你饒舌。是龍是虎,咱們箭上見分曉!」   「老規矩!」   蕭遙逸叫道:「我東你西,誰射得獵物多,這一局算誰贏!」   張少煌和蕭遙逸手下各出了六名隨從,披上帶角的鹿皮潛進林中。兩人相距十餘步,各自策馬而立。蕭遙逸神態從容,張少煌也不著急。隨從遞上濕巾,張少煌擦了擦手臉,然後拿起弓。   程宗揚一直納悶這些平常塗脂敷粉的紈褲怎麼射獵,這會兒才開了眼界。   張少煌馬旁圍著六個隨從,兩個在前面持盾張網,兩個在旁邊遞箭,後面兩個捧著手巾香爐,張傘舉蓋,給主人遮擋光線,免得看不清獵物。   不多時林中傳來幾聲鹿鳴,接著枝葉晃動,被驚動的獵物紛紛從林中湧出。   蕭遙逸舉起弓,從蕭五手中接過一枝利箭,搭在弦上,然後瞄著最前面一隻梅花鹿一箭射出。   箭如流星卻偏了少許,緊貼著鹿角飛入山林,這二十枚銅銖就打了水漂。忽然旁 邊響起一片喝彩聲,「好箭法!」   蕭遙逸回過頭,只見張少煌已經得手,箭枝射中一隻黃獐。   「蕭五!」   蕭遙逸叫道:「你給我盯著點,看是誰幫了張侯爺!」   張少煌叫道:「小子傻了吧,讓你見識哥哥的無敵神箭術!」   張少煌舉起弓,右手拇指套著玉製的扳指扣住弓弦,中指和食指挾住箭尾。   只見弓弦一動,大楠竹削成的弓臂彎曲過來,輕易張成滿月。箭枝的長度一般是 兩尺五寸,以拉滿後箭頭露出弓臂半寸為準。平常的箭頭都是鍛造,易於大量生產,箭頭呈扁平四稜的形狀。   張少煌用的箭頭卻是鑄造的,箭頭呈三翼六稜,翼尖後鉤。這種箭頭比平常箭頭 造價貴出一倍,也更加慘毒,殺傷力比平常的四稜箭高出兩倍。   張少煌瞄準一頭從林中跪出的雄鹿,手指一鬆,箭頭撕開空氣,呼嘯而出。   那頭正在逃奔的雄鹿向上一跳,躍起三尺,然後重重跌在地上。鹿頸已經被三翼箭頭刺穿,鮮血順著六道血槽飛快地湧出。   眾人轟然叫好,蕭遙逸幾乎看傻了。從箭枝飛出的速度判斷,弓上至少有三石的力道,可張少煌的力氣連兩石的弓也未必能拉開,別說能把三石弓拉滿。   張少煌得意非凡。這張弓是程宗揚從龍雕弓中挑的最輕的一張,以他的力氣正能拉滿,雖然射程比起動輒上百步的強弓還差得遠,但五十步之內力道堪比勁弩,足以讓這些世家子瞪目結舌了。   「小子!服不服氣!」   「僥倖而已!」   蕭遙逸叫著甩開外袍,舉弓殺了一隻野雞。他運氣不好,除了起初一頭梅花鹿,林中趕出來的只剩下一些野兔、野雞之類的小獸。張少煌卻接連射了三頭大鹿,只這一項就贏定了。   蕭遙逸叫道:「不公啊!張侯爺,咱們換換!」   張少煌正大出風頭,叫道:「換就換!你那邊逃過來的,只要越線,侯爺照殺不誤!」   兩人打馬交換位置,還沒立穩,林中忽然傳來一聲尖嘯。這是前方的驅獵者在示警,警告眾人有野獸出現。   張少煌馬前兩名隨從正從網上捕獲活物,聽到示警聲,急忙拋下獸網,拿起重盾。但盾上的鐵葉與獸網勾在一起,一時無法掙開。惶急間,一個黑影從林中衝出,一棵 小樹被它生生撞斷,樹幹倒在地上,濺起一片泥土。   「野豬,野豬!」   驚呼聲中,機靈的隨從們紛紛拉住主人的馬匹後退,其中兩個第一次來打獵的公子過於驚恐,還從馬上跌下,被隨從慌忙背起。   慌亂中,石超也坐著馬車趕到,兩邊一進一退,人馬亂成一團。   程宗揚生死場面見得多了,一邊摘下鞍下的刀,一邊小聲笑道:「一隻野豬就把人嚇成這樣?」   吳三桂道:「野豬皮厚肉沉,發起性子橫衝直撞,連老虎也未必鬥得過。這些廢物多半吃過虧,沒嚇得尿褲子就算好的。」   吳戰威一樂,「午間有野豬肉吃了。」   說著他盯緊那頭野豬,朝掌心唾了一口,抄起厚背大刀。   他的刀被祁遠當人情送掉,一直沒找回來;這把刀還是到建康新打的,一直沒沾過血。另一邊小魏也取下弩 機,俐落地上好弩矢,持弩待發。   那頭野豬已經帶著枝葉從林中躕出,它身高體長,看重量有四、五百斤,烏黑的皮毛上鬃毛鋼刺般尖聳,上面沾著泥土和剝落的樹皮。   那顆巨大的頭顱幾乎佔了身體的一半,皮厚肉糙,左側獠牙斷了一半,牙根沾滿濃綠的樹汁,另一枝彎長猶如尖刀。奔跑中,一隻獐子被它撞到,頓時飛了出去,胸腹被獠牙劃開一道巨大的傷口,內臟滾落一地。   張少煌首當其衝,雖然有隨從捨命相護,臉色仍微微發白。不過他膽氣比那些紈褲壯了許多,竟然還有力氣張開弓,瞄向野豬的頭顱。   蕭遙逸和桓歆分別射了一箭,桓歆的箭雖然射中野豬的頭顱,卻被它的厚皮彈開;蕭遙逸稍好一些,箭鋒射入寸許,在野豬頰上劃出一道血槽。蕭遙逸懊惱地收起弓,卻悄悄朝程宗揚擠了擠眼。   程宗揚知道他把這個人情的機會讓給自己,當下也不客氣,放下刀,從鞍旁摘下弓。   「公子,用我的。」   吳三桂遞來自己的弓。程宗揚對冷兵器戰爭一向有興趣,路 上又跟秦檜和吳三桂學了不少,一看就知道吳三桂這張才是正經騎射用的角弓。弓臂 用筋角混合製成,形制短小,看上去黑沉沉的不起眼,但入手的份量可不輕。   程宗揚的射術跟吳三桂學了些時日,已經有模似樣。秦、吳二人的射箭手法如出一轍,都是左手握弓,食指平伸,抵住弓腹,扣弦的右手不動,以左手推動弓臂,將弓弦拉滿。這樣推射的力量更強,只不過放箭後弓臂容易脫手,所以在角弓一端還系 了條腕繩,拴在腕上。   程宗揚一箭射出,正中野豬鼻樑。野豬尖嚎一聲,衝勢被箭枝射得一頓,然後發狂一樣直衝張少煌而去。   馬匹嘶鳴聲中,一名隨從被野豬撞開,張少煌的坐騎人立而起。野豬彎長的獠牙 破入馬腹,接著馬匹濺血倒臥,與野豬壓在一起。   張少煌從馬上跌下,面無人色地呆了一會兒,然後坐在地上指著野豬狂笑起來。   隨從搬開馬屍,只見那頭野豬右眼被一枝利箭射穿,兩尺多長的箭枝射入大半,露出的白色箭羽被獸血染得通紅。   張少煌一邊大笑,一邊抱著龍雕弓狠親幾口。危急關頭他一箭射出,沒想到龍雕 弓如此強勁,直接射入野豬顱內,讓這只四五百斤的野豬斃命當場。   眾人驚魂甫定,良久才圍過來,對張少煌的弓箭射術稱讚不已。石超抖著臉上的 肥肉驚歎道,ふ「佛祖爺爺!張侯爺這箭法是箭神下凡啊……」   桓歆也滿眼艷羨,「張侯爺,你這弓賣不賣?」   張少煌喘著氣道:「開什麼玩笑!拿命我都不換!」   說著一把拉住程宗揚,「程兄!哥哥這命是你救的,往後就是生死兄弟一樣!」   眾人以為他是為程宗揚射的一箭道謝,桓歆叫道:「張侯,這可過了吧?要說幫忙,我也射了一箭呢。張侯,我也不說讓你感恩戴德了,這弓讓我射兩箭過過癮總行吧?」   張少煌抱著弓道:「一邊去!桓老三,你那破弓連豬皮都射不開,哈哈!」   說著他又想了起來,「蕭哥兒!服了嗎!」   蕭遙逸哼了兩聲:「急什麼?等打完獵再算!」   張少煌笑道:「我這兒已經射了三頭大鹿,一頭四五百斤的野豬!就是放著讓你 射,你也贏不了!」   「少來誇口 !」   蕭遙逸揚鞭叫道:「我們到鷹愁峪再射一場!」   這場射獵有驚無險,眾人虛驚之餘,興致益發高漲,車馬滾滾趕到鷹愁峪。   路上說起徐司空的公子徐敖也來射獵,張少煌還不捨得放開龍雕弓,抱在懷裡笑道:「好!讓徐小子也見識見識本侯的神弓!」   程宗揚落在後面,與石超閒聊。石超的坐騎走到一半就累得滿身大汗,他自己也 顛得難受,厚著臉皮換了馬車,周圍幾個美婢服侍著,給他打扇抹汗。   「程哥,那幾個美婢怎麼樣?」   石超眉花眼笑地說:「若不夠用,我那裡還有幾個,回頭給哥哥送去。」   程宗揚只記得那幾個婢女叫雁兒、鶯兒和鸛兒,連她們的手都沒碰,只能含糊應道:「還好還好。」   石超笑道:「這趟回去,哥哥一定要來我們金谷園作客。對了,前天我去金錢豹,章瑜還問起哥哥。我對章瑜說,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什麼事,直管找到我們金谷石家!」   程宗揚笑道:「那可多謝了。我是聽雲三爺說起金枝會館,又正好張侯爺在旁邊,才和他多說了幾句。」   石超來了精神:「哥哥想去金枝會館看看?這個好辦!」   「金枝會館是個什麼地方?還搞會員制,聽起來很高級啊。」   石超道:「那是八爪章魚的產業,在雀燕湖邊上,依山傍水,章瑜花了大錢砸出來的。」   他色迷迷地說道:「每月開館一次,都是外面見不到的新鮮貨色,手段也新鮮。上次我和張侯爺去過,演了什麼五天二記,幾個少見的粉頭打扮得娘娘似的,被一群軍漢吊起來亂搞。這邊演著,有個唐國的富商當場拿兩千金銖買了個粉頭回去。」   程宗揚越來越佩服八爪章魚的手段,竟然搞起情景劇,思想夠超前的。   吳三桂忽然挽住程宗揚坐騎的韁繩,勒住馬匹。 第六章 入甕   「怎麼了?」   吳三桂看著四周,「情形有異。」   程宗揚連忙抬頭張望,卻沒有看到什麼動靜,「你是說有埋伏?」   「咱們這麼多人過來,林中鳥不飛、枝不動,不大尋常。」   石超從車裡伸出頭來,「出了什麼事?」   「沒事,你歇著吧。」   程宗揚想了想,吩咐道:「吳大刀,叫住小侯爺!」   吳戰威打馬奔過去,只見蕭遙逸在馬上和他笑談幾句,然後朝程宗揚招了招手,一邊馬不停蹄地朝峪口趕去。   程宗揚追上來,低聲道:「小子,你找死啊!」   蕭遙逸笑嘻嘻道:「你忘了咱們是做餌的嗎?程兄這麼大驚小怪,魚兒怎麼上鉤呢?」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看著前面的山谷:「這就是鷹愁峪?」   前方是一道狹長的山谷,兩側巖壁如同刀削,入口僅有一丈多寬,只夠一輛馬車通行。程宗揚腦中不禁浮現出五百弩手封住谷口,亂箭飛射的景象。   「另一端有出口?」   「哪裡有出口!」   蕭遙逸笑道:「這山谷前狹後寬,周圍都是絕壁,裡面倒有一大片森林,有一兩里寬,只要守住出口,再大的野獸也逃不出去,正適合圍獵。」   程宗揚道:「你是想讓咱們都進去,讓人來個甕中捉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蕭遙逸道:「放心吧。徐老頭話既然說了,就不會亂來,何況還有他的寶貝兒子。那些大和尚州府兵不動,想吃掉咱們這一、二百人馬,也沒那麼容易。」   程宗揚略微安心了些,徐度既然說要明哲保身,那些州府勁卒的威脅可以放到一邊。建康城剩下唯一的軍事力量只有蕭侯爺掌控的禁軍。只要不是動用軍隊圍攻,這些世家子弟近二百名護衛,一般的武林豪客也不敢輕易動手。   不過程宗揚還有些不放心,吩咐道:「長伯,你留在外面,有什麼動靜不用理我們,直接去城中帶軍隊來。」   吳三桂道:「我還是留在公子身邊吧。要指揮這些烏合之眾,公子未必及得上我!」   程宗揚笑罵道,「就你爭強好勝!算了,小魏,你在外邊吧。」   說著他放低聲音,「不管出了什麼事,保命要緊!」   小魏點了點頭,不言聲地離開隊伍。   車馬絡繹行進山谷,程宗揚不安感越來越強烈,左右張望著問道:「徐府的人呢?」   接著前面人喝道:「誰!」   一匹健馬從林中馳出,正是昨天見過的徐寄。他遠遠叫道:「小侯爺!程公子!我們少爺剛攆出一頭白鹿,正在圍捕,讓小的來迎各位!」   「白鹿?」   張少煌眼睛一亮,「這可是祥瑞啊」。   「不就是一頭鹿嗎?有什麼祥瑞不祥瑞的?」   「程兄有所不知,我大晉政通人和,祥瑞不斷。當日有黃龍游過江口,先帝特意起神龍殿,改元黃龍。後來建造新殿時,又有赤烏數百群聚殿上。先帝親眼所見,當即定殿名為赤烏殿,改元赤烏。」   張少煌滔滔不絕地說道:「這次有白鹿出現,正可見陛下盛德。這麼大的功勞,別被徐家那個小子搶走了。」   說著他朝程宗揚馬後抽了一鞭,叫道:「程兄,咱們也去開開眼!」   程宗揚無奈之下,只好跟著進了山谷。   其他世家子弟也懷著一樣的心思。說起來張家和徐家雖然祖上有過四五品的官員,但在這些世家子弟眼中仍然是下等寒門。不過張少煌的姊姊是晉帝寵妃,徐家立過戰功,大家又氣味相投,平常留些面子。這會兒聽說祥瑞出現,心裡都是一個念頭:這樣大的功勞,不能被別人搶去了。   程宗揚面露苦笑,這些人一聽說祥瑞都跟瘋了一樣,自己的坐騎被裹在中間,想退也退不出來,只能一同奔進谷裡。   徐寄一邊在前面領路,一邊回頭招呼眾人跟上。等車馬都進入峪口,他突然一扯韁繩,馬匹斜著竄入林中。   程宗揚對祥瑞沒什麼興趣,一直緊盯著徐寄,見狀頓時一驚,急忙轉向,叫道:「徐寄!往哪裡去!」   徐寄充耳不聞,速度越奔越快。蕭遙逸一擺手,幾名護衛立即跟著追來。徐寄極力打馬,眼看就要逃出視野,程宗揚一咬牙,摘下弓箭。   黑珍珠突然嘶鳴一聲,輕捷地一個跨步,馬身橫側過來。旁邊幾名隨從勒馬不及,馬匹突然矮下半截,嘶鳴聲中,一匹匹馬失前蹄,跌入陷阱。   「繃」的一聲弓響,遠處的徐寄應聲而倒,從馬上倒栽下來。吳三桂收起角弓,跳下坐騎,飛身追了過去。   蕭遙逸面沉似水,追逐中有五匹馬跌入陷阱,折斷了前腿;那幾名護衛身手不錯,都及時躍離馬匹,只有一人受了輕傷。   後面的隊伍已經亂成一片,大多數人都不知這邊發生了什麼事,叫道:「怎麼了?」   「哪個廢物跌下馬了 ?」   「快讓開,別誤了本公子捕獲祥瑞!」   蕭遙逸揮了揮手,幾名護衛拔出短刀,將哀鳴的坐騎喉嚨一一割斷,免得它們受苦。   吳三桂提著受傷的徐寄回來,往程宗揚馬前一丟。那漢子雙腕已經被吳三桂擰斷,軟垂下來,背後中了一箭,肺部受創,口中不斷湧鮮血,臉上笑容卻極為歡暢。   蕭遙逸一腳踹在他臉上:「幹你娘!死人還笑個屁啊!」   徐寄唾了口血沫,「小侯爺就是殺了我,今日也難生離鷹愁峪!我這樣一個螻蟻一樣的小人物,能得小侯爺陪葬,實在是三生有幸。」   蕭遙逸啐道:「你也配!就你這樣的小崽子,給徐老頭陪葬還差不多。嘿,徐老頭敢陰我,真是壽星喝砒霜,嫌他狗命活得太長了。」   徐寄冷笑道:「徐司空今日把你們一網打盡,明日就奪了禁軍的兵權!讓你們家家戶戶死無遺類!」   蕭遙逸用馬鞭挑起他的下巴,盯了半晌,忽然一笑。「小崽子,你要咬死牙關一個字不說,我還疑神疑鬼,話這麼多就露出馬腳了。你是背著徐度出來的吧?」   徐寄臉色微變。   蕭遙逸寒聲道:「說!指使你的是不是徐敖那個兔崽子!」   徐寄忽然張口,朝舌上咬去。蕭遙逸眼明手快,馬鞭啪的抽在他臉上,把他下巴打脫,然後一腳把他踹倒。   「蕭五!別髒了爺的靴子。」   蕭五不作聲地過來,把徐寄提到林中。張少煌和桓歆已經趕過來,石超也掀著車簾朝這邊張望,疊聲嚷道:「怎麼了?怎麼了?」   話音未落就聽到峪口傳來幾聲慘叫。接著一片密集而強勁的風聲響起,弩箭雨點般飛來,將後面幾名護衛連人帶馬射殺。   程宗揚高聲道:「快!都退到樹林裡!」   馬嘶聲、慘叫聲、怒吼聲響成一片,亂了半晌,眾人才退到林中。這會兒工夫已經死了六名護衛,還有十幾人帶傷。其中一個世家少年被弩箭射中肩膀,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蕭遙逸聽得不耐煩,一腳把他踢暈過去才落得清靜。   七、八名世家子弟一個個嚇得面無人色,張少煌抱著弓慘叫道:「蕭哥兒!這是怎麼回事!」   蕭遙逸一笑:「張侯爺,咱們都被徐敖那小子算計了!他老頭想篡位,要把咱們一網打盡。」   「不會吧!」   桓歆叫道:「外面是州府兵?」   「桓老三,徐老頭是衝著你來的,誰不知道你爹也是都督六州軍事,跟徐老頭向來尿不到一個壺裡?」   桓歆臉都白了。旁邊的石超更是快哭出來,誰知道打個獵會鬧出人命來。   程宗揚聽著那小子信口雌黃,心裡越來越不安。他和蕭遙逸都猜測對手會採用偷襲,沒想到卻是明刀明槍的正面硬撼。   敢和他們幾百人的隊伍對陣,這條魚小不了。希望小魏能及時逃出去,別讓這條大魚真把自己這些餌都給吞了。   伏擊者用弩箭封住峪口,一時沒有動作。蕭遙逸叫道:「兄弟們,咱們這會兒都在一條船上,齊心合力拚出去找徐老頭算帳!」   那些世家公子噤若寒蟬,倒是他們的護衛紛紛叫好:「咱們有二百多人,外面那些草包,一個人就能打他們十個!小侯爺說的沒錯,咱們闖出去,找姓徐的算帳!」   說著就有人拿起盾牌,朝外衝去。剛出樹林,幾枝弩箭便同時飛來,那漢子舉盾一擋,竟然被弩箭射得倒退一步,接著腳掌被弩箭穿透,跌倒在地。吳戰威大吼一聲,拔刀劈斷弩箭,一手扯著那人的肩膀,把他拖了回來。   程宗揚與蕭遙逸面面相覷,然後叫道:「娘的!我說是軍弩吧!八成還是蹶張弩」。   蹶張弩是用兩足踏住弩背上弦,力道比一般的弩機更強,射程也更遠,只有軍中才配備,嚴禁民間持有。   眾人心頭都蒙上一層陰雲,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蕭五從樹後出來,「少爺。」   蕭遙逸道:「說了嗎?」   蕭五道:「那廝嘴硬得很。」   蕭遙逸跳下馬,與程宗揚一起來到大樹後面,毫不客氣地一腳踹在徐寄雙腿中間,把他踹得像蝦米一樣弓起身,不住咳血。   蕭遙逸也不廢話,直接道:「說「。   徐寄下巴已經合上,咬緊牙關,眼中透出一絲瘋狂神情。   「硬漢啊!」   蕭遙逸擺了擺手,「蕭五,弄根火把來,要細點的,用小火慢慢把這崽子的蛋烤熟,餵他吃下去!」   徐寄狂叫道:「有種殺了我」。   「殺你?你不是嘴硬嗎?有種你給我活著!」   蕭遙逸踩住他的臉,用靴底一擰,「別以為你能咬舌自盡,看你的牙快還是爺的腳快」。   蕭五找來一根蠟燭粗細的樹枝,包上油布,點上火,然後扒徐寄的褲子。   徐寄眼中露出一絲恐懼,忽然叫道:「我說!我說!」   蕭遙逸踹了他一腳,「蛋還沒烤呢!急什麼!是誰!」   徐寄喘了半天氣,然後伸長脖頸,叫道:「王爺----小的先走一步!」   說著脖頸一側,重重撞在蕭遙逸靴後的馬刺上。蕭遙逸馬靴後裝著齒輪狀的馬刺,精鐵磨製的邊緣比刀鋒還要銳利,一下就把徐寄頸上的大動脈劃開,切斷的血管鮮血扇面一樣噴出,身體痙攣片刻,然後不再動作。   兩人盯著屍體,最後程宗揚攤開手,「好吧。咱們晉國有幾位王爺?」   蕭遙逸表情像吃了大便一樣:「十幾個。媽的,司馬家這些廢物裡還有人能瞞過徐老頭,指揮他手下的州府兵?」   程宗揚心頭縮了一下。據他所知,晉室唯一一個掌有兵權的王爺就是臨川王,難道是他想搶先動手除掉蕭氏,搶奪禁軍?可雲蒼峰為什麼沒有告訴自己?   號角聲起,峪口傳來整齊的甲片撞擊聲。接著五名執盾的甲士出現在峪口,他們戴著重盔,手上的盾牌又寬又厚,幾乎將身體整個遮住,只露出眼睛部位。重裝的甲士以微小步幅緩緩踏來,在他們身後是五名弩士,再接著是五名刀手和五名矛手。   程宗揚想起在鬼王峒時易彪與謝藝的爭論,這就是他說的小型戰陣吧。   那些平常氣焰囂張的護衛,這時都露出畏懼的神色,不時回頭看向自己的家主。   這些人欺男霸女、尋釁滋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面對正規的晉軍精銳,心下先怯了三分。   「長伯!」   程宗揚叫來吳三桂,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吳三桂點了點頭,舉起角弓,「繃、繃」弓弦聲接連響起。   陣列前,一名甲士舉起盾牌,擋住箭矢,卻不料射來的是連珠箭,第一枝射在盾牌邊緣,後面一枝緊接著飛來射在他頭盔的纓絡上。那名甲士身體向後一震,頭盔滑脫一半,露出挽緊的頭髮。   程宗揚道:「不是佛窟寺的和尚。」   蕭遙逸冷著臉道:「是石頭城的軍士。」   建康毗鄰大江,江側的石頭城是晉軍水師大營所在,有戰船上千艘,甲士數萬,也是建康周圍除禁軍外最強的一支軍隊。   二十人一組的戰陣推進到二百步的距離,然後向旁讓開,後面一個相同的戰陣補上留出的空檔,組成十人一排。距離一百五十步的時候又補上一個,組成十五人一排。最後戰陣在一百步外停下,戰陣也變成一排二十人。   一個年輕人躍馬來到陣後,說道:「小侯爺,今日會獵東山,收穫不淺。」   「原來是你?難怪能使得動州府兵。」   蕭遙逸叫道:「徐敖!你背著徐司空興兵作亂,不怕族誅嗎?」   徐敖淡淡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篡位的何止我一家?如今晉室帝祚已絕,該換換姓氏了。」   程宗揚低聲道:「不對啊。徐寄說是某個王爺,這小子又說換換姓氏,難道晉國有哪位是異姓王?」   蕭遙逸搖了搖頭,「沒聽說過。」   一名甲士忽然躍起,「奪」的一聲,一枝利箭射進盾牌,箭羽微微抖動。   徐敖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張侯爺,好箭法。你放心,不會傷你。」   那些世家子弟中,張少煌膽子算大的。剛才趁他說話,出箭偷襲,可惜隔了一百步,力道不足,被一名小兵輕易擋住,不禁為之氣奪。   徐敖厲聲道:「我今日只取蕭遙逸一人性命!其他人下馬就縛,我徐敖留你們一條性命!」   看到軍陣出來,那些世家子弟早就失了銳氣;聽了徐敖的話,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心動,只是礙著蕭遙逸驕橫多年的名頭,誰也不敢開口。   「鬼扯!」   一個聲音大聲道:「你背著徐司空濛騙他手下的軍士,害他們附逆作亂。徐敖!我問你!你擅調軍士,有沒有徐司空的軍令!」   對面的軍士雖然沉默不語,但眼中都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那些世家子弟重新鼓起勇氣,桓歆叫道:「程兄說得對!徐敖,原來你是背著司空大人幹的好事!這些軍士都是州府的良家子,又不是你的私兵,豈能跟著你作亂」。   眾人都鼓噪起來。   徐敖冷笑道:「家父早已卸去軍職,哪裡還需要他的軍令?」   說著他揚起手肘,高聲道:「這是鎮東將軍的虎符!有權調動州府軍士!誰人不服!」   蕭遙逸怪叫道:「謝萬石!你個飯桶!連虎符都丟了!」   有世家子弟叫道:「媽的,原來是謝家作亂」。   「放屁!」   一個謝家子弟怒道:「謝二什麼時候有這膽子了?」   徐敖沉聲道:「眾軍士!聽我號令!拿下這些匪類!有敢抗命者,殺無赦!擊殺蕭遙逸者,賞五千銀銖!」   「諾!」   那些軍士也不知道到底誰是逆賊,不過徐敖手握虎符,聽他的總沒錯,當即向前逼來。   幾名世家子弟急忙叫喊自己的手下禦敵,那些護衛身手雖然不錯,但和這些正規軍士一比就是不折不扣的烏合之眾,勉強支撐片刻便一敗塗地,爭相逃入林中。那些世家公子跑得更快,馬車上石超更是嚇得幾乎口吐白沫,躲在侍姬中間,渾身發抖。   吳三桂抓了抓頭。「公子,還是你來吧。」   程宗揚氣得笑了起來:「吳大將軍,你剛才還口口聲聲說能指揮這些烏合之眾,這會兒怎麼又軟了?」   吳三桂一攤手,「他們又不認識我是誰。」   程宗揚拿馬鞭朝他頭上敲了一下:「眼下要命的時候才想起來?心思周密這一條,會之可比你強多了!」   吳三桂嘿嘿一笑,揉了揉腦袋。   軍士源源不絕地從峪口湧入,弩矢橫空,有一大半朝蕭遙逸招呼。那小子錦衣金冠,看上去十分拉風,何況一顆腦袋就值五千銀銖,挨了一半的箭倒也不冤。   蕭遙逸分身乏術,那些世家公子更不用提,無論張少煌、桓歆,還是謝家、庾家、袁家、柳家這些平常橫行城中的惡少,這會兒都爭相逃奔。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面倒的屠殺。   吳戰威也嚷道:「程頭兒!還是你來吧!在南荒咱們就是聽你的,才一路拚過來的!」   這會兒不是客氣的時候,程宗揚靠著一棵大樹跳上馬背,運足氣力大叫道:「我是盤江程少主!兄弟們!這樣自亂陣腳,誰都活不下去!聽我號令!蕭五,別管你家小侯爺,那小子死不了!你帶著蕭家的護衛守住這邊!給我守夠一盞茶的時間!」   蕭遙逸一邊朝他招手,一邊朝蕭五示意。蕭五拎著兩把帶鉤的長刀,呼嘯一聲,帶領蕭府的護衛過來守住幾棵大樹,讓眾人盡快後撤。   有樹木掩護,弩箭的威脅小了許多。眾人一窩蜂般往後逃去,程宗揚打馬追上石家的馬車,一把扯下車簾。   「石胖子!別抖了!從現在起,你的人都歸我指揮!」   說完也不等他答話,就叫道:「金谷石家的都給我聽好!徐敖矯命作亂,禁軍要不了多久就會趕來平叛!弟兄們!富貴險中求!石少主已經說了!只要今天能拚過去,大伙論功行賞!對面都是叛匪,斬首一級,賞銀銖五百!」   那些護衛都是險中求財的亡命徒,聽到這樣的重賞,頓時熱血沸騰,一個個摩拳擦掌,嗷嗷直叫。   前來打獵的護衛以石家、蕭家、張家最多,加起來便有一百餘人,佔了泰半。程宗揚召齊石家護衛在林中設下防線,接應退回來的蕭府護衛,再叫來張少煌的隨從在旁策應,終於借助密林的防護,暫時穩住陣腳。   「長伯,怎麼樣?」   「死路。後面就是山崖。」   吳三桂察看過周圍地形,「西面有處山丘,只要守好,能支撐幾個時辰。」   程宗揚抬頭看了一眼,「小侯爺呢?」   吳三桂一樂:「他往東邊去了。那小子真是塊好料,一大半追兵都讓他引走了。姓徐的這會兒正急著約束人馬呢。」   怪不得這邊壓力大減,能讓自己從容佈置。程宗揚道:「就去那處山丘!蕭五!別歇了,跟著長伯!」   蕭五兩口刀都沾滿血跡,笑道:「成!紮營布寨就交給我們兄弟了 !」   程宗揚看了石家的馬車一眼,那些侍姬一個個花容失色,石超軟得像爛泥一樣,一個勁兒地求神念佛。   程宗揚又氣又笑,叫來吳戰威:「吳大刀,你帶著石少主也撤過去,免得在這兒礙事!」 第七章 對敵   密集的林木使州府兵無法保持陣型,他們轉為五人一組的小隊,一邊清剿試圖逃脫的護衛,一邊逐步逼近。   金谷石家有的是錢,僱傭來的護衛也頗為不弱。起初的頹敗是因為沒有人組織,各自單打獨鬥,這會兒穩住陣腳,十幾個身手矯健的漢子攀上大樹,居高臨下攻擊逼來的州府兵。   這些人用的武器五花八門,有弓有弩,還有各式各樣的暗器。那些重裝的軍士雖然防備嚴密,但稍有破綻就被護衛們偷襲得手,進度不得不慢了下來。   程宗揚意識到自己和蕭遙逸都犯了個錯誤,徐度固然擺明車馬兩不相幫,徐敖卻與叛匪沆瀣一氣,今天的事只怕連他老爹都瞞過了。   要調動軍隊必須使用虎符,虎符由兩片契合而成,一半在指揮官手裡,另一半則在晉帝手中。徐敖能將虎符合二為一,不用問,肯定與宮裡那個老宦官脫不了關係。只是徐寄所稱的「王爺」仍是個難解之謎。難道幕後的指使者,不是晉國的王侯?   「程兄,可多虧你了。」   張少煌臉色發白地說。   程宗揚知道他是心怯,笑道:「張侯爺,來試試你的弓!那邊那個拿旗的軍士!射他一箭!」   張少煌怔了一下,頗感陌生地看著神情自若的程宗揚,然後搖了搖頭,歎道:「今日才知程兄風采!」   他鼓起勇氣,舉弓欲射,才發現背箭的隨從早不知跑到何處。程宗揚隨手從鞍側抽枝雕翎箭,兩手捧上,笑道:「侯爺請!」   張少煌驚惶之態稍去,哈哈一笑,接過箭枝搭在弦上,引滿一箭射出。   六十步外,那個拿旗的軍士晃了一下,胸甲被箭枝穿透,濺出血跡。   「好樣的!」   桓歆也被激起血性,舉弓叫道:「張侯爺,咱們來比一場!」   張少煌臉上透出亢奮的血色,嚷道:「桓老三,你輸定了!」   程宗揚笑道:「行了!張侯爺這一箭夠他們亂一陣的,咱們還是趕快後撤,要比試有的是機會!」   徐敖畢竟是將門之後,短暫混亂之後,大聲喝斥著重新整頓軍士,又調來十幾架蹶張弩,攻擊樹上的護衛。   程宗揚將自己能夠喚動的護衛分成三列,每隔五十步設一道防線,全以弓弩遠射,阻滯州府兵的追擊。等州府兵穩住陣勢,最前面金谷石家的護衛開始出現傷亡,程宗揚立即下令撤退,由後面張家的護衛接著掩護。   州府兵擊潰第一道防線,前進五十步又被弓弩射住,不得不重新列陣。就這樣,程宗揚帶著護衛連戰邊退,不過二百餘步的距離,硬是拖延州府兵大半個時辰;由於避免近戰,付出的代價僅僅是傷亡十幾人。   徐敖越來越急躁,一邊喝罵,一邊命令軍士強攻。正面對敵,那些護衛還是不及長期操練的軍士,很快就潰敗下來。但徐敖沒有高興太久,軍士剛越過最後一道防線,就看到前面的營壘。   鷹愁峪四周環山,中間是一片密林。西邊有一處兩三丈高的山丘,這時林中被清出一片百餘步寬的空地,數百棵剛被砍下的樹木被拖拽到山丘下,堆成半人高的木壘。木壘呈偃月形,兩翼前出,高度升至一人多高,中間略低。如果強攻兩翼,勢必付出巨大的代價。木壘中段以雨道木牆前後相隔的形式留出一個隱密的缺口,前面木牆稍低,後面高及六尺,中間的通道可供馬匹衝鋒。   那些護衛躲在木壘後,只露出一排寒光凜冽的箭頭。州府兵如果進攻,必須經過面前的空地,沒有樹木遮擋的軍士將成為絕佳的射擊目標。   徐敖心頭升起一絲寒意。這些烏合之眾怎麼可能在半個時辰內設置出如此嚴密的營壘?   吳三桂嘖嘖稱奇:「小侯爺這些手下不簡單!伐起樹來又快又狠,設置的營壘比老吳還高明!」   裡面好幾個都是星月湖出來的老兵痞,又都是準備好來釣魚的,建個營壘還不輕鬆?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下面就看你的了,別給我丟臉!」   「公子放心!」   吳三桂大剌剌走上前去,從一名不認識的護衛手裡奪過一桿長矛,然後跨上木壘,叫道:「對面州府兵的娘兒們!是漢子的!來跟吳爺比一場!」   「我干!還單挑?吳三桂!你這會兒充什麼英雄?」   吳三桂嘿嘿一樂:「挫挫他們的銳氣,他們不敢打,咱們就贏了這場;要敢打,咱們就贏大了。」   那些護衛都是好勇鬥狠的漢子,當即鼓噪起來。「吳三爺,好樣的!」   「當兵的!來打一場!」   「死丘八!裝什麼孫子!」   徐敖沉著臉,與旁邊的指揮官商議幾句,然後一名披甲的軍士翻身上馬,提著一桿長槊,衝出陣列。   張少煌伸長脖子,看著吳三桂從壘上躍下,徒步奔去。離敵騎還有丈許,他兩足一點,長矛蛟龍般刺出。   那騎士槊鋒一擺,與吳三桂的長矛硬拚一記,長槊頓時彎曲著盪開,槊鋒刺進泥土。騎士反應極快,立刻甩開槊把,摘下鞍側的馬刀。剛握到刀柄,胸口突然一涼,接著身體橫飛出去。   吳三桂一矛將敵騎刺落馬下,隨即奪了馬匹,在場中奔馳示威。那名騎士撲倒在地,背後鮮血狂湧。   張少煌叫道:「好壯士!」   壘後的護衛也高聲鼓噪叫好。   程宗揚板著臉道:「吳三桂!風頭出夠了吧?還不滾回來!媽的!沒看到他們正上蹶張弩嗎?」   隨著徐敖的喝令,州府兵的弩手兩足踏著弩臂,雙手拉住弩弦,用腰力扳上機括,接著舉起弩機。   「放!」   隨著指揮官一聲號令,「繃」的一聲齊響,數十枝弩箭同時朝吳三桂飛去。   吳三桂正盤馬示威,空地上就他一個目標,躲都沒地方躲。眼看就要被射成刺蝟,他身體一側,突然消失不見。   十幾枝弩矢破空飛出,其他的都射在戰馬身上。那匹戰馬來不及嘶鳴便當場斃命,弩矢強大的衝擊力使馬匹被重木撞倒一樣,翻滾過來。   鞍旁人影一閃,卻是吳三桂。他以高明的騎術一腳踏著馬鐙,身體整個躲到馬匹後面,不僅毫髮未傷,還趁機一扭身,擲矛射殺一名弩手,然後趁著弩手上弦的機會狂奔回來。   山丘上下歡聲雷動,紛紛叫道:「吳三爺!好漢子!」   吳戰威剛扶著石超的馬車攀上山丘,這會兒咧開大嘴,拍著胸膛嚷道:「我這兄弟怎麼樣!夠不夠屌!」   石超和周圍的侍姬本來都嚇傻了,這會兒聽他說得口響,一名侍姬「嗤」的笑出來,倒把吳大刀弄了個大紅臉,趕緊撒腿就跑。   吳三桂躍回木壘,雙手抱拳,中氣十足地喝道:「少主!」   程宗揚上下打量吳三桂幾眼,嘟囔道:「怪不得說你勇冠三軍呢……算你斬首兩級,回頭找石胖子拿錢!」   說著朝對面盯了幾眼,「媽的,人不少啊。」   吳三桂道:「從旗號判斷,進來的軍士有六百左右,一半去追小侯爺,這裡有三百來人,峪口還有二百多,加起來有八、九百。」   「咱們有多少人?」   蕭五叉手道:「咱們來的共是九家。石家最多,除去死傷,還有四十五人;張家二十八人;蕭家三十人;桓家二十四人;其他幾家加起來還剩三十九人。一共是一百六十三人,受傷的十二個和幾位公子都在山上。還有石少主帶的九名侍姬。情形就是這樣,請公子示下。」   「得了吧。你們兩個都是打過仗的,還來問我?」   程宗揚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你們自己看著辦,我去瞧瞧那些飯桶。」   吳三桂道:「公子,咱們要撐多久?」   「這個很重要嗎?」   「打兩個時辰跟打十個時辰差別可大了。」   程宗揚翻了翻眼睛:「小狐狸若能活著回來,你們問他好了。那傢伙跑哪兒去了?」   蕭五畢恭畢敬說道:「我們小侯爺還在兜圈子,馬疲了就回來。多謝公子爺費心。」   「我才不費心呢。」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長伯不是問要撐多久嗎?等小狐狸回來,你把他腦袋砍了,往徐敖那兒一扔,咱們就可以回家睡覺了。」   張少煌口沫橫飛,正在談論自己射殺叛軍旗手的壯舉。那些世家子弟一個個聽得目瞪口呆,連躲在車裡的石超也情不自禁伸長耳朵。   程宗揚爬上山丘,張少煌立刻過來拉住他的手,大笑道:「今日見程兄臨危不懼,指揮若定,張某才知道什麼叫大將之風!」   程宗揚歎了口氣,「咱們別對著吹捧了,商量怎麼辦才是正經。」   張少煌道:「有什麼好商量的?我們以程兄馬首是瞻!」   桓歆也道:「沒錯!剛才要不是程兄,我們早就被打散了,還能逃到這裡?我們都聽程兄的!」   這會兒什麼世家也不好使了,張少煌和桓歆先開了口,眾人紛紛附和。   「那好,我也不客氣了。」   程宗揚道:「第一件,各位的護衛我先借用,獎懲的章程我也說了,求各位給我個面子,事後該賞該罰的,都由各位處置。」   眾人轟然道:「這個好說!」   「第二件,咱們這會兒陷身死地,要活都活,要死都死,誰也不能拋下大伙自己逃生。順便說一下,峪口還有二百多州府兵。」   到了這步田地,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眾人都把胸脯拍得山響,「誰逃誰是孫子!」   「第三件,」   程宗揚放緩語調,「今天的事大家也看到了,與徐司空無關,都是徐敖這小子自己搗鬼……」   桓歆脖子一梗:「說別的我還信!就徐小子,憑什麼能拿到虎符?」   謝家的謝無奕也道:「徐敖敢造反,少不了族誅!徐度教子無方,也少不了開刀問斬!」   「這就是我要說的了。」   程宗揚的目的就是這個,蕭遙逸一心煽風點火,鬧得越亂越好,自己不忍波及無辜,趁他不在,先過來滅火。   「各位都是貴族世家,對朝廷政局比我這個外來人通曉得多。徐敖能拿到虎符,調動石頭城的州府兵,背景肯定不簡單。如果輕舉妄動,只怕更為不妙。」   幾個人對視片刻,張少煌道:「程兄,有什麼話儘管直說。」   程宗揚道:「我的意思是,現在幕後的人物還沒有露面,如果能僥倖逃生,大家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只把罪名推到徐敖身上,靜等水落石出。沒找到背後的主謀之前,都不要追究此事。」   張少煌看了看眾人,「除了太原王家和琅琊王家,陳郡的謝家、袁家、穎川庾家、河東柳家、太原阮家、譙國桓家、金谷石家,還有我們張家,小侯爺的蘭陵蕭家,咱們九家都在這裡。」   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等於除了王氏兩支,晉國數得上的世家大族都有人來圍獵。太原王家酷好書法,對射獵興趣不大。琅琊王家有王處仲,大伙都不願去自討沒趣,因此沒有請這兩家。   叛亂者既然不在這些世家之中,又有這樣大的權力,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帝室……   這渾水可不是一般的渾。   桓歆道:「就依程兄的意思,所有的事都推到徐敖一個人身上!別的咱們既不知道,也不理會。」   眾人參差應了幾聲,顯然還處於震驚中。   「媽的!」   張少煌罵道:「大家都是七尺高的漢子!這點小事就把你們嚇住了?桓老三!把你的匕首給我!石胖子!你不是帶著酒嗎?把觴給我!」   張少煌拿起酒觴,倒了酒,然後伸出手,匕首在腕上一劃,把血滴到酒裡。   「大夥兒喝了血酒!今天的事都爛到肚子裡!依程兄說的,找到主謀之前,誰也不許輕舉妄動,等水落石出,咱們九家聯手,就是天王老子也扳倒了そ有個世家子弟囁嚅道:「萬一……會不會……陛下……」   「放屁!」   張少煌橫著眼道:「他天天睡我姊,會殺我這個小舅子嗎?」   眾人一聽都放下一半的心事,只要站在晉帝一邊,就佔據了大義的名分,別的說得再天花亂墜,也逃不過叛逆兩個字。九家的勢力佔了晉國政權七成,什麼叛逆也踩平了。到時候說不定還能立下討逆的大功,公侯之位唾手可得。   眾人當即一一滴血入酒,連石超也哭喪著臉,讓人在腕上劃了一刀,掉著淚雪雪呼痛。   「程兄!」   張少煌把酒觴遞過來。   程宗揚對喝血酒一向有點心結,哪知道誰有傳染病啊?正拿著血酒犯愁,忽然背後一聲長笑,「喝血酒怎麼能少了我?」   蕭遙逸笑嘻嘻從樹後步來,一手牽著他的白水駒。那匹駿馬腿上濺滿泥土,馬毛被汗水打濕,一縷縷光滑發亮。   「行啊,幾百人把你追得跟狗一樣,居然連根毛都沒傷?」   「那可不是!」   蕭遙逸手指一挑,佩劍跳出寸許,然後伸出拇指在劍鋒上一搪,隨手把鮮血甩到酒觴裡。程宗揚也只好給自己放了血,湊夠份數。   蕭遙逸舉起酒觴,正容道:「今日蘭陵蕭氏、清河張氏、陳郡謝氏、穎川庾氏、陳郡袁氏、譙國桓氏、太原阮氏、河東柳氏、金谷石氏、盤江程氏,總此十家,歃血為盟!自今爾後,同進退,共福禍!從者有吉,違者不祥!」   說完,蕭遙逸長飲一口,然後遞給張少煌,接著是謝無奕、桓歆、袁成子……幾個人一一喝完,最後傳到程宗揚手裡。程宗揚舉觴笑道:「那我就干了吧そ程宗揚一口氣喝完,把酒觴一丟。   張少煌撫掌道:「痛快!」   眾人紛紛叫好。這些子弟平常就氣味相投,這會兒喝了血酒,感覺更是不同。蕭遙逸那句「同進退,共福禍」說到眾人心眼裡,如今彼此都在一條船上,同舟同濟,愈發親密起來。連平常看不上眼的石超,也顯得多了幾分親近。   蕭遙逸拉起程宗揚:「走!咱們到下面去!」   桓歆叫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有吳長伯那樣的悍將,何必犯險?」   蕭遙逸笑道:「射獵哪裡有射人痛快?剛才輸給張侯爺,我還得贏過來!免得要賠張侯一個美婢!」   蕭遙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程宗揚無奈地聳了聳肩:「行啦,水都夠渾了,你還攪啊?」   「我是向你道謝。」   蕭遙逸斂起笑容,「程兄此舉比蕭某能做的更好。有這九家,晉國的政局一多半都落在我們手裡了。」   程宗揚瞧瞧左右無人,蹲下來小聲道:「小狐狸,你究竟想做什麼?」   蕭遙逸拔了根草在嘴裡咬著:「很簡單。我要一個地方能承認星月湖,我要給兄弟們一個能堂堂正正亮出身份的地方,我要給岳帥正名!」   他聲音很低,卻像壓抑不住的烈火,「晉國朝局已經爛透了,何妨再爛!有我蕭遙逸在,有岳帥的星月湖在,只要十年,就能讓晉國煥然一新!」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他一直沒有習慣蓄須,平常下巴都刮得乾乾淨淨,不過近來鬍鬚有越長越快的趨勢。   「小狐狸,你不會是自己想稱帝吧?」   「當然不。我只要扶植一個聽話的傀儡就夠了。坦白地說,原來我想把這些世家都拖下水,讓他們疑神疑鬼,自相殘殺。現在程兄給了我一個難得的好機會……程兄,多謝你了。」   蕭遙逸鄭重地向他一揖,然後擠了擠眼,「等我當上大司馬,封你當太子怎麼樣?」   「去死!」   號角遠遠傳來,兩人同時長身而起,望向遠處的軍陣。   去追殺蕭遙逸的軍士此時都撤了回去,與正面的州府兵合軍一處,聲勢更加驚人。   蕭遙逸瞇起眼:「石頭城的精銳還有兩下子,竟然沒被我拖垮。」   程宗揚嘀咕道:「一百多架蹶張弩,姓徐的還真下本錢。」   「不用擔心。」   蕭遙逸指著山下的空地道:「蕭五把木壘前一百步內的樹木全部伐盡,那些弩手如果在林中發弩,只是白費弩矢。如果出來,就暴露在弓箭的射程之內。」   程宗揚有些懷疑:「蹶張弩射不到的地方,弓能射到?」   「弩以平射為主,」   蕭遙逸解釋道:「弩矢一般長六七寸,用機括發力,速度比 弓箭快十倍,力量也強勁十倍。不過弩機射程有定數,一旦超出射程就威力銳減。程兄聽說過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吧?換了弓箭就沒人這麼說。」   蕭遙逸拿起一張弓:「箭的長度可達弩矢的三四倍,份量更是弩矢的五倍以上。遠射時一般朝天曲射,僅靠箭枝落下的重量就能穿透盔甲。」   說著蕭遙逸出搭上箭枝,朝天射出,箭枝劃過一道完美的曲線,輕易飛出一百二十步的距離,將州府兵一面戰旗射落。   「好小子,箭法這麼好!剛才和張侯爺比箭果然是藏私了。」   「那是。」   蕭遙逸嘻笑道:「要讓他們看出我的底子,不嚇死他們。」   州府兵的驚呼與山下的歡叫響成一片,卻沒有知道是誰射的箭。蕭遙逸從容放下彎弓,接著道:「弩機五十步內堪稱無敵,蹶張弩力量再強一倍,也只有一百步的威力。嘿嘿,幸好不是秦軍的強弩,秦弩拉力強達十二石,這些州府兵用的不過是八石弩。徐敖如果明白點,就別讓那些弩手白送命。」   「你輸了。」   程宗揚拍拍他的肩,「徐小子要跟你玩對射呢。」 第八章 近戰   重新編伍的州府兵終於開始行動,放了兩枝弩箭測試距離之後,盾手首先從林中出來,接著是弩手。他們手持上好彎矢的蹶張弩,在盾手保護下緩慢地朝木壘逼近。   木壘後,蕭府兩名護衛從馬背上拖下兩個草袋,揮刀割開,「嘩啦」一聲,裡面裝滿的箭枝散落出來。那些護衛本來是陪主子打獵散心,又不是拚命來的,帶兩匣箭就足夠了。剛才對射已經耗去不少,剩下的每人不過四五枝。眼看突然間多了兩、三千枝利箭,不禁歡聲雷動。   吳戰威一刀砍到土中,凶巴巴道:「別亂搶!大伙自己掂掂份量,夠數的過來每人拿十枝!射藝不精的趁早一邊去!」   眾護衛認得他是程少主兩名貼身護衛之一,那把刀看起來也很能打的樣子,誰也不敢逞強。四十多名射箭的好手過來拿了箭,蕭五帶著二十餘人分別守在木壘兩翼,剩下的沿著木壘散開。   吳三桂沒有用自己的角弓,而是拿了張白樺弓,叫道:「使弓的爺兒們!別讓那些玩弩的孫子靠近!聽我號令!弦!」   眾人挽弓,將箭枝扣在弦上。   「望!」   來自各家的護衛同時舉弓,瞄向對面的州府兵,弓弦拉成滿月。   吳三桂緊盯著州府兵腳步的移動,忽然大喝一聲,「滅!」   二十餘枝羽箭呼嘯而出,州府兵停下腳步,用盾牌護住身體。兩軍對射時,精度還在其次,主要靠箭枝的密集度覆蓋敵軍,造成殺傷。這二十餘枝羽箭在偌大的戰場中,顯得毫不起眼。   但區別在於,這些護衛都是善射的江湖好手。他們與州府兵的差別,好比健將級射擊運動員與警察的差別。除了被盾牌擋住的幾枝,二十餘枝羽箭倒有一半準確射中目標。而吳三桂的一箭,直接將弩手的指揮官送入地府。   失去指揮的弩手混亂了一下,隨即匆忙放出弩箭。弩矢呼嘯著飛來,將木壘射得木屑紛飛,卻沒有命中任何有價值的目標。在沒有指揮官命令的情形下,弩手紛紛放下弩機,用腳踏住弩臂匆忙上弦。   蕭遙逸剛才少說了一點,弩機裝填時間比弓箭更長。即使一個訓練有素的弩手,在戰場上發射兩弩的時間也足夠對手放出三箭。那些弩手剛裝到一半,第二輪羽箭便從木壘後飛出。   州府兵的將領大聲下令,命令後面的盾手迅速向,保護缺乏防護的弩手。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很快這些士卒就為此付出代價。   蕭五佈置的木壘是是偃月形,兩翼前出,州府兵的弩手一踏進空地就處於三面受敵的境地。剛才他一直沒有動手,就是在等待這個機會。   側後方的盾手前移,使弩手側面暴露出來。木壘兩翼同時伸出十餘張彎弓,以近乎百分百的準確率射倒近二十名弩手。   弩手拋下裝填一半的蹶張弩,拚命逃入林中,隨即又遭到第三輪羽箭的襲擊。這一次傷亡率更高,一百多名弩手在三輪射擊中丟下近二十具屍體,付出了半數受傷的代價。   徐敖摸摸肘下的虎符,手心裡滿是汗水。主人給他下的命令只是擒殺蕭遙逸,好盡快消除禁軍的威脅。誰知道這豎子如此奸滑,竟然把幾個世家都拉進來。如果失手,自己一死還是小事,破壞主人的大計就百死莫贖了。   州府兵重新整頓後,再次發動攻勢。他們換上兩排盾手,與近戰軍士一同排列成密集隊型,朝木壘靠近。為了保持陣型的嚴密,士卒們走得極慢,這使他們穿過空地的時間變得更長。   失去弩手的威脅,那些被金錢鼓動的護衛漢子索性半身露出木壘,一個個彎弓搭箭,朝盾牌的空隙射擊。不時有甲士中箭倒下,阻礙陣列的移動,導致州府兵行動更加緩慢。不過這支將近三百人戰陣還是頂住箭雨,越過五十步的距離,離木壘越來越近。   吳三桂扔下彎弓,取矛躍上馬背,叫道:「兒郎們!踏碎這些孬貨的龜殼!衝啊!」   護衛們聶然叫好,五十多名漢子提刀上馬,隨著吳三桂從木壘的缺口闖出。五十步的距離,坐騎一個衝刺就到跟前;州府兵的矛手匆忙從盾牌後挺起長矛,抵擋騎手衝鋒。   吳三桂一馬當先,舉矛將一面盾牌擊得粉碎,盾手的軍士重重向後倒去,口中鮮血狂噴。後面五十多騎奔騰而至,跟隨領頭的吳三桂,將州府兵嚴密的陣列硬生生撞碎一角。   軍士和護衛雙方狂呼接戰,鮮血橫飛,護衛的坐騎一匹匹被長矛戳倒,州府兵的士卒也被利矛長刀接連斬殺。   短短一刻鐘的交鋒,雙方都傷亡慘重。一半護衛的坐騎都被刺死,十餘人帶傷,州府兵的傷亡更加慘重。但先退卻的還是那些護衛,金錢雖然誘人,總要有命去花。看到州府兵主陣依然堅守,剩下的護衛紛紛馳回。若不是吳三桂兩次回馬踏陣,阻擋州府兵的追擊,這些潰散的護衛只怕多半都回不到木壘。   吳三桂渾身是血地馳回木壘,程宗揚接過他的長矛,說道:「有必要嗎?臉色這麼難看?」   吳三桂一臉不服氣,狠狠啐了一口道:「要是我練的兵,剛才那一衝就能把州府兵的烏龜陣從中間衝開。別看他們有三百多人,遇上我的騎兵全是白搭!不留下他們一百多條人命,我吳字倒著寫!這幫孬種——我呸!」   程宗揚道:「行了,都知道是烏合之眾,能打成這樣就不錯。」   雖然擊退護衛騎手的進攻,州府兵也無力再戰,帶著死傷軍士緩緩向後退卻。   蕭遙逸倚馬笑道:「吳三爺,以前也在軍中混過?」   程宗揚搶先道:「那當然,十幾年前我派長伯和會之出去學過軍事,要不怎麼能在南荒立足?」   「十幾年前?」   蕭遙逸調侃道:「聖人兄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眼光,果然是聖質天成啊。我看吳三爺的佈陣,莫非是在皇圖天策府學的?」   吳三桂老老實實道:「小的沒這福氣,只不過在邊軍待過幾年。」   蕭遙逸眼睛一亮,「西邊還是北邊的?」   「徐小子又動手了!」   程宗揚打斷他們的交談,「這回是騎兵。喂,水師還有騎兵?」   蕭遙逸瞇眼觀察對面的軍士,一邊道:「石頭城大營幾萬人,幾百騎總能湊得出來。」   他按住佩劍,「能不能頂得住,就看這一次了!」   州府兵一百餘騎在林中列陣,然後同時衝出,步卒緊跟其後。那些騎手乘的都是軍中健馬,坐騎身高腿長,幾個呼吸就掠過戰場;木壘後的弓手只放出一兩箭,騎兵便殺到面前。   「兄弟們!拼啊!」   護衛們吼叫著起身,依靠木壘的防護伸出長矛,不過他們沒有受過訓練,倉促中多半都是刺向馬匹。最前面幾名騎兵同時一拉韁繩,馬匹躍起,包著蹄鐵的馬蹄跨過半人高的木壘,衝進陣後。   吳三桂立在壘上,長矛左揮右舞,將馬上的騎兵刺下馬來,一連吼道:「往前看!握緊矛!殺!」   蕭遙逸叫道:「五千銀銖在這兒呢!來啊!」   那幾名騎兵殺散護衛,逕直朝蕭遙逸奔來。程宗揚回頭看著蕭遙逸,咬牙道:「死狐狸!你躲我後面幹嘛!」   蕭遙逸拉住程宗揚的衣袖,慘叫道:「程兄救命啊……」   「我干!你把人叫來,讓我上去拚命!」   蕭遙逸擠了擠眼,「這可是程兄立威的好機會。」   說著一把將程宗揚推了過去。   立足未穩,一騎就衝到面前,尺許長的槊鋒寒光凜冽,朝自己胸口刺來。   程宗揚展臂拔刀,雙刀交叉,「卡」的架住槊鋒。那槊有一丈多長,槊桿是用一整根棗木製成,前細後粗,騎手握的槊把足有鐵罐可樂粗細,打磨得滑不溜手。   程宗揚雙臂一震,知道自己擋不住騎手連人帶馬的衝勢。他左刀拚力抵住長槊,旋身將槊桿擋在背後,向前一步跨出,右刀旋風般揮起,將騎手握槊的手臂齊齊斬下。蕭遙逸雙手攏在嘴邊,高聲叫道:「程—兄—好—刀—法!」   叫聲讓程宗揚背後汗毛直豎,一刀將騎手劈下馬背,吼道:「死狐狸!再叫我先砍死你!」   又一名騎兵衝來,程宗揚瞇起眼睛,太陽穴上的傷痕不停跳動,丹田氣輪疾轉,在騎兵舉槊的剎那,揮刀斜劈。   「鐺」的一聲,槊鋒被鋼刀劈得歪斜。程宗揚一招餓虎吞羊,雙刀齊出,將騎手砍翻在地。   蕭遙逸果然沒有再叫。   這小狐狸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程宗揚回頭看時,只見蕭遙逸兩手伸出,齊齊挑出大拇指,然後又誇張地朝山丘上的世家子弟招手,用口型叫道:「太——好——啦……」   兩騎同時奔來,程宗揚二話不說,提刀就走。但蕭遙逸比他逃得更快,手腳並用竄到山丘上。   張少煌叫道:「程兄!我來助你!」   蕭遙逸大聲嚷道:「弟兄們,一起幫程哥哥一把!」   幾個帶弓的子弟紛紛舉弓,朝程宗揚身後的追騎射去,連石胖子也拍著車窗大叫:「程哥!殺了他們!」   人家都這麼幫忙了,自己臉皮再厚也不好撒腿逃上去。程宗揚只好轉過身,提刀橫在胸前,一邊在心裡狂罵那隻小狐狸。   兩騎越奔越近,丈許的長槊並排舉起,槊鋒直逼胸口。程宗揚深吸一口氣,一招虎戰八方,雙刀瞬息間在身體前後左右劈出八刀,將兩桿長槊同時盪開。   一聲慘叫響起,左邊騎手肩頭中箭。張少煌終於找到自己的箭,三翼六稜的箭頭撕開皮甲,彷彿蒼狼利齒咬在騎手肩上,兇猛地吸食鮮血。   程宗揚翻過手腕,左手刀背壓住一桿長槊,右刀手起刀落,將一握粗的槊桿劈成兩截。馬背上的騎手身手不凡,長槊斷落的同時已經拔刀在手,馬刀斜劈下來,在程宗揚刀鋒上濺出一縷火花。   那騎手藉著馬匹的衝勢,力量極大,程宗揚手臂發麻,接連退了幾步才找到一個破綻,刀鋒劈開騎手的戰甲,在他胸口留下一個巨大的傷口。   背後忽然一痛,卻是那個中箭的騎兵單手握槊,槊鋒刺進自己肩頭。程宗揚反手握住槊鋒,被推得栽倒在地。眼看冰冷的槊鋒就要透肩而過。一個身影鬼魅般閃出,帶鉤的長刀鉤住騎兵手臂,將他手臂的血肉、筋腱一併撕開。   灑落的血雨中,蕭五橫過身,一腳將騎兵蹬下馬背,然後扶起程宗揚爬上山丘。   「嘶……」   程宗揚咬緊牙關,從齒縫中吸著涼氣。   「程兄!怎麼樣!要不要緊?」   那幫世家子弟一蜂窩圍過來,爭相詢問。   「石胖子!還不滾下來!」   桓歆把石超拽下馬車。   接著自己被送到一張香噴噴的錦墊上。肩後的衣物被人割開,溫熱的血液順肩流淌。   眾人傷藥都帶了許多,這會兒毫不吝嗇地往程宗揚肩背的傷口猛倒。周圍嘈雜的聲響亂轟轟鬧成一片,張少煌暴跳道:「把那廝腦袋割下來!爺要滅他滿門!」   石超道:「阿彌陀佛!陀佛!陀佛佛……」   忽然有個聲音帶著哭腔道:「程兄!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程宗揚頓時怒火中燒,吼道:「死狐狸!你給我滾!」   蕭五道:「諸位爺,讓程少主歇歇。」   石超連忙道:「對!對!你們幾個小心伺候!程哥掉根毛,我就把你們腦袋都砍了!」   身邊終於安靜下來,額角的炙痛仍不斷傳來。程宗揚慢慢調勻呼吸,這次傷口比以前的都要嚴重,槊鋒直刺進去,幸好自己握住槊鋒才沒有被刺穿肩胛,但傷口深及寸許,血肉模糊,看上去也足夠駭人。   幾雙柔滑的手掌伸來幫他解開衣物。程宗揚一怔,才意識到這是石超的馬車,裡面都是他的侍姬,連忙道:「這就不用了吧?」   蕭五木著臉道:「程少主,衣裳都破了,你得換換。有金谷園的女人伺候,少主只管歇著。」   說著吩咐道:「少主受的是金創,你們幾個小心幫少主揉摩活血。」   程宗揚趴在錦墊上,一把扯住他的衣領,痛得齜牙咧嘴。「蕭五!你少煽風點火!」   蕭五咧了咧嘴,「溫柔鄉是英雄家。少主儘管歇著。」   他在程宗揚肩上推拿幾下,止住血,一邊俐落地敷好藥,指點那些侍姬將傷口包紮起來,一邊道:「那些州府兵被吳三爺打退,銳氣已折,下面的事就不用程爺操心了。」   山丘下的木壘雖然是草草堆建,但在沒有重兵器的州府兵面前,足以成為他們無法逾越的天塹。攻壘時,州府兵無法再保持陣型,那些護衛的好武藝正派上用場,尤其是蕭府護衛幾乎頂住州府兵一半的攻勢。在損失近三十人後,州府兵終於喪失銳氣,開始退卻。   徐敖神情越來越嚴峻,從峪口打到這裡,州府兵已經傷亡一百餘人,一般軍隊傷亡率在十分之一以下就開始軍心動搖,極少有軍隊能夠承擔三分之一傷亡。   這些軍士雖然是石頭城大營的精銳,在付出六分之一的傷亡之後也無可避免的士氣大挫。尤其是那道木壘,在找不到破解的方法之前,再勇敢的戰士也不肯去白白送死。   吳三桂已經使斷兩根長矛,這會兒提著吳戰威的大刀守在木壘中間。吳戰威腿還沒有康復,剛才抵擋騎兵衝鋒時砍倒兩名騎兵,自己也被馬蹄狠狠踢了個跟頭,不得不退到丘後。   近二百名護衛這時戰死二十餘人,傷重無法戰鬥的也有數十人。不過接連打退州府兵兩次進攻,這些漢子都士氣大振,兵士們來不及搶回的屍體都被他們砍了首級,等著領賞。   吳三桂目光不遜於蕭五,同樣看出州府兵銳氣已折,短時間內無力再戰。如果這時乘一匹快馬從丘上繞過戰場,吳三桂有五成把握能闖出峪口,到建康城報信。   「程爺受了傷。」   蕭五一句話沒說完,吳三桂就跳了起來。   「不妨。」   蕭五拉住他,「程爺中槊的時候握住槊鋒,沒有傷及筋脈,只要養幾天便好了。」   吳三桂還不放心,朝丘上叫道:「大哥!怎麼樣?」   吳戰威朝他比了個手勢,讓他安心,吳三桂這才鬆了口氣。   蕭五撥了撥地上的浮土,畫出木壘和州府兵的位置,說道:「此處州府兵還剩四百多,峪口有二百。剛才咱們打退他們兩次,這些殘軍已經失了銳氣。」   吳三桂接口道:「剛下過雨,林子還濕著,不怕他們火攻。」   「沒錯。」   蕭五一樂,「但待在這兒挨打,吳爺能忍得住?」   吳三桂點點頭,「咱們馬多,沖一把是個好主意。就是這些護衛太孬種,恐怕沒這個膽量。」   「人不用太多。」   蕭五道:「挑十幾個好手,從側面繞到他們背後,遠遠放幾箭,只要他們一亂,吳爺就從正面攻過來。兩邊夾擊,說不定還能勝一場。」   吳三桂指著峪口的位置道:「連這裡一起打!你守壘,我帶人去!有機會就往外闖!」   兩人都是打過仗的,細節一提就透,彼此越說越投機,也不用廢話。蕭五拍了拍手:「程少主手下竟然有吳爺這樣的人才!好!我來守壘!」   忽然對面傳來一聲低吼。蕭五和吳三桂同時起身,只見一個身影從對面林中緩緩走出。   那漢子沒有披甲,只穿了一身灰撲撲的布衣。他身材雖然強壯,但腰背微微佝僂,在猛士如林的州府兵精銳中並不起眼。   那漢子走出密林,然後一挺身,身形鐵塔般挺直,彷彿換了個人般,剎那間變得 高大威猛,霸氣畢露。他戴著一頂兜帽,野獸般的下頷生滿鋼絲般濃密的絡腮鬍子,渾身肌肉像岩石一塊塊隆起。   「峪口的生力軍?」   蕭五道。   「沒有看到旗號移動……媽的!」   吳三桂叫道:「他要自己沖壘?」   那大漢大吼一聲,然後挺起身,一步便跨出丈許,以疾逾奔馬的速度朝木壘衝來,身形越來越快。   吳三桂彎弓搭箭,箭矢流星般射出。那大漢身體一縱,箭矢落在砍伐過的木樁上,箭羽不住顫動。護衛們紛紛放箭,卻沒有一枝射中。   吳三桂提刀躍上木壘,叫道:「兀那漢子!留下姓名!」   那大漢恍若未聞,幾個縱躍已經掠到壘前。   吳三桂暴喝一聲,長刀揮出。   那漢子抬起頭,兜帽下血紅的雙眼瞳孔微微收縮,露出惡毒的神情,然後從齒縫中擠出一個字——「死!」 第九章 伏流   大漢雙手一抖,一柄西瓜大的流星鎚從腰後飛出。   「篷」的一聲巨響,將兩層 樹幹並起的木壘擊出一個六尺寬的缺口,壘後一名護衛來不及閃避,被折斷的樹木擊中,頓時胸骨盡碎,像斷線風箏一樣飛了出去。   木屑紛飛中,吳三桂騰身而起,人刀合一,大吼著朝大漢頭頂劈去。   「呼」的一聲銳響,流星鎚呼嘯著從大漢肘後翻起,重重砸在刀上。再鋒利的刀也經不起這樣的重鎚猛砸,吳三桂手腕微翻,避開鋒刃,長刀仍像被擊碎一樣發出震耳的響聲。   「死!」   那大漢嘶聲吼道。   流星鎚猛地橫擊,將一名護衛連人帶盾砸到樹上,破碎的骨骼和血肉同時飛濺。   蕭五揉身上前,帶鉤的雙刀蝴蝶般飛起。他身手穩勝吳戰威一籌,在護衛中是數得上的好手,但那大漢流星鎚盤旋飛舞,不時破開刀網,將旁邊的護衛接連轟殺。   蕭五額頭大汗淋漓,忽然叫道:「你是誰!你是誰!」   大漢獰然一笑。   流星鎚呼嘯而出,砸中蕭五的鉤刀;蕭五雙刀同時折斷,斷裂刀身被流星鎚撞到胸口,身體橫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噴。   幾個錦衣麗服的美姬跪在旁邊,肌膚間濃香四溢,柔滑如玉的手掌在身上遊走揉摩,身體彷彿飄在雲端,幾乎忘了痛楚。   程宗揚舒服地閉上眼。忽然山丘下傳來一聲巨響,他頓時驚醒過來,連忙抬起身攀住車窗,朝外看去。   張少煌等人都張大嘴巴,臉色呆滯,望著下面的木壘。   抵禦數百軍士猛攻的木壘此時像紙紮一樣被砸出六、七處缺口,十餘名護衛屍橫就地。蕭五背依一棵大樹,面如金紙,不斷嘔出鮮血,六名出身星月湖的好手兩死一傷,剩下三人都守在丘下。只有吳三桂還在拚死搏殺。   那大漢流星鎚沾滿血肉,眼神猶如噬血的餓狼,旁邊那些平常如狼似虎的護衛這時都露出恐懼的神情,被他眼神一掃,便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卻。   蕭遙逸雙眼緊盯著那名大漢,一手緩緩伸到袖內。程宗揚知道他袖裡藏著龍牙錐,事到如今,這小狐狸也顧不上暴露身份,要被迫出手了。   「叮」的一聲,吳三桂長刀脫手而出。   那大漢流星鎚如影隨形,朝他背後襲來。吳三桂一個觔斗,避開流星鎚,雙腳落在地上,接著沉腰坐馬,長吸一口氣,左臂揮出,迎向那大漢的流星鎚。   「死狐狸!」   程宗揚大叫一聲。   蕭遙逸身體一動,然後又停下來,臉上露出古怪表情。   吳三桂手臂擊在流星鎚上,發出金鐵般的聲音。大漢瞳孔微微一縮,然後手掌張開,抓住飛射回來的流星鎚。   蕭遙逸眼角抽動了一下:「大力金剛臂……貴屬可真好功夫。」   大漢瞳孔縮緊,似乎要看穿面前的對手,嘶啞著喉嚨道:「大力金剛臂?你、是、誰?」   吳三桂道:「盤江程氏護衛!吳長伯そ」那大漢想了一會兒,「不、認、識。」   說著他大手一推,擲出流星鎚。吳三桂雙臂開闔,硬砸硬擋,將流星鎚的攻勢盡數接下。   「好身手。」   蕭遙逸讚道:「程兄這名護衛,至少是五級的修為!做個寨主綽綽有餘。」   程宗揚趴在車窗上道:「大力金剛臂很厲害嗎?」   「能把血肉練得堅逾金石,程兄覺得呢?」   「不是吧?我看他是套了鐵護臂。」   程宗揚看了片刻,「喂,小狐狸,長伯能贏嗎?」   蕭遙逸搖了搖頭,「長伯血戰兩場,最多還能撐一盞茶的工夫。」   程宗揚咬牙壓低聲音,「你還要藏到什麼時候?」   蕭遙逸苦笑道,「沒想到徐小子手裡還有這樣的高手……」   蕭遙逸一直掩藏自己出身星月湖的真實身份。他少年便回到建康,整日以紈褲子弟的面目示人,即使那些世家子弟也只知道他喜好聲色犬馬,至於身手在公子哥裡算挑頭的,僅此而已。   如果此時當著眾人的面顯露出真實功夫,立刻就要引起軒然大波。但情形已經不容他再留手,一旦吳三桂落敗,州府兵士氣大振,己方立刻要一敗塗地。   蕭遙逸挽住袖中的龍牙錐,正待出手,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慘叫。   「峪口!」   蕭遙逸大叫道。   鷹愁峪口,近百名州府兵潰散過來,接著一群穿著黑色甲衣的軍士從峪口湧入。   他們有條不紊地舉弩放箭,將奔逃的州府兵一一射殺。   「禁軍!是禁軍!」   看到軍士的衣甲,丘上的世家子弟們頓時狂叫起來。絕處逢 生,有些甚至喜極而泣。   蕭遙逸喜悅的神情一閃而逝,臉色突然凝重起來:「不對!不是禁軍!」   是不是禁軍,這小子最清楚不過,周圍人歡叫雀躍,程宗揚卻與蕭遙逸相顧駭然,這支突然出現的軍隊又是何方神聖?   徐敖身邊的州府兵開始混亂起來,徐敖大叫道:「烏狼!先殺散後面的!」   那大漢與吳三桂交手穩居上風,流星鎚一擺,向後退去。吳三桂無力追擊,一屁 股坐在地上,衣袖滲出斑斑血跡。   「戒備!」   蕭遙逸叫道:「休要放他們過來!」   蕭五和吳三桂受傷難起,眾護衛被烏狼一番衝殺,死傷枕藉,剩下都逃到一邊。   蕭遙逸情急之下,正要奔下去約束護衛,程宗揚突然大叫一聲。   蕭遙逸回過頭,只見程宗揚一手指著遠處,似乎認出某個人。   「小魏?」   蕭遙逸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認出那個年輕人。   程宗揚看的卻是旁邊那個鋼鐵般的漢子。   易彪!   徐敖臉上毫無血色,顫抖著手拔出佩劍放在頸下。那大漢站在他身旁,神情冷漠,沒有絲毫勸阻或幫忙的意思。   徐敖帶來的兩營州府兵已經徹底潰敗,那些禁軍絲毫不留活口,像狼群一樣將潰散的州府兵盡數斬殺。   徐敖手抖了半晌,終於還是沒有勇氣自盡,最後手一鬆,佩劍掉落下來。   他如夢初醒般說道:「走!我們快走!有你我還能衝出去!」   那大漢冷笑一聲,收起流星鎚,一把將徐敖挾到腋下,飛身攀上山崖。   「颼!」   一枝利箭飛出,烏狼憑空滑出尺許,避開要害,仍被箭枝射中肩背。烏狼身體微微一沉,然後以更快的速度攀上山崖。   蕭遙逸放下弓。這一箭雖然沒能取他性命,但三翼六稜的箭頭也夠他受的。   吳戰威一瘸一拐地奔過來,與易彪抱在一起,兩人咧開大嘴,握起拳頭,朝彼此胸口打著,大笑不已。   一個文士緩步過來,斯斯文文向程宗揚施了一禮,「公子。」   程宗揚笑道:「林兄,好久不見!」   「一去數日,如別經年。」   林清浦微笑道:「公子連日來聲名鵲起,在下於他鄉亦有耳聞。」   程宗揚苦笑道:「多半不是什麼好名聲。小侯爺,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影月宗高徒,林清浦。」   蕭遙逸微笑道:「你們是北府兵吧?怎麼想起來要扮成禁軍?」   林清浦一驚,程宗揚道:「別擔心,都是自己人。」   林清浦鎮定下來,從容道:「敢問小侯爺,我們哪裡露出破綻?」   「破綻倒沒有,只不過面生得緊。」   蕭遙逸笑嘻嘻道:「八千禁軍,我能叫出一半人的名字來。」   程宗揚道:「你就聽他吹吧。」   說著他扭頭說道:「石胖子,你都聽到了,爛到肚子裡好吧?」   石超過來想寒暄幾句,卻聽到臨川王手下的北府兵偽裝禁軍——邊軍不奉詔入京,等同謀反。剛逃過一劫,又撞上一場更危險的漩渦中,頓時嚇得臉都白了,聽程宗揚這麼說,急忙點頭。   蕭遙逸似笑非笑地望著林清浦,說道:「王爺對建康朝局也有興趣?」   林清浦輕飄飄道:「這是陛下家事。」   蕭遙逸笑道:「連王家都敢說『王與馬,共天下』,司馬家沒這麼大吧?」   程宗揚歎了口氣,「兩位先別針鋒相對,萬事都可以商量。林兄,先說說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林清浦也不隱瞞:「在下回臨川面見王爺,稟告程兄所見。王爺心繫陛下安危,不顧非議,命易將軍率北府兵精銳星夜趕赴建康,準備一旦有變,立即樹幟勤王。」   蕭遙逸點頭道:「好主意,扮做禁軍正好混進宮內,先趁亂弒君,然後臨川王繼位平叛,清除異己就名正言順了。」   林清浦微微一笑,「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王爺不過但盡人事,造化如何,各憑天命而已。」   程宗揚攔住蕭遙逸,「小魏出去遇到你們?」   「正是。聽說公子遇險,易將軍立刻拔營,為了避免驚動峪口的州府兵,走得慢了些,所幸沒有來得太晚。」   程宗揚對蕭遙逸道:「這是我在南荒出生入死過的兄弟,你別把臉拉那麼長好不好?」   蕭遙逸摸著下巴道:「多了這個變數,我也很為難。」   林清浦道:「陛下已不能理政,論親論貴,除臨川王外,又有何人?」   「你想拉攏我?」   蕭遙逸笑嘻嘻道:「這主意不壞。沒有我們這些世家支持,你們那位臨川王也未必能坐安穩。程兄說得好,萬事都有商量。吳越世仇,同舟尚且共濟,何況臨川王除了故作精明以外,沒有其他大毛病,這事咱們再商量吧。」   蕭遙逸這番似正似諧,又捧又貶,林清浦招架不住,只好苦笑道:「小侯爺明辯過人,令在下刮目相看。」   蕭遙逸懶洋洋道:「你還是別刮目了。今天這事我先替你們遮掩了吧。張侯爺!」   他笑著高聲道:「來見見這位禁軍的林參軍!」   鷹愁峪一戰,來襲的州府兵無一倖存,八百餘人盡數被斬殺滅口。看著眼前幽靜的山林變成屠場,程宗揚一手撫著額角,微微皺起眉頭。   蕭遙逸提著馬鞭道:「自古以來,叛亂都是殺得人頭滾滾。這些人能葬身山谷,不用誅連九族,已經是運氣了。若這一場贏的是他們,就該我們這些人引頸就戮。勝 負既分,聖人兄何必興此婦人之仁?」   「行了,我又沒說你做得不對。」   桓歆縱馬馳回丘上,得意洋洋地說道:「本公子親手射殺六名逆賊!比張侯爺還多了一個!」   那些世家子弟只知道來援的是禁軍,對易彪等人的身份沒有絲毫懷疑。州府兵潰敗後,這些人也一掃剛才的懼色,帶著隨從興致勃勃地打起落水狗。   蕭遙逸嘻笑道:「桓老三,別太得意了。徐敖那小子逃了。」   桓歆重重哼了一聲,「姓徐的敢造反,真是活膩了。這事我跟他沒完!」   桓、謝等人撿回性命,又露出眼高於頂的傲態,一個個自重身份,對趕來救援的「禁軍」愛理不理,倒省了自己解釋的力氣。   程宗揚與易彪低聲談了片刻,又叫過吳三桂吩咐幾句,便與眾人一同返回建康。   趕到建康已是深夜,除程宗揚和石超,眾人都住在世家貴族聚居的烏衣巷和東郊兩處。今日一同出生入死,感情分外不同,分手時都有些依依不捨。尤其程宗揚在山 丘下受傷,諸人多少都有些歉意。張少煌、桓歆等人一一過來話別,約好改日探望,這才離開。   最後只剩石超哭喪著臉,拉著程宗揚不肯鬆手。他手下傷亡最慘重,五十名護衛一半埋骨鷹愁峪,剩下的人人帶傷,路上再撞到什麼意外,連自保的力量都沒有。   程宗揚知道他是今天受驚過甚,心中膽怯,但自己受了傷,不可能把他送到金谷園,吳三桂又派去辦事,只好吩咐吳戰威,「老吳,你把石少主送回去。」   說著拍了拍石超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這是我的貼身兄弟,吳長伯還得叫他哥,有他在,保你沒事。」   吳戰威只是被馬蹄踏傷,休養一路已經能走動。他與易彪交情深厚,今日遇見本來不捨得分手,但這個粗人也知道事情緊要。吳三桂奉了程宗揚的命令,與易彪率領的州府兵一同離開,他便與小魏護送程宗揚回來。聽到吩咐,他答應一聲,打馬過去,粗聲大氣地說道:「石少主,走吧!」   聽說吳戰威與吳三桂武功差不多,石超放下心事。他在車裡伸出頭來,感激不盡 地說道:「程哥,等你傷勢大好了,我派人來接你到金谷園住幾日。」   「行!」   程宗揚一口答應。   程宗揚要了石超一輛馬車,由小魏駕車回到玉雞巷。   秦檜看過他的傷勢:「還好,沒傷到筋骨。」   程宗揚晃了晃肩膀,「我覺得都好得差不多了。」   「哪裡這麼快。」   秦檜把他傷口重新清洗過,敷上傷藥,說道:「公子氣血旺盛,有兩三日就能行動自如了。」   程宗揚惱記著蘇妲己的事,問道:「那妖婦呢?來了嗎?」   「蘇夫人派了個小婢來,說知會公子一聲,明日午時她親來拜訪,若公子再避而 不見就準備搬家好了。」   「告訴她!我最不怕搬家!」   程宗揚發了句火,又覺得不妥,問道:「祁老四沒 事吧?」   秦檜笑道:「那妖婦對祁兄的事隻字不提,看來還沒弄清緣由。」   秦檜道:「紫姑娘在後宅。」   程宗揚想起後宅的卓美人,心頭不禁一熱。今天自己吸收一堆死氣,丹田充溢,在車上又被石胖子的美姬揉摩一路,身上熾熱如火,只是礙著面子不好上下其手。這會兒回到家裡,只想找那個自己專用的婊子痛痛快快地發洩一番。   「我先睡一覺,」   程宗揚板著臉道:「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小紫背著手靠在門邊:「我還以為你真要睡覺呢。」   「當然要睡,但睡覺之前娛樂一下不行啊?」   程宗揚停下來,「喂,你準備得怎麼樣?」   「什麼呀?」   「別裝傻!姓蘇那邊的事!」   小紫撇了撇鮮紅的小嘴,「又不殺人。好無聊。東西已經準備好了,保她看不出來。」   「別誤了我的事。」   程宗揚側身擠進去,一邊隨口道:「怎麼不抱你那條小賤狗呢?」   「雪雪在搞你的女人哦。」   程宗揚嚇了一跳,「不會吧!」   「傻瓜!」   小紫攤開白嫩的小手,「拿來。」   程宗揚掏出十個銅銖,沒好氣地遞給她。「這種黑心錢你也掙,不怕哪天雷劈了你?喂,剛才我進來,看到雁兒頭髮少了一綹,是你幹的吧?」   「她要做娃娃,我幫她剪下來,給她的娃娃做頭髮。」   家裡多了幾個女人是不一樣,原本一群爺兒們哪想過這個。   程宗揚笑道:「還挺會玩呢。什麼娃娃?」   「用稻草編的小人。」   小紫笑吟吟道:「然後貼個小標籤,寫上姓名和生辰八字, 拿紅繩綁緊,一邊綁一邊唸咒,再用針扎娃娃肚子……」   程宗揚愣了半晌,聽起來很耳熟,好像自己以前也玩過,「你是跟誰學的這種娃娃?」   「僧耆洲傳來的。」   小紫皺了皺鼻子,「那些人好黑,像鬼一樣。」   僧耆洲?聽起來像是非洲。程宗揚道:「是不是頭髮還是卷的?」   「是啊,你見過?」   非洲傳過來的娃娃……   程宗揚吼道:「死丫頭!巫毒娃娃你們都亂玩?」   小紫委屈地說道:「她自己要玩的。」   程宗揚冷笑道:「你以為我會信嗎?」   「好吧。」   小紫無奈地說道:「雁兒問我怎麼才能討主人喜歡,我想起這種娃娃,然後她就自己做了。」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然後抓狂地叫道:「死丫頭,我就知道你想整死我!」   只要跟這死丫頭沾邊就沒好事,隨隨便便就給自己紮了個小人,生怕自己死得不夠快〕媽的的!今天受傷肯定就是她幹的!   「不會啦,」   小紫安慰道:「她問我主人的生辰八字,小紫也不知道,就隨便把秦檜的給她了。」   程宗揚怔了半晌,然後點了點小紫,「幹得好。回頭我請你吃飯。」   心裡大大鬆了口氣。生辰八字,他對這東西完全免疫啊。 第十章 陷阱   房內像沒有盡頭的洞窟一樣幽暗。精緻的菱花鏡中,輕粉如雪的花棒拂過玉頰,留下脂粉細膩的香痕。鏡中的面孔漸漸變得艷麗,美妓挑起小指,沾了些胭脂塗在唇上,柔美唇瓣頓時鮮亮起來。   程宗揚側身靠在榻上,看著眼前優雅的麗人描眉敷粉,一點一點描繪出妓女般濃艷的妝扮。   淡妝有淡妝的好,濃妝有濃妝的好,而且燈下看來,濃妝更顯妖媚,將女性的艷麗展現得淋漓盡致。   美妓合上妝匣,起身回首嫣然一笑,美艷臉龐猶如一株豐穠的花枝,脂香粉濃,光彩照人。   兩日不見,眼前的麗人眉眼間似乎有著妙微的變化。神情間原來無法排遣的淒然與疏冷消淡許多,眉梢眼角平添幾分柔柔的媚意。這個守身如玉的女子彷彿一夜之間變成一個媚艷的婦人。   竹榻「吱啞」一聲彈起,程宗揚坐起身,朝她招了招手。穠妝艷抹的美妓走過來,她通體赤裸,只在腳下穿了一雙木屐,雪滑玉體在黑暗中勾勒出瑩白的輪廓,豐膩動人。只不過她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兩條圓潤的美腿像無法合攏一樣微微張開,走得彆扭。   「怎麼這麼彆扭呢?」   程宗揚道:「木屐不合腳?」   小紫抱著雪雪逗弄,頭也不抬地說道:「你把人家開了苞就不管了。卓婊子還是處女呢,被你嫖得兩天都走不動路,下面都被干腫了。卓婊子,是不是?」   卓雲君顰起眉頭,羞赧地小聲道:「是。奴婢被主子嫖過,裡面受創未癒……」   她看了小紫一眼,小聲道:「媽媽萬福。」   「真乖。」   小紫一手抱著小狗,嘻笑著一手摸了摸卓雲君的下巴。   程宗揚板起臉,「喂,你錢都拿了,怎麼還不走?」   「小氣鬼。」   小紫一臉不情願地離開,然後回過頭,「喂,大傻瓜,你是不是跟那個騷狐狸也有一腿?」   程宗揚乾笑兩聲,然後道:「別說一腿,就是有十腿八腿,你管得著嗎?」   死丫頭終於離開,卓雲君無聲地吐了口氣,神情變得嫵媚起來。   卓美人兒吃錯藥,自己找個理由心甘情願做婊子來贖罪,再跟她客套就太虛偽了。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摟住卓美人光滑的腰肢,把她抱在膝上,笑咪咪地說道:「原來是幹得太狠了,痛不痛啊?」   卓雲君身體羞窘地微微發顫,不好意思地垂下玉頸。   程宗揚確定小紫不在,外面也沒有人偷聽,於是湊過去涎著臉道:「喂,卓美人兒,我的陽物大不大?」   美妓玉頰飛紅,然後嬌羞地微微點頭。   程宗揚流著口水,一臉淫笑地說道:「是不是很厲害?」   說著一手伸到她白滑的腿間。   卓雲君本能地微微退開,躲避他的手指。   程宗揚抬起手,朝她張了張:「呶,剛洗過,很乾淨的。大美人兒,乖乖把腿張開。」   卓雲君順從地張開腿,把柔膩的玉戶放在他手上。她下體肥滑柔膩,陰阜圓聳,比自己以前經歷的女人都要飽滿。自己張開手,那團又軟又膩的美肉在手心滿滿握著,豐盈肥碩,像膩脂般微微滑動。她肌膚微涼,中間那條款肉縫滑膩無比,手指探入肉縫,裡面軟軟的一片暖熱。   卓雲君吃痛地微微蹙眉,熟艷面孔上混合著嬌怯、羞媚、痛楚的神情,誘人之極。   那具白滑肉體濃香撲鼻,像盛開的鮮花一樣吐露芬芳。   程宗揚早把肩上傷勢拋到腦後,心頭一團火熱。他抱起這個光溜溜的大美人兒往榻上一推,然後丟出兩團黑色的絲物,笑道:「把這個穿上。」   卓雲君拿起絲物,眼中露出困惑的神情。那團絲物又滑又軟,輕盈得彷彿沒有重量,展開卻是兩條帶子一樣的輕紗。   「是襪子。」   程宗揚道:「穿在腿上的。」   祁遠被救出時,從織坊抓了幾條剛做成的樣品。盛銀織坊的織匠工藝不凡,織出來的絲襪全以手工製成,比起兩件樣品毫不遜色。而且,那些「霓龍絲」握在手中有種海水般滑涼的觸感,難怪蘇妲己沒有起疑。   卓雲君明白過來,雖然不知道為何要穿上襪子,還是聽話地抬起一隻白軟的纖足,將絲襪套在腳上。   那條絲襪柔滑異常,本來是一條薄薄的黑色輕絲,此時套在腿上,薄絲被大腿白 生生的肌膚撐開,變得輕薄透亮。薄如蟬翼的絲物充滿彈性,像第二層皮膚一樣緊緊貼著肌膚。   卓雲君穿上後才發現,這兩條絲襪不僅沒有起到遮羞的效果,反而更令人羞赧。   薄亮黑絲勾勒出腿部光滑的曲線,白美肌膚在絲襪下若隱若現,添了幾分誘人的風情。   更誘人的,則是絲襪上緣那兩截白光光的大腿,在黑色絲襪的襯托下,愈發圓潤白嫩,豐腴的雪肉熟艷欲滴。   盛銀織坊做出來的絲襪比自己想像得更完美,無論質地款式,都不遜於自己帶的情趣內衣。唯一的遺憾是織坊還沒有做出蕾絲花邊,少了一些有趣的點綴。   至於穿上黑絲的卓雲君,帶給自己的衝擊力遠比一個沒有見過絲襪的人要強烈。   這位修道多年的教御桃腮杏眼,是一個典型的古典美婦,此時她穿著新款絲襪,赤條條躺在榻上,那種羞媚的樣子讓自己有種錯覺,似乎自己又回到來時的世界,只是身邊多了一個盤著雲髻的古裝美婦,在自己的命令下,赤裸著香艷肉體,穿上現代絲襪向自己展露風情。   程宗揚脫去衣物,亮出結實腹肌和胯下怒脹的陽具,然後抓住美妓一隻纖足,提起她的小腿,隔著薄絲撫摸著她光滑的肌膚。   手掌沿著美妓腿部柔美的曲線,從腳趾到小腿,再到她渾圓的大腿。那根晃動的陽具讓卓雲君露出一絲羞媚怯意,隨著手掌的下移,她粉頰越來越紅。   那隻手掌越過絲襪邊緣,落在大腿赤裸的肌膚上,帶來一片火熱的觸感。卓雲君 禁不住一陣戰慄。   看著這個熟艷的美人兒在自己身下順從地展開肢體,程宗揚心底升起一股邪惡的衝動。一個妓女,又不是自己老婆,粗暴一點沒關係吧?   「哎呀!」   卓雲君一聲驚呼,那條穿著絲襪的美腿被橫推上去,兩條腿一字分開,大腿中間美妙的秘境盡數綻露出來。美婦腿間白膩的肌膚被拉緊,肥美陰戶被迫分開,饅頭般肥聳圓潤的美肉朝兩邊滑開,露出內部鮮花般翻綻的蜜肉。   程宗揚一臉壞笑地說道:「卓美人兒,你可以向我道歉了。」   卓雲君雪白肉體側身躺在榻上,一條腿斜翹起來,把股間羞恥的部位暴露在壞笑的年輕人面前,不禁羞愧萬端,囁嚅難言。   「好吧,我再等一會兒。」   程宗揚道:「大美人兒!主人要進來了!」   「啊呀!」   痛叫聲中,陽具頂進柔膩的肉縫,擠進狹緊的肉孔。   卓雲君受創的下體還沒有完全癒合,陽具破體而入,頓時帶來一陣劇痛。她咬住艷紅唇瓣,眉頭皺起,鼻尖滲出冷汗,身子吃痛地繃緊。   程宗揚抓住她的膝彎,將她兩腿拉開,挺起下腹,在她穴口頂弄幾下,等她蜜穴微微濕潤,然後用力直貫到底。美妓下體未癒的傷處頓時綻裂,又一次破體的痛楚使她玉容失色,眼睛上翻,幾乎昏厥。   程宗揚按住她高翹的美腿,肌肉分明的腹部用力撞在她大腿根部,陽具深深陷入她豐隆白膩的玉戶間,用力擠進她下體的美穴。   充滿彈性的薄絲緊緊貼在腿上,黑絲包裹下的美腿像瓷器一樣又光又滑,大腿裸露的肌膚香滑白嫩,像飽含汁液一樣豐滿白潤。   肥光光的陰戶被陽具擠開一道肉縫,裡面紅膩的蜜肉在燈光中微微顫動,不多時,一絲殷紅的血跡緩緩溢出,在肉棒上染出一點紅痕。   美妓潔白的身體橫陳榻上,伴隨著竹榻有節奏的響聲,胸前渾圓雪乳前後搖晃,彷彿兩團充滿彈性的雪球。   卓雲君表情漸漸變得淒痛,那條彎曲的玉腿在空中被壓得一翹一翹,下體肥隆的玉戶被強壯的小腹撞擊著,發出「啪啪」的肉響。   程宗揚一口氣干了百餘下,直幹得美妓下體濺出星星點點的落紅,還不肯減慢速度。卓雲君勉強支撐多時,終於被這一輪暴奸幹得忍不住顰起眉峰,婉轉哀求道:「主……子……求你輕一些……好痛……」   「大美人兒,叫這麼響,是不是被我干翻了?」   卓雲君咬住唇,眼中溢出淚光。   「感覺是不是很像被主子第二次開苞?」   程宗揚抓住她一邊搖晃的乳房,用力抓緊,「卓美人兒,你這會兒已經當婊子,還這麼矜持?叫得浪一點,奉承奉承主人,我就當你給我道過歉了。」   卓雲君像醒悟一樣渾身一震,片刻後,她吃力地露出一絲媚笑,柔聲說道:「主子儘管用力,這些疼痛都是奴婢應得的。奴婢被主子開了兩次苞……流了……好多……啊呀!」   卓雲君兩手扶住程宗揚的腰,痛得聲淚俱下,「主子,你干到奴婢最裡面了……頂得奴婢好痛……」   龜頭擠進蜜穴深處,頂住盡頭一團軟肉。程宗揚一邊用龜頭擠弄美婦嬌柔的花心,一邊笑道:「是痛嗎?你再仔細感覺感覺。」   卓雲君彎眉顰緊,白滑軀體像觸電一樣顫抖,一邊婉轉叫道:「好酸……麻麻的……哎呀……好疼!要被擠碎了……」   程宗揚把擠進花心的陽具略微退回一些,調笑道:「卓美人兒,你的花心這麼淺。」   卓雲君滿面羞痛,小聲道:「是主子的陽具太大了。」   這麼聽話?不會有什麼詭計吧?程宗揚心裡嘀咕著,拔出陽具,然後叫道:「卓美人兒!把屁股抬起來!」   竹榻搖晃的「吱啞」聲越來越響,房間裡迴盪著美妓的乞求痛叫。   卓雲君兩條穿著霓龍絲襪的美腿高高舉起,被程宗揚拉得筆直。火熱的陽具在緊狹的蜜穴中進出,每一下都直搗花心。   卓雲君白膩的玉戶被幹得敞開,蜜穴內鮮血狼籍。她痛楚地叫道:「主子……你陽具好大……奴婢下面……都裂開了……」   程宗揚陽具毫不留情地搗弄著她的美穴,帶出星星點點的鮮血。   「奴婢小穴都被……主子干穿了……啊呀!」   卓雲君忍不住哭泣道:「好主子,奴婢乖乖讓你肏……求你輕一點……」   程宗揚把玩著她渾圓的美乳,笑道:「卓美人兒,好好記住今天,往後做人不要那麼囂張。」   卓雲君珠淚滾滾地泣道:「奴婢知道錯了……請主子責罰……」   程宗揚心裡越發嘀咕。不會是那死丫頭又搗什麼鬼了吧?卓美人兒怎麼說也是堂堂教御,怎麼會像個弱質女流一樣,被自己幹得要死不活?   算了,不管她搗什麼鬼,他先爽了再說!   「卓美人兒,來個平伸的一字馬,自己把你漂亮的小妹妹翻開……真乖!」   「啊……」   美妓張成一字的美腿猛地一顫,肥嫩的性器被幹得凹陷下去,一串鮮血飛濺出來。   程宗揚整個身體都壓在那具白嫩的胴體上,陽具插在美妓蜜穴深處,被柔膩的蜜肉緊緊包裹著,龜頭頂住她軟嫩的花心。鼻尖頂著卓美人兒的鼻尖,眼對著眼,然後陽具跳動著在她身體裡射起精來。   卓雲君又羞又痛,臉上露出一絲異樣的表情。在程宗揚的注視下,她羞澀地敞開身體,讓他在自己體內盡情噴射,用子宮承接主人狂湧的精液。   「你被人射到體內的樣子真美,」   程宗揚小聲笑道:「既像個雲雨過的美人兒,又騷又媚;還像個剛開苞的小處女,又乖又甜——」   程宗揚摸了摸她的抿緊的唇角。   「是不是那死丫頭教你的?」   卓雲君渾身震顫,美目猛然睜大,露出一絲羞縮的懼意。   包紮過的傷口不知何時綻開,溫熱鮮血順著肩背流淌下來,打濕衣服。程宗揚心下暗道:死丫頭真有手段,把這個大美人玩得像嬰兒一樣。   程宗揚伏在卓雲君身上,射過精的陽具還留在她體內,享受她肉體豐腴動人的觸感,一邊道:「你在這裡待了差不多十天,太乙真宗的人也該來了。」   卓雲君愕然道:「只有十天嗎?」   「你以為呢?」   卓雲君臉色變得蒼白,「我以為有一個月,甚至更久……」。她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程宗揚用力挺動一下,把陽具從她體內撥出,一臉壞笑地說道,「卓教御,你可比我想像的好上手多了。」   卓雲君一手按著下體,明玉般白嫩的指尖被鮮血染紅,然後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   蘇妲己這次是乘車直入庭院,直到廳前才停下。程宗揚早在階下等候,規規矩矩施禮道:「小的見過夫人!」   車內冷哼一聲,隨行的女侍衛掀開車簾,放下踏腳的木杌。先出來的並非蘇妲己,而是一個嬌俏的小婢。香蔻兒瞥了程宗揚一眼,然後垂下頭,接著一個纖美的身影踏杌而下。   蘇妲己披了一襲雪白的絲袍,狐媚的瓜子臉猶如白玉,水汪汪的美目顧盼間媚態橫生,體態風流。程宗揚雖然如臨大敵,也不禁精神一振。   這妖婦敢大搖大擺地登門問罪,顯然是有恃無恐。這會兒身邊的好手只有秦檜一個,真動手未必能討得了好。不過程宗揚早有定計,神態歉卑地躬身說道:「夫人,請。」   蘇妲己昂起螓首,一手提起長裙,風姿綽約地踏上台階,款款進入廳內。   雁兒奉上一盞清茶,柔聲道:「夫人請用茶。」   蘇妲己瞟了她一眼,「好個俏麗的小粉頭,花多少錢買的?」   程宗揚堆起笑臉:「回夫人,這是金谷石家的婢女,小的只是借來使使。」   「難怪還是處子。」   程宗揚假笑道:「夫人明鑒。」   蘇妲己又看了雁兒幾眼,對那盞茶碰也不碰。小婢香蔻兒取出茶盞,從包好的銅壺內沏上茶,奉給主人。   蘇妲己淺淺飲了口茶。「我今日來是查帳的。帳目呢?準備好了,便與香蔻兒交割吧。」   這妖婦還真不客氣,逕把自己當成奴才。程宗揚一臉苦相地說道:「回夫人,小的沒有什麼帳目可以交割,倒是外面欠了不少帳。雲氏商會的兩萬金銖、金谷石家八千,這宅子欠了一萬多貫沒有付清,還有雇的幾個下人,也欠了一個多月的銀錢沒有發放,小的前兩天說是打獵,其實是躲債去了。」   程宗揚大倒苦水,算下來一文錢沒掙到,還欠了三萬金銖的帳。蘇妲己面沉如水,等他說完,冷笑一聲,「你倒好本事,能欠了這麼多帳。」   蘇妲己原本也不相信他一個餓得要死的乞丐能短短幾個月內掙下如此身家,聽說都是施手段借來撐門面的,倒信了七、八分。   程宗揚倒完苦水,恭恭敬敬道:「這些欠帳夫人若有興趣,不妨記到白湖商館帳上。小的不敢讓夫人吃虧,既然是小的欠帳,就從小的工錢裡逐月扣除好了。」   三萬金銖,憑他的工錢一百年也還不清。蘇妲己被他氣得笑了起來:「死奴才!你的債讓我來給你還嗎?」   程宗揚老老實實道:「小的不敢。」   蘇妲己拿起茶盞,美艷的桃花眼在他身上打量片刻,冷冷道:「凝羽為何留在南荒?」   程宗揚露出尷尬的表情。   蘇妲己艷紅的唇角微微挑起:「祁遠吞吞吐吐還不肯說,果然是中了你的奸計,明白回話!」   程宗揚早知道她要詢問凝羽的下落,這會兒又是乾咳,又是皺眉,半晌才一臉為難地說道:「回夫人,凝侍衛長是自己留在南荒的。」   蘇妲己厲斥道:「胡說!」   看著程宗揚噤若寒蟬的樣子,蘇妲己忽然一笑,媚聲道:「死奴才,你是不是施手段把她賣到南荒山裡了?」   程宗揚急忙否認,蘇妲己卻笑吟吟道:「讓那個穹羽族的賤人在山裡被山民們糟踐,倒是好事一樁,過了冬再讓祁遠贖她回來。」   程宗揚瞠目結舌,沒想到蘇妲己竟然這麼痛恨她的侍衛長,自己編好的一肚子詞,一句都沒用上。   忽然外面傳來幾聲吵嚷,蘇妲己顰起蛾眉。程宗揚連忙出來道:「怎麼了?外面吵什麼吵!」   秦檜趨身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程宗揚朝廳內看了一眼,然後朝秦檜施個眼色,小聲道:「收好。別漏了馬腳。」   忽然手腕一緊,半邊身體都為之酸麻;程宗揚慘叫一聲,險些跪倒。   一名女侍衛扣著程宗揚的脈門,香蔻兒從廳內出來,嬌聲道:「夫人吩咐,讓外面的把東西送進來。」   程宗揚脈門被制,額頭滲出冷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秦檜連忙擺手,「誤會!誤會!外面是幾個要帳的!在下就去把他們打發走!」   香蔻兒俏臉一板:「這點伎倆也想瞞過夫人?你們八千金銖買的什麼東西?立刻拿進來!」   秦檜還在猶豫,程宗揚叫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   不多時,外面傳來一陣佩玉的輕響,一個少女跟在秦檜身後,沿著院側的遊廊緩緩走來。她穿著一條淺紫色長裙,怯生生垂著頭,臉頰白嫩如雪,懷裡抱著一個長長的錦囊。   隨著她輕柔的腳步,繪著緋紅碎花的裙擺微微飄動,那曼妙姿態使每個人心裡都生出一種念頭,似乎她每一步踏出,腳下都綻開一朵雪白的蓮花,又隨著她腳步的移動而湮滅。雖然她低著頭看不清面容,但沒有人懷疑眼前的少女擁有絕世容貌。   那少女走進廳內,慢慢抬起臉。   蘇妲己美目一僵,連她這樣麗色傾城的絕色,也望著眼前那張寶石般精緻的面孔,感到一瞬間的失神。   小紫帶著美妙共鳴的聲音輕柔地響起,「程公子,琴在此。」   嬌怯的音韻在少女皓齒間輕輕吐出,像清音鳴響的琴弦般動人。   蘇妲己望著這個精緻絕倫的小美人兒,片刻後才問道:「是什麼?」   「是張瑤琴。」   秦檜萬分珍重地接過錦囊,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然後解開囊口的纓絡。   錦囊內露出一張七弦古琴,琴身色澤朱紅,因為年代久遠,漆面出現一層流水般細密的紋路,漆面剝落處隱約還能看到裡面的灰胎。   「此琴寬六寸,厚二寸,長三尺六寸五分,合周天之數。」   秦檜指著狹長的琴身道:「上圓為天,下平為地,此琴琴身形如飛鳳,頭、頸、肩、腰、尾、足俱備。中間五弦內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外合宮、商、角、徵、羽五音。上弦為文王所加,稱文弦,下弦為武王所加,稱武弦,合稱文武七絃琴。」   秦檜舉止溫文爾雅,外形本來就討好,而且又口齒伶俐,博聞多識,一番話抑揚頓挫,講得頭頭是道,連蘇妲己也聽了進去。   「琴首架弦的硬木稱臨岳,琴底二槽,為龍池、鳳沼。臨岳旁硬木名承露,兩側為鳳眼、護軫。琴尾刻槽之木為龍齦,旁飾為冠角、焦尾。其下為雁足,以七弦齊聚,為北斗之象。」   秦檜小心翻過琴身,輕輕叩了兩下,「琴腹之內,上有舌穴、音池,下有韻沼。與龍池相對的納音處,有天、地二柱。發聲之時,聲欲出而隘,徘徊不去,余響繞樑不絕。」   香蔑兒本來傻傻看著小紫,這時也被秦檜的講述吸引,一雙眼睛不住瞟向案上的古琴。   秦檜輕輕一撥琴弦,琴聲響起,曼聲吟道:「若雲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於君指上聽……」   吟罷,琴聲仍悠然輕響,在人心頭耳際縈繞不去。   半晌,蘇妲己冷笑一聲:「一張破琴而已,連漆下的灰胎都露了出來,還當成寶貝。」   秦檜微微一笑,從容道:「夫人明鑒,這灰胎為八寶灰,以金銀珠玉珊瑚八寶碾碎,混入鹿角灰製成,以此制琴,可放千年而不壞。」   蘇妲己玉頰微紅。秦檜好看的一笑,手掌撫過細紋密佈的漆面,從容說道:「琴過百年,漆上自然出現諸色斷紋,有梅花斷、牛毛斷、蛇腹斷、冰紋斷、流水斷、龍鱗斷……有斷紋之琴,琴音愈發清越透澈,韻味悠長。」   秦檜指點著琴身道:「此琴斷紋為流水斷,夫人請看,是不是形如流水?」   蘇妲己看了片刻,「這是什麼琴?」   秦檜道:「昔日伯牙遇鍾子期,彈高山流水,引為知音。此琴便是伯牙當日親手所彈的伯牙琴。」   蘇妲己挑起眉梢。「聽來倒是張好琴,為何落在你們手中?」   秦檜剛要說,又似乎想到什麼,悄悄看了程宗揚一眼。程宗揚張開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蘇妲己阻住。   蘇妲己纖指輕輕點了秦檜一下,吩咐道:「你來說。」   秦檜無奈之下,吞吞吐吐說道:「此琴本來是洛陽一位王侯的收藏,後來那位王爺壞了事,才流傳出來。」   蘇妲己冷冷道:「這番話便不盡不實,想瞞過我嗎?」   說著她吩咐旁邊的侍衛,「再敢胡言,立即斬下那死奴才一隻手!」   程宗揚急忙叫道:「會之!你就說了吧!」   秦檜面露愧色,「實不相瞞,這張伯牙琴出自淮南王的宮中。淮南王因罪自盡,王宮被封,有個宮裡下人偷了這張琴出來到建康變賣,正好遇上公子,以八千金銖買下此琴……」   「八千金銖?」   蘇妲己叱道:「莫不是瘋了 !」   秦檜恭恭敬敬地說道:「數月前金枝會館賣出大聖遺音與春雷二琴,一張作價一萬六千金銖,另一張為兩萬五千金銖。伯牙琴為稀世奇珍,八千金銖已經是撿了大便宜。」   蘇妲己美目生寒:「八千金銖只買了這張琴嗎?這個女孩子是哪裡來的?」   程宗揚道:「回夫人……」   「住口!」   蘇妲己喝斥一聲,對秦檜道:「你說!」   秦檜嚥了口唾沫,「實不相瞞,這是淮南王幼女,隨琴一同買來的。」   「原來如此。」   蘇妲己看了看那張伯牙琴,又看了看那個嬌怯的絕色少女,然後一笑,吩咐道:「香蔻兒,拿上琴,帶上這個姑娘,我們走。」   程宗揚叫道:「夫人,萬萬不可!這是我從金谷石家借了八千金銖買來的,已經送給幾家看過,有人已出到兩萬金銖的高價,不日就要出手。」   「少囉嗦!」   蘇妲己挑起眉梢,「你這死奴才,自己欠的帳自己去還!這琴是你欠我的,至於利息,我下月再來收取!」   秦檜在旁苦苦哀求,但蘇妲己不為所動,帶著兩婢,捧著琴上了馬車,然後挑起車簾冷冷說道:「姓程的奴才,莫以為我會放過你。」   小紫怯生生低著頭,上車時卻悄悄朝程宗揚扮了個鬼臉,用口型說道:「大笨瓜!」   秦檜還在哀求,最後被旁邊的女侍衛抬腳踢了個跟頭,頓時像葫蘆一樣滾到一邊。   馬車轆轆而去。秦檜這才拍打著身上的灰土爬起來。   程宗揚一改剛才的戚容,笑道:「秦兄,你演得太入戲了吧?」   「慚愧慚愧,怎及紫姑娘,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說著兩人哈哈大笑,伸手用力擊了一掌。   程宗揚意氣風發地叫道:「跟我鬥!奶奶的,不把騷狐狸的錢擠乾淨,我就不姓程!」   續看《六朝清羽記》十七 第十七集 【簡介】   北府兵暗中入京,建康風雲將起,但蕭遙逸卻不看好臨川王,而星月湖與黑魔海更有不解之仇,程宗揚又該如何使用三寸不爛之舌,安撫「有種朝這兒砍」的小侯爺與自己身邊的各方勢力和平共處?   程宗揚布下連環計詐騙了蘇妲己帶入建康的所有家當,本只是想出口惡氣,沒想到卻惹上奪命殺機,並牽累了從南荒帶出來的兄弟,程宗揚這才驚覺,這刀光劍影的世界與過去完全不同,金錢權力不只是數字頭銜,而是惡生生的殺伐! 第一章、雪恥   陽光透過菩提樹心形的葉片,灑落窗前。臥房內,一名垂著雙鬟的侍女拿著一枝紫竹簫,坐在榻腳輕輕吹奏。   穿著白羅衫的歌伎曼聲唱道:「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春風復多情,吹我羅裳開… … 」歌聲未絕,旁邊的紅衫歌伎展開歌喉:「阿那曜姿舞,逶迤唱新歌。翠衣發華洛,回情一見過。 」兩女歌聲參差起伏,婉轉纏綿,有著說不盡的柔情蜜意。   一曲唱罷,張少煌眉飛色舞地說道:「怎麼樣?還聽得入耳吧?」   從鷹愁峪回來後,眾人念著程宗揚的傷勢,先是遣人過來探望,送上禮物問候。   聽說他傷勢好轉,張少煌等人接著便登門拜訪,還從怡情院帶了兩個最出色的歌伎,在程宗揚榻前獻唱。   這份心意卻之不恭,程宗揚只好裝作無法起身的樣子,趴在榻上聽她們唱建康最流行的子夜四時歌。對自己來說歌詞有點兒太不時街,但兩女的歌喉無可挑剔,伴著竹簫的幽幽清響,令人心墳衝陷。   恆歆搖著扇子笑道:「石胖子,你們金谷園的歌妓名動一方,怎麼不帶來讓程兄開開眼界。」   石超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不成不成!她們唱的曲子都是清啊、玄啊的,咦咦呀呀沒一點味道,連我都不愛聽。」   桓歆合起扇子,在石超肩上敲了一記,揶揄道:「石少主品味不俗啊,連你們石家的曲子都聽不入耳。石少主喜歡哪支曲子?說來聽聽。 」石超來了精神。「上次在金枝會館聽的兩支曲子不錯。」   說著搖頭晃腦哼了幾聲,大伙也沒聽出滋味來,只一笑置之。   程宗揚道:「徐家有沒有動靜?」   蕭遙逸腰間懸著一隻紫羅珠囊,意態閒適。他擺了擺手上讓歌伎退下,然後笑道:「徐家沒什麼動靜,倒是謝二急了。那飯桶丟了虎符,還少了幾百軍士找不到下落,昨天已經上表請罪,辭官不幹了。」   「辭官就行了?這麼輕巧?」   「要不怎麼?還能把謝二拉出來殺頭不成?」   桓歆接口道:「謝二表遞上去,宮裡已經准了。軍不可一日無將,我們原想會是庾家接任鎮東將軍,誰知詔書卻指定王駙馬。」   張少煌在旁笑道:「詔書一下,王丞相就在宮城的大司馬門前跪辭,拚死不敢奉詔。 」程宗揚趴在榻上道:「我聽著怎麼這亂呢?」   「一點都不亂。」   蕭遙逸道:「駙馬王處仲是丞相王茂弘的族兄,都出自琅砑王家。鎮東將軍這個位置,謝萬石之前是徐老頭,徐老頭之前就是王處仲。當日王處仲組建州府兵討賊平叛,大獲全勝,結果有人說他擁兵自重,圖謀不軌。王茂弘為人謹慎,親自出面請王處仲辭了鎮東將軍,交出兵權,以此避禍。王處仲賦閒多年,現在重新領兵,王茂弘能放心嗎?」   石超坐在一旁汗出如漿。臨川王手下北府兵已經到了建康的事,眾人都蒙在鼓裡,他身為僅有的幾個知情者,這會兒如坐針氈,緊閉著嘴一言不發。   程宗揚見張少煌與桓歆相視詭祕地一笑,問道:「你們打什麼鬼主意呢?」   桓歆道:「就這麼放過姓徐的,太便宜他了。」   「什麼意思?你們找到他的下落了?」   張少煌笑道:「程兄不用理會,過些日子便知道了。」   說著站起身,「程兄傷勢未癒,咱們也不好多打擾,這便告辭吧。 」幾人紛紛起身,向程宗揚告辭。   蕭遙逸落後一步,小聲道:「紫姑娘呢?」   程宗揚笑道:「這就要你幫忙了。蕭五怎麼樣?能走得動嗎?」   「他受了點內傷,起碼兩個月不能跟人動手,裝裝樣子還成。 」說著蕭遙逸又問道:「紫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程宗揚約略說了幾句,蕭遙逸陡然色變:「怎麼能讓紫姑娘去犯險?」   「危險倒稱不上。 」程宗揚笑道:「你就放心吧,那丫頭機靈著呢。蕭五能裝樣子就行,一會兒我讓會之過去見他。事成之後,我分你一半。 」蕭遙逸道:「不要蕭五出面,我去見她!」   「用不著吧。」   程宗揚道:「有蕭五就行了。」   蕭遙逸肅容道:「紫姑娘若出了岔子,我死一萬次都不夠!這事還是我來出面,放心,壞不了你的事。 」程宗揚只好答應。蕭遙逸臨出門時,又折回來低聲道:「那位臨川王好謀無斷,難成大事,程兄留心。 」程宗揚苦笑道:「你不怪我就好。」   蕭遙逸歎了口氣,「程兄是重義之人,小弟怎敢怪罪?但願你別重義得把自己填進去就行。」   眾人走後,程宗揚無奈地歎了口氣。自己一點都不想蹚渾水,卻身不由己地陷了進去。   易彪帶來的北府精銳六百多人,本來在東山隱蔽,但鷹愁峪之戰露了行跡,無法再留在東山。這六百多人不是少數,徐度的手下還能藉佛寺藏身,易彪露了行蹤,想再躲藏就難了。   於情於理,此事都不容自己坐視不管。程宗揚當時喚來吳三桂吩咐幾句,這會兒易彪、林清浦和那些北府兵都在玄武湖,岳帥留下的那處別墅中。   玄武湖緊鄰宮城,對他們行事更為方便,但這事能瞞得了別人,瞞不過那隻小狐狸。只怕易彪等人還沒進入玄武湖,他便知道了。這番話是提醒自己,星月湖對臨川王並不看好,勸自己不要把寶押在臨川王身上。   程宗揚跳起來活動活動筋骨。肩胛處傳來一陣痛意,畢竟是貫入傷,沒那麼容易痊癒。他叫來秦檜:「事情怎麼樣了?」   秦檜道:「都安排妤了。雲老爺子親自選的人,據說是建康城口齒最刻薄的琴師。」   程宗揚嘿嘿一笑,然後道:「火候差不多了,準備收網!」   建康。長千里。   房內傳來女性淫媚的叫聲,那聲音又媚又膩,令人心蕩神動。   一個男子急促地喘著氣,淫聲道:「我的心尖尖兒,妳這身子可真——」   「噗」的一聲悶響,男子的淫笑聲戛然而止。   片刻後,一個傭懶的媚聲道:「香蔻兒。 」香寇兒在門外聽得面紅耳赤,聞聲連忙進去,垂首道:「夫人。」   蘇妲己臥在軟榻上,羅衫半褪,白膩皮膚上滲出星星點點的汗水。一個男子赤身倒在地上,他頭骨破裂,眼睛、口鼻、耳朵都淌出血來,臉上仍帶著淫猥和驚懼混合的表情。   蘇妲己拍了拍手,兩名女侍衛拖走屍體,將榻前染血的絨毯換了一塊。   蘇妲己拉起衣衫,掩住裸露的雙乳,若無其事地說道:「那丫頭呢?」   「在和蘭姑學曲子。 」香蔻兒道:「蘭姑說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嗓子,再難的音也能唱出來,比蘭姑自己唱得還好。 」蘇妲己露出一絲笑意,「不必急,讓她慢慢學。等建康的醉月樓開張,再讓她出去接客。」   「是。 」蘇妲己神色轉冷,「擄走祁遠的人有消息了嗎?」   香蔻兒道:「還沒有。」   蘇妲己冷笑道:「一家家給我找!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織坊這樣大的膽子!竟然敢擄我的人!「香蔻兒小聲應了一聲。祁遠被擄的事讓夫人惱怒之極,那幾人身手極高,趁著大雨輕易擄走人,還搶走幾件織品,並且留下話,讓外人滾出建康的織坊生意。   程宗揚如果知道真相應該額手稱慶,秦檜這一招渾水摸魚把蘇妲己騙得死死的,到現在還沒有想到是他做的手腳,以為是建康的織坊商會擄人搶物。   蘇妲己寒聲道:「吩咐下去,兩件事:一件是看好剩下的霓龍絲,做成的織品一件也不許外流!另一件,盯緊市面,看是誰在仿製霓龍絲衣! 」蘇妲己咬緊銀牙,「敢叫我的盛銀織坊滾出建康,好大膽子!」   待蘇妲己怒氣漸平,香蔻兒才道:「回夫人,找的琴師已經到了。」   蘇妲己彎眉挑起,露出一絲喜色。「取伯牙琴來。把那個丫頭也叫過來。 」說著又吩咐道:「小心些,莫碰壞了。 」香蔻兒領命取琴。蘇妲己重新梳洗過,換了衣物,娉娉裊裊來到書房。   書房內,從建康最大的琴行鴻寶閣找來的琴師已經等得大不耐煩。那琴師六十多歲年紀,留著兩絡長鬚,看上去像個乾瘦的糟老頭子。他神情傲慢,見蘇妲己出來也不施禮,只揚著臉道:「琴呢?老夫還有他事,莫耽誤老夫工夫!」   蘇妲己扶了扶鬢角的花簪,嫣然笑道:「先生莫急。香蔻兒!」   香蔻兒捧來錦袋包裹的伯牙琴,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   那個叫小紫的姑娘被蘭姑帶著進來,俏生生立在一旁;看著案上伯牙琴露出古色斑斕的一角,彎長睫毛眨了眨,美目蒙上一層水霧,神情淒婉。   蘇妲己看在眼裡,心下越發篤定。那個死奴才竟敢帶了自己的人逃走,依自己原來的意思,抓到這個該死的逃奴定要打斷他雙腿,把他囚在奴窟裡,留他一條性命給自己的織坊描繪圖樣,已經是格外施恩。   沒想到到了建康才發現這個逃奴竟然混得風生水起,空手騙得幾萬金銖的身家。   橫塘的地契在雲氏手中倒也罷了,居然一擲八千金銖買了張琴,還奉送一個大有身份的絕色。   琴價高低蘇妲己拿不準,但這個美婢在五原城也賣得幾百金銖,換作建康,不啻千金之數。把這一琴一人拿到手,也出了自己一口惡氣。如果真和那個秦管家說的一樣,能賣到兩萬金銖,即便丟了橫塘的土地也不算要緊。   蘇妲己嬌聲邁:「先生請看,這張琴價值幾何?」   那琴師眼角瞟都不瞟,高高揚著臉,先從鼻孔裡哼了一聲,然後傲態十足地說道:「索價幾何?千金以下的琴,老夫從來不看!」   蘇妲己恨不得掐死這個糟老頭,只不過聽說這糟老頭在建康大是有名,一般的古琴經他品評立即身價倍增,這會兒也不好得罪,按捺性子媚聲輕笑道:「這張琴,是奴家用八千金銖買來的。」   聽到八干金銖,琴師才略微轉了轉眼珠。看了看琴尾的龍齦、冠角,然後撥了撥雁足的琴弦;琴聲錚然響起,十分好聽。   琴師皺起眉,用枯瘦手指挑開錦囊,一寸寸摩挲著古琴。他翻檢雖然細緻,動作卻極快,手指猶如蜻蜓點水,在琴身的焦尾、承露、龍池、鳳沼上一一撫過,還用小指挑起一片漆灰,然後彈開。   每看一處,琴師臉色就難看一分,最後他把那張伯牙琴一丟,不層地拍了拍手,大笑道:「什麼八千金銖!哈哈!」   蘇妲己悚然一驚。「這張琴不妥嗎?」   「何止不妥!」   老琴師一臉譏諷地哂道:「此琴用的桐材不過是三年的新桐,在糞坑埋了幾日漚舊,冒充陳年桐木。偏生還有人捧著當寶,哈哈!」   蘇妲己臉上時紅時白,半晌才道:「這琴身的流水紋和八寶灰呢?」   「八寶灰?」   琴師挖苦道:「八寶灰是用金銀珠玉珊瑚八寶調成,這琴用的不過是破絮敗革,竟然也敢叫八寶灰?這流水斷更是可笑,紋路散亂不堪,一看便是庸手所為!」   蘇妲己仍不死心,忍怒道:「先生會不會看錯了?這伯牙琴相傳是伯牙親手所彈,也許是年代久遠猶未可知。 」琴師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良久才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冷笑,「伯牙琴?伯牙一曲高山流水,千載知名;鍾子期故後,伯牙以世間再無知音,破琴絕弦——此事三歲童子便知,哪裡有什麼琴流傳下來?荒唐!」   琴師越說越怒,口氣也越發不客氣,「伯牙乃世間琴仙!何物豎子,敢唐突仙人!夫人雖然貌比芝蘭,卻如此淺薄,附庸風雅不成,乃以八千金購一糞坑穢木,奉若珍寶,可笑可笑!」   琴師用巾帕擦了擦撫過琴的手指,連巾帕也不要,嫌惡地丟在一旁,就那麼揚長而去。   眾人一句話都不敢說,聽著蘇妲己的呼吸聲越來越劇烈。   忽然「砰」的一聲,那張伯牙琴被重重扔在地上摔得粉碎。蘇妲己氣惱得肩頭微微戰慄,片刻才恨聲道:「該死的狗奴才!」   她目光落在那少女身上,像洩憤般罵道:「下賤的小蹄子!什麼淮南王的幼女!立刻讓這小賤人去接客!」   蘭姑面露難色,低聲說道:「夫人莫非忘了,這丫頭是個石女,只能唱唱曲子。 」「什麼!」   蘭姑看到蘇妲己的臉色,連忙跪下來。 「想是這小賤人撒謊。」   蘇妲己冷著臉走到小紫身前,一手伸進她裙內。小紫怯生生道:「人家下面… …真的沒有呢。」   蘇妲己心下恨極,拔出手,一個耳光朝小紫臉上揮去。   小紫「呀」的一聲跌倒在地,她一手捂著臉,耳垂的墜子在玉頰上擦出一條細細血痕。   「都給我滾!」   蘇妲己餘怒未消,一名女侍衛進來,「夫人,有客人來訪。」   蘇妲己恨聲道:「誰!哪個該死的奴才?」   「是那位姓秦的管家,還有一位公子。 」蘇妲己想也不想便甩簾出來。   她最忌憚的王哲已死,只剩最後一絲顧忌。為了解決這個伴隨自己多年的隱患,蘇妲己一個月前便從五原城動身。在競州遇到祁遠後,隨即帶著他販回的霓龍絲一同趕赴建康,算起來只比程宗揚晚了幾曰。這一路她行蹤極為隱密,若不是因為那個欺主的惡奴,未必肯現身出面。沒想到他竟能找到自己的住處,居然還有膽量登門。   蘇妲己咬牙一笑,踏進客廳。   那位秦管家溫文爾雅坐在一旁,見蘇妲己出來,立刻跳起來,恭敬地施了一禮,「小的見過夫人。」   說著揚起臉,滿臉春風地微笑道:「那張伯牙琴不知夫人可滿意嗎?」   蘇妲己笑咪瞇道:「那樣的稀世名琴,自然是滿意了。告訴你家公子,難得他辦事得力,今晚過來,妾身要好好賞賜他。」   秦檜露出懊惱神情,為難地說道:「夫人取琴時,小的曾說過,那張琴已經有人看過了,是吧?」   蘇妲己含笑拿起茶盞:「怎麼?有人看中了嗎?」   秦檜先長歎一聲,然後才道:「夫人莫怒,小的實言相告——那張琴其實已經有人買了。公子只是不願拂了夫人心意,才送來讓夫人賞玩幾日。 」蘇妲己咬牙笑道:「竟然還有這樣的傻瓜!」   說著她想起一事,臉色陡然一變,厲聲道:「你什麼意思!」   秦檜順從地垂著手,「夫人分文未取就拿了琴來,這會兒買琴的正主已經到了,那張琴——還請夫人賜還。 」蘇妲己怔了片刻,猛地回過頭,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旁邊那個年輕公子。   那年輕人相貌俊雅、衣飾華貴,腰側一隻紫羅珠囊,隱約能看到「蘭陵」二字——蘭陵蕭氏是晉國有名的世家之一,蘇妲己豈能不知。   年輕人傲然道:「那個傻瓜就是我。 」說著他嫌熱似的扯開衣領,露出頸中一行刺青:有種朝這兒砍。   秦檜嚇了一跳,撲通跪倒,哀求道:「小侯爺息怒!小的該死!誰不知道小侯爺輕易不露刺青,一露就要殺人!爺萬金之軀,莫和小的一般見識!」   蕭遙逸瞪著蘇妲己,奮力一拍桌子,喝道:「琴呢?」   蘇妲己臉色數變,最後勉強笑道:「原來是小侯爺。」   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蕭氏在建康堪稱猛龍,跺一腳地面都要動三道的人物。只要自己人在建康,無論如何也得罪不起。   蕭遙逸露出惡少的嘴臉,蠻橫地說道:「識相的趕快把琴給我拿出來!不然我就拆了妳這座破院子!」   蘇妲己壓下心底的滔天怒意,含笑道:「小侯爺,你上當啦。那琴其實分文不直:沒等她說完,蕭遙逸就叫道:「妳算什麼東西!爺用了兩萬金銖買的琴,妳竟敢說分文不值!」   蘇妲己失聲道:「兩萬金銖!」   秦檜把頭垂得更低,恭順地說道:「那錢我們公子已經用了,說好今日把琴送到小侯爺府上。還請夫人賜還。 」蘇妲己明白過來。自己掉進那個死奴才精心編織的陷阱裡,那張伯牙琴已經被自己摔碎,即使拿出殘骸,一臉斯文的無恥刁奴也可矢口否認。要拿琴——自己著實是拿不出來。   蕭遙逸頸中青筋暴跳,怒虎般拍案叫道:「還有人敢跟爺搶琴!沒聽說過建康十虎的名聲嗎?」   蘇妲己迅速權衡利弊,神情一冷,「小侯爺,凡事都有先來後到。小侯爺雖然付了錢,但這張琴是妾身先拿到手,自然該歸妾身所有。小侯爺名震建康,不會是蠻不講理之人吧?」   蕭遙逸摸著頸中的刺青,惡狠狠齜牙一笑,「少跟爺廢話!今天不拿錢來,爺跟妳沒完! 」然後吩咐隨從道:「叫建康城差人過來!再調一營禁軍,拿琴不給錢,還有王法沒有!」   秦檜連忙勸道:「小侯爺息怒,蘇夫人一向明白事理,這琴是小侯爺花兩萬金銖買的,夫人既然有意留琴,便原款奉還如何?」   蘇妲己怒極反笑,「你讓我出兩萬金銖?」   「放屁!」   蕭遙逸毫不客氣地啐了秦檜一臉,「狗奴才!爺兩萬金銖買的,再兩萬金銖賣出去?這筆錢爺搬進搬出好玩嗎?她想要琴,至少給我拿四萬金銖出來! 」幾名蕭府的惡僕衝進廳內,鼓噪道:「誰敢搶我們小侯爺的東西!把這賊人送官!打她一頓板子就老實了!」   看著秦檜充好人在中間苦苦勸說,蘇妲己眼前陣陣發黑。賊咬一口,入骨三分。   姓程的死奴才真是卑鄙到骨子裡了!   秦檜好說歹說,蕭遙逸終於氣咻咻把價錢降到三萬金銖。建康城的差吏早在外面等候,這會兒提枷帶鎖地進來,向小侯爺磕頭問安,眼看一語不合,就要拿自己入獄。   蘇妲己這會兒是以白湖商館掌櫃的身份出現,再強也不敢當著官府差人的面公然動手。此時進退無路,只好放軟身段,楚楚可憐地說道:「小侯爺,借一步說話如何?」   身邊差吏、打手齊全,蕭遙逸也不怕她玩什麼手段,哼了一聲,跟著蘇妲己來到側室。   蘇妲己親手奉了盞茶遞給蕭遙逸,忽然屈膝跪下,珠淚滾滾地泣聲道:「小侯爺,請你高抬貴手,妾身真的沒有那麼多錢。」   眼見這妖婦走投無路,一張狐媚玉臉哭得梨花帶雨,蕭遙逸暗想:這一幕要議程小子看到,不知道該有多快意。   蕭遙逸把眼睛翻到額頭上,冷哼道:「夫人家大業大,難道連三萬金銖都拿不出來?」   蘇妲己來建康原本是準備營建醉月樓,自然不好得罪這些世家權貴,但三萬金銖已經超過她的承受能力,聞言只能搖頭哀求。   來討帳前,程宗揚已經做過估算:蘇妲己帶來的現錢不會超過兩萬金銖,在建康又置地購業,最多還剩下一萬五千金銖。   蕭遙逸一口咬定三萬金銖,任蘇妲己苦苦哀求,最後要了一萬五千金銖的現款,盛銀織坊和蘇妲己住的宅院一併作價五千金銖,還差了一萬金銖。蘇妲己咬了咬牙:「妾身還有十二個歌舞美姬,以此抵價如何?」   蕭遙逸嗤之以鼻。「妳手裡那些粉頭,一萬金銖我能買一百個!」   建康物價高昂,又禁止公開人口交易,一個上等美妓在五原城以五十個金銖就能買到,在建康城至少翻上十倍。這十二個歌舞妓都是蘇妲己精挑細選的,最後給了一個公道的價格,算六千金銖。還剩四千,這會兒無論如何也湊不出來。   蕭遙逸道:「剛才奉茶那個小婢呢?算她一百金銖。別的還有七、八個女人,加起來算一千金銖好了。 」香蔻兒是蘇妲己的貼身小婢,至於蕭遙逸說的其他女子都是蘇妲己身邊的女侍衛,她無論如何也不肯賣。   蘇妲己眼前忽然一亮,「妾身還有一個女奴,是穹羽族的女子,賣琴的程公子也認識。一等一的容貌,作價一千金銖給小侯爺如何?」   要的就是這個!蕭遙逸不動聲色。「哪裡值一千金銖?最多五百!」   蘇妲己唇角露出一絲冷笑:「還有一個小婢,堪稱千金難買的絕色。小侯爺不若買回去侍候床鋪。 」蕭遙逸半推半就地說道:「莫非是那個捧琴的小婢?一千金銖未免貴了些… … 」他淫笑著摸了摸蘇妲己尖尖的下巴,「不若妳再陪本侯爺一晚,大家便兩清了。」   蘇妲己險些咬碎銀牙,自己此行的財物已經被敲搾得乾乾淨淨,他卻不肯放過自蘇妲己勉強笑道:「小侯爺說笑了。 」蕭遙逸哼了一聲,冷起臉道:「這房子已經姓蕭了,妳還不快滾!」 第二章、滅門   秦檜出來笑道:「公子,小侯爺有請。 」程宗揚已在外面等候良久,眼看蘇妲己帶著幾個女子離開,不禁心花怒放,仰天大笑幾聲,這才下了車,施施然登堂入室。   蕭遙逸坐在椅上,色瞇瞇看著堂中十二名美貌的歌舞姬,一邊笑道:「程兄好手段,剛才蘭姑說這些都是沒接過客的清倌。那妖婦本來想一舉打響醉月樓名頭,沒想到便宜程兄。」   「蘭姑?」   程宗揚扭頭看去。   那中年美婦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連忙跪下,「原來是程爺,奴婢見過主子!主子吉祥!」   自己在五原城曾去過一趟醉月樓,見過這個婦人,訝道:「妳不是在五原城的醉月樓嗎?怎麼到了這裡?」   蘭姑陪笑道:「夫人要在建康新開醉月樓,讓奴婢挑粉頭前來打理。 」程宗揚笑道:「樓裡兩個姑娘,叫清兒、梅兒的,還好嗎?」   「勞煩主子掛念,都好。」   「西門大官人呢?」   蘭姑笑道:「大官人前些日子出門做生意了。離開之前來過樓裡,因為沒有子息,還一番長吁短歎。」   西門慶比自己大不少,在這個時代沒有兒子可是件大事,難怪他要歎氣。不過話說回來,整天逛窯子,還有多少種子往家裡播,實在很可疑。   蕭遙逸笑道:「聖人兄,這些美姬可都是你的了,今晚… … …」   小紫搶道:「都給你好了。程頭兒才不喜歡呢。 」程宗揚心裡叫道:喜歡!怎麼不喜歡!   沒等他開口,蕭遙逸已經接口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   死丫頭!小狐狸!你們太過分了!我寧死也不能便宜你這隻小狐狸!   程宗揚咳了一聲,正容道:「這些姑娘都是好人家女兒,因為家裡窮或是受人所騙,才到了此地。但凡有點良心,怎麼能忍心看著她們身陷火坑!這種卑劣之事,我程宗揚做不出來,也不允許旁人去做!」   程宗揚得意地看了蕭遙逸一眼,說道:「這樣吧,你們家裡還有人,願意回去的,每人給二十貫,我派人送你們回去。 」小紫笑逐顏開,蕭遙逸呆若木雞,良久才伸出大拇指,「聖人兄,你狠!」   程宗揚道:「織坊和這院子歸我,金銖給你一萬,怎麼樣?」   「金銖就免了吧。」   蕭遙逸貼在他耳邊道:「就算我給紫姑娘的嫁妝。」   程宗揚臉上笑容不改,小聲道:「你趕緊找個人讓她嫁了才是正經。 」蘭姑有些侷促地看著自己。程宗揚道:「妳若家裡沒人,想留在這裡,儘管留下來吧。」   蘭姑鬆了口氣,俯身道:「多謝主子。 」那些歌舞姬喜極而泣,願意回去的拿了銖錢,由秦檜聯繫車馬行送她們返鄉。還剩兩個因為無家可歸,也和蘭姑一道留下。   等程宗揚安排完,蕭遙逸道:「我回去看看蕭五。你放心,我派人盯著那妖婦,等她離開建康再說。」   蕭遙逸離開後,秦檜捧著一盤銀銖過來。程宗揚道:「這是做什麼?」   秦檜笑道:「這是那位琴師還有差吏們的賞錢。辛苦他們一趟,多少要表示些心意 。 「程宗揚想起來,「那位褚從事來了嗎?」   「褚從事半路被人叫走,傳話向小侯爺告罪。」   程宗揚道:「我去織坊看看。 」秦檜笑道:「小侯爺怕那妖婦取走財物,已經先讓人封了織坊。 」「好小子,算計這麼周到。」   秦檜道:「長伯還沒有回來,我和公子一起去。 」「不用了。 」蘇妲己一走,程宗揚心頭少了塊大石,頓時一陣輕鬆,「你把這邊打理一下。喂,死丫頭,妳還在這兒待著幹嘛?」   程宗揚與小紫一同上了馬車,想起蘇妲己像鬥敗的公雞一樣,帶著香蔻兒和那幾名女侍衛空手離開,不禁心頭狂笑,忍不住抱著小紫狠狠親了一口,「死丫頭,真有你的!」   小紫臉上微微一紅,嗔道:「討厭!不要碰人家! 」程宗揚怪叫道:「殤侯可是說過讓妳給我暖床的。只親一口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要吵。 」小紫摘下耳垂上的墜子。   程宗揚看了看她精緻的臉頰,不由一驚,「妳受傷了?」   「沒有啦。 」小紫舉起墜子,「是她的血。 」程宗揚這才注意到墜子上有一根細若蚊須的短針。蘇妲己打小紫耳光時,手掌邊緣被細針刺中,淌出血來,但感覺像被蚊子叮了一口,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異狀。   「喂,妳把她的血弄來做什麼?」   小紫笑嘻嘻道:「可以做很多事啊。比如我把它封在施過術的琥珀裡,她在周圍一里出現,就能感應到。」   「看妳和那頭小狐狸笑得一模一樣,不止吧?」   「我才不要和他一樣。 」小紫道:「還可以放在娃娃身上… … 」程宗揚點點頭,「夠毒!」   「只是讓她每天晚上做惡夢啦。 」小紫拿出一塊澄黃琥珀,把墜子上些微的血跡點在上面。那滴細小血跡隨即滲入琥珀,像一顆血紅的星辰被封在琥珀內部。   程宗揚拿過來,只覺琥珀微微發熱,想來是蘇妲己還沒有走遠的緣故。程宗揚嘖嘖兩聲:「死丫頭,妳在殤侯哪兒都學了些什麼鬼東西?」   小紫膩聲道:「人家還學了好多床上功夫,程頭兒,想試試嗎?」   程宗揚氣哼哼道:「死丫頭,妳等著!」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將琥珀揣進口袋,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喧嘩。   這時馬車已經行至秦淮河邊,程宗揚拉起車簾,隔著淡綠玻璃看到不遠處的宅院前圍著一群閒漢,幾名差吏在院內進進出出,裡面一個似乎是建康主管刑案的從事褚衡。   穿著皂衣的差吏驅趕開周圍的閒人,一面將院門刷上白灰。程宗揚知道這是建康的習俗,出了兇殺案的宅院都要刷白灰破煞——難道這裡又出了什麼命案?   程宗揚跳下馬車。「褚從事。 」褚衡回頭見是程宗揚,客氣地拱拱手,「程少主。 」程宗揚笑著握住褚衡的手腕,順勢把一串銀銖塞到他袖中,拉著他的手搖了搖:「今日之事有勞褚從事了。」   褚衡是從六品,每年俸祿五百石,折算下來月俸合三、四十個銀銖,這時袖中一沉便估出數量不低於自己的月俸,雖然他不見得在意這些錢,但程宗揚出手大方,不禁心生好感,說道:「程少主太客氣了。在下無功受祿,慚愧。 」程宗揚朝院中看了看:「出了什麼案子嗎?」   褚衡苦笑道:「一樁大案,全家十幾口被人殺得乾乾淨淨。若破不了案,小的只怕職位不保。」   「滅門?這是誰家?」   褚衡壓低聲音道:「徐司空的公子。」   程宗揚心頭格登一聲。「徐敖?他沒有和司空大人一起住?」   「徐公子到建康就搬出來。」   褚衡搖了搖頭。「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 」程宗揚心裡怦怦直跳,說道:「我和徐公子有一面之交,能進去看看嗎?」   晉國差吏辦案不怎麼嚴謹,至少褚衡沒放在心上。他答應一聲,便領著程宗揚進了院子。   一進門便看到幾條惡狗死在院中,狗頸插著弩箭,看來是被人近距離用弩射殺。   褚衡道:「下手的不只一人,單是腳印就看到十幾個。時間大概是昨晚子時前後,宅裡七名僕人死在房內,都是睡夢中被人一箭斃命。」   「徐敖呢?」   「沒有見到徐公子的遺骸,清點屍首時還發現少了幾名護衛。 」褚衡道:「派去司空府報信的人還沒有回來,不知那些護衛是隨徐公子出門在外,還是惡僕勾結外賊,裡應外合。」   程宗揚心知肚明,失蹤的幾個護衛多半是徐敖的心腹,隨主人一同去了鷹愁峪,這種情況下已經不可能再回來。   褚衡領著程宗揚到了內院,一手掩著鼻子,指了指正中的臥房,低聲說道:「死人最多的就是這裡了。」   房屋已經被差吏檢查過,門前灑著白灰,捲起的竹簾被放了下來,房內散發出濃濃的血腥氣。   「這是徐府少夫人的臥房。」   褚衡低聲道:「徐公子的一妻兩妾,還有幾名婢女都死在房內。」   褚衡面露不忍,「不知那些賊人與徐少爺有何深仇大恨,三具屍體沒有一具完整的,尤其是徐家的少夫人… …」   說著他搖了搖頭。   程宗揚心頭狂震,已經隱約猜到是誰動的手。只是沒有想到他們反應這麼迅速,又這麼暴烈,竟然把徐敖一家滅門。   褚衡歎道:「這周圍住戶不多,竟沒人聽到動靜,直到中午時分才有人發現,往官府報案。」   褚衡掀起竹簾:「程少主要不要進來看看?」   程宗揚心頭突突直跳,空氣中的血腥氣雖濃,死亡的氣息卻淡不可辨,顯然屋內的人已經氣絕多時。他回絕道:「不進去了。」   褚衡放下竹簾點了點頭。「死者已歿,程少主不要多傷感了。說不定貴友徐少主吉人天相,能逃過此劫。 」忽然,竹簾一動,一個苗條的身影從裡面出來。   那女子穿著一身烏黑的捕快服色,但與建康普通差吏的服色不同,她衣角鑲著朱紅色邊沿,腰帶繫著一塊銅牌。為了便於行動,衣服下襬很短,敞開的衣襬間露出兩條穿著白綢長褲的修長美腿。她戴著一頂精巧的斗笠,耳下一幅淡青色的面紗遮住面孔,笠下美眸玲冰冰沒有絲毫表情。   程宗揚還沒見過穿著官差服色的女子,看到她面紗一角繡的黑色小劍,不禁一愕。褚衡卻神態恭敬,抱拳道:「泉捕頭。」   「仵作呢?」   那女子語調略顯生硬,吐字時舌尖捲起,有種奇特的韻味。   「仵作已經看過了。 」褚衡不敢怠慢,回覆道:「房內共有屍七具,俱為女子。   現已經查明,四具為婢女,其中三婢喉中有傷深一寸七分,系割喉至死;另一小婢衣衫零亂,喉間有青黑色指痕,下體有精流出,系被人姦淫時扼喉至死。另外三具為徐府少夫人及兩妾,皆身無寸縷。兩妾臥於榻上,四肢、頸、腹、陰門俱有傷。少夫人被縛在梁間,身體懸空,遍體鱗傷,系被人輪番姦淫後吊起虐殺,辰時前後方才氣絕。「「子時到辰時近五個時辰,為何周圍無人察覺?」   褚衡道:「可能是此地離河甚近,周圍人家稀少。 」那女子攤開手,白紅掌心放著一枚黑黝黝的釘子。   那些釘子看起來很原始,通體呈四稜的錐形,作工粗糙。程宗揚心裡嘀咕:幾枚釘子有什麼大不了的?   褚衡卻神情一震,「這是哪裡來的?」   「榻側落了一枚。 」那女子冷冷道:「建康的刑案差吏怎如此粗疏?」   褚衡汗顏道:「泉捕頭教訓的是。在下立刻讓人清查周圍的馬蹄印跡和鐵器坊。」   那女子間道:「被吊起的女屍是怎麼死的?」   褚衡振作精神。「少夫人週身有傷四十餘處,在下推測,也許是賊人拷掠尋求財物所致。致命傷應在兩乳的刀傷。 」那女子一雙妙目停在褚衡身上,良久道:「建康的差吏太令我失望了。那女子臍下微有血出,分明是生前被人用銳物從陰門刺入致死。那銳物長三尺四寸,略呈弧形。   立刻去查找類似的器具。「說罷那女子按下斗笠,閃身離開內院,從頭至尾都沒看程宗揚一眼。   程宗揚呼了口氣。「這女的是誰?」   褚衡老臉發紅,苦笑道:「泉玉姬。長安六扇門的兩名女捕頭之一。 」褚衡身為從六品從事,屬於辦理刑案的高官,這時被那女子一番抨擊卻沒敢還半句口。程宗揚不解地問追:「我還沒貝女人當官,她們怎麼也能當捕伙?還有,長安不是在唐國嗎?怎麼能管到你們晉國來?」   「長安六扇門是六朝捕快的總部,泉捕頭是長安六扇門刻意栽培的高手,年紀輕輕就破了幾樁大案,當上捕頭。 」褚衡道:「她這還算客氣的,換作別的幾位捕頭大爺,罵得狗血淋頭我們也只有聽訓。說到底還是小的無能,丟了晉國差吏的臉面。」   「既然是總部,怎麼不設在洛陽?」   褚衡知道他來自荒僻之地,也不以為意,笑道:「洛陽是天子治下,在尚書檯設了二千石曹主管天下刑獄就夠了。六朝只有唐國和宋國設有刑部,像辦案這種不入流的細務,當然是我們這些小的來干了。」   褚衡歎道:「若不是泉捕頭慧眼,差點漏過這條線索。那些賊人把徐府的妻妾從各房擄來,又釘死門窗,然後下手,明顯是有備而來,目的絕不是勒索財物。」   「程少主,」   褚衡歉然道:「小的要到房內看看,就不陪少主了。 」回到車上,程宗揚神情立刻冷峻下來。   滅門的兇手是恆歆那幫惡少無疑,連刺死徐府少夫人的凶器自己也能猜到八九分——蕭遙逸手裡的龍牙錐!   這些惡少報復起來有夠狠毒,知道徐敖避禍在外,竟然把他一家殺絕,不留絲毫退路。   「大笨瓜,」   小紫嘲笑道:「你又歎氣了。」   「唉… … 」程宗揚長歎一聲,「這幫人也太狠了。有仇報仇就是了,何必連無辜人也殺。 」小紫撇了撇嘴:「如果姓徐的贏了,才不會跟你客氣。雁兒、鶯兒她們肯定要被斬首,說不定連我也要被他們殺頭。 」「殺妳?妳在說夢話吧?姓蕭的小狐狸都沒妳壞心眼兒多。這世上誰要能殺了妳,我立刻給他磕頭叫師傅!」   小紫踢了他一腳。程宗揚揉腿琢磨片刻,然後道:「不行,我要找那隻小狐狸。   他用龍牙錐是什麼意思?想害我也不用這麼早下手吧?「「安啦。」   小紫道:「誰都知道你把龍牙錐送給王處仲。他這麼做,是看琅琊王家置身事外不順眼,想把他們也扯進來。王處仲本來就因為鎮東將軍的位子和徐老頭有芥蒂,現在又成了徐老頭的殺子兇嫌,最好是他自己拒詔,辭了鎮東將軍,讓小狐狸他們的人坐上。」   程宗揚聽得頻頻點頭。「死丫頭,門兒清啊,妳是不是跟小狐狸聊過?」   「沒有啊。 」小紫眨了眨眼,「人家只是看蕭哥哥脖子上的刺青好好玩,也想刺一個。」   「太好了!妳就差在臉上刺個字,說明」我是奸的「,免得整天拿這張臉騙人。」   小紫依到程宗揚懷中,膩聲道:「程頭兒,人家的臉好不好看?」   程宗揚擰起眉,俯在小紫耳邊壓低聲音道:「別用這種腔調說話!一聽見這聲音我就陰囊發緊,也太膩了,騾子聽見都得撒尿… …」   「哎喲!你個死丫頭!」   程宗揚一聲慘叫,被小紫在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第三章、嫁禍   「你猜得沒錯。」   「刷」的一聲,蕭遙逸瀟灑地甩開折扇,從容笑道:「我就是想朝王家頭上潑污水。 」蕭遙逸道:「程兄還不知道吧?現在建康城已經傳開了,說太原王家的駙馬爺殺了徐司空兒子一家,證據嘛… …世間哪兒還有第二枝龍牙錐?」   程宗揚皺起眉,「他跟你有仇?」   「仇是沒有的。不過……琅琊王家也就王處仲是個人物。那廝城府極深,連我都摸不透。先燒把火讓他焦頭爛額也不錯。」   程宗揚沉默一會兒,埋怨道:「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誰說我下的手?」   蕭遙逸叫屈道:「我只是出了主意,把龍牙錐借他們用用。   下手的是桓老三和張侯爺。說實話,他們做這麼絕,我也很佩服。 「程宗揚觸摸到這些世家子弟的另一面,他們出身顯赫,一生下來就是貴族,視普通人的性命如同草芥。石胖子是這樣,桓歆、張少煌是這樣,連蕭遙逸也一樣。他們眼都不眨地滅掉徐敖滿門,只為出一口氣。想說服他們把別人的性命看得和他們自己一樣,比登天還難。   「聖人兄?」。   程宗揚苦笑一聲。 「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但願別因為我害死人就好。 」「聖人兄多慮了。 」蕭遙逸安慰道:「徐敖敢謀逆,滅族是遲早的事,這些人只不過早死幾曰而已。」   話雖然這麼說,程宗揚心裡卻不舒服。他站起身:「主管刑獄的辦案人在現場找到一枚釘子,你們小心一點,別露出馬腳被人抓到。 」蕭遙逸神情一緊。「什麼釘子?」   程宗揚回憶道:「四稜錐形,長不到兩寸。 」蕭遙逸臉色難看下來。「這群飯桶!」   程宗揚道:「釘子遍地都是,他們能查出什麼來?」   蕭遙逸道:「釘子用處並不多。除了造船用的長釘,就是釘馬掌的釘子了。他們既然找到這枚釘子,查出造釘的作坊並不難… …媽的,誰這麼精細?」   蕭遙逸一說,程宗揚才想起來,晉國確實很少使用釘子。大到樓宇,小到傢俱都是卯榫結構,難怪他們一看就知道是馬掌釘。   「是長安來的一個女捕頭。」   蕭遙逸神情頓時鬆懈下來,笑嘻嘻道:「是泉玉姬泉捕頭吧?你放心,她來建康是追其他案子,不會在本地刑案上費多少工夫。 」程宗揚轉身要走,又被蕭遙逸拉住,「程兄別急啊,還有樁大事要和程兄商量。」   程宗揚冷著臉道:「滅門的事就別找我了。」   蕭遙逸重新換過茶。「現在多半可以斷定,找人刺殺我的是徐敖那小子。程兄猜猜,那小子會躲到哪裡?」   「他既然手裡有虎符,宮中肯定有他的內應。我敢賭一萬金銖,那小子藏在宮裡。 」蕭遙逸撫掌道:「英雄所見略同!程兄——」   「我干!一看你笑的淫賤樣子就沒好事!」   蕭遙逸哈哈大笑。「知我者,程兄也!我也不廢話了,今晚到宮中一遊,程兄可有興趣?」   「沒有!」   蕭遙逸一臉壞笑地低聲道:「都說張侯爺的姊姊張貴妃千嬌百媚、美艷絕倫,讓陛下愛如珍寶,程兄不想瞧瞧?」   程宗揚皺眉道:「你是到宮裡查找真相?還是準備去偷香竊玉呢?」   蕭遙逸訝道:「這兩件事有必要分開嗎?查找真相也不耽誤咱們兄弟偷香竊玉吧?」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少來」咱們兄弟「!是你!」   說著他想起一件事,「麗娘和芸娘有消息嗎?」   蕭遙逸搖了搖頭。   程宗揚心頭微緊,這對美妓數日來音訊皆無,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滅了口。   「今晚不行,石胖子車馬都備好了,要請我到金谷園散心。」   說著程宗揚晃了晃手臂,「都是你害我中了一槊,再怎麼也要兩、三天時間才能下水。 」「程兄傷勢好得很快啊。那好。 」蕭遙逸從善如流地說道:「我就再等兩三天吧。 」程宗揚知道推動雲氏與臨川王聯手的是雲家五爺雲棲峰,這會兒雙方正在玄武湖密談。自己極不願參與此事,有心避開,因此石超開口邀請便痛快地答應。   石府的管家谷安是個竹竿一樣的瘦子,與石超胖大的體型相映成趣。他在玉雞巷已經等了兩個時辰,程宗揚一回來,當即帶著車馬,載了程宗揚、吳戰威二人一路向南過了朱雀橋,然後西行。   過了人煙稠密的橫塘,馬車駛出建康,遠遠看到一片大湖在夕陽下波光粼粼。   谷安在車旁指點道:「程爺第一次來建康,可能不曉得,那是莫愁湖。以前秦淮河是從莫愁湖入江,後來淤塞改道,這裡就成了個大湖,方圓比玄武湖也小不了多少。 」莫愁湖是六朝名湖,自己以前也聽說過。遠遠望去,湖上煙波浩渺,比玄武湖更多了幾分靜謐的美感。   程宗揚笑道:「你既然是石府的管家,怎麼還用原來的姓?」   谷安笑道:「程爺明鑒,石家的規矩,下人們不能用主子的姓氏,免得有猾奴冒充主家、侵奪財產。我們金谷石家的下人都是用金、谷兩個姓。 」程宗揚點了點頭。莫愁湖極大,雖然只從一角穿過,也用了近半個時辰。谷安道:「那邊是四望山,山下便是金谷園了。傳說四望山是仙人所居,老爺把園子建在山下,也是想沾點仙氣。 」吳戰威在車裡坐得不耐煩,跨上匹馬和石府的護衛前後奔馳,馬踏秋風,興高采烈。管家谷安甚是健談,一路說笑也不覺煩悶。   到了園門前,石超已經乘輦在門前等候。他吃力地翻下座輦,滿面春風地迎過來道:「程哥!程哥!可把你等來了!」   程宗揚下了馬車,笑道:「依山傍湖,你們石家選的好風水。 」石超一張胖臉笑得眼睛都看不到,;這地方太靜,一點都不及城裡熱鬧。依我的意思,還不及在金錢豹請哥哥快活呢。「程宗揚哈哈大笑。來前蕭遙逸已經提醒自己,石超雖然是少主,但他老爹兩年前就中風不能說話,現在只剩一口氣吊著,整個人已經死了一大半,石家的事都由石超做主。當下也不多問,和石超並肩進了園門。   一向只聽說金谷石家富可敵國,進了園子,自己才知道石家有多富。   山腳下,清一色的白牆灰瓦連綿不絕,將半個四望山都圍在園內,方圓足有幾十里。園內依山勢起伏,高處築有樓台亭閣,低處鑿池開湖。一條兩丈寬的河流從山間流下,玉帶般穿園而過。園內種著大片大片的桃林、柳林,無數花樹穿插其中,風起時萬花飛舞,流鶯四起,風光旖旎,如同人間仙境。   園內還有一道圍牆,谷安等人到了門前便止步不前,另有僕婦過來迎接。程宗揚知道這是內宅,一般人家都是外宅待客,從不帶人進入內宅。石超這是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石超道:「程哥,咱們去象牙亭怎麼樣?」   程宗揚笑道:「你自己家還來問我?」   石超嘿嘿笑了兩聲,吩咐道:「那便去象牙亭。 」內院來來往往的淨是女子,外面成群的僕人、護衛,這裡一個都看不見。路旁的房舍、園落越來越精緻,許多都鑲著珍珠、琥珀、瑪瑙,看起來比宮裡還要豪奢。路旁的女子打扮也越來越華貴,一個個錦帶絲履、頭戴珠翠,模樣更是一個比一個標緻。   程宗揚還好點,把這當成選美大賽的現場也能接受。吳戰威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只寸步不離地緊跟著主子。   因為程宗揚不願乘輦,石超也只好走路陪著,雖然有侍姬扶攜,還是走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好不容易到了一處園子,幾個侍姬迎上來一同扶住石超。   亭內已經設了錦茵,石超像灘泥一樣倒在席上,一邊讓侍姬抹汗打扇,一邊喘著氣道:「哥哥… …坐… … 」程宗揚和吳戰威誰都沒坐,兩人都揚起頭,張大嘴巴看著那亭子。   金谷園的象牙亭依水而建,整座亭蓋用一整塊碧玉雕成,最薄的地方厚不盈寸;透過亭蓋能看天際雲卷雲舒。陽光浸過碧玉變成翠綠的顏色,宛如一池碧水浸在身上,令人涼意四起。支撐亭蓋的柱子是六根長及丈許的象牙,上面包著金箔,精心雕刻花卉禽鳥,柱底用黃金鑄成台基。   石超道:二號子倒也罷了,就是這六根象牙一般長短,著實難得。程哥要是喜歡,我立刻讓人拆了送到程哥府上。 「「免了。 」程宗揚道:這亭子要放我家裡,我覺都睡不著,整天得抱著它睡才安心!「石超哈哈大笑,侍姬送上瓜果,又捧來冰盆。程宗揚見盆裡冰塊也雕成假山形狀,不禁暗自搖頭。以前聽說過把蠟雕成百獸當柴燒的豪奢,沒想到讓自己親眼目睹一回。   程宗揚坐下來,吃了顆冰湃過的李子,說道:「不是說你們石家的歌姬最出色嗎?」   石超吩咐幾句,一名侍姬捧著琴過來。那琴古色古香,一看就是真品,比自己的假貨高明得多。   那侍姬撥了幾下琴弦,指下流水般淌出一串清越的聲音。   程宗揚沒來由地想起鳳尾森森這個詞,只覺一股幽涼寒意湧上心頭,紛亂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   一個穿著朱紅羅裙的麗人盈盈走來,倚著象牙柱,婉聲唱道:「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 …」   歌聲裊裊飄入雲瑞,餘韻久久末絕。   程宗揚依稀聽過歌詞,尤其是落花猶似墜樓人一句尤為耳熟,這會兒品味詞中意蘊,一時有些發呆。   石超以為他聽得不高興,連忙道:「該死的奴婢!好端端的唱這些!換個艷致的。 」那麗人應了一聲,然後含笑重啟歌喉,柔聲唱道:「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窗外轆鱸聲,斂眉含笑驚… …柳蔭煙漠漠,低鬢蟬釵落。須作一生拚,盡君今日歡。 」石超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些娘兒們學的都是以前的曲子,沒滋沒味的。改日到金枝會館,我請哥哥聽那裡的山歌,才好聽呢。」   程宗揚出了片刻神,舉盞道:「唱的很好,真的很好。我敬你一杯。 」那歌姬俯身道:「多謝程少主。 」石超臉上有光,不禁笑逐顏開:「再唱一首!再唱一首!」   和石超在一起,最大的好處就是不費心。一邊與石超推杯換盞,一邊聽著麗人美妙的歌聲,程宗揚漸漸覺得滿腹的煩心事都變得無足輕重。   不知不覺已是紅曰西沉,石超早巳喝得肉山傾頹,爛泥般趴在席間。程宗揚也覺得酒意上湧,腦中一陣陣發昏,勉強起身道:「我去方便一下……」   兩名侍姬過來扶他離席,程宗揚扭頭卻沒有見到吳戰威。   石家的廁所也極為精緻,淨桶內蓋著一層沉香層,氣息香馥得如同閨房,好在沒有看到塞鼻的干棗。兩名侍姬要替他更衣,程宗揚正要答應,忽然心頭一陣悸動,頸後彷彿掠過一股寒意,汗毛都豎了起來。   「公子… …」   侍姬在旁輕聲喚道。   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程宗揚吸口氣穩住心神,然後摒開兩女。坐在檀香木製成的馬桶上歇了片刻,起身用涼水洗把臉,多少清醒一些。想起剛才的心悸,他不禁莫名其妙。   程宗揚推門出來,那兩名侍姬已經芳蹤杳然,周圍帷幕低垂,辨不出哪裡是來時的路徑。   好在園子並不大,左右能找到那座像牙亭。程宗揚隨便揀了個方向,一路只見珠玉滿目,真不知石家這座園子花費多少錢財。   忽然帷幕後傳來女子柔媚的低叫,聽起來像是一男一女正在交歡。程宗揚本能地想要避開,緊接著想起一件事,不由疑惑地停下腳步——內院除了石超就自己這個客人,怎麼還有其他男人?   程宗揚頓時酒醒一半,壓著嗓子寒聲道:「吳大刀!」   裡面的聲音一停,接著傳來穿衣的聲音。片刻後,吳戰威衣衫不整,臉色通紅地拉開帷幕,尷尬地說道:「程頭兒… … 」程宗揚朝裡面看了一眼,那女子蜷縮在一條薄薄的錦衾內,容貌姝麗,依稀是剛才那個歌姬。   程宗揚又氣又惱,低聲道:「我干!這種事你都做得出來?咱們是來做客的,你跑來勾搭石胖子的侍姬,讓他撞見還要不要臉面?」   吳戰威老臉脹得通紅,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來。   那歌姬忽然掀開錦衾,從榻上下來,赤裸著白生生的身子跪在程宗揚面前。「是我勾引他的,程爺要責怪,就責怪我吧。 」程宗揚牙痛似地抽口 涼氣。「妳傻啊!你們石少主殺個侍姬比殺雞還容易,要讓他知道,妳就不怕死嗎?」   「死了也比這裡乾淨。 」那麗人咬了咬唇,揚起臉,「我們以前是老爺的侍姬,老爺中風後,少主就把我們都用了。喜歡的留下,不喜歡的或是打死,或是賣人。我不怕醜,今日見著程爺和吳爺,我就鐵了心要跟兩位爺。程爺是主子,心地又正,奴婢高攀不上。」   她視線落在吳戰威身上,眉梢眼角毫不掩飾地洋溢出喜悅,低聲道:「奴婢雖然只見過吳爺一次,但能看出吳爺是鐵錚錚的男兒。比起那些塗脂抹粉的公子… …吳爺才是男人。 」吳戰威紅著臉也要跪,程宗揚沒好氣地說:「什麼意思?你讓我也跪著跟你說話才舒服?滾起來吧。」   吳戰威訕然起身,拿起錦衾幫那麗人掩住身體。   程宗揚鬆了口氣,對那麗人說:「喂,大姐,妳可想清楚了。我們吳爺是個粗人——不騙妳,真是個粗胚!腳還奇臭!妳剛才唱的曲子我也聽了,妳這麼個雅致美人,跟咱們吳爺,實在是… …」   程宗揚皺起眉頭想半天,無奈地說:「不搭調啊。」   那麗人輕聲道:「少主是奴的知音… …」   程宗揚連忙搖手,「這話可別亂說!」   麗人一笑,柔聲道:「雁兒她們前些日子傳了話來。奴婢們知道她們日子過得開心,都替她們高興,盼只盼能遇上程爺這樣的好主子。 」「我好個屁啊。有便宜我也占。」   程宗揚越想越惱,「那個雁兒也怪了,論長相,那些兄弟一半比我長得帥;論身家,吳爺也不比我窮多少;論功夫,我上比不了秦會之,下比不了看門的幾個,她怎麼就盯上我呢?」   麗人道:「因為程爺是主子。」   「主子有什麼用啊?我都說過了,一不娶妻、二不納妾,跟了我什麼好處都沒有。   嫁給吳爺他們當娘子多好,怎這麼死心眼兒呢?「麗人沉默片刻,抬起頭,「園子裡也有女兒嫁給下人的。雖然擔著娘子的名頭,但不僅主子們想睡就睡,便是管家吩咐了,也須去陪床。跟著主子縱然沒有名分,也不必受這些屈辱。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然後揪著吳戰威的耳朵把他扯到外面,低聲道:「我說吳爺,你老人家什麼意思?」   吳戰威吭哧幾聲,扭扭捏捏道:「我能有啥意思… …」   「你也想清楚了,你們兩個差別不是一般的大——好比焦大跟林妹妹睡一床,能合適嗎?」   吳戰威茫然道:「焦大?哪門派的?」   程宗揚歎了口氣。「算我沒說。吳爺,你可想好了。如果是逢場作戲,我這就回絕她;如果想娶人家——想想你的小寡婦,這個是嬌生慣養的芙蓉花,你覺得自己的德性配不配得上?」   吳戰威臊眉搭眼地說:「在床上還不都一樣… …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豎起拇指,「吳爺,你行!」   說著他轉過身,堆起笑臉,「這位大姐,只要妳不後悔,這會兒就收拾收拾東西跟我們走吧。」   那麗人淚水一下子滾落出來,哽咽道:「多謝主子。」   「別叫主子,往後我還得叫妳嫂子呢。」   程宗揚笑嘻嘻說著,忽然又是一陣心悸。   回到象牙亭,石超仍伏案不起。他酒量不及程宗揚,早就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程宗揚只好對那些侍姬道:「等石少主醒了,跟他說一聲,這位… …」   那 麗人低聲道:「翠煙。 」「翠煙姑娘我買了。 」程宗揚摸了摸身上,也沒有什麼可以當信物的,索性把吳戰威的刀押到席間。「贖身要多少錢,讓石少主只管開價,明天把翠煙姑娘的身契送來。聽清楚了嗎?」   「是。 」眾侍姬參差不齊地應道,看著翠煙的眼神都充滿羨慕。   這會兒暮色已濃,趕回城中差不多已是深夜。石府的管家谷安竭力挽留,但程宗揚心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似乎有什麼事正在發生,讓人坐臥不寧。   況且吳戰威一會兒工夫就弄上個大美人,在這裡住一晚說不定還要出什麼妖蛾子。程宗揚藉口肩上有傷,無論如何也要趕回建康。   谷安無奈,又沒辦法請示石超,只好多安排些人手送程宗揚回去。   程宗揚自己乘了一輛車,把吳戰威攆到後面,讓他跟翠煙同乘,好在車上繼續卿卿我我。但吳戰威樣子粗豪,臉皮卻薄,這種拋開兄弟跟女人在車上廝混的事怎麼也做不出來,只肯騎了匹馬跟在程宗揚車旁。   看著吳大刀臉上時不時露出的傻笑,程宗揚也禁不住笑起來。跟自己來的幾位兄弟裡,小魏年輕,長得又帥,在南荒時倍受歡迎。有他這朵鮮花一襯,吳戰威和祁遠只能做綠葉了。這幾日小魏和鶯兒打得火熱,現在吳大刀又弄了個美人回來,說不定回去後能給兩個兄弟一起擺喜酒。   馬車在土路上一搖一晃,程宗揚心頭的不安慼漸漸散去,接著倦意湧來,閉上眼蒙龍入睡。   半夢半醒間,胸口忽然一陣炙熱。程宗揚驚醒過來,急忙掏出懷中的琥珀。那滴細小血滴在淡黃琥珀中像火苗一樣跳動,散發出燙手的熱量。   程宗揚一肚子的酒水都變成冷汗淌出來,叫道:「小心!」   大叫聲中,便看到黑暗中一道匹練般的刀光亮起,最前面一名石府護衛身體一歪,半邊頭顱被刀光斬下。   程宗揚擎出雙刀,丟了一柄給吳戰威,叫道:「別管我!你護好後面!」   隨行的有二十多名石家護衛,聽到程宗揚的叫聲都心生警覺,紛紛叫嚷著拔出兵刃。   可惜他們還是慢了一步,數名身材苗條的女子幽靈般現身,她們身上披著黑色斗篷,彷彿與夜色融為一體,直到手中彎刀刀光亮起,那些護衛才驚覺死亡近在咫尺。   隊伍頓時大亂,不時有人墜馬發出瀕死慘叫。這些蘇妲己身邊的女護衛擅長隱蹤匿跡,一直潛到車隊旁邊才出手。   事起倉促,又是夜間,石府的護衛大多各自為戰,匆忙中根本無法組織,交手不過短短一刻已倒了六七人,餘下的更見混亂。   程宗揚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敗局已定。自己早該想到那妖婦不會善罷干休,只不過設計硬吃了她一道,得意忘形,才忽略身邊的危險。   雖然沒見過蘇妲己出手,但看她處置那些男人的手段就知道這妖婦睚皆必報,毒辣成性。既有琥珀示警,如果不是自己,大意也不至於讓那妖婦來到身邊才發覺。   程宗揚顧不得懊惱,一腳踹碎車廂躍到車外。那些女護衛藉著夜色隱匿身形,幽靈般在人群間出沒,別說組織反擊,就連來了多少人都看不清。   自己遇險完全是自找的,如果後面車上的翠煙有個三長兩短,這輩子都對不起吳大刀。程宗揚一橫心,翻身躍上一匹空馬,叫道:「兄弟們!逃啊! 」說著朝車隊行進的方向直闖過去。   吳戰威在白湖商館待過,對那些女護衛的手段頗為熟悉,擋住她們突如其來的一輪襲擊,已經穩住陣腳。眼見程宗揚獨自朝前直闖,他先是一愣,接著明白過來:他這是倣傚蕭遙逸的故技,用自己來引開刺客。   吳戰威回頭看後面的馬車一眼,然後縱馬趕過去,叫道:「程頭兒! 」程宗揚橫刀與一名女護衛拚了一記,肩胛傷處隱隱作痛,立刻刀交左手,暴喝一聲,將那名女護衛的彎刀劈到一邊,然後狠狠一夾馬腹,坐騎嘶鳴著狂奔過去。   程宗揚怕那些狠辣的女人用暗器招呼,身體俯在鞍上緊貼馬背,打馬疾馳,只希望把她們引得越遠越好。   不過幾個呼吸時間,坐騎已經奔出數十步。程宗揚回過頭,只見那些女子一邊與吳戰威纏鬥,一邊將石府的護衛逐開,卻沒有人來追自己。   程宗揚心裡一陣發寒。她們的目標毫無疑問是自己,此時不來追擊,理由只有一個——前面有人在等著自己。   剛想到這點,馬匹像撞到一堵無形氣牆,速度猛然一緩,踉蹌止步。程宗揚像被人重重撞了一記,心頭狂震,難過得幾乎吐血。   黑暗中,穿著華服的妖婦施施然從林中現身,妖媚的瓜子臉微微抬起,犀利眼神中帶著一絲殘忍笑意。 第四章、逼命   程宗揚穩住翻騰的氣血,一手握緊刀柄,乾笑著打了個哈哈,「原來是蘇夫人!   一日未見,夫人美貌猶勝往昔… …哈哈哈哈。「蘇妲己似笑非笑地說道:「死奴才,還不下馬嗎?」   程宗揚道:「小的倒是想下馬,就是這兩條腿不聽使喚。 」蘇妲己雪白的玉手放到腰間,指尖挑起一條朱紅色絲帶,接著素手一揚,丈許長的絲帶筆直飛起,朝馬匹揮去。那條絲帶寬不過盈寸,蘇妲己妖力貫入,絲帶邊緣猶如劍鋒,坐騎兩條前腿齊齊折斷,嘶鳴著跌倒在地。   程宗揚一個翻身從馬背上滾下,兩腳踏在地上立即擺出虎步。   蘇妲己笑吟吟挑起唇角。「死奴才,你不是腿軟了嗎?」   程宗揚心知今日之事難以善終,咬牙笑道:「等小的騎在夫人身上,自然會腿軟,不信夫人可以試試。」   蘇妲己啐道:「好個不知死的奴才。 」程宗揚目光一閃,看到蘇妲己袖上一大片未乾的血跡。與此同時,他感受到一股死亡氣息,雖然極淡,給自己的感覺卻熟悉之極。   蘇妲己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冷笑道:「你這死奴才竟躲到這裡,讓本夫人白跑一趙,自然不會對你手下客氣。 」程宗揚髮根都彷彿豎起來,大叫道:「誰?」   蘇妲己哂笑:「誰記得那些死奴才。 」遠處傳來一聲長嘯,秦檜高聲道:「公子小心!那妖婦剛殺我兩名兄弟,朝這邊來了! 」聲音遠在數里之外。   程宗揚心頭湧起滔天恨意。殤侯交給自己一共十個人,除了秦、吳二人,還有八名精幹護衛,沒想到會死在這妖婦手下。   程宗揚吼道:「干你娘的死妖婦!不必廢話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來巴!」   蘇妲己朱紅色的絲帶在空中一蕩,捲起幾個血紅圓圈,朝自己頸中襲來。凌厲風聲如同刀割,壓迫程宗揚呼吸不暢。   程宗揚凝神盯住襲來的絲帶,然後雙肩一沉,兩手握住刀柄,硬生生與蘇妲己拚了一記。   絲帶應刀飄開,蘇妲己玉臉生寒,美目一瞬間精光大盛,飄飛的絲帶猶如利劍,猛的彈起撞在刀鋒上,濺起一串火花,震得程宗揚手臂發麻。   程宗揚單刀急退,化去絲帶勁力,然後腰身一擰,大吼著奮力劈出。   蘇妲己杏眼生寒,恨聲道:「白武族的五虎斷門刀——武二那廝還真看得起你!」   蘇妲己雖是離開建康,其實伺機報復。她在玉雞巷沒找到程宗揚,索性殺人洩憤,又逼問出程宗揚的去向,一路追來。   被一個逃奴用連環計騙走兩萬金銖實是蘇妲己生平奇恥大辱, 心裡早巳恨極。不過蘇妲己並非尋常女子,盛怒之餘,先想到的仍是如何挽回損失,殺掉這個死奴才倒在其次,因此下手仍留有餘地。不料這個當日被戈龍手到擒來的死奴才竟然學到武二郎的刀法,讓自己兩次出手都無功而返。   蘇妲己收起輕視之心,素手一翻,絲帶蛇信般纏在程宗揚腕上。程宗揚腕上如受刀割,鮮血進湧而出。   程宗揚心裡明鏡一樣,無論招術還是修為,自己和這妖婦都沒得比。如果見招拆招、有攻有守的打法,只會死得更快。他索性對蘇妲己手中飛舞的絲帶理也不理,將渾身氣力聚在一處,鋼刀帶出的風聲猶如虎嘯,緊盯著她脖頸要害,一刀揮出。   這種同歸於盡的手段,程宗揚已不是第一次用。不是自己不在乎生死,實在是實力相差太遠,只有攻其必救才有一線生機。   刀勢攻至半途,渾身氣力彷彿突然間被抽得乾乾淨淨。程宗揚駭然望去,只見蘇妲己櫻唇微張,舌尖沾住他一滴飛濺的鮮血,唇角露出一絲詭祕的笑容。   耳邊彷彿傳來妖狐充滿誘惑力的呢噥聲,在飄渺的夜風中如歌如泣,令人心潮澎湃,程宗揚渾身血液都不由自主地隨之鼓蕩。   程宗揚極力抗拒那股莫名的力道,握刀的手掌微微發顫,雙眼彷彿被無形力量壓迫著,視線變得模糊,只有蘇妲己那張妖艷的笑臉越來越清晰。   蘇妲己勝券在握,嬌笑著伸出纖纖玉手,朝程宗揚頸中探來。   突然額角一跳,太陽穴上的傷痕傳來一股灼痛,混亂的神智短暫地恢復一絲清明。   程宗揚不敢怠慢,抓住這一絲機會,橫刀疾挑,刀鋒劈在蘇妲己沾血的衣袖上,接著騰身朝後躍去。   蘇妲己玉頰血色一閃而沒,她有些驚愕地看著程宗揚,不明白這個乞丐怎能從自己術中逃脫。   程宗揚餘悸未消,臉上卻露出獰笑,獰聲道:「別忘了,我是南荒巫術的大行家!   看我的蠱蟲!「程宗揚左手一揮,幾道細碎的風聲響起。蘇妲己絲帶飄飛,將那幾粒小小的東西捲住,才知道是幾粒細砂。   「死奴才!死到臨頭還耍花樣! 」程宗揚大喝道:「看我的蠱蟲!」   蘇妲己冷笑一聲,曲指彈去,指尖一痛,卻是一根牛毛細針。   「騷狐狸!著了我的道吧!」   程宗揚叫道:「那針上喂有南荒劇毒,只要一針就能讓妳丟掉半條命!」   蘇妲己冷著臉抬起纖指,一枚細針黥在她白玉般的指尖上,血跡殷紅。她抬手拔下細針拋到一邊,指上除了一點細小的血跡,沒有半點異樣。   「我干!」   程宗揚慘叫道:「死丫頭!該喂毒的妳偏不喂!想整死我啊!」   秦檜嘯聲越來越近,蘇妲己不再施展妖術,絲帶平平伸出,前段猛然昂起,妖蛇般與程宗揚的鋼刀硬拚一記,然後絲帶轉輪般攻出。   這種功力比拚毫無花巧可言,程宗揚每接絲帶一記重擊便渾身一震,不得不退開一步,化去力道。他且戰且退,從大路一直退到植滿綠柳的湖岸,沒有找到絲毫反擊的機會。   遠處樹影微搖,秦檜在枝梢奔馳如飛,吳戰威也闖過狙擊的女護衛朝這邊衝來。   兩人一前一後喝道:「妖婦!敢殺我兄弟!」   、「死婆娘!還不住手!」   蘇妲己杏眼光芒閃動,那條輕飄飄的絲帶在她手中彷彿重逾千鈞,每一擊都令自己氣血翻騰;強大勁力沉重如山,狠狠撞人丹田,每次與勁氣相撞,丹田中旋轉的氣輪都會為之一滯,似乎隨時都會潰散。   程宗揚心裡叫苦,這妖婦分明不想取自己性命,不然她這會兒穩佔上風,只要用絲帶纏住自己的單刀,隨手一掌就把自己拍的死得不能再死。   她使出這種怪異手法,用心更是歹毒,一點一點消耗自己的功力,再撐下去,一旦自己丹田受創,縱使能保住性命也免不了功力盡廢。   那些女護衛一輪襲擊殺死不少石府的隨從,周圍充盈著死亡氣息。但這裡不是鬼王峒,沒有將死氣直接轉化為真氣的環境,殤侯化死氣為真陽的心法更需要時間慢慢吸收沉澱,倉促間無法使用。   額角傷痕不住灼痛,將四處飛散的死亡氣息吸人體內,緊接著又在蘇妲己的重擊下散入經絡,無法凝聚。看著蘇妲己貓戲老鼠般戲譫而惡毒的眼神,程宗揚禁不住頭皮發麻。   如果落在這妖婦手裡,不知道還有什麼手段在等著自己。雖然知道大勢不妙,但實力相差懸殊,這會兒是她想怎麼打就怎麼打,自己只有乖乖挨揍的分兒。   絲帶又一次揮來,程宗揚勉力擋住。蘇妲己詭異的勁力透體而入,丹田猛然一陣劇痛,旋轉的氣輪完全停止,無數細微氣息組成的氣輪搖搖欲墜,似乎已經到了崩潰邊緣。   蘇妲己唇角挑起,露出一絲殘忍笑意,美目閃閃發亮,接著朱紅色的絲帶再次揮出,拂中程宗揚毫不設防的小腹。   程宗揚「哇」的吐出一口鮮血,頹然坐倒在地。他丹田氣輪停滯,渾身力氣彷彿搾取一空,連抬手都力所不及,即使絲帶再慢十倍也無力閃避。   秦檜和吳戰威還在數丈之外,蘇妲己冷笑道:「死奴才!我看你還有什麼手段可使!」   程宗揚臉色蒼白,額頭冒出豆大汗珠,丹田如同刀割。蘇妲己重又一擊正中小腹,丹田內停滯的氣輪被勁氣一震,化成無數細小的星芒,正在飛快消散。這會兒程宗揚腦中只剩一個念頭:運氣真不好,要變成鬼去找凝羽了。   一隻纖美玉足伸來,蘇妲己繡花的珠履踏在程宗揚胸口,接著纖足一沉,腳下發出一陣骨骼碎裂般的脆響。   程宗揚臉色由白轉青,又噴出一口鮮血,臉色猛然脹得血紅。   蘇妲己一足踏在程宗揚胸口,俏生生抬眼嬌笑道:「你們再近一步,信不信我踏碎這死奴才的狗骨頭!」   秦檜一手攔住吳戰威,緊盯著蘇妲己,寒聲道:「蘇夫人!公子若有不測,秦某立誓,今生今世必與夫人周旋到底!」   蘇妲己啐道:「一個奴才的奴才,我很怕你嗎?想讓我放開他,好說,先把你的右手砍了!」   秦檜腳尖一挑,將程宗揚掉落的單刀挑起,抄住刀柄,一邊伸出右手。   吳戰威叫道:「老秦!別信這婆娘的!」   蘇妲己柳眉倒豎,嗔罵道:「吳戰威!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突然間,一股寒意掠來,蘇妲己目光一轉,頓時大駭。死奴才胸口鮮血淋漓,神情卻堅毅無比。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奇形怪狀的匕首,彎曲柄部形如珊瑚,刀鋒雖然不長卻寒光四射,宛如冰雪,正朝自己小腿劃來。   蘇妲己手中軟垂的絲帶與刀鋒一觸,像被風吹開一樣悄然斷裂。蘇妲己立刻意識到這死奴才手中是一柄鋒銳之極的神兵,如果被它斬中,肯定小腿不保。   秦檜應變極快,異變突起。他手中的鋼刀立刻轉變方向,幻化出一道光影,閃電般朝蘇妲己纖腰劈來。   蘇妲己纖足一點,輕煙般飛開,堪堪避開匕首的鋒刀,一邊用絲帶格開秦檜的鋼刀。她腳下故意使力,藉機將勁氣送入程宗揚體內,想震傷他的心脈,不料那死奴才胸口一團真氣火熱如球,不但將她的勁氣化盡還趁勢反擊,烈火般侵入自己經脈。   蘇妲己像被燙到般嬌軀一顫,尖叫道:「九陽神功!」   程宗揚騰身躍起,用力唾了口血沫,一手把匕首橫到胸前,咬牙道:「死妖婦!   敢殺我兄弟!我跟妳沒完!「蘇妲己一腳踏在自己胸口,程宗揚丹田內的氣輪已瀕臨破碎。正當自己心灰意冷時,卻奇跡般從蘇妲己身上得到一絲微妙助力。   那股氣息非常細微,但融人丹田卻彷彿喚醒體內充沛的真陽,並且與額角的生死根相互呼應。潛藏在經脈內遠超自己修為等級的真陽潮水般怒漲,迅速將消散的氣輪重新凝聚起來。   就在蘇妲己與秦檜交談時,程宗揚體內正經歷著翻天覆地的變化,知感和靈覺大幅延伸,體內每一個細小的變化都清晰無比,細緻入微地感受到每一絲真氣的流動和運轉。受到那股微弱氣息吸引的真氣匯聚一處,沿任脈逆行,在胸口的膻中穴凝成一團光球。   這完全與自己無關,是真氣的運行擺脫自己的意念,在那股微弱氣息的吸引下自發運轉,行走的經脈正是九條陽脈。   吐出第二口血時,程宗揚經脈已經暢通無阻,整個人彷彿脫胎換骨,體內真氣充盈,猶勝往昔。氣息的虛實變化、運行強弱,無不盡收眼底。雖然不知道該如何確認,但程宗揚清楚知道自己的修為已經更進一步,踏入第四級入微的境地。   蘇妲己素手一擺,那條朱紅色的絲帶靈蛇般退回,繞在臂上,一雙妖媚美目緊盯著程宗揚。良久,她紅唇輕動,吐出幾個字:「太乙真宗!」   口氣雖淡,卻充滿刻骨仇恨。   程宗揚持刀叫道:「死妖婦!我的九陽神功是王真人親傳!有種就來吧!」   這妖婦與王哲仇深似海,看她的神情,多半在王哲的九陽神功下吃過大虧,才在五原城蟄伏多年。這會兒身邊雖然多了秦檜和吳戰威,但遠處的石府護衛已經被殺散,那些女護衛隱匿在黑暗中,隨時都可能出現,算起來仍是敵眾我寡。眼下唯一機會就看九陽神功能不能克制住蘇妲己的妖術了。   秦檜拋下鋼刀,接著搶先動手;此時性命交關,他不再留手,一出手便是自己的得意招術「驚魔指」他大袖飄飛,食指、中指輪番攻出,猶如鐵筆,一指一指點在蘇妲己妖幻無狀的絲帶上,不時發出勁氣交擊的細微爆響。   蘇妲己一條絲帶將秦檜的驚魔指盡數擋下,一邊緊盯著程宗揚,似乎對他顯露的九陽神功忌憚萬分。   程宗揚好不容易擺脫敗局,見狀當即加入戰團。匕首蘊含著九陽真氣的珊瑚鐵光芒大作,雪亮刀光狂飄般朝蘇妲己攻去。   蘇妲己飄飛的絲帶與匕首一觸,頓時像被烈火燒到般變色,邊緣捲起。那妖婦杏眼含怒,忽然素袖一翻、玉掌伸出,與秦檜的驚魔指硬拚一記,右手的絲帶從腰側飛起,利刀般直刺程宗揚小腹。   程宗揚用匕首挑向絲帶,正待用力劃斷,那條絲帶忽然一滑,水一般繞過匕首的鋒刀,避開九陽真氣正中自己腹側。   程宗揚大叫一聲,他右手的匕首被蘇妲己的虛招引開,只能用左手緊緊抓住絲帶,腹側被絲帶刺入寸許,鮮血飛濺。   「死奴才,」   蘇妲己厲叱一聲,絲帶筆直遞出,要從程宗揚腹側對穿而過。   程宗揚身不由己地向後飛去,接著腳下突然一空,已經退到湖岸邊緣。他試著抓了一把,沒能抓住湖岸,身體像岩石般從湖岸墮下,片刻後「篷」的濺起1片水花。   如果剛開始蘇妲己還有意留程宗揚一條性命,這時已經是殺意畢現。她擋住秦檜的纏擊,接著飛身而下,銜尾追去。   吳戰威撲到岸邊,黑沉沉的水面已經看不到人影。他解衣要往下跳,秦檜比他更快,足尖毫不停留地在岸邊一點,流星般躍入湖中。   夜色下,湖水漆黑如墨,幾個漣漪遠遠擴散過來,周圍聽不到絲毫聲息。   片刻的沉寂之後,一片眩目的白光突然亮起,方圓百餘步一片湖水被白光照得通明。耀目白光中,蘇妲己妖艷身形飛向天際,她華麗的羅裳半幅破碎,裸露的雪白肉體在白光中彷彿透明。   接著一條身影蛟龍般從湖中躍出,人未至,一枝瑩白的弧錐已經劃破天穹,四射的光芒令群星都為之黯然。   吳戰威張大嘴巴,看著蕭遙逸突如其來的一擊刺中蘇妲己飄飛的絲帶。蘇妲己彷彿被狂風捲住,破碎衣裙同時飛舞起來,那條朱紅色絲帶螺旋狀向後激射。緊接著一個身影鬼瞇般閃出,秦檜食指微勾,一指點在絲帶中段。   蘇妲己發出一聲淒厲尖嘯,被龍牙錐掃到的玉臂進出一片血花。她身形微閃,逸出白光的範圍,遠遠消失在夜色中。   蕭遙逸與秦檜同時追了上去。兩人姿勢大不相同,蕭遙逸將龍牙錐橫咬在口中,半身浸在水裡,在湖上劃出一道水線。秦檜則是使出登萍渡水的輕功,在湖面疾掠如飛。看起來秦檜的身法更高明,但兩人速度相差無幾。   白光漸漸黯淡下來,程宗揚無力地躺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喘著氣。一雙柔軟的手臂托在他頸後,使他不至於溺水。   小紫甜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程頭兒,你好慘哦。 」程宗揚吐了口水,喘著氣道:「死丫頭,看我倒楣妳是不是很爽啊?」   「哪兒有啊,人家是關心你嘛。 」小紫一邊說一邊扶住程宗揚的手腕,將傷口包紮起來。 第五章、掌誓   劫後餘生,程宗揚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這麼好運。蘇妲己緊跟著躍入湖中,與自己只相差一線。眼看她的絲帶就要劃斷自己的喉嚨,身後突然多了一雙溫軟小手,拉著自己以驚人的高速脫離蘇妲己的攻擊範圍。然後藏在水下的蕭遙逸出手截擊,將那妖婦逼退。   「死丫頭,妳怎麼跑這裡來了?」   「人家才不想呢。都是那個蕭傻瓜,說留我一個人在家裡不安全,非要拉我來。」   程宗揚笑了一聲,「那傢伙是怕黑,不敢一個人走夜路,不好意思告訴妳就是了。 」小紫撇了撇嘴,「真沒用。 」「可不是嘛… …」   程宗揚動了動身體。絲帶沒有穿透腹腔,只是在腹側留下一個寸許深淺的傷口,另外幾處也都是皮外傷。經過殤侯的指點,自己把死氣盡力轉化為真元,以前那種真陽外溢的情形已經很少出現。但生死根把死氣轉化為生機的機能仍在,雖然沒有以前誇張,但傷勢癒合速度也比常人快了許多。   這幾個月來受傷已經成為家常便飯,讓程宗揚積累豐富的經驗。根據經驗判斷,這些傷勢都不要緊,最重的一處仍是在鷹愁峪被長槊刺中的一處。畢竟槊鋒刺入兩寸,這種貫入傷比起體表半尺長的傷口更難癒合。   程宗揚閉上眼睛,感受著傷口隱隱跳動著傳來的灼痛感。小紫細軟的手指在傷處撫過,帶來酥軟觸感,讓痛楚減輕許多。   「死丫頭。」   「嗯?」   程宗揚歎了口氣,低聲道:「我後悔了… …」   小紫出奇地沒有作聲。   隔了一會兒,程宗揚訝道:「死丫頭,妳轉性了?怎麼不嘲笑我?諷刺我?挖苦我?污辱我呢?」   小紫撇了撇嘴。「你讓我怎麼嘲笑你?」   「妳可以說——我早說過殺死她,可你這個大笨瓜偏偏不肯,這下好了,被人家反過來咬了一口吧?活該! 」「真討厭! 」小紫把程宗揚的腦袋浸到水裡,「不要學我說話,」   「程宗揚鑽出來,抹了把水道:「誰學妳說話了?我只是把嗓子捏細一點。 」笑鬧幾句,程宗揚心頭鬱結的悶氣消淡一些。他揉了揉面孔,低聲歎道:「我真的是後悔了。在建康城咱們完全有機會幹掉她,就是殺不死她也能留下她半條命,結果我一時心軟,害死兩名兄弟。 」「大笨瓜,誰讓你放過她的。 」程宗揚歎了口氣,「說到底,我跟她並沒什麼深仇大恨,雖然被她烙了個奴隸印記,但現在也看不大出來了。我設計對付她頂多是想出口氣。」   「傻瓜!」   小紫給了他一個簡短的評語。   程宗揚沒想到蘇妲己的報復會如此凌厲,這次死了兩名兄弟,下次再遇上她,也許損失會更大。   剛才蕭遙逸的一擊,自己沒看清他用的是什麼手法,但能看出蘇妲己在那隻小狐狸手下傷得不輕。小狐狸和秦大奸賊兩個人一起追殺,無論能不能得手,總歸安全無虞,不用自己擔心。倒是小紫,剛才從蘇妲己手下拉了自己一把,似乎受到勁力的衝擊,這會兒游水的速度也比平常慢了許多。   「死丫頭。 」「嗯?」   「妳剛才游那麼快,是不是變身了?」   「我才不告訴你。」   程宗揚忌妒地說:「不許讓別人看妳變成魚尾的樣子。」   「才不會讓別人看到呢。」   程宗揚突發奇想。「妳變成魚尾,褲子怎麼辦?」   「討厭!」   「哈哈… …哎喲!」   「活該。讓你笑,肚子痛了吧。別動!」   程宗揚倒抽著涼氣道:「死丫頭,妳小心點… … 」小紫一手按住他小腹的傷口。程宗揚躺在小紫臂間,身體隨著莫愁湖水起起伏伏,被她帶著朝湖岸游去。   一輪殘月穿過雲層灑下淡淡光輝,水天宛如一色。程宗揚禁不住想就這樣睡去,直到長夜過盡,陽光來臨。   蕭遙逸抹乾身上的水跡,把巾帕丟在艙中,然後一撩新換的袍服,坐在程宗揚對面的籐席上。   「我派去的人剛跟出建康,就被那妖婦甩掉了。 」蕭遙逸道:「接到消息我便趕到玉雞巷,幸好紫姑娘無恙。 」程宗揚也換了乾衣,腹側傷口被重新包紮過,半倚著籐席,有氣無力地說道:「你算得倒准,正好趕到。 」「僥倖而已。 」蕭遙逸道:「蕭某對建康比秦兄熟悉得多,從湖上趕來終究快了一步。那妖婦被我和秦兄聯手擊傷,至少有一、兩個月難以復原。吃過這次虧,她即便養好傷也未必敢再來找程兄的麻煩。 」程宗揚心裡暗叫不然。那妖婦發現自己身懷九陽神功,必然把自己當成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   秦檜道:「今日之事多謝小侯爺援手。在下一向自負武功,見到小侯爺的身手,方信人外有人。」   「秦兄太歉了。 」蕭遙逸開心地大笑道:「要論起武功,蕭某怎麼敢和秦兄源白黑魔海的絕技相提並論呢?」   秦檜洩了底子,露出真功夫,聽到蕭遙逸口氣中流露出的濃濃敵意,眉峰頓時一揚。   程宗揚苦笑一聲。「小狐狸,你早看出來了吧?」   「談不上早。 」蕭遙逸收起笑容,冷冰冰道:「貴屬吳長伯當日在鷹愁峪使出大力金剛臂,蕭某才知道程兄這池水不是一般的深啊。」   秦檜剛要開口,卻被程宗揚攔住。「行了,小狐狸,別板著你的臭臉。大家既然是朋友,也不用藏著掖著。沒錯,會之和長伯都與黑魔海大有淵源,簡單地說,他們是黑魔海毒宗一支,和現在黑魔海的當家人不是一回事——這樣說行了吧?」   蕭遙逸露出古怪表情。「黑魔海毒宗?鴆羽殤侯?干!你既然從南荒來,我早就該想到的!」   程宗揚小心問道:「你們那位岳帥跟殤侯沒什麼仇吧?」   蕭遙逸脖子一梗。「怎麼沒有!」   「我就知道!」   程宗揚指著蕭遙逸叫道:「你們那位岳帥滿世界都是仇人!媽的!把他的仇人都叫來,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他了! 」蕭遙逸訕笑道:「也不能這麼說… …其實岳帥還是有幾個朋友的——嗯,紅顏知己,紅顏知己。你別急啊,其實岳帥和殤侯沒有什麼了不得的深仇,說起來,我們岳帥還吃了點虧。」   「岳鵬舉還有吃癟的時候?這個我喜歡,說來聽聽!」   蕭遙逸摸了摸鼻子,又看向秦檜,為難地說道:「其實就是岳帥遇到一個女人,沒想到和殤侯有關係,結果… … 」蕭遙逸吞吞吐吐道:岳帥帥雖然佔了點便宜,但足足有兩個月近不了女人… …「程宗揚嘿嘿笑道:「那女人不會姓葉吧?」   「原來程兄知道?」   「我知道個屁啊。岳帥佔了人家的便宜,但岳帥的女人也被殤侯上過——會之,你別揪鬍子,我就不信放著碧姬那樣的蕩婦,殤侯會不去試試,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麼好裝的?」   程宗揚道:「這件事大家就算扯平好了。至於岳帥當年清剿黑魔海,和殤侯沒有再結仇吧?」   蕭遙逸道:「岳帥倒是想報仇,但沒找到人。岳帥在風波亭出事後,我們才聽說殤侯在南荒隱居。」   「過去的事就算了。 」程宗揚道:「黑魔海巫毒二宗早就分道揚鑣,我敢打賭,如果有機會往對方背後插一刀,兩邊都不會手軟。既然這樣,大家為什麼不能合作呢?」   蕭遙逸一把拉起袖子,露出肌肉結實的手臂,拍著桌案道:又合作?殤侯名聲很好嗎?再怎麼說,他們也是黑魔海的妖人!「程宗揚抹了把臉,苦笑道:「小侯爺,你也太直接了吧?當著面就罵上了,話說這狠,咱們後面還怎麼談?」   蕭遙逸叫道:「這種事有什麼好談的?又不是做生意! 」程宗揚提醒道:「別忘了,我可是生意人。世上有什麼事不能談的?話說敵人的敵人是朋友,你們和殤侯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何必一聽黑魔海就擺出打打殺殺的架式來呢?」   蕭遙逸哼了幾聲,然後道:「這事我要知會孟大哥。 」「孟老大那邊我去說。老實告訴你,小紫那丫頭在南荒一直都是殤侯照顧的。有這分交情在,你們星月湖好意思和殤侯喊打喊殺嗎?」   「是嗎?」   「你以為她怎麼活下來的?」   蕭遙逸終於被程宗揚說動。又口不合作不是蕭某能決定的。但在建康… … 「蕭遙逸抬起手掌,」   不與殤侯為敵,蕭某還能做到。 「秦檜出掌與他輕輕一擊,雙方算是立下互不侵犯的契約。   蕭遙逸恢復從容,笑道:「你下午不在城裡,不知道宮裡發了詔書把王丞相痛罵一頓。 」「哦,王處仲得了鎮東將軍的職位?」   「沒有。連自家人都不支持,王處仲只好上表推辭了。 」說著蕭遙逸大笑兩聲,似乎鬆了口氣。   程宗揚奇道:「王處仲到底是個什麼人?讓你這麼忌憚?」   蕭遙逸推開舷窗,船隻已經從莫愁湖進入大江,再往前便是秦淮河。   「琅琊王家在晉國根深蒂固,王永一相大權在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門徒故吏滿朝都是。不過王茂弘生性疏淡,不喜生事,倒也罷了。王家其他人我也不放在眼裡,唯有王處仲… … 」蕭遙逸道:「那傢伙生性堅忍,野心勃勃,他若執掌兵權必成大患。」   秦檜欲言又止,程宗揚道:「有什麼話儘管說吧。看在殤侯的面子上,小侯爺也不會和你計較。」   秦檜道:「既然王駙馬力辭,小侯爺何不自己來做這個鎮東將軍呢?」   蕭遙逸眼睛精芒一閃,旋即搖頭道:「不可。我們蘭陵蕭家已經有了禁軍的兵權,六鎮的州府兵絕不可能再落入我手中。 」「那麼謝家呢?」   蕭遙逸用折扇輕拍掌心,良久道:「謝幼度已經離開長安了。」   程宗揚道:「謝幼度?誰啊?」   「謝無奕的嫡子,謝萬石的姪兒。 」蕭遙逸道:「那小子比我還年輕幾歲,十年前去了長安的皇圖天策府。這白說,琅琊王家我忌憚王處仲,謝家我最忌憚的就是謝幼度。北府兵是謝家一手組建,謝幼度生下來就帶著軍職,那小子若直接去軍中赴任,連詔書也不必下。 」程宗揚心裡一緊:「你是說北府兵會聽謝家的?」   蕭遙逸沒有回答,反而道:「身在亂世,哪裡有比兵權更要緊的?謝家、王家、庾家、桓家都各有兵權在手,真正沒有兵權的反而是司馬家。」   程宗揚暗想:難怪晉國朝局是臣強主弱,莫說晉國帝王大多庸碌無能,即便有一兩個英主,面對這種局面也只能束手無策。歷史上,東漢之後,魏、晉、宋、齊、梁、陳四百年間接連權臣篡政,直到唐代推行府兵制才結束權臣擁兵自重的歷史,隨即又出現藩鎮割據的局面,再到宋代推行文官制度才從制度上解決兵權問題,付出的代價卻是軍事力量的虛弱。   蕭遙逸有些心神不寧地坐了片刻,然後道:「紫姑娘呢?」   「累了,睡覺呢。」   蕭遙逸拋開心事,用折扇敲著掌心,嘖嘖讚歎道:「紫姑娘的水性真好,一聽說那妖婦找你麻煩就急著趕來。為了趕到那妖婦前面,我們從湖上過來,紫姑娘入水就像游魚一樣,我差點就趕不上她。 」程宗揚裝傻道:「海邊的野丫頭,在水裡游慣了。 」蕭遙逸歎道:「這些年紫姑娘吃了不少苦,我們兄弟想起來心裡有愧。」   「你慢慢慚愧去吧。 」程宗揚伸了個懶腰,「我可要睡了。 」「呼… … 」程宗揚壓在那張白滑的雪臀上,長長吐了口氣。   那具豐膩胴體赤條條伏在榻上,妝扮艷麗的卓大美人像娼妓一樣順從地舉著雪臀,用蜜穴撫慰著主人的陽具。   小腹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今天吸收不少死亡氣息,程宗揚急需將冗雜的餘氣發洩出來,因此不顧夜色已深,一回到玉雞巷便找上卓雲君。   卓雲君還是第一次使用背人體位,當她解下小衣,把又圓又滑的大白屁股舉到自己面前,程宗揚頓時勃起如鐵。他抱住卓雲君的腰肢,從後面干進她軟膩的美穴,直到陽具盡數進入她體內,才俯在她光滑的軀體上,伸手把她雙乳握在手中。   卓雲君雙乳肥滑圓聳,揉捏時,兩團白生生的乳肉軟膩如脂,充滿誘人觸感。她用雙膝承受程宗揚身體的重量,臀部敞露的蜜穴被主人火熱的陽縣暈不客氣地佔據,脹得微微作痛。   她雙乳被小紫調製的天女酥浸過,乳肉敏感之極,此時被主人手掌抓住,渾身的肌膚都立刻輕顫著收緊。   主人結實的腹肌壓在臀肉上,充滿雄性的強壯氣息,那根粗壯肉棒撐開蜜穴,壓迫在自己體內最柔膩的蜜肉上。自己只能順從地舉起臀,將自己最隱密的部位裎現出來,供他享用。那種屈辱而羞恥的感覺使卓雲君閉上眼睛。   主人低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卓美人兒,妳的屁股好美,白光光又圓又大,幹起來好舒服。「卓雲君玉頰頓時脹紅。這樣污辱性的話語她已經聽過許多,但每次聽到都引起她心底強烈的羞恥感。卓雲君反覆告訴自己要忍受,只需要一千次這樣的羞辱,還清欠他的債,自己就可以解脫了。   聲音再次傳來,口氣充滿誠懇意味。「我是說真的。妳皮膚真好,又白又滑,一絲皺紋都沒有,像精瓷一樣白淨,還香噴噴的。 」似乎怕她不信,程宗揚又發誓般加了一句,「騙妳是小狗!」   身下的美婦僵了片刻,「噗嗤」一聲笑出來。卓雲君垂著頭,緊繃的身體軟化下來。   知道他是真心實意的稱讚,不是拿自己笑譫,卓雲君潛意識中的抗拒終於瓦解。   火熱的陽具仍留在體內,卻不再感受到屈辱,而是一種微微脹痛的緊密感。   卓雲君柔順地挺動雪臀,迎合陽具的進出。如果說以前她像一個含恥忍痛奉迎主人的女奴,現在的她更像一個剛剛知曉性愛滋味的熟艷婦人,羞澀中帶著柔媚的喜悅。   沒有什麼能比肌膚交接這樣親密地接觸更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程宗揚有些驚詫地看著身下的美婦褪去生澀,像一朵華美的牡丹般冉冉盛開,流露出蜜汁般甜美的風情。   每個人都會對真心讚美產生喜悅,即使淪落為娼妓也不例外。早知道讚美有這種效果,自己應該多說幾句好聽的。   最後的心結被打開,身下的美婦像換了個人,變得穠艷生姿。她伏在榻上,讓程宗揚從後面抽送幾百下,然後又翻過身子,雙腿張開,讓他從正面進入。   火熱的陽具在蜜穴中進出,卓雲君下體春潮湧動,陽具每一次抽送都傳來溼媚的膩響。她豐美雙乳聳翹著,乳頭硬硬翹起,芙蓉般臉龐升起醉人的紅暈。   那兩條雪白的美腿大張,嬌艷陰戶被一雙大手剝開,烏亮陰毛間綻露出穴內紅膩的蜜肉,柔嫩穴口被一根結實的陽具撐滿,隨著陽具的進出來回滑動,不時溢出清亮淫水。   程宗揚腰身用力一挺,身下的美婦低叫一聲,然後咬住唇辦。看著美婦羞媚的神情,程宗揚壞笑道:「是不是又頂到了?」   美婦蹙起眉,含羞道:「你又頂到人家花心了…… 」程宗揚笑道:「這 是第幾次了?」   卓雲君羞窘地避開他的視線,小聲道:「我數不過來了… …」   程宗揚撩起她的髮絲,笑道:「妳剛才怎麼說的?」   卓雲君紅著臉道:「奴婢說… …主子騎在奴婢屁股上,每次都干到奴婢的花心。   主子的陽物好硬,奴婢的花心太嫩,承受不住… …求主子換個姿勢… … 「程宗揚咧開嘴,壞笑道:「已經換過了,怎麼辦呢?」   那美婦瞇起眼睛,目光溼溼地望著他,臉上露出討饒的表情。忽然她眉毛動了一下,想起來道:「讓奴婢在上面,好不好?」   程宗揚訝道:「倒澆蠟燭妳也會?」   卓雲君不好意思地說:「紫——媽媽教過奴婢,說主子累的時候,讓奴婢在上面伺候… … 」幹了這麼久,腹側正隱隱作痛,聽到她這麼說,程宗揚不客氣地坐到榻上,一把抱起卓美人兒放在自己膝上。   卓雲君兩腿發軟,溼膩玉股與他身體一觸,頓時雪臀一顫,險些從他膝上滑下。   那美婦釵子溜到一旁,長髮散開,裸著白滑身子騎在程宗揚身上,張開手扶在榻上,微微嬌喘,那對豐滿的雪乳不住起伏。卓雲君勉強撐起身體,一手摘下釵子,目光落在程宗揚腹側染血的繃帶上,不由一閃。   她丹田雖然沒有半絲真氣,多年苦修的見識仍在。只一眼就看出程宗揚腹側傷口的位置正在要害。如果用釵尖刺進他的傷口,只要刺進寸許就足以使他重傷。這時夜色已深,周圍寂無人聲,自己完全有機會在他恢復行動之前逃出這處暗室… …   卓雲君目光閃爍,握著釵子的手指捏得發白。良久,她朝程宗揚一笑,把釵子丟開,然後一手扶著他的陽具,抬起雪臀,對著他的陽具緩緩坐下。   程宗揚渾然不知自己剛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他靠在竹枕上,目光停在卓雲君下腹,一邊拿起旁邊的燈盞。   卓美人兒出奇地乖巧,她一手扶著自己的陽具,一手分開下體,將蜜穴與陽具結合的部位暴露在燈光下,毫不避諱自己好色的目光,甚至主動挺起下體,讓自己觀賞她用性器套弄陽具的淫姿艷態。   「卓美人兒,妳下邊生得真美。」   程宗揚讚歎道:「兩片小嘴紅紅嫩嫩,又漂亮又乾淨。 」卓雲君輕柔地聳動雪臀,小心避開他腹側的傷口。豐膩的雪臀在腹下和大腿上磨擦,傳來誘人觸感。   「你的東西好硬… … 」卓雲君臉上飛起紅霞,媚眼如絲地呢噥道。   程宗揚見過最牛的漢子要數武二郎,主要是那傢伙臭不要臉,逮著機會就跟蘇荔胡搞,讓自己看了幾次活春宮。   和武二爺航母級的傢伙比起來,自己的尺寸只能說正常。不過男人不是只講尺寸,形狀、硬度和溫度也很重要。據畫舫的芝娘說,自己的陽具屬於鵝蛋型,頂部粗圓、根部略細,是最易讓女子高潮的一種。此時陽具進入這美婦體內,讓她的性器結合得緊密異常,硬度更是足以自傲。   看著這個風姿綽約的美人兒赤條條騎在自己身上套弄,胸前兩團渾圓的乳球沉甸甸來回搖擺,程宗揚禁不住伸出雙手,一手一個,抓了個結實。   卓雲君雙頰更顯嬌紅,她敏感的雙乳被程宗揚拿在手中把玩,挺翹的乳頭愈發鼓漲。   程宗揚笑道:「卓美人兒,妳的奶子好像脹大了呢。 」卓雲君肌膚傳來一陣輕微戰慄,她雙乳被捏得變形,體表溫度迅速升高,雪滑乳肉更加豐滿滑膩,充滿迷人的彈性。   程宗揚好奇心起,張開手掌圍住她的乳房量了一下。卓雲君的乳房比自己兩手張開還要略大,從乳根到乳尖的高度超過一掌,介於D罩杯和E罩杯之間,呈現完美的半球形,份量更是沉甸甸的壓手。   卓雲君乳房下方尤其敏感,當程宗揚一手托住她的乳根揉捏時,身體頓時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程宗揚一整天沒有刮臉,下巴露出青色的胡根,他捧起卓雲君的雪乳用下巴胡根磨擦,逗得那美婦嬌呼連連,套在陽具上的美穴不住收緊,穴中淫液四溢。   忽然美婦乳側雪膩的皮膚上升起一片梅花般的紅暈,接著又是一片。程宗揚記得有些女子在交合時因為興奮導致乳房充血而出現情斑,沒想到會在卓雲君身上見到。   他大為興奮,翻身把動情戰慄的美婦壓在身下,用力挺弄起來。 第六章、借將   「哎喲! 」程宗揚慘叫著睜開眼睛,「死丫頭!要殺人啊!」   小紫一臉愧疚地收回手。「對不起,人家以為你的傷已經好了呢。」   「妳傻啊!哪兒有這麼快的!我干!妳再用力點就又流血了。 」程宗揚氣恨地搗住小腹。「沒看到我傷這麼重嗎!」   小紫哂道:「那你還有力氣搞人家卓婊子?」   程宗揚一時語塞,陰著臉道:「我不搞她難道搞妳?」   小紫哼了一聲,抱起旁邊的獅子狗雪雪。   程宗揚終究有些不好意思,過了片刻訕訕道:「妳手段不錯啊,卓美人兒現在乖得很,這都是妳的功勞啊。」   小紫露出一絲小狐狸般的笑容,柔聲道:「程頭兒,人家才不吃這一套呢。誇人家兩句就想人家給你澆蠟燭,只有傻瓜才幹呢。 」原來都被這死丫頭聽到了。程宗揚厚著臉皮乾笑兩聲:「妳用的那個什麼天女酥很厲害啊。卓美人兒奶子本來就不小,干到後來比開始還大,我一隻手根本抓不住二小紫若無其事地說道:」   卓婊子的奶子每個圍長一尺三寸,重一斤四兩,動情時脹大到一尺六寸有七,重一斤九兩——只有你這個傻瓜才不知道。「程宗揚奇道:「還有這種事?」   「她還沒奶過孩子,當然會了。 」小紫抬起雪雪兩隻前爪,笑吟吟道:「程頭兒,想不想看雪雪跟你的大美人搞?」   程宗揚冷笑道:「少來唬我!我已經看過了!這是條母狗!」   「這是條閹狗啦。 」小紫眨了眨眼睛,「知道它什麼時候被閹的嗎?」   程宗揚臉色有點發僵。「不會是妳干的吧?」   小紫偷笑道:「你猜它的小弟弟去哪兒了?」   程宗揚克制住心底的怯意,乾笑道:「哈哈,不會是妳把它煲湯了吧?」   「才不是呢。人家把它炮製成干物,裝在雁兒的娃娃身上… 」程宗揚暗中抹了把汗,只要不是拿來對付自己就好。難怪這死丫頭整天抱著雪雪,原來把那個小畜牲要命的東西給搶走了。   「然後人家往上面滴了一滴血。 」程宗揚冷汗頓時淌了下來,用變調的聲音道:「誰的血?」   小紫同情地說道:「好可憐,程頭兒,你都快嚇死了。」   「媽的!」   程宗揚叫道:「妳再給我玩什麼巫術,我跟妳沒完!」   「是蘇妲己的血啦。 」程宗揚長出一口氣:「怎麼不早說!把話說清楚,別再跟我要花樣!干!遲早要被妳弄出心臟病來!」   「我如果告訴你,血祭的結果是那個女人還是處女,你信不信?」   程宗揚下彎的唇角慢慢抬起,最後變成誇張大笑,他笑得直打跌,用力拍了幾下桌子,指著小紫笑道:「什麼狗屁法術!哈哈哈哈!」   小紫撇了撇嘴。「信不信由你啦。」   「信!我當然信!那妖婦幹過的男人能從我坐的地方排到雲老哥家門口,還得是兩人一排!處女,哈哈哈哈!」   小紫嘟起嘴,「你真和她有一腿?」   程宗揚止住笑聲,疑惑地說:「有關係嗎?」   「哪你怎麼知道她不是處女?」   「妳傻啊!是不是處女非要幹過才知道?妳見過那麼風騷的處女?」   小紫忽然拿出一隻木偶,木偶雕工很粗糙,外形像一個女人,又像一隻踞伏的動物,在木偶額頭的位置有一滴細小血跡。   「哼哼!我就知道妳騙我!本來就是條母狗,還說閹了的。 」程宗揚拿起木偶,「這是什麼?」   小紫拿出一根細針黥在木偶額頭的血跡上,然後抱起雪雪。那條小獅子狗打呵欠一樣張大嘴巴,渾身雪白絨毛膨脹起來,像一個可愛的雪球。忽然剎那間雪雪雪白絨毛轉為漆黑的顏色,原本可愛的模樣也變得陰森恐怖。   小紫抬起狗爪按在針尾,讓變成黑色的雪雪淌出一滴血,與木偶上的血跡融合。   程宗揚張大嘴巴,看著那條妖狗又恢復原狀,變成雪絨絨的模樣,閉著眼在小紫懷裡打呼。   「這……這是怎麼回事?」   「雪雪 是條黑獅犬呀,傳說是妖精的一種呢。 」小紫把雪團般的小狗抱到臉側,「可惜牠太小了。」   程宗揚瞠目結舌,半晌才狂叫道:「你們在搞什麼鬼?怎麼把妖精都弄進來了!」   小紫做了個鄙視的表情,對他的驚詫表示不屑。「程頭兒,你真是土狗。妖精有什麼大不了的?雪雪最聰明了,知道混在一般的狗狗裡讓人認不出來。 」「怪不得妳整天抱著牠,我還以為妳轉性了呢!」   程宗揚叫道:「原來你們是一夥的!媽的,這狗崽子要不是妖怪,妳早把牠掐死了吧!」   小紫白了他一眼,抬起下巴,「瞧!」   黑獅犬的血液順著針尾淌下,與木偶上的血滴一觸,隨即被逼開。程宗揚看著那滴黑狗血在木偶表面蕩起漣漪般的細紋,一圈圈散開,最後消失不見。半晌他莫名其妙地抬起臉:「什麼意思?」   「她身上有克制其他巫術的法寶,」   小紫道:「或者是禁咒。 」程宗揚心裡忽然一動,想起與蘇妲己交手的緊要關頭,是她身上一絲奇異力量幫助自己突破到入微的境界。當時自己無暇理會,這會兒回憶起來,那股力量的氣息熟悉異常,倒有些像是… …九陽神功!   程宗揚緊張地思索著:蘇妲己隱身五原城與王哲脫不了關係,可能是被王哲擊傷,或者被設下某種禁制才不得不收斂。   程宗揚想起蘇妲己身邊眾男環繞的一幕,當時只覺得她荒唐淫浪,現在想起來,那麼多男人卻只是摸摸她的手腳而已,再想到自己與她交歡時的情形,那妖婦分明慾求不滿,似乎很多年沒有和人歡好過。否則以她的淫蕩,身邊男人無數,怎麼會一見到那根情趣按摩棒就禁不住試用?   程宗揚越想越有道理,他把自己的懷疑告訴小紫,最後道:「她身上的禁咒肯定來自太乙真宗。哼哼,看來我要去龍池一趟,找個太乙真宗的人仔細打聽一番了。」   小紫驚訝地看著他。「程頭兒,你是不是糊塗了?」   程宗揚不高興地說:「找太乙真宗的人怎麼了?我以前見過的藺老頭就很上道。 」他盤算道:「小狐狸說那妖婦受了傷,要一兩個月才能恢復,找個機會我要去龍池拜訪一下太乙真宗的總壇……喂,死丫頭,妳翻什麼白眼啊?」   小紫翻了翻眼睛。「我還以為你在裝傻,原來是真傻。 」她踮起腳尖,扯住程宗揚的耳朵:「大笨瓜!剛搞過人家就忘了!」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一拍腦袋:「卓美人兒!我這就去問她!」   「沒時間啦。」   小紫道:「雲老爺子已經等了你半個時辰。」   「干!怎麼不早說!」   雲蒼峰沒在書房等候,而是坐在院內的樹蔭下。旁邊易彪和吳戰威一人蹲在一塊石頭上,正聊得口沫橫飛。   「多虧程頭兒給的藥,老易這回算是撿了條命!」   易彪道:「我回營的時候,營裡的醫官還說我這條手臂算是廢了,沒想到半個月時間就長得結結實實。醫官看到下巴險些掉下來,整天圍著我問用的是什麼藥。後來我被問煩了,正好聽說程爺的名頭,就說這是盤江程家的藥,一斤黃金才換一丸,哈哈!」   吳戰威嘿嘿笑了兩聲:「這回哥哥可搶先了一步… … 」「什麼事啊?」   易彪看著他的表情,忽然一拍大腿,「那個小寡婦?」   吳戰威汕汕道:「不是那個… …一會兒別提啊。」   說著他扯開喉嚨,「河翠!阿翠!過來見見我的生死兄弟!「翠煙掀簾出來,屈膝朝眾人福了幾福。她仍是昨日來時的打扮,遍體珠翠,容貌艷麗,舉止優雅,不僅易彪眼都看直了,連雲蒼峰也為之動容。   「這是易兄弟!跟我比親兄弟還親!這是雲老爺子,雲家三爺,我一直當老哥哥來敬。 」吳戰威大咧咧道:「往後叫叔叔、伯伯就成!」   翠煙嫣然一笑:「易叔叔,雲伯伯。」   易彪和雲蒼峰連忙回禮。   吳戰威笑得眼都瞇成一條縫,吹噓道:「這也是在建康,換作我們家那邊,小叔見嫂子可是要磕頭的。算了老易,今天就饒你一次。 」雲蒼峰笑道:「易兄弟的規矩免了,我這大伯的規矩不能免。 」他從袖中取出一小串黃澄澄的銖錢和一隻白玉指環遞過去,「來得倉促,沒有什麼東西,這算是見面禮吧。 」吳戰威叫道:「雲老爺子,你這是唱的哪齣啊?怎麼好讓你破費?」   那些銖錢不過一小串,但都是金銖,折成平常的銖錢足有幾十貫,已經算得上重禮,再加上那枚指環通體瑩白,沒有絲毫雜色,更是價值不菲。   兩口子遜讓一番,雲蒼峰卻堅持要給,最後翠煙不得不接過來,說道:「多謝雲伯伯。」   吳戰威道:「妳去忙吧。晌午好生做幾樣好菜,我要請兄弟們喝酒!」   「知道。 」翠煙含笑離開。   吳戰威攀住易彪的肩,擠眉弄眼地說道:「怎麼樣?屁股夠大吧?我告訴你啊,屁股大了好生養!生七、八個都不在話下。老易,別當你的大頭兵了,和哥哥一塊兒跟著程頭兒混吧!」   易彪道:「成!這次的事辦完,我就辭了軍職!」   外面傳來一個聲音,「易彪!可不許反悔啊!」   「程頭兒!」   程宗揚走過來,「這是你說的,事情辦完,過來給我幹活!」   易彪哈哈一笑:「只要程頭兒不嫌棄就行!」   程宗揚坐下來,「那地方還能住吧?」   雲蒼峰道:「我世居建康,竟然不知道還有那樣一處所在。」   這次輪到程宗揚驚訝了。「是嗎?」   雲蒼峰道:「玄武湖的灘島大多是水師練兵的營地,外人極少在湖中置業。他們在那裡萬無一失。」   「原來如此。 」程宗揚看了看左右,「長伯呢?」   「在前面跟秦兄說話。 」易彪赧然道:「在下本來不該過來打擾,只是記掛吳大哥,才央雲老爺子一同過來。 」雲蒼峰關切地說道:「聽說程小哥昨晚遇襲?」   程宗揚苦笑道:「是白湖商館的正主找上門來,還殺了我兩名兄弟。」   雲蒼峰眼中寒光一閃。   程宗揚道:「那妖婦也受了傷,有些日子不會出來了。 」雲蒼峰見他無恙,也放下心來,點頭道:「昨日祁遠過來見我,已經接了石灰坊加緊燒製,又按你的吩咐僱人挖掘黏土,不知道小哥又有什麼手筆?」   在那個世界最後的記憶,程宗揚對段強那句話印象極深,相信自己不會記錯。但僅僅一句話是否能造出水泥,自己心裡也沒有太多把握。程宗揚只好道:「雲老哥不用急,有一、二十天就知道分曉了。」   說著間道:「雲老哥今天找我不會是談生意的巴?」   「怎麼不是?而且是一樁大生意。」   易彪與吳戰威知道他們有話要說,起身到前面去研討刀法。   雲蒼峰拂去衣上的落葉,良久道:「影月宗的人已經到了,三日內臨川王會遣使入宮問安,如果再不能面見陛下,便會聯絡朝中大臣到宮城要求面駕。 」自己親眼見過左日帝雖然還剩一口氣,但人已經死了大半。臨川王只要不是白癡,這一著逼宮之後,緊接著便是舉事。   但程宗揚對臨川王的成功實在不看好——有蕭遙逸那個握著禁軍的小狐狸在暗處虎視眈眈,臨川王有十成把握也未必能得償夙願。何況他還沒有十成把握。   「目前尚書省差五兵曹上奏,稱建康近郊湖澤多有流民,疑相聚為寇,請調禁軍剿滅。」   雲蒼峰雖然沒有明言,程宗揚也猜出這是雲棲峰的主意,藉機把禁軍調離建康,方便他們行事。程宗揚見雲蒼峰神情古怪,笑道:「怎麼?朝廷沒有答應嗎?」   「書上丞相府,因為王丞相帶子弟跪辭鎮東將軍,耽擱幾曰,昨日原件退回。五兵曹早知王丞相不欲生事,準備滿篇道理誠請丞相調遣禁軍。 」雲蒼峰苦笑道:「誰知王丞相答覆說——若不容置此輩,何以為京都?五兵曹準備的滿篇道理竟然一字都用不上。」   程宗揚笑道:「這位王丞相還真寬容。」   雲蒼峰拈鬚長歎道:「我們都小看這位王丞相。王茂弘早年譽滿天下,豈是庸才。 」程宗揚忍不住道:「既然這樣,王爺何必心急呢?再等些日子有何不可?」   雲蒼峰道:「箭在弦上,不容不發。只怕遲則生變。 」剛才說到「王爺」兩個字,程宗揚心裡一動,想起徐寄臨死前的喊叫。   「在鷹愁峪伏襲我們的州府兵似乎與一位王爺有關,雲老哥覺得會是哪位王爺?」   雲蒼峰已經參詳良久,始終不得要領,搖頭道:「朝中王侯雖多,能使動州府兵的卻少之又少。除了臨川王,再想不起第二位來。」   程宗揚歎了口氣。連雲蒼峰都猜不出來,自己也不用想了,除非徐寄活過來才有答案。這條線索看來就此中斷了。   雲蒼峰忽然站起身,朝程宗揚鄭重地施一禮。   程宗揚連忙避開,「雲老哥,這是做什麼?」   「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小哥援手。」   程宗揚暗叫糟糕,硬著頭皮道:「雲老哥有什麼事儘管直說,能幫上忙的,小弟絕不推辭。 」「老五糾集亡命徒逾千,可惜儘是鳥合之眾。程小哥在南荒已經嶄露頭角,鷹愁峪一役更是聯合諸府家丁大敗水師精銳,臨陣不亂,指揮若定,擅長統籌烏合之眾有目共睹。老哥知道你不願瞠此渾水,只是此事關係我雲家乃至大晉興衰榮辱,不得不赧顏向小哥求援。」   程宗揚品味半晌才明白過來:「你讓我去指揮雲五爺召集的亡命徒?干!你不如一刀次死我算了!」   「若非小哥熟悉宮中路徑,老哥也厚不下臉皮來求你。」   程宗揚叫道:「雲老哥,你這不是厚臉皮,純粹是硬起心腸讓我去送死!讓一個小商人帶一幫不認識的人闖進宮裡造反,這麼天才的主意是誰想出來的! 」雲蒼峰攤開手。「但凡有半點主意,老哥絕不會來麻煩你。可惜老五手下悍匪不計其數,將才卻難得一見。 」「將才還不好找?易彪算一個吧?要論打仗,我給他當徒孫都不夠!」   雲蒼峰苦澀地說道:「易彪分身無術。若易虎還在……唉… …若程小哥執意不肯援手,老哥只有… … 」說著雲蒼峰一撂長袍,作勢欲跪。   程宗揚連忙扶住,陪笑道:「易彪分不開身,還有別人。秦會之你知道吧?還有吳長伯,這兩個一文一武,都是一等一的! 」雲蒼峰搖頭道:「這兩人雖是英才,怎及小哥威望昭著?」   「我有什麼威望啊。老哥放心,會之和長伯絕不比易彪差! 身手更是比我高明百倍!讓他們兩個去,比我強多了! 」程宗揚舌燦蓮花,幾乎把秦檜和基二桂吹噓成天神下凡,好不容易打動雲蒼峰。   雲蒼峰猶豫半晌,終於歎道:「也只好如此了。 」程宗揚剛鬆了口氣,忽然張大嘴巴,一手指著雲蒼峰,半晌才叫道:「雲老哥!   你就這麼算計我啊!「雲蒼峰一改戚容,大笑道:「老哥怎麼捨得讓你孤身犯險?」   程宗揚終於回過味來。雲蒼峰起初打的就是秦檜和吳三桂的主意,卻口口聲聲請自己幫忙,自己果然上當,不但把秦吳二人雙手拱讓,還覺得自己辜負別人的心意。   程宗揚啼笑皆非:「奸商啊奸商,連我這麼老實的人你都不放過。」   雲蒼峰撫掌笑道:「從南荒我就打你手下人的主意,沒想到到了建康,還是要走這條老路。 」程宗揚冷靜下來,問道:「聽說雲家主事的是六爺,自從小弟來建康一直無緣得見。難道這等緊要關頭,還要靠雲老哥自己奔走?」   雲蒼峰道:「我們雲家這一代兄分七人,老哥排行第三。幾位兄長和兄弟陸續故去,現在還能做事的只有老哥我,老五和老六三人而已。不瞞小哥說,六弟一直在洛暘、長安、鹹湯、臨安等□奔走,晉國一旦政局生變,能否得到天子認可,至為重要。」   這確實是件大事。如果無法得到天子認可,即使臨川王政變成功也難以坐上帝位。   雲蒼峰得了兩個力助,心懷大慰,笑道:「鄙宅清雲荷舫夜景頗有一觀,小哥若有閒暇,不妨帶上會之和長伯來園中消暑。」   程宗揚知道他是邀兩人到宅中詳談,說到底自己對政治仍不怎麼感興趣,本來想拒絕,但隨即想起一事二心頭微動,當即一口應諾。 第七章、若愚   清雲荷舫在雲宅西南角,設計者將園中原有的池塘加以開鑿,形成一個數畝方圓的池沼,池內偏植荷花。岸旁用巨石雕成舟舫,三面環水,坐在舫上如同月夜行舟。   此時荷花早巳凋零,翠綠如蓋的荷葉上林立著無數高高矮矮的蓮蓬,蓮房飽滿,別有一番殷實的風景。   雲家的菜餚風味佳妙,尤其是用新鮮荷葉裹著米粉、雞肉蒸出的雞塊,口慼嫩滑、滋味清香,令人讚不絕口。   秦檜和吳三桂已經知道這趟來的目的,兩人都是好事之人,正覺格局太小,聽到這等大事不禁心懷大動,見程宗揚發了話,當即應承下來。   這會兒在席間與雲棲峰談起行事細節,兩人一個膽大,一個心細;一個恃強凶悍,一個狡詐多端,雙方越說越投機,幾乎讓程宗揚插不上口,倒也樂得在一旁清閒。   別的不提,造反叛亂搞陰謀,這兩個傢伙是開宗立派的大宗師,雲家找到他們實在是走狗屎運了。   見雙方談得熱鬧,程宗揚摸了摸懷中的書卷,隨便找個藉口,獨自溜了出來。   雲宅這一帶程宗揚已經熱門熟路,輕輕鬆鬆就找到那處小樓。雲氏以玻璃坊起家,窗上都嵌著玻璃,樓上臥房隱隱透出燈光。程宗揚知道雲如瑤體弱,敲了敲門,不等應聲就推門進去。   樓內寂無聲息,程宗揚上了樓,輕輕推開臥室的房門,只見室內放著一張寬大的書案,案上放著一頁素紙,旁邊是一本翻開的書帖,紙上墨跡宛然,似乎是臨帖臨到一半。   潔白牆壁上插著一束孔雀翎,每根孔雀翎下都用一根細絲懸著紙條,上面寫著娟秀字跡,似乎是給孔雀翎毛起的名字。程宗揚開始覺得好笑,接著又心生慼然。要怎樣的寂寞才會給每一根孔雀翎起名呢?   裡面的內室用一道珠簾隔開,壁角放著一枝四尺多高的燭台,上面一枝白燭已經燒殘,燈芯結成一朵燈花,在燭焰中時明時暗。   程宗揚撩開珠簾,只見淡青色紗帳內,一雙瀅潤的美目正望著自己。   程宗揚訕訕道:「這麼早就睡了啊?」   雲如瑤擁著狐裘臥在帳內,烏亮青絲軟軟垂在枕上,潔白臉龐肌膚吹彈可破。她臉上微微一紅,輕聲道:「扭過臉好嗎?我沒穿衣服。 」程宗揚連忙背過身,聽著帳內窸窸窣窣的聲音,鼻端彷彿飄來一縷處子幽香,不覺心頭微蕩。   過了一會兒,雲如瑤的聲音傳來,「好了。」   程宗揚轉過身,只見她已經披上狐裘,將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只露出一張嬌美的面孔。   程宗揚笨拙地解釋道:「我和雲老哥談生意,談得晚了,想著來看看妳,還以為妳沒休息。」   雲如瑤低聲道:「謝謝你來看我。 」她像歎息一樣輕輕道:「好久沒有人來看我了。 」見她傷感,程宗揚連忙道:「我給妳帶了水果。」   他從袖中取出兩顆黑色果實,說道:「這是南荒的果子,當地人叫龍鱗果,外面看著不起眼,剝開裡面又軟又滑,像果凍一樣,特別甜。 」程宗揚剝開一個遞過去,「妳嘗嘗。 」雲如瑤接過來好奇地看著。「果凍是什麼?有些像荔枝呢。」   說著她嘗了一口,「好甜。 」程宗揚道:「本來他們連枝送來十幾棵,結果路上都壞了,只剩五、六顆還能吃的,連雲老哥我都沒捨得給。」   雲如瑤胃口平常,一般水果連半個也未必吃得下,這時吃了一顆只覺口齒生津,胃口似乎也沒有平常那麼涼了。   見雲如瑤吃得香甜,程宗揚也不禁露出笑意。這龍鱗果是下午才送來的,隨行的是殤侯幾名手下。聽殤侯派來的人說,龍鱗果是南荒部族送到殤侯處,再移送建康。   運來的除了一批珍寶,還有凝羽的口信,說在葉媼調理下,身體正在康復,也許用不了一年就可以離開南荒,讓他不用牽掛。   程宗揚一拍腦袋。「對了,我還給妳帶了書來。」   雲如瑤眼睛一亮,接過程宗揚帶來的書籍翻了幾頁,訝道:「這些是讖緯之學?」   「有趣吧。 」程宗揚道:「這可是禁書,妳看,這是說晉國的。」   雲如瑤看了一會兒。「咦,這裡說晉廢帝……說晉國這位陛下被權臣廢去帝位,原因是他有痿疾,三個孩子都是妃子跟別人生的。」   程宗揚一怔。「有嗎?」   「詔書寫的是:昏濁潰亂,動違禮度。有此三孽,莫知誰子。人倫道喪,丑聲遐布。今廢為東海王……」   雲如瑤奇怪地問道:「你沒看過嗎?」   程宗揚尷尬地說道:「太忙,沒時間讀書。 」其實那些大段大段的古文讀起來太吃力,自己都跳過去了。   雲如瑤翻看道:「好像都不准呢。 」程宗揚道:「不准就對了。妳就當閒書看吧。 」「好啊。 」程宗揚環顧四周,「妳喜歡看書,房間裡怎麼只有字帖呢?」   雲如瑤道:「哥哥說讀書太耗神,對病情不好,不讓我多看。」   程宗揚道:「也是,過兩曰我再給妳帶些散心的筆記小說來,看著不用費力氣。」   雲如瑤露出笑臉,「謝謝你。 」程宗揚不敢多留,站起來道:「妳慢慢看吧,我改天再來看妳。 」這裡是小姐的閨房,雖然自己不在乎,但肯定有人在乎,萬一讓人撞上,少說也要打折兩條腿。   雲如瑤露出依戀的目光,最後點了點頭。   程宗揚下了樓,推開門看了看,一溜煙溜回清雲荷舫。   整個建康有大大小小七八座城池,其中的東府城位於建康東南,本來是丞相府署,後來修建為城池。城雖然不大卻堅固異常,是建康城僅次於禁宮台城的堅城。   不過比起宮中的戒備森嚴,東府城的戒備如同兒戲,城上根本看不到兵丁,沿街叫賣的小販能一直走到丞相官署門前。   「王茂弘行的是黃老之術,以無為而治天下。 」蕭遙逸道:「如果是承平時節也未嘗不可,但國有大患而不去理會,只能說是尸位素餐。 」程宗揚打著呵欠道:「你要見王茂弘,幹嘛非把我拉上?」   蕭遙逸嘻笑道:「讓你見見晉國第一等人物嘛——到了。」   蕭遙逸跳下馬車,程宗揚只好跟著進了官署。   繞過影壁便聽到板子打在地上的「帕帕」聲,似乎裡面正在動刑。兩人一看,不禁失笑。   一個犯錯的官吏被剝官袍,按在階前挨打。掌刑的高高舉起板子,在空中繞了一圈,然後「啪」的打在地上,離那官吏應該挨板子的屁股隔了差不多一兩尺,只不過比個樣子而已,偏他還一板一眼打得認認真真。   蕭遙逸忍笑通名,丞相府的屬官進去稟報,片刻後出來請兩人人內。   蕭遙逸收起折扇,快步走上台階,來到內堂,遠遠便朗聲笑道:「丞相大人安好?」   王茂弘身材不高,頷下一叢鬍鬚收拾得整齊雅致,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特色,目光鋒芒不露,看不出多少譽滿天下的樣子。   「坐吧。」   王茂弘慢吞吞道:「看茶。」   蕭遙逸拂衣坐下,洒然笑道:「適才從階下過,見到貴屬受杖。那板子舉得上拂雲根、下擊地足,令人大開眼界。 」蕭遙逸揶揄他施刑徒具其表,王茂弘卻像是沒聽出來,他摩挲扶手,半晌才猶猶豫豫說追:「只怕還是重了些吧?」   看著蕭遙逸啞口無言的樣子,程宗揚暗自偷笑。碰上這個不知真糊塗還是裝糊塗的老傢伙,難怪這小狐狸吃癟。   王茂弘像剛想起來似的道:「世姪還兼著羽林郎,今日莫非是來談公事?」   蕭遙逸收起嘻笑,老老實實道:「正是。 」王茂弘擺了擺手,又了曰休沐,公事就免了吧。「然後自顧自道:」   剛才太原王家的老五子猷來,我問他現居何職,子猷尋思良久,說時常見有人牽馬來,自己似乎是個馬曹。我間他有幾匹馬,他說子日不問馬,怎麼知道有幾匹?我問他死了幾匹,他說未知生,焉知死。就這麼夾七雜八說了半晌,等他告辭離開,我才想起來他兩年前就做了禁軍的騎兵參軍——你說他糊塗不糊塗?「程宗揚聽得好笑,竟有人當了兩年官,連自己是幹什麼都不知道。   蕭遙逸一肚子的話都憋了回去,順著他的話道:「這樣糊塗也少見。 」王茂弘卻道:「子猷這人傲達放誕,視官位如敞履,唯以聲色為念,是個聰明人啊。 」禁軍由蕭遙逸老爹親自掌管,王子猷這個騎兵參軍當成這樣,大家真是其樂融融。蕭遙逸聽得明白,也只能裝糊塗,陪著王茂弘東拉西扯,又聽他吟了幾首詩,不鹹不淡地足足談了半個時辰,終於找到機會起身告辭。   王茂弘一直送到階前,拉著蕭遙逸的手呵呵笑道:「我年紀大了,外面人都說我昏憒,想來也有些道理,剛才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蕭遙逸唯唯諾諾,好不容易躬身告辭。   一上車程宗揚大笑起來。「我還是頭一次見你坐立不安的樣子。王茂弘有一手啊。   收拾你這頭小狐狸就跟玩一樣。 「蕭遙逸慘笑道:「何止有一手。再聊下去,我的底子就被他摸透了。」   「有這麼厲害嗎?」   蕭遙逸靠在廂板上,呼了口氣,喃喃道:「真是小看他了。 」王茂弘負手立在階前,望著遠去的車馬,背脊不堪重負似的微微佝僂。   屬吏過來道:二一十板已經打完了,請大人示下。「「唔,」   王茂弘點了點頭,良久擺手道:「讓他回去歇兩天吧。 」屬吏忍不住道:「大人,那廝私移內府財物,已經犯了重罪,何以處罰得如此之輕?」   王茂弘道:「你也想說我昏憒吧?」   屬吏躬身道:「小的不敢。」   王茂弘歎了口氣。「讓他回去吧,過兩曰再來復職。」   屬吏只好領命退下。   秋風拂過,階前空無一人。王茂弘負手低歎道:「人道我昏憤,後人當思我這分昏憒… … 」接下來兩日,程宗揚以養傷的名義在宅內杜門不出。現在自己手裡已經有了銅器坊、盛銀織坊和石灰坊這三家作坊,分別生產拉鍊、絲襪和水泥,手下幾個人忙得不可開交。好在祁遠已經來了,程宗揚索性把這些作坊都交給祁遠打理,讓吳戰威和小魏協助。   秦檜和吳三桂不愧是殤侯精心挑選的人物,對陰謀造反興趣不是一般的大。兩人一面在宅中守護,一面輪流與雲家、影月宗和易彪的北府兵周旋,程宗揚看著都替他們累,那兩個傢伙卻樂在其中。倒是自己落得清閒,在宅中好好歇息兩日。   中間石超來過一趟,先是打躬作揖、賠罪不迭,然後藉著送翠煙出閣,給自己遇襲壓驚的名頭,狠狠送了份厚禮。張少煌、桓歆等人也一同前來探望,還送來幾個美婢。但程宗揚趕在小紫見到之前,搶先回絕了。   宅裡的女人已經不少,除了雁兒幾個,還有蘭姑和兩個歌妓;雖然自己一個都沒碰過,但那死丫頭臉色越來越難看。程宗揚心頭志忑,就怕哪天自己一覺醒來,滿院的女人都香消玉殞,被那死丫頭殺個乾乾淨淨。   唯一能讓自己消遣的只有後院囚禁的那個大美人兒。按著自己的意思,卓美人兒內力被制,又在太乙真宗的內鬥中敗北,不怕她飛上天去,小紫卻執意不肯解除她的腳鐐,更不肯讓程宗揚帶她回自己臥室伴寢。   自己只好每天作賊般溜過來,掏錢讓小紫解開她的腳鏢,幹完看她戴上腳鐐再離開。本來一樁風流美事被那死丫頭搞得不尷不尬,自己心裡的鬱悶就別提了。   好在卓雲君沒有半分不情願,小紫當日的痛打早巳打掉她的傲氣,如今每天在狺W婉轉承歡,那具熟艷肉體在自己的辛苦耕耘下被迅速開發。程宗揚每次壓在那具豐美肉體上,都能感覺到她的性誘惑力越來越強烈。   尤其是她裸著白美雪臀赤條條坐在自己膝上,讓自己探乳撫陰、遍體摩玩時羞媚的淫艷姿態,更讓程宗揚深醉其中。   但遺憾的是,從卓雲君口中沒有得到多少自己想要的線索。卓雲君說,太乙真宗法術以五行分類,數目不下百餘種,沒見到禁咒之前根本無法猜測。   程宗揚本來想找條捷徑對付那妖婦,聽卓雲君這麼說,只好放棄。後來想起王哲臨終的一幕,又問道:「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這是什麼意思?」   卓雲君訝然看了他一眼。「這是道家的六甲祕祝,臨危唸咒,無所不辟。」   程宗揚道:「我看六甲祕祝似乎很厲害啊。 」程宗揚把當日的一幕講述一遍,卓雲君想到掌教身死,教中已不知亂到何等地步,自己竟是寧留此處為妓也不肯返回龍池,不禁神情黯然。   程宗揚見她眼神淒婉,岔開話題道:「我跟妳學太乙真宗的法術怎麼樣?」   卓雲君默然片刻,「不。 」程宗揚用力挺了一下,幹得她皺起眉頭,故意怒道:「這會兒還嘴硬!」   卓雲君顰起眉峰,緊緊咬住牙關。   程宗揚看著她堅決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不教就不教吧,用得著擺出烈女的樣子嗎?嘿嘿!」   程宗揚笑著在她耳邊道:「不過妳這副貞烈的樣子還真誘人。妳瞧,我是不是比剛才更硬了?」   卓雲君被他無賴的樣子逗得禁不住一笑。   休養兩天時間,程宗揚肩胛和腹側的傷勢已經痊癒,體內更是真陽鼓蕩,無論體力還是精力都充沛之極,有什麼高難度的動作也難不住自己。程宗揚一把將卓雲君抱起來,低笑道:「卓美人兒,換個花樣,咱們來試試這張美人椅… … 」美婦香滑的肉體軟綿綿伏在懷中,柔若無骨。她面帶羞色,順從地倚在春凳上,然後分開雙腿。   「呀……」   一縷低婉的媚叫從窗欞間飄出。 第八章、易容   殘月初升,宮城外,黑沉沉湖面上忽然冒出一個黑點。   「噗!」   程宗揚吐了口水,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喘著氣,「小狐狸,用得著潛這麼遠嗎?」   「沒辦法啊。 」蕭遙逸藉著蘆葦叢藏好身形,只露出一顆腦袋。「自從上次宮裡鬧鬼,禁軍就加派人手,晝夜盯著湖面。若和上次那樣划船來,不等咱們靠近就被射成刺娟了。」   「鬧鬼?」   「可不是嘛。」   蕭遙逸幽怨地說道:「你說我這相貌堂堂的,怎麼就被當成鬼呢?   有我這麼風流瀟灑、英俊無比的鬼嗎?「程宗揚沒理會他的自吹自擂。「他們還真會編理由啊。」   「要不怎麼好掩入耳目呢?」   蕭遙逸左顧右盼,「喂,你說的暗道出口在哪兒?」   程宗揚抬起頭,小心地看了看。「我記得離城牆挺遠,在一處湖礁中間。 」蕭遙逸瞇起眼睛。「我知道了!」   他潛身鑽入水中,片刻後露出頭來,朝程宗揚招了招手。   「宮城西北有一片大礁,方圓差不多有兩里,上面寸草不生、怪石嶙峋,旁邊還有個大水渦,不少船隻在那裡出事,不是迷路就是被水渦吸入。周圍的漁民都相戒不敢靠近。」   蕭遙逸低笑道:「他們倒會挑地方。 」不多時兩人潛近礁石的位置,程宗揚憑著印象在礁群中尋找多時,終於找到那個隱密的洞穴。   洞內曲折之極,兩人不敢舉火照明,只能運足目力沿著洞窟潛游。花費半個多時辰才看到那條停泊的小船。   「就是這裡了。 」程宗揚攀到岸上,抖去水靠上的水珠。   蕭遙逸嘖嘖稱奇。「這是司馬家哪個廢物干的?有一手啊,連我老爹都能瞞過。」   程宗揚正要開口,額角傷疤突然輕輕一跳。   蕭遙逸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具有趣。 」他輕聲說著,手腕微抬,袖中的龍牙錐悄然滑出半尺,在黑暗中散發瑩白光芒。   龍牙錐鋒芒所指的虛空中浮動著一團濃黑的氣息,裡面幾點血跡般暗紅的光點時隱時現。   「這是什麼鬼東西?」   蕭遙逸微笑道:「幽冥宗的禁咒。一旦有人侵入,施咒者立生感應。怎麼?程兄上次來沒有遇到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也許是上次兩人驚動宮禁才在此新設禁咒。   「怎麼破?」   蕭遙逸盯了禁咒半晌。「破不得。如果破開禁咒,等於告訴那老人妖,咱們兄弟又大駕光臨了。」   「那你還愣著幹麼?趕緊想轍!」   蕭遙逸苦笑道:「我這不正在想嗎?」   他抬頭看了看洞頂,忽然拔出龍牙錐劃出一個六角星芒,然後抬掌一推。瑩白的六角星芒猛然擴大,旋轉著框住黑色的氣團,將禁咒禁錮起來。   蕭遙逸一把拉住程宗揚。「最多只能撐兩個呼吸時間,快走!」   兩人剛掠過禁咒的區域,那六角星芒就斷裂開來,隨即化為無形。   到了洞口附近,兩人停下腳步。程宗揚指點道:「出去就是太初宮,入口在神龍殿後面的假山下。 「「不對!」   「又怎麼了?」   蕭遙逸神情微動。「有血腥氣。 」程宗揚疑惑地抽了抽鼻子:「我怎麼沒聞到?」   「外面。」   蕭遙逸伏在洞口,閉目傾聽片刻,接著身形一晃掠過數丈距離,悄然沒入一叢繁茂的花樹中;他身體宛如游蛇,一閃鑽入樹叢,沒有沾到半點枝葉。   程宗揚沒有他這分本領,只能老老實實從洞裡鑽出來,藉著假山石的陰影隱蔽身形。   那小狐狸鼻子夠靈,就在他落足的位置扔著一具屍體。那人穿著禁軍的服色,臉頰生滿濃密的絡腮鬍,面容頗為威武,身體卻被繩索捆得像大蝦一樣,喉嚨被利刀切開,看樣子已經死了一段時間。   他神情頗為奇怪,分明是割喉致死,臉上卻沒有驚恐、恨怒的神色,而是一片呆滯,像在睡夢中睜著眼被人殺掉。   程宗揚鑽進樹叢,看到蕭遙逸用指肚擦了擦屍體的面孔,抬起手,瞇起眼睛。他指上多了一層油性的物體,微微閃光。程宗揚低聲問:「什麼東西?」   「蜜蠟。」   程宗揚納悶地問道:「一個死人,臉上塗一層蠟做什麼?」   蕭遙逸道:「我也奇怪呢。」   程宗揚望了望四周,「這個禁軍怎麼跑到內宮來了?」   「他不是禁軍。 」蕭遙逸盯著屍體的面孔,緩緩道:「這廝的面孔我從來沒有見過。」   小狐狸說他認識禁軍一半的人,雖然有點誇大,但連他都不認識,這個禁軍的身份就很可疑了。程宗揚心頭微緊,「他是外面闖進來的?」   「難說。 」蕭遙逸望著不遠處的神龍殿,喃喃道:「感覺很不妙啊。 」程宗揚深有同感。也許是上次不愉快的經歷,眼前巍峨華麗的宮殿在黑暗中透出陰森詭異的氣息,令人心生寒意。   「不會又碰到什麼邪門的事吧?」   程宗揚道:「上次進來碰到骷髏,這次一來就碰到死屍,再進去只怕要見鬼了。 」「喂……」   「怎麼了?」   程宗揚回頭,見到蕭遙逸臉色不對,甚至說得上有些發白,微微一怔,跟著才想起這位小侯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於是提議道:「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兩人來時已經商量好,先到神龍殿查看,再遍查周圍的宮室,無論如何把那個老太監的狐狸尾巴找出來。但這會兒神龍殿燈火全無,去了也是白去。兩人遊目四顧,最後目光不約而同地一亮。   宮殿一側有一排宮室,西側盡頭一間隱約透出燈光。兩人對視一眼,蕭遙逸在前,程宗揚在後,相隔丈許朝宮室掠去。兩人都穿著黑色的皮製水靠,不用擔心衣袂帶出的風聲。   上次是八月十五,月色極亮,這次只有一彎弦月半掩雲中,黑沉沉的夜色給兩人帶來許多額外方便。   內宮連禁軍也不許入內,讓兩人格外輕鬆,不過幾個呼吸間便潛近宮室。兩人心裡都是同樣的念頭:這時候還亮著燈,裡面住的多半是當日交過手的小太監。那幾個死孩子修為平平,根本不用程宗揚出手,蕭遙逸一隻手打他們還有得剩,唯一的擔心就是他們喊叫,驚動他人。   房門虛掩,燈光遠遠從內室透出。兩人悄然靠近,在牆外聽了片刻,然後閃身入內。蕭遙逸腳尖一點,幻影般閃過兩丈距離,落在內室的門側,身體緊貼著牆壁。   程宗揚沒有跟過去,而是閃身躲在房門後。自己已經打了不少架,這點經驗還是有的,守在後面既免得有人突然闖入,萬一裡面情形不妙,也好有條退路。   蕭遙逸讚賞地朝他挑了挑拇指,回過頭握緊袖中的龍牙錐,一手悄悄挑開內室的門簾。   入目的情形使兩人同時大吃一驚。   一名軍士立在房中,正好抬臉與蕭遙逸打了個照面。他一手提著腰帶,一手拿著禁軍的甲衣,似乎正在更換衣物。   看清那人的面孔,蕭遙逸頓時渾身打了個寒顫。程宗揚清楚看到那小狐狸肌肉一瞬間繃緊,頸後毛髮都聳立起來,顯然處於極大的驚駭之中。   眼前那人面容威嚴,連鬢的鬍鬚又密又濃,赫然是剛才那個死去的禁軍軍士!   望著這個復活的死人,兩人一時間方寸大亂。程宗揚不料自己剛才的話一語成讖,居然當真見了鬼;蕭遙逸更是臉如土色。那軍士微一錯愕,沉聲喝道:「貴樣?   何者!「蕭遙逸毛髮倒豎,握著龍牙錐的手掌筋腱微顫,冷汗一滴滴淌落下來。   想來也是。蕭遙逸自曝小時被鬼嚇過,連夜路都不敢走。突然看到剛才摸過的屍體復活,再聽到他鬼叫般的口音,沒當場嚇得尿褲子已經夠勇敢了。   但程宗揚知道對面的傢伙不僅是人,而且還是個倭人!   「假扮的! 」程宗揚低喝道:「動手!」蕭遙逸一震,回過神來。他剛握緊龍牙錐,對面的軍士立即拋下甲衣,手臂還未抬起就甩出一道鳥光。   那道鳥光劃過一條弧線,迴旋飛來。蕭遙逸展臂一拿,卻是一枚三菱形的飛鏢。   他驚魂甫定,顧不得細看,立即揮手打出。沒想到那枚飛鏢卻是回飛式的,從空中劃了一道曲線又飛回來。   閃避間,對面的軍士已經拿出武器,卻是一根兩尺來長的竹杖,兩端包著半圓的銅頭。   蕭遙逸怕他再施出什麼古怪暗器,立即欺身向前,在斗室中貼身近戰。那軍士招術怪異,十招有九招都看不出來歷,往往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攻出,招法狠辣而且陰毒。   蕭遙逸施出近身纏鬥的功夫,兩手忽掌忽指,臂、肘、膝、腿變化萬千,他修為穩勝對手一籌,只不過驚悸之下,幾次錯過良機。而那軍士的身手也真不俗,攻守進退具有獨到之處,若不是倒楣碰到蕭遙逸,程宗揚穿越後所見的大多數人都遠不及他。   那軍士在蕭遙逸連綿不絕的攻勢下漸漸慌亂,一步步向後退去,最後背脊一頓,靠在牆壁上。他目露怯意,竭力避開蕭遙逸一記腿法,竹杖再次攻來。   蕭遙逸側臂擋住,竹杖頂端的銅頭突然一跳,中空的竹杖內彈出一條鐵鍊,怪蟒般纏在蕭遙逸臂上。   蕭遙逸痛哼一聲,手臂血痕突現,被鍊端的尖鉤劃破。那軍士奮力一拉,蕭遙逸彷彿被他扯得飛起般,身體橫飛空中,接著屈肘一退,龍牙錐破袖而出,直刺那軍士胸前。   那軍士避無可避,怪叫聲中騰起一團黑霧,身形倏忽消失。   龍牙錐閃電般破入黑霧卻擊了個空。黑霧散開,那軍士的甲衣兀自扔在地上,身體卻蹤影全無,蒸發般在他眼前憑空消失。   蕭遙逸冷汗直淌下來。這斗室不過丈許見方,根本沒有藏身之處。難道剛才和自己交手的真是鬼?   程宗揚掠來左右看了一眼,忽然手起一刀,砍在牆角一根不起眼的木樁上,慘叫聲戛然而止,鮮血飛濺中,那軍士露出身形。   「梭那八格那!」   那軍士脖頸被刀鋒砍中,嘶嘶吐著血沫,似是難以置信有這等蠢事。他怨毒的眼神死死盯著程宗揚,掙扎幾下便即氣絕。   程宗揚啐了一口。「變身還不用心,宮裡有這麼破的爛木樁嗎?」   蕭遙逸臉色由青轉白。他抹了把汗,驚魂未定地說道:「這……這是什麼鬼東西?」   「東瀛來的忍者。」   程宗揚多少有點訝異,之前聽段強說書說得多了,知道穿越小說大多有個東瀛,總會碰上日本人,想不到此地也無法例外,還是他鄉遇故知,碰到日本忍者。   「幸好以前看片子,多多少少學了兩句東瀛文… … 」程宗揚暗自慶幸,蹲下來在軍士臉上摸了摸,然後剝下一層薄薄的面具。面具上鬚眉俱全,裡面有還殘留的蜜蠟,果然是仿照被殺禁軍軍士面容製成的。   蕭遙逸衷心道:「程兄見聞廣博,連這些海外異術也精透得緊。」   「有個幽冥宗的老太監,又來個東瀛忍者… …晉宮還真熱鬧啊。喂,你幹什麼?」   蕭遙逸撕開忍者的衣物。「當然是找線索了。 」那傢伙身上的東西不少,短刀、繩索、飛爪、吹管、毒針……還有幾個一寸多長的小卷軸和一堆藥瓶。忽然兩人眼睛同時一亮,搶出一個竹筒。那竹筒一端的封泥已經打開,隱約能看出上面一個「魔」字,另一端則印著「黑」 。   雨人異口同聲道:「果然是黑魔海!」   蕭遙逸取出筒裡的信箋,上面的字跡已經顯過形,在燈下清晰可辨。   蕭遙逸一目十行地看完。「這廝原來叫飛鳥熊藏啊。 」書信以漢字書寫,程宗揚毫無障礙地讀完。那信是一封請柬,上面說久聞飛鳥熊藏兄弟是亂波上忍,因為兩人在東瀛犯事,無法存身,黑魔海義字當頭,誠請兩人加盟,位列教中供奉。信中說,如果弟弟要修練忍術,哥哥熊藏可以先赴建康,由供奉古冥隱接迎。   「古冥隱是那個老太監吧?」   程宗揚不解地說道:「他為什麼一來就扮作禁軍呢?」   「這是個什麼東西?」   蕭遙逸從飛鳥熊藏屍體上翻出一個油布包,裡面包著一截光禿禿的劍柄。劍柄看起來又古又舊,上面貼著一張火紅的符印,透出一絲詭祕的氣息。   程宗揚也看不出來,隨便揣在身上,正要開口,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外面一個尖細的聲音道:「飛鳥大爺,古供奉讓小的來問問,大爺準備好了嗎?」   一個小太監嘻笑道:「他不通華語,你說的他聽不懂。計好,你不是會倭語嗎?」   另一個小太監吭哧幾聲,然後彎著舌頭嘰哩咕嚕說了幾句。   程宗揚和蕭遙逸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的緊張。這斗室只有一桌一椅,兩人更沒有忍者的匿形術,兩個大活人一具屍體,想藏都沒有地方藏。   外面三名小太監等了片刻,其中一個高個兒小聲嘀咕道:「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怎麼沒聲音呢?「「計好,是不是你說的他也聽不懂啊?」   那個叫計好的小太監委屈地說道:「相龍大哥,倭語我只會幾句,加上手勢他才好明白… …」   高個兒太監相龍在計好頭上拍了一把:「你怎麼這麼笨呢?去催催他!」   計好推門欲進,裡面突然傳來一陣嘰哩咕嚕的話語,語速極快,聲音又高又尖,似乎在不滿地大聲喝斥。   「那個鳥在說什麼?」   計好為難地說道:「我也沒聽懂… … 」他皺著眉道:「味道好像和下午不太一樣……喂!相籠哥!」   鏘的一聲低響,那個叫相龍的小太監拔出短刀,低聲道:「供奉說過,讓咱們留點心。上次兩個逆賊闖進宮裡險些撞破供奉的好事,說不定還有人能闖進來。計好,咱們進去看一眼!朱靈寶,你回去稟告供奉!」   相龍輕輕一推門。房內忽然傳來一聲怒喝,「八格!混帳野鹿伊瑪絲!」   計好連忙拉住相龍,點頭道:「沒錯!沒錯!就是這個調兒!下午這位爺就是這樣說話的!」   蕭遙逸緊貼在牆角,朝程宗揚豎了豎拇指。   程宗揚飛快地戴上面具,把地上的禁軍衣物披在身上,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也一古腦塞到懷中。   蕭遙逸做了個小心的手勢,程宗揚點點頭,掀簾出來。   房門拉開,偽裝成禁軍面孔的程宗揚挺胸踏出。只見外面站著三個十幾歲的小太監,一個個頭高點,一個圓滾滾的,還有一個矮小機靈,這會兒三個人都張大嘴巴,然後驚叫道:「真像!」   「這個鳥大爺好厲害啊!」   「太像了!古供奉也想不到呢。」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太監道:「你們懂什麼?這叫忍者。幽長老好不容易從東瀛請來的!不能喊大爺,要叫上忍!」   說著他一瞼諂媚笑道:「飛鳥上忍,小的計好——不是!」   小太監想起來他不通華語,連忙捲起舌頭嘰哩咕嚕說了幾句。   程宗揚故意板起臉,做出聽不懂的樣子。   小太監連忙指著自己。「計好!計好!」   程宗揚露出釋然的神色:「喲西,計好,喲西。 」旁邊兩個小太監也擠過來,指著自己道:「小的相龍。」   「小的朱靈寶。」   「喲西!喲西!」   程宗揚歡然拍了拍他們的腦袋,一邊尋思自己是不是該直接下重手,把這幾個小崽子的腦殼拍碎。   計好比著手勢,半是中文半是倭語結結巴巴地說道:「飛鳥上忍萬安,古供奉請上忍到殿裡見面。就是那個——那個大房子。古供奉聽說上忍願意出手,喜歡得很,要好好招待大爺。 」那個叫朱靈寶的小太監諂笑這:「飛鳥大爺,這邊請。 」「喲——西。 」程宗揚故意拉長聲音,聽著背後的動靜,一邊道:「喲西!開路伊瑪絲!」   相龍道:「喲,他還會說華語呢?」   計好背著臉撇了撇嘴,小聲道:「就幾個詞,路上現學的。咱們說什麼他聽不懂。」   三個小太監堆起笑臉,點頭哈腰地向客人施禮,提著燈籠在前面引路;程宗揚邁步跟在後面,裝作四處打量的樣子,一邊豎起耳朵。   如果能選擇,自己這會兒巴不得調頭就走,剩下的爛攤子扔給蕭遙逸收拾。不過想想外面的八千禁軍,程宗揚還是打消這個念頭。   幾個小太監最大的相龍也不過十四、五歲,看起來滿臉童稚氣,只是這些小太監似乎在宮裡待久了,沾染上太監的陰微,目光閃爍,不時露出與他們年齡不符的暴戾陰毒神情。   這會兒三個人以為他聽不懂,一邊走一邊毫無顧忌地交談。朱靈寶道:「古供奉很看得起他啊。」   相龍道:「他是幽長老請來的,古供奉當然要給他面子了。 」計好擠了擠眼,小聲道:「聽說他好色得很,在東瀛犯奸無數才逃出來。這一路都躲在船艙裡不敢露面。」   相龍嘻笑道:「難怪剛才火氣那麼旺呢。」   朱靈寶道:「相龍哥,聽說那個奸細是你抓到的,真是雲家的人?來跟那個長腿美妞見面的嗎?」   相龍得意地說道:「可不是嘛。我盯了侍衛長十幾天才盯到。還是死士呢,在古供奉手下什麼都招了。要不是忌 憚那長腿美妞的身手,古供奉早就把她叫到宮裡來。   好在現在有了鳥大爺,嘖嘖,這易容術,連我都看不出來!「計好羨慕地說:「相龍哥立下這樣的大功,古供奉一高興,說不定會把太初宮賞給你看管。」   「太初宮沒意思。昭明宮還差不多。 」相龍嘿嘿笑道:「最好能抓到活的,讓古供奉把那個長腿美妞賞給我玩幾天。 」幾個小太監嘻笑著朝神龍殿走去,程宗揚聽得驚心動魄。他們口裡的長腿美妞九成可能是雲丹琉,這幾個死孩子在背後盯著雲丹琉,撞到雲家的死士扮成禁軍潛到宮中與她見面,於是擒下那個死士。正好趕上飛鳥熊藏到建康,讓這個忍者扮成死士,設計對付雲丹琉。如果不是自己運氣夠好,雲丹琉想不上當都難。   剛踏上台階,眼前黑沉沉的神龍殿一瞬間燈光通明,高逾丈許的殿門一扇扇打開,殿內傳來悠揚的樂曲聲,燈光下一片花團錦簇。   一個青衣小帽的老太監立在殿前,尖著嗓子道:「飛鳥上忍,鄙人古冥隱,忝居黑魔海供奉。」   小太監計好連忙嘰哩咕嚕翻譯,程宗揚點了點頭,裝作聽懂的樣子,怪腔怪調地說道:「古供奉?」   古冥隱滿臉喜色。「正是鄙人!上忍這番易容術可謂是出神入化!佩服!佩服! 」程宗揚搜腸刮肚,好不容易擠出來一句:「哈吉瑪系代有樓希庫!」   計好眼睛一亮,忙道:「這個我知道,他說初次見面,請多歹關照!」   古冥隱大喜,親自攜起程宗揚的手,尖聲笑道:「關照不敢當,上忍是幽長老親自邀請,難得來建康。萬餘裡舟車勞頓,今晚定要好生快活一番!快請!」   程宗揚被他拉住,不禁汗毛直豎。那死太監手掌又涼又滑,就和死魚一樣,令人毛骨悚然。但一入大殿,程宗揚立即眼花繚亂,把身邊死太監忘到腦後。 第九章、反間   殿內滿是如花似玉的妙齡女子,這些宮中精挑細選的歌舞樂伎一個個明眸皓齒,嬌美可人,此刻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堂上吹簫鼓瑟,輕歌曼舞。   程宗揚不用裝就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望著殿中飄舞的倩影,眼睛都直了,進殿時險些被門檻絆到。   古冥隱挽著他,對殿內的如雲美女看也不看,滿臉堆歡道:「上忍一路風塵僕僕,辛苦辛苦。 」計好結結巴巴地翻譯幾句,到底說的是不是倭語只有天知道了。   程宗揚連連點頭,把自己僅知的幾句往外亂扔。「喔嗨呦,喲西!喲西!」   計好乖巧地說道:「他在向供奉間好。說供奉是教內了不起的人物,祝供奉心想事成,多立功勳!」   古冥隱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多謝多謝!上忍,這邊請!」   上次在殿內驚鴻一瞥,沒看到多少東西,這時程宗揚才見識到神龍殿的富麗堂皇。整座大殿高及三丈,殿內三十六根兩人合抱的巨柱撐起殿宇。柱上包著金箔,描繪精緻的龍鳳圖案,猛然看去如出一手,仔細看時每根柱上的圖案又各不相同。大殿兩側擺放十餘枝丈高的銀製燈台,上面繁燈點點,猶如火樹銀花。殿頂的藻井鑲嵌著無數明珠瑪瑙,在燈火照耀下寶光四射。   數十名身著盛裝的樂伎坐在殿下,各自拿著鍾、磬、琴、瑟、擊琴、琵琶、箜篌、築、箏、笙、笛、簫、篪、墳諸般樂器演奏,殿內十餘名身材窈窕的舞姬綵衣飄飛,歌舞翩躂,令人目不暇給。   殿上風光又是不同,十餘名垂鬟少女簇擁著數名錦衣繡服的貴婦,燈光下一個個嬌靨如花。那些貴婦盤著雲髻,頭戴鳳釵,容貌姣麗,衣飾華美,顯露出尊貴而顯赫的身份。   群芳環繞間陳列著兩張飛龍描鳳的坐榻,每一張都有六尺寬窄,足以當床榻睡臥,上面鋪的臥席潔白如玉,仔細看時,竟然是用象牙削成細篾編織而成。   兩張坐榻後面是晉帝的御座。晉帝臉色青暗,彊屍般靠在御座上,凹陷的眼眶內,兩眼微微睜開一線,眸子全無神采,只不過頭上的冕旒被人扶正,看上去略微有些樣子。   古冥隱彷彿沒有看到晉帝,拉著程宗揚坐在榻上,笑道:「聞說上忍光臨,宮內的妃子也盼著能一睹上忍風采,今晚本座把她們一併召來,在席間為上忍接風洗塵。」   那幾名小太監都機靈過人,不等吩咐,相龍就和朱靈寶走過去屏開宮女,扶起一名貴婦,笑嘻嘻扶到兩入座前。   老太監像主人一樣靠在榻上,聲音又尖又細地說道:「這是田貴妃。」   那妃子在太監攙扶下俯身盈盈拜倒,嬌聲道:「奴婢田氏,拜見上忍。」   剛才還在血腥的斗室拚命,突然間置身於燈火輝煌的宮殿,身邊群芳環侍,歌舞昇平,程宗揚如墜夢中,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才沒有失態。   眼前的情形,宮外誰也想像不到。這個叫古冥隱的老傢伙看起來在晉宮的職分並不高,他的服色在太監裡也是個灑掃庭院的下等僕役,此時卻像是這禁宮深夜的君主。   程宗揚注意到,上殿時他對御座上的晉帝視若無睹,那個在晉國至高無上的帝王,在這個老太監眼中連傀儡也算不上。內宮榮寵僅次於皇后的貴妃在他面前更是跪稱奴婢,真不知誰是主,誰是奴。   面前這位田貴妃正值青春,不過雙十年華,她容貌嬌艷,眉眼滿含春色,施過禮,抬臉嫣然一笑,艷態橫生,讓程宗揚一陣眼暈。那美婦胸前兩團碩乳在莖麗的宮裝下高高聳起,隨著身體起伏,在身前顫微微抖動。程宗揚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胸前,禁不住狠狠嚥了口口水。   古冥隱一直觀察他的反應,見狀撫掌尖聲笑道:「上忍好眼力!田氏產子未久,乳汁充盈,與其他婦人大是不同。 」他這番話幾近狎弄,絲毫沒有給這位妃子留體面,田貴妃卻毫無慍色,反而面露歡容,好像被這個老太監稱讚一句就喜不自勝。那兩個小太監也對她沒有半點尊重,兩人互相擠了擠眼,嘻嘻哈哈扯開田貴妃的宮裝,一邊剝,一邊笑道:「請娘娘寬衣。」   美婦華服鬆開,露出頸下一抹雪白的肌膚。朱靈寶嘻笑道:「上忍是遠道來的貴客,田娘娘可要小心伺候。 」相龍小聲道:「別說我沒提醒娘娘,田娘娘這對奶子要是引得客人高興,可是娘娘的福氣。 」田貴妃露出喜悅的眼神,嬌聲道:「奴婢知道了。 」兩名小太監一邊哄弄,一邊手腳不停,當著程宗揚的面將田貴妃的宮裝從肩頭一直剝到腰間。美婦笑吟吟由著他們戲弄,這時她屈膝跪在榻前,整個上身被剝得一絲不掛,白生生裸露出來。   她兩團雪乳豐美異常,飽滿的乳球又圓又大,宛如兩顆圓滾滾的雪球聳在胸前。   乳肉白膩細嫩,像充滿汁液般鼓脹起來;乳頭色澤微深,乳暈圓圓鼓起。燈光下,白膩的乳肉香滑如脂,微微一抖便搖晃出動人的肉光。   兩名小太監扶著田貴妃的手臂,讓她挺起胸,雙乳高高聳翹,然後扳住她肩頭左右推動。那兩團雪乳沉甸甸隨之搖晃,顯露出誘人的份量。   計好在旁邊嘰哩咕嚕說著倭語,一邊指點著美婦那對肉感十足的美乳。   那小太監的日文水準和自己只有比爛,雙方純粹是雞同鴨講。程宗揚煞有其事地點著頭,眼珠隨著乳球的搖擺左右晃動,裝出一副心醉神迷的樣子,就算他說了什麼要緊的事,也好糊弄過去。   相龍點頭哈腰地說道:「上忍大爺,田娘娘說大爺第一次來,願意在殿上給大爺和古供奉獻乳。」   旁邊的小太監拿來兩隻銀碗,相龍和朱靈寶一人一個抓住美婦鼓脹的雙乳,笑嘻嘻從乳根開始擠弄。   妃子那雙沁乳的奶子乳暈鼓脹,豐滿的乳肉被捏得凹陷下去,紅嫩乳頭隨之翹起,接著一股白花花的乳汁從乳頭噴出,淌在碗內。   兩個小太監習過武,年紀雖然不大,手上的力道卻不小。那妃子不時痛得擰起眉頭,臉上露出痛楚表情,卻強忍著笑容不改。兩個小太監更是沒有半點憐惜,嘻笑著擠弄她雪團般的雙乳。在兩人大力擠弄下,田貴妃那對豐膩的雪乳被捏得不住變形,乳汁汩汩淌出。   程宗揚冷眼旁觀。田氏身為貴妃,後面還坐著晉帝,但這殿內身份最高的卻是那個老太監。老太監以下是五、六個十幾歲的小太監。太監本來是身有殘疾的下人,但滿殿妃嬪宮女卻對幾個奴才俯首貼耳。   那兩個小太監一邊擠弄田貴妃的乳汁,一邊肆意調笑。田貴妃裸著雪嫩身子被他們調笑取樂,臉上卻毫無怒態。那種溫馴的樣子讓程宗揚百思不解。   如果這老太監用的是脅迫手段,這麼多人總有一、兩個露出不同的神情,可無論殿上的妃嬪還是殿下的歌舞伎,沒有一個露出絲毫愕然羞怒的表情,都在含笑觀望,彷彿一個身份高貴的妃子,在殿上裸著雙乳被幾個小太監擠弄奶汁是理所當然的事。   田貴妃乳汁果然充盈,不多時便擠出兩碗。小太監巴結地雙手捧來,古冥隱親手遞給程宗揚一碗,然後碗沿一碰,說道:「飛鳥上忍,請!」   程宗揚捧著碗,看著碗裡白花花的乳汁,頭皮一陣發麻。如果這是小香瓜的乳汁,自己早湊過去喝個夠。但想到這是從一個陌生女人身體裡擠出來的,免不了有些心結。   況且這個妃子可能是藥物迷了本性,誰知道她乳汁內有沒有藥物殘留。   程宗揚硬起頭皮沒喝下去,乾脆把乳汁遞到田貴妃面前,說道:「妳滴!米西米西!」   計好眨了眨眼,然後翻譯道:「上忍讓妳喝。」   田貴妃明白過來,乖乖捧起自己的乳汁,親口喝了下去。   計好小聲對古冥隱解釋道:「他們忍者飲食清淡得很,平常連肉都不吃。說是免得身上有味道。」   古冥隱恍然道:「既然如此,就不勉強了。」   程宗揚暗道這死孩子知道的倒不少。他暗自慶幸,自己戴著面具,又言語不通,說不定真能瞞天過海。   殿上歌舞漸入佳境,絲竹聲不絕於耳。程宗揚留心查看,除了古冥隱和幾個小太監,殿內就是妃嬪宮女,連其他太監也一個不見。   這會兒殿門都已經關閉,不知道小狐狸在外面是什麼情形,但程宗揚可以肯定,打死那小狐狸他都想不到,自己會被人奉若上賓,在殿內享受著連帝王也未必能及的待遇。   擠過乳的田貴妃被宮女攙扶著退到一旁,她仍舊裸著上身,乳尖奶汁流淌,接著就被另一個小太監接過去,一邊摩弄她的雙乳,一邊解去她下身的衣裙。   相龍和朱靈寶接連引著殿上的貴婦過來拜見,眼前華貴的美婦魚貫而入,桃腮粉面,雪貌花貌,看得程宗揚眼花繚亂。   第一次見到晉帝,自己還以為他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聽蕭遙逸說他年紀不過二十來歲,大大吃了一驚。這時看到殿上的妃嬪,程宗揚才知道蕭遙逸說的不假。   那些妃嬪最大不過二十四、五歲的年紀,一個個人比花嬌,又各具美態,有的端莊,有的妖嬈,有的甜美,有的艷麗,其中最美的一個是孟貴妃。   那些小太監都機靈得很,只要程宗揚略有注目,立刻讓拜見的妃子解衣露體,讓他盡情觀賞。而那些妃子也毫無羞色,當著眾人的面便在殿上寬衣解帶,讓他飽覽春色。   那個孟貴妃腰身微粗,程宗揚多留意了兩眼,兩個小太監便嘻笑著解開她的宮裝,把她剝得赤條條的。果然,美貌的妃子小腹隆起,已經有了數月身孕。   相龍撫著孟貴妃的肚子笑道:「孟娘娘生得美,神仙也喜歡。剛生過一胎便又懷上了。 」孟貴妃掩口笑道:「奴婢的姿色怎麼能和張貴妃相比。 」程宗揚心裡一動,想起張少煌的親姊是晉帝最寵愛的妃子,據說國色天香,艷冠六宮,為何還沒有引見?   計好嚥了口唾沫,沒有把這句話翻譯過來。相龍也沒有提及張貴妃,笑嘻嘻摸著妃子雪白的腹球道:「裡面都是誰的種呢?」   孟貴妃袒腹笑道:「上一胎是相龍公公的神種,這一胎奴婢也不知道了。 」朱靈寶道:「是我的吧?」   另一個小太監搶道:「是我的!」   程宗揚暗道:他媽的你們這些死太監,還能生崽不成?他朝殿下望去,這會兒還剩下最後一個身份貴重的美婦沒有過來拜見,她髮髻上的金鳳尤其莖麗,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張貴妃。   忽然背上一寒,感應到老太監陰沉的目光。程宗揚連忙收回目光,若不是有面具遮掩,自己臉上微妙的表情早就被他識破。   老太監低聲道:「計好,讓他取了面具,大家好說話。 」計好看了程宗揚一眼,為難地小聲道:「回供奉,他們忍者有規矩,從來都不露出真面目。」   古冥隱哼了一聲。「這位上忍倒沉得住氣。去,試探他幾句,我怎麼覺得他和傳說中不太一樣啊?東瀛人說話該是這樣的嗎?」   程宗揚心頭微凜,知道這老傢伙已經動了疑心,但不知道自己的表現是哪裡出了錯,心中忐忑。計好嘰哩咕嚕說了一番,天知道他說的是什麼。程宗揚乾脆擺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好像是這小太監發音不準,惹得自己生氣。   老太監不悅地瞪了計好一眼。計好抹了抹嘴角的口水,費力地比劃道:「你滴,看到了嗎?」   程宗揚左思右想,想不出端倪,索性豁了出去,露出一副色瞇瞇的表情,翹起拇指道:「花姑娘! 大大滴好!卡哇伊!喲西喲西!」   幾句亂七八糟的日文出口,程宗揚自己都覺得彆扭,哪知道老太監眼露興奮之色,還頻頻點頭,連聲說著不錯不錯,便知道自己這條路沒走錯,心裡連聲大罵這票太監是什麼素質!   打鐵趁熱,既然摸對路就是對症下藥。程宗揚用拇指比向自己:「哇搭希哇,太君的斯。 」伸指指向老太監,「支那! 支那!東亞病夫的斯! 」這些話如果在本來的世界說可能已經被人圍起來打,還會被逼吃整塊區額,但老太監聽了居然如釋重負,對幾個小太監點頭:「沒錯,我之前聽說東瀛人講話,都是這個調調。」   程宗揚心中再次罵起敵人的素質,還有不良小說影視的毒害。真實世界哪有這樣說話的日本人?偏偏在三流小說裡還一抓一大把,這些太監也不知道受了誰的誤導,難道… …這個世界的本身有問題吧?   想歸想,程宗揚表面上完全順應如流,一口一個「花姑娘」、「支那」、「太君」說得不亦樂乎,眼神更猛往另一邊的裸女飄。   計好好不容易才和他溝通上,諂笑道:「幽長老說,東瀛人都好色得很。這個飛鳥大爺更是色中強人。一身的好忍術都用在這上面。」   說著學著程宗揚的樣子翹拇指:「手段大大的有!」。   古冥隱細聲細氣地說道:「今晚可要見識見識了。 」說著擺了擺手,「讓上忍……   不,太君不必拘束,只管作樂。「程宗揚滿口太君,說得都快掉下淚來,索性撇著舌頭,一邊比劃一邊說道:「哪個滴,堵尤塞他?」   古冥隱回頭看了一眼,朝計好問道:「堵什麼?」   「上忍問,那個人是誰?」   古冥隱明白過來,尖聲笑道:「那個是大晉的陛下。」   程宗揚黔驢技窮,胡亂說了幾句。這下可難住當翻譯的小太監計好,他眨巴眼,硬著頭皮道:「上忍問,他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古冥隱目光一閃,冷笑著低聲道:「也是幽長老問的吧?這句不必譯了。告訴上忍,本座依據教主的吩咐,給晉帝服了祕制的傀儡湯。所用份量、服藥時辰分毫不差。   誰知晉帝服後便陽亢精奮,三晝夜間交歡不下百次,最後精流不止、奄奄氣絕,本座傾盡全力才護住他一絲氣息。 「計好劈里啪啦說了一番,程宗揚早聽得清楚,心裡大是奇怪,乾脆道:「傀——儡——湯?什麼滴乾活?」   古冥隱這句聽明白了,不等計好翻譯便苦笑道:「上忍該知道的。」   他壓低聲音,「是教主親手頒賜的藥方。每一劑藥物本座都仔細量過,絕無差錯。 」他歎了口氣。「上忍既然知道我教情形,這樣說,明白了吧?」   明白個屁啊。好不容易等那個死孩子嗑嗑巴巴囉嗦完,程宗揚撇著舌頭道:「方子滴你滴有滴?那尼教主大人伊馬哈… … 」然後是一大串亂湊的發音。   小太監都快哭出來了,戰戰兢兢道:「上忍說,供奉的方子,為什麼不拿給教主大人?」   古冥隱臉色大變,脫口叫道:「萬萬不可!」   他聲音又尖又厲,把計好嚇得哆嗦。老太監意識到自己失態,穩住神情,正容道:「上忍入教未久,不知道教主的性情。教主不僅武功卓越,法術超群,而且精通藥理,身兼巫毒二宗之長,是我聖教不世出的天才!我等為聖教奔走各處,教主往往親自賜藥,每一劑神效無比!」   他撫膝搖頭晃腦地讚歎道:「神效無比! 」程宗揚不知道自己碰到老太監哪點痛處,讓他反應這麼激烈,再問又怕露出馬腳,只好一邊聽,一邊煞有其事地用力點頭,嘴裡連聲道:「搜嘎!搜嘎!」   老太監擠出一絲笑容,和顏悅色地對旁邊的小太監說道:「田氏和孟氏一個新近產子,一個懷著身孕,上忍到現在還沒有看到中意的。去,傳周氏過來。」   相龍和朱靈寶笑嘻嘻走進人群,周圍的宮女紛紛散開,露出人群間一個華服女子。那女子戴著一頂鳳冠,髻上鳳釵兩翼張開,鳳口銜著一副光彩奪目的珠串,成串明珠從額頭一直垂到鼻尖,遍體珠光寶氣,將她圓潤的下巴映得又白又膩,鮮艷的紅唇猶如丹塗。   兩名小太監扶住她的手臂,笑道:「太后娘娘,該妳上殿了。 」那美婦珠串輕搖,宛如嬌柔的花枝般被人扶到殿上。她雙臂張開,纖美手指白滑如玉,在兩人扶攜下微微翹起。腕上戴著一對碧玉鐲子,衣裙都是最昂貴的綾羅,一針一線都精緻無比,彷彿從畫中走出般艷麗。   她屈膝跪下,嬌聲道:「奴婢周氏,拜見上忍。」   聲音又軟又綿,似乎在哪裡聽過。   「喲西!」   程宗揚點了點頭,盡力不露出驚艷的表情。   相龍討好道:「上忍大爺,這是宮裡的太后娘娘,年紀雖然大了些,身子還水嫩著呢。」   等計好翻譯完,程宗揚裝出無知的樣子,問道:「太后什麼滴乾活?」   計好正要開口,古冥隱豎起手掌攔住他,陰惻惻說道:「這賤人是晉帝的生母,今年四十一歲,小字妙芸。」   程宗揚回頭看了看半死不活的晉帝,再看看眼前風韻華美的太后二心裡暗自搖頭。生出這麼個兒子來,也真夠可憐的。   古冥隱陰聲笑道:「上忍不信這賤人能生出這麼大的廢物兒子嗎?」   不等他吩咐,相龍便搶道:「太后娘娘,這位上忍是神使的貴客,他不信是妳生了陛下,可怎麼辦呢?」   太后柔聲道:「願聽公公吩咐。 」相龍一臉嘻笑地逗弄道:「太后把下面亮出來上讓上忍大爺當場驗看,好不好?」   不等她回答,朱靈寶便道:「小的替太后娘娘寬衣。」   說著兩名小太監把太后扶起來,一個托著她的手臂,一個蹲下來從後面抱住太后的腰肢,把她衣帶解開。   幾名小太監都圍過來,有的抱腰有的抬腿,嘻嘻哈哈地給她脫履除襪。殿內歌舞不絕,妃嬪宮女們在一旁含笑睇視,有幾個還露出羨慕的眼神。計好當翻譯,不好上去插手,只能在旁邊嚥著唾沫。只有古冥隱若無其事,對太后的情形視若無睹。   太后襪脫釵斜,她被那些小太監凌空抬起,珠履掉在地上,露出兩隻白嫩的纖足,接著被抽去衣帶,解下長裙。幾名小太監一起伸手嘻笑著扯下她貼身的小衣。衣飾華美的太后被眾人剝得一絲不掛,裸露出白生生的肉體。   程宗揚已經見識過這些死太監的荒淫,但看到幾名小太監抱起太后雪白的雙腿,朝兩邊拉開,將她隱密的下體綻露出來,仍然忍不住一陣悸動。   太后下體又白又膩,光溜溜沒有一根毛髮,綻放的美穴紅白分明,在那些小太監的撥弄下,柔膩蜜穴像在呼吸一樣微微開合,紅嫩蜜肉在燈光下嬌艷欲滴,散發出誘人的光澤。   程宗揚忍住心頭的悸動,視線從蜜穴栘到股間,然後越過光潤的陰阜,朝太后面上看去,入目的情形使他頓時脫口叫了一聲。   「啊——呀,喲西喲西喲西!」   老太監細聲道:;這賤人還入上忍的法眼吧?「程宗揚只覺面具下溼漉漉都是冷汗。眼前的太后鳳釵溜到一旁,珠串歪斜,露出的玉靨端莊艷麗,彎眉櫻口,看上去極為眼熟——如果沒認錯的話,這位太后自己不僅見過,還曾經上過! 第十章、毒計   「奴家家裡本來薄有資財,可是天時不好,奴家丈夫沉病在身,每月吃藥都要幾弔錢,家裡的資財這半年陸續都用完了。為了過活,才不得不……」   舟上那對美妓婆媳的話語從心頭滾過。難怪小狐狸有通天手段也查不出兩妓的下落,誰能想到湖中偶逢的舟妓竟有如此顯赫的身份。   程宗揚心頭怦怦直跳,眼前的太后赫然便是當日的芸娘!   程宗揚壓下心頭的震驚,豎起拇指道:「卡哇伊——瑪絲塔!」   然後又是嘰哩咕嚕一串。   計好頭上冒出汗來,結結巴巴說了幾句,都沒有靠在譜上。這也著實難為他了,連程宗揚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何況他呢?同情地瞥了他一眼,程宗揚捲著舌頭道:「她滴太后滴,那尼古供奉滴金蛌砥H」   計好抹著汗道:「上忍說,她既然是太后,怎麼把供奉當主人?」   老太監乾巴巴的老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托教主洪福,本座制住晉帝,便召來宮中后妃,頒賜聖藥。我們這些鄙陋之人怎知教主聖藥神妙?原以為這些賤人一服之下便氣絕身死,誰知聖藥靈異通神,原本的毒藥竟生奇效。 」計好在旁一句句翻譯,程宗揚豎起耳朵,仔紐聽那老太監的話語。   古冥隱大讚了一番教主聖藥的神妙,然後道:「宮內一向信奉靈修道,后妃宮人無不對授籐、引仙、接神之法趨之若騖,本座小施手段,便使這些妃嬪虔信不疑,尤其是服過教主聖藥之後更是如癡如迷。」   他抬臂劃了一圈,尖笑道:「今日殿上,諸人只知接神,何曾有半點疑心!」   程宗揚暗叫不然。這老傢伙多半還有其他手段,只是不會告訴自己。他口口聲聲說教主聖藥神妙無比,不過失神的迷藥變成要命的春藥,毒藥變成迷藥,這隨機性好像有點太強了… …   相龍巴結地指著殿內那具白森森的骸骨道:「那賤人因為不肯接神,被百鬼附體,在殿上狂舞數日才氣絕而死。剩下的見供奉如此神通,都視供奉如神,沒有半點違拗。 」另一個小太監道:「供奉為了測度她們的心智,讓太后和… …唔… …」   話沒說完,就被相龍按住嘴巴。   不過程宗揚已經聽到。「喲西… … 」古冥隱靜默片刻,緩緩道:「這些賤人久居深宮,受萬民奉養,出去捨身接客也是天理循環。不瞞上忍。這賤人在外面還遇到一樁奇事——讓她自己說吧。」   相龍捏了捏太后雪白的屁股:「那天接客的情形,仔細說來。 」周太后被摸得嬌喘連連,「奴婢是八月十三,在湖上遇到那兩位公子… … 」她嬌聲道:「那晚奴婢正和麗娘一起,兩位公子喚奴婢過去伺候,得了五十銀銖的嫖資。」   一絲寒意爬上背脊,程宗揚握緊拳頭,手心滿是冷汗。   相龍道:「那兩人是什麼身份?」   太后道:「奴婢不知。麗娘此前在畫舫接過其中一位客人,也沒有聽說他們的身份。」   程宗揚微微鬆了口氣,想起當日在畫舫上,芝娘起初稱小侯爺,麗娘一來就改口稱公子。這樣謹慎,難怪蕭遙逸喜歡她。   「不過麗奴說,其中一位公子帶的琴不同凡品,那琴並非桐木,而是杉木所製,漆面紋如蛇腹,琴聲清越,如擊金石。價值千金也不為過。 」相龍嘻笑道:「說什麼琴呢?來,將妳那日接客的情形演示一番… … 」太后笑道:「那位公子將奴婢抱在膝上,讓奴婢露出奶子摸弄。又脫下奴婢的褻衣,玩弄奴婢的淫處… …啊… …」   相龍一手伸到她下體,淫笑道:「是這樣嗎?」   太后嬌喘道:「正是… …那位公王謨與奴婢躺在他膝上,張開雙腿,露出淫處,然後把手指放在奴婢穴內… …」   旁邊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太監笑嘻嘻解開褲子,露出一條白嫩的小肉棒,竟是沒有淨過身的童子。   那位被喚作芸娘的太后身子懸在半空,股間光潔無毛的美穴綻露出來,她一邊讓相龍用手指淫玩,一邊去撫弄旁邊小太監的陽具。等那根小肉棒挺起來,小太監嘻笑著躺在地毯上,幾個小太監架起太后雙腿,讓她模仿著當晚的情形,挺起下體,一手扶著硬硬的小肉棒,一手分開溼淋淋的蜜穴,妖媚地扭腰擺臀,對著小肉棒緩緩坐下。   幾個小太監扳著太后的屁股,幫她聳動雪臀;太后一邊套弄那根小肉棒,一邊道:「奴婢套弄幾下,那位公子又翻過來干了奴婢幾百下。另一位公子正和麗娘交歡,這位公子見狀說要賭賽,把奴婢和麗娘抱在一處,同時嫖淫。 」那小太監壓在太后身上,用小肉棒用力戳著她的蜜穴。   太后玉頰飛紅,嬌喘吁吁地說道:「那位公子想一起嫖麗娘,另一位公子卻不肯答應。那位公子說:」   張飯桶、石胖子他們倒是肯,我又看不上他們。「另一位公子說:」   老大他們那邊,你總看得上吧。「那位公子說:」   別開玩笑,老大非踢死我不可。「然後又說:」   四哥那邊也許能行,只不過我四哥整天陰森森的,我怕他幹過的女人都變成冰窖。「… …」   老太監道:「這賤婢天賦遠不及麗奴,麗奴強識敏記,過目不忘。這番話語還是她說起來的。」   他枯瘦手指敲著榻上的象牙席,陰惻惻道:「冷冰冰的老四,除了斯明信還有何人?星月湖八駿終於露出馬腳!」   程宗揚腦中轟然一響,良久才聽到太后說:「另一位公子陽具雖然不如主人粗壯,卻極是熱燙,奴婢被他抽插不到千次就洩了身子。他們讓麗娘一邊撫琴唱曲,一邊用後庭服侍… …另一位公子說:」   我在南荒聽到那裡的山歌,有一句青松倒在玫瑰上,壓得玫瑰顫微微… …「」古冥隱笑道:「好好好!」   程宗揚心頭狠狠跳了幾下。   古冥隱道:「上忍初來可能有所不知。八月初九晚,小侯爺蕭遙逸和盤江程氏的少主在青溪醉鬧,此事建康城盡人皆知。 」不對!程宗揚猛然想起,在心裡叫道:除了太后的芸娘,還有那個麗娘。當日在畫舫與張少煌的座船相遇時,麗娘正瑟縮在自己懷中,嚇得臉都白了。張少煌那個大嘴巴口口聲聲叫小侯爺,麗娘怎會那時才知道蕭遙逸的身份?如果說麗娘有意隱瞞,原因究竟是… …   干!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那個國色天香的麗娘,就是晉帝最寵愛的貴妃!張少煌的親姊!難怪她見到張少煌會嚇得面無人色,更絕口不提自己接客時險些撞見親弟。   程宗揚緊張地思索著,計好也不管他能不能聽懂,只管翻譯。這時殿內淫聲四起,不絕於耳,那位太后又換了姿勢,被人撮弄著伏在地上,高高翹起肥白雪臀,讓那小太監挺起小肉棒從後面插弄。   古冥隱道:「既然上忍已經知曉,也不必隱瞞。聖教在六朝的死敵莫過於當日的星月湖。這些年來,星月湖雖然退隱幕後,卻沒少給聖教找麻煩,尤其是星月湖八駿,一向是聖教心腹大患。 」他豎起一根手指。「第一駿鐵驪孟非卿,如今是臨安城的大商家;第二駿天駟侯玄,化名藏身軍伍;第三駿龍驥謝藝,以讀書士人獨走天涯;第四駿幻駒斯明信,第五駿雲驂盧景,兩個行蹤詭祕;第六駿青騅崔茂,以賣畫為生;第七駿朱驊王韜,隱居荒村,作個教書匠。只有第八駿玄騏,只知其人,不知其名。」   古冥隱道:二個多月前,聖教劍玉姬設計將排名第三的龍驥引至南荒,結果了他的性命。只有這個第八駿玄騏始終打探不出,每每念及此事,我等都如芒刺在背。「老太監尖聲笑道:「誰能想到,武穆王座下的第八駿玄驥竟然出身蘭陵蕭氏,乃是少陵侯的世子!本座十餘天來忍隱不發,只待劍玉姬趕到,便以這兩個娼婦為餌,佈局殺了他!」   夜梟般的笑聲讓程宗揚心旌搖拽,背後冷汗直流。   程宗揚一直以為自己和小狐狸的身份足夠隱密,沒想到早巳漏出馬腳,人家已經佈置陷阱等著自己來鑽。如果不是今晚走了狗屎運,到時候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殿內衣釵散亂,粉褪脂殘,看到殿上的淫戲,旁邊的小太監也按捺不住,紛紛脫去衣褲,就在殿內與那些妃嬪宮女交相淫亂。一時間眼前到處是白光光的肉體,男女縱情媒戲,淫聲不絕。   程宗揚裝出入迷的樣子,心裡暗暗發急。那頭死狐狸不知道溜到哪裡去了,這會兒還不來踢場子,難道讓自己充忍者充到天亮?   這時便看出那些小太監都是假貨,陽物雖然不大,但下面沒挨那要命的一刀。多半是成年男子不好在宮內藏身,才找這些童子來魚目混珠——畢竟不是誰都有勇氣在那裡挨上一刀。這些小太監大的十四、五歲,小的十二、三歲,雖然年紀不大,但在黑魔海浸淫下,一個個都露出狡狠的面目。那些死孩子就像一群不知道節制的猴子,挺著小肉棒與妃嬪態意交媾。   那些宮中美婦如癡如醉,對這些小太監奉若神明,沒有半點疑心。田貴妃被一名小太監壓在地上,肥嫩雙乳被捏得奶汁淋漓,仍嬌笑著挺動身體;孟貴妃被幾名宮女扶著,分開雙腿,一手掩著圓滾滾的小腹,下體向前挺出。一名小太監站在她面前用力姦淫她的美穴。另一名妃子被剝得一絲不掛,在小太監的哄弄下,一邊舔舐他的陽物,一邊搖擺著白生生的雪臀。   那些妃子雪膚花貌,姿容嬌美,旁邊的侍女也窈窕婀娜,秀美可人。殿上燈火通明,一具具又白又滑的肉體在燈光下纖毫畢露,妖淫而又艷麗。   看著一張張如花笑靨,程宗揚卻感到一陣陰森的寒意。那些妃嬪的笑容彷彿黏在臉上,宛如演戲用的傀儡,只有一具空蕩蕩的軀殼。   相龍扶起太后,「娘娘一片虔心,上仙才派了神使來。」   太后粉頸被汗水濡溼,笑道:「多謝上仙恩典。 」「神仙還要看娘娘的心夠不夠誠,」   相龍親熱地說道:「眼下倒是有個好機會… …難得神使光臨,娘娘要伺候得神使高興,自然福報綿長。」   太后看了程宗揚一眼,有些遲疑地輕聲道:「是外廷的禁軍嗎?」   相龍哄弄道:「神使相貌變化萬端,這次特意變成禁軍的樣子。嘿嘿,娘娘被小侯爺和那個盤江的程少主嫖過,想必快活得很了。 」太后眉花眼笑地吃吃笑道:「那兩個沒用的登徒子,怎比得了小公公?被小公公一碰,哀家身子就熱熱的好一陣酥麻… … 」相龍朝計好使了個眼色,兩人在一起咬了會兒耳朵,接著計好貼在太后耳邊說幾句,又在她乳上捏了一把。   周太后眉花眼笑地點頭答應,搖晃著白光光的雙乳爬到程宗揚面前,揚起臉媚聲道:「希拿亞依拿路瑪絲庫。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好像是用曰文說「尊敬的主人」「上忍看此婢如何?」   古冥隱尖細的聲音響起。   程宗揚回過神來,等小太監翻譯完,應道:「搜嘎!搜嘎!」   古冥隱笑道:「久聞上忍身懷東瀛淫術絕技,可查讓本座一開眼界?」   自己敢斷定這個老傢伙是真太監,聲音非男非女;如果不是下面挨過一刀,怎麼會這麼變態?東瀛淫技?龜甲縛之類的繩技肯定能投這變態死太監所好,問題是這功夫自己沒練過啊。至於其他的… …程宗揚一邊胡亂點頭,一邊飛快地思索著。   太后笑容慢慢變得不安,忽然那禁軍打扮的異族男子打個響指,指著兩個小太監道:「你們滴搬起來滴!」   相龍和計好明白過來,兩人一手抱著太后的腰身,一手托著她的膝彎,將她抬起來。   程宗揚暗道:「雲娘,算妳運氣好,又碰到我這個沒用的登徒子。」   他抬起右手,煞有其事地伸出一根中指,放在太后面前,讓她看清,然後以極慢的動作朝她股間探去。   太后受這些太監蠱惑,把這個異族禁軍當成神使,在心理暗示下早已對他敬重萬分。程宗揚又故意放慢動作,當手指觸到太后下體,她溼滑的穴口彷彿被火燙到一樣猛然一顫,口中叫出來聲來。   程宗揚動作突然加快,手指筆直捅進太后穴內,接著往上一勾,指肚壓住蜜穴上方的肉壁,不等她驚叫出聲便用力揉弄起來。   太后渾身抖顫,柔膩蜜穴內溼滑無比,隨著指尖揉弄,膩脂般的蜜肉有寸許大小一片漸漸繃緊,變得柔韌而富有彈性。   程宗揚暗暗鬆了口氣,只要她屬於擁有G點的體質就好。他指尖的力度和揠弄的範圍漸漸加大。太后雪白雙腿像撒尿一樣被小太監抱在懷裡,無法抑制地顫抖著,足尖不時挑起、繃緊,扭捏出萬般媚態。   旁邊的小 太監都好奇地聚攏 過來,那些妃子也被拉來。她們赤裸千嬌百媚的雪滑胴體,被那些小太監摟腰撫臀,玉枝般立在座榻前,看著太后被兩個小太監拾起,露出陰部讓神使褻玩。   太后臉色越來越紅,小巧的鼻翼抽動著,眉梢微微悸顫,胸前雪乳搖晃著;兩顆紅艷的乳頭硬硬翹起,乳暈色澤越來越鮮明。她雙腿彎曲著懸在半空,雪白的大腿內側肌膚不住繃緊,柔美陰戶因為充血像玫瑰一樣綻開,露出裡面溼淋淋的蜜肉,陰蒂膨脹從花唇間挑出。紅膩穴口緊緊夾著一根男人的手指,不時吐出一股清亮液體,再戰慄著收緊。   「啊… …」   太后顫抖著發出一聲低叫,兩眼變得朦朧。任何人都能看出,她已經動情十二分,肉體的快感不住攀升。而這一切僅僅來自於一根手指。   程宗揚中指似乎嵌在太后體內,外表看不出任何動作,但在鮮美的蜜穴內,他正用指尖不住刺激太后的G點,甚至還悄悄運用九陽神功的真氣,讓指尖湧出燙炙熱度,用一股若有若無的真氣撥弄她最敏感的部位。   不到一刻鐘,太后已經攀上快感的巔峰,她雙腿像觸電一樣痙攣著,蜜穴在股間時翻時收,頻率越來越快;忽然她尖叫一聲,身子猛然挺起。   程宗揚飛快拔出手指,接著托住她臀部,向上一托。太后仰著臉,臀部被舉到高處,光潔無毛的玉阜被抬起。在數十道目光的注視下,敞露的蜜穴一陣陣劇烈地收縮,接著噴出一股液體。   太后噴出的體液又多又急,她尖叫著,玉體不住痙攣,蜜穴噴出液體劃過一條長長的弧線,在燈火照耀下越過座牷A一直噴到晉帝的御座上。   太后發出不成字句的淫叫,兩腿拚命合攏,但雙腿被小太監緊緊抓住,只能敞著羞處在眾人眼前淫態畢露。   古冥隱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的喜色,再看向程宗揚的眼神顯得客氣多了。那些小太監屏住呼吸,看著眼前從未見過的淫態,再看向程宗揚的目光充滿敬畏。至於旁邊的妃嬪一個個並緊雙腿,股間都微微溼潤。   程宗揚放下手指,旁邊一名小太監連忙將懷中的妃子推過來;那名妃子張開口,媚眼如絲地舔舐著他沾滿淫液的手指,烏亮眼睛露出濃濃的媚意。   古冥隱咳了一聲,拱手道:「上忍奸手段!古某佩服!」   程宗揚笑道:「雕……」   他本來想說彫蟲小技,旋即想到自己正在冒充不諳華言的忍者,連忙改口道:「雕… …阿諾! 喲西喲西!」   然後指著太后道:「花姑娘滴,大大滴好!」   古冥隱放聲尖笑,針一般的笑聲在殿內久久不絕,良久他笑道:「上忍既然喜歡,就讓這奴婢來伺候上忍。 」他指了指座榻,太后順從地爬過來,嬌喘著赤條條偎依在程宗揚腳邊。她渾身發軟,雪滑屁股不住哆嗦,在地毯上淋淋漓漓滴著水,望著程宗揚的眼睛充滿崇拜和媚態。   太后高潮過後的姿容宛如雨後杏花,愈發嬌媚。程宗揚色心大動,在她體內打上一炮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不得不拚盡全力才壓下這個念頭。   一名舞姬被帶到殿上,卸去舞衣,赤裸著光潔胴體坐在古冥隱懷中,一邊做出種種妖淫的舞姿,一邊被他遍體撫摩。   古冥隱細聲道:「上忍今日方到,本該休息一日。只是事情緊迫,不得不有勞上忍。」   計好眼睛在周圍光潔的女體上打轉,同伴這時都各自擁美尋歡,只有他一個還要當兩人的傳聲筒,快意不得。他擦了擦口水,胡亂譯了幾句。   程宗揚也胡亂點了點頭。「對付滴什麼人滴?」   古冥隱陰惻惻道:「是宮中新晉的一位女侍衛長。 」他手指一緊,捏得舞姬痛叫一聲。「那賤人不知在何處修習一身霸道武學,又出身建康巨商雲氏,在晉國後輩中算是出類拔萃的人物。哼哼,數月前,她在海棠花環擊殺聖教供奉屈無伏,教內已經下令定要血債血償。 」程宗揚這才知道宮內突然召雲丹琉入宮當侍衛,不是因為她聲名雀起,而是雙方早在南海就結下仇怨。被雲丹琉臨陣斬殺的赤鯊悍將,竟然也是黑魔海中人。   「本座以招賢為名,命那賤人入宮侍衛。誰知那賤人卻小心得緊,自從數日前鬧鬼後,絕不孤身踏入內宮半步。」   古冥隱冷笑道:「卻因此讓本座撞破雲氏一樁大祕密。嘿嘿,這班逐利之輩竟然也敢覬覦帝位,陰謀作亂!」   程宗揚咂了咂嘴。「搜嘎… …」   古冥隱卻沒有再往下說,轉口說道:「久聞上忍擅長匿形易容之術,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那個雲家的死奴才甫一入宮就被小的察覺,如今已被本座擊腦而死。本座暗自計較,若由上忍扮成雲家的死士,引那賤人見面,那賤人必無疑心。「「喲西!哪裡滴乾活?」   「昭明宮東側有一處治宮,如今已廢置多年。本座已勒逼那死士傳訊,約雲侍衛長三更時分在該處碰面。 」古冥隱遞給他一隻瓶子,尖細聲音彷彿一條吐著蛇信的毒蛇,「上忍只需在宮內先置下此物,那賤人必定束手就擒。」   那瓶子長不過兩寸,用一整塊古玉製成,濃黑瓶身帶著無數暗紅的斑點,彷彿濃稠鮮血正從瓶內滲出。瓶塞是一塊深紫色的水晶,上面鐫刻著一個古怪的符記。   程宗揚握住瓶身,心頭頓時一陣悸動,太陽穴上傳來一絲尖銳的刺痛。手指彷彿觸摸到一個被禁錮的靈魂,正在沒有盡頭的地獄中承受煎熬,既沒有開始,也永遠沒有終點。發自心底的強烈震顫使程宗揚本能地想把玉瓶扔開。   古冥隱目光露出一絲訝然,用他非男非女的陰柔聲音道:「上忍可是見過這隻玉鈴?」   程宗揚極力穩住心神。這明明是個瓶子,怎麼會是玉鈴?   計好很乾脆地說道:「回供奉,上忍說他沒見過。」   古冥隱露出一絲笑容,細聲道:「這隻玉鈴名曰都盧難旦,又稱刀山地獄,乃本宗代代相傳的至寶。被玉鈴所引必墮刀山獄中。請上忍小心收好。 」說著他直起腰,「相龍,你去為上忍施術。」   相龍躬身道:「小的明白。」   古冥隱朝程宗揚笑道:「鈴中所拘的幽冥陰魂是本座親手煉製,太君儘管放心。」   這老東西也太信得過自己了吧?也許是他借刀殺人,隨便塞個瓶子就讓自己跟那個丫頭片子玩命… …程宗揚試探道:「古供奉滴… … 」後面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古冥隱卻聽出他的意思。「太君是東瀛上忍,此番出馬,必定手到擒來。至於本座… …」   他陰聲笑道:「宮內有客來訪,本座總要去會會客人。哼哼,這位公子好身手,不知道是臨川王聘來的高手,還是小侯爺親自大駕光臨。 」程宗揚心裡一沉。不知道蕭遙逸觸到什麼禁咒,這老太監已經察覺到他在外面的行動。   古冥隱看了看遠處的銅壺滴漏,載著銅箭的木舟已經升到壺口邊緣,「三更已近。   上忍不若先去擒下那賤人,再回來盡興歡宴。 「他尖聲笑道:」   雲侍衛長不但姿色出眾,還是未嫁雲英。待上忍攜美歸來,本座與上忍在此拷掠那賤人;若是她元紅未破,便以她處子的元紅下酒,哈哈哈哈!」   老太監的笑聲像刀刮在玻璃上一樣刺耳,程宗揚禁不住打了個寒噤。握著那隻小小的玉瓶,心裡暗道:雲丫頭,妳可欠了我一分大大的人情啊。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 十八 第十八集 【簡介】 程宗揚冒充東瀛忍者騙過了晉宮太監,沒想到反被雲丹琉追殺,不得已,只好使出老太監送的都盧難旦妖鈴制服雲丹琉;妖鈴果然很妖,附在雲丹琉身上脫雲丹琉的衣、摸雲丹琉的奶,讓雲丹琉大跳艷舞?   程宗揚在一旁看得很高興,卻也怕雲丹琉秋後算帳,令他屍骨無存!   計計相逼、環環相套,控制晉宮的幕後黑手終於現身,玄武湖上,石頭城水師大營的正軍艦隊與荊州奇兵正面交鋒,晉國權柄將落誰家? 第一章 計斗   夜色如墨,宮牆間曲折幽深的小徑積滿落葉,兩側成排的古槐樹影幢幢,一盞淡黃的燈籠搖曳著,在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上投下朦朧的光輝。古槐枝葉交迭,樹冠宛如烏雲。夜風襲來,樹冠在風中微微晃動,細小的槐葉簌簌而下。   時近九月,夜風拂在身上略帶涼意,讓程宗揚渾身的燥熱略微清爽了些。   「飛鳥大爺,這邊請。」   前面提著燈籠的小太監一臉諂媚地說道。   計好在旁邊小聲糾正道:「是上忍啦,叫太君也行。」   相龍嘀咕道:「叫大爺他也沒生氣嘛。我看古供奉叫他太君,飛鳥大爺還有點不高興呢。」   程宗揚心頭微凜。這死孩子眼睛夠賊的,自己臉上戴著面具還能被他瞧出心情,看來要趕緊找個機會拍死他。   程宗揚殺機一起,兩個小太監似乎感覺到什麼,連忙閉上嘴。   兩個小太監並沒有對這位「東瀛上忍」的身份起疑,只是對他們來說,察顏觀色是必備的生存技能。別說他戴著面具,就算把墨鏡也戴上,臉都包住,照樣能以鼻子嗅出他的喜怒好惡。   太初與昭明兩宮由一道高牆隔開,遠遠看去,昭明宮赤烏殿高挑的飛簷猶如鳥喙,比起神龍殿的巍峨雄渾多了幾分纖巧秀美。   蕭遙逸一直沒有露面,不知是否察覺到行蹤已露,搶先躲了起來。那小狐狸狡詐得很,程宗揚並不擔心他,要緊的是自己。如何幹掉這兩個死孩子,在古冥隱發覺之前救下雲丹琉逃出宮去,才是自己最該頭痛。   程宗揚估算了一下,老太監在宮裡勢力並不強,他所倚仗的只有那些小太監——至少自己沒有看到還存在其他同黨。論修為,小狐狸應當穩勝他一籌,只不過他手裡握著晉帝這枚棋子,讓人投鼠忌器。   兩名小太監領著程宗揚繞過昭明宮的重重宮禁,朝角落裡一處荒僻的宮殿走去。   計好對倭語徹底糊塗了,這位飛鳥上忍說的正宗倭語自己半懂不懂,可自己說的夾生倭語,他居然都能聽懂,這樣神奇的效果,讓計好又是奇怪又是得意,大概自己真有點語言天分吧。   計好一邊比劃,一邊說道:「上忍太君,這是東面的冷宮,平常沒有人來。古供奉怕那花姑娘起疑,才選了這裡。」   「搜嘎!」   程宗揚握著禁軍的佩刀,尋思如何出奇不意地突施殺手,給這兩個死太監來個一刀兩段。   那宮院不知多久沒有人來過,庭中荒草叢生,殿宇上精心描繪的圖案漆料早已脫落,色彩斑駁不堪,充斥著淒冷的氣氛。   相龍從懷中摸出炭條,在門邊畫了個符記,低笑道:「這是雲家死士約定的標記。我已經給那美妞傳訊,約定三更之後在宮裡見面,雲侍衛長看見標記就會進來。」   計好道:「上忍太君大爺,那個瓶子,」   他比劃道:「瓶子……」   程宗揚想起古冥隱交給自己的玉瓶,伸手從腰間摸了出來。那只被稱為「都盧難旦鈐」的玉瓶是用一整塊墨玉雕成,瓶身血跡斑斑,用來作瓶塞的深紫色水晶在夜色下微微閃亮。   「喲西!」   程宗揚煞有其事地點頭,拿著瓶子晃了晃,然後作勢欲摔。   兩名小太監急忙攔住,「上忍太君!不是這麼用的!」   計好對相龍小聲道:「你來。」   「上忍大爺。」   相龍朝程宗揚諂媚地笑著,小心地接過瓶子,恭恭敬敬將它放在壁角隱蔽處,合掌默念幾句,然後取下瓶口的紫水晶。   燈籠昏黃的光線下,一縷輕煙般影子從瓶口溢出,裊裊升起,幻化成一個曼妙的身影。那影子只有三寸來長,她微微低著頭,雙目緊閉,纖細雙眉精巧如畫,竟是個出色的美女;她空靈的身體像水晶一樣透明,纖美手臂上披著長長的舞帶,彷彿一個空幻的精靈盈盈立在瓶口。   相龍合掌念誦道:「天地成,日月俱……」   隨著他尖細的聲音,瓶口透明的倩影眼睛慢慢張開,透出迷茫眼神。   「出九幽,入冥冥……」   在咒語召喚下,倩影抬起臉,小巧嘴巴張開,似乎在呼應冥冥中傳來的召喚。   相龍雙掌一分,戟指尖聲喝道:「視我者,盲!」   倩影像聽到世間最可怕的聲音一樣,空洞的眼中湧下血淚。   「聽我者,聾!」   倩影雙手掩在耳側,在瓶口上方痛苦地掙扎著。   「逆我者,受其殃!」   倩影乞求般抬起手臂,發出無聲的哭號。   小太監緩緩合起雙掌,陰惻惻地尖聲道:「幽幽冥獄,唯吾是從……」   最後一聲咒語落下,倩影渾身一震,彷彿被利針刺中的蝴蝶一樣升起,在瓶口寸許的高度盤旋而起。   相龍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朝程宗揚討好地笑道:「這是古供奉秘煉的幽冥陰魂,魂魄一旦被聖鈴拘入其中,如同置身煉獄,永世不得翻身。」   說著他用指尖戳了戳那個影子,正在曼舞的倩影哀鳴一聲,然後像上了發條的玩具,在瓶上搖乳擺臀,舞姿妖冶而淫蕩。   相龍道:「上忍大爺,只要把聖鈴放在這兒,等那個長腿的花姑娘進來,上忍大爺念個『附』字,陰魂就會附在她身上。待制住她,再念個『退』字,就能收回陰魂。」   程宗揚聽小太監不著四六的翻譯,裝成煞有其事的樣子,眼睛緊盯那只難旦妖鈴頻頻點頭;一面用眼角餘光觀察相龍,一面悄悄按緊刀柄。等相龍口沫橫飛地說完,突然側身一揮,刀光匹練般飛出。   相龍怪叫一聲,撲地閃開,叫道:「大爺!上忍!飛鳥太君!」   程宗揚心裡大罵。自己滿心切了這死太監,可忽略這柄禁軍佩刀比自己常用的窄了一半,出刀時差了少許,被他躲開。   程宗揚挺起肚子,粗聲喝道:「你滴,武功滴,大大滴不行!喔塞羅!」   這名東瀛忍者突然發難,計好也嚇出一身冷汗,連忙道:「上忍說你武功不行,讓你趕緊滾。」   相龍臉上回過顏色,點頭哈腰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小的這就滾!」   相龍連滾帶爬出宮門,小聲道:「我的娘啊,這倭賊真不是人啊……」   程宗揚摸了摸計好的腦袋:「你滴,大大滴好!」   計好險些尿褲子,陪著笑臉眼巴巴看著這名東瀛上忍,巴不得也和相龍一塊兒滾出去。   那位上忍卻突然虎起臉:「你滴,鑽進去!忍術滴,看到死啦死啦滴!」   宮殿是三間相連,眼見東瀛上忍指著側殿壁角的一座破櫥,計好陪笑道:「上忍大爺,小的不敢看,連耳朵都塞起來滴。」   一邊說一邊鑽到櫥內,拿出一條帕子撕成兩半,緊緊塞住耳朵。   真乖。程宗揚心裡暗道。他本來想關上櫥門,一刀把小太監連人帶櫥劈成四截,這會兒倒不必急著下手。   程宗揚拿起燈籠掛在門側,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張破敗的座榻上,心裡盤算怎麼解決雲丹琉這樁麻煩。   老太監設計騙雲丹琉入宮,又請來東瀛忍者化裝成死士下手,本來安排得挺好,卻被自己趕上。程宗揚準備等她進來就主動揭穿身份,告訴她雲家和臨川王的事已經被老太監知道,讓她立刻想辦法離開禁宮去通知雲蒼峰。至於後面的事,就看雲老哥和會之他們準備得如何。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如果雲丫頭不信呢?   大不了一拍兩散,自己拍拍屁股走人,管他小侯爺還是大小姐,大夥兒都自求多福吧。說起來如此長夜,其實抱著卓美人兒睡一覺才是正事,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做多了也很乏味呢……   子時在不知不覺中消逝,程宗揚已經等得不耐煩,雲丹琉卻始終沒有出現。他站起身,活動活動四肢,聽外面還沒有動靜便晃到偏殿,突然一把拉開櫥門。裡面的小太監嚇了一跳,腦袋「砰」的撞在櫥板上,手指還緊緊塞著耳朵。   程宗揚笑味咪拍了拍他的腦袋,「喲西!」   關上櫥門,程宗揚直起腰,心頭忽然一凜,飛快地轉過身體,一手握緊袖中的珊瑚匕首。   身後立著一個高挑的身影,她穿著斗篷,一頂軟布兜帽遮住她大半面孔,兩隻明亮眼睛在帽沿的陰影下熠熠生輝。   程宗揚呼了口氣,乾笑道:「原來是大小姐,嚇我一跳……」   雲丹琉目光在他身上略一停留便移到一旁,在殿內邊走邊看。那丫頭身高腿長,走起路來步子邁得極大,很少有女人能像她一樣,邁著大步還走得好看。   她黑色的斗篷長及腳踝,遮住身上那件盡人皆知的銀鱗細甲。這會兒嫌熱似的翻下兜帽,烏亮秀髮黑瀑般流淌下來,露出肩側彎曲的刀柄。   第一次見到雲丹琉是在江口的船上。那次見面離得太遠,後來再見面,程宗揚躲都來不及。這會兒近看才發現她長髮用一個玳瑁殼束在腦後,髮梢像波浪一樣鬈曲。雪白面孔上,一雙杏眼顯示出地道的建康血統,瞳孔卻在深黑中隱隱透出一抹藍色,與烏黑濃密的鬈發流露出濃郁的海洋氣息。   雲丹琉盯了一眼櫥櫃,然後收回目光,昂然走入荒蕪的正殿。程宗揚回過神來,連忙跟過去,感覺自己就像這位大小姐屁股後面的跟班,人家連眼角都不瞄自己的。心裡嘀咕道:這位大小姐看起來很難伺候啊。   雲丹琉回頭望向穿著禁軍服色的程宗揚,臉上毫無表情地淡淡說道:「找我有什麼事?」   程宗揚咳了一聲道:「其實是出了一樁大事……」   雲丹琉冷冰冰截斷他:「你的聲音怎麼了?」   這丫頭還真精細,自己一開口就讓她聽出異樣。程宗揚哈哈一笑,伸手摘下面具:「大小姐機敏過人,在下實在是很佩服,哈哈……」   「是你?」   雲丹琉森冷的口氣,讓程宗揚笑到一半就激零零打了個冷顫。   「別誤會啊!」   程宗揚叫聲未落,一片耀目青光便從雲丹琉斗篷間揮出。他想也不想便朝後閃去,手中剛摘下的面具被凌厲刀風捲起,還未落地就被絞得粉碎。   雲丹琉擎出那柄氣勢逼人的偃月長刀,盯著程宗揚,美目中透出滔天怒意,「竟然是你這小人!」   程宗揚忙叫道:「弄錯了!我是來救你的!」   雲丹琉森然道:「這面具是哪裡來的?」   程宗揚提防她手中的長刀,小心道:「我說是撿的,你信不信?」   雲丹琉冷冷盯著他,一言不發。這丫頭個子比自己還高,此時斗篷分開露出裡面的銀鱗細甲,豐挺雙乳高高聳起,帶給自己強烈的壓力。非常強烈。   趁口水還沒有流出來,程宗揚連忙舉起手,一口氣說道:「好吧!其實是雲老哥讓我混到宮裡來給你報信的!」   「撒謊!」   雲丹琉從齒縫中擠出兩個字。   程宗揚病急亂投醫:「外面的符記你看到了吧?如果是外人,怎麼會知道你們雲家的秘密符記?」   「若非我雲家的死士自知必死,怎會用上九死絕命符!」   雲丹琉踏前一步,深邃而微藍的眸子透出怒火,「幹你娘!該死的小人!納命來!」   程宗揚吃驚地張大嘴巴。雲家那個死士臨死還擺了老太監一道,沒想到自己歹命給撞上了。更意外的是,這丫頭竟然對著自己大爆粗口!小紫那麼流氓的死丫頭都比她含蓄。這位大小姐在海上待久了,好像沒學什麼好東西……   程宗揚叫道:「大小姐,你聽我解釋!」   雲丹琉卻懶得聽他解釋——這廝在深宮以自家死士的面容出現,把自己引來此地,難道還有好事不成?   「狗賊!我今日要把你心肝摘下來,看看是什麼顏色!」   「面前的偃月刀散發出漫天殺氣,潮水般狂湧而來。那柄禁軍佩刀再不順手,程宗揚這會兒也顧不得了,急忙橫刀一擋。   叮的一聲,佩刀應刃而斷,折斷的刀刃險些砍在自己腿上。程宗揚竭力擲出半截刀柄,趁雲丹琉側身閃避,急忙轉身拚命朝大門闖去。   這丫頭已經不可理喻,啥也別說了,趕緊逃命要緊。自己難得冒充忍者,好不容易撐到現在,連黑魔海妖人那一關都過了,如果被她砍死實在太冤!   「想走!納命來!」   雲丹琉低叱一聲,偃月刀如影隨行緊貼程宗揚的背脊,狂猛刀氣只差一線便透體而過。   眼前的局面自己做夢都沒想過,只能說這丫頭太狂暴了。同樣是雲家的人,雲如瑤斯文柔弱,這丫頭平常是凶了點,這會兒露出真面目卻是野氣十足,活脫脫是個女匪首。程宗揚心裡禁不住懷疑,雲家的艦隊在海上都幹什麼勾當?黑魔海那個倒楣的屈供奉不會是被這丫頭黑吃黑了吧?   程宗揚迅速估量一下,雲丹琉的修為比凝羽只高不低,說第四級都有點謙虛。如果自己有雙刀在手,一套五虎斷門刀耍下來還能虎頭蛇尾地抵擋幾下;這會兒赤手空拳,活生生就是砧板上一塊肉,她想怎麼砍就怎麼砍!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相龍躲在外邊,先看到這名「東瀛上忍」突然飆出滿口華言,接著雲侍衛長大爆粗口,嚇得肝膽俱裂,不顧一切地朝外狂奔。   程宗揚想死的心都有。這一下弄巧成拙,沒設計到古冥隱,自己反而和雲丹琉火拚起來。如果讓那死太監知道,非笑掉他的大牙不可。   背後勁風襲來,程宗揚拚命往地上一撲,躲開偃月刀的兇猛一擊,接著肩後被重重蹬了一腳,剛癒合的傷口彷彿被重錘擊中,幾乎重新綻裂。   這會兒自己離房門只有一步之遙,外面就是滿庭荒草;但他有九成把握,自己頂多把一腔熱血灑到上面。程宗揚狂吸一口氣,在滾到門邊的剎那,突然雙腳一蹬,貼著地面反向朝殿內竄去。   程宗揚與雲丹琉錯身而過,雲丹琉一腳踏在他肩後,毫不停頓地飛身躍起,直接掠上院門。程宗揚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被踢了兩次,肩後劇痛,只能看著雲丹琉飛身越過整個庭院。   雲丹琉足尖在院門簷上一點,彈起丈許。她身材高挑,修長的美腿凌空舒展,像一隻飛馳的神鹿,動作灑脫矯健,只邁了兩步就跨過平常人十餘步的距離,直追到相龍身後。   相龍聽到身後的風聲不禁魂飛魄散。他怪叫一聲,從靴中拔出一柄短刀,竭力朝雲丹琉刺去,一邊身體左斜,準備趁雲丹琉拆招的時候,躐進旁邊的槐林躲藏。   雲丹琉來勢極快,風一樣掠到相龍身後,偃月刀劃過一道弧線,高高舉起,身前空門大露,竟似沒有看到相龍手中的短刀。   相龍抓住機會,短刀狠狠紮在雲丹琉腹側。相龍也是小心,見她上身的銀甲不似凡物,才選擇沒有銀甲保護的小腹;誰知刀尖刺的部位如中金石,連衣服都沒有刺穿就被反震回來。   相龍右手齊腕而斷,口中鮮血狂噴,緊接著脖頸一頓,沒等他明白過來就被偃月長刀斬下首級。   雲丹琉一腳把小太監的屍首踢倒,然後提起長刀,鮮血隨著刀鋒淌到刀尖,迅速流到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上。   程宗揚離她有十幾丈遠,隔著一整座院子卻沒有一點安全的感覺。那丫頭犀利的目光讓自己想起一種生物——龍!而且是霸王龍!   雲丹琉斗篷飛起,兩個起落,踏在階上,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輕蔑。   「登徒子!」   程宗揚一陣光火。這麼一會兒工夫已經被兩個人稱作登徒子,自己有那麼好色加猥瑣嗎?   「大小姐明鑒!」   程宗揚厲聲道:「我與雲老哥是生死弟兄,今次完全是誤會!」   「三叔怎會看中你這種小人?」   雲丹琉踏進殿內,冷冷道:「當日在江口已經饒你一命,誰知你卻與閹賊勾結,暗算我們雲氏!這會兒想求饒?晚了!」   危險!危險!程宗揚心頭警聲狂響。刀風及體的剎那,他拚命往旁邊一滾,躲開偃月刀的兇猛一擊。   雲丹琉身材比程宗揚還高了少許,加上五尺長的偃月刀,佔盡優勢。她潔白的手掌擎起長刀,毫不猶豫地朝程宗揚胸口劈去。   當初在蘇妲己手下自己還有一拚之力,畢竟那妖婦起初不想要自己性命;沒想到這丫頭下手比那妖婦還狠,絲毫不給自己活命的機會。程宗揚來不及起身,半跪在地彳上拔出匕首,擋住雲丹琉要命的一刀。   凌厲刀風呼嘯而至,重重劈在匕首上。程宗揚手腕劇痛,臂上的禁軍皮甲被勁氣劈開,脫落的甲片四散疾飛。   雲丹琉美目乍現,偃月刀微微一退,接著以更快的速度襲來。   程宗揚交手一招就知道大勢非常不妙。雲丫頭刀法走的是剛猛一路,寧折不彎,一旦出手就像怒浪翻騰,攻勢越來越猛烈。自己如果還想和斗蘇妲己那樣賭命,只有死得更快。   程宗揚一手伸到懷中,不管是什麼東西便一把抓出來,卻是幾個寸許長的小卷軸,原來是傳說中的忍者卷軸。程宗揚幾乎流下眼淚,傳說中可都沒說卷軸怎麼用,附個說明書有這麼難嗎?   程宗揚抓住一支卷軸,用力朝雲丹琉扔去,口中大喝一聲咒語:「我干!」 第二章 影附   卷軸落在地上,迸出一團濃煙,接著無數細小的聲音響起,不知從哪裡來的細針從煙霧中激射出來。   雲丹琉一手卸下斗篷,程宗揚眼前一亮,看著她身上銀白的鱗甲下,胴體美妙的曲線。   沒想到這丫頭裡面穿得這麼清涼,像是隨時準備下海游水。雲丹琉上身只有一件薄薄的銀甲,腰間是一條碧藍的斜邊裙,裙角用一隻扇貝繁住。一條白生生的修長美腿從裙角裸露出來,雪白大腿渾圓而又光滑,筆直小腿裹著銀鱗脛甲。那雙鞋子不知是用哪種深海物品製成,為了便於排水和清除海砂,鞋尖是敞開式的,露出秀美的腳趾。鞋沿兩條瑩白軟帶從腳踝繞過小腿,一直纏到膝間,將鞋子和脛甲連為一體。鞋跟是朱紅色的珊瑚,使她身材更顯高挑。半透明的鞋身微微泛起光澤,給她腿部肌膚塗上一層珍珠般的瑩白光輝。   不過這會兒實在不是欣賞的好時候。雲丹琉斗篷一卷,將卷軸放出的濃煙和細針一併捲起,然後挑起眉峰,「原來是個倭賊!難怪好色成性,卑鄙下流!」   說著長刀再次劈來。   程宗揚不知道讓真正的飛鳥熊藏對上這丫頭還有什麼忍術能用,不過他知道自己該倒霉了。   刀風在殿內激盪,那張坐榻被長刀掃中,碎木像子彈一樣飛濺開來,有幾塊飛出數丈,撞在計好藏身的櫥櫃上。   一陣「噠噠」作響,櫃門被震得打開一線,露出裡面的小太監。計好兩手堵著耳朵驚恐地看著這邊,接著櫥門又彈了回去。   程宗揚一手伸在懷中,摸到那把光禿禿的劍柄,他心裡一動正要拿出來,忽然「叮」的一聲,角落傳來一聲清越鈴聲。   程宗揚抬眼看去,只見牆角那只血色斑斕的玉瓶被碎木擊中,微微搖晃,瓶口飛舞的暗影震盪著,似乎隨時都會散開。   程宗揚拚了老命一聲大叫:「附!」   一股森冷氣息從腳下升起,身邊破敗的宮殿微微一晃,彷彿被無形力量扯得扭曲。   鏤刻著飛龍偃月的長刀在離胸口寸許的位置停住,青森森的光芒在刀鋒微微晃動,令程宗揚肝膽欲裂。被這東西砍中,自己一腔五公升的熱血等於一口氣全捐獻了。   程宗揚抬眼看去,只見雲丹琉玉容沉靜如水,鬈曲的髮梢微微震顫;她牙關緊咬,雙手緊緊握住長刀,似乎正處於極大的痛楚中。片刻後,她長刀一退,閃電般朝旁邊砍去。   在雲丹琉身旁多了一個朦朧的幻影,依稀是剛才那個在難旦妖鈴上曼舞的倩影,不過這時已經長到數尺,顏色也更淡。   冥冥中彷彿傳來一絲輕快笑聲。在刀鋒劈中的剎那,幻影像被風吹起一樣飄飛起來,一邊張開柔美雙臂,溫柔地朝雲丹琉頸中擁去。   雲丹琉神情冷峻,偃月刀在身側怒龍般翻滾揮舞,不時用肘、膝甚至秀髮攻擊,試圖擺脫身邊的幻影。那個影子卻彷彿黏在她身上,無論她攻勢再凌厲,總能無孔不一入地欺近她的身體。每次幻影空靈的纖手拂中她裸露的肌膚,雲丹琉都像被火燙到般的渾身震顫。   這完全是一場不公平的較量,沒有形體的幻影像幽靈一樣在雲丹琉身側輕盈地飛舞,無論她刀法再凌厲都無法對幻影造成傷害。漸漸的,那個美妙幻影攀住雲丹琉的手臂,一部分與她的身體融合。   程宗揚心有餘悸地退到門側,把匕首橫在胸口。情急之下,他召喚出幽冥宗世傳秘寶都盧難旦妖鈴中的陰魂。施術的相龍已經被雲丹琉幹掉,天知道這陰魂附在她身上有什麼後果。   一炷香時間後,飄渺的陰魂已經有一半融入雲丹琉體內。雲丹琉眼神雖然堅毅,刀法卻無可避免地開始散亂;雖然每出一刀都用盡全身力氣,但想把陰魂逼出來已經是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程宗揚這時終於放下心事,抹了抹頭上的冷汗。眼前這位雲家大小姐奮力與侵入體內的陰魂掙扎,她修長的美腿蹣跚著,似乎被一股無形力量操控,動作越來越亂。忽然那個空幻的倩影一蕩,整個融入雲丹琉體內。雲丹琉露出驚駭欲絕的眼神,手掌一鬆,偃月刀鏘然落地。   程宗揚訝異地瞪著被陰魂附體的雲丹琉,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眼前的長腿美女側過臉,兩手捏住白玉般的耳垂,手指一翹一翹,彷彿在給自己戴上一隻無形的耳環。她表情似乎也被陰魂控制,露出少女的嬌羞,與剛才的狂暴相映成趣,只是眼中的怒火越來越強烈。   雲丹琉憤恨地瞪著程宗揚,兩手卻不由自主地比擬動作,先一邊一個戴好耳環,輕輕撫了撫,然後潔白手掌沿著頸子高過圓聳胸乳,再往下撫過細長腰身,接著從腰後撫過圓翹美臀,彷彿一個艷麗的舞姬向主人展示自己胴體的輪廓。   程宗揚情不自禁地吹了聲口哨,看到雲丹琉恚怒的眼神才趕緊收斂一些,呵呵笑道:「大小姐,你真的誤會了,其實我真是來救你的……」   雲丹琉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聲音,自顧自地扭動肢體。她心裡羞憤欲絕,那個卑鄙小人不知用了什麼詭計,在她出刀的剎那彷彿有個冰涼的影子倏然附上身體。一番掙扎之後,不僅沒有掙脫,還被它成功侵入體內。   那股陰森寒意不僅控制她的手腳,還控制了她的面部表情、呼吸,甚至舌頭。在她不由自主轉動身體的同時,那股陰森的涼意還在體內,不住往心脈和腦際侵蝕。   雲丹琉可以想像,一旦被這股妖異氣息侵入腦際,連神智也被佔據,自己就會變成一具傀儡,任人擺佈。   雲丹琉死死咬住牙關,竭力抵抗寒意的侵蝕。忽然她喉頭一甜,唇角湧出一股鮮血。   程宗揚好不容易死裡逃生,本來抱著看笑話的心情正在得意,看到血跡才驚醒過來,連忙擦了把口水,安慰道:「別怕別怕!我這就給你解開——先說好,你不能再拿刀砍我啊!好了,聽我命令——」   話到嘴邊,程宗揚突然呆住了。施放咒語的「附」字,自己記得挺清楚,解除咒語那個字好像是……   程宗揚翻眼想了半天,雲丹琉又吐出一口鮮血,臉色變得蒼白。   程宗揚心裡發急。自己是來救人的,真把她搞死,自己只好剖腹謝罪了。   親娘啊,解除的咒語到底是哪個?   解除,解除……程宗揚朝雲丹琉一指,「解!」   雲丹琉身體一震,手指抬起,勾住銀甲的環扣。她身上那副銀甲甲片材質奇異,魚鱗狀的甲片又薄又韌,既泛著金屬的光澤,還有金屬所沒有的彈性。張開的胸甲宛如龍爪攀在她豐挺雪乳上,與胴體的曲線緊密地貼在一起。這時環扣一鬆,胸甲隨之彈開,露出甲內雪團般的美乳。   「錯了!錯了!」   程宗揚疊聲叫道。誰知道「解」是解衣服的意思?完全是誤會!   面前的少女仍沒有停住動作,她逐個解開銀甲的環扣,胸甲越來越鬆弛,幾乎能看到那團渾圓雪肉頂端的誘人紅嫩。   程宗揚心臟幾乎跳出喉嚨,傻呼呼張大嘴巴,看著雲大小姐在自己眼前解甲露體。銀甲還剩最後兩個環扣未開,將從雲丹琉胸前滑落。   只見雲丹琉一手勾住環扣,另一隻手卻奮力握成拳頭,重重打在自己解甲的手腕上。   程宗揚幾乎能聽到腕骨碎裂的聲音。雲丹琉奮然一擊打傷自己左腕,那件胸甲終於沒有全部解開;雲丹琉吐出兩口血,重新控制住右手。這丫頭真夠烈性的,對自己下手都這麼狠……   「別急!別急!」   程宗揚一邊大叫,一邊飛快地思索著,不是解除,那會是什麼?   從頭開始想,自己把陰魂弄到雲丫頭身上,這會兒又想讓陰魂從她身上脫離……程宗揚腦中一亮,大聲叫道:「脫!」   雲丹琉玉手繃起青筋,眼底透出一絲絕望。她身體猛然一挺,拖著受傷的手腕伸到裙內。   為了便於在船上行動,她的裙子是一條簡易的三角巾,一側垂到膝間,另一側被扇貝繫住收到大腿處。她受傷的手掌在扇貝另一側,這時伸到裙內,腿邊碧藍絲綢被拉起,兩條白玉般的美腿筆直伸出,在珍珠般的瑩光下熠熠生輝。   那兩條美腿的比例甚佳,又長又直。雪滑圓潤的大腿緊緊並在一起,能看到大腿根部那條窄小褻褲。而這丫頭當著自己的面,用受傷的手掌勉強勾住褻褲邊緣,準備把它脫下來。   程宗揚雙手抱頭,驚愕地看著這一幕,心裡一個聲音大叫:快制止她!另一個聲音則用更大的聲音叫道:讓她脫!   雲丹琉只剩下右手受自己的意識支配,她右手緊緊拉住褻褲右側,受傷的左手拉住褻褲另外一邊,雙手角力的結果是那條絲織褻褲被扯得傾斜,一側拉到腰上,一側則幾乎褪到臀下,幾絲烏亮而纖軟的毛髮從褻褲邊緣翹出。   雲丹琉美目透出駭人的恨意,她紅唇顫抖著,被陰魂控制的舌尖卻吐不出一個字。   褻褲幾乎被扯成一條斜線,勉強掩在腹下。在雲丹琉無法支撐的一刻,程宗揚一把抱住她,兩手抓住她褻褲邊緣。雲丹琉眼中恨意被恐懼代替,但她的軟弱只有一剎那,接著瞳孔深處露出駭人的憤恨。   程宗揚咬緊牙,用盡全部毅力,使勁向上一提,幫她提上褻褲。心裡暗道:這麼凶的美女也怕強姦啊。   「大小姐,你現在相信了吧?」   程宗揚在雲丹琉耳邊道:「我真的是來救你的。」   說著他忍不住抱怨道:「你長這麼高幹嘛?害得我還要踮著腳跟你說話。」   這會兒兩人肌膚相接,程宗揚抱著雲丹琉的腰,豐滿乳房正頂在自己胸前。程宗揚憑經驗判斷,她乳房在C罩杯與D罩杯之間。和小香瓜比起來尺寸稍遜,但那種光潤堅挺、飽滿聳翹的形狀卻別有一番美態。   程宗揚狠狠嚥了口口水,接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他怪叫一聲,拚命放開雲丹琉,緊接著她裹著銀白脛甲的膝蓋貼著自己的陰囊掠過,劇烈的風聲令程宗揚陰囊收緊,胯下傳來一陣強烈疼痛。只差那麼一點,自己就可以尊敬地稱古冥隱前輩。   雲丹琉被陰魂控制的腳步踉蹌一下,忽然一足點地,輕捷地轉了個圈子,接著右腿抬起,纖軟腰肢朝後彎折。她雙腿修長而又渾圓,程宗揚估測她不穿鞋子,身高就有一米八六,僅腿長就超過一米一。   這時一條雪白美腿用一個漂亮的舞蹈動作抬高,白光光的大腿直直豎起,碧藍如水的短裙荷葉般翻起,兩條白玉般的大腿交錯分開;腿縫間,窄小的褻褲緊緊裹在下體,腹下那片隆起部位在薄絲下呼之欲出。   殘破而荒涼的宮室內,一個美貌少女半裸著玉體旋轉起舞。她上身鬆開的銀甲在胸前搖搖欲墜,兩條雪白而修長的美腿時開時合,做出種種令人血脈賁張的動作。   她身高腿長,舞姿別有一番風情,此時足尖繃緊,像張開的玉扇抬到頭頂,筆直挺起,將光潤如玉的美腿整個暴露出來,輕盈地旋轉曼舞。修長美腿彷彿兩條光潔的玉柱,在燈籠昏暗的燈光映照下,白花花的肌膚耀目生輝。   程宗揚沒想到在這裡還能目睹到如此須麗性感的大腿舞,一邊兩手本能地護著襠部,一邊眼都看直了。   眼前的美少女與自己以前見過的都不一樣,腰側的扇貝、腳底的珊湖、微藍的瞳孔、鬈曲的髮梢,無不洋溢著濃郁的海洋風情,知者能認出這是雲家大小姐,不知者還以為是哪個野性十足的女海賊在表演熱辣的艷舞……   雲丹琉扭動腰肢,碧藍短裙飛舞起來,露出大腿盡頭那張雪滑美臀;她兩手撫住雪臀,一邊彎下腰去,忽然唇角又湧出一股鮮血。   雲丹琉拚盡全力,在陰魂侵蝕下掙得一絲空隙,然後俯下身,額頭用力朝地上長刀撞去。   程宗揚撲過去一腳踢飛長刀,順勢滾到牆角,抓住紫玉塞子,一把蓋住瓶口。   雲丹琉像被抽去絲線的木偶一樣跌倒在地。程宗揚鬆了口氣,身上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興奮,濕漉漉都是冷汗,拿著那只妖鈴的手都在發顫。   程宗揚把妖鈴塞到懷裡,先把偃月刀搶到手裡,才小心地靠近雲丹琉。   雲丹琉失去血色的面孔一片蒼白。程宗揚蓋住妖鈴的同時,附在她身上的陰魂隨即離體,她身體像被突然抽空一樣,失去所有力氣,但呼吸漸漸平復,看來沒有大礙。   忽然一陣腳步聲響起,程宗揚愕然抬首,只見一個禁軍大漢殺氣騰騰地闖進庭院,筆直朝自己衝來,然後在離自己還有四、五步的地方突然撲倒,露出背後一把淌血尖刀,就這麼死在自己面前。   程宗揚嘴巴還沒合上,一個鬼魅般的身影隨即飄了進來。古冥隱看到地上的雲丹琉,眼中頓時露出喜色,他朝屍首瞟了一眼,接著出指如風,點中雲丹琉腰背幾處大穴。   「古供奉!古供奉!」   計好從櫥中鑽出來,連滾帶爬地撲到古冥隱腳邊,連聲道:「這位上忍太君真了不起!小的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上忍大爺先騙住雲侍衛長,然後扔出一個卷軸,噗的一聲就把她的衣服扒乾淨了!」   古冥隱怔了怔,低聲道:「這是什麼手段?」   計好陪笑道:「上忍的手法小的也沒看清楚——後來,這丫頭就倒下了。」   古冥隱目光閃閃,打量著程宗揚,眼中猶疑不定。程宗揚汗流浹背,這才想起來自己面具已經被雲丹琉毀掉了,直接露出原形。   計好貼在古冥隱耳邊道:「上忍這張臉也是假的,江湖險惡,他們忍者一次要戴三五層面具,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古冥隱微微頷首:「相龍呢?」   計好諂笑道:「上忍太君嫌他武功太低,把他打發走了。是小的在旁邊給上忍大爺幫的忙。」   相龍的屍體被雲丹琉踢到槐林裡,古冥隱沒有看到;他抬起眼,尖聲道:「上忍好手段!古某佩服!」   計好磕磕巴巴說了幾句,程宗揚點頭,也用一串鬼話對付過去。計好扭頭,眼也不眨地朝古冥隱流利地說道:「上忍太君說,抓到這個女人很不容易。如果不是小的在旁邊幫忙,說不定就讓他跑了。」   古冥隱笑道:「自然要給你記上一功。」   計好低頭道:「小的不敢。」   說著又小聲嘻笑道:「這位飛鳥上忍好色得很,剛才就抱著雲侍衛長扒她下面的小衣呢。」   古冥隱尖聲大笑。   程宗揚心裡豎起大拇指,這死太監有前途啊。仗著兩邊語言不通,在中間大肆扯謊,給自己表功。其實他一直堵著耳朵躲在櫥中,直到櫃門撞開才偷偷看到外面的情形。等古冥隱進來,怕主子指責他貪生怕死,連蒙帶誑編出一套來。   自己的小命一時半會算是保住,可讓雲丹琉這麼一攪,本來救人的倒成了兩邊聯手,把她生擒活捉。他同情地看了雲丹琉一眼,那丫頭緊閉雙目,胸口不住起伏,不知道她這時對眼前複雜的情形猜到幾分。   程宗揚指著那具專門奔過來死給自己看的屍首:「這個滴,什麼滴乾活?」   古冥隱陰惻惻道:「這廝冒充禁軍潛入宮中,死有餘辜。」   他將屍首踢得翻轉過來,只見那人手中抓著一張硝制過的羊皮,上面塗抹的銀鹽顯出縱橫紋路。   古冥隱哂道:「影月宗賊心不死,三番五次遣人入宮。怎知本座在宮內所置禁咒正是為克制他們的影月之術而設。靈力越是敏銳,所受反噬越是凌厲。即便影月宗宗主親至也難逃羅網!哈哈!」   程宗揚心知肚明。肯定是小狐狸不小心撞上禁咒,正好碰上影月宗的人也來窺視,於是扯來頂缸。至於古冥隱未必不知道裡面的差別,只不過在自己面前不會漏出底細。   古冥隱俯身抓取雲丹琉,卻被程宗揚擋住。   程宗揚大搖其頭,「這個,我滴!」   說著抱起雲丹琉半裸的香軀。   古冥隱仰天笑道:「這賤人是上忍親手所擒,自然是上忍收為女奴。」   程宗揚色迷迷在雲丹琉屁股捏了一把,嘴唇不動地嘀咕道:「雲丫頭,聽見了吧?配合一點,咱們想辦法溜出去。」   幾乘坐輦沿著鵝卵石鋪成的小徑蜿蜒行來。幾名小太監跟在輦後,前面挽著紅綢牽輦的卻是幾名半裸宮女。   最前面一乘坐著古冥隱,中間一乘是半死不活的晉帝。程宗揚抱著雲丹琉坐在最後一輛輦輿上,在他腳前臥著一個光溜溜的艷婦,此時正聳翹肥白雪臀,被他摸得渾身亂顫。   這是古冥隱的主意,他擺開陣仗邀程宗揚乘輦去昭明後宮處置雲丹琉。自己用腳後跟就能猜到,這死太監如此招搖無非想引蕭遙逸出手。這一招對別人也許行,對小狐狸……反正程宗揚是不抱半點信心。   從古冥隱的舉動看得出黑魔海確實對星月湖八駿忌憚萬分。老太監已經知道玄騏的存在,更肯定他潛在宮中,卻遲遲不敢與他正面硬撼,出動人手圍殺這隻小狐狸。   這串舉動除了對星月湖八駿的身手深具戒心,還可以確定自己的猜測:古冥隱在宮內人手不足。除了這些毛都沒長齊的小太監,並沒有什麼得力的手下,否則不用千方百計地集中力量來應付近在咫尺的蕭遙逸。   做出這樣的判斷後,程宗揚心頭大定,甚至有些盼著小狐狸現身,趕緊讓自己從這個已經變得不好玩的局裡解脫出來。   不過老太監的舉動卻在無意中將程宗揚狠狠嚇了一跳。他剛把穴道受制的雲丹琉抱到輦上,那個小名芸娘的周太后便被小太監帶著出來。見到他的面孔,太后像見到鬼一樣險些當場叫出聲來。   程宗揚當機立斷,衝過去一把抱住她,狠狠吻住她的小嘴,像色中餓狼當著眾人的面把她拖到輦上,扒掉她剛穿上的衣服,在她光滑肉體上大肆揉弄。   看到程宗揚急色的樣子,那些小太監都背過臉偷笑。古冥隱瞪了手下一眼,讓他們免得激怒貴客,然後吩咐起輦。   晉國很少有轎子,至少在建康城,人們使用的交通工具大多是牛拉的車。宮裡的坐輦與石胖子完全由人力抬行的步輦不同,輦下裝有輪轂,前面繫著綢制的挽索,由人力牽引。   車輪在鵝卵石上顛簸,掩蓋輦中的聲音。程宗揚用裝神弄鬼的口氣在太后耳邊陰聲道:「我是上天仙使……能有千般變化……化……化……」   那美婦畏懼地收攏身體,剛認出他時的驚愕被深入心底的信任化解。程宗揚鬆了口氣,又擔心她說出什麼,漏了自己的馬腳,索性讓她頭前臀後地趴在自己腳邊,手指放在她臀間反覆刺激她的O點,讓她顧不得起疑。   美婦早已神智沉迷,這時翹著屁股像個淫娃一樣扭臀亂叫,已經渾忘了他就是自己在舟中接過的客人。   不過自己的下流舉動一點不差地全都落到雲丹琉眼中。那丫頭目光中的鄙夷、憎恨、厭惡、憤怒……足夠把自己埋了,再立個碑。   「媽的!要不是為了你這丫頭片子,我用得著這麼做嗎!」   程宗揚在雲丹琉耳邊道:「大小姐,我求你了,你就信我一次……」   雲丹琉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程宗揚連忙湊過去:「什麼?」   雲丹琉銀牙一緊,毫不客氣地咬住他的耳垂,幾乎把他耳朵咬下來。   程宗揚目眢欲裂,硬生生把慘叫聲吞到肚裡,手指緊緊抓住丹琉的大腿,痛得熱淚盈眶。   「鬆口……」   程宗揚竭力裝出好色如命的表情,一手抱著雲丹琉,一邊摸著美婦白花花的屁股,臉上淫笑滿面,口氣卻幾乎聲淚俱下。   雲丹琉死死咬住他的耳朵,毫不鬆口。程宗揚拔出手指,嘶聲恐嚇道:「摸你臉!」   指上溫熱的液體幾乎滴到雲丹琉臉上,那該死的丫頭才鬆開牙齒。   「我干!」   程宗揚在心裡痛罵一聲,急忙摸了摸耳朵,上面兩排牙印痛得鑽心,幸好還是完整的。   古冥隱尖笑聲遙遙傳來,「那賤人烈性得緊,上忍莫急,一會兒到了宮中再慢慢炮製她!」   計好剛湊過來準備翻譯,被心情極端惡劣的程宗揚揮手趕開:「八格!」   計好嚥了口唾沫,乖乖滾到一邊。   程宗揚瞪著雲丹琉噴火的眼睛,然後抱住她的粉頸,毫不客氣地反咬過去。   媽的,我都吃了幾次虧。再這麼忍了,太便宜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女海盜!   雲丹琉髮絲間有股淡淡香氣,讓人想起陽光下的碧藍海面。她白嫩耳垂軟軟的,像玉墜一樣又滑又涼,上面紮了一個小小的耳孔。因為還是未出閣的少女,依照六朝的規矩只鑲了一個小小的玉石耳釘。這會兒含在口中,在舌尖滑來滑去,沒幾下把自己心裡那點火氣給滑沒了。本來想咬一口洩恨,漸漸捨不得鬆口。   雲丹琉穴道被制,無法掙扎。好不容易程宗揚吐出她被吸紅的耳垂,才看到那丫頭幾乎噴火的目光。   程宗揚咳了一聲,有些尷尬與她拉開一點距離。剛想開口,光著身子的美婦依偎過來媚聲道:「仙使太君,奴婢給你品簫好不好?」   讓晉國太后給自己品簫,感覺肯定不壞,但當著雲丹琉的面,自己寧願表演切腹,多少還壯烈一點。   程宗揚淫笑一聲,裝成把她抱在懷裡,指尖卻在她耳後鳳池穴用力一按,讓她昏睡過去。   「我真是來救你的,只不過被這些人誤認為忍者。大小姐,都這時候了,你總該相信了吧?」   程宗揚嘴唇不動,悄聲道:「一會兒我解開你的穴道,咱們見機行事。這些人裡就那老太監一個硬手,其他都好打發。你逃出去別回家,直接去玄武湖。那裡有人等著……」   雲丹琉身體緊繃,眼神卻不住變化。程宗揚鬆了口氣,只要這丫頭不倒打一鈀,自己脫身的把握就多了幾成。 第三章 夜戰   昭明宮東北有一處獨立宮殿,雖然屬於後宮的一部分,卻緊鄰華林園,相當於獨佔三分之一的後宮。庭前陳設雅致而珍貴,玉馬金鞍、珠簾翠幕,顯示出宮中妃嬪非同一般的榮寵。   坐輦進入宮門,太陽穴的傷痕傳來一陣輕微跳動。自己的生死根除了能轉化死氣,對靈力、法力之類的波動也異常敏感,只不過感應能力與修為深淺密切相關,同樣的波動換在半個月之前,也許就忽略過去。至於這處宮殿本身可能另外設有一重防止外人窺視的禁咒。   但很快,程宗揚就發現自己錯了。越過宮門的同時,耳邊便轉來一陣哀嚎。   「張少煌!你這個畜牲!我的兒子啊!」   那人哭嚎著破口大罵,像一頭負傷的野獸,聲音淒厲而哀痛。   程宗揚心裡一沉,已經聽出是誰的聲音。   進入宮內,古冥隱神情明顯鬆弛許多。整個晉宮都死氣沉沉,唯獨這裡不僅有人看守,而且還是勁裝大漢。那些人穿著黑色布衣,背弓挾矢,佔據宮內最險要的幾處位置。   無論把守哪個位置,他們都是兩人一組,或是對面,或是背靠背,不留任何死角。這些漢子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明顯的軍人氣質,目光雖然落在那些宮女半裸的胴體上,卻彷彿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體,鷹隼般的目光只在她們手足處停留,審視她們是否有異常舉動。   程宗揚暗叫不妙。自己在外面已經留心,可角樓上明明空無一人,誰知一進來就看到這些人在樓上游弋。看來這裡的禁咒不僅針對影月宗,還兼有匿聲藏形的功效。自己這下算是真正踩到老虎牙齒上。   古冥隱彷彿沒聽到宮室裡傳來的哀嚎,一直來到宮後小院才停下坐輦。他先讓人把晉帝送到旁邊一間小室守護起來,接著芸娘也被赤身裸體地送進去。   身為晉國的君主和太后,這兩個人是極具份量的籌碼。晉帝的份量不用說,一旦晉帝駕崩,無論挑選繼承人或聽政,都需要太后的下令才名正言順。   庭中與外面的宮殿只隔了一道院牆,哭嚎聲不斷傳來,像發瘋一樣拚命咒罵張少煌和恆歆,哭叫自己屈死的兒子。   看見程宗揚不自在的表情,古冥隱道:「太君不必理會。那人家裡的妻妾兒子都被人殺了,痛極攻心。」   徐敖果然在這裡,而且還知道是張少煌在外面幹的事。但程宗揚擔心是另一件事——這幫死太監沒見過自己,徐敖和自己可不陌生,如果被他撞見……   那老太監手法奇異,程宗揚一路好不容易才解開雲丹琉兩處穴道,這會兒動手無異於癡人說夢,只好硬著頭皮抱起雲丹琉進入室內。   那間宮室外面看來普普通通,裡面卻陰森之極。房門是用厚重楠木製成,比一般房門厚了一倍;四壁掛滿刑具,中間一口火爐放著燒紅的烙鐵。地上濺滿未洗乾淨的血跡,不知道是不是雲家那位死士的血。   室內正中放了兩張圓凳,古冥隱與程宗揚分別坐下,計好在旁等著翻譯,另一個小太監朱靈寶閂上房門,笑嘻嘻看看程宗揚,又看看她懷中的雲丹琉。   古冥隱揚起脖頸,對計好道:「上忍太君對雲家這位大小姐愛不釋手,一路抱著,連放下也不捨得。」   說著他尖聲道:「這幾句不用譯了。告訴上忍,他喜歡便儘管抱著。」   計好嘰哩咕嚕說了幾句,程宗揚順勢抱得更緊,手掌貼在雲丹琉背後,幫她打通穴道。   古冥隱陰惻惻道:「雲侍衛長,你們雲氏商賈世家,因為捐資有功才破例允許一人出仕。晉國商賈數萬,唯獨你們一家得此殊榮,卻不思報效,反而與臨川王勾結,陰謀作亂——靈寶!解了她的甲!」   朱靈寶獰笑著剛要舉步,忽然愕然回首。   一股詭異氣氛在室內瀰漫,古冥隱的獰笑也彷彿僵在臉上,直直瞪著那扇木門。   突然間,厚重木門毫無徵兆地被人一腳踹開,力量之大,像是要硬生生拍進牆裡。站在門後的小太監連屁都沒放,直接在眾人眼前憑空消失,「砰」的夾在門板和牆面之間。過了片刻才有一股可疑的血肉混合物從門下淌出。   不光程宗揚,連古冥隱都看傻了。蕭遙逸卻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臉溫柔地進來,輕聲細語地說道:「喲,原來是古公公啊。」   古冥隱愣了片刻,接著臉上變色,袖中驀地飛出一柄飛刀。   小狐狸斯文得像是前來赴宴,鬼知道他是怎麼溜進來的。眼看飛刀要刺中心口,蕭遙逸露出一絲獰笑,「呸」地一口唾沫,把飛刀唾到一邊,然後一手拽開衣領,拍著脖子口沫橫飛地叫道:「看到了嗎?有種朝這兒砍!死太監!踉我鬥!我玩死你!」   程宗揚險些笑出聲來。那小子架式實在是拉風壞了,氣勢更是囂張到極點,一眨眼從一個貴公子變成老兵痞,硬是把老太監給鎮了。   古冥隱再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捨易取難,直到此時才出手。自從一年前古冥隱利用晉帝長年沉溺酒色,將內宮牢牢控制在手中,原以為能為所欲為,直到那時他才真正領教晉國世家大族的強悍地位。   那些世家大族不僅聲望顯赫、手握實權,而且都是該死的政客。最古怪的一次莫過於他搭上徐敖這條線,準備借助徐度手下的州府兵。到現在古冥隱還不明白,一連串自己親手頒布詔命之後,徐度如何莫名其妙丟了兵權,接任的成了他做夢都沒想到的謝萬石,眼睜睜看著州府兵這只煮熟的鴨子飛了,一點痕跡都沒有。   蕭遙逸的突然現身,帶給古冥隱的驚怖遠比程宗揚見到的更強烈。他目光不住變換,旁邊的計好更是傻盯著木門,兩腿直打哆嗦,連褲子濕了一片也沒發覺。   蕭遙逸凶狼一樣扭過脖頸,指著程宗揚叫罵道:「倭賊!滾回你的洗腳盆裡去!」   程宗揚騰地起身,梗著脖子叫道:「八格!」   氣勢比起蕭遙逸毫不遜色。   古冥隱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尖聲叫道:「上忍攔住他!我去叫人!」   說著身形一晃,撞碎後窗落荒而逃。   計好打了個尿顫,顧不上給程宗揚翻譯,緊跟著鑽窗而出。   室內騰起一團詭異煙霧,接著兵刃撞擊聲不住傳來。   程宗揚朝後窗拋了一個卷軸:「死狐狸,你怎麼來的?」   「容易!跟著老太監的坐輦就進來了。」   蕭遙逸嘿嘿笑了兩聲,「程兄好艷福啊……」   「少囉嗦!」   程宗揚道:「能不能解開?」   蕭遙逸搭住雲丹琉的脈門,「能!」   「還不快解!」   「給我半個時辰。」   「我干!」 第三章 夜戰   蕭遙逸叫道:「幽冥宗的手法本來就不正道。這幾處穴道還是最難的,你在建康城打聽打聽,半個時辰能解開,我是獨一份!」   程宗揚把刀丟給蕭遙逸,「使勁敲!用力一點!」   說著解開外面皮甲,反過來把雲丹琉的身子裹住。   蕭遙逸一臉納悶,「你這是幹嘛?」   「免得你的髒手亂摸!」   蕭遙逸叫起屈來:「哪兒髒了!再說了,憑什麼許你摸就不許我摸?」   「少廢話!」   程宗揚把雲丹琉丟給他,簡單說道:「死太監把宮裡都控制住了,不用管,沒救了。這裡他們人多,你先走。我身份還沒洩漏,一會兒混出去。」   蕭遙逸搓著手,躍躍欲試:「急什麼?不如殺了那老狗。」   這也是一個選擇,只不過多了一個不能動的雲丹琉,這個選擇就太冒險了。   「保命要緊,反正他的底細咱們也摸透了。先救人,回頭再來收拾他們。」   程宗揚又問道:「外面的人怎麼回事?」   「沒聽到過風聲。不過都是荊州口音,不知道他們從哪兒招募的。」   蕭遙逸道:「還有一個時辰才天亮,這會兒走太早了吧?」   程宗揚疑惑地說道:「小狐狸,你又打什麼歪主意呢?」   蕭遙逸胸有成竹地說道:「只要咱們撐到天亮就贏定了。」   「不會吧?」   蕭遙逸神秘地一笑:「怎麼樣?一起玩玩吧?」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不好。我現在還能滿他們一會兒——古冥隱背後到底是哪位王爺,還沒弄清楚。」   蕭遙逸道:「好吧。那倭賊的屍體我幫你處理了,只要別正面撞上徐敖,你留這兒過夜都沒事。」   程宗揚警告道:「別胡來,照看好雲大小姐。掉根毛我都跟你沒完!」   蕭遙逸朝他翻了個白眼,口氣卻激昂慷慨:「程兄放心!小弟就是這條性命不要,也要保住大小姐周全!」   程宗揚朝他豎了豎拇指,把衣服撕爛幾道,然後沉腰坐馬,擺好姿勢:「把我踢出去。輕點!」   「好咧!」   蕭遙逸把雲丹琉扛在肩上,然後側身一個旋踢,程宗揚像炮彈一樣從破碎的窗洞疾飛出去。   「干你妹啊!」   程宗揚心裡慘叫道。   外面人聽著房內的惡鬥聲,看到連古冥隱也鎩羽而出,不禁對這位東瀛忍者佩服到極點。這會兒飛鳥上忍突然衣衫破碎地從窗口飛出,幾名小太監連忙道:「上忍小心!」   說著搶過去扶住他,沒想到他身上的力道極大,頓時被撞得跌倒一片。   古冥隱一把托住他的手臂,化去他身上的力道。那死狐狸力道真不小,程宗揚險些吐血,捂著胸透不過氣來。   一聲龍吟般的清嘯響起,蕭遙逸一掌破開房頂,扛著雲丹琉飛身而出,接著足尖一點,立在簷角,飄搖的身姿瀟灑出塵。   四面角樓的漢子挽起弓弩,古冥隱臉色陰沉,緊盯著蕭遙逸。   「玄騏!」   蕭遙逸大模大樣地捋起袖子,露出肌肉結實的手臂,一身痞氣地叫道:「我怎麼不記得有你這隻鳥呢?新來的吧?牽條倭狗就想跟小爺死磕?老閹賊,你還嫩了點!」   古冥隱臉色鐵青,正要開口,只見蕭遙逸扯開喉嚨朝遠處大叫道:「失火啦……」   眾人這才發現,室內的濃煙不僅沒有散開,反而越來越濃,不時有火苗從濃煙中騰出。   死狐狸這一手真夠辣的,如果不是聲音和光線被禁咒阻隔,外面的禁軍見到火光,立刻就會闖入宮禁救火。不過這會兒蕭遙逸放的火只能給古冥隱添點小麻煩。   古冥隱冷著臉尖聲道:「放箭!」   弓弦聲接連響起,簷上頓時箭矢橫空。蕭遙逸正在得意,突然一聲慘叫,被一枝利箭射中小腹,身體晃了幾晃,然後頭下腳上地倒跌下來。   那些漢子顯示出與尋常武士截然不同的配合能力,十餘名箭法精強的漢子兩兩守住角樓,剩下的迅速分成五人一組在宮內搜索。   這處宮殿緊鄰華林園,宮牆完全比照城牆的規格建造,角樓、城堞俱全。此時宮門緊閉,蕭遙逸除非敢硬闖,絕沒有任何漏洞可以溜出去。   一組軍士迅速接近蕭遙逸失足的位置,片刻後一片刺眼雪光驀然亮起,當先兩名漢子當場斃命,後面三人來不及撤出就被蕭遙逸左衝右突斬殺殆盡。   古冥隱兩手攏入袖中,青衣透出一團黑氣。程宗揚暗叫可惜,自己如果有刀在手,肯定能殺這個老太監一個措手不及。他吸了口氣,然後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坐倒在地。   古冥隱陰聲道:「扶上忍去休息。立即傳訊,玄騏已經出世!」   一名小太監奔出去傳訊,計好扶起受傷的東瀛上忍,送他到旁邊休養。   蕭遙逸咬住滴血的長刀,獰然一笑,閃身掠入滾滾濃煙中。   程宗揚咬破的舌尖火辣辣直痛,裝作虛弱的樣子跟著計好走入大殿。   哀嚎聲從殿內斷斷續續傳來。   這時已經是寅初時分,精巧的宮室內,一盞九層燈塔光焰搖曳。徐敖側身對著殿門騎在一個美婦臀上,一邊挺動身體一邊嚎啕大哭,不時抬起手掌,用力抽打美婦雪白的屁股。   那美婦長髮委地,烏亮髮絲光可監人,更襯得胴體白滑如玉。她低著頭,竭力迎合陽具的進出,讓徐敖發瘋一樣在她體內發洩自己的痛恨和悲憤。   徐敖沒有理會進來的兩人,他瞪著血紅的眼睛,抓住美婦的秀髮,把她扯得揚起臉來,唾罵道:「該死的賤人!你們張家人都是畜牲!」   他嚎啕道:「死賤人!我念著你的好,在鷹愁峪對張少煌手下留情——你弟弟那狗才!竟然殺了我全家,我的兒子啊!」   他哭嚎著,一邊洩忿地抓住美婦的雪臀,用力亂擰。   張少煌的親姊,晉帝最寵愛的妃子,曾與自己有過兩番雲雨的張貴妃,赤裸著白美肉體伏在地上,痛得花容失色。   她軟語哀求道:「徐爺節哀,奴婢弟弟不曉事,做出這種事來……王爺已經吩咐了,是張家害了徐爺家人,奴婢給徐爺當妻作妾,待肚子大了,再給徐爺生一個聽話的兒子……」   「賤人!」   徐敖哭叫道:「我干死你這個賤人!干死你!」   「飛鳥大爺,你在這裡休息。」   計好壓低聲音笑道:「徐爺快得很,一會兒就完事。」   說完他才想起來,輕輕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我怎麼忘了?那個……飛鳥大爺,阿呷……」   計好嘰哩咕嚕說著,徐敖聽到聲音,像餓狼一樣扭過頭,瞪著血紅眼睛叫道:「計好!什麼事?」   計好連忙叉手道:「回徐爺,有人闖進來了,聽說是星月湖的人。」   徐敖哼了一聲,顯然對星月湖的來路不怎麼清楚。   「聽人說,那人是什麼小侯爺……」   徐敖猛地挺起身,身下美婦被他一頂,撞在地上,綻開的雪臀間淌出一股液體。   徐敖披衣抓起佩劍,瘋了似的朝外闖去。   計好看看程宗揚,又看看徐敖的背影,急忙追過去:「徐爺!徐爺!供奉吩咐過,你不能露面……」 第四章 船陣   殿內只剩下程宗揚和遠處赤裸的婦人。程宗揚原想詐傷接近徐敖,逼問出這位王爺的底細。誰知徐敖一聽小侯爺三個字就像蒼蠅見了血,攔都攔不住。   那位張貴妃玉體橫陳,無力地伏在地上。她豐美白滑的肉體被打得發紅,肩後的雪肌像被咬過一樣,滲出血跡卻依然艷色傾城。難怪在美女如雲的宮中仍能深得晉帝寵愛。   一件衣服落在身上,雖然有些破爛、沾滿汗味,而且質地粗糙,但上面暖熱的體溫卻讓赤裸的美婦情不自禁地擁緊那件敝衣。她抬起眼,目光頓時一閃。   程宗揚搶先道:「我是上天派來的仙使!」   張貴妃看著他,「我認得你。你是舟上嫖過我的客人。」   說著她想了起來,恍然道:「你是從盤江來的程少主。」   程宗揚陣腳大亂,沒想到沒胡弄過去,反而弄巧成拙,被她揭了底。   「別亂說啊。」   程宗揚慌忙道:「我們沒見過的。」   麗娘挽著那件衣服,忽然一笑,媚態橫生:「奴家怎麼會忘記呢?公子陽物又暖又熱,那次奴婢前後兩個浪穴都被公子用過,幹得奴婢身子都要化了呢。」   她在衣服上嗅了嗅,「就是這樣的味道,陽光一樣熱熱的……」   說著她抬起眼,似水眼波落在程宗揚臉上。   程宗揚啞口無言,既然露了底也不用裝了,趕緊有多遠逃多遠吧。他認真說道:「你如果相信我就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只要能躲過明天,一切就都過去了。知道了嗎?」   麗娘目光不住變換,眼中媚意漸漸褪去,變得淒惶無助。   程宗揚看著她的眼神,突然醒悟過來,低聲道:「你沒有服藥,是嗎?」   麗娘畏懼地抱住衣服,半晌道:「服了。但和她們不一樣……我怕……」   她拉住程宗揚的褲腳,低泣道:「帶我走好嗎?好多人都被他們打死了……」   帶上她只會死得更快。程宗揚道:「別怕。你只要找個隱密的地方躲起來,他們這會兒顧不上找,過了明天就好了。」   程宗揚不知道蕭遙逸是不是能說到做到,但只能這樣安慰她。   麗娘果然是個聰明女子,點了點頭,鬆開手指。   程宗揚正要離開,突然停下來:「古太監背後是哪位王爺,你知道嗎?」   麗娘身體抖了一下,畏懼地搖了搖頭。   程宗揚伏在殿宇最高處的簷角下,盯著宮門的方向。最好的機會出現在黎明前一刻鐘,蕭遙逸接連擊殺兩組武士,以身中兩箭的代價硬生生踢開大門。但程宗揚偷襲一名武士時被纏住,錯過這個機會。   程宗揚換了一身搶來的勁裝,一個多時辰的搏殺中,蕭遙逸成功地將內宮攪得雞犬不寧,程宗揚則在暗處伏擊。他兩次抓到活口,但都沒有逼問出到底是哪位王爺。連程宗揚也不得不承認,這些荊州口音的漢子個個都是死士。   蕭遙逸在這片十餘畝的宮禁中神出鬼沒,有時帶著雲丹琉,又幾次把她藏起來,孤身犯險。直到黎明前蕭遙逸最後一次出手,已經解開穴道的雲丹琉突然現身,以偃月刀連斬數人,兩人合力,才在老太監眼皮底下硬闖出去。   陽光給遠處的宮闕塗上第一抹金黃的光輝。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殺戮卻剛剛開始。   踏著初升的陽光,蕭遙逸重新馳回宮城。短短一刻鐘內,他已經脫去滿是血污的黑色水靠,換上一身紅白相間的嶄新戎裝。蕭遙逸官職不過羽林郎,但那頂金冠卻彰顯出他耀眼的身份,此刻在他的白水駒上指揮若定,絲毫看不出身負箭傷。   程宗揚對小狐狸的果斷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個星月湖八駿沒有耽誤一絲一毫的時間,在宮內大鬧一夜之後趕在黎明前脫身,迅速召集禁軍,以少陵侯的名義對內廷展開攻擊。   兵甲精良的軍士組成陣列,高呼著「除妖孽,擁帝室」的口號,同時攻打太初、昭明二宮。古冥隱身邊除了幾個小太監,根本沒有人手,不到半個時辰太初宮便即平定,數千軍士隨即闖入昭明宮,包圍最後一處宮殿。   小狐狸沒有任何遲疑,剛一脫身立即反擊,甚至連口號也編出來,直指宮內妖人劫持主君,號召禁軍為王前驅,清除妖孽,戡定平亂。要說這小子沒有事先準備,打死程宗揚都不相信。   從發現臨川王的野心開始,那小狐狸就有意識地利用自己,但程宗揚沒有多少生氣的感覺。蕭遙逸的目的只有一個:搶在所有人之前動手,佔據主動。   他想過蕭遙逸會攤牌,卻沒想到他攤得這麼快、這麼猛,沒有給對手留一點喘息的機會,也沒有給他自己留任何退路。   起兵攻打宮城,即便真是救駕也形同謀反,何況小狐狸並不那麼乾淨。蕭遙逸走出這一步已經退無可退。程宗揚不知道小狐狸還有什麼底牌能讓他有把握穩贏。   這會兒程宗揚才明白蕭遙逸為什麼說撐過今晚就贏定了。古冥隱挑選的這處宮禁雖然城高牆厚,但那些黑衣漢子經過一夜的搏殺,已經露出疲態。   辰時一刻,厚重的宮門終於洞開,禁軍最精銳的具裝鐵騎馳入宮禁,短短時間內就用弓箭和長戟清除所有的抵抗。   程宗揚長身而起,撥開一枝襲來的箭矢,叫道:「死狐狸!」   「我已經策劃了三年。」   蕭遙逸道:「坦白地說,這件事孟大哥並不同意,是我意孤行。」   程宗揚攤開四肢倒在榻上:「太冒險了吧?如果晉帝在你手裡嚥氣,我看你怎麼收場。」   「只要有太后詔命,隨時可以擁立新帝。」   蕭遙逸不在意地說道:「桓家已經與我蕭氏聯手,詔命一出,桓家控制的六州立刻會響應。張少煌和恆歆殺了徐敖一家,張家也是我囊中之物。三家聯手,未必沒有勝算。」   蕭遙逸從衣內扯出一條白綾,上面血跡已經變成烏黑。他解開甲衣,將帶毒的箭創重新裹住,微笑道:「這時候桓老三應該已經進入東府城,請王丞相入宮面駕了。」   程宗揚道:「大小姐呢?」   「她走了。」   蕭遙逸舉起手,「程兄你盡可放心,我絕對沒有監禁大小姐的意思。說實話,就算雲家和臨川王加起來我也不在乎。說到底,雲家只是商人,對這種事不在行。一、兩千的烏合之眾,我只用五百騎就能殺他們片甲不留。易彪的北府兵算勁敵,但六百人對我的八千禁軍能掀起什麼風浪?」   蕭五快步進來,他臉色雖然還有重傷未癒的蒼白,卻一改平常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滿臉精悍之氣。他走到蕭遙逸面前,挺起胸,腳後跟「砰」的一併,舉手向蕭遙逸敬了一禮:「報告!」   蕭遙逸已經收起血巾,舉手向蕭五還禮,「說。」   「桓家傳訊,東府城空無一人。說今日休沐,王丞相一早便邀謝太傅、徐司空等朝中重臣宴飲。」   蕭遙逸眼角跳了跳:「宮裡呢?」   「已經找到田氏、孟氏諸位妃嬪和幾位皇子。」   蕭五道:「我已經讓府中的親隨護衛,但沒找到陛下和太后。」   蕭五的軍禮不但充滿陽剛之氣,而且有濃郁的現代風格,讓程宗揚生出一種他鄉遇故知的熟悉感,可以看出岳帥給這支軍隊打下的深刻烙印。   程宗揚插口道:「你攻城的時候,老太監就帶著你們那位陛下乘舟逃走了。太后她們大概也在。」   「往哪邊去了?」   「隔著殿宇,我沒看到。不過你猜呢?」   蕭遙逸看著程宗揚。   程宗揚聳了聳肩:「石頭城吧。那裡有兩萬精銳水軍,在建康能與禁軍對陣的只有這支軍隊了。別忘了,徐敖在鷹愁峪帶的就是石頭城的州府兵。」   蕭遙逸冷冷道:「如果他跑到那裡,最好不過。」   看著小狐狸篤定的樣子,程宗揚一怔,然後一拍大腿,「蕭侯爺!」   執掌禁軍的是少陵侯蕭道凌,也是蕭遙逸最大的本錢,可連禁軍攻打宮城他都未曾露面,只有一個理由:他要做的事比攻打宮城更要緊。   「不錯,」   蕭遙逸毫不隱滿地說道:「家父昨晚便去了石頭城,隨身帶著鎮東將軍的大印。當然,」   他拿起徐敖來不及帶走的鎮東將軍印,「馬上就可以換真的了。」   禁軍和石頭城水師大營都落入蕭氏父子手中,難怪蕭遙逸這麼有信心。程宗揚歎了口氣:「死狐狸,你什麼事都準備好了,還非把我扯進來幹嘛?」   蕭遙逸親熱地摟住他的肩膀:「上次咱們兄弟在湖上把美論英雄,程兄那曲狂歌,小弟記憶猶新。」   他低聲吟道:「人生短短幾個秋,不醉不罷休……咳……咳……」   蕭遙逸撫住傷口咳了幾聲,然後抬起頭,挺胸昂然道:「岳帥曾說,人生最大的快意莫過於創造歷史!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當五鼎烹!晉室早已德衰數盡,就如同一個裸裎的粉頭——不!一顆熟透的果子!隨手便可收入囊中,這等天賜良機,程兄難道不想與我星月湖攜手,一同創造歷史?」   創造歷史?自己從未想過。但小狐狸這番話豪情萬丈,真讓自己心動。   創造屬於自己的歷史,這樣的機會幾人曾經有過?而這個機會就在自己眼前,唾手可得,說自己不心動是假的。   但程宗揚仍然覺得不安。古冥隱背後那位王爺究竟是誰?古冥隱挾持晉帝和太后,究竟是黔驢技窮,還是別有目的?小狐狸一腳把雲家和臨川王踢開是不是太自信了呢?   一名蕭府親隨進來,與蕭五同樣的姿勢挺起胸,雙腳一磕,舉手齊眉向蕭遙逸致軍禮:「已經找到閹賊的座船!」   陽光下的玄武湖,萬頃碧波猶如翡翠,閃耀著粼粼金光。   一艘繪著龍紋的御舟在湖上飛馳,船首的古冥隱袖著雙手,身形彷彿籠罩在一層黑霧中。在他身後,四名黑衣漢子鑌鐵般的手臂奮力操槳,濺起大片大片的水花,御舟箭矢般破浪前行。   殭屍般的晉帝臥在船尾被一個小太監看著。旁邊一個中年美婦披著一襲衣不蔽體的舊衣,眼中滿是驚愕,正是晉帝的親母,太后周氏。   計好一臉煙灰,慌張地說道:「公公,徐公子被小侯爺扎穿喉嚨,屍體已經丟進火裡燒掉了。還有,」   他帶著哭腔道:「那個東瀛來的上忍太君不見了。幽長老要問起來……」   古冥隱陰森森道:「咱們自身難保,哪裡理得著他!」   他恨聲道:「王爺棋差一著,已經定好時辰將朝中重臣一網打盡,怎知被那小畜牲搶先一步!」   他餘怒未消地說道:「王爺說的可是湖上嗎?」   一名黑衣漢子沉著臉,用荊州口音甕聲甕氣道:「是哪。」   計好忽然尖叫一聲,「船!船!」   數里之外的青溪口升起一面杏黃旗幟,接著又是一面。來自石頭城水師大營的艦隊出現在視野中,隱隱傳來的鼓聲撼動湖面。   晉軍步騎遜於秦唐諸國,水師卻是六朝強軍。昨晚少陵侯蕭道凌手持鎮東將軍大印進入石頭城,接掌水師,隨即調動艦隊由秦淮河進入青溪,直逼宮城。這時上百艘艦船組成的艦隊正魚貫駛入玄武湖。   從空中看去,數以百計的大小戰艦絡繹駛出青溪,在湖上列成戰陣,彷彿無數墨點,密密麻麻地覆蓋大片水面。號角聲起,艦隊隨即改變陣形,兩翼加速前出,宛如一彎新月,隱隱對遠處的御舟形成合圍之勢。   「玄武湖只有青溪一條水路。」   蕭遙逸說道。他一旦出手就雷霆萬鈞,短短半個時辰一舉攻破宮城。由於計畫周詳,破城後他沒有全城大搜索,而是將力量集中在宮內,同時調遣親信,不動聲色地控制城中要害。   如果不是古冥隱攜帝后逃竄,王茂弘又突然給自己放假,邀集朝中重臣出遊,此時帝后將相俱在手中,早已大獲全勝。   蕭遙逸盯著逃逸的御舟,命令道:「傳令!禁軍騎營全軍出動,沿湖追逐。若有妖人靠岸,格殺勿論。救回陛下和太后者,封侯!賞萬金!」   禁軍將領都是蕭氏一手拔擢,對蕭氏父子忠心耿耿,當即領命,帶著騎兵飛馳出蕭遙逸道:「剩下的就是貓捉老鼠了。哈哈,我突然出手固然是冒險,但也打了這幫閹狗一個措手不及。黑魔海手伸得太長,力氣可差了些。」   「別高興得太早。」   程宗揚眺望遠處道:「我看這事沒這麼順利……」   「少烏鴉嘴!走!一起去捉那只黑老鼠!如果程兄運氣夠好,我名正言順地封你一個鎮南侯!」   程宗揚笑罵一聲,與蕭遙逸下城換乘快舟,與水師艦隊會合。   這艘快舟只能容納六個人,四名槳手操舟,程宗揚與蕭遙逸立在船頭。輕捷的舟身像在水面飛翔一樣,迅速與水師艦隊拉近距離。   快舟與一艘滿載軍士的艦船擦肩而過,那艘艦船船舷高近三尺,沿著船舷設有半人高的女牆;船舷下方開著一排圓孔,數十枝長及丈許的船槳從孔內伸出,艙內看不見面孔的槳手奮力操棹,整齊地擊水前行。   女牆後林立著精銳的水師軍士,第一排是弓手,後面是高大的戈手。他們手持的長戈為便於水戰都加長至丈許,鋒利戈首不僅可以殺傷敵人,同時可以鉤拉敵方的船隻。   船上是半封閉的木製棚頂,同樣設置女牆,軍士林立。程宗揚估算過,這樣一艘艦船就有一百多名弓戈兵卒和近六十名槳手。棚上旗旛獵獵飛舞,船尾建有高台,幾名持旗軍士在台上一邊了望敵情,一邊隨時等待主帥的號令。   蕭遙逸見程宗揚看得入神,問道:「程兄對水師也有興趣?」   程宗揚反問道:「這是什麼船?」   「這是鬥艦。與敵方的船隻接近後,進行近戰。」   蕭遙逸指著後面道:「那是走舸。」   鬥艦後跟著幾條小船,船長不及鬥艦的一半,寬度只有鬥艦四分之一,形狀狹長。船上的軍士不到二十人,艙內槳手卻足有三十名。那些軍士大多是精悍的中年漢子,這些老兵身材魁梧,此時不緊不慢地跟著鬥艦,神情間有種久歷戰陣的輕鬆。   「往返如飛鷗,乘人所不及。」   蕭遙逸道:「若說鬥艦是陸戰的重裝步卒,這便是陸戰中的輕騎。」   程宗揚第一次近距離目睹水戰軍種。鬥艦的名聲自己早已聽過,沒想到是這種結構,如同一座漂浮在水面的大房子,看起來頗為笨重。但由於槳手眾多,船尾又安裝卯有舵,操縱起來靈便快捷。   忽然一個浪頭掀來,快舟搖晃一下。後方一艘艦船破浪駛來,它體積比鬥艦略小,但水面的部分更加高聳,船身全部蒙著生牛皮,船身除了划槳的棹孔,還有兩排半尺大小的圓孔,裡面隱隱閃動著鋒利寒光。船首為利於衝撞,做成犀牛角般狹長的形狀,頂端包裹鐵皮。船頭和船尾各架著一張巨弩,就像一頭在水面奔騰的猛虎,露出鋒利的爪牙。   「艨艟!」   程宗揚脫口而出,接著又遲疑起來。在他想像中,艨艟應該是一種巨艦,但眼前的艨艟艦除了蒙著牛皮,體積與鬥艦相差並不大。   「不錯,正是艨艟!」   蕭遙逸道:「艨艟以生牛革遍蒙船體,不懼矢石,破舟覆師,無往不利,堪稱水上鐵騎。」   快舟進入水師艦隊的陣列,在艨艟鬥艦的縫隙間穿行。船隻都以鼓聲為號,指揮棹手划槳,只聽四面都是隆隆鼓聲,猶如驚雷。忽然一片烏雲般的陰影遮斷陽光,天空頓時暗了下來。   程宗揚回過頭,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個巨大墨字:飛雲。   眼前的巨艦足有四、五丈高,分為三層,船上城堞森嚴,木牆高聲,如同一座巨大的水上城池。僅船舷伸出的槳棹就有三層,每一層數量都超過五十枝,伴隨著隆隆鼓聲,成排的槳棹每一次划動都帶起漫天水花,宛如暴雨滂沱。   半空中傳來馬匹嘶鳴的聲音。程宗揚抬起頭,看著這個時代航母級的巨型樓船,難以置信地叫道:「哪兒來的馬?」   蕭遙逸道:「飛雲艦有一支騎兵,只有一百多騎。怎麼?有什麼不妥嗎?」   程宗揚嚥了口唾沫,怪不得徐敖能調來騎兵呢。艦上專門設有攻戰的鐵騎,這樓船是把一座城池搬到船上。   「這是飛雲,」   蕭遙逸指著右翼另一艘巨艦道:「那邊的是蓋海,都是二層樓船。這是小的,石頭城大營的大艦五牙、赤樓、帛蘭都是五層樓船,最大的帥艦余皇高十丈,足有九層,可載士卒三千人,在水上絕無敵手。」   程宗揚脖子都酸了,仍沒看到能在艦上奔馳的騎兵,他嘟囔道:「弄得像城池一樣幹嘛?好看嗎?」   蕭遙逸笑道:「說它是水上城池,一點都不誇張。除了騎兵,上面還有守城用的擂木、滾石、鐵刺。接敵之際,矢石激射如雨,尋常船隻不等靠近便被擊沉了。」   「那個呢?」   程宗揚指著樓船上六枝長近四丈,吊臂一樣斜舉的長桿問道。   「那是拍桿。」   蕭遙逸道:「前面懸的巨石重逾千斤。即便是艨艟,最多也只能承受拍桿一擊。」   遠處傳來悠長的號角聲,所有的艨艟、鬥艦、樓船、走舸同時鼓聲大震,已經擺好陣列的艦隊猛然提高速度。浪花飛濺,鼓聲四起,平靜的湖面一時間殺機獼漫,籠罩著戰爭氣息。   前面的御舟上,那四名槳手都被蕭遙逸折騰一夜,然後又一鼓作氣劃出數里,這會兒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   遠處一片礁群被蘆葦環繞,散落在方圓數里的湖面上。這種礁群危機四伏,一個不小心就會船毀人亡,但御舟卻徑直朝礁群駛去。   如果御舟冒險從蘆葦間穿過,這樣狹窄的水路,不僅追逐的樓船,連較小的艨艟鬥艦也難以通行,只能繞道,御舟就有機會擺脫追擊。   船體狹小的走舸緩緩越過鬥艦士卒林立的艦身,盯緊倉皇逃窗的御舟,就像一條條蓄勢待發的蒼狼,隨時等待著張開獠牙,刺穿獵物的咽喉。   礁島後方數里的湖面上突然駛出一艘寬闊的畫舫。那艘畫舫是由兩條船隻並在一起,比尋常船隻寬了一倍。舫上的建築足有三層,雖然比不上樓船氣勢宏偉,但船篷兩端挑起如同蕉葉,結構精巧至極。   舫上朱欄翠幕就像世家貴族用來遊湖覽景的私舫。舫內人影穿梭不絕,遠遠能看到最上面一層的精閣中,數十名寬衣博帶的貴族正在宴飲吟誦,如同神仙中人。   正在疾駛的御舟立刻轉向,加速駛向畫舫。   蕭遙逸眉峰一挑:「王茂弘!」   「不只吧,我看到徐老爺子了。」   程宗揚瞇著眼道:「旁邊那個是誰?」   「哪個?」   「那個,五十多歲年紀,正在說話的。看起來很有氣質那個。」   蕭遙逸低罵一聲,然後道:「那是謝太傅。」   程宗揚點了點頭,「看起來很是神清氣朗啊。咦?那是王處仲?」   「王丞相、謝太傅、王侍中、周僕射、徐司空、桓大司馬、王駙馬個一個數著,語帶諷刺地說道:「江左名士重臣濟濟一堂啊。」 第五章 爭鋒   「森森連嶺,茫茫原疇。」   謝太傅依在茵席上,用低沉渾厚的聲音詠哦道:「迥霄垂霧,凝泉散流……」   王茂弘點著頭,慢吞吞道:「這是太傅作的蘭亭吧?好詩啊。」   謝太傅歎道:「出仕多年,詩文都荒廢了。要說好句,郭璞的『林無靜樹,川無停流』兩句,泓崢蕭瑟,實不可言。某每讀此文便覺形超神越。」   旁邊一個文士撫掌道:「林無靜樹,川無停流,果然是好句!」   眾人連連點頭,稱美不已。   遠處的戰船鼓聲隱隱傳來,席間一陣騷動。王茂弘看了一眼,手中把玩一柄玉如意,漫不經心地朝王子猷道:「五郎,今日有水軍習練?」   那位禁軍騎兵參軍摸著臉頰,尋思良久才道:「湖上秋色正佳,這些士卒許是踏秋而來吧。」   旁邊幾個聽他說得荒唐,禁不住要笑,偏王茂弘聽得認真,又把笑聲吞了回去。   王茂弘道:「我這眼睛也不濟事了,太傅瞧瞧,是哪位帶的士卒?」   謝太傅從容道:「旗號的蕭字,似是少陵蕭侯。」   王茂弘一邊聽一邊頻頻點頭,吩咐從人道:「難得蕭侯有心,請他過來一敘吧。」   隨從領命退去。眾人猛然見到水師出現,多少有些緊張,此時見王丞相、謝太傅談鋒如常,於是放下心事,重又喧鬧起來。   謝萬石也在坐,他自從丟了鎮東將軍大印就在家閉門思過,這會兒強打精神說道:「山川有秀色,舉座多賢者。」   周僕射冷哼一聲:「風景雖佳,奈何不得其主。」   此言一出,喧鬧的席間氣氛頓時一僵。   鬚髯滿面的桓大司馬丟下手裡的葡萄:「在座的都是國之棟樑,桓某便直說了吧。當今陛下昏濁潰亂,動違禮度,了無人君之相!宮裡的傳言諸位想必也聽過。陛下陽萎不能人道,又信任內寵,竟然把幾個未淨身的小崽子收進宮裡,冒充內宦。」   司空徐度坐在一旁,自顧自舉觥痛飲。侍中王文度變色道:「桓大司馬!宮闈之事,非人臣所宜言!」   桓大司馬一句話頂了回來:「人主無私事!陛下寵信內宦,荒唐無行,外界多有傳言,那些賤役竟在宮內與妃嬪交奸為戲!做出這等醜事,陛下怎可再奉守社稷,敬承宗廟!」   旁邊有人應聲道:「貴妃孟氏產子,群臣都上了賀表,卻連孟氏自己也不知道是與何人受奸成孕,生的竟是個雜種!」   「還有貴妃田氏!與小太監同睡一榻,形同夫妻。有人窺見那些小太監都是未淨過身的,宮闈之內,穢聲百出!」   「宮中一歲購媚藥數千貫,傳聞宮人不肯行奸者,盡被灌入媚藥,行奸後再亂棍打死。」   「帝位有德者居之!陛下既然失德,自當退位!由群臣推立新帝!」   「陛下不能人道,以內寵之子冒充己子,一旦孽種繼位,不僅令祖宗蒙羞,更動移皇基!吾等有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   有人嚷道:「陛下當廢!推立新帝!」   一年來,晉帝始終不曾露面,宮外流言四起,朝中早已群情洶湧,這時桓大司馬當先揭破,頓時都爆發出來。   侍中王文度和謝萬石堅稱傳言不可信,謝太傅抱膝而坐,神情自若;徐度自飲自食,一言不發;桓大司馬與周僕射力主推立新帝。眾人都是朝中重臣,此時卻吵嚷不休,甚至有人痛哭流涕。   一片混亂中,一直唯唯否否老好人一樣的王茂弘突然張開眼睛,「砰」的一聲,將那柄玉如意在案上擊得粉碎,厲聲喝道:「我等身為朝中大臣!自當齊心戮力王室,何至於口出廢立!」   眾人極少見過王茂弘發脾氣,此時被他一喝,連一向自視極高的桓大司馬都啞了。   御舟與畫舫還有兩里遠近,中間隔著一片蘆葦叢生的淺灘。   古冥隱盯著舫上一個身影,然後回頭看去。後面幾條走舸駛出陣列,像脫韁的野馬般沖波而來,但距離尚遠,御舟有足夠的時間與畫舫會合。   古冥隱微微鬆了口氣,尖聲道:「快!快!」   湖水忽然分開,一道青森森的光芒宛如飛舞的蛟龍,從寧靜的湖面下驀然飛出。狂猛刀勢如同破竹,將御舟攔腰斬為兩截。   長刀從船身中段斬過,一名黑衣漢子躲閃不及,手臂被刀鋒斬去半截,捧著斷臂發出慘叫。古冥隱所在船頭去勢不止,向前衝出丈餘,船尾在湖面上打了個轉,朝斷口傾斜過去。   竹篾編織的船篷被刀氣掀開,四散飛舞,暴露在陽光下的晉帝像木偶一樣晃動一下,沿著傾斜船身滑入水中。旁邊披著布衣的太后身體一顛,額角撞在船沿上,幾乎昏厥。   湖面被刀風掀起尺許高的水浪,突如其來的襲擊使舟上眾人駭然變色。那柄長刀刃長五尺,刀上鏤刻的青龍鬚爪飛揚,陽光一照彷彿要從刀上躍然飛出,中空的刀柄握在一隻素白手掌中。   雲丹琉從水中躍出,身上的銀甲卻沒有沾上絲毫水跡。她鬈曲的髮梢貼在雪白面頰上,微藍瞳孔透出逼人光彩。   雲丹琉一刀斬斷船身,沒有理會落水的晉帝便騰身而起,偃月刀濺開無數水花,朝船頭的古冥隱攻去。   船上人被分成兩半,相隔丈許。古冥隱和兩名黑衣漢子在前,斷臂的黑衣漢子和一名同伴在後,旁邊是晉帝、周太后和一名小太監。古冥隱雙手攏在袖中,這時雙臂一振,枯瘦手爪破袖而出,尖嘯著迎向雲丹琉的長刀。   「鐺」的一聲,古冥隱爪尖叩在偃月刀的刀脊上,一股黑氣隨即沿著刀鋒如妖蛇般游上刀鍔。   雲丹琉長刀一擺,黑氣被她勁氣震開,游絲般消散無痕。   古冥隱這一著只是試探,雲丹琉勁氣一出,他目中頓時妖光大盛,撮唇尖嘯一聲,身上繚繞的黑氣驀然化成一具人形粘髏,撲向雲丹琉。   雲丹琉腰身一折,踏在一塊礁石上,接著長刀劈出。白色的蘆花漫天飛起,狂猛刀氣將人形粘髏阻在丈許之外。   那具人形骷髏妖爪一展,丈許內的蘆葦彷彿被凍結一樣,連細長的葦葉也不再搖擺。雲丹琉身上的銀甲凝出一層白濛濛的薄霜,裸露的皮膚像被凍裂般一陣脆痛。如果不是麗日中天,將古冥隱幽冥邪術的力量克制在最低,雲丹琉當即吃上大虧。   嬌叱聲中,雲丹琉雙手握住粗長的刀柄再次攻出。她刀法全是攻勢,如同怒漲海潮一浪高過一浪。那具人形骷髏被偃月刀阻在丈許之外,幾次強攻都被凌厲的刀鋒逼了回來。   古冥隱雙手合抱,身上散發出濃烈的死屍味道。黑氣幻化的人形骷髏忽然躍起,胸腹空門大露。雲丹琉長刀如受感應般尋到破綻,立即橫擊掄出,將骷髏攔腰斬成兩段。   人形骷髏發出一聲淒厲嘶鳴,被斬斷的上半身去勢不減,逕直撲到雲丹琉身上。結著薄霜的銀甲與妖氣一觸,光澤立即黯淡下來,變得烏黑。雲丹琉身材高挑,那邪魂抱在她腰間,脖頸昂起像蛇般細長伸出,張口朝雲丹琉面門咬來。大開的嘴巴中能看到它黑氣繚繞的咽喉。   一股強烈臭氣襲來,雲丹琉腦際一陣眩暈。古冥隱踏前一步,右手指爪迅速拉長,猶如一叢陰毒的匕首朝雲丹琉腹下刺去。   突然一聲脆響,雲丹琉胸前一枚銀亮甲片迸裂碎開,接著射出一道刺眼光芒。那具骷髏嚎叫著,彷彿被狂風吹散一樣,在白光照射下迅速融化。   「銀靈蛟甲!」   古冥隱眼中射出貪婪光芒,漆黑的爪尖一叩,將迸碎的甲片擊飛,速度絲毫未減地朝雲丹琉胸口抓去。   雲丹琉橫刀擋住,與古冥隱刀爪相擊,勁氣交擊聲不絕於耳。後面斷舟上,剛一遇襲,計好便連看也不看一眼,立刻掉頭從船尾跳到水中,一邊游一邊拚命脫掉衣服,只求離這裡越遠越好。   斷臂的黑衣漢子一腳踩住刀鞘,咬牙拔出佩刀。忽然一柄快刀從頸後劈來,將他頭顱劈出丈許,遠遠飛入蘆葦蕩中。吳三桂飛將軍般落在舟上,一腳將無頭屍踢入水中。   另一名黑衣漢子動作極快,一把抓住晉帝,甩開刀鞘,將刀鋒架在晉帝脖頸下。沒等他開口,一隻手從容伸來扳住他持刀手腕,接著另一隻手繞到頸後,修長手指抓住他的下巴往旁邊輕輕一扭,「卡」的一聲脆響,那黑衣漢子脖頸無力地軟垂下來,從手中滑落的佩刀在船沿上一磕,沒入水中。   秦檜擰斷那漢子的脖頸,一手抓住晉帝衣領,把他從水中提出來。船尾已大半入水,吳三桂過來想救出太后,秦檜卻把遷屍般的晉帝塞到他手中,然後露出溫文爾雅的好看笑容,客氣地朝驚惶的美婦說道:「周太后,小的救駕來遲,還望恕罪。」   說著輕輕托住她的手腕。   芸娘驚疑不定,手腕被他一觸,頓時像觸電般一抖。   吳三桂翻了翻白眼,抱著晉帝躍過蘆葦蕩,等在後面的易彪立即蕩來小舟接住兩人。接著秦檜擁著太后的腰肢,輕雲般飄到舟上。   古冥隱正和兩名黑衣漢子圍攻雲丹琉,此時大勢已去,不等秦、吳二人過來圍攻,便在雲丹琉刀上一拂,借勢倒飛數丈朝遠處的畫舫逃去。   少了古冥隱出手,兩名黑衣漢子立刻感受到雲丹琉刀上狂猛的力道。她刀長本身將近五尺,而且身高臂長,此時施展開來,攻擊範圍超過一丈,力道剛猛強勁。   一名黑衣漢子不及變招被她一刀劈落水中。另一名漢子萌生退意,一邊橫刀護住要害,一邊騰空後躍。誰知雲丹琉刀勢霸道之極,他如果強撐還能抵擋片刻,這時剛一示弱,偃月刀便刀光暴漲將他連人帶刀劈成兩半。   一抹鮮血濺在雲丹琉的銀甲上,宛如桃花。程宗揚與蕭遙逸已經換乘速度最快的走舸趕來,這時看到她橫刀立威,嫵媚中流露出英武之氣,程宗揚忍不住把手指放在嘴裡用力吹了聲口哨。   雲丹琉氣得臉都白了,一手握著長刀,一手朝他用力比了個中指。   程宗揚雙手捧腹,做出哈哈大笑的誇張表情,然後趕緊吩咐槳手:「慢點!慢點!」   眼看晉帝被人劫走,蕭遙逸臉色由晴轉陰:「雲大小姐好水性,竟能在水中潛這麼久!」   雖然大家在一條船上,但靠近後,這位大小姐翻臉給自己一刀的事也不是做不出來。程宗揚道:「人已經救了,咱們不如回去吧。」   「人已經救了?這會兒剛開始!」   蕭遙逸一邊說一邊拉起袖子,「姥姥的,我寧願那個穿龍袍的廢物死在老閹狗手裡。這下麻煩可大了。」   程宗揚叫道:「死狐狸,你還要打?」   「不打也行。」   蕭遙逸像個被人搶走玩具的小孩子,委屈地賭氣說道:「你讓他們把人給我!」   程宗揚啞口無言。對晉國有野心不只蕭遙逸一個,雲家也沒閒著。自己一句話要他們把晉帝交出來——憑什麼啊?   「哥,」   蕭遙逸挽著他的手臂,無比親熱地說道:「真要打起來你幫誰?」   「干!扣著我的脈門幹嘛?我要說幫他們,你是不是立刻給我一刀?」   蕭遙逸羞答答說:「哪兒有啊。我就是問問……」   「我誰也不幫,行了吧?我看雲家的船還不錯嘛。你這走舸未必能追得上他們。」   蕭遙逸一臉嘻笑地輕鬆說道:「何必那麼見外呢?」   他長吸一口氣,提聲叫道:「秦兄!我們在這兒!太好了!不用著急,我們馬上就到!」   易彪的輕舟停下,顯然見到程宗揚在舟上,把他們當成自己人。   蕭遙逸笑嘻嘻道:「程兄,你這塊招牌真好使。」   程宗揚為之氣結。這也怨不得易彪他們,誰能想到這小狐狸看著荒唐無行,其實滿肚子都是壞水呢?   走舸接近蘆葦蕩,蕭遙逸滿面春風地下船,拽著程宗揚的手腕過去,一見面就笑道:「易兄,我們又見面了。哎呀!雲大小姐,剛才大小姐力斬妖人,讓小生佩服得五體投地……」   雲丹琉臉色不善:「少囉嗦!這是怎麼回事?誰出動的水師?」   程宗揚甩開蕭遙逸:「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半個時辰前,咱們小侯爺親自帶領禁軍攻進內宮,宮裡的妖人已經被清除乾淨。小侯爺的意思呢,你們把陛下交出來讓他帶走,往後就沒有你們的事了。」   突然間又殺出一個對手,而且是手握禁軍、水師大營兩大強軍,少陵侯世子的小侯爺,秦檜和吳三桂不禁面面相覷,易彪和雲丹琉則勃然變色。   「程頭兒!」   易彪叫道。   「叛賊!」   雲丹琉一點都不含糊,踏前一步,手中的偃月刀發出一聲龍吟。   程宗揚叫道:「我只是傳話的!這事跟我沒關係!」   程宗揚朝秦檜使了個眼色,秦檜七竅玲瓏,立即明白過來,上前一步把雲丹琉擋在身後,正色道:「小侯爺!江山社稷,唯有德者居之!如今晉祚未絕,陛下雖然失德,但臨川王英明勇決,又為先帝所愛,親貴無比……」   「秦兄歇歇吧。」   蕭遙逸客氣地打斷他,秦檜的口才他早就領教過,如果長篇大論辯爭下來,只怕月出東山才能分出輸贏——還不見得是自己贏。   蕭遙逸明智地說道:「會之兄,算你贏了。」   他摸了摸鼻子,無賴地說道:「但我不打算認輸,你看怎麼辦?」   秦檜兩指拈住鬍鬚,深邃目光望向天際,沉聲道:「秦某夜觀天象,天命所歸,正在臨川郡……」   「你省省吧!」   蕭遙逸叫道:「這一招我也會啊!天已經不早了,咱們就別廢話了!那廢物我要定了!劃下道來吧!」   吳三桂騰地站出來,幾乎頂著蕭遙逸的鼻子厲聲道:「吳某還怕你不成?」   蕭遙逸意識到自己碰上硬茬了。程宗揚的兩個手下以前看著還老實,這會兒拉出來都不是好鳥啊。他求救似地小聲道:「程兄?」   程兄咳了一聲:「會之啊,我看小侯爺說得也有理……」   秦檜義正辭嚴地說道:「主人此語大謬!小人雖然身份低微,亦不敢苟同!天命有常,只可順迎,豈能逆取?」   秦檜劈頭蓋臉一通忠君報國的大道理,把程宗揚堵了回來。   這死漢奸說得跟真的一樣,看來不用雲家出面,這就夠小狐狸喝一壺了。   程宗揚聳了聳肩,朝蕭遙逸雙手一攤,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蕭遙逸有點不相信地看著他:「什麼意思?」   程宗揚無辜地說:「小侯爺,大家都是體面人。不管什麼事都該講道理對不對?」   蕭遙逸連連點頭,「那我就不講道理一回吧。」   蕭遙逸身形一晃,從秦檜和吳三桂兩人中間穿過去。秦檜和吳三桂相顧失色,他們倆肩膀相隔距離不到半尺,就是側著身也難擠過去,可蕭遙逸就那麼穿過去,連兩人衣角都沒碰到。   蕭遙逸俯身朝晉帝衣襟抓去,旁邊的雲丹琉長刀呼嘯而出。別人也許不知道蕭遙逸的真功夫,但她被封穴道還是蕭遙逸親手解開,昨夜在宮中一戰更見識了他玄奧莫測的身法,一出手便用上十成勁力。   蕭遙逸袖滑出一截瑩白的龍牙,「叮」的擋住刀鋒。雲丹琉玉齒咬緊,雙手虎口劇痛。蕭遙逸也臉色微變,胸口微微一震。   程宗揚想起來小狐狸還受了兩處箭傷,真打起來未必能討得好去。眼看雲丹琉長刀再次攻出,他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這會兒自己插手叫找死。很可能雲丹琉給自己來個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先把自己劈了再說。   蕭遙逸呼了口氣,「大小姐好功夫。」   他給雲丹琉解穴時,對她的修為深淺早已瞭如指掌,卻沒想到雲丹琉勁氣透入刀體,與偃月刀蘊藏的力量合而為一,使她可以施展的力道提升近一個級數,自己一時托大險些吃了大虧。   「停!」   程宗揚厲聲道:「打個屁啊!那邊怎麼回事?」   遠處隆隆的鼓聲突然停止,無論是樓船、艨艟、鬥艦,還是走舸的槳棹都同時擊入水中,接著逆向一扳,疾駛的船身像被釘住一樣停在水上。 第六章 大局   一葉扁舟離開樓船,舟上一個白袍男子負著雙手,後面跟著兩名親隨泛水而來。他四、五十歲年紀,鬢角華發初生,頷下一叢長鬚墨染一樣烏黑,雙目猶如紫石,神情不怒自威。艦隊上林立的軍士望著他孤舟駛過都鴉雀無聲。   「這是令尊?」   程宗揚看看舟上的男子,又看看蕭遙逸,嘴裡嘖嘖兩聲。   蕭遙逸嘟囔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長得像我娘不行啊?」   程宗揚同意地點點頭,「你娘肯定是個出色的大美女。」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深居簡出的少陵侯。看到那些士卒的眼神,他才明白蕭遙逸哪裡來的信心。那些士卒如同最忠誠的士兵望著自己的統帥,眼中充滿崇慕和熱情。彷彿只要他一個手勢就可以毫不猶豫地為他去死。原來蕭侯在晉國軍中的威望才是小狐狸最大的本錢。   蕭遙逸哼了一聲,望著扁舟的眼睛露出一絲關切,顯然蕭侯親自出面在他意料之外。   扁舟靠近畫舫,舫上的僕從連忙放下舷梯。梯尾還未觸到舟上,蕭侯一腳踏出,彷彿踩到虛空中的台階般懸空升起,接著從容踏在梯上。   舫上諸人被王茂弘一喝,與桓大司馬一道主張廢帝的大臣都面露尷尬,訕訕不敢作聲。這時見到白袍男子上來,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連忙上前施禮。「蕭侯爺!」   閣中諸人紛紛迎上去,只有王茂弘、謝太傅、侍中王文度坐著不動,連桓大司馬和周僕射也起身向那男子揖了一禮。   少陵侯蕭道凌踏入精閣,淡淡向眾人還禮,然後拱手道:「謝太傅,丞相大人。」   「坐吧。」   王茂弘揉了揉眼睛,慢吞吞道:「蕭侯好雅興,天高雲淡,來湖上踏秋。」   「踏秋不敢。」   蕭侯道:「不過整日睡思昏沉,今日突然興起,欲尋人對弈一局。」   謝太傅拿起一柄羽扇慢慢搖著:「不知蕭侯欲與誰人對弈?」   「當然是執棋之人。」   蕭侯旁若無人地走到精閣一角。這邊一名門客正與王處仲對弈,盤上黑白混雜,門客一條大龍被黑棋圍殺,局面岌岌可危。見蕭侯過來,那門客連忙起身施禮,垂手退到一邊,王處仲卻抱著一名美妓注視著棋盤,似乎不知道對面已經換人。   蕭侯袍袖一拂,盤上百餘枚棋子「呼喇」一聲被一舉清空,卻留下星位黑白相對的四枚座子,宛如剛擺上一樣整齊。本來黑白混雜的棋子被他一拂,在盤下分成兩處,黑者純黑,白者純白,絲毫不亂。   王處仲頭也不抬地說道:「蕭侯既然持白,便請先行。」   「枯弈無趣,不若賭上些綵頭。」   王處仲懷中白光一閃,那枝瑩白的龍牙錐從懷中跳出,「叮」的立在案上。   蕭侯淡淡道:「這點綵頭未免太寡,不若將你身邊的粉頭一併押上。」   王處仲慢慢抬起頭,冷冷道:「江山輸你又何妨?討這粉頭,卻是休想。」   座中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職位最高的王丞相、謝太傅、桓大司馬、徐司空、王侍中、周僕射都不作聲,眾人也都知趣地閉上嘴巴。   王茂弘長歎一聲:「四哥,何當如此?」   王處仲賦閒多年,這時在座的依稀有人想起,王處仲是王茂弘的族兄,年紀還在王茂弘之上。王茂弘已經是六十許人,可王處仲的外貌卻比他年輕二十歲不止。   王處仲舉觴,揚首飲乾,然後抄起龍牙錐在唾壺上擊節高歌道:「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銅製的唾壺被龍牙錐擊成碎片,蒼涼而豪邁的歌聲在湖上遠遠傳開。王處仲一手握著龍牙錐,一手擁著美妓,長聲道:「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王處仲長歌不絕,意態豪放,懷中濃妝的美妓揚起臉,露出崇拜而愛慕的眼神。   身著白衣的蕭侯盤膝坐下,淡淡道:「座中善弈者頗眾。駙馬此局敗北,不知下場的是太傅,還是丞相大人?」   謝太傅從容道:「此局謝某只是旁觀,蕭侯盡可隨意。」   「侍中大人呢?」   王文度背上露出汗水的痕跡,良久道:「我太原王氏詩書傳家,不善弈道。蕭侯與駙馬孰勝孰負,文度觀局而已。」   蕭侯紫石般的目光停在王茂弘身上。   王茂弘似乎蒼老許多,滿頭白髮蕭然,低歎道:「四哥,何當如此?」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王處仲冷冷道:「大丈夫既不能流芳百世,亦復當遺臭萬年!」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好!好!好!」   遠處響起零零落落的掌聲,鼓掌的卻是桓大司馬:「蕭侯!此局不若我與駙馬對弈!」   「桓兄好意,蕭某心領了。」   蕭侯沉聲道:「丞相大人?」   王茂弘不再言語,拿起切肉的炙刀割下衣袍一角,推到王處仲面前。   王處仲不動聲色,向蕭侯道:「請!」   蕭侯用食、中二指拈起一枚白子,「砰」的拍在棋盤上,落在正中的天元位上。   蕭遙逸臉色難看至極,罵道:「媽的!此王爺非彼王爺!原來是琅琊王家的四爺!」   程宗揚也大感意外,「是王處仲?真的是他?他有什麼實力?」   「州府兵是他組建的!他手下的荊州兵實力不弱於禁軍!」   蕭遙逸沉著臉道:「我說那些人怎麼都是荊州口音。王處仲領兵時就擅長水戰。我早該想到,老閹狗敢在宮裡對付大小姐,肯定是準備好要動手!只不過讓我搶先一步。」   蕭遙逸緊盯著畫舫。後面秦檜向易彪使了個眼色,悄悄把晉帝移到另一條船上。蕭遙逸明知道他們在背後搗鬼,也無暇理會。   看著天元的白子,王處仲冷冷道:「不過一座空宮,難得蕭侯如此熱心。孰不知老子五千言,講的不過治國以正,用兵以奇!」   王處仲屈指一彈,一枚黑子在空中劃了個圓弧,點在白角三三位的禁手。   隨著王處仲黑子落下,旁邊一個紫臉漢子拿出號角,舉起用力吹響。蘆葦蕩中隨即駛出十餘條長舟。   那些長舟高度只有鬥艦的三分之一,用來划船的棹孔幾乎緊貼著船沿,上面的船艙高度不過兩尺,兩端翹起猶如飛鳥,船體的寬度只能供兩人並坐,船身通體用桐油浸成黑色,外面包著厚厚的水牛皮。   這些長舟高度、寬度都不能與水師的戰艦相比,長度卻毫不遜色。細長船身伸出無數黑沉沉的槳棹,就像一條在湖面划行的蜈松。   「好舟!」   蕭侯瞥了一眼,「此舟載士不過二百,卻有槳棹一百六十枝,操戈而戰者不過二成,如此奇舟,亙古未見,不知何名?」   王處仲道:「迅疾如飛,漂水如鳧。是名飛鳧。」   蕭侯拈子老老實實將星位的白角長出,看似笨拙地應了一手,「駙馬誤矣。兵事即國事,當用兵以正,破敵以奇。」   蕭侯身後的親隨揮舞旗號,停在湖心的水師艦隊重新響起鼓聲,六艘艨艟、十二艘鬥艦、三十餘條走舸從兩翼分別駛出,迎向飛鳧。   水師擺出堂堂之陣,艨艟在前,鬥艦在中,走輛在後,但在接敵時卻生出變化。右翼一艘艨艟首先臨敵,放出第一箭的卻是緊隨其側的走舸。   那些小船不斷加速,像鷗鳥一樣駛過艨艟、鬥艦。最前面一艘走舸上,一名士卒彎弓朝飛鳧射去。飛鳧船體狹窄,在起浮不定的水上更不易射中,但那士卒一箭射出正中船首彩繪的雀眼。水師士氣大振,鼓聲越發雄壯有力。   蘆葦蕩中駛出的飛鳧只有十二條,每三條為一組,靜默地在湖上行駛;距離最前面的走舸只有四五丈時,領先的飛鳧突然轉向,將船身橫過來對著疾駛的走舸。   「繃」的一聲悶響,飛鳧船艙的圓孔中飛出一枝長弩。弩首狀如巨斧,弩桿卻極短,就像一柄大斧重重劈上走舸。被擊中的走舸搖晃一下,船體裂開一道縫隙。   走舸的士卒都是從軍五年以上,至少經歷過一次戰鬥的老兵。見狀立刻擂鼓加速,趕在沉船之前登上敵舟。舵手用力扳動尾舵,將直行的走舸也橫過來,調整成易於士卒登舟的角度。   走舸與飛鳧迅速接近,在船體相鄰丈許時,兩船已經平行。走舸的士卒拉出鉤梯,準備鉤住敵艦,登舟肉搏。   忽然飛鳧鄰近走舸一側的槳棹放棄划水,槳手齊喝一聲,一半用棹槳撐住靠近的走□船身,另一半同時擊出,拍打走舸的槳棹。這時才看出飛鳧的槳棹呈現出黑沉沉的色澤,是因為在容易折斷的部位都包著精煉的鑌鐵。   飛鳧一側槳棹就有八十枝,走舸一側只有十五枝槳,兩船相遇高下立判。幾乎是第一輪攻擊,走舸一側的槳棹便盡數折斷,船體更被飛鳧伸出的槳棹推得傾斜。舸上的士卒紛紛攀緊船欄穩住身體,這時飛鳧船艙的矛穴、射孔中弩矢齊飛,在不到一丈的距離內朝□上的士卒射去。   走舸上射出第一箭的弓手用腳蹬住船沿,兩手張弓瞄向敵舟。但飛鳧船體完全封閉,軍士和槳手都躲在艙內,只有箭孔中疾射出的弩矢。   走□屬於輕舟,船體重量不及飛鳧三分之一,近距離的對射中不住有士卒中箭落水,更加劇船體的偏移。腳下的船體被槳棹頂起,慢慢向一側倒去,那名弓手拚命拉弓朝箭孔射去,接著船體傾覆過來。弓手在落水的剎那竭力一蹬,躲開船體的重壓,忽然背後一陣劇痛,被一枝弩箭射穿肩胛,無力地朝水底沉去。直到這時他仍未看見任何一名敵人的面孔。   後面一艘鬥艦直逼過來,利用自己方正堅實的船頭,朝飛鳧攔腰撞去。   飛鳧一側槳棹收起,靈巧地一轉,避開鬥艦的撞擊,與鬥艦並肩而行。鬥艦雖然是二百人的大艦,槳數卻遠遠不及飛鳧。很快,鬥艦內側的槳棹同樣被飛鳧的鐵槳擊斷。   艦船失去一側動力,再舉槳划水只能在湖上打轉,不得不停止划動。   鬥艦的戈手紛紛挺出長戈,試圖鉤住飛鳧。但飛鳧表面蒙著結實的水牛皮,急切間難以撕開。   兩條走舸衝過來攔在飛鳧前方,配合鬥艦的攻擊。飛鳧一側槳棹抬起,另一側的槳棹奮力擊水,轉向閃避。趁飛鳧航速略慢,鬥艦的戈手用長戈刺進飛鳧艙身的穴孔,^^更有十幾名勇悍的士卒咬住短刀,跳上飛鳧船身。   飛鳧狹窄的矛穴中伸出數枝長矛,朝無法防禦的鬥艦戈手攢刺。不多時,鉤住穴孔的戈手便被刺殺殆盡,剩下的也扔下長戈朝後躲避。飛鳧甩開只能打轉的鬥艦,迅速脫離,但船體也被十餘名士卒攀上。   由于飛鳧船艙完全封閉,攀到艙上的水師士卒只能用力砍開牛皮、艙篷,同時飛鳧中的軍士也無法出艙。至於矛穴射孔都開在船體一側,更難以攻擊船頂的敵人。   後面一艘飛鳧加速駛來,與前船擦肩而過。已經絞緊弦的弩弓從飛鳧射孔伸出,攀在艙上的士卒慘叫著被背後襲來的勁弩刺穿身體,一一墜入水中,鮮血頓時染紅清澈的湖面。   蕭侯的白角被黑棋侵入,雙方殺得難解難分。黑棋著法詭異而凶狠,由三三位禁手打入,在白角輾轉騰挪,大有掏空白角之勢,將以奇用兵的詭詐之道發揮得淋漓盡致。   居於劣勢的走舸不再強攻飛鳧,轉而尋找敵艦的空隙,利用速度打亂那些飛鳧的陣型。另兩艘鬥艦同時逼來,左右夾住最前面一條飛鳧。   王處仲冷笑道:「蕭侯故技重施,不怕重蹈覆轍嗎?」   蕭侯淡淡道:「只怕駙馬技窮。」   說著蕭侯白子一個小尖,頂在黑棋隙處。   藏在蘆葦蕩中的飛鳧都是王處仲的精銳私軍。晉國水道縱橫,水軍才是決勝最重要的砝碼。這支飛鳧軍是王處仲一手打造,針對晉國水師的艦船訓練多年。鬥艦一接近立刻矢石齊飛,攻擊艦上的士卒,同時槳棹齊舉,利用特製的鐵槳全力打擊對方的槳棹。   內湖水軍爭戰,風力對船隻的影響有限,而船帆更易被敵軍火箭攻擊,因此大多數艦船都沒有張帆,全靠槳棹操控行駛。一旦槳棹折斷就等於喪失戰鬥力。飛鳧的槳手與軍士的比例是四比一,這樣畸形的比例卻將槳棹威力發揮到極致。   兩艘鬥艦的槳手奮力操槳,從兩面夾攻飛鳧。飛鳧放開一側的對手,全力攻擊另一側的鬥艦。那艘鬥艦小心地保持距離,避免槳棹被飛鳧鐵槳擊斷,但拉開距離的同時,艦上戈手全無用武之地。飛鳧艙體封閉,外覆牛皮,只用狹小的矛穴射孔向外攻擊,鬥艦上的弓手對飛鳧的傷害微乎其微。   在湖上追逐里許之後,兩艘鬥艦漸漸慢了下來。畢竟鬥艦只有六十名槳手,而飛鳧的槳手足有一百六十人之多。飛鳧收回一半槳棹,減慢速度,讓槳手保持體力,同時利用船上的弓弩射殺鬥艦暴露的士卒。   右側的鬥艦猛地一頓,槳手反向擊水,由前駛轉為逆行。飛鳧在慣性下向前衝出半個船身。就在這時,飛鳧上的軍士們看到令人恐懼的一幕。鬥艦背後,一條船首尖挑的艨艟以極快的速度破浪而來,犀角般的船首正對著飛鳧的艦體。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飛鳧在湖上確實佔盡優勢,一對一,甚至一對二,水師的鬥艦、走舸只有挨打的份,換成結構相差不大的艨艟也強不了多少。   但水師也不是傻瓜,他們立刻改變戰術,利用一條鬥艦做掩護遮擋飛鳧的視線,在飛鳧進入位置後突然減速,露出後面直衝過來的艨艟。   封閉在飛鳧艙內的槳手聽到指揮官惶急的大吼:「右列停槳!左列全速!舵手右轉!」   上層的攻擊艙內,幾名什長嘶叫著:「舉矛!舉矛!」   棹孔透入的陽光被一片陰影迅速遮住,一名奮力操槳的棹手抬起頭,驚恐地看著一支犀牛角般的鐵角從棹孔上方飛過,接著飛鳧堅固的船體發出一聲碎裂震響,被桐油浸過的艙板猛然凹陷過來,湖水帶著折斷的長矛湧進船艙;緊挨著他的一名同伴來不及呼叫,就被包著鐵皮的船首碾碎。   艨艟船速極快,飛鳧竭力調整航向,但狹長的船體來不及轉彎就被艨艟巨犀般的沖角狠狠撞上。再結實的船隻被艨艟沖角撞上也免不了破損,何況飛鳧為了機動性能,收攏船體的寬度。   木屑紛飛間,整條飛鳧被撞成兩段,裝著斧矢的巨弩、混亂的槳手與軍士從斷口飛出,又被艨艟堅固的艦身碾進水底。   艨艟馳過飛鳧斷裂的船體,揚長而去。船尾的巨弩轉動著,瞄向後方一條飛鳧。伴隨著隆隆的戰鼓聲,一名軍士調整好方位,迅速做了個手勢。後面那個膀大腰圓的軍士揮起重錘,砸下牽弦的木楔。   比長矛還要誇張的弩矢呼嘯而出,從飛鳧艙頂射入,射殺一名軍士和兩名槳手之後,在吃水線以下的船體透出尺許。   飛鳧沒有作聲,沉默地從同伴斷裂的船體間穿過,狼一樣尾隨橫衝直撞的艨艟。   艨艟船尾的巨弩不斷發射,飛鳧兩側一百六十枝槳棹像蝶蚣一樣劃著水在湖上疾駛,迅速拉近距離,使艨艟架在船尾高處的巨弩失去射擊角度。   在接近艨艟的一剎那,飛鳧的矛穴刺出數枝鋒利的鐵鏟,像狼牙一樣咬在艨艟艦體上。飛鳧船體極矮,艨艟居高臨下,本來易於攻擊,但兩船接近之後,艨艟的攻擊孔比飛鳧的船體高出數尺,只能向下攻擊飛鳧堅固的船篷,而飛鳧攻擊孔幾乎和艨艟的棹孔平行。   飛鳧伸出的鐵鏟撕開艨艟艦體的生牛皮,然後朝裸露的木料潑上火油。飛鳧十餘個箭孔同時閃起火光,接著火箭流星般飛出,艨艟艦體立刻燃起一排火焰。   飛鳧不再理會著火的艨艟,減速、擺舵、轉向,一氣呵成,同時將旁邊一艘走舸撞得傾斜過去。   程宗揚與蕭遙逸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的驚愕。   忽然旁邊響起一聲怒喝:「艨艟上的指揮官是誰?如此無能之徒,立刻斬了他的腦袋!」   吳三桂是騎戰的行家,對水戰是徹底外行,這話只能聽著。秦檜道:「艨艟亦屬盡力,奈何敵艦來去如風,防不勝防。」   雲丹琉道:「艨艟船堅弩強,正該與敵舟正面交鋒。破敵一舟便即遠揚,以往並無不妥,但此時敵艦船速是它兩倍以上仍墨守成規,將船尾讓給敵人。指揮者全無應變之道,死有餘辜!」   程宗揚心道:有種你去打啊。瞧瞧雲丹琉的刀,沒敢說出來,但臉上表情卻被雲丹琉看得一清二楚,那丫頭美目頓時寒光大盛。   程宗揚打了個寒噤,厲聲道:「小侯爺!看著我方將士浴血奮戰,程某恨不能手刃敵寇!在此旁觀,於心何忍?不若我等立刻回船,居中調度!」   「不錯!」   蕭遙逸一把拽住程宗揚,「且看我們兄弟並肩破敵!」   如果雲丹琉眼中的怒火變成實質,自己早已血濺七尺。程宗揚顧不上和易彪道別,和蕭遙逸跳到來時的走舸上。   這位大小姐脾氣太火爆了,動不動拎著大刀砍人。程宗揚心裡嘀咕道:那丫頭脾氣是壞了點,但身高腿長,肩寬腰細,胸脯夠高,屁股夠圓,扭起來還是很過癮的……   「喂!小狐狸,你幹嘛?」   程宗揚擦了把口水,突然發現走舸並沒有返回艦隊,而是正對著疾戰的飛鳧衝過去了。   「居中指揮不是白瞎了咱們兄弟的手段嗎?要打就在最前面,親臨矢石,一決生死才過癮!」   「你瘋了吧!要打咱們也換條船吧?這走舸不夠它撞一下的!我看飛雲、蓋天那兩條還湊合,咱們隨便選一條好不好?」   「我覺得這走舸挺好,又快又穩。」   蕭遙逸一臉認真地說道:「樓船看起來威風,其實一點不好玩。你想啊,好幾千人待在一個大船殼子裡面,又是馬糞又是人尿的,單是汗臭就能熏死你……」   遠處的艨艟已經火光沖天,數十條戰艦同時展開搏殺。敵軍的飛鳧又被擊沉一艘,但水師已經有一條艨艟、兩條鬥艦燃起烈火,在湖面熊熊燃燒。另外還有五條走舸傾覆,更有兩條鬥艦被飛鳧擊斷槳棹,失去行動能力。   看著飛駛如風的飛鳧,程宗揚一顆心彷彿直線掉到胃裡,石頭一樣沉甸甸又冷又硬。天地良心,我對戰爭一向只有旁觀的熱情……   棋盤上角落的爭奪已經蔓延到全局,王處仲掏空半個白角,然後從白角沿低位跳出,在盤上四處挑起烽火,搜刮實地。蕭侯不忙不亂,白棋一邊應對黑棋的攻勢,一邊與天元的白子遙相呼應,構建起強大的外勢。   湖上鏖戰方殷,雙方艦隻在湖上往來搏殺。   飛鳧收攏陣型形成一個緊湊的三角形,撕開水師兩翼艦隊的包圍。水師則以艨艟衝亂飛鳧的陣型,利用數量的優勢,以兩條甚至三條鬥艦圍攻一條飛鳧。走倆則以主艦為中心,往來穿梭分割敵陣,攻擊敵艦,或者救援己方落水的士卒。   一條飛鳧被走舸圍住,舸上的士卒蟻附在飛麂上,用鐵鑿挖開船體。在其餘飛鳧趕來救援之前,飛鳧船體已經進水,緩緩沉入湖中。後面兩條飛鳧甩開鬥艦的糾纏,從兩側將來不及撤出的走舸圍住。狹長的船體矢石如雨,三條走舸只支撐了半盞茶時間就盡數沉沒。   接著兩條艨艟並肩衝來,將一條飛鳧撞成三截,另一條飛鳧則抓住機會側過船身,在兩艨艟之間狹窄的縫隙間穿過,同時將一條艨艟船體破開一道丈許長的裂縫。   「十二條飛鳧,與六條艨艟、十二條鬥艦和三十六條走舸不分勝負。」   蕭遙逸道:「王處仲好手段……」   程宗揚數了數,這次水師一共出動了飛雲、蓋海兩艘樓船,艨艟十八艘,鬥艦三十六艘,走舸數量更是超過一百條,大小艦船一百六十餘條,包括槳手和士卒在內,出動的軍力將近一萬三千人。這樣的實力足以縱橫五湖,但面對十二條飛鳧,在擊潰半數敵艦之後,自己也付出了四條艨艟、七條鬥艦和二十餘條走舸的代價,折兵損將近兩成。   「看起來王處仲要退了。」   「十二條飛鳧,不過兩千四百人。」   蕭遙逸搖頭道:「王處仲敢覬覦帝位,實力絕不只這麼一點。五千人,這個數目還差不多。如果我沒猜錯,蘆葦蕩裡至少還有十二條飛鳧等著我們的中軍。」   「讓後面的兄弟上來啊。」   「不用急,」   蕭遙逸安慰道:「咱們一旦被圍,他們肯定拚了命地往上衝,你攔都攔不住。」   程宗揚抓住他的肩膀,叫道:「死狐狸,你仔細看看!他們還有六條船,一千多人!你這一條四面漏風的破船,上去送死嗎?」   「安啦!頂多是船翻了,被他們圍著打,程兄放心,我水性好得很。從這兒游到湖岸,我都不必喘氣的。」   程宗揚摀住胸口,難受地說:「我有點暈船……先讓我下去好不好?」   蕭遙逸恍然大悟一樣說道:「程兄,我突然發現你很膽小啊!」   「何只膽小!實話告訴你!我這會兒肝都在顫!你是亡命徒,我可是有家有業的正經商人!」   蕭遙逸笑嘻嘻看著程宗揚發飆,然後道:「岳帥當年跟你差不多,不過一上陣就好了。那副墨鏡呢?把墨鏡戴上你就不怕。」   程宗揚一拍額頭:「我怎麼把這事忘了?等我一會兒!我回家拿了墨鏡馬上就來!」   「沒有墨鏡也行啊。」   蕭遙逸摟住他的肩膀,「程兄不是想要光明觀堂那個小粉頭嗎?打完這場,咱們就去把她綁來,讓你好生快活快活。」   「你拉倒吧!」   想起小香瓜,程宗揚心臟不爭氣地狂跳起來。奶奶的,不管誰輸誰贏,自己可千萬不能死啊。 第七章 棋爭   白棋憑借強大的外勢,將一塊黑棋眼位破盡,逼得黑棋棄地逃生,形成圍殺黑棋大龍的局面。   蕭侯淡淡道:「治孤不易。駙馬小心。」   王處仲拿著一枚黑子沉吟良久,然後道:「卿卿,且歌一曲。」   王處仲懷中的美妓抬起臉,嫣然一笑。晉國世家出遊,身邊多有伎樂隨行,王處仲擁美而坐,眾人都不以為意。這時看清美妓的面容,不禁一片嘩然。   謝萬石像見鬼一樣慘叫一聲,王文度比他好些,指著美妓厲喝道:「你!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那美妓眉枝修長,雖然施著厚厚的脂粉,仍能看出她曾有的端莊和高貴。有人認出她的面孔,在旁邊竊竊私語,「這不是庾氏嗎?」   庾氏是晉帝皇后,一年前暴病身亡,已經安葬多時,只是這一年來晉帝不怎麼理事,一直沒有上號。沒想到會在畫舫上以王處仲家妓的身份重新出現。   「無恥之徒!」   一名大臣拿起手板朝王處仲打去。   旁邊一隻濕淋淋的手掌伸來抓住他的手腕。古冥隱青衣滴著水,眼神像針一樣又尖又細;被他陰冷眼鋒一掃,那大臣滿腔的憤怒頓時化為烏有。   「王處仲!」   王文度怒喝道:「你這等禽獸之行!哪裡還有半點禮法!」   王處仲冷冷道:「禮法豈為吾輩所設。」   謝太傅搖著扇子,徐徐道:「世上相似之人甚多,侍中大人定是認錯了。」   王文度醒悟過來。如果認定眼前的美妓就是皇后庾氏,必然大起風波;為晉國顏面著想,就算王處仲公然說出來,他們也只能抵死不承認。   王茂弘在旁低歎不語。謝太傅道:「古公公在宮裡多年,曾經服侍過襄城公主,這位歌妓是否與公主頗為相似?」   古冥隱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垂手說道:「這歌妓不僅面容與公主如出一手,而且胸前更有紅痣一處,與公主一般無二。駙馬自公主過世後便憂思成疾,直到遇見這位歌妓才知公主已經轉世,自此愛如珍寶。」   「原來如此。」   桓大司馬道:「襄城公主過世已經有二十多年了吧?王駙馬如此癡誠真是難得!難得!」   謝萬石念了聲佛,回過臉色。   「細看來,這位歌妓與襄城公主確實挺像。王駙馬與公主結緣兩生,也是有緣。」   桓大司馬只是順水推舟,這位謝才子卻認真起來,惹得眾人想笑又不敢笑。   庾道憐對眾人的議論渾不在意,旁若無人地輕聲唱道:「天命有晉,穆穆明明。我其夙夜,祗事上靈……」   眾人面面相覷都露出幾分尷尬,連一直沉靜疏淡的謝太傅也禁不住啼笑皆非。王處仲真夠絕的,這是晉室祭祀天地的大禮之樂,是所有樂曲中最為莊重的一首,他卻當成散曲來聽,唱曲的歌妓還曾是皇后。   「啪!」   王處仲被圍的大龍向天元的白子逼去,下出決定命運的勝負手。   號角聲中,殘存的六艘飛鳧聚在一處,形成一個圓陣,緩緩向後退去。飛鳧的損失雖然高達半數,但攻來的水師艦隊也傷亡慘重,如果雙方實力相當,飛鳧早已大獲全勝。   水師主力艦隊逐漸逼近,衝在最前面的卻是一條不起眼的走舸。   程宗揚雙手合什,先拜菩薩,然後掌心向內,左手按住右手,把額頭放在掌上,稽首拜了神仙,接著在胸前劃個十字,一連串的舉動搞得蕭遙逸莫名其妙。   「聖人兄,幹嘛呢?」   「刀槍不入!刀槍不入!」   程宗揚捶著胸膛大喝兩聲,然後抄起雙刀,虛劈幾記。   折騰一夜,丹田的真氣早消耗得差不多,雖然越靠近戰場,死亡的氣息就越濃郁,但自己不打坐花上幾個時辰用功,吸收的死氣一點都用不上。如果把玄武湖換成鬼王峒就好了,一邊打一邊補,非讓小狐狸把眼睛瞪出來不可。   蕭遙逸摸著下巴道:「聖人兄,你不會就想這麼衝過去,把人家的船給砸了吧?」   程宗揚扭過頭:「什麼意思?」   蕭遙逸比了個手勢,「鑿!王處仲的船再跩也不能不沉,對吧?咱們從水下游過去,每條船給它開幾個孔,總比上船拚命好吧?」   「別逗了。這麼簡單的主意,水師那些老丘八會想不到?」   「想得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這些鳥船划得太快,放水鬼也追不上。而且……」   「而且你還受了傷,如果沾水只會死得更快。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我辛辛苦苦過去鑿船,小侯爺在後面給我望風。是不是?」   蕭遙逸撫掌道:「知我者,程兄也!」   「去死吧!那船划得跟飛一樣,上下都包著牛皮,游過去鑿船——你以為我是潛泳高手啊?」   「既然程兄沒膽,那就算了。」   蕭遙逸只好作罷,他拿起一根長矛試了試份量,然後一個箭步跨到船頭,揚手一擲。   長矛呼嘯而出,在波光鄰鄰的湖面上一閃而過,絞龍般劃過十餘丈的距離,準確地從飛鳧射孔飛入,先擊殺了一名操弩的軍士,然後帶著他的鮮血從船艙另一側飛出,在船板上撕開一個尺許寬的裂孔。陽光猛然透入,映出艙內驚惶躲避的人影。   後面響起一片喝彩聲,蕭遙逸轉身舉起手臂,高呼道:「破敵殺賊!正在今朝!」   水師士氣大振,鼓聲震天響起。身後密密麻麻的艦船讓程宗揚多少有了點信心。就算真和蕭遙逸猜的一樣,蘆葦蕩裡還有王處仲十幾條飛鳧,水師軍力也在它兩倍以上。尤其是那兩條樓船,所有的飛鳧全加起來,噸位也差了一大截。   古冥隱盯著蕭侯,細聲道:「賢父子果然是人中之龍。小的原以為令郎只是個鬥雞走馬的紈褲子弟,卻是看走了眼。」   蕭侯道:「小兒性子頑劣,難得駙馬青眼有加,專程請人教訓。只是湖上蟊賊之流未免與駙馬身份不符。」   王處仲盯著棋盤道:「不用謙讓了。令郎作派讓我也看走眼。那次只是投石問路,卻不料引出吞舟之魚。蕭侯深謀遠慮,想必已經想好如何處置我們這些世家了。」   蕭侯淡淡道:「駙馬盤面不濟,要在局外一逞口舌之利嗎?」   這會兒連謝萬石也看出來,這局棋關係的不僅是蕭、王兩家的生死,在座的世家貴族,乃至晉國的命運都在局中。失敗的一方不僅身敗名裂,還將搭上整個家族,甚至國運殉葬。   有聰明的已經在盤算自己該依附哪邊。在座官職最高的幾位大臣裡,丞相王茂弘是王處仲同族,但剛才已經割袍斷義;謝太傅從容自若,莫測深淺;侍中王文度看來對這場劇鬥並不知情,在一旁空著急;周僕射心懷忠義卻無從下手;桓大司馬擺明與蕭侯聯手。但王處仲也不是孤家寡人,旁邊司空徐度雖然一直沒開口,但這時候還不開口正表明他和王處仲關係匪淺……   諸人各懷鬼胎,一邊看著棋局,一邊偷偷瞄著遠處的戰局。   飛鳧退到蘆葦蕩邊緣,接著號角聲起,幾條通體烏黑的戰船緩緩劃出。   無論是飛鳧還是新出現的戰船都吃水極低,因此能藏在蘆葦叢中不被發現。   新出現的戰船船體比飛鳧寬了一倍,宛如一片寬大樹葉,不多不少也是十二條。古怪的是船身看不到任何棹孔帆影,卻以極快的速度浮浪而來。昂起的船首沒有繪製鳥雀,而是一頭巨大白虎。   蕭遙逸愕然道:「那是什麼東西?」   「輪槳啊。」   程宗揚吸著涼氣道:「這是跟宋國水軍學的吧?」   飛虎船身兩側裝著四枝輪形槳,每枝有八片槳葉,轉動時在船側掀起巨大浪花。這種輪槳捨棄船身的棹孔,使船體密封性更好,減少槳手數量的同時位置更加集中,而省出來的空間更容易裝載巨型武器——比如投石機。   程宗揚和蕭遙逸揚起頭,看著一團巨大火球從船上飛騰而起,劃過一道令人恐懼的弧線,遠遠擊中近百丈外一艘鬥艦。迸裂的火團在鬥艦頂棚上四散飛濺,旁邊士卒衣甲沾上火,掙扎著跳入水中。   可能是目標太微小,飛虎第一輪攻擊放過兩人所在的走舸。但兩人沒有半點輕鬆,他們已經看到船上轉動的巨弩——上面架的弩矢形如船錨,每一枝都有幾百斤重,被它擊中,大伙就可以下水餵魚了。   「程兄!」   蕭遙逸叫著張開手臂。   「我干!抱一下能幹掉巨弩?」   「嗡」的一聲怪響,三股狀的巨弩朝走舸疾飛過來。   「跳上來!」   程宗揚跳起來狠狠往下一墜,蕭遙逸接住他,雙足一蹬,藉著程宗揚的衝勢將走舸蹬得一歪,傾斜船體以毫釐之差與巨弩擦肩而過。   蕭遙逸拋開程宗揚,一把搶住長矛,抖手擲出,將對面正在扳弦的弩手釘在甲板上。   蕭遙逸甩掉束髮金冠,扯下衣甲,裸露著上身兩處箭傷,將龍牙錐橫咬在口中躍入湖水,野馬般朝飛虎艦奔去。   走舸也加快速度,緊跟著蕭遙逸迎向敵艦。飛虎是敞開式甲板,艦上除了重型武器,就是執盾持矛的軍士。   程宗揚騰身而起,拚了老命躍過丈許距離,人在半空就揮出雙刀,勞開兩枝襲來的長矛,旋風般闖入敵群。   蕭遙逸光著上身,皮膚像公子哥兒一樣白皙,但肌肉一點都不含糊,胸腹、手臂的肌肉輪廓像刀刻一樣分明。他身上兩處箭創還在溢血便挺身躍到弩機上,一腳踏著弩肩,一腳蹬住弩背,嘴裡咬著龍牙錐,兩手各挽住一桿搶來的長戈,曲臂劃了一個圓弧,在身體周圍清出丈許方圓一片空場。   走舸上的軍士不斷登上敵艦,但有半數都在半空就被敵軍的長戟利戈刺落水中。程宗揚發出一聲虎嘯,大有幾分武二郎的凶悍,雙刀輪番攻守,在密集的戈矛中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雖然自己人大都在自己身後,但程宗揚很清楚,只有死狐狸所在的位置才是最安全的。   一名黑甲軍士攔住程宗揚的去路,他沒有使水戰慣用的長兵器,而是貼肘握著一對鐵戟,與程宗揚的雙刀正好相剋。他雙手鐵戟翻飛,戟鋒刺劃、戟鉤割削,戟枝鉤扯,擋住程宗揚的刀勢。   程宗揚還是第一次撞見使戟的對手。真要拉出來打,那傢伙未必能砍得過自己,但戟鉤本身的鉤扯功能正克制自己的雙刀,自己一刀劈出被他戟身擋住,接著戟枝鉤住刀身,側肘一絞,鋼刀險些脫手飛出。   程宗揚後撤半步,雙刀磕開兩桿長矛,接著一招龍蟠虎踞,左刀守住身前要害,右刀瞬時揮出三刀。   這一招是武二郎最早教他的破敵猛招,但這次是程宗揚頭一回施展,原因很簡單,以前他修為不到,左刀凝如虎踞還好說,右刀的龍蟠怎麼也施不出來。這招的三刀其實只是一刀,右手鋼刀由左下方撩起,刀鋒直指對手小腿、膝蓋,提到與肩平齊的位置,掉轉刀鋒由右上方朝左下斜劈,襲擊對方的腰腹,這一刀在自己腰下的位置停住,接著再次掉轉刀鋒,由對手腰肋斜劈至頸。一招來回三個轉折要求一口氣劈出,中間沒有任何停頓。   自己剛開始覺得挺簡單,使起來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出刀時真氣要完全聚在刀鋒頂端寸許的位置,做為破敵的虎牙。但轉折時總不免要擰腕回刃,程宗揚習慣劃個小小的圓弧,調整真氣的運轉,可這點小動作落在武1一眼裡,立刻就是劈頭蓋臉一通臭罵。   程宗揚怎麼也不明白,那廝怎麼能把三刀毫無轉折地做為一刀施展出來,不但沒有停頓,速度反而越往後越快。此時這一招施出,自己才感受到真正用力的位置並不是攻擊的右刀,而是左手防守的虎踞。身體的重心全部放在這裡,右刀就像搖擺的龍尾,進入入微境界的真氣毫不費力地順勢而出,與呼嘯的刀鋒融為一體,起刀、落刀、起刀……   對面的軍士黑甲迸碎開來,胸前綻出一朵艷麗的血花。那軍士頹然跪地,他的鎖骨被刀鋒斬斷,由胸至頰綻開一道長長傷口,卻不屈地昂著頭,臉上帶著一絲奇怪笑意。   「好刀法……」   那軍士說著,手裡的鐵戟砰然墜下。   程宗揚額角微微一痛,感受到一條生命的消逝。   「呼」的一聲銳響,一枝長戈斜刺過來,將一名軍士連人帶盾刺翻在地。   蕭遙逸擲出長戈,回手拽下齒間的龍牙錐翻腕刺出,目標卻是旁邊盛放火油的木桶。   旁邊的軍士都是富有經驗的老兵,應變極快,立刻蹬開投機石後面的火盆,免得被他利用,釀成焚舟的慘禍。但蕭遙逸動作更快,那軍士蹬出的同時,他側身展臂一撈,硬生生把飛出的火盆又搶回來,連火帶盆一下扣到流淌的火油上,然後一腳踢穿甲板,讓燃燒的火油流入艙中。   敵艦上軍士的攻擊越發猛烈,隨兩人一同登艦的走舸士卒已經大半戰死。   水師艦隊的中軍終於趕到,鬥艦和艨艟拋棄以往的水戰規則,排成密集的陣型朝敵艦衝鋒,以最大限度抵消敵艦速度的優勢,利用數量在混戰中取勝。   戰火蔓延到蘆葦蕩中,成片的蘆葦在烈火中熊熊燃燒,蘆花漫天飛舞,給血染的玄武湖蒙上一層迷離色彩。   湖上不斷傳來艦隻相撞時發出的巨大響聲,一艘艘滿載士卒的艨艟、鬥艦、走舸、飛鳧、飛虎……或是在攻擊中起火燃燒,或者在碰撞中破碎沉沒。鼓聲和號角聲交替響起,與戰士的呼喝、搏殺、慘叫聲交織在一起。數以千計的戰歿者染紅湖水,扭曲的肢體抱著折斷兵刃,在烈火焚燒的湖面載沉載浮。   「荊州多勁卒,」   蕭侯淡淡道:「予今知之也。」   黑棋的大龍在天元附近挑起惡鬥,在付出一個黑角的代價後,成功與一片眼位還未成形的孤棋相連。   蕭侯白棋落下,提走黑棋剛落的一子,同時將黑棋大龍繫在游絲上的命脈徹底扼斷。只要白棋補上此空,黑棋的大龍再無活路。 第八章 破敵   「啪!」   王處仲手中的黑子點在白棋一處三十餘目的大空中。   這是白棋最大一片活棋,黑棋雖然打入,但僅是孤子,白棋只要放手應對就可輕易活棋。但如果脫先,劫殺黑棋大龍,算下來白棋還虧了數目。   蕭侯冷哼一聲,「困獸之鬥耳。」   白棋放棄劫殺大龍,轉而應戰。   旁觀眾人都倒抽一口涼氣。沒想到王處仲的黑棋如此頑強,竟在困境中造出生死劫。   王處仲面無表情地提走大龍咽喉處的白子,丟在一旁。接著湖上傳來一聲暴喝,隔著數里的距離仍然震得精閣隱隱作響。   程宗揚和蕭遙逸並肩躺在一艘鬥艦的甲板上,程宗揚多少還穿了件衣服,蕭遙逸褲子被火燎到,幾乎成了光屁股。兩人縱火燒了一條飛虎,又被一條襲來的飛鳧纏住,險些被困在船上給沉船陪葬。   幸好一條走舸衝進火海接上兩人,誰知走舸還未駛離險境就被投石機的石丸擊中,破出個丈許的大洞。兩人拚命游出火海才被趕來的鬥艦救起。   艦上的指揮官大聲下令,命令弓手集中射擊側方一艘飛虎,然後快步走來,腳跟一併,抬手向蕭遙逸敬了個軍禮。   這動作一出,程宗揚立刻明白這位鬥艦的指揮官也是出身星月湖,透過蕭家的關係進入石頭城水師大營。不過指揮官接下來一句話險些讓程宗揚把眼珠子瞪出來。   「蕭少校!石頭城水師大營鬥艦第十一艦準備完畢!請下令!」   蕭遙逸盤著腿坐起來,吐出齒間的龍牙錐在胳膊上擦了擦:「右轉!打中間那條塗紅虎的!」   「是!」   指揮官領命退下,沒有提出任何疑問。程宗揚瞪著蕭遙逸,「少校?」   「這是我在星月湖大營的軍銜,」   蕭遙逸一臉得意地說道:「怎麼樣?夠拉風吧!」   「誰是上校?」   「當然是孟大哥了。」   「中校呢?」   「藝哥他們都是中校。岳帥說我年紀小,專門給我一個少校當。」   這岳帥太壞了。程宗揚心裡嘀咕著,說道:「你們岳帥是什麼銜?少將?上將?」   「特級上將。」   蕭遙逸指了指肩膀,「上面有五顆星的!」   程宗揚歎為觀止,只能說這位岳鵬舉玩得還真過癮。問題是,這些都讓他玩過了,自己還玩什麼呢?   鬥艦以無畏的姿態駛入敵艦陣型,打到這份上,誰都知道水師這些戰船一對一拚不過飛鳧,更不用提武裝到牙齒的飛虎。但鬥艦的指揮官毫不猶豫,少校的命令即使讓自己送死,他也義無反顧。   就在鬥艦從兩條飛鳧之間穿入的同時,背後傳來一聲暴喝。一艘在後面逡巡多時的飛虎艦突然加速,輪槳運轉如飛,激起大片大片的水花。船上一個佝僂的身影突然挺直腰背,鐵塔般的身軀在陽光下帶來陣陣寒意。   他跨在艦船繪著虎頭的船首,展臂從火盆中拿起一柄兩丈長的巨斧,只一斧就將衝來的艨艟迎頭劈開。   艨艟包鐵的犀角迸碎開來,燒紅的斧輪一直劈到船頭的甲板上,然後左右一擺。堅固的柚木船體發出刺耳的破碎聲,綻開一道一人高的裂口,湖水立刻洶湧而入。   一枝輪槳停止轉動,飛虎輕捷地轉了個彎,與緊鄰而來的鬥艦並肩行駛。那漢子以非人的力量揮舞起燃燒的巨斧,在鬥艦船身留下一個巨大裂口。船艙底部幾名槳手被火斧帶到,慘叫著墮入水中,裂口處的木板青煙線繞,隨時都可能燃燒。   「墨狼!」   程宗揚與蕭遙逸同時認出那個身影。這是王處仲暗藏的殺手,但兩人都不相信,只靠一人之力能在萬人規模的水戰中起多少作用。   但很快,兩人就笑不出來了。那艘飛虎一路斬船破舟,逕直朝飛雲艦駛去。   飛雲艦此時威力盡顯,船體周圍六根高大如桅的拍桿輪流拍擊,先後擊沉兩條飛鳧,更將一艘飛虎甲板拍碎半邊;飛虎船側的輪槳飛上半空,失去動力的船體在湖上打轉,不住甩下血肉模糊的軍士。   在絞索牽引下,長達四丈的拍桿像巨人手臂一樣高高舉起,直刺雲霄,然後呼嘯而下。拍桿頂端重逾千斤的巨石雖然沒有擊中墨狼所在的飛虎,但掀起的浪花足有丈許高。   飛虎在巨大如城的樓船前面像樹葉一樣起伏,船上的軍士站立不穩,不少人失足落入水中。立在船頭的墨狼顯示出驚人水性,兩腳像釘子一樣踩穩甲板,然後拖起巨斧,將剛從水中牽出的拍桿劈成兩段。   樓船上方的城門打開,一隊騎兵從城內馳出,居高臨下,舉矛朝墨狼擲去。   墨狼騰身躍起,立足的甲板立刻多了幾枝搖晃的長矛。他身在半空,又是一聲暴喝,巨斧轉動如飛,硬生生在樓船尺許厚的船體破出一個大洞,然後聳身躍入。   程宗揚與蕭遙逸對視一眼,心裡閃過同一個念頭:飛雲艦保不住了。   被水師出動的兩艘樓船級大艦之一,飛雲艦一旦被擊沉,給士氣帶來的打擊無可估量。   「不用理會!」   蕭遙逸大喝道:「全力攻擊敵軍主艦!」   黑棋撥去大龍咽喉處的白子,展開劫爭。   白子隨即撲入黑子孤棋的眼位,王處仲如果不應,即便黑棋大龍脫困,孤棋眼位被破,仍然是死路一條。   鬥艦擊水前行,在距離中間的飛虎還有十餘丈時,所有槳棹同時收起,艦身彷彿在水面滑行一樣,飛速接近敵艦。   飛虎主艦矢石齊出,雨點般擊在鬥艦上。鬥艦前排的盾手奮力舉起重盾擋住箭雨,但投石機的重石和巨弩的錨形大矢卻不是人力能夠阻擋。   一塊百餘斤的巨石落在艦上,撞開三名盾手。石上包裹的燃燒物一路翻滾,在甲板上留下一道火焰。   「破敵!」   最前方的鬥艦指揮官拔劍喝道。   「破敵!」   艦上的士卒齊聲高呼。   船尾的鼓手越發用力,充滿殺伐意味的鼓聲震天敲響,讓程宗揚也感到體內血脈微微震顫,埋藏在心底的殺戮慾望被催發出來,渾身熱血沸騰。   「破敵!」   蕭遙逸舉起龍牙錐,冒著疾射的弩矢,當先闖上敵艦。   瑩白的龍牙錐在陽光下幻化出一片耀目的光芒,銳利的長矛、寒光凜冽的重戟、盤旋鉤扯的長戈,盡數在光芒中破碎、折斷,四散飛開。   這條飛虎果然是王處仲的王牌,程宗揚一上艦就感覺不妙。同樣是刀盾戈戟矛弓,給自己帶來的壓力卻完全不是一個級數。他感覺如果把這些軍士扔在南荒,完全可以與鬼王峒的鬼武士硬撼。   這種實力再加上嚴密的組織配合,發揮出的威力任誰也不敢小覷。蕭遙逸仗著龍牙錐的鋒銳在船上長驅直入,但很快他的招術也露出幾分吃力。畢竟這小狐狸折騰一夜,帶著傷上來硬拚,又撞上一群硬手,即使換作謝藝也不會輕鬆多少。   就在鬥艦與飛虎陷入苦鬥的同時,背後的飛雲艦發出一聲可怕的斷裂聲,支撐船體的龍骨被人擊斷。三層高的樓船雖然沒有解體,但已經開始緩緩下沉。   前面的戰鬥中有大量船隻被飛鳧摧毀,水師艦隻不得不分出一半去援救落水的同伴。如果飛雲艦沉沒,需要救援的數量已經超過倖存艦船的承載能力。但即使鐵石心腸的蕭遙逸也不可能命令艦船不去救援落水的士卒。   湖上的鏖戰已經延續一個時辰,棋至中盤,雙方都有半數戰艦退出戰鬥。王處仲一方有九條飛鳧和四條飛虎被擊沉,水師大營則失去一艘樓船級的飛雲艦、十一艘艨艟、十九艘鬥艦和近一半的走舸。   在艦船損失方面水師大營要高出一倍以上,但傷亡數量卻相差無幾。一半原因是水師有幾艘戰艦槳棹盡斷,失去攻擊力而不得不退出戰鬥,更重要的原因則是水師大多數的落水者都被友艦救援,而敵艦卻對溺水的同伴視而不見。這樣的結果使水師所剩的艦船大都超載,敵艦卻仍然來去如風。   雖然程宗揚很不願意這樣想,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勝負的天平正逐漸傾斜,而且是朝不利於自己的一方傾斜。   戰場數里之外,雲蒼峰正坐在一條快舟的前艙內,手指慢慢摸索腰間的佩玉。   林清浦臉色蒼白地從後艙出來,向雲蒼峰躬身施了一禮,「已經是第三次傳訊,內容依然未變。可以確認了。」   他抬起頭,「請雲執事定奪。」   雲蒼峰不再猶豫,緩緩道:「通知會之,出動吧。」   對弈中的生死劫勝負往往只在幾手之間,這一次卻分外漫長。王處仲挑起的劫爭仍在繼續,黑白雙方將每一處劫材利用到極致,反覆爭奪大龍咽喉處的生死要地。   美妓偎依在王處仲懷中,對周圍或是鄙夷,或是憤怒,或是同情,或是驚訝的目光視若無睹。   蕭侯點在天元的一子成為關鍵,黑棋大龍只差一口氣就可以逃出生天,這口氣卻被白棋天元一子緊緊逼住。   王處仲盯著天元的白子,慢慢道:「古供奉,黑龍未至,這顆白子只好由你來拔了。」   「諾。」   古冥隱垂手應了一聲,身形一晃離開畫舫。   一片烏雲從天際湧來,陽光漸漸黯淡。   同樣陷入苦戰的艦隊仍在奮力拚殺,餘下的水師艦隻集中到蓋海艦周圍。湖面火光四起,殘存的三條飛鳧在附近游曳,襲擊落單的水師艦船;剩餘的八條飛虎在距離蓋海五十丈的位置列成一條直線,與艦隊展開對攻。   燃燒的巨石從投石機上咆哮飛出,樓船也以投石機還擊。但飛虎的體積與蓋海不可同日而語,蓋海龐大的船體這時成為一個巨大靶子,飛虎投出的火球幾乎彈無虛發,只一頓飯時間,蓋海船體已經燃起無數火光。   站著挨打不是石頭城水師的性格,五條仍然能夠划行的艨艟組成一支錐形戰陣,冒著燃燒的巨石朝飛虎陣列橫衝過去。   那條繪著朱紅色虎首的飛虎主艦戰鬥仍在繼續,在它旁邊,一條鬥艦已經沉沒大半。底層槳手掙扎著游出船艙,隨即被兩旁敵艦虎視眈眈的弓手射殺。鬥艦上一百餘名軍士有一半登上飛虎,正結陣與敵人廝殺。   那位來自星月湖的指揮官半跪在地,用手弩射倒一名敵軍,然後挺身拔劍劈開一柄刺來的長矛。   他那位蕭少校這時身上又多了兩處傷口,正坐在船上裹傷。為了把他從重圍中救出來,鬥艦上的士卒幾乎拚了老命,但也因此在敵艦上搶到一片立足之地。程宗揚身上雖然沒有多什麼傷口,但情況比他更慘,這會兒趴在被鮮血染紅的甲板上吐了個昏天暗地。   空氣中瀰漫著死亡氣息。自從那次草原之戰後,程宗揚沒有再接觸過這樣多又如此濃烈的死亡氣息,而且這一次自己身在戰場最核心,比起草原之戰感覺更加強烈。   他發現,隨著自己修為層級的提升,生死根帶來的不僅僅是好處。現在自己感覺越來越敏銳,每吸收一道死氣,幾乎都能品嚐死者在失去生命一剎那的憤怒、恐懼、不甘和膽怯。   這些負面情緒潮水一樣湧入腦際,沒有止歇、沒有盡頭,強烈得讓程宗揚幾乎發瘋。   蕭遙逸爬過來:「聖人兄,你是暈血還是暈船啊?」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說道:「死狐狸,你還能笑出來?剛才那一矛怎麼沒捅死你呢?」   蕭遙逸哈哈笑道:「閣王老子怕我去地府也不安分,不肯收我!」   程宗揚乾嘔幾聲,擦著嘴角道:「你就笑吧,有你哭的時候。」   「多謝程兄提醒,難過的來啦!」   蕭遙逸跳起來像匹野馬般闖進敵陣,殺開一條血路。程宗揚用力拍了拍臉頰,這時才看清蕭遙逸指的是什麼。   一條巨狼般的身影出現在艦船另一端。墨狼一手提著巨斧,帶著滿身血跡緩步走來。他糾曲的鬍鬚像扭曲的鋼針一樣鋒利,掛著凌亂血痕,巨大的斧輪已經褪去火的顏色,變得黝黑。   墨狼微微抬起頭,目光與程宗揚一觸。那種非人的凶悍讓程宗揚陰囊一陣發緊。   自己曾見過這個眼神,在靈飛鏡裡。   程宗揚狂叫道:「回來!」   蕭遙逸充耳不聞,龍牙錐疾若流星刺向墨狼的面門。   「死!」   墨狼非人的吼聲在空氣中掀起一陣震盪,他提起巨斧,隔著兩丈距離朝蕭遙逸攻去。   耳邊響起令人牙酸的撞擊聲。蕭遙逸兩手橫握龍牙錐架住墨狼的巨斧,立足處的甲板寸寸開裂,身體直陷下去。   「干!」   程宗揚顧不上理會墨狼的巨斧,搶上去跳進甲板的裂隙。   艙內黑暗之極,無法流通的空氣瀰漫汗水臭味。程宗揚竭力運足目力,小狐狸卻像被黑暗吞沒般,不見蹤影。   輪槳轉動的聲音已經停止,黑暗中只有槳手喘息的聲音。   「死狐狸!」   程宗揚剛一開口就聽到無數風聲。他一招虎戰八方,雙刀在身側舞成一團光球,將襲來的箭矢、短戟盡數擊飛。   一隻手突然抓住他的腳踝,接著傳來蕭遙逸壓低的聲音,「噓……」   程宗揚放下心頭巨石,毫不客氣地踩了那小子一腳,然後學著他的樣子伏下身。船體輕輕搖動,傳來浪花拍擊的聲音。射來的箭矢已經停止,但兩人誰也不敢動。天知道這艙內有多少槳手,甚至軍士。   甲板上的慘呼聲不斷響起,顯示墨狼正在掃蕩上面的水師軍士。程宗揚用唇音道:「怎麼樣?」   「很糟糕。」   蕭遙逸貼在他耳邊道:「我身上的傷口都迸開了。折騰一晚上又加一個上午,我這會兒也差不多了。再來那麼一斧,我肯定吃不完鮑著走。」   「這回可遂了你的願,終於摸到老虎肚子裡來了。想個辦法怎麼出去吧。」   「劈開艙板,游泳的力氣我還有。」   「劈開艙板的力氣我沒有。別忘了,我也折騰一晚上又加一個上午,連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   「小侯爺、程少主,如此辛苦……」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那聲音彷彿從腐爛的棺材中傳出,落在耳中令人背上汗毛直豎。   接著一片詭異光芒亮起,說它詭異是因為這片光芒沒有顏色,就像黑暗本身散發出的光線。   程宗揚這會兒才發現,自己和蕭遙逸就像兩隻老鼠,頭對頭趴在一堵船板後面,頭頂高處佈滿零亂的箭枝和短戟。   兩人跳起來,程宗揚回過頭與說話那人打了個照面,雙方都渾身一震。   程宗揚沒想到那死太監陰魂不散,這會兒又鑽出來索命。古冥隱蝙蝠般細小的眼睛卻瞪得如牛眼一樣,盯著這個熟悉的「東瀛忍者」。   「是你!」   古冥隱尖聲道:「我的都盧難旦聖鈴!」   程宗揚厲聲道:「咱們誰也別想要!」   說著從懷裡抓出一把東西,朝船艙另一端奮力一扔。   「呼」的一聲,古冥隱展開身法,撲上去抓住自己宗門的聖物。   蕭遙逸用手肘拱了拱他,「什麼鈴?」   「一個小瓶子,我留在宮裡了。」   程宗揚道:「那麼貴重的東西總不好隨身帶著亂跑吧?」   「那你扔的呢?」   「幾個卷軸,我也搞不清做什麼用的。」   程宗揚聳了聳肩,「不過隨便用手去接肯定很蠢。」   「砰」的一聲,幾支捆在一起的卷軸在古冥隱掌中同時爆開。   近百枚施過法的鋼針從卷軸中充滿憤怒地激射出來,然後驚奇地發現它們很快就可以完成自己的使命。同樣驚奇的還有另外兩支卷軸的菱鏢兄弟和流星兄弟們。   唯一不滿的迷煙家族剛從束縛自己多年的卷軸中逸出,準備呼吸自由空氣,就遇到兩隻扼殺它們追求自由的手掌。激憤之下,它們狠狠鑽進鋼針、菱鏢、流星製造出的傷口中,在裡面大吐唾沫。   古冥隱雙手微微一震,騰出一股黑氣。接著掌中咯咯作響,將那些塗過劇毒的鋼針、菱鏢、流星盡數擰碎,眼中露出駭人怒火。   程宗揚朝他挑了挑拇指,「好漢子!」   然後扭頭對蕭遙逸道:「公公這情況算漢子嗎?」   蕭遙逸為難地摸著下巴,「不好算吧?」   古冥隱怒極反笑:「程少主好手段,竟然把本座玩弄於掌股之上!」   程宗揚謙虛地說:「公公在宮裡太久了,跟外面世界的生活有點隔膜也很正常。不過呢……」   他兩手叉著腰,示威似地挺挺腰,「連倭人都勾結,你們黑魔海也太爛了吧?」   古冥隱目光不住閃爍,忽然尖聲道:「把聖鈴拿來!我饒你不死!」   「想要聖鈴?好說!」   蕭遙逸一臉認真地說道:「王家有什麼好的?你要這麼拚了老命地幫他!我們蘭陵蕭家也是有數的高門,我蕭遙逸年紀又輕,長得又好,還挺有本事,你不如跟我合作好了。」   古冥隱青衣不住起伏。   「黑魔海?」   蕭遙逸踏前一步,用陰柔的聲音說道:「你在擔心黑魔海吧?你是黑魔海請來的供奉,又不是他們核心人員。上陣拚命有你們的份,撈好處的時候……嘿嘿,讓公公來管滿宮聽話的美貌女子,他們真想得出來。再說了,黑魔海當年被我們打得狗一樣,再鬥一百年,他們也贏不了啊。跟我們合作,不但安全無憂,而且前程無量。這一戰之後,整個大晉都是我蕭家的,公公想要什麼還不一抬手的事?」   小狐狸展開三寸不爛之舌,又是威脅又是利誘還加上挑撥中傷。程宗揚一臉佩服地看著他,雙方明擺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卻恬不知恥地大談合作,往黑魔海頭上潑糞,這種鳥事都能幹出來,臉皮也太厚了。   也許不是臉皮的事,小狐狸的傷勢只怕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糟糕。程宗揚用眼角餘光打量退路,但除了眼前幾尺範圍,整個船艙都隱藏在黑暗中。 第九章 兵解   蕭遙逸一邊侃侃而言,一邊把手伸到背後,在程宗揚掌中慢慢寫著字。   「數到十,往上衝。」   蕭遙逸手上寫字,嘴巴不停說道:「聖鈴是貴宗至寶,只要大伙合作,蕭某肯定雙手奉上——上啊!」   程宗揚拔身而起,朝頭頂甲板的破裂處躍去,蕭遙逸也緊接著躍起,雙掌在他腳底一推,把程宗揚送出船艙,自己卻反身朝古冥隱撲去。   「小狐狸!」   「別管我!小爺死不了!」   蕭遙逸手中的龍牙錐綻放出耀眼光芒,彷彿正在燃燒。   「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到藝哥旁邊!」   蕭遙逸叫道:「棺材我要金絲楠木的!」   古冥隱尖嘯聲響起。他實力略遜於這位星月湖八駿之一的玄騏,但蕭遙逸苦戰競日,他卻休養多時,此消彼長下,不但將蕭遙逸的攻勢盡數接住,還接連施出毒辣招術,逼得蕭遙逸不得不撤招防護。   古冥隱舌尖在唇上舔了舔,獰聲道:「小侯爺材質上佳,待本座收了你的陰魂,煉成行屍定是上等貨色。」   黑暗中伸出一叢長矛,艙內軍士圍攏過來,形成一個丈許方圓的矛陣,將蕭遙逸和古冥隱圍在其中。   蕭遙逸上身精赤,汗水順著白皙結實的皮膚縱橫流淌,蒸騰出一片霧氣。他身上四處傷口全部迸裂,鮮血長流,將頸中「有種朝這兒砍!」   幾個墨字染得鮮紅。   「看刀!」   已經飛出船艙的程宗揚重新折回,雙刀如同咆哮的猛虎直劈下來。   「干!你怎麼又回來了!」   蕭遙逸吼道:「我還有壓箱底的大招沒使出來!只等你一滾蛋就拉這些鳥人陪葬!」   程宗揚咬牙一笑:「小狐狸!你不用死了!」   堅木製成的艙板忽然向內凸起變形,接著被一雙肉掌震開。秦檜溫文爾雅地躬身鑽進艙內,像在家裡招呼客人一樣氣定神閒,長揖道:「在下姍姍來遲,望家主恕罪。」   接著船體一震,一股霸道的大力湧來,五尺長的刀鋒斬開甲板,陽光頓時湧入艙內。   雲丹琉躍進艙內,大聲道:「姓蕭的!我也救你一次!大家算扯平了!死太監!看刀!」   「刺!」   隨著一聲號令,持矛的軍士同時向前一步,長矛交錯刺出。   程宗揚一腳踢在蕭遙逸膝彎,把這已經精疲力盡的小子踩到船板上,雙刀盤旋飛舞,磕飛一半的長矛。另外一半被秦檜大包大攬,他展臂將十餘枝長矛夾在腋下,然後雙臂一繞,將長矛盡數震斷。   已經快脫力的蕭遙逸倒是毫髮無傷,只是被程宗揚踩在腳下,看起來很沒面子。   雲丹琉偃月刀猶如怒浪,一波波攻向古冥隱。頭頂的甲板上傳來吳三桂破鑼般的嗓音:「大力金剛臂!大力——金剛臂!」   蕭遙逸攤開四肢,嘟囔道:「沒想到被黑魔海的人救了……」   程宗揚蹲下來,小聲道:「沒想到你這麼不要臉。雲大小姐在這兒呢,你就好意思這麼光著?」   為了便於水戰,蕭遙逸早脫光上衣,一條上等雪綢紈褲也被燒出幾個大洞,露出半邊屁股,看起來頗為不雅。   雲丹琉狠狠剜了程宗揚一眼,又瞥了一眼蕭遙逸,鄙夷地啐了一口。   程宗揚張大嘴巴,朝蕭遙逸不出聲地狂笑兩聲,然後往他身上丟了塊浸過桐油的篷布,讓他遮羞。   隨著雲家船隊的出現,膠著的戰局徹底倒向一邊。雲家參戰的船隻並不多,但全部是在海上搏殺過的海船,船上的水手更是雲家遠洋船隊的好手,更重要還是船頭那幾枚專門漆成黑色的鐮狀長刺。   這幾顆貨真價實的龍牙顯示出非凡威力,一艘體積比走舸還小的海船迎頭與一艘飛虎撞在一處。飛虎上原以為穩操勝券的軍士驚恐發現,那條船舷結著貝殼的海船像快刀切牛油一樣,逕直將飛虎從頭到尾切成兩半。   無數斷肢殘臂從撕裂的船艙中掉落出來,倖存者隨即被湖水吞沒。海船上的光頭大漢們轉動秤錘狀的沖桿,將一條飛鳧船頭擊得粉碎。   王處仲握著一枚黑子,但局中再無劫材。   蕭侯的親隨揮舞旗號,命令蓋海艦收攏受傷的士卒。那名紫臉漢子握著號角的手掌微微發抖,神情慘淡。   徐度扔開盛酒的大觥,猛虎一樣站起身走到欄側,望著湖上浴血奮戰的艦船,冷笑道:「好棋!好棋!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舞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兩位以天地為棋局,三軍為棋子,下得一局好棋!」   蕭侯不動聲色,「司空大人有意入局嗎?」   徐度道:「我是粗人,不跟你們跑什麼圈子!我徐氏雖是寒門,但我兒子不比你們烏衣巷的貴公子下賤!我兒徐敖取死有道,不用旁人動手,我自己就勒死了他!」   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鬚髮怒張,森然道:「不過我兒雖然死有餘辜,我那孫子不過半歲,有何罪過!桓元子!你來說!」   桓大司馬左右看了看,「這是從何說起?」   周僕射不安地挪動一下雙腿,「徐司空家大郎宅上日前遇賊,滿門遇害,幼孫也不知去向。」   他回過頭,向徐度道:「文度已經命人徹查,終究會查出兇手。」   桓大司馬根本不知道這是桓歆夥同他人幹的,怔了一會兒,然後一拍几案,喚來親隨厲聲道:「叫三郎滾來見我!」   「不用喚了。」   王處仲丟下那枚黑子,起身道:「今日盛會,怎可無樂?」   王茂弘手一抖,厲喝道:「王駙馬!」   他已割袍斷義,不再以四哥相稱。王處仲振袖而起,不管不顧徑直走向精閣一側懸掛的大鼓前。那濃妝的美妓手捧巾櫛,亦步亦趨,裊裊跟在他身側。   王處仲拿起濕巾擦了擦手,拿出他的龍牙錐。連湖上鏖戰也一直淡然臥觀的謝太傅坐直身體。謝萬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看眾人,發現眾人大都迷惑不解,只好閉上嘴。蕭侯負手而立,白色的長袍像鼓滿風一樣漲起。   「通!」   龍牙錐粗圓的錐尾重重落在鼓面上。   一陣長風襲入精閣,吹起王處仲烏黑長鬚和他身上玄黑的長袍。天際烏雲翻滾著湧來,將玄武湖籠罩在巨大的陰影中。   「通!通!通通!」   王處仲鬚髮飛揚,旁若無人地揚錐奮擊,鏗鏘有力的鼓聲遠遠在湖面傳開,震起一絲異樣的漣漪。   湖上的荊州兵幾乎全軍覆沒,剩下的也在苦苦支持,戰局大勢已去。紫臉漢子放下號角,在王處仲身後屈膝跪坐,俯身施了一禮,然後雙手放在腿上,抬首說道:「願主公福壽永年。」   說著他微微側身,扯開衣領,將脖頸對著大鼓,再從腰間拔出短刀,刀尖對著自己頸側動脈,用力朝肩內刺去。   短刀直沒至柄,刀鋒切開血脈,深深刺進胸腔。熱血箭矢般飆射出來,將鼓面染得鮮紅。那名紫臉漢子已經氣絕,腰背卻依然挺得筆直。   湖上的血戰在遠處看來就像演戲一樣,此時突然間一個大漢在眼前血濺七尺,幾名出身世家的貴族頓時暈過去,其中就有大才子謝萬石。   王處仲看也不看手下一眼,握著龍牙錐,錐尾重重擊在染血的鼓面,鮮血迸濺,鼓聲越來越密,激越的節奏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彷彿應合著澎湃雄壯的鼓聲,一陣狂風從湖上捲過,在湖面掀起重重波浪。   雲家的船隊已經逼近蘆葦蕩追殺殘存的軍士,但卻沒有見到應該做為主力的北府兵,只有易彪一臉木然地混在人群中。   程宗揚坐在一條走舸的甲板上,叫道:「彪子!你的人呢?」   易彪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他們不來了。」   「哦。」   程宗揚應了一聲,猛地挺直腰,「不來了!什麼意思?」   秦檜不慍不火地說道:「方纔接到急訊,北府兵已經奉命撤回。開拔時易兄弟正式提出退伍,現在已經是我們程氏商號的護衛首領了。恭喜家主,能得到易兄弟這樣的豪傑,勝得十萬精兵。」   「先把你的手洗洗!」   程宗揚火大地叫道:「兩手是血還一臉忠義,你這個死奸臣!」   秦檜哈哈一笑,顧盼自雄地抹了抹手上的鮮血。   程宗揚寒聲道:「我沒聽錯吧?臨川王那孫子這會兒不幹了?」   易彪嘿然應了一聲。秦檜一邊洗手一邊點頭道:「可不是嘛。北府兵退了,影月宗的人也走了,這下雲家被他害慘了。」   「臨川王都不幹了,雲老哥為什麼還要蹚這渾水?」   「我們若是不來,這一戰主公篤定能勝嗎?」   「石頭城大營還有幾百條船,打到天黑也輸不了!」   秦檜搖搖頭,「朝中有份量的大臣都在舫上,蕭侯此戰若是敗了,王處仲只要劫持丞相在船頭一呼,石頭城水師船隻再多也只能俯首聽命。」   秦檜歎道:「這一戰我們勝得很險,也很慘。」   王處仲的飛鳧長舟、輪槳飛虎固然全軍覆沒,參戰的水師也折損高達七成。如果不是蕭遙逸登舟血戰,慘敗可能是水師一方。   程宗揚沉著臉緊張地思索,秦檜卻詭秘地一笑,低聲道:「群虎相鬥,各有死傷,家主的實力卻水漲船高。不僅易兄弟加入我方,方才屬下試探林清浦,說起家主在建康的商號,這位影月宗的高徒也頗為意動。」   這死漢奸挖起牆腳來還真賣力。程宗揚擺了擺手,「雲家的牆角不要挖。咱們和雲家在一條船,雲家的牆如果倒了,咱們也撐不久。」   秦檜正容道:「是。」   難怪易彪臉色那麼難看,程宗揚道:「彪子,你就安心跟著我們兄弟吧。有老吳、老四他們,不會讓你吃虧的。」   易彪點了點頭,有些茫然地坐下來,心不在焉地抱著他的長刀。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沒有再說什麼。他怎麼也想不到臨川王會突然退出。   到底發生什麼事,讓他在幾乎摸到御座的時候忽然收手呢?   吳三桂悻悻回來:「那小子跑了!」   「墨狼?」   吳三桂咧開嘴:「跑到湖底餵魚去了!哈哈!我往那傢伙腋下打了一掌!把他整排肋骨都打折了!」   程宗揚胸口一塊大石頭剛落地,忽然畫舫打出旗號,旁邊休息的士卒呼喇一聲站起身。   「怎麼回事?」   那個出身星月湖的鬥艦指揮官道:「侯爺命令,全軍戒備。」   眾人從飛虎主艦上殺出,正撞見這條走舸,船上士卒幾乎被墨狼殺完,只剩一條空舟,便都移了過來。雲家艦隊一參戰,徹底穩住戰局,程宗揚以為自己終於能休息一會兒,沒想到又要戒備。   「不是打完了嗎?」   程宗揚叫道:「會之!到舫上問問怎麼回事!」   秦檜剛一離開,烏雲便席捲天空,接著狂風四起,浮在湖面的船隻都隨著波浪搖晃起來。耳邊彷彿傳來一陣鼓聲,那鼓聲狂熱、強悍、有著脾睨眾生的雄爽與豪壯。   程宗揚心頭升起一股寒意,他停止催動丹田的氣輪,飛身闖進艙內。   整個船艙空蕩蕩沒有一名槳手,蕭遙逸盤膝在艙內調息。   在他身前,一團灰撲撲的物體伏在艙板上,龍牙錐筆直釘在上面。古冥隱被龍牙錐穿透背脊牢牢釘在艙內,他整具身體已經變形,像一隻巨大蝙蝠嘶嘶吐著氣。   程宗揚劈頭問道:「王處仲是什麼人!」   龍牙錐瑩白錐體出現一條細細血線,從古冥隱背脊一直延伸到錐頂。古冥隱被龍牙咬住,渾身精血彷彿都被吸入錐內,臉色又灰又暗。   他用似笑似哭的聲音道:「王處仲生具異相,王家懼為人知,從不宣揚。世祖暗中命術者相之,稱其有吞鳳食龍之相,將應『王與馬,共天下』之讖。世祖欲殺之,術者力阻,稱殺之必有不祥,且能救帝室於危厄者唯有其弟。世祖深思數日,乃以襄城公主下嫁。」   程宗揚咬牙道:「你不會告訴我,他是妖精轉世吧?」   古冥隱喉中發出「呵呵」的怪叫:「拔掉!把它拔掉!」   程宗揚一腳踩住錐尾,把龍牙錐釘得更緊,叫道:「你們黑魔海怎麼和他拉上關係的?」   古冥隱痛苦地尖叫道:「公主逝後,王處仲心如死灰,自行交出兵權,已經無意爭逐權位。誰知他一次入宮,偶然遇到皇后庾氏,認定她是公主轉世……」   程宗揚森然道:「是你幹的好事吧?你們幽冥宗玩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該是大行家了。」   古冥隱嘶叫道:「不!不!我那時雖然在宮中,只是為教主留意皇子中的可造之材!庾氏確是襄城公主轉世!她與王處仲初見,還記得前世為妻的情形!如果是我做的手腳,絕瞞不過他!」   「接著說!」   古冥隱喘了幾口氣:「王處仲認定庾氏是公主轉世,幾次入宮窺視被我撞見。他只要能得到庾氏,便是弒君也沒有絲毫忌憚……」   「所以你們就一拍即合?」   程宗揚道:「王處仲已經輸得一敗塗地,連老本都蝕乾淨了,這會兒還在幹嘛?」   古冥隱咬著尖尖的牙齒,從齒縫中吐出兩個字:「兵解!」   程宗揚一頭霧水,「什麼兵解?」   古冥隱嘴角湧出一股烏黑血跡,怪笑道:「兵解為仙,是為屍解仙。是黑魔海無上秘咒……」   程宗揚一陣毛骨悚然。黑魔海似乎對修仙有一種偏執的狂熱,但修仙未成卻搞出一堆奇奇怪怪的副產品,上次在南荒也是這樣,搞什麼與龍神合體。   修仙就好好修吧,偏偏弄成什麼屍解仙,聽起來讓人背後發涼。鬼巫王想和龍神合體,結果被龍神給合體了;王處仲搞屍解仙,天知道還會出什麼妖蛾子。   上次惡鬥鬼巫王與龍神結合,己方人強馬壯還鬧得險死還生,如今己方傷疲交煎,要是再對上類似東西,哪還有活路?   程宗揚膽顫心驚,一回過頭只見蕭遙逸已經站起身。他走過來拔起龍牙錐,然後對著古冥隱變形的肩膀斜刺過去;古冥隱肋下的肉翼撲騰著,發出一聲慘號,又被龍牙錐牢牢釘住。   忽然一聲驚雷,彷彿整個玄武湖都被擊得震盪。   兩人衝出船艙,眼前一幕頓時讓他們張大嘴巴。   巨大的蓋海艦被閃電擊中,六根拍桿和懸桿的立桅同時燃燒起來。那閃電不是一道,而是一張巨大的電網,片刻後再次亮起,將整艘蓋海都籠罩在刺眼的光芒中。   樓船爆出無數火光,馬嘶聲、叫喊聲響成一片。艦上的騎兵從城門馳出,一道電光擊來,那支近百人的騎隊彷彿從未出現過一樣被徹底抹去。接著樓船從上到下如同無法承受閃電的重壓,一層層燃燒著倒塌下來,火光沖天而起。   風勢越來越急,這時倖存者才發現,在狂風吹動下,湖面以蓋海艦為中心正形成一個巨大漩渦。   暴雨傾盆而至,燃燒的樓船在漩渦中心轉動著,像被一股無形力量慢慢捻碎,發出劈劈啪啪的斷裂聲,體積越來越小。   湖水漸漸形成一個錐形的弧面。大戰之後,湖上到處漂浮的船板、屍體、燃燒後的灰燼……都隨著弧形的水面轉動,被一點一點吞入漩渦。   鼓聲如同狂風驟雨,節奏已經不僅是雄渾剛勁,而是追求毀滅的瘋狂。   王處仲旁若無人地揮錐擂鼓,全不理會眾人驚惶失措的表情。畫舫在驚雷狂風中搖撼,幾名貴族嚇得棄席而逃,混亂的場面更加劇船身的顛簸。雖然這些貴族世家平常更講究風儀氣度,但要命的關頭也顧不了許多,越來越多的人離席奔走。   驚惶中,一個溫和嘯聲響起。謝太傅抱膝吟嘯,他聲音並不高,也沒有雄渾的力量,但略帶鼻音的嘯聲從容不迫,讓驚惶的眾人漸漸穩住心神。   天地被烏雲籠罩,宛如黑夜。忽然一道電光劃破天穹,筆直朝畫舫擊來。   蕭侯鼓漲的白衣猛然一揚,一股罡風從袖中揮出,在電光擊碎篷頂的剎那,像一面巨盾擋在舫頂上空。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王處仲振鼓而歌,唱的正是詩經擊鼓一篇。   旁邊的美妓望著他,婉聲唱出後面的千古名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歌聲柔婉纏綿,與雄健的鼓聲相應相合。   伴隨著鼓樂,一連十餘道閃電擊下,最後一擊,蕭侯的罡訣終於被攻破,閃電猶如呼嘯長鞭抽在蕭侯高舉的手臂上,破碎的白衣在雨中蝴蝶般飛散開來。   刺眼電光過後,眾人駭然發現,擊鼓的王處仲滿頭黑髮盡成銀絲,霜雪般披滿雙肩,彷彿一瞬間老了數十歲。他手中擊鼓的龍牙錐卻越發光亮耀目,彷彿他所有的生命力都被龍神的內齒吞噬殆盡。 第十章 定盤   「全力划槳!」   船上的指揮官在暴雨中高聲呼喊。槳手奮力扳動槳棹,試圖逃離船下越來越大的漩渦。   天空像奔騰的天馬馳過般,響起連綿的雷聲。每一聲驚雷都伴隨著一道致命的閃電。   一艘艨艟被閃電擊中,攔腰斷成兩截,旋轉著沉入湖底。接著一條海船被巨手一樣的浪頭掀起,輕易被拋入漩渦深處。甚至連僅存的一條飛鳧也難逃厄運,狹長船身騰起白色火焰,直至沉入水下還在熊熊燃燒,像一支浸在水中的火柱,直到化為灰燼。   越來越多的艦船碰撞在一起,裝有龍牙的雲氏海船成為碰撞的勝利者,但隨著船隻越來越多被捲到漩渦底部,這些倖存者遲早會在碰撞中同歸於盡。   漩渦輕易吞下一整艘城池般的樓船,折斷的船體、漂浮的槳棹、水中死去或是活著的軍士……都被漩渦無情地吞沒。   末日般的景象中只有一條走舸逆流而行,沿著漩渦漏斗狀的邊緣,一點一點向上爬升。   「滾開!」   雲丹琉踢開那名指揮官,一把搶過尾舵厲聲道:「聽我的!左槳手正劃!右槳手逆劃!一!」   指揮官叫道:「船會失衡傾覆!」   「在我手裡就不會!」   雲丹琉厲聲道:「二!秦會之!吳長伯!誰不劃立刻把他扔下去!我的船不帶廢物!」   秦檜和吳三桂齊聲應道:「是!」   「三!」   雲丹琉扳動尾舵,整條鬥艦猛地一震。船身旋轉著,船頭抬起攀到上一層的渦流中!   程宗揚和蕭遙逸對視一眼,小狐狸做了個鬼臉,然後張了張嘴巴用嘴型說道:「男人婆!」   雲丹琉喝道:「反過來!左槳逆劃!右槳正劃!一!二!姓蕭的!不想被扔到水裡就去擂鼓!」   「哎!」   蕭遙逸收起嘴臉,跑過去擂鼓。程宗揚趕緊搶過一枝槳拚命劃著,免得被這位脾氣不好的船長趕到水裡。   一道閃電擊下,將後面一條海船化成火球,幾個剽悍的水手渾身是火地跳進水裡,接著又被漩渦吞沒。   暴雨打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黑沉沉的漩渦像怪獸張開的巨口迅速擴大,追逐著顛簸的走舸。閃電像飛舞的銀蛇,在烏雲和湍急的湖水間縱橫交錯,映出一張又一張驚惶的面孔。   雲丹琉高挑的身影立在船尾,鬈曲的長髮被暴雨打濕;她胸部高高聳起,貼身的銀鱗蛟甲勾勒出胴體美好的曲線。   一道閃電劃過,在雲丹琉微藍的瞳孔和精緻的銀鱗細甲上映出耀眼光芒。   在她身後,船隻燃燒的烈焰在漆黑天幕上不住騰起,頭頂是交織如網的閃電。船隻焚燒折斷的巨響、軍士在漩渦中掙扎的慘叫聲,與暴雨連成一片。   雲丹琉不理不顧,美目緊盯船頭的波浪,一腳踩著船尾,碧藍長裙濕淋淋貼在渾圓的大腿上,另一條雪白長腿筆直伸出,蹬住裝舵的尾桿,雙手用力扳動船舵。   「全部正劃!一!二!三!」   嬌叱聲中,走艦掙扎著一點一點從漩渦中劃出。   天際的閃電似乎注意到這個倖存者,幾乎所有的電光同時擊來;只要一半能夠擊中,巨大能量足以把整條走舸和船上所有的人都變成白灰。   雲丹琉雙手扳緊尾舵,敢在任何逆境中操舟的她也無法應對根本沒有規律可循的閃電。此時周圍已經沒有別的船隻,雷電再打下來,這艘船定然無倖;船上眾人清楚意識到這一點,心筆直往下沉去。   危急中,程宗揚突然躍起,撲進艙內。   「干!」   閃電擊下的剎那,程宗揚大叫一聲。   一道白光從艙內飛出。蕭遙逸的龍牙錐穿透甲板,旋轉著飛上天際。   無數電光交織在一起,在頭頂的天空形成一個巨大的鏤空光球。光球正中,那只龍牙錐吸引全部閃電,瑩白龍牙散發出奪目的光芒。   整個天空的閃電都集中在頭頂,眾人都揚起頭看著電光縱橫交織的一幕,眼中充滿敬畏,更充滿恐懼。誰也不知道這支龍牙錐能支撐多久,更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怎樣。   交織的閃電跳動著,彷彿被這只龍神的牙齒全部吸入。龍牙錐身光芒越來越亮,在濃黑烏雲和激盪的湖水間鍍上一層肅殺寒霜。   蕭侯踏前一步,張手帶著一股狂猛罡風朝王處仲頸中抓去。   滿頭白髮的王處仲皮膚迅速乾枯,紫黑色的血管在皮膚下蚯蚓般脹起。他不屑地一甩頭,如雪長髮甩起,化去蕭侯凌厲的罡訣,一邊擊鼓長歌道:「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這是擊鼓一篇的末章,歎息離別太久,生時再難相見;歎息相隔太遠,曾經的誓約終成空話。   蕭侯略微一退,接著化掌為指,擊開王處仲身周湧動的氣勁,一指點在王處仲頸後。   「噗」的一聲,畫舫上那面染血的皮鼓被龍牙錐錐尾擊破,暴風驟雨般的鼓聲啞了下來。   王處仲脖頸被蕭侯指鋒刺穿,湧出一團黑氣。他身形詭異變化一下,頸後彷彿突然間伸出一隻蒼黑狼頭,狠狠咬在蕭侯指上。   蕭侯退開幾步,白衣滲出一絲血跡。   王處仲一錐擊在鼓上,已經破裂的皮鼓發出瘖啞的鼓聲,迴盪的長歌無限蒼涼。   王處仲丟開龍牙錐,挽住旁邊的美妓,盤膝坐在鼓前,雖然席地而坐卻傲如王侯。他白髮蕭然,糾屈的血管在皮膚上迅速擴張,眼中散發出妖異光芒。   他所有的生命力都注入擊鼓的龍牙錐中,然而此時,那枝吞噬他生命的瑩白錐身正一點一點解體。   一個黑色漩渦出現在王處仲背後的空氣中,空間隨之扭曲變形。一旦他兵解成功,不僅這條畫舫,只怕整個玄武湖都無人能夠再活下來。但唯一能阻止他的蕭侯被他的妖狼一顧噬傷,舫上名士雖多,再無一人能阻止他。   王處仲沒有理會眾人一眼,低頭朝身邊的美妓笑了笑,衰老面孔流露出幾分年輕時的照人神采,然後低聲道:「親卿愛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誰當卿卿?」   美妓嫣然而笑,垂首依在他懷中。   驀地,一道寒光流星般閃過,王處仲蒼白頸中綻出一道血痕。他眼中妖異的光芒閃動一下,隨即失去光采。   那個黑色漩渦還沒有完全成形,隨著寒光劃過,擴張的漩渦停滯下來,然後向內塌陷,迅速收攏成針尖大小一點,最後消失無痕。   就在異變發生的同時,遠處湖面上吸引無數閃電的龍牙錐突然迸碎開來,錐身化成無數耀目的星光,帶著長長的尾焰朝天際四散飛濺,將湖水燒得沸騰一般。   走舸上所有人都張大嘴巴,望著輝煌而殘酷的一幕,幾乎無人察覺一個幻影般的身影在此時飄入精閣。   來人手中握著一枝奇異的翼鉤,一鉤挑斷王處仲的脖頸,接著一手抖開皮囊,腳尖一挑,將王處仲的頭顱挑起,落進囊中,手指順勢一擰打好絲結,翻手將皮囊背到背上,絲毫不停地穿過精閣。殺人、奪首、遠揚都在一瞬間發生,快得讓人看不清他的影子。   「幻駒!」   席間一聲厲喝,卻是一直從容自若的謝太傅。   那身影在精閣的軒窗停了一下,無奈地落下來,回身向太傅施了一禮:「世伯。」   那人三十多歲年紀,臉色陰沉,面容一見讓人頗為熟悉,但轉眼就想不起來。   謝太傅沉著臉道:「藝兒呢?」   那人避開他的目光,半晌才道:「三哥過世了。」   謝太傅靜默地拿起茶盞緩緩飲了一口,卻連茶盞是空的都沒意識到。   湖面恢復平靜,僅存的走舸向畫舫駛來。蕭遙逸扯住程宗揚,一疊聲問道:「我的龍牙錐呢?我的龍牙錐呢?」   程宗揚實話實說:「沒了。」   蕭遙逸叫道:「好端端的怎麼會沒了!」   程宗揚也說不出來。他用龍牙錐引開閃電完全是出於偶然。突如其來的天地巨變、狂風暴雨、電閃雷鳴……這一幕太眼熟了,讓他險些以為是誰把南荒的龍神給召喚來了。   程宗揚沒有看到王處仲用自己贈送的龍牙錐擊鼓,只是那會兒撈根稻草都指望它能救命。要應付雷擊,避雷針倒是件好東西,但是眼看著雷都要劈下來,再準備也來不及了。   情急之下,他想起艙裡那枝龍牙錐。既然龍神有馭使雷電的本領,龍牙說不定也有點什麼用處。   結果雷終於沒劈下來,龍牙錐也丟了。雖然程宗揚表示這根龍牙錐救了一船人的命,用處很大,相當值得過,但蕭遙逸照樣心痛得要死,非讓程宗揚再賠他一枝。   程宗揚被他糾纏不過,忽然手一指:「那是誰?」   蕭遙逸叫道:「不就是秦會之嗎!你把我的東西弄丟了!賠我!」   「我說那個!船上那個!」   蕭遙逸回頭一看,下巴差點掉在地上:「四哥?」   美妓抱著王處仲無頭的屍身,坐在鼓架前。鼓上獻祭的鮮血已經乾涸,隨著破碎鼓面微微搖晃。   這個棘手的大麻煩讓王侍中、周僕射都感覺滿手都是刺。   一向自詡名士、不務正業的王子猷卻一點不在乎地湊過去,認真道:「知道嗎?你唱的禮樂錯了一個音。」   庾氏沒有理他。   王子猷自顧自哼道:「天命有晉兮,穆穆明明——這樣唱才對。」   「晉室有何穆穆?有何明明?」   王子猷啞口無言,過了會兒道:「你挺膽大啊,抱著這個東西也不怕。剛才謝二醒過來,朝這兒看一眼又昏過去了。嘖嘖,這個老傢伙有什麼好的?」   「王子猷,我知道你。」   庾氏望著懷中的屍身,美目波光微轉,口氣平淡地說道:「我出身高門,十四歲嫁給東海王為正妃。」   東海王是晉帝繼位前的封號,她這樣說無異於坦承自己的身份。王子猷臉上無所謂的嘻笑著,背後卻出了一層冷汗。其他人都在考慮這句話最好裝作沒聽到。   「那些年我只見過這一個男人,以為天下的男子都無能無趣。」   庾氏摟緊王處仲的屍身,柔聲道:「直到遇到他,我才知道世間的偉丈夫。」   王子猷感覺芒刺在背,開始後悔自己幹嘛要插這手。   她閉上眼,輕聲道:「那天他闖進我住的地方,把我按在榻上……被他進入的一刻,我突然想起前生……他趕走我身邊的宮人,因為我的一舉一動她們都要監視……後來我一句話,他就遣散所有姬妾……」   庾氏低歎道:「這些我都想起來。可世上那麼多人都不讓我們在一起。你呢?」   一向自負率性而為的王子猷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庾氏站起身,抱起因為衰老而變瘦的屍體,低聲唱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畫舫上,兩個相擁的身影落花般墜入湖中。   沒有一個人試圖去救。對於一個已經死過的人來說,死亡是最好的歸宿。不少人都暗自慶幸避免一樁大麻煩。更多人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似乎那個女子從來沒有出現過。   走舸靠近畫舫,眾人登舟上船,唯一一名倖存的鬥艦指揮官挺直身體,雙足一併,「刷」的向那個背著翼鉤的漢子敬了個禮,開口道:「斯中校!」   那名漢子微微點頭,接著蕭遙逸鑽過來,和他勾肩搭背溜到一邊,鬼鬼祟祟不知說些什麼。   「滾開!」   雲丹琉毫不客氣地趕走僕役,命令自己手下幾名光頭大漢先佔了舵位,把航行權控制在自己手裡。   秦檜先一步折返,低聲向程宗揚說了舫上的經過。王處仲與蕭侯對奕不勝,擊鼓而歌,一曲白頭,最後兵解不成,被人一鉤斬首。   「王處仲雖然死了,我看這事兒還沒完。」   秦檜耳語道:「那些世家人脈深厚,未必會向蕭侯低頭。」   「手裡沒兵他們還能幹什麼?除非他們有膽量把蕭侯暗算了。」   程宗揚哼了一聲,「我看那位丞相難有這個膽量。」   「還有徐度。」   「哦?」   秦檜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程宗揚想了一會兒:「這事你去辦,他們幾個都認識你,利落點!別耽誤!」   秦檜應了一聲,正要離開,又停下來:「我們支持哪一邊?」   程宗揚苦惱地摸著下巴:「從利益來說,當然是雲家,可臨川王那孫子太靠不住,而且實力不濟。小狐狸這邊又實力太強,跟他們合作,我怕被他們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更要緊的是……」   程宗揚歎了口氣,「咱們的意見連屁的份量都沒有。」   秦檜一笑:「雲家勢弱才更需要盟友。況且最要緊的兩人還在他們手裡,全勝雖然未必,小勝卻有可期。」   秦檜離開辦事,蕭遙逸神采飛揚地出來,一手挽著那漢子朝程宗揚道:「這是我四哥!八駿之一,幻駒斯明信!」   又對斯明信道:「這是程宗揚,跟我嫡親兄弟一樣!三哥的骨灰是他背回來的,小紫姑娘也是他千里迢迢帶到建康的!四哥你就不用多禮了,我已經代咱們兄弟向他磕過頭了!」   星月湖八駿自己已經見過一半,孟非卿沉穩凝重,謝藝從容溫和,蕭遙逸風流瀟灑,這個斯明信卻陰沉內斂,讓人見了就心生寒意。   程宗揚寒暄幾句,指著他背後的皮囊道:「那是什麼?」   斯明信冷冷道:「王處仲的首級。」   那傢伙聲音冷到骨子裡,程宗揚有心接口卻打了個寒噤。蕭遙逸在旁笑道:「我已經聽說了,四哥砍下王處仲的首級,然後一個穿雲腳挑進皮囊。看來鞠術大有長進啊。」   斯明信陰沉面孔露出一絲笑意:「十月二十一山嶽正賽,你來不來?」   「當然要去!在晴州還是臨安?」   「晴州。」   看著他眼中異樣光采,程宗揚明白過來。這傢伙和謝藝一樣,是個蹴鞠的狂熱愛好者,簡單說就是球迷。   程宗揚堆起笑容:「斯兄來得真及時。一舉斬殺王處仲,立下大功。」   蕭遙逸重重拍了他一掌,「少來了!一臉假笑!你以為四哥是等咱們打完才出來搶功勞的嗎?四哥連夜趕了三百多里路,好不容易才趕到建康。嘿嘿,你不覺得今天王處仲有張王牌沒打出來嗎?」   「你說黑魔海?」   湖上鏖戰時程宗揚已經有些懷疑,王處仲在湖中埋伏下自己的荊州私軍,又借丞相王茂弘的手把滿朝大臣邀集到玄武湖,顯然是定在今日出手。結果蕭氏父子搶先一步,先是奪宮,接著揮師入湖,雙方一場惡戰。   王處仲既然與黑魔海勾結,為什麼這種要命關頭,黑魔海卻只有一個古冥隱在撐場面,還病急亂投醫地把東瀛忍者當作援軍?黑魔海能把手伸到南荒去,沒道理在建康會來不及插手。如果不是黑魔海臨陣放棄王處仲和自己潛伏晉宮多年的古冥隱,就是他們想來卻來不了。   「不錯!這會兒大哥孟非卿、二哥侯玄、五哥盧景、六哥崔茂和七哥王韜正在百餘里外的京口截殺黑魔海的妖人。」   蕭遙逸笑道:「王處仲已死,建康這一戰又是我們星月湖贏了。」   程宗揚終於放下心事。晉國朝局究竟落在蕭家還是雲家手裡,對自己來說只是左手和右手的區別。除非……徐老頭真的孤注一擲,用他的五百精兵跟大家拚個同歸於盡。他在心裡暗道:有自焚傾向的人有王處仲一個就夠了,徐老頭千萬不要失去理智啊。   一名僕役過來,垂手道:「謝太傅、桓大司馬、徐司空、王侍中、周僕射、丞相大人有請。」   蕭遙逸搭住程宗揚的肩,意氣風生地說道:「走吧!談判桌上,我要撈得比戰場更多!」   談判在舫頂的精閣進行,濟濟一堂的貴族、重臣大都回艙休息,閣內只剩下六位職位最高的大臣。   丞相王茂弘與謝太傅居中而坐,王侍中、周僕射分別坐在左右,然後是桓大司馬和司空徐度。   左側席位坐著少陵侯蕭道凌,身後是蕭遙逸。雲蒼峰在右,身後是雲丹琉;六大臣對面則是一臉旁觀表情的程宗揚。   蕭侯是此戰的勝利者,雖然參戰的水師全軍覆沒,但禁軍和石頭城大營主力猶存,牢牢把建康控制在手中。   雲蒼峰本來沒有資格在此落座,但他今日不是以商人的身份出現,而是擔任臨川王的使者,手裡更握著晉帝和太后兩個份量極大的砝碼,當仁不讓地佔據一方。   相比之下,程宗揚純粹是看熱鬧的。他之所以能坐這裡是因為蕭家和雲家雙方都要求他出席。   在程宗揚的理解裡,這次談判說得文明點,是戰後新秩序制定協商會議。坦白點說就是分贓大會,在談判桌上劃定各自的利益範圍。   王處仲、蕭家、雲家三方打得一塌糊塗,敗的固然是慘敗,勝的也是慘勝。如何把帶血的付出轉化成看得見的利益,並不比戰場輕鬆。   程宗揚抱著看好戲的心情望著王茂弘。如果讓他來判斷,這場大戰丟分最多的就是這位以昏憒自居的丞相大人。   王處仲是琅琊王家的人,按照謀逆滅族的律條,王茂弘已經可以算死人了。   至於其他幾位,桓大司馬偏向蕭侯一邊,已經是露骨得不能再露骨,就差沒在臉上貼出字來。謝太傅自從得知謝藝的死訊就神情不豫,他和王侍中、周僕射幾個應該是執中派。徐度冷眼旁觀,誰也不知道他心裡打的什麼主意。   在座的都不是俗人,不需要繞什麼圈子。蕭侯首先開出價碼:廢帝、推立新君、列建康周邊六州為軍鎮。   到了談判桌上,雲蒼峰神情間再沒有一絲猶豫,沉聲道:「陛下失德,群臣自有公論。若是廢去帝位,當由群臣推舉新君,進呈太后定奪。」   蕭遙逸叫道:「雪二爺說的是!請太后立刻還宮,策立新君!」   雙方一開口就短兵相接。大家一致同意廢去晉帝,但雲蒼峰拿出定例:新君必須由太后決定,蕭遙逸則要求太后盡快還宮。反正內外宮城都在禁軍控制下,只要太后在手裡,想立幾個新君也只是多費幾條黃綢詔書的事。   雲蒼峰避實就虛,沒有在太后還宮的問題糾纏,接著拋出自己條件:效仿晴州港的例子,列京口為商鎮!   這一下連王文度也坐不住了。晴州港是宋國最大的海港,雖然由宋國派遣知州,但實際上只是虛職。晴州的政務、商業甚至軍事都由城中最大的幾家商會操縱。歷代宋主都竭力想收回晴州的控制權,但晴州不僅富甲天下,重金聘請的僱傭兵更是強猛善戰。因此晴州雖然名義上是宋國一州,實際上卻是國中之國。   雙方都寸步不讓,一番唇槍舌箭、爭吵不休,蕭遙逸和雲丹琉還幾乎動了刀子。   程宗揚看得有趣,他心裡有數,雲家其實已經退讓,所謂讓太后定奪只是討價還價的籌碼,真正的目的還是要京口的商鎮,為此不惜擺出翻臉架勢。畢竟他們手裡握著兩張王牌,真要甩牌不玩了,大家都不好收場。   蕭家要的則是六州軍鎮。蕭侯的提議顧及朝中重臣和幾大世家的利益,只要求建康周邊六州。他們已經控制建康最重要的兩支軍隊,周圍再無敵手,這樣的價碼只是在名義上確定自己的勢力範圍。   王侍中和周僕射都露出焦躁的表情,桓大司馬傲然而坐,眼角不時瞟著司空徐度。謝太傅不動聲色,中間的丞相王茂弘拿著羽扇,似乎昏昏欲睡。   等兩邊吵得差不多了,王茂弘放下羽扇,低低咳了一聲。   眾人立刻住了嘴,目光朝他的位子望去,連蕭侯也不例外。   雖然不少人都說他年老昏憒,但對這位三十歲為相,一手擁立三位君主、輔政三十餘年,門生故吏滿天下的丞相大人,沒有人敢輕視。   「陛下失德只是傳言。」   王茂弘一開口就給了眾人當頭一棒。無論是蕭家還是雲家都把廢帝放在最前面,只有這樣才能將自己的行為正當化。如果陛下沒有失德,他們有什麼理由跑來造反?   王茂弘似乎沒有看到雙方難看的表情,一手撫著膝蓋,慢吞吞道:「昨晚妖人擾亂宮禁,以至陛下、太后受驚,幸好少陵侯率軍士斬除妖人,拱衛台城。雲氏雖是布衣,但常懷忠義,聞說宮中有變,親領家僕赴難,救陛下於二宮之間……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   程宗揚懷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這些事怎麼自己一點都不知道呢?   蕭遙逸鋒芒畢露地問道:「敢問丞相大人,作亂的妖人是誰?」   「太初宮內宦,古冥隱。」   王茂弘慢慢道:「駙馬都尉、漢安侯王處仲。」   蕭遙逸還要再說,卻被蕭侯攔住。如果王茂弘只說古冥隱,蕭侯當場就要翻臉。他同意公開王處仲,等於將整個琅琊王家這個晉國第一世家都置於叛逆的陰影中,已經做了極大的讓步。   「謝太傅,詔書該如何寫?」   謝太傅道:「如今兩寇已經伏誅,既然太后、陛下無恙,可罪止其身。」   程宗揚聽出來了,他們的意思是把罪責都推到死太監和王處仲身上,蕭家和雲家都護駕有功。問題是兩家要的不是這點功勞。雖然談判就是殺價,但王茂弘這價也殺得太狠了。一人一根棒棒糖就把兩家給打發了。   蕭侯冷冷道:「聽說臨川王準備赴京面聖請安。」   謝太傅淡淡道:「多半是傳言有誤。臨川王奉詔犒賞邊軍,已於昨日傍晚親赴北府兵營中。」   此言一出,蕭侯瞳孔頓時縮緊。對面的雲蒼峰面無表情,顯然早已知曉。   謝太傅說的雖然含蓄,其實是告訴眾人臨川王已經被北府兵囚禁起來。同時暗示北府兵的軍權已經易主。   蕭侯反而平靜下來,淡淡道:「既然有詔書命臨川王犒賞邊軍,想必禁軍的賞賜是由王丞相和謝太傅親自發放了。」   程宗揚暗暗叫絕,蕭侯這是圖窮匕現,準備把王、謝一網打盡了。   王茂弘忽然雙眼一睜,昏昏欲睡的眼眸瞬間神光逼人。蕭侯夷然回視,雪白長袍緩緩漲起。   對峙中,謝太傅低歎一聲:「桓大司馬?」   桓大司馬本來與蕭侯聯盟,但聽到北府兵囚禁臨川王,不禁猶豫起來。半晌他下定決心,哈哈一笑道:「不若由桓某代二位犒賞吧!」   盟友倒戈,蕭侯冷哼一聲,鼓漲的白袍慢慢恢復原狀,起身道:「苦恨年年壓金線,盡為他人做嫁衣!」   說罷拂袖而去。   雲蒼峰起身一笑。「丞相風采,草民欽佩得很。」   王茂弘慢吞吞道:「國有三寶,大農、大工、大商。雲氏商賈傳家,也是濟世養民之一端。朝中已經商定將開鑿廣陽渠,到時還要雲氏多多報效。」   雲蒼峰衣袖微微一抖,良久施禮道:「多謝丞相。他日有緣,再來聆聽大人教誨。」   廣陽渠是溝通大江與雲水的主渠,雲氏長久以來就希望能將大江與雲水連接起來,讓雲家船隊能夠直接從建康駛入東海的富庶之地。但這樣的工程太過浩大,朝中商議多次都未能確定,沒想到王茂弘卻在這時提出來。   蕭家和雲家都退出談判,桓大司馬有些無趣地左右看了看,正撞上徐度的視線。兩人目光相觸,在空中迸出一道火花。   程宗揚起身笑道:「徐老爺子,你說巧不巧!我有個朋友前兩天撿到一個小孩,聽說竟然是司空大人的小孫子,如今骨肉可重逢,真是一大喜事,哈哈哈哈!」   徐度手中酒觥一抖,酒水潑灑出來。   程宗揚看著對面的王茂弘和謝太傅,心悅誠服地說道:「王謝世家,人物風流,在下今日才領教了。果然名不虛傳。告辭!」   說著他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來,拿出一個皮夾,掏出幾張削好的竹片,滿臉堆笑一人遞了一張:「喂,各位有錢的大人!小號這幾日就要開張,到時請各位多多賞光啊!只要拿我的名片,全部八折優惠!」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十九 第十九集 【簡介】 玄武湖上大戰歇止,晉國世家大族互不相讓,檯面下忙著分贓較勁。   程宗揚卻收攏晉國後宮一干美妃,還與弱不禁風的雲如瑤有更多接觸,天天樂不思蜀、好生快活!   石灰坊、織坊也陸續有豐碩成果,他所熟悉的現代產物一一重現。   自從進入這個世界,終於讓他享受到如此愜意的日子!   然而,蕭遙逸為了創造平等社會的理想,遠赴江州,他少了一個好友在旁;看似昏瞶的王丞相知道他在後宮的「好事」,特意提醒他適可而止;偶然聽雲蒼峰提及六朝地理,令他驚覺世界如此之大——胸無大志、有所惘然的他竟浮現一個念頭:他要去東海!他的家鄉…… 第一章 玉花   低垂的柳條風中搖晃,晚秋的陽光暖暖灑在身上,和風拂過,將草帽邊沿吹得一動一動。時值正午,正是秋高氣爽時節,周圍的玄武湖煙波浩渺,幾日前湖上的鏖戰已經消失無痕。岸旁成片的蘆葦綻開無數白花,在陽光下隨風漫舞。   天藍如洗,槐蔭深處露出了別墅一角。程宗揚舒服地呼了口氣,架在鼻樑上的墨鏡映出身前一團雪白美肉。   這會兒程宗揚躺在一張帆布做成的躺椅上,身下潔白的沙灘朝兩側張開,宛如一眉新月,圍出一個畝許大小的泳池——不是池塘,正是一個標準型的泳池。   整座游泳池全部用白色大理石鋪成,周圍沒有砌出邊沿,而是從沙灘邊緣由淺到深,東側的最深處接近一丈。泳池兩端各有一條水渠,將玄武湖水引入池中,水源用編織的蒲葦團濾過,清澈池水在白色大理石間折射出澄淨的碧藍色彩。沙灘的沙子又細又白,在陽光照射下散發出耀眼光澤。   躺椅旁邊觸手可及的位置擺放一張圓桌,上面擺著紅茶、綠茶、鮮釀的果汁,還有一瓶上好葡萄酒。桌旁立著一個美艷婦人。她胸前圍著一條鮮紅色綢巾,下身是一條同樣材質的游泳內褲,赤腳立在沙灘上。兩條白光光美腿赤裸著,大片豐腴白膩的肌膚暴露在陽光下,雪滑無比。她垂著頭,目光微微閃動,臉上泛起醉人紅暈。   躺椅另一側的垂柳蔭下鋪著一張墨綠茵毯。一個絕色麗人身無寸縷,赤條條臥在毯上,兩手支頤,含笑看著躺椅上的男子,光潔胴體如脂似玉。   程宗揚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懶洋洋抬起來,「啪」地打了響指。穿著比基尼的美婦捧起盛滿葡萄酒的高腳玻璃杯,順從地躬下腰,遞到他嘴邊。   程宗揚咬住麥稈做的吸管飲了一口,被墨鏡遮住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美婦胸前,順著她白滑乳溝朝裡面看去。   在他身上,另一個美婦以倒騎姿勢跨在他腰間。她俯身,兩團白膩乳球低垂下來,肥美雪臀高高翹起,彷彿一團白花花的美肉在程宗揚腰間不住起落,賣力地套弄他的陽具。從後面看去,豐美雪臀又圓又大,臀間緊湊的菊肛和紅嫩濕膩的性器完全暴露在陽光下,每一個細小褶皺都纖毫畢露。   騎在程宗揚腰間的女子長髮盤成華麗雲髻,髻上戴著一枝鑲嵌七寶的黃金鳳釵,風韻猶存的玉臉佈滿紅霞,媚眼如絲地淫叫著;一邊像尺蠖一樣聳翹臀部,一邊伏著身子,用她豐滿雙乳在程宗揚腿上摩擦。那具白生生的肉體香汗淋漓,肌膚上汗津津地佈滿晶瑩汗珠,在正午的太陽下散發出熟艷光澤。   這處別墅在玄武湖深處一座灘島上,雖然平常有人維護,但十幾年沒有人入住,許多設施已經荒棄。程宗揚從雲家找了些能幹僕傭,花幾天時間把別墅徹底清理一番,沙子也重新淘洗,整座別墅煥然一新,才帶著幾個美人兒過來享受。   相比於以前的日子,這些天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舒心。自己夢裡都不敢想過的事,這會兒已經成為眼前活生生的現實。   伏在自己身上,正聳著白花花的美臀,賣力與自己交合的是晉國太后周氏,也就是以前的芸娘;茵席上玉體橫陳的是晉帝最愛寵的麗妃,以前的麗娘。而旁邊粉軀半露,給自己舉盞奉酒的,則是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的卓雲君。   程宗揚把目光從卓美人兒乳溝裡收回,半瞇眼觀賞眼前豐膩的雪臀。周氏紅膩的性器蜜汁橫流,一副沉浸在肉慾中不能自拔的騷態。那種淫媚樣讓程宗揚看得心動,拿起麥稈,把滴著紅酒的一端放到美婦臀間,插到她淫艷的嫩肛內。正在套弄的周氏兩手抱住屁股,把雪膩臀肉扒開,紅嫩的屁眼兒蠕動著,讓滴酒的麥稈插進肛內,一邊發出淫浪叫聲。   程宗揚笑道:「麗娘,你這婆婆有夠風騷的。」   茵席上裸裡的麗人抿唇笑道:「奴家婆婆孀居多年,徐娘半老才嘗著主人的樂處,倒像是情竇初開的樣子呢。」   程宗揚側過身,伸手在她嬌美下巴摸了一把,一臉壞笑地說道:「別忘了你出來的時候自己說的,這次來要做什麼?」   麗娘含住他的指尖,媚眼如絲地舔舐片刻才嬌聲道:「奴家說,只要少主帶奴家出來,奴家便和婆婆一道光著屁股給少主唱玉樹後庭花。」   程宗揚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玄武湖一戰之後,雲家很快送還晉帝和太后,做出全面配合的姿態。而蕭家則執掌禁軍牢牢控制住太初、昭明二宮,擺明在談判結果出來之前絕不放手。   當日禁軍以除妖擁帝的名義攻入內宮,並沒有多做擾亂。殺光宮內叛亂的太監和王處仲的荊州私軍之後便退出內宮,封鎖宮門;接管內宮飲水、食物的供應,同時禁止任何人出入。   但這難不住程宗揚,當天夜裡他從暗道潛入宮中,除了拿回自己留在宮裡的東西,還順道瞧了瞧麗娘。麗娘接受他的警告,在禁軍入宮前藏起來,躲過這場兵災。禁軍退出後,宮中剩下的妃嬪宮女一片淒惶,她們大多數人都不清楚發生什麼事,這時古冥隱一黨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人人擔驚受怕,不知還會有什麼禍事發生。   程宗揚本來只是掛念麗娘,捨不得這個尤物受到傷害。結果一見之下,一個惶恐無助,一個血氣方剛;一個寡女,一個孤男,天雷勾動地火,一來二去,順理成章滾到一張榻上。   麗娘說起來是有夫之婦,不過晉帝那樣子比死人也強不了多少,宮裡又失去主心骨,人人自危。這個絕色寵妃把自己當成救星,曲意奉迎,不但讓自己享盡魚水之歡,也讓自己心理上獲得極大滿足。   於是程宗揚從一開始的偶然探望變成每夜必至,而且夜不空宿。麗娘不僅慇勤侍奉,還在他高興時引來交好的姐妹求他庇護。這會兒宮裡一片大亂,早就沒人來管,何況能活下來的都不是三貞九烈的賢婦。這些日子下來,好一番花迎蝶舞,讓自己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了。   昨晚程宗揚按例溜進宮裡,說起自己在湖上的別墅,裡面的沙發、吊燈、抽水馬捅入、彈簧床……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讓麗娘滿心傾羨。在宮裡的遭遇使她對這些看似華麗輝煌,生活在其中卻陰森可怖的宮殿早已心懷怯意,便在枕上軟語央求,求他帶自己出來散心。程宗揚雖然心裡有些顧慮,但美色當前,而且別墅就在湖上,離宮城不遠,便拍著胸脯一口答應,天亮前用一條小船把她們接過來。   程宗揚貼在麗娘耳邊,小聲道:「別忘了我跟你說的。幫我搞定!」   麗娘瞥了他一眼,然後款款起身,胸前渾圓玉乳搖晃著,走到芸娘身邊扶起她的手臂,柔聲道:「娘娘好熱了呢,換個地方可好?」   芸娘兩腿已經酸軟,被她扶著離開躺椅,軟綿綿走到綠柳蔭下。麗娘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芸娘回眸一笑,俯身跪在蔥綠茵席上,翹起圓臀,兩手抱著白滑臀肉,騷媚地朝兩邊分開,露出插著麥稈的嫩肛,膩聲道:「有請少主光臨。」   麗娘纖指按在美婦臀溝間,輕輕拔出麥稈,將嫩肛分開,嬌笑道:「少主,奴家婆婆的後庭花已經開了呢。」   程宗揚隔著墨鏡看了卓美人兒一眼,挺起怒脹的陽具大剌剌走到芸娘身後,抬手拍了拍她的屁股,對著她圓翹雪臀用力干入。   芸娘低叫一聲,螓首揚起,臉上露出柔媚入骨的淫態。   透過墨鏡,芸娘的肉體顯得分外白膩。隨著陽具進入,白花花的美臀彷彿膨脹起來,愈發肥圓。程宗揚大感興奮,抱起雲娘肥白屁股,用力幹著她的屁眼兒,一邊用眼角餘光瞄著卓美人兒。   麗娘走到卓雲君身畔,笑吟吟道:「這位姐姐生得好美呢。」   卓雲君年齡與芸娘相仿,但外表年輕一些,看起來比麗娘大不了幾歲。她有些勉強地挑了挑唇角,然後扭過頭,分明不想和她交談。   自己身上這些連內衣也稱不上的布片是他特意讓人做的,還起個古怪名字,叫「比基尼」。上身紅綢開口極低,故意收緊擠出乳溝,內褲又窄又小,後面則是比手指還細的絲帶,一穿上就陷進臀溝裡。   這種衣物比赤身裸體更令人感到羞恥,他卻顯得十分開心。如果在斗室間兩人相對,自己穿著讓他觀賞也就罷了,可他不僅要自己在光天化日下穿出來,旁邊還有兩個陌生女子。卓雲君羞不可遏,覺得穿著比基尼的自己簡直成了她們眼裡的笑柄。   麗娘沒有在意她故作冷漠,反而笑道:「奴家認得姐姐呢。」   卓雲君身體猛地僵住。   麗娘美目微睞,輕笑道:「昔日貴宗在九霄宮講演道法,奴家曾見過姐姐。姐姐那時是太乙真宗的教御,姓卓,芳名叫雲君的。」   卓雲君右手擰住自己的左腕,手指一片冰涼。她想過自己身份會暴露,卻沒想到會在這裡被人認出。晉國佛門遠盛於道流,建康周邊有大小數十處佛寺,卻沒有一處道觀。建康一些信奉道流的世家往往要到建康以東的江乘,在九霄宮聽取道法。卓雲君隨同門往九霄宮還是十餘年前的事,以為建康未必有人認得自己,誰知被眼前這麗人一語道破。   麗娘挽住卓雲君的手:「姐姐知道我們是誰嗎?」   卓雲君聽到她們以婆媳相稱,心下早已不齒。婆媳共侍一男,這種淫浪舉止足以令任何人心生鄙夷,卻偏偏被她們認出身份。惱羞之餘,卓雲君冷臉道:「誰知道你們是哪裡來的粉頭。」   「姐姐莫惱。」   麗娘看出她的羞惱卻沒有半點不悅,指著柳蔭下的美婦低笑道:「那邊被少主騎著的便是奴家的婆婆。姐姐可知道,她在外面的身份是晉國的太后娘娘。奴家也不是什麼粉頭,三年前受封為貴妃,庾娘娘過世後,本來要做正宮的。」   卓雲君被叫來時,兩女早被脫得光光的,圍著程宗揚爭相獻媚。她在旁邊捧盞奉酒,渾不知那個淫浪的騷婦便是太后,而眼前這個慫恿婆婆與旁人交合的麗人竟是貴妃。   麗娘看出卓雲君的驚疑,抿嘴一笑,走到芸娘身前,俯身嬌笑道:「娘娘被少主弄進後庭,可快活嗎?」   美婦雙手抱著屁股,被幹得嬌喘連連;她一雙雪乳壓在茵席上,玉臉側在一邊,面色潮紅,精緻髮髻微微鬆開,那枝七寶鳳釵歪到一邊,對麗娘的調笑充耳不聞,只發出一串淫媚嬌呼。   麗娘取下芸娘的鳳釵遞到卓雲君手中。握著那枝釵子,卓雲君慢慢抬起眼睛。   麗娘笑道:「姐姐信了吧。奴家出身張氏,雖然不是第一等高門,但也是上等門第。」   說著她貼在卓雲君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麗娘在宮裡委屈求全,連古冥隱也能瞞過,這時言笑晏晏,親切的姿態讓卓雲君慢慢放鬆戒備。   「真的嗎?」   麗娘點了點頭,用艷羨口氣道:「姐姐好福氣呢,能陪在少主身邊。奴家和婆婆想得到少主的寵愛可難了呢。」   卓雲君咬了咬唇,低聲道:「哪裡的福氣,我不過是……」   「咦?」   麗娘訝道:「姐姐不是少主的姬妾嗎?」   卓雲君這才知道程宗揚在別人面前給自己留了面子,沒有點破自己是供他專用的妓女身份。不知為何,這個解釋讓她感到一絲淡淡欣慰。   麗娘悄聲笑道:「少主好勇呢,奴家和婆婆在榻上輪流侍奉都被他幹得洩了身子。不知道姐姐洩過身沒有?」   「那是什麼?」   麗娘一手擁著卓雲君腰肢低笑道:「就是被少主的大肉棒硬硬地干到身子裡面,幹得洩了身子。你瞧,奴家婆婆快洩了呢……」   綠柳蔭下,那美婦裸著白白屁股,被程宗揚幹得花枝亂顫。她失神地張著眼睛,紅唇微分,喉中不時發出銷魂媚叫。   卓雲君看得面紅耳赤,正待扭過臉,卻見麗娘蹲下身,輕撫美婦面孔笑道:「娘娘,讓旁邊的姐姐仔細看看好嗎?」   那位太后娘娘早已無力反抗,被她雙手抱著屁股,用力分開白花花的臀肉,將自己臀間正在交合的部位暴露在陽光下。   卓雲君大吃一驚,身體靠在圓桌上,將上面的杯盞撞得一陣搖晃。她原以為兩人蝶戲用的只是平常的背入式,這時才發現太后被幹的是另一個肉孔。看著那小小肉孔被陽具撐開到不可思議的尺寸,卓雲君不由自主地夾緊雙腿,心裡怦怦直跳。   程宗揚透過墨鏡打量卓美人兒的神情,心裡彷彿有一團火在燒。今天他存心要讓卓美人兒自己乖乖把後庭獻出來,為此不惜讓芸娘和麗娘一同現身說法。本來這事多給小紫幾串錢也能搞定,只不過那死丫頭這些天不知道吃了什麼藥,常常一個人跑得無影無蹤,只好自己擺平。   第一次近距離目睹肛交,直看得卓雲君花容失色。美婦敞露的雪臀間,那張小巧屁眼兒像撕裂一樣被肉棒撐開,肛洞周圍細密的菊紋被完全拉平;陽具進入時,整張屁眼兒都被擠進臀內,拔出時又被帶得翻出,肛內紅膩嫩肉像花一樣綻開,在陽具周圍顫動,散發瑪瑙般艷紅的光澤。粗長陽具直挺挺干進臀內,頂得美婦柔頸昂起,翹著舌尖發出短促媚叫。   卓雲君扶著圓桌,眼神驚疑不定,心道:「這……怎麼可以?」   麗娘似乎看出她的心意,在她耳邊笑道:「姐姐也是女子,該知道女人身子有三處地方能讓男人開心。女子的後庭花最是嬌嫩,又是不雅的穢處,就是平常夫妻之間也未必肯讓自己的夫君享用。奴家和婆婆對少主敬慕非常,為了少主開心,才心甘情願獻出後庭。」   卓雲君被她毫不避忌的言語說得面紅耳赤,良久才道:「那樣的穢處,怎可褻弄?」   麗娘掩口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女子後庭狹緊又容易使力,男人的陽具放在裡面就像被一個肉箍束住,進出時別有一番快活。咱們女子羞處被少主用過,這時翹著屁股,把自己夫君也未曾用過的部位裡露出來,讓少主享用。那心思就像把一件沒人碰過的禮物放在他面前,等人拆開。而且少主陽物又大又熱,干在裡面比起羞處的交合另有一種妙態……」   麗娘話音未落,忽然美婦渾身一緊,肥白雪臀緊緊夾住陽具,屁眼兒用力收縮,接著敞開的美穴間噴出一股液體。戴著墨鏡的程宗揚咬緊牙關,用力挺動陽具;在他身下,那位尊貴的太后像淫獸一樣尖叫,兩條雪白大腿劇烈地抖動,下體淫汁四溢。   「啵」的一聲,陽具像拔出瓶口的塞子般從屁眼兒中拔出。美婦臀間留下一個渾圓肉孔,幾乎能看到腸道深處蠕動的腸壁。   卓雲君看得心旌搖曳,玉指在桌沿捏得發白。她目光落在程宗揚昂起的肉棒上,頓時像被燙到般一閃。   程宗揚把芸娘抱在懷中,在嬌喘美婦身上揉捏。卓雲君側過臉不肯再看,兩條玉腿卻不由自主地並緊,小腹微微起伏。   麗娘一笑,拿起桌上紅酒款款走到程宗揚面前,然後屈膝跪下。她將紅酒淋在程宗揚怒脹的陽具上,張口含住他的龜頭,細緻地舔舐起來。   卓雲君臉頰一陣滾燙,眼前白色沙灘反射刺眼陽光,讓她感到一陣眩暈。   麗娘將陽具舔舐乾淨,然後站起身,潔白玉體臥在躺椅上,含笑看著面前的男子,翹起一條白滑美腿柔柔放在他肩上。玉腿間敞露的秘處像嬌艷的玫瑰一樣綻開,露出柔膩穴口,對著主人火熱的陽具。   「啊……」   麗娘喉中發出一聲嬌媚低叫。被她舔舐過的陽具對準微張的穴口,用力頂入。   程宗揚一手抱著麗娘的玉腿,一手抓住她豐美雪乳,弓身肏弄她的美穴。麗娘躺在椅上,白軟纖足隨著他的動作,在他肩頭一翹一翹;另一條玉腿垂在躺椅邊緣,將被陽具撐滿的美穴暴露出來。   麗娘本就生得嫵媚艷麗,這時裸體受淫,每一寸肌膚都顯得媚態橫生。被程宗揚肏弄十幾下之後,她用撒嬌口氣央求道:「少主,奴家也要像婆婆一樣,讓少主從後面疼愛奴的後庭……」   這是程宗揚和麗娘商量好的,要引誘卓美人兒自願跟自己肛交。他放開手。麗娘轉過身,把散亂髮絲拂到耳後,然後伏在躺椅上,在卓雲君面前翹起圓潤玉臀,低笑道:「姐姐,少主要光顧奴家的後庭了。」   卓雲君有些吃驚地咬住唇。麗娘雪白粉臀間,那張屁眼兒像胭脂塗過般嬌紅明艷,小小的縮在一起,連小指的指尖也未必能容納。麗娘長髮低垂,朝她嫣然一笑,兩手分開臀肉。   接著卓雲君看到粗大陽具伸到她臀間,龜頭硬邦邦頂住麗人柔艷嫩肛。紅嫩的屁眼兒在龜頭擠弄下軟軟張開,像一張紅膩小嘴,一點一點將龜頭吞入肛中。   麗娘呻吟著昂起螓首,勾魂楣眼卻望著旁邊的卓雲君,膩聲道:「少主陽物好大,人家的後庭花開了呢……」   穿著比基尼的美人兒下意識地並緊雙腿,豐美雙乳微微鼓脹,乳溝滲出細細香汗。   麗娘在躺椅上擺出冷艷姿態,那雙猶能言語的瞳眸目光在卓雲君身上流連,像在炫耀,又像是誘惑。   「少主人的大龜頭塞到奴家肛蕾裡了……好像一顆硬硬的石子……啊呀……奴家的肛蕾被撐開了……好熱……」   麗娘媚聲道:「少主,奴家的屁眼兒緊不緊……」   程宗揚嘿嘿笑道:「真的很緊啊。」   「啊!」   麗娘低叫一聲,「龜頭插進來了……腸道裡面好脹……少主的大肉棒好硬,奴家的屁眼兒都被干穿了……」   麗娘挺起雪臀,將屁眼兒毫無保留地綻露出來,讓陽具長驅直入,直到程宗揚的小腹頂在自己臀上。   麗娘眉眼間的媚意濃得彷彿要滴落下來,濕淋淋的美目勾引卓雲君,嬌聲道:「少主的大肉棒整個干到人家屁眼兒裡;把奴家腸道塞得滿滿的……」   她一手伸到身後,撫摸程宗揚腹部結實的肌肉,一邊用軟膩聲音道:「少主身體好壯呢。」   卓雲君目光停滯一下。陽光下,程宗揚腹部肌肉一塊塊稜角分明,像雕刻一樣清晰;隨著他身體挺動有力地動作,在麗人如雪美臀的比對下,更顯得野性十足,充滿雄性陽剛的力量。   不知道是不是床上運動做多了,程宗揚最發達的肌肉是腹肌。從上到下八塊腹肌,微一用力就結實地繃緊,看起來強悍又精壯。他腹下陽具更是怒勃而起,鐵棒一樣捅在麗人粉團般的美臀間,彷彿僅用一根陽具就能將她嬌美身體整個挑起。   麗娘軟綿綿伏在躺椅上,媚眼如絲地望著卓雲君,帶著一絲滿足的呻吟呢喃道:「主人的陽具好熱……奴家屁眼兒都要燙化了……哎呀……姐姐,人家的屁眼兒都翻開了……」   充滿誘惑的聲音不住傳來,那種入骨的滿足和淫媚的妖冶,讓卓雲君呼吸都顫抖起來。   隨著陽具進出,麗娘媚叫不絕,將肉棒在自己肛內的每一絲動作都鉅細無遺地描述出來。繪聲繪色的敘說讓卓雲君感同身受,彷彿自己臀內也有一根陽具在捅弄。   麗娘忽然拉住卓雲君的手指,笑道:「卓姐姐,你下面濕了呢。」   卓雲君身體像發燒般滾燙,雙腿已經軟得毫無力氣,被麗娘一扯便跌到椅上。   麗娘讓開位置,和芸娘一起把卓美人兒按在躺椅上,讓她面對程宗揚勃起的陽具。   卓雲君維護自己最後一點神智,喘息道:「不……不要……」   麗娘笑啐道:「有什麼害羞的?奴家和婆婆那樣的身份都當著姐姐的面讓少主幹過,何況姐姐還是少主的姬妾呢。」   麗娘是引誘,程宗揚則是威逼,凶巴巴道:「卓美人兒,乖乖把內褲脫了!免得我叫你媽媽來!」   卓雲君身子一抖,在麗娘和芸娘的哄弄下,她咬住唇,兩手挽住內褲邊緣,慢慢褪到臀下。   卓雲君內褲已經濕了一片,秘處更是春潮湧動。兩個美嬌娘一手抱住她一條腿,將她雙腿分開。麗娘掩口笑道:「姐姐的恥毛好濃呢。」   卓雲君面紅過耳。那對婆媳下身毛髮都剃得乾乾淨淨,光溜溜裸露出兩張美穴。相比之下自己倒成了異類。   麗娘笑道:「姐姐陰戶好嫩,不知道是誰給姐姐開的苞?」   程宗揚得意地說道:「當然是我了,卓美人兒,是不是?」   卓雲君無奈地點點頭。忽然下體一緊,濕膩秘處被旁邊的芸娘分開,卓雲君魂飛魄散,本能的反感使她掙扎起來,想擺脫陌生人的手指。麗娘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卓雲君頓時一僵。   「好姐姐,少主要干你了。」   那根火熱陽具頂在下體,然後毫不客氣地捅進去。卓雲君心神全部放在腹下,眼看著那根陽具干進體內,重重頂住花心,才意識到自己正在旁人注視下與人交合。   強烈的羞恥感潮水般湧來,但很快就被肉體的快感沖淡。   堅硬火熱的陽具在蜜穴中進出,每一下都搗在花心上。卓雲君緊繃的身體像湖水一樣融化,被陽具捅弄的蜜穴淫液四溢。   正午的陽光使卓雲君視線都映得發昏,只有肉體快感一波接一波襲來,讓她下意識地叫出聲。   身體彷彿在波浪上起伏,時而墮入谷底,時而又被拋上雲霄。天地不停旋轉,一切都變得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體內那根火熱陽具,一下一下不停地搗入蜜穴深處,撞擊自己柔嫩的花心。   陽具忽然盡根而入,將濕滑蜜穴撐得又脹又緊。卓雲君從眩暈中吃力地睜開眼睛,正看到程宗揚一臉壞笑的面孔。   「卓美人兒!」   他宣佈說:「我要開你後庭的花苞!」   恍惚中,卓雲君感到自己點了點頭。   陽光透過柳條,在一具雪滑軀體上留下斑駁光點。卓雲君被攙扶著伏在帆布躺椅上。鬢側髮絲垂在羞紅的臉側,她微微戰慄,細軟腰肢向下彎曲,將光潤的雪臀聳翹起來。   一個硬硬物體碰到唇邊。卓雲君睜開眼,只見他遞來一根剝過皮的樹枝,讓自己咬在嘴裡。卓雲君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還是乖乖張口咬住。   臀間傳來一股溫熱氣息,接著小小肉孔被粗圓龜頭頂住。卓雲君渾身一抖,這才意識到龜頭的尺寸。那龜頭像火熱的拳頭硬邦邦頂在臀肉,將自己臀肉擠得張開。密藏在臀肉間的肛洞小小的,幾乎連龜頭頂端的馬眼也無法容納。   白色樹枝在齒間傳來樹汁青澀的苦味,卓雲君咬緊樹枝,認命般的閉上眼睛。那兩個身份尊貴的婆媳剛被同一個主人插過屁眼兒,既然她們的身體能夠承受,自己應該也能容納下主人的陽物。   「呃……」   卓雲君昂起玉頸,齒間發出一聲痛叫。   熾熱的龜頭硬硬擠進肛洞,柔嫩的屁眼兒像要迸裂一樣被擠得擴張。卓雲君雪臀本能地向前移去,試圖躲避陽具的進入。麗娘和芸娘嘻笑著扯住她的手臂,從兩邊將她白滑臀肉扒開,將小巧的屁眼兒敞露在陽具的重壓下,一邊嬌聲道:「姐姐忍一忍便是了。」   程宗揚跨在躺椅上,兩手摟緊卓雲君的腰肢,陽具一點一點擠進她未曾被開墾過的嫩肛中。卓美人兒肉體對痛楚的感應過於強烈,程宗揚怕她吃痛不過,不敢十分用力。饒是如此,卓雲君仍然痛得渾身戰慄,被扯住的手臂不住用力。   麗娘在旁提醒道:「少主,長痛不如短痛。」   程宗揚心領神會,抱著卓美人兒的腰肢用力一頂,那張緊湊的屁眼兒猛地張開,被陽具硬生生頂進肛內。   卓雲君口鼻中發出一聲痛叫,豐滿雪臀像被陽具頂起一樣猛地向上一翹,原本緊蜜的嫩肛此時被撐得張大數倍,菊肛邊緣被拉成一圈細細紅肉,緊緊箍住粗壯棒身。   卓雲君這才知道他為什麼讓自己咬住一截樹枝。身體的痛楚彷彿又一次失去處女身,屁眼兒彷彿被龜頭搗碎,傳來撕裂般的痛意,而且拳頭般粗圓的龜頭還在自己直腸內挺動,像堅硬的石碾在腸道內摩擦,將腸壁上豐富的褶皺一一拉伸碾平。   臀內傳來的脹痛使卓雲君感覺自己腸子都被撐裂,巨大傷口從屁眼兒一直延伸到臀內深處,彷彿整個屁股都被肉棒幹得裂開。   卓雲君咬住齒間樹枝,喉中發出短促而尖厲的痛叫。她玉體顫抖,兩行珠淚順著面頰流到鼻尖,連串滾落。芸娘的手腕被她手指抓住,皮膚都被捏得發紅。她力氣不及卓雲君,剛才又洩了身,被她一掙幾乎摔倒。   程宗揚一口氣把陽具全部干進卓雲君體內,一邊抱住劇痛的卓雲君,在她耳邊道:「別怕、別怕,一會兒就不痛了。」   麗娘羨慕地看了卓雲君一眼,笑著解開她的乳罩,一手握住她酥滑雪乳輕輕揉弄。   陽具在肛內抽送著,卓雲君痛得幾乎昏迷。她完全沒有想到後庭開苞的痛楚會如此強烈,像被一根燒紅的鐵棒捅入臀中,在裡面來回攪弄。齒間樹枝使她叫不出來,只能拚命搖頭,發出乞求般的泣聲。   程宗揚幾乎心軟下來,但這次半途放棄,下次想引她乖乖答應和自己肛交,天知道是猴年馬月。反正就是痛點,忍一忍就過去了。   程宗揚收起憐香惜玉之心,抱著卓美人兒,陽具用力在她肛內挺動。   碧煙般的柳絲深處,一雙小靴在枝上輕輕搖晃。柳條下,咬著樹枝的美婦趴在躺椅上,粉臀高舉,柔嫩後庭第一次被異物捅入,在主人毫不憐惜地姦淫下痛得死去活來。她敢肯定這會兒取出她咬著的樹枝,卓婊子連爹爹都能叫出來。   旁邊兩個粉頭一個騷浪一個嬌媚,這會兒正扒著卓婊子的屁股,讓那個大笨瓜從後面干卓婊子的屁眼兒,還笑得花枝亂顫。好得意嗎?   程宗揚正幹得快活,一根樹枝突然掉下來。他連忙揮臂打開,接著又是一根。   程宗揚抬起頭,頓時一陣光火,「死丫頭!你吃飽撐著!」   小紫從樹梢跳下來,冷臉說:「有人找。」   「誰啊?」   「你去了就知道。」   程宗揚呼了口氣,不滿地說:「沒看到我正在忙嗎?」   小紫繞著躺椅走了一圈,忽然一腳踢在程宗揚屁股上。   「我干!」   程宗揚一聲大叫。   麗娘和芸娘都嚇了一跳,連忙鬆開卓雲君。   程宗揚臉色鐵青,陽具一跳一跳,還沒有經歷高潮就在卓美人兒又緊又暖的後庭裡噴射起來。   「死丫頭!」   程宗揚大吼一聲。   這死丫頭太過分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把卓美人兒的屁眼兒開墾得差不多,這會兒正在快活,誰知死丫頭竟然一腳踢中自己精關,強迫自己射精。   麗娘有些心痛地撫住程宗揚挨踢的部位,嗔道:「你怎麼能這樣?」   小紫眨了眨眼睛,忽然綻出一絲笑容。「程頭兒,你好有本事哦,勾搭上這樣一個大美人兒,難怪整天找不到你呢。」   麗娘有些訝異地望著這個天仙般的小美人兒,問道:「你是誰?」   小紫伸手畫了一圈,笑吟吟道:「我是這裡的女主人啊。」   麗娘水靈靈的妙目望向程宗揚。   程宗揚瞧出不妙,連忙道:「麗娘,別說了。」   一邊拔出陽具,一邊板起臉道:「死丫頭,你跑哪兒去了?」   小紫折下一枝柳條在手裡無聊地把玩著,一邊眨眼:「我見了幾個傻瓜。」   程宗揚琢磨一下才恍然想起。「你是說星月湖的八駿吧?你和他們見面了?」   小紫搖著柳枝道:「幾個傻瓜有什麼好看的?」   程宗揚悻悻道:「按你的標準,我這麼聰明的人是大傻瓜,小狐狸比我強那麼一點算傻瓜。你說那幾個都是傻瓜,看來水準都比我高一點。咦,你去見他們怎麼不叫上我呢?」   小紫哼了一聲,揚起下巴。   程宗揚話說出來就覺得不對。自己這些天整日在宮裡胡混,如果不是今天到別墅來,想找到自己就難了。他看著小紫的臉色,有些心虛地訕訕道:「加上小狐狸,八駿還有七個人,他們是不是都來了?嘿嘿,見面禮總是有的吧?」   小紫似乎對這個話題興趣索然,沒有開口,只轉頭朝躺椅看了一眼。卓雲君已經聽到她的聲音,本能地蜷起身體,這時撞上她的目光,身子頓時一抖,顧不得臀間劇痛,勉強撐起身體,在她腳前拜倒,低聲道:「女兒見過媽媽……媽媽萬福。」   小紫矜持地點頭:「乖女兒,你也好呢。又學了新花樣來討好主子,真乖呢。」   卓雲君怯怯地不敢作聲。   小紫望向旁邊的芸娘,用嘲諷口氣道:「這位奶奶好像挺有身份,怎麼也和我們程頭兒睡到一起了呢?」   程宗揚喝道:「行了,死丫頭,我借你的島玩玩,用不著給我擺臉色吧?」   小紫跳過來親密地擁住他的手臂,彎長濃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用嬌嫩聲音甜甜道:「人家哪兒有啊。程頭兒,你快去見客人吧。兩位嬌客讓小紫照應就行了。」   程宗揚嘿嘿笑了兩聲,然後喝道:「少跟我來這套!要去一起去!」   麗娘和芸娘看看程宗揚,又看看這個精緻如畫的小美兒,神情間除了尷尬,還有些隱隱的不安。她們兩個不顧身份在別人島上與一個異族商人白晝宣淫,一旦傳揚出去又是一場軒然大波。旁邊卓雲君沒有被小紫叫起,只能羞窘地跪在沙灘上,一手掩著受創的雪臀,黏稠精液正從脹痛的肛中淌出。   程宗揚躍進泳池用布巾抹淨身體,然後換上衣物,扯著一臉不情願的小紫離開沙灘。這灘島獨處湖中,離最近的湖岸也有半個時辰的水程,不怕這三個美人兒會走失。要緊的是把死丫頭拉走,免得弄出血案。 第二章 戰果   寬闊的客廳中,巨大華麗的水晶吊燈讓秦檜嘖嘖讚歎。他見聞也算得廣博,但這處別墅每件陳設都別出機杼,連一桌一椅都與眾不同,讓人耳目一新。   程宗揚穿著大花襯衫短褲,大搖大擺進來。「會之,原來是你啊。」   他往沙發上一坐,懶洋洋道:「有什麼事趕緊說,我還忙著呢。」   玄武湖一戰另一個後果是自己吸收太多死氣,真陽充沛得直想外溢。剛才只幹了一半就被死丫頭暗算射精,程宗揚實在很不過癮,只想趕緊把秦檜打發,好回去左擁右抱。   秦檜第一句就讓程宗揚坐直身體。   「一個時辰前,宮中下了詔書。」   「怎麼說的?」   「詔書說貴妃孟氏昨日產子,陛下喜得皇子,下詔大赦天下。」   程宗揚等了一會兒,「完了?」   秦檜點了點頭。   程宗揚叫道:「這算什麼詔書?」   玄武湖之戰,王處仲敗死,少陵侯蕭道凌慘勝。在畫舫談判中,丞相王茂弘與謝太傅聯手壓制蕭侯,桓大司馬臨陣倒戈,致使蕭侯功敗垂成,憤然離席。不過蕭家沒有就此收手,一直牢牢把持禁軍與石頭城水師大營,更將太初、昭明二宮死死握在手中,擺出絕不善罷干休的姿態。   晉國制度,詔書不是宮中隨便一下就算的,必須由丞相簽署才能生效。晉帝在蕭家手中,丞相是王茂弘,程宗揚原以為詔書既然頒布,肯定是兩家談定的結果,內容對晉國未來政局極為重要,沒想到是不痛不癢的一件破事。   程宗揚發了句火才沒好氣地說:「你從哪兒得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秦檜徐徐道:「是王丞相、謝太傅對在下親口所言。」   「哈!」   程宗揚對這死奸臣刮目相看,「兩位大人可真給你面子啊。」   秦檜平靜地說道:「今日黎明,王丞相、謝太傅、蕭侯爺、雲三爺聯名請公子赴東府城議事,在下遍尋不見公子,只好越俎代庖。」   黎明那會兒自己正在內宮的華林園快活,連小紫都沒找到,他能找著自己才見鬼了。程宗揚乾笑兩聲,「原來是這樣啊。哈哈哈哈……對了,聽起來大家似乎談妥了,結果是什麼?」   「陛下失德只是傳言,幾位大人的意思,既然陛下身體不豫,當在宮中慢慢調理。至於宮中妖人與漢安侯王處仲勾結、圖謀作亂,已由蕭侯領軍平定。桓大司馬、徐司空、王侍中、周僕射聯名上書,為首的古冥隱、王處仲懸首示眾,餘黨梟首,已經結案。臨川王乃國之賢王,忠心可嘉,下詔在建康賜宅居住。」   「就這麼算了,大家還太太平平照常過日子?有本事啊。」   程宗揚真服了王茂弘的手段,這麼大的事,琅玡王家連毛都沒掉一根。   「蕭家呢?這種條件他們也能忍下來?那八千禁軍難道是紙紮的?」   「少陵侯蕭道凌平叛有功,晉陞鎮東大將軍,加封食邑五百戶。」   秦檜停頓一下,慢慢道:「兼任江州、寧州刺史。」   程宗揚精神一振,「這是什麼交易?」   秦檜笑道:「蕭侯晉位大將軍,有權建牙開府,自辟僚屬。江、寧二州雖然不足六州之地,但西連大江,南及雲水,有山河表裡之固。堂上雙方已經約定,兩州政務、軍務,朝中一概不予插手。」   程宗揚思忖道:小狐狸獅子大開口,要把建康周邊六州全劃為軍鎮;若真遂了他的意,大家也沒有什麼好商量的,以後都在蕭家屋簷下討飯吃得了。這會兒咬下兩塊肥肉,名正言順劃為蕭家的地盤,差不多夠意思了。   「雲家呢?雲老哥辛辛苦苦不會只換了一條渠吧?」   「雲家拿到鹽業生意。」   「什麼!」   程宗揚差點兒跳起來。鹽、鐵這兩個行當在六朝至少有四朝都是官府專營。單從利潤說,雲家得到的鹽業生意只怕比蕭家的兩州獲利還要豐厚。   秦檜笑道:「雲老爺子本來要把鹽鐵兩個行當一手拿到,但謝太傅堅決不同意,只允許雲家經營鹽業,至於鐵器可以自行煉製,與海外交易,絕不能在境內販賣。我瞧雲老爺子雖然臉色不悅,其實心裡還是挺得意的。往後掛著雲家徽記的鹽船就可以在境內暢行無阻。」   蕭家、雲家各有所得,朝廷也安然無事,一場偌大風波就此風平浪靜,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程宗揚不得不服王茂弘這把稀泥和得真有本事。而這樣的結果恐怕也是最好的。   想著程宗揚有些奇怪地問道:「他們幾家分贓,叫我去幹嘛?」   「這是蕭家和雲家的意思。」   秦檜笑道:「我猜度他們兩家也怕彼此爭執起來,便宜了王家和謝家,想讓公子當個和事佬。」   程宗揚笑道:「少來。雲家早把陛下和太后送回宮裡,牌都給蕭家了,還怕什麼爭執?」   秦檜笑咪味道:「正是因此,才更要公子出面。」   程宗揚哼了兩聲,突發奇想道:「他們各撈各的,分贓分得不亦樂乎!我呢?我也辛苦這麼多天,難道沒我的一份?」   秦檜露出為難表情。   程宗揚失望地說:「真沒有啊?」   「屬下慚愧。」   秦檜說著慚愧,臉上卻沒有一點慚愧表情,反而有些尷尬。   程宗揚訝道:「秦會之啊秦會之,論起奸猾來,我看小狐狸都比不上你,難道還有人能硬吃你一道?到底怎麼回事?」   秦檜道:「屬下特別問過王丞相和謝太傅,我家公子出生入死,一身是膽,如今總該有些報酬吧。」   程宗揚連連點頭,「說的不錯,這話太有理了。那兩個老狐狸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裝作沒聽到吧?」   「屬下問完,王丞相咳了半晌也沒開口。」   程宗揚恨得牙根發癢:「老傢伙又裝糊塗!謝太傅怎麼說的?」   秦檜也禁不住咳了幾聲,才吞吞吐吐說道:「謝太傅一聽,比屬下還驚訝,問屬下:貴主人整日在宮裡廝混,還想要什麼?」   程宗揚瞠目結舌。想不到自己這幾日的荒唐看似無人知曉,其實全落在旁人眼中。半晌他跳起來:「我干!我在宮裡關他們屁事啊!兩個老傢伙什麼意思?就這麼把我打發了?借花獻佛也不是這個借法吧!拿這些來搪塞我,他們以為我程宗揚是什麼人!精蟲上腦的好色之徒嗎!」   秦檜挺身憤然道:「只要公子一句話,屬下便是拼上一腔熱血也要為公子分說明白!」   程宗揚扭過頭,「什麼話?」   秦檜正容道:「只要公子不再入宮,屬下定把公子的一份討要回來!」   程宗揚琢磨片刻,然後嚴肅地擺擺手,「此事還是從長計議。」   秦檜一聲不響地坐下來。   程宗揚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會之,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那個……那個……算了,你知道我就不說了。」   秦檜面無表情地說道:「公子身為家主,在下只有奉命效力而已。」   程宗揚寬慰道:「世上有的是錢,想掙錢還不容易?他們不給,咱們自己掙嘛。好了,好了,你別把臉拉那麼長。我這會兒明白給你說吧,我是跟麗娘有一腿,夠坦白吧?我雖然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好色,但這事真和好色沒多大關係。說實話,麗娘她們真的挺可憐的。守著那個廢物,連自己最起碼的安全都保不住。怎麼說我也是個男人,對吧?以前大家又有點交情,總不好幹完就翻臉不理吧?」   程宗揚推心置腹地說道:「蕭家和雲家一個得了地,一個得了利,我沒有他們那樣的雄心,只想安安穩穩過日子,活得越久越好。力所能及幫別人一把,這點要求不過分吧?」   程宗揚靠在沙發上舒服地攤開雙手:「會之你瞧,這世上有太多可以享受的好東西,該享受的時候何不盡情享受呢。」   秦檜微微歎口氣,「是。」   程宗揚忽然跳起來,眉飛色舞地說道:「你說這事王丞相和謝太傅都默認了是吧?哈哈哈!會之你去忙吧,沒什麼大事別來叫我!」   說著他左右一看,「小紫呢?我干!那死丫頭又跑哪兒了?」 第三章 理想   日影微微西斜。綠柳蔭下,小紫穿著淺紫色比基尼,一身清涼打扮,裸露雪嫩肌膚。她小巧鼻樑上架著那副墨鏡,一手拿著一杯紅茶,嘴裡咬著麥稈,舒適地躺在帆布椅上。   躺椅扶手上繫著三條皮繩,每條皮繩帶著一個翻毛的皮製頸圈,套在一個女子赤裸的粉頸中。   小紫面前並肩排列著三具白滑肉體。中間是芸娘,左邊是麗娘,右邊是卓雲君。三個美人兒都脫得光溜溜一絲不掛,除了頸中皮項圈,身上沒有一絲衣物。那些頸圈不知是小紫從島上哪個角落找到的,皮毛已經脫落,又寬又硬的皮革上包著已經褪色的金屬釘,三女像母狗一樣肩並肩趴在雪白沙灘上,高高翹起雪臀。   小紫可愛地偏著頭,一邊含著麥稈吸著紅茶,一邊伸出雪白玉足,用趾尖在芸娘臀間撥弄。   芸娘兩手撐地,雙膝用力分開敞露出美穴。白玉般的腳趾在她穴中靈巧地挑動,將她蜜穴翻開,宛如一朵淫艷肉花在陽光下顫微微蠕動。   程宗揚咬牙道:「死丫頭!項圈在哪兒找的!」   小紫彷彿沒有看到程宗揚陰沉臉色,她若無其事地吐出麥稈吸管,淺淺笑道:「撿的。好像是拴狗的鏈子吧,給她們用還挺合適呢。」   程宗揚叫道:「你怎麼這麼愛欺負人呢?」   小紫笑嘻嘻道:「你那些書裡有個好玩的故事,說有個太后生性姦淫蕩,後來國家滅亡了,她就帶上兒媳,一個太后,一個皇后,兩個人一起在妓院掛牌接客。你猜是不是她們兩個?」   「那些胡扯你也信!」   程宗揚底氣不足地說道:「這跟她們有什麼關係?」   「人家也不知道啊。」   小紫放下玻璃杯無辜地眨眨眼睛,「她們說自己是你叫來的粉頭。你知道人家最喜歡又乖又聽話的粉頭,就給她們講故事。她們聽了好高興,答應扮母狗讓人家開心。」   小紫揚起右手的柳條,朝身前美婦臀上打了一記,笑吟吟道:「騷婆婆,用力點啊。」   芸娘羞愧地側過臉,當著程宗揚的面挺起雪臀,用柔膩美穴套弄女主人的腳趾。   程宗揚生氣地抓住柳條,一把奪了過來,麗娘卻在旁邊不好意思小聲說道:「程少主……奴家和婆婆是自己願意的。」   程宗揚看看麗娘,又看看小紫,「死丫頭,你又幹什麼了!」   麗娘連忙道:「真的。」   小紫嘟嘴道:「你自己聽見的。」   程宗揚蹲下來在麗娘耳邊道:「她講了什麼故事?」   麗娘搖了搖頭,她抬起頭,神情間沒有多少受虐的屈辱,而是一種略顯無奈的苦笑,輕聲細語地說道:「這位姑娘好聰明,幾句話便套出我們的底細,連我和婆婆在畫舫接客的事都知道了。我和婆婆只好承認下來,她說自己會編鼓兒詞,若是編一個,明天全建康人都會傳唱……」   程宗揚忍不住道:「你傻啊!」   小紫是哪種妖精?沒有把柄還要製造把柄,她們竟然乖乖把底細都露出來,還不被死丫頭抓個結實?   麗娘無奈地說道:「紫姑娘只是遊戲,奴家和婆婆便陪她開心就是了。」   程宗揚臉色不善地說道:「她要玩,你們就讓她玩啊?」   麗娘看出他的不悅,輕笑道:「卓美人兒告訴我,紫姑娘是這裡的女主人。奴家和婆婆已經服侍過少主,再服侍女主人也是應該的。」   恐怕卓雲君也不明白自己和小紫的關係,麗娘更是錯以為自己和小紫是一對夫妻,拿出服侍自己的姿態慇勤服侍。程宗揚氣都不打一處來,我有死丫頭那麼變態嗎?   程宗揚剛要開口,遠處有人叫道:「公子爺!小侯爺前來拜訪!」   小紫哼了一聲,「你還怕我把她們打死啊?」   程宗揚心裡哀歎,面上卻不服軟,伸手飛快地在她臉上捏了一把:「口氣再酸點都能炒菜了。別亂來啊!我見過小狐狸就回來!」   蕭遙逸搖著扇子,意態閒適,從外表怎麼也看不出他身受六創,到現在還有幾處傷口在溢血。   看到程宗揚的花襯衫、大短褲,蕭遙逸先是愕然,然後憤然,最後把扇子一收,倒在沙發上叫道:「什麼世道啊!我們在外面拚死拚活,當牛作馬,程兄卻在這裡享清福!」   程宗揚剝了顆橘子給他遞過去。小狐狸和古冥隱交手時右腕受了傷,別人看不出來,他是知道的。   「好說!我把這島給你,你把江州、寧州給我,我替你當牛作馬去。」   蕭遙逸張開嘴讓他把橘子扔進來,吧唧吧唧吃完,一臉苦惱地說道:「你這不是要我的小命嗎?我們星月湖兩千多名兄弟你替我養啊?」   程宗揚坐下來:「你的兄弟都到建康了?」   蕭遙逸道:「本來想給你引見的。誰知道程兄神出鬼沒,小弟只好直接請小紫姑娘過去一敘。」   程宗揚也很想見見這幾位追隨過岳鵬舉的星月湖八駿:「反正都在建康,大夥兒再找個時間見面好了。」   蕭遙逸搖了搖頭,「這次沒機會了,他們已經走了。」   「這麼著急?」   「六哥受了傷,孟老大、二哥、七哥要找地方幫他療傷。」   程宗揚訝道:「受了什麼傷?建康不能療傷嗎?」   「六哥在京口撞上黑魔海一位幽長老,被他砍傷右手。不過那個幽長老也被六哥和七哥聯手砍了腦袋。」   蕭遙逸拍案道:「這一仗黑魔海多少吃了點虧,也算替哥哥吐了口惡氣。」   幽長老這個名字好像挺熟悉……對了,那個倒霉的飛鳥熊藏就是幽長老從東瀛招攬來的。   程宗揚道:「他們見著小紫沒說什麼吧?」   蕭遙逸頓時挑起拇指,眉飛色舞地說道:「來的時候幾個兄長還在擔心,怕紫姑娘從小失教,萬一成了個野丫頭,讓我們兄弟愧對岳帥。沒想到紫姑娘一出來就把他們都震了!那模樣!那作派!天生的名門淑女啊!」   程宗揚險些噎死。死狐狸,真瞎了你的狗眼,知道你們那位淑女千金這會兒在後面幹嘛呢?   蕭遙逸喋喋不休地說道:「紫姑娘不但姿容無雙,有傾城之色,而且舉止斯文,談吐又溫柔又優雅,那風範連公主都比不上。六哥、七哥也是出身豪門,見到紫姑娘也看傻了。哈哈,五哥那種怪人都忘了裝瞎子,連說話都不敢高聲,只怕那口氣吹得大點,把紫姑娘吹走了。」   程宗揚捂著小腹,像痛經一樣咧嘴,無力地點點頭。   蕭遙逸歎道:「我們兄弟本來商量把手裡的產業分成三份,一份是月霜姑娘的,一份給小紫姑娘,還有一份我們兄弟暫時代管,等找到岳帥最後一個女兒再交出來。可小紫姑娘這麼溫婉的女兒家,水晶一樣的美人兒,兄弟們都生出不忍之心,覺得生意這種濁物只怕髒了紫姑娘的手。」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捂著腮幫嘟囔道:「狗日的,這是什麼世道!」   蕭遙逸關心地說:「程兄,你怎麼了?」   程宗揚虛弱地笑了笑:「沒事兒,我牙痛……你說那些生意,其實我可以幫忙管啊。」   蕭遙逸帶著憧憬的微笑道:「這是小紫姑娘的嫁妝,我們兄弟辛苦一些沒什麼,怎麼能讓不相干的人來管呢?」   死丫頭的嫁妝?白送我也不要!   程宗揚挺起身體:「小狐狸,拿了兩個州,心裡挺得意吧?」   「秦檜告訴你的吧?」   蕭遙逸誇張地歎口氣,「得什麼意啊,鳥都不拉屎的地界,也虧我這個呆頭鵝肯要。」   「你要算呆頭鵝,這世上還有聰明人嗎?」   程宗揚心想:小紫那種妖精不能算人。   蕭遙逸冷笑一聲:「怎麼沒有?你可能不知道,謝家的少公子謝幼度星夜兼程,只用六天時間便從長安趕到北府兵大營,當晚拿到北府兵兵權,接著把臨川王請進軍中,又連夜揮師南下。我們在玄武湖和王處仲打生打死的時候,北府兵的前鋒距離京口只有一百餘里。謝幼度,聰明人啊。」   「謝幼度?聽起來挺耳熟啊。」   蕭遙逸冷著臉道:「謝家原本對藝哥寄以厚望。因為藝哥追隨岳帥,謝家才把當時才十三歲的謝幼度送往長安,進入皇圖天策府學習。謝家這枚棋子放了十年,一出來就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程宗揚點了點頭:「怪不得那天在畫舫你和蕭侯肯退讓。」   「退讓?」   蕭遙逸咧嘴,「退是退了,讓卻未必。說實話,那天是王老頭放了我們一馬還差不多。」   看到程宗揚的疑惑,蕭遙逸解釋道:「那天的戰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說是我們勝了,上萬水師都給王處仲陪葬。在畫舫上,咱們還剩幾個人?」   這個程宗揚知道,除了自己所乘的最後一艘走舸,上百艘水師戰艦盡數葬身湖底。最後登上畫舫的只有十幾名軍士和雲家的水手。   蕭遙逸道:「家父與王處仲交手被噬傷,到現在還沒復原。我更慘,那會兒能站著就不錯了。你不會真以為王、謝兩個老傢伙在船上沒有安排吧?嘿嘿,我這會兒老實告訴你,如果當時不是四哥出來,打死我也不會靠近畫舫!就我們父子兩個也不夠他們一鍋燴的!」   程宗揚登上畫舫時根本沒多想,這會兒才意識到,當時如果只有蕭家父子,他們重傷之餘被王、謝兩家聯手當場翻臉的可能性不是沒有,而是很大。至於雲家,只要手裡握的兩張牌不丟,未必會為蕭氏父子的生死與王、謝硬拚。倒是斯明信的出現給了蕭家父子一線生機。這樣想,蕭侯的退讓並不奇怪,奇怪的倒是王、謝家族為什麼不趁機趕盡殺絕?   聽了程宗揚的疑惑,蕭遙逸歎道:「你若要說他們兩個不是好殺之人,我還真信。」   不過真讓他們投鼠忌器的就是程兄你了。」   程宗揚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有這麼重要,不禁有些飄飄然,咧開嘴笑道:「是嗎?」   「可不是嘛。為什麼我和雲老爺子非要死乞白賴拉上你?你身邊的秦會之、吳長伯都是硬角色啊。你們在此戰中沒有全力出手,保留實力;王、謝敢硬吃我們蕭家,恐怕你第一個不同意。你如果翻臉,雲家是幫你還是幫他們?王老頭嘴巴再大,那會兒也不見得能把咱們一口全吞了。說到底,程兄是生面孔,王、謝兩個老傢伙算不準你的反應,才寧肯求穩放我們一馬。」   程宗揚明白過來,叫道:「原來你拉我是拿我當擋箭牌啊?」   蕭遙逸嘻笑道:「程兄面子真夠大的,王老頭也肯買帳。不過程兄幫我最大的一個忙還不是這個。」   「還有什麼?」   「徐老頭的五百個大和尚。」   蕭遙逸道:「徐老頭知道滅門消息,九成是謝家透的風聲。借徐老頭的刀,把桓家、張家和我們蕭家一網打盡,手上還乾乾淨淨,王、謝兩家設的好計啊。如果不是你讓會之把人從張少煌手裡要過來,天知道徐老頭會幹出什麼事來。」   徐敖宅中的命案現場程宗揚去過,死者並沒有徐敖的兒子。但無論徐度還是徐敖都認為那個嬰兒被張少煌和桓歆殺死。聽到司空徐度索要徐家唯一的小孫子,程宗揚立刻讓秦檜去找張少煌。如果真和張少煌有關,程宗揚有八分把握他不會下手。這位國舅雖然紈褲了些,但不殘忍。   這一著完全是賭博,如果那嬰兒真的死了,什麼都不用說,大家準備好再跟徐度的私兵硬拚一場;五百精壯和尚雖然不是太多,但大戰之餘舟楫無存,大家連逃命都危險。幸好眾人還有些運氣,秦檜找到張少煌,果然是他那天見桓歆殺紅眼,悄悄把孩子藏起來。這時秦檜一張口,毫不費力把孩子要過來,將迫在眉睫的一場大難化為無形。   程宗揚越來越佩服王、謝那兩個老傢伙,不動聲色間操控了整盤棋局。自己被當成盤中棋子,被人搬來搬去竟然毫無知覺。他苦笑道:「你們這些死政客,十二生肖都是屬狐狸的。我這老實人跟你們玩只有吃虧的分。」   蕭遙逸酸溜溜道:「我們幾家打生打死,程兄在中間混得風生水起,竟然還說吃虧?蕭家、雲家跟你算是過命的交情,徐老頭這回大大承你一次人情,再加上今天在丞相府能談出結果,跟程兄也脫不了關係。往後王家和謝家對程兄高看一眼,那也不用說了。」   蕭遙逸靠在沙發上,長歎道:「剛才你說的,如果真能跟你換,我還真想呢。」   「真是這樣嗎?哈哈!」   程宗揚大笑兩聲,「看來我的生意前途有望啊。」   蕭遙逸沒有作聲。他滿眼留戀地撫摸沙發,過了一會兒道:「去光明觀堂的事,只怕要往後推些時候。」   「怎麼了?」   蕭遙逸道:「明天我會移交禁軍指揮權,屆時禁軍和水師的精銳會跟我們去江州。」   程宗揚一怔,「你要走?」   蕭遙逸苦著臉道:「我以為我想啊?奶奶的,謝幼度在京口擺下陣勢,我不趁這機會風風光光離城,難道灰頭土臉地讓謝小子打出去?」   程宗揚皺起眉頭:「你帶那麼多兵,他們願意嗎?」   「就算我不帶,他們也要清理。我把精銳帶走,大家都省事。剩下的老弱就地解散也釀不出什麼禍事。」   蕭遙逸半是苦笑地說道:「怎麼樣?這次晉國世家大戰,建康人一個都沒傷到,我答應你的做到了吧?」   程宗揚安靜一會兒,抬起頭:「你真打算要干了?」   蕭遙逸沉默片刻,緩緩點頭。   「你那點心思瞞過王丞相和謝太傅?」   「瞞不過。」   蕭遙逸道:「也不用瞞。」   「是嗎?」   蕭遙逸淡淡道:「因為根本沒人信。」   他站起來望著別墅的陳設,慢慢道:「王丞相和謝太傅再聰明也以為我們父子只是想當權臣。借助星月湖的勢力,不過是做為自己的私兵。他們兩位都是博古通今的聰明人,要對付一個野心勃勃的權勢家族有的是辦法。最壞的打算也不過我們父子據地稱王,以他們兩個的權謀,算不得什麼大事。」   程宗揚不得不同意小狐狸的分析。造反這種事別人也許畏之如虎,但能讓王、謝兩位應付不來的只怕還沒有。   「正因為他們是博古通今的聰明人,他們才怎麼也想不到——我們父子要的不是這些。」   程宗揚深深望著他:「你想要什麼?」   蕭遙逸笑了笑。   「我有一個夢想!」   他一手放在胸前,帶著一絲幾乎看不出的憂傷說:「我夢想,世間再沒有壟斷權力的世家豪族。我夢想,丞相的兒子和漁販的兒子不會再有身份的區別;城樓上的士卒與王、謝家族子弟一樣能成為叱吒風雲的將軍;朝堂上的峨冠博帶不再是士族的專屬。我夢想,決定每個人前途的不再是出身的郡望門第,而是每個人的智力和才幹。」   蕭遙逸說這番話時聲音並不高,也不激昂慷慨,但以往的飛揚跳脫全都消失不見,眼中閃動異樣光芒——那是一種可以為理想獻身的光芒。程宗揚從未想過會在這隻小狐狸身上看到。   程宗揚忍不住道:「岳帥都教了你們些什麼?」   蕭遙逸道:「他告訴我們很多。其中一個就是這個上古聖哲的夢想。他說,一個人的成就與地位不應該受出身的束縛。他說應該有一個全新的世界,在那裡賢者得其位!」   蕭遙逸停頓一下,「而愚者受其惠。」   程宗揚可以想像岳鵬舉說這番話的神情,但自己絲毫沒有他那樣的信心。   「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麼對程兄另眼相看了吧?」   蕭遙逸微笑道:「當日在車中,程兄待手下如手足,大有岳帥所說的聖賢之風。嘿嘿,看程兄的神情,對岳帥這番話似乎不陌生啊。」   程宗揚苦笑道:「這個夢想我確實聽過,但我沒有聽過成功的例子。一般來說,你老爸當過官,機會就比別人多好幾倍。如果當過大官就更不得了。」   蕭遙逸微微笑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什麼故事?」   「雞和鵝哪個大?」   「鵝吧。」   「錯了。」   蕭遙逸道:「雞比鵝大。因為雞有漂亮的冠,應該加分,有好看的雞尾更應該加分。」   「干,這算什麼!」   蕭遙逸笑道:「好了,我再問你,天鵝和雞哪個大?」   程宗揚反問道:「你說呢?」   「天鵝大。因為天鵝比雞大得太多,雞再加分也沒天鵝大。你明白了吧?」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似乎有點。」   「世家門閥,就是姓王的雞永遠比天鵝大。」   蕭遙逸道:「我沒想過一次革除所有弊端,但只要給寒門的天鵝一個機會就是好的。姓王的雞可以比鵝大,但不能比天鵝還大。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何至於此!」   程宗揚有些明白他的理念所在。第一個著手打破士族門閥壟斷的,竟然出自正宗高門的蘭陵蕭家,真是莫大諷刺。   程宗揚試探道:「其實你可以去宋國,那邊好像沒什麼門閥。」   蕭遙逸毫不猶豫地搖頭:「我們去宋國只能做為客卿。況且這是我的家。我不希望它無可救藥地爛下去。」   程宗揚不再勸說,問道:「你準備怎麼做?」   「江、寧二州所有官吏盡數罷黜,一律由考試決定。」   「考試?」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你是說科舉吧?」   「不只是科舉。」   蕭遙逸神情認真而嚴肅,「唐、宋兩國科舉只定官,不定吏。比如知州由科舉出身的士人擔任,知州下面的胥吏卻有世襲的、推舉的、派定的,不僅良莠不齊,而且弊端叢生。江、寧二州所有官吏職位都對平民開放,考試內容也不限四書五經、詩詞歌賦。數算、技藝、辯才都在其中。」   蕭遙逸冷冷道:「像謝二那種飯捅入未必能考過我們家蕭五。」   小狐狸這一手如果施出來,得罪的人可真不少。誰能想像讓王子猷、謝萬石那樣的名士去考試呢?如果不考試就沒官做,就動搖世家門閥的地位。   程宗揚打起精神:「說起宋國,你要想清除世襲的官僚,我倒有個辦法。」   「哦?」   程宗揚笑道:「學晴州嘛,晴州人不願意當官。聽說那裡的孩子讀書都只讀商家和法家的書。」   蕭遙逸哂道:「晴州的官兒都是商會指派的,當然不值錢了。學晴州,那叫前門驅狼,後門進虎。商會都是吸血蝙蝠,吸起血來比我們世家還要狠。畢竟我們還要講一點道義,他們的道義全是幌子,眼裡只有利益。我告訴你,你要去晴州開商號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別讓他們連皮帶骨吃了。」   程宗揚點點頭,「我會當心的。」   蕭遙逸從袖中拿出一個奇怪的東西,遞到他手中。   「這是什麼?」   程宗揚舉起來看,那東西長如手指,竟然是一顆古怪的牙齒,齒尖有一個細細的小孔。   「記得我小時候被鬼嚇過吧?這就是那鬼掉下來的牙齒,給你做個念想。」   蕭遙逸說著站起身,張開手臂。   程宗揚戒備地說道:「什麼意思?」   蕭遙逸用力給他一個熊抱,低聲道:「別光記著數錢,記得到寧州找我!還有,別欺負小紫!你要敢欺負她,我跟你沒完!」   程宗揚叫道:「那她要欺負我呢?」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程宗揚狠狠拍了拍他的背,痛得小狐狸齜牙咧嘴,警告道:「不要鋒芒太露了。你要做的事一百年都做不完。急不得。還有!別想拿顆鬼牙來打發我!在江州城給我留塊地,我要最繁華的地段!媽的,王、謝那兩個老狐狸虧我的,你這小狐狸要給我補出來!」   蕭遙逸放開他,意氣風發地說道:「來吧!到時候你會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江州和寧州!」 第四章 廣袤   蕭遙逸走後,程宗揚失去了回到泳池的興趣。他坐在空曠客廳裡,看著夕陽漸漸西沉。身邊一切都沉浸在淺金色的光線,宛如夢幻泡影,在光線中搖曳浮蕩,捉摸不定。   一時間程宗揚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什麼地方。真實還是虛幻,過去還是未來。感覺中,似乎自己一抬頭就能看到窗外熱鬧非凡的馬路和城市密密麻麻的水泥森林。   程宗揚握緊拳頭,傾聽自己心跳的聲音。真實與虛幻之間彷彿只有一層薄薄的界限,只要自己伸出手就能捅入穿。   一個剽悍身影走進客廳,打斷程宗揚的玄想。   吳三桂大步進來,沉聲道:「雲三爺派人遞來請柬,邀公子今晚酉時到雲宅赴宴。」   「唔,也該雲老哥了。」   程宗揚一手拿起茶杯,一手接過請柬翻了翻,忽然道:「長伯,你原來就叫三桂這個名字,還是遇見殤侯之後,那死老頭給你改的?」   吳三桂一頭霧水,茫然道:「我打小就叫這名啊。」   程宗揚嘿嘿笑了兩聲。「陳圓圓你認識嗎?」   「陳圓圓?」   吳三桂擰起眉頭,「哪門派的?」   不愧是吳戰威的同宗本家,反應如出一轍。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低聲道:「我給你一句話:見到一個叫李自成的人,別猶豫,立刻砍了他。」   吳三桂挺起胸膛,凜然道:「是!」   程宗揚好奇地說道:「你不問問為什麼?」   「那還用問?」   吳三桂橫眉瞪眼地叫道:「那姓李的敢找公子麻煩!我老吳殺他兩遍都是少的!」   程宗揚嗆了一口,無奈地說道:「你這麼想也成。」   他起身伸了個懶腰:「雲老哥說的是酉時?唔,還有兩、三個時辰呢!你去忙吧,到時候再來接我!」   「往後你就住在這裡。」   程宗揚道:「這地方僻靜得很,小狐狸再一走,除了我身邊幾個人就沒有人知道這裡還有處別墅。」   卓雲君看著周圍的傢俱,又抬頭看著廳頂巨大的水晶吊燈,半晌道:「這裡的陳設好古怪。」   程宗揚拍了拍沙發,「這是沙發,比坐榻舒服多了。」   他拉起卓雲君微涼的手掌,「來,我們去參觀一下!」   「一樓有六個房間,這裡是客廳,這邊是書房。」   程宗揚推開橡木製成的房門。房間有三丈寬窄,一側放著書桌和木椅,四壁陳列整排到頂的書架,旁邊還有一架帶有滑輪的短梯,可以沿著書架下方的軌道推動。只是架上的書籍已經搬運一空,空蕩蕩一無所有,自己買的那點書即使全拿來,頂多只能佔據十分之一的空間。   卓雲君摸了摸厚實的架身,說道:「這樣整齊的書架倒少見。」   六朝書籍多為線裝,擺放時大都是按套平放;比較珍貴的書籍還會在外面加上一個木匣。書架根據每套書厚薄不同,多數製作成百寶格的形式,很少有這種豎立排放的形式。   「來這邊看看。」   書房旁是一間會客室,一面巨大落地式窗戶佔據一整道牆壁;拉開窗簾,門前草坪便可盡收眼底。會客室的沙發比客廳略小,茶几上放著一隻銅製的碟子,跟煙灰缸一模一樣。但自己到這個世界這麼長時間,還沒有見過煙草。考慮到煙草是明代引進的美洲作物,可能這只煙灰缸是別墅以前的居住者盡力模仿曾有的環境。   房內的陳設大部分都被移走,卓雲君卻對牆角一件物體產生好奇:「這是什麼?」   那是一個帶有架子的木製球形,表面經過處理,顯得很光滑,但僕人在打掃時疏漏這件物體,上面積著一層厚厚灰塵。   球體在架子上傾斜出一個角度,看起來很眼熟。程宗揚心裡一動,伸手拂開灰塵。只見灰塵下繪製各種顏色的曲線,藍色是河流,黃色是山脈,紅色的文字標記著地名。   「地球儀!」   程宗揚叫道。   「地球?」   程宗揚心頭劇烈地跳動起來,他比任何人都深知地圖的重要性。只有從地圖他才能判斷出自己究竟處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自從抵達建康,程宗揚就讓秦檜去書肆購買地圖。但這個時代的地圖是軍事機密,全部由官府繪製收藏,嚴禁外洩,書肆根本買不到。   誰知這裡竟然會有一個地球儀。這個世界的亞洲、非洲、歐洲、美洲……會是什麼樣子?自己所在的建康是不是就是以前的金陵,後世的南京?   程宗揚一邊抹去地球儀上的積塵,一邊興奮地叫道:「咱們居住的大地其實是一個巨大球體!哈哈,你不知道吧!」   卓雲君沉吟一下:「這是地圓說。有些天文志上記載天地混沌如雞子,大地如蛋黃。敝宗也有人從月食推斷出大地圓如球狀,只是沒有其他證據。難道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程宗揚暗道:自己不會穿越到一個碟形世界上吧?他拂開灰塵,心裡的失望頓時溢於言表。這個地球儀的作者剛開始似乎野心勃勃,細緻勾劃出臨安周圍的地形。但越往越外越粗略,連臨安一地都沒畫完就扔到一邊。整個地球儀上繪製的部分不到半個手掌大,其他除了幾條大江大河,都是大片空白。   程宗揚忍不住埋怨道:「姓岳的,你也太懶了吧?就畫了家門口一點啊。」   卓雲君身子一顫,「難道這是武穆王的故居?你和武穆王……」   程宗揚笑著在她臉上摸了一把:「你那個便宜媽媽就是岳帥的親生女兒,算起來你還該叫他一聲外公呢。」   卓雲君臉上時紅時白,最後無言地垂下頭。   「這邊還有一間……」   程宗揚推開門,愣了一會兒,然後道:「干!」   房間裡只放了一張古怪的大桌子,表面覆蓋綠色絲絨,周圍有六個帶網的圓洞,桌上放著幾顆大理石磨製的圓球,上面用硃砂標著一、二、三、四……竟然是一張標準的撞球檯。   「這傢伙還真會玩啊。」   程宗揚說著抬起臉,摸著下巴思索道:「別墅後面那片光長草的山坡不會是高爾夫球場吧?」   卓雲君卻道:「捶丸嗎?我聽過有人叫高爾夫的。」   「你說的不會是岳帥吧?」   卓雲君搖搖頭:「不是,是敝宗一位前輩。」   程宗揚來了興趣:「他是不是跟岳帥認識?」   卓雲君猶豫一下,「似乎是認識的。」   程宗揚笑道:「那就沒錯了。來吧,我們到樓上看看。」   別墅分為三層,第二層是六間套房,雖然結構各異,但都有會客室、臥室和陽台。由於空置多年,裡面沒有多少物品。但看殘留的痕跡,應該都是女子居所。走廊左右兩端各有一道樓梯,上去便是第三層的主臥。   這裡的房間幾乎仍保持十餘年前的狀況。主臥外面的會客室呈圓形,外牆一側向外突出,形成一個弧形陽台。站在陽台上能看到遠處玄武湖澄澈的秋水。程宗揚留意過,外牆岩石雖然打磨得光滑整齊,但接縫問抹的仍是灰漿。看來這位神通廣大的岳帥也不知道怎麼做水泥。   會客室裡擺著圓形沙發,中間的茶几顯得非常低,面積卻極大,真不知道那傢伙喝杯茶為什麼要用一丈多寬的圓茶几。會客室對面有兩間較小的臥室,正中五丈寬的主臥讓程宗揚狠狠開了眼界。   為了支撐臥室寬闊的空間,室內不得不豎起四根石柱。石柱中間擺著一張心形大床,那張床怎麼看都有點太大了,就是並肩睡七、八個人也不嫌擠。床頂懸著一頂紗帳,床上的床罩、被褥、枕頭一應俱全,每一件都是嶄新的,似乎離開的主人隨時都會回來。   程宗揚按了按,然後道:「這是彈簧床。」   程宗揚頑皮心起,一把抱起卓雲君往床上一丟。卓雲君身體彈了一下,接著痛叫一聲趴在床上,一手掩住臀縫,吃痛地皺起眉頭。   程宗揚想了起來,訕笑道:「屁股還在痛啊?」   卓雲君穿著一身白色浴袍,羞痛地點點頭。   「哼哼,痛就對了。誰讓你想砍我呢?」   程宗揚坐在床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大美人兒,趴過來讓我看看。」   卓雲君還在猶豫,程宗揚已經不由分說把她拉起來,讓她趴在自己膝上。「怕什麼?死丫頭和她們兩個在一塊兒,這會兒島上一個外人都沒有。快點兒把衣服脫下來!免得我把你衣服扯碎,往後你在別墅只能穿比基尼了!」   在程宗揚凶巴巴的喝斥下,卓雲君只好拉起浴袍提到腰上,將肥圓雪臀裸露在他面前。   卓雲君豐滿的大屁股又白又翹,那條細小丁字褲陷進臀縫,白滑雪臀彷彿一絲不掛。   程宗揚用手指勾著丁字褲邊緣拉了拉,褲底像條朱紅色絲線般拉長,深深勒入臀縫。卓雲君痛楚地挪動一下身體,拉著浴袍的手指微微顫抖。   「織得挺好嘛。」   程宗揚笑著鬆開丁字褲,「脫掉吧。」   卓雲君忍著羞恥,當著他的面挽住丁字褲邊緣,將那條稱不上衣服的小內褲褪到臀下,然後掰開臀肉,將自己最私密的部位綻露出來。   圓翹美臀在眼前一覽無餘。白膩臀肉間,小巧菊孔腫起一圈,充血的肛肉圓鼓鼓隆起,在程宗揚不懷好意地注視下微微收縮。   剛才被死丫頭暗算,自己還沒爽到就射精,心裡那分憋屈著實不用說了。這會兒離赴宴時間還長,程宗揚滿心奢想抱著幾個美人兒好好爽一把,然後去雲宅赴宴。可小紫那死丫頭卻擺起臭臉不肯,自己好說歹說才把卓美人兒借來,勇鬥三美的大計就此泡湯。   程宗揚手指伸入美婦臀間,指尖插進紅腫的菊孔。   「啊……」   卓雲君痛得低叫一聲。   程宗揚試了試她屁眼兒沒有外傷,氣哼哼道:「你那便宜媽媽真夠壞的,張嘴就要我三十枚銅銖!」   卓雲君吃痛地說道:「媽媽說,女兒是第一次被主人嫖後庭,應該是開苞的價錢……」   「那只該二十銅銖吧?憑什麼亂漲價!」   「媽媽說主人嫖過女兒後庭,還要在前面嫖一次才過癮……」   程宗揚啞口無言,半晌道:「死丫頭!算得真精啊……」   他捏了捏卓雲君的屁股,壞笑道:「卓美人兒,我們先來嫖你的小屁眼兒好不好?」   卓雲君只好點頭,吃力地爬到床上,挺起雪臀。   「真乖啊。」   程宗揚一手支著頭,側身躺在床上,一手撫摸卓雲君光滑白嫩的大屁股,笑道:「換到兩個月前,卓教御怎麼也想不到會有今天吧?」   卓雲君按在床上的雙手握緊,羞愧地垂著頭,一聲不響。   「喂,你那位紫媽媽還打你不打了?」   卓雲君沉默片刻,低聲道:「每天都打的。」   「她還真打啊?」   「紫媽媽說,這是規矩,要讓女兒記住自己是婊子。」   卓雲君顫聲道:「我已經被你嫖過九次,再加這一次就是十次,每一次我都記得。」   「那你就好好記住吧!」   程宗揚翻身抱住她的腰肢,叫道:「卓美人兒!看我的大炮怎麼搞你的小屁眼兒!」   陽具從紅腫的肉孔透穴而入,一直幹到她腸道深處。卓雲君痛叫聲中,程宗揚笑道:「真是個無底洞啊。卓美人兒,你的後庭花可比你前面的小嫩穴要深多了。」   卓雲君痛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下意識地直起腰,免得被他插得太深。   程宗揚看似囂張,其實心裡有數。卓雲君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女孩,比如芸娘和麗娘都是一副嬌花弱柳的樣子,但身為成熟女子,對交合時的粗暴動作忍耐度其實極高。用力點也幹不壞。尤其是芸娘,每次都要被自己干翻才能爽透。何況卓雲君常年修行。無論肉體的承受力還是恢復能力都不在話下。   程宗揚挺起腰,陽具用力干進卓雲君又圓又翹的大白屁股裡,在她豐滿白膩的臀肉間用力挺動。   卓雲君屁眼兒像爆開一樣,陽具每一次插送都帶來火辣辣的痛意。她咬住唇瓣,用柔嫩後庭承受他粗魯的進出,手指死死抓住床罩。隨著臀後重壓,膝下充滿彈性的床墊不停起伏,自己像伏在水面上,被身後男子強壯身體和膝下翻滾的波濤所包圍。   程宗揚懷疑這張床的彈簧是特意加長的,彈性特別強,但稍一用力,擺動幅度就接近半尺。身下的美人兒彷彿一匹光溜溜的大白馬,被自己騎著屁股在床間上下顛動。到後來程宗揚摸到訣竅,每次抱著卓美人兒的屁股猛干幾下,然後鬆開手擺好角度,卓美人兒的大屁股會自動彈起來,用屁眼兒套住自己的陽具一上一下,彷彿主動送上後庭,給自己肛交。   程宗揚一口氣干了半個時辰,自己感覺很爽,卓雲君卻痛得幾乎昏厥,紅腫的嫩肛像一張紅嘟嘟的小嘴,緊緊含住陽具,隨著肉棒進出在臀間不停翻進翻出。她臀肉滑膩之極,光潤臀溝被幹得張開,在程宗揚小腹火熱地摩擦下被幹得發紅。   「卓美人兒,爽不爽?」   程宗揚一邊干一邊擠眼,壞笑道:「剛才在你媽媽面前,麗娘是怎麼說的?你再說一遍。」   卓雲君痛楚地顫聲道:「媽媽問女兒……被人干後庭是什麼感覺……麗娘姐姐替奴婢說……就像一截好粗的屎……剛拉出去,又被人塞進來……搞得屁眼兒又脹又痛……」   「呃……」   卓雲君喉頭哽了一下,含著淚花吃力地說道:「奴婢……腸子都被塞滿了……」   程宗揚大笑著把陽具頂到卓雲君屁眼兒深處,在她直腸內痛痛快快地射精。   卓雲君無力地倒在床上,雪滑臀肉間黏糊糊沾滿液體,紅腫的屁眼兒圓張著,能看到充血的腸壁和腸道內黏稠而濁白的濃精。   與痛楚相伴的還有強烈的便意。肛洞裡似乎還塞著那根熱辣辣的大肉棒,屁眼兒和腸道脹得發痛。   卓雲君一手掩住小腹,強忍臀部的便意。程宗揚卻彷彿看出她的窘迫,懶洋洋笑道:「卓美人兒,是不是想拉大便啊?如果我猜得沒錯,旁邊那間應該就是廁所。」   卓雲君中午只吃了一顆水果,喝了些水,肚子裡沒有多少東西,但這會兒很想上廁所,只好被他扶著去廁所。   程宗揚拉開房門才知道自己猜錯了。那個房間何只是廁所,整個房間全部用白色大理石砌成,面積不比臥室小多少。裡面的大池子與其說浴池,倒不如說是室內游泳池。牆邊有幾張嵌著玻璃鏡的梳妝台,似乎是給曾在這裡住過的女人用的。   廁所在浴室一角,離房間倒很近。裡面不出所料,用的是抽水馬捅入。出乎意料的是馬捅入竟然是玻璃的。雖然色澤有些發綠,與窗戶用的白玻璃相異,但透明度極高。而且馬捅入的位置很高,要上兩層台階。坐在上面想不被看到都不可能。至少卓雲君看著那個馬捅入,臉色不是普通尷尬。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好你個姓岳的!真會玩啊!卓美人兒,坐上去吧!保證比你以前用過的馬捅入舒服!」   卓雲君無言地坐在馬捅入上,她赤裸下體浸在淡綠玻璃中,從外面看來分外白皙。馬捅入弧形的表面宛如一個放大鏡,更將她下體部位放大出來。程宗揚站在下面,能清楚看到她紅腫的屁眼兒收縮著,排出一股白糊糊的濃精。   除了精液,卓雲君沒有拉出更多東西,但她還是坐了很長時間,直到腸道的便意被釋放。   程宗揚留意看著房間的設置。廁所的水管是陶制的,埋在牆內,頂端竹管剛更換過,還是新的。很明顯姓岳的沒有造出水龍頭。無論浴池還是洗手池都是淙淙流動的活水,但他怎麼把水引到樓上,自己就看不出來了。   卓雲君從馬捅入上下來,在池邊撩水洗去臀間污物,將雪滑屁股洗得又白又亮。   接著程宗揚把她推倒在大理石池沿上,從正面又一次佔有她,直到她蜜穴灌滿自己的精液。   雲宅書房內。   「這是大江,這是雲水。」   雲蒼峰在地圖上指點道:「大江東流南折,由合浦郡入南海。雲水南流東折,由晴州入東海。天下富庶之地,大江流經十之三,雲水流經十之七,因此晴州一港富甲天下。」   除了那個不完整的地球儀,這是程宗揚第一次看到六朝地圖。整幅圖卷由四塊羊皮拼接起來,雲水與大江用藍色線條勾勒,彷彿一大一小兩張彎弓,分別由西北流向東南。   雲水北方依次為秦、唐、漢。秦都咸陽依涇水,唐都長安傍渭水,漢京師洛陽濱洛水。南方依次為昭南、晉、宋。晉都建康與宋都臨安自己都不陌生,可昭南的都城卻是自己從未聽說的麟趾城。麒麟之趾,踏而為城,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國度?   雲蒼峰手指在地圖上移動,從西南側的大江畫到雲水:「廣陽渠南連大江,北通雲水,其間二百一十二里。一旦能夠通航,我們雲家的船隊便可經廣陽渠直入雲水,北達秦、唐,東及晴州。」   他沒有留意程宗揚的疑惑,手掌按在地圖上,帶著一絲欣慰歎息道:「我平生最大的願望便是親歷海外十洲五島。昔日先父與大兄曾從晴州出發,乘坐帛氏船隊的船隻遊歷數洲。若廣陽渠開通,老夫便可乘坐自家的船隻直入東海。」   程宗揚還在盯著地圖。自己終於敢肯定這不是地球,至少不是自己熟知的地球。六朝版圖與自己所瞭解的有異有同,圖上不時有熟悉地名躍入眼簾,位置卻似是而非。秦咸陽、漢長安、唐長安,在地圖上分為三處。函谷、虎牢雄關仍在,位置卻在易州。昭南境內的帝丘、昆吾之間夾雜夭鴻、火瀆這樣聞所未聞的地名。而且六朝版圖相加遠比自己想像的要大。   程宗揚發呆一樣盯著地圖。別墅的地球儀連半成品也算不上,雲家這幅地圖是他第一次目睹自己立足的世界,內心的震撼無以復加。   雲蒼峰終於覺察到他的異樣:「小哥,怎麼了?」   「我沒想到天下這麼大……」   程宗揚指尖在羊皮的線條上移動,從建康畫向東南的臨安,沿著曲折海岸線邊緣尋找自己熟悉的島嶼。但那裡已經是地圖邊緣,只有一片窄窄的空白。   「外面呢?」   程宗揚帶著一絲急切道:「地圖外面是什麼?」   雲蒼峰有些尷尬地說道:「我們雲氏的船隊只到過南海一帶,這邊的東海海域是帛氏和瑤氏船隊的天下,外人難知其詳。東海之外的十洲五島傳到建康已經真假參半,方位更是難以確定。」   程宗揚心裡湧起一股衝動,脫口道:「我要去東海!」   雲蒼峰一愕,「小哥寶號尚未開張,為何要去東海?」   他像一隻嗅到燒雞味道的老狐狸,眼睛立刻瞇起來,「小哥為何對東海如此有興趣?」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聽老哥說起海外十洲五島,讓小弟大為好奇,生出尋幽探勝的心思。」   雲蒼峰笑道:「原來程小哥也留意山水。你知道老哥最欽慕的人物嗎?」   程宗揚玩笑道:「不會是趙鹿侯吧?」   雲蒼峰大笑兩聲,說道:「老哥最欽慕的人物是一位古人,徐弘祖。」   程宗揚搖了搖頭,「不熟。」   「小哥可知這地圖是如何繪製的?」   雲蒼峰撫圖歎道:「這幅地圖東西南北各一萬餘裡,即便是商賈,一生也未必能走遍其中兩成。老哥年過五旬,一生大半時間都在路上,所經之地也不過三、四成。雲氏能繪成此圖大半要歸功於徐弘祖徐前輩的筆記。徐前輩一生浪遊山川,足跡遍佈天下,又勤於著述,所留筆記近三百萬言,分為十卷,除六朝以外,尚有北原、西陲、南荒、海外四卷。可惜大多散軼無存。我們雲氏之所以能獨佔南荒商路,正是因為得到徐前輩南荒之行的殘卷。遙想前輩當年風采,雲某每每嚮往不已。」   雲蒼峰的崇拜對像居然是個大旅行家,在這個時代也真夠罕見。程宗揚看了看地圖,果然南荒一帶標注的十分詳細;南海因為有雲氏的船隊出行,也標注過一些地點,除此之外的海面就是一片空白。   白龍江口、熊耳鋪、蛇彝、花苗、白夷、盤江、碧鯪……這位徐弘祖居然連鬼王峒也去過。程宗揚指著一個地點,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琉璃谷。」   雲蒼峰眼中露出回憶的表情,「這是南荒景色最瑰麗的一處。整座山谷盡為琉璃所化,陽光下七彩紛呈,美不勝收。可惜小哥上次南荒之行錯過了。」   程宗揚看著地圖,奇道:「南荒竟然也這麼大?」   「小哥上次行經之地不過是南荒一隅。」   雲蒼峰點著地圖上一個地方,感歎道:「這處神木我已經念了三十年,至今無緣一睹。」   程宗揚笑道:「我聽死老頭吹牛時說過。真有比山還大的樹?」   「南荒流雲溪以南有神木,如萬仞之峰。根節磊磊,競如群山。余沿枝幹行五日有餘,方至其半。雲霞經身而過,觸手可及,而樹巔尤不可望……」   雲蒼峰背誦筆記中的段落,歎道:「神木真假,老夫不敢妄言。但我雲氏商旅多年,經行之處與徐前輩筆記所載考較,迄今未有一誤。」   程宗揚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地圖東海的空白位置上,心頭湧起強烈衝動。雖然自己敢肯定即便能找到那座記憶中的島嶼,上面也沒有自己熟悉的101大樓和7-11便利商店,甚至連地形也可能面目全非,心裡的渴望卻難以抑制。   我要去東海,親眼看到才會死心。   程宗揚用力推開地圖,笑道:「恭喜雲老哥得到鹽業生意。」   雲蒼峰無奈地說道:「以我之意,鹽業只是小事,原不必染指。但棲峰極力鼓動,才不得不在丞相和太傅面前力爭。」   「鹽業那麼豐厚的利潤,雲老哥竟然不在乎?」   雲蒼峰正色道:「正是因為鹽業太易獲利,我才心有忌憚。我雲氏以商賈傳家,歷代先輩胼手胝足,錙銖累積,方有今日。以我之見,最要緊的莫過於廣陽一渠。此渠一旦鑿通,我雲氏便可北上與晴州的帛氏和瑤氏諸商會爭雄。鹽業獲利太易、利潤太厚,反而易令人心生懈怠。謝太傅此著分明是誘餌,我們雲氏卻不得不吞下,實是利字太過誘人。」   雲蒼峰一個商人竟然也有這麼強的憂患意識,程宗揚刮目相看之餘,有點兒不好意思起來。跟他們相比,自己是不是有點太享樂主義了?但說到享樂……   程宗揚哈哈一笑:「會之和長伯也一道來了,不如我們去見見面吧。」   雲蒼峰笑道:「這兩位可是兩次襄助我們雲家的大功臣,今晚大伙可要好好喝上一場!不醉無歸!」 第五章 酒宴   程宗揚滿心打著算盤,到了外面讓秦檜和吳三桂跟雲老哥他們周旋,自己找機會開溜,好去和雲如瑤見面。那丫頭聰明剔透,又是未出閣的妙齡閨秀;嬌嫩柔弱的姿態比起身邊那些女人,別有一番韻致。雖然連手都不能摸,但能說說話就是好的。   可惜從書房出來,迎面便撞上一個佳人。   雲丹琉筆直走到程宗揚面前,也不開口,就那麼抬手抱在胸前,以一種睨視姿態看著他。   這丫頭比自己還高點,身高腿長,背挺腰直,遠處看挺有美感,這會兒鼻尖對著自己額頭,再加上野性十足的挑釁眼神,相當有威懾力。   程宗揚乾笑兩聲,「原來是雲大小姐。哈哈……」   雲丹琉冷冷道:「程少主好悠閒啊。」   程宗揚陪笑道:「托福!托福!」   雲丹琉挺起高聳胸脯,壓低聲音,「你這種無恥小人,若在船上早把你拴上石頭,丟到海裡!」   不用半夜跟小狐狸出去偷雞摸狗,程宗揚又恢復了帶背包的習慣。他摸了摸背包裡那只妖鈴,心裡發出一聲冷笑:媽的,我怎麼無恥了?早知道當時就不幫你提褲子,讓你全脫下來才好呢。   雲蒼峰喝道:「丹琉!」   雲丹琉被長輩一喝,不禁嘟起嘴,偏又沒辦法解釋,只好扭頭離開。   雲蒼峰解釋道:「這丫頭在外面野慣了,不知禮數,小哥別往心裡去。」   「沒事兒。」   程宗揚聳了聳肩,「大小姐的脾氣我都習慣了。」   雲丫頭這麼橫,我也不跟你客氣,坑人誰怕誰啊。程宗揚堆起一臉假笑,關切地說:「大小姐年紀也不小了吧,我說雲老哥,趕緊找個人嫁了,再過兩三年就不好辦了。」   雲蒼峰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可不是嘛……」   程宗揚先是莫名其妙,接著冷不丁打個寒噤。乖乖的,雲老哥不會是看中我了吧?再想想雲蒼峰前幾日的表現,程宗揚越想越不妙。這位老哥哥似乎有意無意為他們兩個創造相處的機會。   雲蒼峰不等程宗揚開口便拉住他的手腕,「走,喝酒!喝酒!」   雲棲峰、林清浦、秦檜、吳三桂都在座,大家心情雖然喜憂參半,但終究得大於失,這會兒拋開心事盡情歡飲,場面很快熱鬧起來。   雲棲峰固然酒量過人,吳三桂也不遑多讓,兩人推杯換盞,說起平生快意之事,彼此撫掌大笑,喝得不亦樂乎。這邊雲蒼峰、秦檜與林清浦是雅飲,幾個都是博聞廣識之輩,雖然沒有雲棲峰、吳三桂那麼豪邁,興致卻不比他們低。   今晚算是雲氏的慶功宴,本來易彪也該與席,但他剛脫離北府兵,這幾日心情鬱鬱。吳戰威看不過去,和小魏一道拉著他到城外作坊找祁遠散心。秦檜談笑間替程宗揚擋了大半的酒。程宗揚喝了幾杯,趁眾人興致高昂,借口尿遁。   一出門,程宗揚便越過圍牆,查看周圍動靜,然後輕手輕腳地朝那座小樓掠去。   閨房內點著一盞紗燈,天氣轉涼,雲如瑤身上狐裘愈發厚密,此時正握筆在燈下寫著什麼。   「咦,你竟然沒睡?」   雲如瑤放下筆,回首淺笑道:「我知道你今晚會來。」   「是嗎?」   程宗揚放下簾子,開玩笑道:「你不會是學了那些占卜妖書,已經得道了吧?」   雲如瑤盈盈起身,笑吟吟道:「是丹琉午間來了。」   說著她斟了杯茶,雙手捧起茶盞,笑道:「這杯是敬你的,大英雄。」   程宗揚有些糊塗了。雲丹琉來見她的小姑姑很正常,但她會說自己好話?不可能啊!   他怔怔接過杯子:「我沒有什麼英雄的事吧?」   雲如瑤微笑道:「丹琉嘴上從來不服人,雖然說的時候還有些氣鼓鼓的,但看得出她對你很服氣呢。」   雲丹瑤對自己服氣?就剛才她挑釁的架式,如果不服該是什麼樣呢?   程宗揚苦笑道:「大小姐好像沒有什麼服氣的吧?」   「怎麼沒有?」   雲如瑤水靈靈的美目瞥了他一眼,含笑道:「蕭公子縱橫深宮,無往不利,湖上酣戰,英武過人。丹琉說,沒想到蘭陵蕭家的紈褲子弟還有這樣的人物。比起他旁邊那位姓程的公子,不啻於天壤之別。」   程宗揚笑容僵在臉上,一時間想死的心都有。   雲丹琉啊雲丹琉,你誇小狐狸用不著拿我當墊腳石吧?怎麼他就是天上的雲彩,我就是溝裡的污泥?看著雲如瑤眼中的笑意,程宗揚覺得茶水幾乎嚥不下去。   如果你知道我其實才是雲丹琉嘴裡的程公子,不知還能不能笑出來。也怪自己,冒充誰不好,非要冒充小狐狸……   程宗揚放下茶盞,不再提這個讓自己難堪的問題。「上次給你帶的書看完了嗎?」   雲如瑤點頭:「我做了一些考訂。關於宋國錢荒一篇。」   「就是你正在寫的嗎?」   程宗揚看了一眼,書上細細寫著蠅頭小楷,字跡娟美秀麗。   雲如瑤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上面都是假的,但書裡關於宋國錢荒的論斷似乎頗可商榷。」   「什麼錢荒?」   「就是朝野無錢可用,以至百貨不通,人情窘迫。可我看書中記載,宋國並不缺錢。比如每年鑄錢數!」   雲如瑤翻到書頁,指著上面一行數字道:「我算了一下,宋國有鑄錢的銅監十七所,鐵監七所,最盛時一年鑄銅錢五百萬貫,鐵錢也有五百萬貫。算下來,宋國歷年鑄錢合計超過兩萬萬貫,加上鐵錢和紙幣,總合不下五萬萬貫。」   這是五千億銅銖的巨額貨幣,而且是實物貨幣,無論如何不能算少。難道銅錢的用量有這麼大?   雲如瑤放下書卷:「我們雲家有銅器坊,兼為朝中鑄造銅銖。每年鑄造的數量我略微知道一些,比如去年一共鑄銅銖三十萬貫,用銅一百八十萬斤。雖然用料比宋國更多,但數量遠不及宋國所鑄。」   程宗揚道:「你們還有銀銖和金銖可以交易,我看數量也不少。」   雲丹琉道:「晉國每年鑄銀銖五千貫,用銀一百萬兩,近三萬斤;金銖每三年一鑄,每次鑄九萬枚,用金三萬一千兩。全部折算為銅銖,每年合計一共八十六萬貫,不及宋國每年鑄錢數量兩成。而書中記載宋國人口只比晉國多兩倍,為何宋國屢屢出現錢荒呢?」   程宗揚已經聽暈,抓了抓腦袋,「書上怎麼說的?」   「書上說,因為錢賤銅貴,有人私熔錢幣為銅器,還有就是富有人家大量屯集銅錢。」   「聽起來很合理啊。」   「熔銅錢為銅器,富人屯集銅錢哪裡都不罕見,書上把這些列為原因似乎並不合適。」   雲如瑤道:「我覺得是宋國的錢法不對,沒有引入金銀為貨幣。」   程宗揚笑道:「也許金銀先被富人屯集完了。」   雲如瑤合掌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那肯定是宋國金銀數量太少,同時流通不足。」   這倒是個大問題。歷史上如果不是歐洲從美洲搶奪銀礦進行交易,白銀早就不夠用了。   程宗揚笑道:「我來又聽你上了一課。」   雲如瑤臉上一紅,「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   她似乎突然想到什麼,蒼白面孔慢慢漲紅,接著連眼圈也紅起來,忽然間轉身進入內室。   程宗揚嚇了一跳,「喂,你怎麼了?」   雲如瑤扣上房門,低聲道:「你先走好不好?」   「如果我說錯話,你可別生氣啊。」   程宗揚不明白自己哪句話說錯,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只好帶著滿肚子疑問先溜回去赴宴。   席間觥籌交錯正喝得熱鬧,只不過比剛才又多了一個人。   雲丹琉似乎也喝了酒,玉頰微微泛紅。看見程宗揚進來,她眼睛頓時一亮,一手拎起一隻酒罈「啪」的放在案上,一臉挑釁地說道:「程少主,敢不敢與我對飲?」   雲棲峰已經醉了八分,與吳三桂差不多摟在一起,這時醉醺醺喝道:「一個女兒家,成何體統!」   剛說完險些栽倒。   雲丹琉應聲道:「不錯!程少主難道連女人都喝不過嗎?」   程宗揚看出來了,這丫頭是成心要削自己面子。   旁邊的秦檜面帶尷尬。自家主公被一個女人挑釁,他如果出頭顯然坐實程宗揚還不如一個女人。雲棲峰已經喝多了,唯一能管住雲丹琉的雲蒼峰這會兒突然對面前一碟黃豆產生莫大興趣,用箸尖挑著豆子,一顆顆吃得認真,似乎沒聽到自己親侄女要跟客人鬥酒。   程宗揚心一橫,抓起酒罈。六朝很少有烈酒,雲家席上用的也是果酒,口感只比啤酒烈一點。自己啤酒八瓶的量,這段時間可能酒量又長了些,難道還怕這丫頭不成?   程宗揚揭開泥封,直接抱起來喝了一口,然後朝雲丹琉狠狠一笑,意思是「死丫頭,你儘管放馬過來」!   雲丹琉抬掌一拍,陶制酒甕齊齊飛起一圈,邊緣像被刀切一樣整齊,露出裡面清澈的酒漿。   第一招自己就落了個灰頭土臉。程宗揚發狠地抱起酒罈狂飲一通,準備在喝酒氣勢上壓倒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   三斤裝的小壇很快見了底,不知道哪個缺德的傢伙立刻送上兩隻五斤裝的酒甕。   程宗揚啤酒能喝八瓶,這酒度數比啤酒高一些,估計自己的量在五斤左右,硬撐一下,六、七斤也不是不可能。但兩甕下來八斤可就要命。   第二甕喝了三分之一,程宗揚停下來用力吐口酒氣。對面的死丫頭從容不迫,用一隻銀製酒觥在壇裡一觥一觥舀著喝,看起來比自己斯文得多,不過那酒喝得一點都不慢。第二甕已經喝了一半,那丫頭仍舊行若無事,連氣都不帶喘的。   程宗揚看了旁邊的秦檜一眼。秦檜頭一低,小聲道:「出海的船隻通常要帶淡水,但淡水不出數日就會變質,因此一般海船都是帶淡酒當作淡水。」   程宗揚眼角霍霍跳了幾下:「你是說她平常是拿酒當水喝的?」   「正是。」   秦檜點了點頭,「公子好自為之。」   「干!」   程宗揚眼冒金星,「你怎麼不早說!」   就是喝水,八斤也夠撐的。那死丫頭看著也不胖,不信她能全喝下去。程宗揚捧起酒罈,拼了老命把第二甕喝到見底,只覺酒水從胃裡一直脹到喉嚨,只要自己一彎腰就會從嘴巴裡流出來。   「叮」的一聲,雲丹琉一手拿起酒罈,倒過來在觥口磕了一下,然後舉觥飲盡;一邊抬眼露出譏諷笑容。   吳三桂和雲棲峰勾肩搭背,再喝就滾到一起;雲蒼峰那碟黃豆看來還能吃半個時辰;秦檜和林清浦都露出無奈苦笑,沒有一個敢站出來別雲大小姐的苗頭。至於雲丹琉,臉還是最初的微微酡紅,看起來再喝一罈也就那樣。程宗揚打個酒嗝,感覺自己像在冰天雪地裡光著身子獨對那死丫頭的偃月長刀,寒意透徹心肺。   雲丹琉放下酒觥,「再來一壇!」   「等等!」   程宗揚站起身,沉聲道:「我去尿一泡!」   程宗揚一邊「嘩嘩」放著水,一邊緊張地思索對策。這會兒自己已經拼了老命,再喝肯定要完蛋,當場出醜是免不了。但如果這麼認輸,以後別想在雲丹琉面前再抬起頭。   怎麼辦?怎麼辦?   程宗揚心裡嘀咕,一手伸進背包在裡面掏摸,看有什麼能應付目前局面的法寶。   一隻冰涼玉瓶是幽冥宗的都盧難旦妖鈴;煙茶水晶做的墨鏡,自己這會兒戴上也沒效果啊;帶孔的牙齒是小狐狸留給自己的禮物;琥珀,裡面有蘇妖婦的血;兩本書,媽的,剛才只顧說話,忘記給雲如瑤了;一串保險套……這是自己手邊最後一點穿越前的物品,自己這會兒帶上也許真會突然酒量大增;一條絲襪……用來上吊倒是個好主意。   程宗揚哀歎一聲。不能力敵,也不能智取,今晚這日子實在是沒法過了。   程宗揚硬著頭皮回到樓上,心裡抱定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主意。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但入目情景頓時使他心花怒放。   眾人雖然都帶著八分酒意,但神情露出幾分肅然,連雲蒼峰也抬頭看著席間一個身影。   席間多了一位不速之客。那女子身長玉立,穿著一襲黑底紅邊的捕快衣物,長褲潔白如雪,腰側掛著一隻銅製腰牌,英姿颯然。因為在室內,她取下頭上竹笠,但臉上仍戴著面紗,彎眉星眸,正是長安六扇門的泉玉姬泉捕頭。   捕快找上門來肯定有事發生。程宗揚雙手合十,大大慶幸一把。不管好事壞事,這場酒自己終於逃掉了。   雲丹琉一邊思索,一邊說道:「我八月十二日返回建康,十四日奉詔入宮,中間沒有離開建康。」   泉玉姬用生硬語調問道:「八月十五日那夜,你在哪裡?」   「宮中。」   雲丹琉毫不猶豫地說道:「當晚宮中鬧鬼,至少一千名禁軍可以為我作證。」   程宗揚低聲道:「怎麼了?」   「泉捕頭來查一樁命案。」   秦檜悄聲道:「據說是六扇門一個臥底的捕快被殺,而且陳屍挑釁,引得六扇門總部大怒。泉捕頭追到建康,又遇到八月十五一起命案,兇手手法類似,懷疑與臥底捕快之死有關。」   「那她來找雲大小姐幹嘛?」   「建康死的是一位名妓,身上值錢東西都被搶走,身邊只有幾顆被捏碎的珍珠。泉捕頭細查之後,發現是雲家剛從海外販來的南海珠,剛售賣不到兩日,才來詢問大小姐。」   「這位捕頭也太不曉事了吧?半夜三更來敲門。」   程宗揚打量一下,雲蒼峰等人臉色都很慎重,沒有絲毫不耐煩,顯然對長安六扇門來人很重視。   程宗揚暗暗踢了秦檜一下,「別傻坐著,這麼好的機會還不走?」   秦檜長身而起,施禮道:「雲三爺、五爺,既然府上有事,我們改日再來打擾。」   說著向雲丹琉笑道:「大小姐豪邁過人,在下欽服不已。可惜今日不巧,與敝主鬥酒不分勝負,他日請大小姐紆尊降貴,到敝宅宴飲,好讓敝主人一盡主人之誼。」   程宗揚帶著一絲遺憾道:「良辰易逝,佳友難逢啊。改天有機會大家再來痛飲一番吧。雲老哥,小弟告辭了。」   雲蒼峰苦笑著擺手。雲丹琉狠狠瞪了他一眼,眼中「懦夫」兩個字就差射出來,程宗揚只當沒看見。   林清浦起身道:「我代主人送程公子吧。」   泉玉姬美目望著雲丹琉,似乎在注視她的一舉一動,但程宗揚感覺到她眼角餘光掃來,一眼把自己看得通透。   程宗揚不敢多留,叫上秦檜和吳三桂,連忙溜之大吉。   林清浦一直送到雲宅門外,然後道:「承蒙公子青眼有加。只是敝宗受雲氏大恩,清浦唯有效命而已。」   程宗揚無言地拍了拍林清浦的肩,對秦檜和吳三桂道:「看到了嗎?忠心耿耿,義氣過人,這才是一等一的好漢呢。」   這兩個死漢奸沒有一點愧色,反而佩服地看著林清浦,目光頗為友善,讓程宗揚覺得自己這一記敲山震虎完全打到空處。他打了個哈哈,說道:「林兄不必客氣,咱們彼此合作,無論林兄在雲氏還是在我這兒,大家交情都一樣!」   林清浦一揖到地,「多謝公子。」   車輪挽挽轉動,在青石板街上不停顛簸。程宗揚靠在墊子上,只覺酒意一陣陣上湧,腦子像封在一隻厚厚的玻璃瓶中,隨著馬車顛簸一下下在腦殼中震盪,撞得耳膜崩崩作響。他呼了口酒氣,有氣無力地對秦檜說道:「受不了了,給我找找,有一種橡膠樹,什麼地方有……」   「橡膠樹?」   秦檜納悶地問道:「公子要做傢俱嗎?」   「不是!」   程宗揚用力擺手,「我要用橡膠樹的樹汁做車輪……」   秦檜和吳三桂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公子,喝醉了吧?」   程宗揚點了點他們兩個,「文盲!」   然後一頭栽倒,睡了過去。   朦朧中,程宗揚只覺有人把自己扶上床榻,然後攤開薄被替自己蓋上。   雲丹琉那個殺千刀的可真能喝啊。自己都快撐死了,她還若無其事;八斤酒呢,她都灌哪兒了?   程宗揚不由自主地嘟囔,旁邊一個悅耳女聲微笑道:「酒有別腸,無關長短。」   聲音聽起頗為耳熟,不知道是自己這兩天上過的哪個美人兒。不過既然在自己床邊,肯定不是外人。程宗揚不客氣地把她摟進懷裡,一手朝她懷中探去。   那具肉體香噴噴的,腰肢豐穠合度。只不過她竟然推了自己一把!雖然力氣不大,但實在是從未有過的怪事。無論卓美人、芸娘、麗娘,還是這些天在宮裡上手的美女,哪個不是主動投懷送抱,被自己一摟就乖乖放軟身段?   程宗揚一陣火大,手臂用力摟得更緊,氣哼哼睜開眼睛。   接著他鬆開手像彈簧一樣跳起來,退得遠遠的,乾笑道:「原……原來是嫂夫人。哈哈,小弟喝醉了。見笑!見笑!」   柳翠煙一手攏著秀髮,一手拉著鬆開的衣襟,將被他扯開的衣鈕一一扣上,神情從容不迫。在她旁邊還有個少女抿嘴直笑。   柳翠煙扣好衣紐,抬起頭不介意地微笑道:「公子酒沉了,且用些茶水吧。」   旁邊的少女奉上茶水。程宗揚認出她是鶯兒,與小魏相好那個。這會兒酒醒了幾分,趕緊接過杯子訕笑道:「多謝、多謝!哎呀,過幾天我也該叫你嫂子了。」   鶯兒不好意思地扭過頭,退到一邊。   茶水裡調了蜂蜜,微微發燙,喝下去整個腸胃都舒服多了。程宗揚這才意識到秦吳二人把自己送到玉雞巷的宅子裡。那兩個傢伙論起上陣群毆、單挑,還是下場施詭計禍害人都算好手,貼身僕役這種活卻不在行。想必是回到內宅請柳翠煙和鶯兒過來照顧自己這個醉鬼,卻差點兒讓自己吃了豆腐。   程宗揚晃了晃發沉的腦袋,左右張望一下,「吳大刀和小魏呢?」   柳翠煙道:「他們和易叔叔一道出去了。」   程宗揚尷尬地說道:「嫂子莫怪,我剛才沒聽出來是你。」   「無妨的。」   柳翠煙微笑道:「公子該找個房裡人了。」   「不好找啊。」   程宗揚歎道:「我現在忙得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   柳翠煙和鶯兒都笑了起來。她們都來自金谷石家,以前就相識,與程宗揚相處這些日子都知道他不同於一般的家主,這會兒也沒有太多忌諱。當下鶯兒笑道:「雁兒妹妹不合公子的意嗎?」   程宗揚連忙擺手:「雁兒是個好姑娘,人長得美貌,性子又和順,我可不想耽誤人家。對了,還有個鸝兒,找到合適的沒有?」   柳翠煙笑道:「那丫頭好像對易叔叔有點意思呢。」   程宗揚笑道:「還真巧!我幫了石胖子一把,倒給兄弟們每人找個媳婦。你們先是姐妹,往後又是妯娌。鸝兒的事明天我問問彪子去,那傢伙這幾天跟霜打過一樣,蔫得不像樣,我看得給他找點事幹了。」   柳翠煙見他酒醒了些,便重新沏了茶,用羹匙取了蜂蜜在茶水中慢慢調著,隨口道:「前些天新搬過來幾個姐妹,說是公子留下的。」   程宗揚一拍額頭。前幾天那死丫頭設的連環計不光搾空蘇妲己手裡的錢財,還得了十二名上等舞姬。這些姑娘大部分都被自己出錢送回家,還有兩個無家可歸的和蘭姑一同留下。自己一連幾日不在家,早把這事忘到腦後。   「她們在這兒還好吧?」   「都好。」   柳翠煙抿嘴笑道:「倒是那位蘭姑姐姐好像看上祁四叔了。」   程宗揚哈哈大笑,「她要失望了。祁老四在南荒已經有個相好的。」   他尋思一下,嘀咕道:「不過她和老四在五原城就認識,說不定有一腿呢。」   柳翠煙與鶯兒相視而笑。   程宗揚道:「喂,有什麼事瞞著我呢?」   鶯兒扭捏片刻,不好意思地說道:「祁四爺整天在作坊辛苦,蘭姑姐姐每天給他煲雞湯送去。今晚說是留在那邊不回來睡了。」   程宗揚啞然失笑,「不是吧?老四好艷福啊。那傢伙不是說要去接人家碧津姑娘來建康成親嗎?」   柳翠煙笑道:「祁四叔如果答應,讓蘭姑姐姐做小也可以啊。」   「一妻一妾?」   程宗揚嘟囔道:「老四那身子骨還不成渣了?」   柳翠煙道:「戰威私下問過,祁四叔不肯,說公子還沒有納妾,他怎麼好先納。不過蘭姑姐姐這時還沒回來,想必已經……」   鶯兒在旁邊忍不住笑起來。   程宗揚坐在床榻上,喝著熱燙茶水舒服地吐口氣:「我就是愛聽這種八卦,比那些爭奪天下的大事舒心多了。」   柳翠煙道:「家長裡短,怎好打擾公子。」   「嫂夫人,這話可不對了,瑣瑣碎碎才是過日子嘛。」   程宗揚盤腿笑嘻嘻道:「有件事本來準備明天說的。前幾天我讓人看了日子,再有三天,九月初六正好是良辰吉日。我讓人給石胖子遞信,人是金谷石家出來的,他怎麼也算半個娘家人,少不得按規矩送兩位嫂嫂出門,辰時三刻接到我們家,就在這裡拜堂。」   他笑嘻嘻道:「兩位嫂嫂看怎麼樣?」   柳翠煙和鶯兒羞喜交加,片刻後都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扭頭就走。   程宗揚在後面叫道:「哎!時辰是秦會之算的!要是不對,你們記得去找他的麻煩,跟我沒關係啊。」   一覺醒來程宗揚只覺神清氣爽。雲家的酒真不錯,一點頭痛的後遺症都沒有。只不過一想起昨晚鬥酒時噩夢般的經歷,自己還有點想吐。   八斤啊,程宗揚充滿惡意地想道:姓雲的丫頭片子會不會喝成水牛肚呢。   一連荒唐好幾天也該收收心幹點正事。程宗揚用苦參擦過牙,叫來秦檜:「備馬!我去作坊看看!」   秦檜笑道:「馬匹已經備好了,不知道公子是先去織坊、銅器坊,還是石灰坊?」   「老四在哪個坊?」   「在石灰坊。」   秦檜道:「銅器坊和織坊都在城內,吳戰威負責河邊土地的清理,兼管旁邊的盛銀織坊。銅器坊進貨出貨都由雲家打理,事情不多,平常由小魏看著。小魏每天還回來一趟,祁遠平時都在石灰坊,住也在那裡,這些天累得臉色越發青了。」   程宗揚笑道:「是不是看到我幹正事很欣慰啊,說這麼多。走吧!」   雲氏的石灰坊在大江對面一處僻靜山谷中,一方面免得鍛燒石灰時的濃煙影響周圍居民,另一方面也便於伐木燒炭和開採石灰石。   程宗揚趕到時,作坊正在燒煉。圓錐形石灰窖上,煙囪都封著,只露出一個小孔冒出濃煙。幾名石灰匠認得秦檜,程宗揚卻是第一次來,在窖旁遠遠看著他們。   程宗揚來時,秦檜已經給他備好一百枚一小串的銅銖。這會兒跳下馬,一人一串遞過去,呵呵笑道:「諸位辛苦!辛苦!」   秦檜在旁道:「這位是咱們家主,盤江程氏的少主,今日來問候諸位。」   幾名工匠這才知道程宗揚的身份,接過賞錢連聲道謝。   說了幾句閒話,程宗揚道:「祁遠呢?」   工匠們道:「祁管家昨晚喝多了,這會兒只怕剛起身,小的過去叫他。」   「不用!」   程宗揚促狹地朝秦檜擠眼,「秦老闆,咱們一起去見見祁管家!」   祁遠在作坊的住處極為簡陋,一扇柴門,上面搭著簾子就算門了,簾子倒挺新,像是剛掛上的。   程宗揚先咳了一聲,不等裡面的人反應過來就踢開柴門,跳進房內,叫道:「好啊!祁老四!你幹的好事!」   一個人影猛地坐起來,祁遠張大嘴巴,看著哈哈大笑的程宗揚。   那間土壞房裡什麼都沒有,祁遠的被裳倒是織錦的,裳下鋪的卻是草蓆,顯然是別人帶來的被褥,他平常就睡草蓆。祁遠光著上身,錦被滑開,露出旁邊一個半裸的婦人,果然是蘭姑。   程宗揚看著祁遠發呆的樣子,不禁捧腹大笑。祁遠酒勁還沒退,倒是旁邊的蘭姑推了他一把,這才連忙扯過衣物。   祁遠晃了晃腦袋,期期艾艾道:「程頭兒,你怎麼來了?」   程宗揚笑咪咪道:「捉姦來了!老四行啊,這麼快就跟蘭姑好上了。說吧,你準備怎麼辦?」   祁遠訕訕地開不了口。蘭姑久在風月場中倒沒有多少羞澀,她在被中披上衣物,起身拂了拂髮絲,坦然道:「是奴婢勾引祁爺的,主子要責罰就責罰奴婢吧。」   程宗揚笑道:「別主子、主子的叫了,咱們不興這個。老四,蘭姑可比你強多了。你那舌頭不是石頭都能說出花兒嗎?這會兒怎麼啞了?」   祁遠青黃面孔透出硃砂色,「我是沒想到,蘭姑……」   「誰問你這個了。」   程宗揚滿意地看著他尷尬的樣子,「我問你準備怎麼對人家。老四,你摸著良心問問,對得起人家煲的雞湯嗎?」   蘭姑似乎想說什麼,又閉上嘴。   祁遠為難地抬起頭,「程頭兒……」   程宗揚道:「喂,蘭姑,咱們也是熟人,我跟你說吧,老四在南荒被人救過命,說好要娶人家的。你要不覺得委屈,給老四做個小怎麼樣?老四,我看你就從了吧。」   「不。」   開口的卻是蘭姑。   程宗揚一怔。蘭姑出身風月,如果當正室只怕她自己都尷尬。像她這樣的出身,年紀又不輕,能做個妾室已經是不錯的歸宿。祁遠是她老相識,身家又不菲,誰知她卻不願意。   蘭姑放緩聲音:「奴婢不是不識抬舉。只是奴婢不慣做房裡人。往日在五原奴婢便與祁四哥相識,這些天見他辛苦,過來給他解解乏,並沒有別的念頭。」   程宗揚半晌才回過神。蘭姑這算什麼?豪放女嗎?   蘭姑飛了個媚眼,笑道:「奴婢是歡場中人,一點紅唇萬人嘗,這樣的日子已經慣了。」   祁遠叫道:「蘭姑!」   蘭姑擁住祁遠的脖頸,當著程宗揚的面在他嘴上親了一口,笑道:「你不用說了,哪日煩悶了便來找我。小妹保你欲仙欲死。」   說著蘭姑站起身,臨走時還在秦檜身上摸了一把,這才放浪地笑著出門。   程宗揚與秦檜大眼瞪小眼,然後扭過頭:「老四,這是怎麼回事?」   祁遠咧了咧嘴:「蘭姑過慣樓裡的日子,本來就沒打算成家。程頭兒,咱們還是說正事吧。」 第六章 隨波   「這些本來是石灰窯。」   祁遠道:「工匠從山裡開出石灰石,放在窯裡,鋪一層木炭,再鋪一層石灰石,堆到七八層然後封窯鍛燒,出來就是石灰。」   窯中燒出的坯料還在散發熱氣,灰撲撲有股嗆人味。   祁遠道:「程頭兒,你說的水泥我問過工匠,誰都沒燒過。我怕石灰窯不夠熱,讓人把窯重新砌了一遍,照瓷窯的溫度來燒。然後按你的吩咐,三份石灰加一份黏土,拌勻再加四成水,入窖燒干就成了這模樣。」   程宗揚道:「這不挺好嗎?你怎麼一臉吃大便的表情呢?」   祁遠苦著臉道:「這東西不好用,還不如燒出來的磚結實。我讓人試過,用它疊出來的東西脆得很,承不住力。」   程宗揚哈哈大笑,「沒錯!就是這麼用的。你讓人把燒好的水泥全部磨碎,磨得越碎越好,然後用箱子裝起來,千萬不能淋水。」   祁遠道:「程頭兒,都磨成胡椒還怎麼用?」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程宗揚道:「老四,你也不用在坊上守著,就讓他們這樣燒,燒好了磨碎,裝箱備用。你還是回城裡,咱們買的那塊地,吳大刀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你去招工人準備開工。」   祁遠聽得一頭霧水,摸著下巴猶豫道:「能行嗎?就這點水泥粉兒,再加上沙子、竹子……」   「你就放心吧,肯定比木頭結實。」   程宗揚笑道:「大不了咱們把跨度減少點,免得你擔心樓頂掉下來。」   見程宗揚說得篤定,祁遠不再多說,自去安排工匠燒窯、磨製、裝箱保存。程宗揚在周圍轉了一圈,等祁遠安排完,三個人一同趕往秦淮河畔的盛銀織坊。   一過橫塘,遠遠便看到大火燒過的那片空地。建康民居都是平常的泥坯房,過火後廢棄物不多。這時堆積的瓦礫已經清除得差不多,吳戰威正和易彪帶人平整土地,看來要不了幾日就可以動工。   程宗揚拉住黑珍珠的韁繩,喊道:「吳大刀!」   盛銀織坊是從蘇妲己手裡騙過來的,此前祁遠已經在蘇妲己手下打理過一段時日。吳戰威在坊裡也沒有多少事情可做,倒是易彪來了之後,兩人整天吹牛論刀,算是找了個伴。   一見著程宗揚,吳戰威跑過來叫道:「程頭兒,你可來了!」   程宗揚笑道:「可算跟彪子在一塊兒了,怎麼樣?這兩天你沒把彪子給煩死吧?」   易彪消瘦不少,臉頰的絡腮鬍子顯得更長,聞言只憨厚地一笑。   吳戰威咧開大嘴:「哪兒能呢!」   說著他一臉興奮地嚷道:「程頭兒,是不是有活要給老吳啊?我跟你說,這些天可把我憋壞了……」   程宗揚止住他:「吳大刀,我不是讓你守著織坊,怎麼溜到工地幹上了?」   吳戰威大倒苦水:「那些都娘兒們的東西,讓我在哪兒,不是寒摻我老吳嗎?程頭兒,你讓我到工地扛包都成啊。彪子,你說是不是?」   「得了吧,讓你看個織坊都不想幹。」   吳戰威道:「織坊裡都是女人,老吳混在裡面算什麼事呢?」   程宗揚笑咪咪道:「我差點忘了,咱們老吳是有媳婦的人了。說不定出來的時候嫂子交代過什麼……」   吳戰威低頭吭哧兩聲,臊眉搭眼地說:「瞧你說的,哪兒能呢……」   「得了吧,瞧你那點德性!」   程宗揚朝他肩上揮了一鞭子,「少廢話!我先去織坊看看。」   盛銀織坊並不大,只有十幾架織機;織坊的工藝水準自己已經領教過,織出的絲襪幾可亂真。這時一進織坊便看到一溜水缸,幾個婦人正用木叉挑著細絲在裡面清洗、理順,再按顏色分開,然後一束束掛起來晾乾。   坊裡十幾架織機同時工作,那些比髮絲還細的霓龍絲在織娘手中像變魔術一樣,一絲絲連結起來,成為雲絲般的片狀,然後按顏色和形狀小心地收放,送到簾幕遮掩的內室。   織坊雖然是吳戰威在管,祁遠卻比他熟悉,說道:「這裡一共十六張織機,每天能織各色絲片三到五匹。」   程宗揚對匹數沒概念,直接問:「一天能織出多少件?」   「絲襪、褻褲、抹胸各二十件左右。」   程宗揚失望地說道:「這麼少?」   說著伸手準備掀開內室簾幕,看看裡面是怎麼裁剪的。   祁遠有些尷尬地攔住他:「程頭兒,不能隨便進去。」   「怎麼了?」   祁遠小聲道:「外面這些是織娘,裡面剪裁、縫紉的都是未嫁人的黃花姑娘,不好讓男人進去。」   程宗揚納悶地問:「怎麼還有這講究?剪裁用有經驗的人不是更好?」   「這是盛銀織坊自己的規矩。」   祁遠低聲解釋道:「裡面的姑娘都是黃媼挑的,手特別嫩,每天歇工都要用牛乳泡過,一點重活都不做,到了年紀就打發出去,免得她們手指把織物磨花。這樣做出的衣物才光鮮。」   程宗揚笑道:「老四行家啊。那咱們就不進去了。」   祁遠在外面叫道:「黃媽媽!黃媽媽!」   簾子掀開,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婆從裡面出來。她白髮猶如銀絲,滿臉都是皺紋,眼睛卻極亮,穿著一身乾乾淨淨的深色衣裳,手裡拿著一片織物,正在翻檢上面的針腳。   祁遠道:「黃媽媽!你看這是誰?」   黃媼向眾人福一福,看著程宗揚:「這位是……」   祁遠笑道:「你天天看著那兩套絲物都快瘋魔了,怎麼正主來了反而不認識?」   黃媼手一抖,把那些織物拋開,急切地問道:「那織物是你的?它們是怎麼做出來的?」   這個可把程宗揚問住。沒等他作聲,黃媼又道:「那些絲物老婆子仔細看過,所用的絲線既不是蠶絲也不是麻絲,不僅細如蛛絲,而且每根都一般粗細,究竟是哪裡來的?」   程宗揚咳了一聲,「就是霓龍絲!」   「掌櫃的不用騙老婆子!」   黃媼道:「這些絲與祁管家帶來的霓龍絲雖然有些相似,實是兩物。」   她匆忙返回內室,接著出來,將兩件織物放在程宗揚面前:「這是坊裡用霓龍絲織出的長襪;這是公子的原物。」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很像嘛,黃媼的手藝真是巧奪天工啊。」   「這是老婆子親手縫的!」   黃媼翻過那條霓龍絲襪,露出襪後一條細細針縫;接著翻開程宗揚的原物,「這件織物全無剪裁的痕跡,絲身首尾相連,竟似天生之物——老婆子織了五十多年的布從沒見過這等織品!究竟是哪裡織出來的?」   她聲音發顫,顯然對這種織物激動萬分。   如果是幾個月前剛來寶境時,程宗揚也許會騙個故事好混吃混喝一番;這會兒只能兩手一攤,老實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做的。」   黃媼難掩失望之色,又問道:「公子是怎麼得來的?」   在商店買的,一點都不便宜,如果不是給紫玫……   程宗揚心頭像被撞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道:「有一天我一覺醒來,包裡就多了這兩件東西。」   旁邊的祁遠、秦檜、吳戰威、易彪都瞪著他,顯然不信他這番鬼話。程宗揚正容道:「真的!」   黃媼怔了一會兒,歎道:「天衣無縫……也許真是天衣吧……」   程宗揚寬慰道:「黃媽媽也不用難過。這兩條絲襪別說建康的織坊,就是整個天下都沒人能織出來。像黃媽媽這樣的手工已經是世間難尋了。」   說著又笑道:「黃媽媽覺得這些款式怎麼樣?」   黃媼笑道:「艷致了些。不過坊裡的女孩兒都愛煞這種長絲襪,寧可拿一年的工錢來換一雙。」   程宗揚笑著問祁遠,「坊裡一年工錢多少?」   祁遠道:「每人每月一貫銅銖,一年十二貫。在建康算是頂高的了。」   每月十枚銀銖確實不低。沉吟間,祁遠朝他擠擠眼,走到一旁,「程頭兒,現在坊裡織出的有一百餘件,公子覺得一件賣多少合適?」   程宗揚道:「這霓龍絲是南荒運回來的,成本可不低。你算算剩下的絲有多少、總共能做多少套。去南荒一趟開銷有多少、織娘和裡面那些小姑娘的工錢、織坊運營費用,全部加起來。」   他摸了摸下巴,「把成本加個十倍應該差不多了吧?」   比起走南荒的九死一生,翻上十倍真不算暴利。祁遠道:「那些絲還剩六成多。只不過這個帳還要算建康多少人能買得起,這個老祁可不在行。」   程宗揚也覺得頭痛。自己身邊真是沒多少人,打架、廝殺還行,現在一下子收了三處作坊,只一個祁遠能用,剩下的吳戰威等人都是趕鴨子上架。祁遠算帳不在行,難道要自己來算嗎?   程宗揚腦中忽然一亮,想起一個人。   「老四,你把帳本都拿來。進了多少絲、出了多少貨,還剩多少絲,包括織裡的人工、經營……」   祁遠不解地看了看他,見程宗揚胸有成竹的樣子,於是答應一聲,過去整理帳本。   「走!」   程宗揚招呼吳戰威和易彪,「咱們看看工地。」   火場清出的空地毗鄰橫塘,堤外便是秦淮河。這是蘇妲己精挑細選的地段,位置果然不錯,既有鬧市的繁華,又鬧中有靜。程宗揚來過幾次,這時看了一會兒,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祁遠抱著一疊帳本過來,裝在黑珍珠鞍旁的掛袋裡。程宗揚叫道:「老四!我打算先把樓建起來,讓大家見識見識咱們商號的實力。」   提到用水泥粉、沙子、竹子建樓,祁遠心裡有些犯嘀咕。這位程頭兒卻沒有半點擔心,興致勃勃地說道:「先挖地基。嗯,挖一丈深吧。一邊挖一邊收沙子和毛竹。我看官府每年都派船在江口清沙,挖出來的沙子堆都沒地方堆,你把那些都收過來。」   嘿嘿,咱們替官府排憂,暫時不向他們要錢。毛竹要四年以上的,都劈成長片,越長越好,每四片紮成一束,紮結實點!」   祁遠硬著頭皮答應道:「是。」   程宗揚回憶著說道:「嗯,還有,竹蔑全部要曬乾,外面最好再上些蠟,免得受潮腐爛。」   吳戰威在旁道:「程頭兒,你真打算這麼干啊?」   祁遠也道:「頭兒,你說的這活兒真沒人做過。我心裡一點底都沒有,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程宗揚道:「砌牆總沒問題吧?我看宮裡的城牆都有五丈多高,那些牆磚也挺結實。」   吳戰威道:「程頭兒,城牆有兩丈來厚呢。咱們這樓要是兩丈多厚的牆,裡面也不用住人了。」   「有水泥就用不了那麼厚。」   程宗揚道:「外牆最多三層磚,內牆兩層。每層磚之間都用水泥黏緊,絕對結實。嗯,最難的是房頂。」   程宗揚走了幾步,估算距離:「大廳最少要十五步,算下來是六丈。牆體建成以後先在頂上造一個大木殼,再用最長最結實的竹篾排成網狀,然後用一份水泥、三份沙子加水攪拌勻,澆到木殼裡面,和竹蔑凝在一起,結成房頂。厚度就按一尺吧。」   幾個人對視一眼,祁遠道:「那要流出來呢?」   程宗揚笑道:「等它曬乾就行。不放心,明天你可以澆一塊,讓老吳拿鐵錘砸幾下試試。」   吳戰威嘟囔道:「一尺厚的石頭我也砸得碎。」   程宗揚笑嘻嘻道:「吳大刀,我跟你打個賭,你要能砸碎,我給嫂子送一整副純金頭面。」   吳戰威大喇喇道:「成!」   「別急啊。你要砸不碎,罰你成親那天背著嫂子在院裡轉三圈。」   祁遠、易彪都哄笑起來,吳戰威嘟囔道:「怎扯到成親了……」   程宗揚壞笑道:「再不成親,說不定娃娃都有了。」   眾人大笑聲中,吳戰威非但不惱,反而摸著頭眉開眼笑,「可不是嘛!」   引得眾人又一通大笑。   「彪子!」   程宗揚叫來易彪,「你去找家瓷器坊,給我下一筆訂單。我要兩尺乘兩尺的正方形瓷磚,鋪地用的,越結實越好!」   眾人又是一愣,哪兒有用瓷器鋪地的?從沒聽說過啊。   易彪老老實實應道:「是!」   又問道:「要多少錢的?」   程宗揚道:「不用怕貴!咱們這座樓要把名頭打出去,要的就是不同凡響的奢侈和華麗。樓名嘛……大伙都想想!」   祁遠道:「頭兒,你把樓建這麼高,不如叫臨風樓。」   吳戰威道:「在樓上喝風有個什麼勁兒?咱們建十幾丈的高樓,站上面心裡那個得意——不如叫得意樓!」   「俗!」   程宗揚扭頭道:「彪子,你說。」   易彪道:「聽說公子要在樓頂建大佛,或者叫佛光樓。」   「不好不好!」   程宗揚連連擺手,「咱們又不是開佛堂的,叫這個名字,客人怎麼好意思在這兒樂呢?」   秦檜道:「賓客盈樓,飛羽流觴,不若叫羽觴樓。」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太雅了點兒。不說別的,那個觴字,咱們金谷石家的石大少爺就未必認識。唉,金錢豹這麼絕的名字卻讓八爪章魚搶了。」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明白這名字絕在哪裡。   程宗揚把起名的事放在一邊,指著橫塘道:「堤邊要建一個碼頭,用長廊跟樓接起來。客人從船上下來就能直接上樓。當初雲老哥說過,十幾丈的高樓,客人未必願意上,我想了想,咱們就做一個電梯!」   「電梯?」   又是一個聞所未聞的名字。   「錯了!錯了!」   程宗揚連忙道:「說順口了。其實是用水車當動力,在河邊樹兩部水車,樓裡每三層做一個木製的小亭子,用水車連接的齒輪帶動鐵鏈,把亭子升起來。客人只要坐在亭子裡,不用走就能升到樓上。」   秦檜第一個反應過來:「公子奇思妙想,在下佩服。」   程宗揚笑道:「會之,我就喜歡你這麼拍馬屁,又快又準!」   秦檜毫無慚色地說道:「公子這主意發前人所未想,在下讚揚之辭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得了吧,你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見我輕鬆兩天,口氣恨鐵不成鋼,就差給我上諫書了。」   眾人都大笑起來。程宗揚擺擺手,「其實建房子是小事,最要緊的是裝修。除了鋪地的瓷磚,還要有牆上的裝飾品、門窗玻璃,對了,還有水管!我看陶制的就挺好。水車汲上來的水也不用浪費,直接送進水管。唉,最麻煩的是燈光!怎麼照明呢……」   祁遠和秦檜都是心思靈動之輩,這會兒也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只能在一旁聽著。程宗揚自己也說得頭大起來。「這樣吧,大家先幹著,裡面的裝飾我仔細想想,列個單子出來。」   祁遠提醒道:「程頭兒,這樓建下來,花費只怕不少。」   程宗揚拍了拍那堆帳本,笑咪咪道:「這筆帳等我回去再仔細算。下面該哪個了?哦,銅器坊!」   眾人上馬欲行,忽然吳三桂打馬沿橫塘奔來,叫道:「公子原來在這裡!家裡有急事!請公子速回!」   眾人都是一怔,什麼急事讓吳三桂這樣著急?   幾片梧桐落葉在庭院中隨風翻滾,書房內,一個鬚髮斑白的老者正坐在椅中,拿著一冊書卷慢慢翻看。   程宗揚急步進來,遠遠抱拳道:「原來是丞相大人!相爺身份貴重,怎麼親自到我這麼個草民家裡來了?」   王茂弘放下書卷,淡淡道:「民為貴嘛。」   程宗揚一疊聲道:「會之!看茶!」   王茂弘擺了擺手,「免了吧。」   他起來捶了捶腰身,咳嗽道:「我年紀大了,這胡床怎麼也坐不慣。」   王茂弘說的胡床就是一般的椅子。程宗揚早就受夠跪坐的苦頭,但建康人用的大都是坐榻,如果不跪坐就只能用箕坐的方式;沒人看到也就罷了,如果是當著別人的面,這種粗俗坐姿簡直跟罵人差不多。因此程宗揚一到建康就把家裡的坐榻都換成椅子,免得在自己家裡受罪。   這會兒程宗揚對這個糟老頭半點輕視心思都沒有,恭恭敬敬道:「丞相大人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我一個糊塗老頭子,能有什麼指教的。」   王茂弘道:「看不出你也是個好讀書的,書房倒不是擺擺樣子。」   程宗揚瞧了一眼,老頭拿的是本《四民月令》這是本農書。自己想看有什麼食物是自己這個穿越者可以「發明」出來的,但翻了幾頁就沒興趣。沒想到一向崇尚玄談的晉國士族竟也有人對此有興趣。   「閒得無聊才翻翻。」   程宗揚笑道:「有謝萬石那樣的大才子,做學問我是不想了。」   「謝二自有其好處。」   隔了一會兒,王茂弘慢吞吞道:「你心裡多半在說我昏贖吧?」   程宗揚幾乎賭咒發誓:「沒有!真的一點都沒有!我對相爺實實在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王茂弘撫膝歎道:「這是說我對王家庇護太過了。」   程宗揚啞口無言。自己沒往這方面想,不過說佩服,總不能說佩服他老人家大公無私吧。這老頭心思敏捷,自己只怕連一成也趕不上。   「難道讓我盡誅駙馬三族,無分長幼一律斬首,把琅玡王家連根拔起才對嗎?若果如此,旁人說我昏聵,便昏聵吧。」   王茂弘歎道:「晉國世族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一族敗亡雖是小事,禍亂百姓卻是大事。蕭侯父子雄心勃勃,行事未免急切。雖然蕭侯在軍中威望素著,但若沒有我琅玡王家,只憑蕭侯未必能彈壓下其餘世家。到時一旦輕啟戰端,免不了兵連禍結,了無寧日。」   程宗揚忍不住道:「蕭侯也不一定就想打仗。」   「說的不錯。」   王茂弘點頭道:「蕭侯是有分寸的人,要不然在湖上也不會退讓。」   程宗揚笑道:「我怎麼聽說那天是相爺放了蕭侯一馬?」   王茂弘訝道:「還有這等傳聞?」   程宗揚索性道:「我還聽說,相爺和謝太傅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所以蕭侯才不敢輕舉妄動。」   王茂弘歎道:「傳聞未免失實。蕭侯是晉國第一猛將,勇武無雙,老朽卻是手無縛雞之力。琅玡王氏,何時以勇武知名過?」   程宗揚暗想:手裡模著錢袋還說自己不是賊。說你不會武功,蕭侯第一個不相信啊。   「不是有駙馬爺嗎?」   王茂弘神情慘淡:「王駙馬這些年深居簡出,誰知會與妖人為伍。如今落敗身死實是咎由自取。」   這老狐狸還真是穩如泰山,擺出一副金剛不壞玻璃球的態度,滑不溜手。程宗揚索性笑道:「難道當日朝中重臣齊聚玄武湖,不是相爺的主意?」   王茂弘滿意地舒口氣:「好膽量,竟然問及此事。」   他在室內走動幾步,慢慢道:「此事疑惑者頗多,都以為老夫與王駙馬有所勾結,無一人敢面詰老夫。不錯,當日邀集群臣是我和太傅的意思。王駙馬與蕭侯各自擁兵,都以為穩操勝券,勢成水火;謝家的小兒子那時還在途中,若雙方在城中激戰,免不了生靈塗炭。我與太傅商議,此戰既然難免,不若以我等為質,讓雙方鏖戰湖上,庶幾可以少些罪衍。」   程宗揚道:「相爺算無遺策,難道不怕王駙馬劫持群臣?」   王茂弘反問道:「蕭侯會就範嗎?」   程宗揚愣了一下。蕭侯怎麼會就範?如果王處仲凶性大發,一口氣把那幫大臣都幹掉,他恐怕笑還來不及呢。   「我做丞相已經有三十年了。」   王茂弘低歎道:「王與馬,共天下。當日先帝繼位曾邀我同座,共受群臣朝拜。晉國這天下我如果想拿,也不用等王駙馬發難。」   王茂弘這麼坦白,自己也不好說什麼。不過他說的也是實情,晉國世家只怕最弱的反而是司馬氏。王茂弘真想篡位,三十年裡有的是機會。   王茂弘道:「蕭侯不滿世家盤據朝政,卻不知晉國偏安一隅,如果沒了這些世家,只會人心散亂,難以收拾。」   「相爺既然知道這些,怎麼不想辦法改變呢?」   「我已經做了三十年。」   王茂弘道:「所以我這次才給了蕭侯兩個州。我們老了,年輕人想做事就讓他們做做看吧。」   程宗揚暗道:小狐狸道行還是淺了點,他那點兒心思,王老頭清楚得很呢。   「如今內亂平定。作亂者已經梟首,蕭侯晉位大將軍,陛下雖然略受驚嚇,卻無性命之憂。」   王茂弘道:「陛下現在也有幾個皇子,待陛下百年之後便由太后指定新帝。此番至少能保晉國二十年太平。能讓晉國百姓休養五十年,茂弘已經做了自己能做之事。五十年以外,非吾所能知。」   王茂弘說著,慢慢走下台階。程宗揚連忙扶住他,一邊走,一邊思索他的話,一不小心險些撞上廊柱。   王茂弘道:「在想什麼?」   「我開始在想,丞相深謀遠慮,才識超凡,為什麼不和謝太傅一道定下一套更公平的制度呢?」   「哦?」   「不過我又想,如果真能讓百姓休養五十年,恐怕比什麼寫在紙上的制度都好吧。」   「你知道這點就好。」   王茂弘道:「謝二常好論德才之辯,卻不知德望只是一節。德行高潔之人未必有治國之才,宋襄公前車之鑒猶在,豈可不慎?像你這樣好色無行,倒不見得於國有害。」   程宗揚尷尬地說道:「我其實……」   王茂弘淡淡道:「陛下身體不豫,人心惶惶,能有人安定人心未必就是壞事。」   「相爺,你也太直白了吧?」   程宗揚苦笑道:「我怎麼感覺你有點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呢?」   王茂弘道:「到我這年紀,你便知道說空話輕鬆,做實事著實不易。想法雖好,做出來未必盡如人意。」   王茂弘長歎一聲,「我年紀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無為而治乃是休養的不二法門……你明白了?」   能明白才見鬼。程宗揚道:「我還以為相爺是來規勸我……坦白點說,相爺別見怪!相爺好像不怎麼把忠義放在心上啊。」   「你說我不是忠臣?」   程宗揚老老實實道:「說實話,我覺得不管忠的奸的,老百姓不受苦就行。不過大人身為丞相,又輔佐幾代晉帝,我總想相爺會不會對我說一通忠君愛國的大道理。」   「昔日先帝曾問司馬氏何以立國,吾細陳高祖創業始末,先帝以面覆床,愧日:若如公言,晉祚復安得長遠?」   王茂弘道:「你該知道晉國為何只講孝道,從不提忠義二字了吧。」   程宗揚明白過來。司馬氏欺負人家孤兒寡母得到天下,下手又狠辣,難怪子孫自己都底氣不足,不好意思提忠義。換過來想想,宮裡這點事,王茂弘一方面根本不把它當成事,另一方面恐怕早就見怪不怪。對他來說,只要晉國能夠太平,誰坐上這個帝位都無關緊要。   一直走下台階,程宗揚才想到,「相爺,你不會就這麼走吧?」   「哦?」   王茂弘回過頭。   程宗揚道:「相爺日理萬機,突然大駕光臨,不會是為了說幾句閒話吧?」   王茂弘以手加額,像被他提醒一樣頻頻點頭:「老了,老了……正事都忘了交代。」   程宗揚小心道:「相爺,有什麼事要我辦的?」   王茂弘沒有提什麼事,反而問道:「你可聽說過嫪毒此人?」   「嫪毒?聽說過,是秦始……秦國人對吧?」   王茂弘滿意地點點頭:「見聞很廣博啊。那麼你對此人有何看法?」   程宗揚心念電轉,老傢伙這是什麼意思?嫪毒跟秦始皇的娘勾勾搭搭、不乾不淨,他是想拿嫪毒來諷刺我?裝糊塗,我也會啊。   程宗揚「刷」的伸出大拇指:「嫪毒!了不起的大英雄啊!聽說他陽物能舉起車輪,堪稱世間第一偉男子!實為我輩楷模!」   王茂弘像被天雷劈了一記,身體一晃,臉色頓時垮下來。程宗揚一手扶住他,笑咪咪道:「莫非丞相大人對嫪毒這位前輩也有興趣?哈哈,大家還真是臭味相投啊。」   王茂弘勉強打起精神,無力地搖搖手:「不是這個。嫪毒穢亂秦宮,與太后生有兩子。後來秦帝親政,用蒸籠將其二子蒸殺。唉,秦帝終究是殘苛了些,梟首即可,何以非刑論死……」   王茂弘拍了拍他的手臂,語重心長地說道:「年輕人,留心啊。」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王老頭提醒自己不要搞大別人的肚子。如果別人也就罷了,芸娘她們身份不同,萬一再生個一男半女可是晉國朝野的一大醜聞。如果王老頭也用上蒸籠……程宗揚打了個突,那是我兒子啊!   程宗揚半晌才道:「相爺專程來,原來是說這個?」   王茂弘無奈地拍拍他的背,歎道:「此事關乎國體,法不傳六耳,少不得老夫親自跑一趟。年輕人,該節制還是節制一些,慎之、慎之啊……」   程宗揚黑著臉送王茂弘出門。玉雞巷雖然偏僻,但丞相親至,早有間人在遠處圍觀。王茂弘也不迴避,在門前拉著程宗揚的手諄諄交談幾句,才上了自己的青蓋牛車緩緩駛去,給足程宗揚面子。   果然,王茂弘一離開就有人來找門口的護衛攀談,打聽這位程少主怎麼跟當朝丞相拉上關係。   程宗揚無心理會,吩咐秦檜打發閒人,自己回書房。一邊走一邊想王茂弘剛才一番話。說到這步田地,看來這位丞相大人是準備把稀泥和到底,大家得過且過,就這麼湊合吧。管你上邊鬧成什麼樣,只要不波及黎民,隨你們鬧騰。這算是尸位素餐,還是真正的名士轄達呢?   拋開這些自己不想管也管不了的事,未來的日子似乎很舒心啊。晉國的內亂在幾乎不為人知的情況下戡平,把一場風波的危害減到最小。   黑魔海有蕭遙逸那邊星月湖的兄弟頂著,幾個作坊的工作都有條不紊地順利進行,既無內憂也無外患,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似乎可以愜意地過段時間。趁著天氣還沒有轉冷,在別墅娛樂身心似乎是個好主意。至於王茂弘說的節制……嘿嘿,王老頭不知道有種東西叫保險套吧?問題是數量不太多了……   程宗揚正在琢磨,一抬頭,看到秦檜那張滿面正氣的臉,忍不住叫道:「我干!我只是想想,你又給我苦諫?」   秦檜笑道:「會之豈是那種煞風景之人?在下過來只是想問公子,準備去湖上散心還是在宅中休息?要不要我去喚卓奴來伺候?」   程宗揚訝道:「你怎麼這麼貼心了?」   「為主公分憂,是屬下職分所在。公子血氣方剛,有所調劑也未嘗不可。」   程宗揚點頭道:「挺齷齪的事讓你這麼一說就光明正大,簡直可以裱起來掛到外面。說你有奸臣的天分,沒冤枉你吧?你說你一個奸臣,整天扮什麼忠義呢?」   秦檜正容道:「夫泛駕之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程宗揚沉著地點點頭,然後說:「什麼意思?」   「這是漢武帝求賢詔。蓋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夫泛駕之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秦檜道:「臣子如何,只在君主駕御之道。秦某遇明主以忠義待之,若昏庸嫉惡之主,以奸術自保也不在話下。」   程宗揚琢磨一會兒,恍然道:「好你個秦檜!也太奸了吧?怎麼把責任都推我這兒了?」   秦檜笑著一躬身,「屬下不敢。」   程宗揚無奈地說道:「算了,我就在這兒待著吧,明天再去湖上。對了,你把那些帳本給我拿來。還有!上次跟你說的橡膠樹,趕緊給我找!」   秦檜道:「公子還要用樹汁做車輪?」   「不是!」   程宗揚道:「我要作保險套!」   秦檜露出怪異表情,最後還是忍住沒問,一躬身,朗聲道:「是!」   翻開帳本,程宗揚頭就大了。織坊帳本紙張質地平常,發黃的紙頁上打成線格,一筆筆記著各色絲線的粗細、數量;每張織機用絲多少,出織物幾匹,各人的工錢、茶水費用……   程宗揚把帳本放在一邊,在書架上找了幾本書收到一處。祁遠說起算帳,他就想起雲如瑤。那丫頭對數目極有心得,幾萬的數字都能隨口道出,偏生又整天在樓上足不出戶,寂寞得簡直和坐牢差不多,不如找她幫忙。   另一方面,自己也挺喜歡跟雲如瑤說話。以前每次見她都是半途溜出來,沒多少時間,不如趁夜間專程去一趟,能多說幾句。只不過上次見面,她突然關門的舉動有些古怪,不知道怎麼回事。   自從那日從蘇妲己手下死裡逃生,程宗揚信心大漲。深宮內院自己都獨自去了,雲老哥家裡更不在話下。即使被抓到,自己什麼都沒做,應該也沒事吧。   忽然,一隻毛絨絨的雪球竄進來,魚雷一樣衝到自己椅下,飛快地蜷起身縮成一團。   程宗揚勾下頭:「喂,小賤狗,跑這兒幹嘛?」   小獅子狗白了他一眼,往椅下藏得更深。接著外面傳來一個嬌嫩聲音:「雪雪,不要藏了,你跑不掉的……」   程宗揚抬起頭,沒好氣地說:「死丫頭!搞什麼呢?捉迷藏嗎?」   小紫穿著一襲淡紫色衫子,一手扶著門框,俏生生依在門口,笑盈盈道:「程頭兒,你怎麼沒去找你那對婆媳粉頭呢?」   程宗揚板著臉道:「你把她們怎麼了?」   「當然是送回去了。」   小紫笑咪咪道:「那個麗娘姐姐好乖呢,已經認我做乾娘。還有那個叫芸娘的,真好玩。」   程宗揚冷笑道:「她們中了死太監的毒,過幾天毒性解了,看不咬死你!」   小紫笑道:「程頭兒別忘了,死太監死之前把什麼都告訴我了。」   湖上一戰,古冥隱傷而未死。當時蕭遙逸受傷又與王、謝劍拔弩張,無暇他顧,秦檜和吳三桂輕鬆把人帶回來。說起來他們兩個和小紫底細都是殤侯一支,出自黑魔海毒宗,對巫宗這位同仁沒有什麼好客氣。自己也不知道他們做了些什麼,反正死太監挺了兩天才氣絕,小紫從他嘴裡得到多少東西,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咦,你在看書啊?」   小紫好奇地眨眨眼。   「別亂動。」   程宗揚拿過背包,把帳本和挑出的幾本書都塞起來,一邊踢開椅子,「呶,你的小賤狗在這兒呢。」   小紫笑逐顏開,一手抓住小狗的後頸把它拎起來,抱在懷裡。雪雪哭喪著臉,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程宗揚看得納悶:「你們幹嘛呢?」   小紫把臉貼在小狗雪白絨毛上,柔聲道:「雪雪最乖了,一點都不怕痛,聽話啊,人家只要雪雪一點血就夠了。」   「哼哼,我看你能搞出什麼東西!」   程宗揚看著雪雪,又補了一句,「最好把這小賤狗弄死得了。」   雪雪憤怒地瞪著他,委屈地鑽到女主人懷中。 第七章 夜訪   程宗揚從牆頭翻下,輕輕落在小院中。雖然沒有小狐狸輕捷無聲,但比落葉的聲音大不了多少,足可自得。這會兒已經是點燈時分,樓上的軒窗透出一絲燈光,牆角幾竿修竹在粉牆上留下淡淡影子。   程宗揚對院子已經熟門熟路,知道僕婦、丫環除了白天到院中打掃,入夜只有雲如瑤一人,不怕有人撞見。程宗揚屈指在樓旁瓷瓶上一彈,清越的瓷響裊裊傳開,給樓裡的人提醒,然後拾階而上。   雲如瑤坐在樓梯高處,手邊放著一盞紗燈,白皙如玉的面孔掩藏在厚厚狐裘間,眼睛像星光一樣璀璨。   她嫣然一笑,像一朵花在夜色間柔柔開放:「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程宗揚露出一個大大笑臉。「猜錯了。雲老哥沒請客,我也可以來嘛。」   「我聽說你準備要離開建康。」   雲如瑤微笑道:「原來是傳話的人錯了。」   這丫頭不會打聽蕭遙逸的去向吧?現在誤會已深,解釋起來太麻煩。倒是小狐狸滾蛋正好,免得自己穿幫。   程宗揚笑道:「那是瞞別人的。你在這裡,我怎麼捨得走呢?」   他只是開句玩笑,雲如瑤卻紅了臉,低頭起身,一言不發地回到內室,然後關上房門。   程宗揚有點後悔。這幾天跟那些女子調笑慣了,一見得漂亮女人就口花花,隨口說出來。人家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跟麗娘她們不一樣。   程宗揚小心敲了敲門:「別生氣啊。我只是隨口一說,不是成心的……你若不原諒我,我只好從樓上跳下去了!」   門裡沒一點動靜,也不知道雲如瑤聽到沒有。   程宗揚貼在門縫上說道:「喂,我真跳了啊!」   過了一會兒,程宗揚一聲慘叫:「哎喲……」   房門吱啞一聲打開,粉臉脹紅的雲如瑤迎面看到程宗揚嘻皮笑臉的樣子,她啐了一口扭頭回房,這一次倒沒關上門。   程宗揚閃身擠進房門,陪著小心道:「你別生氣啊。你若還生氣,我只好再跳一遍給你看了。」   雲如瑤背對他沒有作聲。   程宗揚想起上次見她的異樣,有些不放心:「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雲如瑤沉默一會兒:「公子是蕭府的小侯爺,如瑤只是商人家的女兒,請小侯爺自重。」   程宗揚愣了一下,接著反應過來。小狐狸啊小狐狸,你在建康城的名聲不是太好。瞧瞧人家這戒心,你以前得幹過多少缺德事啊?   「喂,咱們又不是第一次見面。你覺得我有那麼壞嗎?當然,頭次見面是我不對,澆壞了你的小人。我後來不是幫你重新擺好了嗎?而且每個我都洗過,真的!」   雲如瑤低頭道:「我是說,如瑤是商人家女兒,與小侯爺身份懸殊……」   程宗揚明白過來。這丫頭是對自己假冒的身份有了心結。這也難怪,晉國士族與寒門之間的界限深如鴻溝,聽說有位門第不怎麼高的士族把女兒嫁給商人,結果被人一通好罵,連賣女求財的話都出來了,最後混不下去,只能灰頭土臉地辭官不幹。雲家如果不是有個當官的雲棲峰,就算再有錢,蕭遙逸、張少煌等人也未必會登雲家的門。   比起自己所在的時代,不知道這該說是商人的不幸,還是士族的驕傲?   「商人家怎麼了?」   程宗揚道:「商人也沒有什麼不體面的吧!」   雲如瑤咬了咬唇:「工商之民,邦之蠹也。」   程宗揚等了一會兒,小心問:「什麼意思?」   雲如瑤有些訝異這位世家公子竟沒聽說過,仍是解釋道:「這是《韓非子·五蠹》一篇,說商人是邦國的害蟲之!」   程宗揚隱約想起來以前似乎看過一眼,什麼文以儒亂法,俠以武犯禁,加上門客、說客、商人,一共是五蠹。   「韓非那個不算數。王丞相還說了,國有三寶,大農、大工、大商。嘿,不信你問問雲老哥,他那會兒也在場。」   雲如瑤訝道:「王丞相讀六韜嗎?」   天知道這是哪本書裡的。程宗揚乾笑兩聲,「管他呢。實話跟你說,我其實也經商的。」   雲如瑤訝然舉目。   「不信?」   程宗揚拉開背包,拿出一疊帳本、「我這次來就是請你幫忙的。不是我偷懶,實在是不專業,想來想去只有你能幫我了。你放心,肯定不會讓你白忙;這些書,還有這釵子……」   程宗揚掏出帶來的書籍,還有一枝充滿南荒風情的攢珠髮簪,笑嘻嘻道:「都是給你的。」   雲如瑤接過來,好奇地看著那枝尾部攢成大象形狀的珠簪:「這是簪子,不是髮釵。」   程宗揚抓了抓頭:「有區別嗎?」   「釵是雙股,簪是單股。」   雲如瑤看著帳本,「你真的經商嗎?」   「那當然。好幾本帳呢!」   程宗揚長歎道:「這東西看得我死去活來,痛不欲生。」   雲如瑤被他逗得笑起來,接過帳本翻了一下,「是織坊生意?」   程宗揚道:「剛開張,所以來找你幫忙。」   雲如瑤一目十行地翻看帳本,不多時便看完一冊,然後又拿起一冊,過了一會兒道:「你織的東西好古怪。」   「也沒什麼古怪啦,就是些衣服、襪子。」   程宗揚拍了拍背包,笑道:「我帶了樣品,一會兒給你。」   不到一刻鐘,雲如瑤便看完四冊帳本。她合起帳本:「前面三冊都是以前的。因為棉絲漲價,原主人一年下來虧空五百來貫,難怪做不下去。」   五百貫折五千銀銖,不是個小數目,程宗揚道:「怎麼虧空這麼多?」   「尋常織坊都是織造,織出絲綢、布匹販賣。這家盛銀織坊不只織造,還有剪裁成衣,人手比尋常織坊多了許多,工錢又高出許多。遇到年景不好,免不了要賠錢。」   這就是貪大求全的惡果。但如果盛銀織坊不帶剪裁,那妖婦未必會買。程宗揚道:「我接手有一個多月,現在虧空有多少?你折成銀銖吧。」   雲如瑤應口道:「一共是二千一百七十八銀銖。」   程宗揚嚇了一跳:「有這麼多嗎?我才接一個多月,怎麼快趕上人家半年的虧空了?」   「原主人雖然賠錢,還有賣出貨物的進項貼補,你這裡一筆收入都沒有。」   雲如瑤沒有再翻帳冊,隨口列出數字:「織坊有織工三十二人,每人每月八個銀銖;裁工十二人,每人每月十個銀銖;雜役十四人,每人每月五個銀銖。加上坊裡幾位主管,一個月下來,工錢一共是五百六十六銀銖。織機修護、房屋粉刷,茶水炭火,還有牛乳,一共用去二百一十二銀銖。最要緊的是上月購買織物的貨款,帳上還有一千四百銀銖的欠債。」   程宗揚叫道:「上月買什麼織物了?」   雲如瑤翻開帳本,指著上面的帳目道:「上月初購買一批衣物,都是上好的綾羅綢緞,看價格頗為貴重。」   程宗揚黑著臉看著那筆帳,這會兒他八成已經猜到,那是蘇妖婦為了醉月樓開張,給樓裡姑娘們購置衣物都列在織坊帳內,結果現在落在自己頭上。   「有幾樁奇怪的事。一個是上月進了批絲料卻沒有購置的款項,不知道是不是記錯了;其次是改動織機,把以往的織料全停了,都在織這些霓龍絲,卻沒有售賣;第三是織出的成品數量少了許多,用料反而是襪子最多。」   程宗揚心知肚明。蘇妲己接手後,織坊全力趕製霓龍絲,為了紡織那些比繭絲還細的絲料,肯定要改進織機。至於織出的情趣內衣,內褲用料最少,其次是胸罩,絲襪用料最多。雲如瑤只從帳上分析,當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雲如瑤抬起眼:「一雙襪子用一尺布就夠了,什麼襪子要將近七尺的布?」   「就是這個。」   程宗揚從背包裡拿出一個紙袋,「這是給你的。」   雲如瑤打開紙袋,不由一愕,「這麼細的絲……是上面寫的霓龍絲嗎?」   「怎麼樣?」   程宗揚得意地說道:「漂亮吧?」   「好長呢。」   雲如瑤拿出襪子看了看,不解地說道:「這麼薄的絲,只能做窗紗的,怎麼能穿呢?」   「你試試就知道了。」   程宗揚笑道:「這可是號稱女人第二層皮膚呢。愛美的寧肯不吃飯也要買一雙來穿。」   雲如瑤將信將疑:「男人為什麼不穿呢?」   「這個……」   男人只有變態才穿吧。   這事兒解釋起來太麻煩,程宗揚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沒想到你算的這麼快。」   說著他把那堆書遞給雲如瑤,笑道:「這些書是給你的,你先看,我把你說的都記下來。」   雲如瑤不在意地放下紙袋。程宗揚要了張紙,記下雲如瑤算出的結果。毛筆自己一直用不慣,但沒有別的筆可用,只好趕鴨子上架;字雖然沒錯,但寫得歪歪扭扭,有些不堪入目。   雲如瑤起初覺得有些好笑,等他寫到紙上卻露出訝色:「你用的是阿拉伯數字嗎?」   程宗揚停下筆,「你怎麼知道?」   「聽說這種數字是從天竺傳來的。因為記數方便,商人們私下使用,不知為何叫阿拉伯數字,平常很少有人用的。」   程宗揚笑道:「現在你相信我真的經過商吧。」   雲如瑤算出的帳目精確到個位,自己直接抄下來就行,不用費半點腦子。程宗揚暗自慶幸自己請的幫手夠水準,等他抄完,雲如瑤正坐在旁邊,翻看自己帶來的一冊書。   她柔頸低垂,一縷髮絲從鬢側垂下,嬌俏鼻尖像白玉雕成一樣秀美;纖軟玉手握著書卷,星眸流露出迷人的光彩。燭影搖紅,燈下玉人猶如一幅靜謐的圖畫,程宗揚不知不覺看得出神。   漸漸的,雲如瑤青黛般的彎眉微微顰起,露出一絲迷茫神情。   程宗揚嚥了口口水,「怎麼了?」   「這段好奇怪……」   程宗揚伸過頭,只見那是冊手抄本,發黃書頁上寫著——兩人摟過脖子來親嘴咂舌。婦人便舒手下邊,籠攥漢子玉莖。彼此淫心蕩漾,漢子乘著酒興,從袋內取出銀托子來使上。婦人用手打弄,見奢稜跳腦,紫強光鮮,沉甸甸甚是粗大。婦人解去小衣,翹起兩條粉嫩的白腿,露出白馥馥的牝戶,任那漢子捫弄把玩。婦人乃蹺起一足,以手導那話入牝中,兩個挺一回。那漢子摸見婦人肌膚柔膩,牝毛疏秀,先令婦人仰臥於床背,把雙手提其雙足,置之於腰眼間,肆行抽送……   程宗揚一把搶過那本書,翻過來一看,封面赫然寫著「金瓶梅」三個大字,旁邊小字注著:第三冊。   程宗揚瞪著封面,感覺像被雷劈過一樣。   這套《金瓶梅》一共六冊,秦檜買的時候還奇怪,書肆掌櫃聽說客人要收購地攤讀物,從櫃裡鬼鬼祟祟抽出這套手抄本,足足要了六十枚銀銖的天價。自己拿到書,當時認真學習過,結果發現書裡的地名、人名大部分被改掉,情節倒是沒動,至於大家最喜聞樂見的部分更是大幅增加,內容之火辣足以讓人血壓升高,鼻血狂飄。   程宗揚心裡暗自佩服。不知道是哪位穿越的前輩造詣夠深,硬是把一整本小說穿了過來,靠這一手混飯吃。他記得清清楚楚,自己特別把這套書放在書架最裡邊一排,天知道怎麼突然飛出來一本混在自己帶的書裡,而且正好被雲家這位未出閣的小姐看到。   雲如瑤不解地問道:「銀托子是什麼?」   程宗揚支吾道:「大概是種首飾吧?」   「玉莖呢?」   程宗揚深深低下頭。   「那話兒呢?」   程宗揚恨不得把頭紮到褲襠裡,半晌才努力說道:「這本書……你還是不要再看了……」   「為什麼?寫得很好啊。」   雲如瑤拿過書,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程宗揚想死的心都有。不用問,肯定是死丫頭做的手腳;不知她怎麼看出端倪,故意塞了本黃書擺自己一道。這下真是害人不淺,販黃販到閨房裡來了。雲如瑤又不笨,剛開始不懂,再看下去遲早會明白。到那時自己這臉可丟大了。   唯一聊可自慰的是,目前丟的還是蕭遙逸的臉。那傢伙敢發酒瘋在船頭光屁股跳舞,早就不要臉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程宗揚立刻揣起帳本,滿臉堆笑地站起身:「瑤小姐,時間不早了,我先告……」   話音未落,只見正在看書的雲如瑤身子一晃,軟綿綿歪到一邊,突然昏厥過去。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慘叫道:「小紫你個死丫頭!真被你害死了……」   程宗揚抱起雲如瑤,心裡怦怦亂跳。   不會是內容太火辣,超過她的承受能力吧?如果雲如瑤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只好一頭碰死在雲老哥面前;在此之前,自己一定掐死小紫為自己報仇、為世間除害。   幸好雲如瑤鼻間還有氣息,一時半會沒有生命之憂。程宗揚急忙把她送到臥房,放在榻上。   那張繡榻上被褥雪白,淺紅紗帳散發淡淡香氣。透過紗帳,隱約能看到壁上一幅風景畫。   程宗揚顧不上多看,把昏迷的雲如瑤放在榻上,小心地托起她的玉頸輕輕放在枕上,然後拉開被子幫她蓋住身體。   好不容易直起腰,程宗揚才發現雲如瑤狐裘下擺滑開,從榻上垂下一角,只好重新拉起被子,幫她把狐裘掖好。   雲如瑤狐裘內穿著一條月白色紈褲,褲腳散開,猶如裙狀。程宗揚裹好狐裘時,手指不可避免地按到她腿上。隔著紈褲能感覺到裡面光潤涼滑的肌膚透出冰涼寒意。程宗揚目光霍然一跳,禁不住試了試她的體溫。   雲如瑤肌膚又細又滑卻出人意料的冰涼,就像寒冰般沒有一絲溫度。手掌放在上面,身體的熱量很快被吸收,讓程宗揚不得不催動真氣,與她身上的寒意抗衡。可無論自己怎麼運功,雲如瑤肌膚都沒有溫暖的跡象。   程宗揚並不吃驚。如果這麼容易就把雲如瑤身體的寒意怯除,還用等自己出手?雲氏有的是錢,真要拼出血本,就是一派的宗主也請來了。   程宗揚呼了口氣,正準備收手,雲如瑤卻呼出一口寒氣:「好冷……」   人家這麼冷,自己倒不好收回手。反正湖上一戰自己吸收的死氣有的是,丹田內真陽充沛。程宗揚想了一會兒,決定從雲如瑤的足厥陰肝經開始。先除去她的鞋子,掌心貼著她的腳趾,向上沿纖足內側循著經絡慢慢推動,盡可能地催動她氣血運行。   雲如瑤體內氣血其冷無比,經脈彷彿凍結的小溪,又細又澀;不僅緩慢,而且似乎隨時都會斷絕。   程宗揚暗道:難怪雲老哥把這個妹子藏得嚴嚴實實。雲如瑤這樣的體質,莫說出門,就是旁邊的聲音大些,心神微有波動就免不了昏厥。何況第一次接觸加料版《金瓶梅》這麼刺激的讀物。   雲如瑤腳掌小小的,又軟又嫩,光滑得彷彿白玉雕成。這時程宗揚才對「冰清玉潔」這個詞有更深的瞭解。雲如瑤的纖足不就是冰雪一樣嗎?   程宗揚按下自己想入非非的念頭,真氣沿著經絡逐寸上行。自從達到內視的境界,可以在入定中目睹自己體內的經絡,程宗揚對穴道的認識逐漸加深;雖然到現在還不能記全所有穴道的名字,方位卻分毫不差。掌心溫暖的氣息從纖足內側的行間、太衝開始,運行到小腿的中都、曲泉,然後經過膝彎,來到大腿內側的陰包穴。   打通這處穴道分外艱難,少女冰涼的氣血像在穴道內凝結一樣,難以通行。自己對經絡的認識連半瓶水都算不上,程宗揚不敢強行用蠻力打通,只好多花點時間,慢慢推拿。   陰包位於大腿內側正中間,手掌摩擦時,能感覺到雲如瑤冰涼肌膚在衣下滑嫩無比。程宗揚嚥了口唾沫,接下來是足五里,在大腿根部的內側。足厥陰肝經再往下便要進入恥骨接縫處,環繞陰部而過。   如果自己連這些穴道也推拿一遍,被雲老哥知道可能會砍下自己一隻手。程宗揚雖然有些捨不得,但還是決定先放開足厥陰肝經,改走手太陰肺經。   這條經脈是從胃部開始,先向下到腹部,然後上行,由肺至肩,再到手臂的天府、尺澤、太淵諸穴,最後到拇指末端的少商穴。   程宗揚看雲如瑤還昏迷不醒,小心解開她的狐裘。雲如瑤裡面的衫子也是月白色,胸部隆起圓潤曲線,胸側衣襟滾著緋紅細邊,上面鑲著珍珠做成的鈕扣。他手掌貼在雲如瑤腹上緩緩摩弄,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滑到她胸前的隆起上。   這丫頭身材嬌小,平常總裹著厚厚狐裘,看起來柔柔弱弱,瞧不出身材。這會兒看胸部似乎還有點料。只不過身子仰臥,不太好判斷大小……   程宗揚偷偷看了雲如瑤,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醒不了,於是壯起膽子在她乳側碰了碰。   還沒醒啊。程宗揚心裡嘀咕,忍不住張開手掌在少女胸前捏了一把。   雲如瑤裡面還穿著內衣,似乎是件小襖。程宗揚仰臉想了一會兒,反正手太陰肺經從胸前通過,自己當是給她治病好了。既然是醫生,接觸患者身體也是很正常的……   程宗揚嚥了口口水,小心解開雲如瑤衣側的珍珠鈕扣。果然,裡面是件粉紅的小襖。他分開少女貼身小襖,露出一條綢制的抹胸,絲綢邊緣能看到她胸前一抹雪白肌膚,隆起的弧線微微並在一起,形成一道白膩弧線。   程宗揚胸口彷彿十幾隻兔子同時竄出來,在心頭四處亂蹦。   這可是雲老哥的親妹妹,如果被他知道,砍掉自己一隻手都是輕的。不過……這身子真的很嫩啊……   昏迷這麼久,摸摸她也不會知道吧?程宗揚心一橫,一不作二不休,手掌貼著雲如瑤粉頸,伸到她綢制的抹胸內,握住她胸前那團隆起。   雲如瑤酥乳圓潤得彷彿一團玉球。滑嫩乳肉間明顯有一團硬硬的乳核。程宗揚想起卓美人兒剛被自己搞的時候,乳內似乎也有這樣的乳核。後來幹得多了,乳核越來越小,最後變成兩團軟肥的美乳。   想起卓美人兒挺著雙乳讓自己把玩的媚態,程宗揚忍不住下身發脹。他索性解下雲如瑤的抹胸,讓她一雙玉乳暴露在燈光下。   程宗揚深深吸口氣,屏住呼吸。燈光下,少女嬌小身子散發出白玉般迷人的膚光,淡紅紗帳彷彿被月光照亮,變得明亮起來。她肌膚瑩潤潔白卻沒有絲毫血色,連血管也消沒不見。在她胸前,那對赤裸美乳秀美而豐挺,有著完美曲線,乳頭小小的,綻露出蓓蕾般的嬌紅。   程宗揚低下頭,鼻端飄來一絲少女清幽體香,令人心神激盪。這丫頭的乳房應該有C罩杯,不大不小,白淨乳肉光滑無比,在燈光下給人一種近乎透明的感覺,像一對精美的藝術品,讓人忍不住想握在掌中把玩。   程宗揚忍不住張開手掌握住她圓潤雙乳。入手的感覺又滑又潤,微硬的乳頭被手掌壓住,隨著她的呼吸在掌心微微滑動。冰涼乳肉在掌中塞得滿滿的,猶如一團未融化的雪團,輕輕一捏便傳來誘人的彈性。   程宗揚早把幫她打通經絡、推血過宮的事忘在腦後。如果不是腦中還保留最後一絲理智,知道不能對雲老哥的妹子下手,說不定這會兒早就提槍上馬了。   握著那對美乳揉摸多時,程宗揚才依依不捨地放開手,幫雲如瑤拉起抹胸,免得她醒來時發現異常。   一抬頭,程宗揚正接觸到雲如瑤驚愕的美目,不由得張大嘴巴,呆若木雞。   那丫頭不知醒了多久,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被人輕薄,只顧著愕然,沒有作聲。   這事兒比玉莖還不好解釋,畢竟人家的衣服不可能無緣無故解開。程宗揚訕笑道:「你醒了,呵呵……太好了……」   雲如瑤臉上升起兩片紅暈,唇瓣微微抿緊。   程宗揚感覺自己像路過盜竊現場被失主抓個正著的無辜路人。天地良心,自己真不是見色起意……好吧,後來是有一點色心,但自己一個正常男人,沒有一點色心才是不正常的。全要怪小紫那死丫頭!   程宗揚趕緊幫她掩住身體,一邊心虛地說道:「我是幫你打通經絡……沒別的意思……」   雲如瑤鎮定地拉緊狐裘,擁在頸中,一手將髮絲撥到耳後。   雲如瑤這麼鎮定,程宗揚更為心虛。他乾笑兩聲,「瑤小姐,你早些休息吧,我改天再來看你。」   雲如瑤無言地側過臉,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程宗揚立刻落荒而逃,心裡一個勁兒後悔。那麼多女人能摸,自己偏要摸一個最不能摸的。手這麼賤,就算被人抓住砍了也是白砍啊。慶幸些想,雲丫頭這麼輕易放過自己,也許真沒明白發生什麼事吧?像她這樣純潔的小姑娘,只怕生下來沒有與外人接觸過,不懂這些事也是很正常的。可這麼想的話,自己未免太混賬了,這樣佔人家便宜,再見著雲老哥恐怕只有把頭塞褲襠裡了。 第八章 百戲   程宅的喜事定在九月初六,一共兩鋪,分別是吳戰威迎娶柳翠煙、小魏迎娶鶯兒。   現在宅裡人口不少,秦檜、吳三桂從殤侯那時帶來的護衛還有六個,加上吳戰威、小魏、祁遠,光男人就有十幾個,來到建康後,宅裡又添了雁兒、鶯兒、鸝兒,還有蘭姑和兩個從蘇妲己手裡贏來的姑娘,帶上程宗揚和小紫,男男女女差不多有二十人,也算是濟濟一堂的一大家子。   程宗揚平時沒什麼架子,但那些女子大都是婢女、侍兒出身,平時免不了有些擔心。兩起喜事一公佈才知道這位主人是認真的,跟別的世家不同。她們都聽說過吳戰威和小魏跟別人不同,說起來是手下人,其實跟主子兄弟相稱,而且每個人都身家不菲。翠煙和鶯兒能與他們成親,無形中給眾女都帶來希望。每個人都喜氣洋洋,忙著操持婚事。   吳戰威這幾天笑得見牙不見眼,小魏性子安靜一些,但臉上也滿滿的都是笑意。宅中這幾天更是熱鬧非凡,秦檜指揮手下在院內張燈結綵,吳三桂更是尋思找個戲班來助興。   戲班只是借用宋國的叫法,建康的戲班唱戲、說書這些並不多,程宗揚打聽了一下,倒與自己見過的雜技團更接近。什麼吞火、舞劍、擲球、鑽環、角抵……甚至還有馴獸之類的表演。   金谷石家的大管家谷安已經來了幾趟,流水般送來各種物品,說是兩女留在石家的物品。吳三桂一露出請戲班的意思,谷安就大包大攬,立刻派人在院裡搭了戲台,又去聯絡建康最有名的幾家戲班。   有谷大管家幫忙,秦檜輕鬆許多。他把前面兩個院子全部騰出來,滿院掛起燈籠,外面沿著玉雞巷兩邊都紮起綵棚,前後奔走,忙得不亦樂乎。   昨晚從雲宅溜回來,程宗揚一天都悶在書房,說是休心養性,其實是羞愧心起,覺得沒臉見人。挨到傍晚才出來,這會兒看到納悶道:「這是幹嘛呢?」   秦檜笑道:「後天就是程宅的喜事。自從橫塘大火,誰不知道盤江程少主為人仁義,這些綵棚是給街坊們準備的,到時擺開流水席,來者不拒。錢財花得不多,對公子的名聲可大有好處。」   「想得挺周到。」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瞧見吳戰威跟祁遠兩個在旁邊嘀咕什麼,於是叫道:「吳大刀!鬼鬼祟祟幹嘛?」   吳戰威灰溜溜過來,「那個……說好是三圈吧?」   「什麼三圈?」   祁遠笑嘻嘻道:「昨天程頭兒說的,我覺得挺稀奇,就讓人把燒好的水泥磨碎,取來一些。按著程頭兒說的一份水泥,三份沙子,加上竹筋,摻水兌好,用木盆盛著放在太陽下曬。昨天天好,曬了一天就差不多了。我試了試,真的比石頭還結實!老吳不信,剛才特別跑去,剛摸了摸邊臉色就變了。」   程宗揚得意笑道:「吳大刀,你臉色變什麼呢?拿錘子試啊。一尺厚的石頭你不都砸碎了嗎?還怕這個。」   吳戰威嘟囔道:「石頭是脆的,這玩意兒裡面還有竹筋。程頭兒,你是坑我老吳呢。」   程宗揚笑罵道:「少廢話!願賭服輸,沒讓你抱著嫂子親嘴就是好的。」   祁遠笑道:「老吳想砸兩下試試,我告訴他裡面還沒幹,還得再曬兩天。程頭兒,你這主意恐怕真行呢。」   「那當然!」   程宗揚心裡得意,吹噓道:「有了這東西,別說十幾丈,就是幾十丈的樓也不在話下。」   祁遠道:「你說也奇怪,怎麼這東西脆生生的,被水化開就這麼結實呢?究竟是什麼道理?」   程宗揚笑道:「老四,你還有點做研究的潛質呢,什麼事都想弄個明白。」   秦檜道:「公子,這東西只怕比拉鏈還有用。不瞞公子,我覺得拉鏈只是奇技淫巧,水泥可關係重大。將來修橋鋪路,有了水泥便事半功倍。」   程宗揚道:「奸臣兄反應快啊,這就看出水泥的好處了。」   祁遠見水泥試製成功,不禁精神大振:「程頭兒,雲家既然對拉鏈有興趣,不如讓給他們,咱們靠著水泥就能大發一筆。」   秦檜也道:「拉鏈仿製容易,買回去拆一個就能學會。水泥可沒那麼簡單。依我的意思,不如把石灰坊拆開,配料由咱們自己人來做,石灰坊只管燒製。」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緩緩道:「主意是不錯,但那樣規模就上不去了。這事我自己有主意,必然要找個地方擴大生產的。現在你們先做著吧。對了老四,你去招幾個人,咱們的商號該開張了。」   祁遠答應了,與吳戰威一道離開,旁邊還剩下秦檜。程宗揚道:「小紫那死丫頭呢?怎麼一天都沒見到她?」   秦檜猶豫一下道:「紫姑娘在後院,公子最好不要打擾她。」   程宗揚稀奇地看了秦檜一會兒,「我說奸臣兄,你們不會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吧?」   秦檜凜然道:「屬下不敢。」   「少來蒙我!這世上還有你不敢幹的事?」   程宗揚扯把椅子坐下,「說吧,你們幾個從殤侯那裡來,除了開商號還有什麼目的?」   秦檜正容道:「會之走時,侯爺說得明白,離開南荒後我們兄弟就與侯爺一刀兩斷,從今往後只聽公子一人調遣。絕無虛言。」   「說的好聽。」   程宗揚氣哼哼道:「殤侯說把那死丫頭送給我暖床,都兩個月了別說暖床,我整天還得提防著免得被她整死!那個死丫頭,我干!」   秦檜咳了一聲:「公子風采神秀,紫姑娘遲早要為公子風采傾倒……」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你是罵我的吧。說,死丫頭究竟在搞什麼鬼?若想算計我,我這會兒拍拍屁股找小狐狸去。你回去跟殤侯說,我不玩了。」   秦檜只好苦笑道:「回公子,紫姑娘得了幾個方子在後院試煉。公子若要她侍寢,在下便去對紫姑娘說。」   「免了!」   程宗揚連忙道:「我還想多活幾天!」   秦檜垂手道:「是!」   程宗揚琢磨一會兒:「死丫頭得了什麼方子,煉什麼鬼東西?」   秦檜提醒道:「前些日子,巫宗那位供奉……」   程宗揚一拍大腿,「古冥隱!」   「正是。幽冥宗雖是弱宗,於妖術、陰魂卻頗有些獨得之秘。」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死丫頭不會在我後院大肆殺生,搞什麼血祭吧?」   秦檜連連擺手,「非也、非也!紫姑娘只是從那條小狗身上採了些血,絕無殺生之舉。」   想起小紫抱著雪雪的天真笑容,程宗揚就覺得毛骨悚然。那死丫頭什麼德性自己還不知道?玉盞鈴花都能被她一壺熱水澆死,她什麼時候有興趣養寵物了?那條小賤狗落她手裡,只能說命不夠好。   「告訴她,別胡來,我還準備在建康混呢。她要弄出什麼妖怪,惹得雞犬不寧,大家都捲鋪蓋滾蛋吧。」   「屬下明白!」   秦檜等了一下,又道:「公子說的拉鏈、水泥之外,莫非用樹汁做的車輪也是真的?」   在程宗揚印象裡,對生活影響最大的發明無過於水泥、橡膠、塑膠以及電的使用。全靠段強那句話,自己把水泥搗鼓出來。橡膠自己心裡就沒多少底了,但做輪胎不行,做個保險套總可以吧。至於塑膠完全超過自己知識範圍,根本不用想了。發電自己有點印像是用什麼東西切割磁場,如果能用玻璃、鎢絲把電燈做出來,自己可是積了大德。但能做出來嗎?   程宗揚心裡一動,想起殤侯那個死老頭手裡的東西。   「會之,你派人去見殤侯,說我要用他那件法寶。讓他給我送來!」   秦檜莫名其妙,「什麼法寶?」   「一碰就死的那個。你一說他就明白了。」   秦檜還是不懂,但這位爺莫名其妙的事幹得多了,也不再多問,立刻派人給殤侯傳訊。   程宗揚一手摸著下巴,如果那個高壓包還有電,說不定自己真能造個燈泡出來。   一行車馬駛入玉雞巷,離得老遠,石超從車上伸出頭叫道:「程哥哥!可想死小弟了!」   程宗揚迎上去,笑道:「哪陣風把石少主吹來了?」   石超像顆球一樣從馬車上滾下來,堆笑道:「還不是為翠煙和鶯兒兩個跟貴屬成婚的事?」   他挑起大拇指,嘖嘖讚歎道:「哥哥這分胸懷真讓小弟佩服得五體投地!接到書信小弟才知道,那幾個美婢,哥哥竟然都賞給手下……」   程宗揚連忙攔住,「可不是賞!老吳、小魏都是我兄弟,他們跟翠煙、鶯兒看對眼,那是緣分。你說她們怎麼沒看中我呢?」   石超被他逗得大笑,半晌才喘著氣道:「哥哥這分心意真沒得說了。說實話,我也知道張侯爺、桓三爺他們不大看得上我們金谷石家。只有程哥是能交心的朋友。」   程宗揚笑道:「你不是嫁翠煙和鶯兒的嗎?怎麼跑來跟我交心?」   石超拍著胸脯道:「這點小事還用哥哥費心?我已經吩咐谷安,就按我們石家嫁女兒的規矩辦!有半點紕漏,石胖子的頭割下來讓哥哥當球踢!」   程宗揚回頭道:「會之!聽到了嗎?石少主陪的這份嫁妝可不少!你跟老吳和小魏說,別丟咱們兄弟面子,聘金下厚點!」   石超扯住他道:「哪裡要聘金!」   「行了!」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有錢。聘金是給翠煙和鶯兒面子,跟你沒什麼關係。石胖子,你不會專門為這事跑一趟吧?」   石超眼睛擠成一條縫,笑道:「我聽說那幾個美婢哥哥一個都沒受用,心裡著實不安。哥哥不是沒去過金枝會館嗎?今天小弟陪哥哥去好生樂樂!」   程宗揚不禁大為心動,左右沒什麼大事,出去輕鬆一趟倒是個好主意。石胖子親自跑來,這分心夠誠的,總不能讓他白跑一趟吧。   程宗揚一回頭,秦檜便道:「我去知會長伯一聲,這便與公子一道去。」   程宗揚道:「行了,你的事還不夠忙?我就是出去散散心,要你跟著多沒意思。」   自從上次程宗揚被蘇妲己伏擊,秦檜就和吳三桂訂下規矩,無論何時兩人必定有一個跟在程宗揚身邊。秦檜勸道:「公子,不可不慎。我和長伯必有一個隨行的。」   程宗揚抱起肩,「我怎麼聽著像坐牢呢?」   這句話一出來,任秦檜舌燦蓮花也沒處說了,只好看著程宗揚與石超在石府護衛的簇擁下絕塵而去。   金枝會館所在的雀燕湖位於建康東郊,大掌櫃章瑜早已得信在館外等候。他消息靈通之極,這些日子建康的暗流,外界雖然不知詳情,他卻摸得七、八成,知道這位程少主已經是城內牽動八方的人物,更是賣力巴結,一見面就搶上來,親手為兩人掀起車簾。   石超與章瑜熟稔之極,讓他扶著下車,笑道:「章老闆,看看我請來的是哪位貴客?」   胖得像球一樣的章瑜利落地屈膝打個千,笑道:「程少主大駕光臨,令敝館篷壁生輝!」   「章老闆太客氣了。」   程宗揚一面笑著寒暄幾句,一面留心看著這處金枝會館。   看得出這處會館建造頗費了一番心血,樓館依山傍水,分佈在數十畝的園林中,錯落有致,華麗不減金谷園,卻多了幾分難得的雅致。金枝會館是記名式的私人會館,這會兒客人不多,湖光山色間,靜謐非常。   章瑜一邊請兩人入內,一邊笑道:「不知程少主喜好曲樂還是歌舞?」   程宗揚兩手一攤,「我頭一次來,什麼都不懂。客隨主便吧。」   石超道:「哥哥不是要請戲班嗎?會館的百戲不錯,章老闆,來幾出精彩的看看。」   「請!請!請!」   章瑜一疊聲把兩人讓進一處樓館中。   那樓館有三層高,館內墨紫色天鵝絨從天花板一直垂到地上,房頂懸著十幾盞琉璃燈,雖然不及別墅的水晶吊燈壯觀,也頗為不俗。燈下正對著中間一座圓形平台,周圍擺著坐榻和長几;三人一進來,那些琉璃燈便同時亮起。燈光直射將平台映得通明,旁邊的坐榻卻隱藏在陰影中。   程宗揚一陣遺憾。這個舞台式的樓館本來該自己發明,沒想到又讓八爪章魚搶先一步,看來世上的聰明人還真不少。   館裡的坐榻也與眾不同,坐榻前方的地面陷下尺許,可以讓人把腳垂到下面。章瑜在坐榻前開出凹處,既迎合建康世家的習俗,又讓自己這種不習慣跪坐的人能放鬆一下;雖然比直接用椅子麻煩十倍,卻是兩全其美的選擇。單看這處設計,程宗揚就能斷定這處會館的客人不只來自建康。   這邊過來幾個美婢,每人身旁兩個,給客人捧巾、奉茶。程宗揚坐在榻上,舒服地伸開腿,拿起茶盞喝了一口。   帷幕一角飛出一隻小黃雀,吱吱喳喳飛舞一圈,靈動之極。忽然一隻蒼黑大鷹破空飛下,利爪一把擒住小雀,展翅飛向屋頂,在琉璃燈上顧盼自雄。接著兩隻白鶴翩然飛出,一邊舞動翅膀,一邊發出清嚦。   金枝會館的樂舞百戲果然不同凡響,程宗揚看出這些鳥雀都是有人用絲線操縱的,難得的是無論做工還是展翅動作都逼真至極,沒有一點雕琢的痕跡。   突然一條巨蟒游了出來,昂首朝白鶴咬去。白鶴振翅而起,飛上輕紗做成的雲霄。   旁邊美婢道:「這是魚龍曼延。」   那邊石胖子已經把美婢摟在懷裡,上下其手;程宗揚也不客氣,擁著她的腰肢道:「為什麼叫魚龍曼延?」   「魚龍和曼延各是一種走獸。這樂舞便是獸舞。」   石超道:「旁人都是讓優伶手執做好的鳥獸,章老闆這裡是只見其物,不見其人,高明得緊!」   章瑜道:「石爺謬讚了。前些日子小的從海商手裡買了幾隻異獸,還請兩位爺觀賞。」   說著一隻異獸爬上舞台,龐大體形讓程宗揚一眼便認出來,「河馬?」   章瑜道:「這是海商從僧耆洲捕來的,程少主竟然認得?」   程宗揚已經看出那只河馬只是模型,外表看起來雖然一模一樣,但走動時有些差別。想來扮成河馬的優伶沒見過它走路的樣子。   接著出來的是一隻大猩猩,扮戲的優伶還捶了幾下胸膛,模仿大猩猩吼叫幾聲,然後是角馬、土豚、羚羊……每一隻都是用原物的皮骨製成。   程宗揚看得有趣,笑道:「章老闆這裡的東西還真不少。」   石超嘿嘿笑了兩聲:「金枝會館的魚龍曼延可不是看這個的。章老闆,把你壓箱底的上來,等程哥哥看過,我們好聽曲子。」   章瑜拍了幾下手掌,正在台上耍弄的非洲土豚翻滾一下,人立起來,將豚首翻開,卻是一個披著土豚模型的美貌女子。她穿著皮製緊身衣,大半肌膚都裸露在外,此時卸去土豚妝扮,在台上維妙維肖地模仿著土豚的動作和叫聲,引得石超哈哈大笑。   程宗揚也覺得好笑。口技也是百戲一種,這些優伶多半都學過,難得她一個女子學得這麼像。   扮成土豚的優伶還未離開,另一隻動物粉墨登場。這次那優伶沒有披獸皮,只戴了一個頭套,頸部以下雪白肌膚赤裸著,上面繪著斑紋,光著身子爬上舞台。   石超笑道:「程哥,這東西你認識嗎?」   程宗揚喉嚨有些發乾,「斑馬!」   石超怪叫道:「章老闆!我說吧!程哥的見識在咱們建康是獨一份!謝太傅那麼有見識的人,上次看魚龍曼延也沒認出來。這回連皮都沒套,程哥一眼就看出來了!」   章瑜也覺得驚訝。魚龍曼延和動物園展覽差不多,饒是王、謝世家的子弟博識多聞,見到這些僧耆洲的異獸也嘖嘖稀奇,十種也未必認得一種,可這位程少主竟然全都認得。   金枝會館的魚龍曼延在建康名聲顯赫,但在館內私下表演時又是另一番景象。那名扮作斑馬的優伶只在頭上套著斑馬頭套,遮住面孔,剩下的部位通體全裸,胸乳、腰背、屁股上用油彩繪出斑紋。她身材頗為標緻,豐乳翹臀,充滿女性誘惑,這會兒在台上扭臀擺乳,媚態十足。尤其是屁股裡還塞著一條黑白相間的斑馬尾巴,隨著她的動作在白光光的雪臀間扭來扭去,讓人禁不住慾火升騰。   這種新奇的花樣,連看慣A片的程宗揚都覺得新鮮。他擁著懷裡的美婢,眼睛盯著台上的斑馬裸女,暗道章胖子的金枝會館果然有一套,難怪能吸引這麼多大有來頭的客人。   章瑜一直在旁看著程宗揚的臉色,見狀打了個手勢,扮作斑馬的優伶順從地爬下舞台來到榻側。   章瑜道:「既然程少主有興趣,不如讓她伺候。」   望著美女雪白大屁股上繪的斑馬紋,程宗揚狠狠嚥了口唾沬。   章瑜連忙道:「這位是盤江來的程少主,你可要小心伺候。」   那優伶遲疑一下,四肢著地爬到程宗揚面前,低聲道:「程公子。」   程宗揚一怔。這聲音聽起來頗有些耳熟,只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這邊石超已經摟住那名扮成土豚的美貌優伶,伸出肥手在她腿間摸弄,一邊讓她學土豚的叫聲。懷裡的美婢讓出位置,一邊幫他解開衣物,輕笑道:「這奴婢生得一張又白又大的好屁股,才扮得斑馬。公子且坐,讓她翹起屁股伺候。」   程宗揚猶豫一下:「先把頭套摘了吧。」   扮成斑馬的優伶取下頭套,露出一張媚艷面孔。   程宗揚驚叫道:「芝娘?怎麼是你?」   芝娘苦澀地笑了一下。   章瑜察顏觀色,連忙道:「程少主原來認識?她以前在畫舫做過,因為出了事才到館裡來。總共也沒有幾天。」   程宗揚道:「出了什麼事?」   芝娘低聲道:「前些日子畫舫來了幾名客人。奴家一時不察,被他們搶了錢財,還放火燒了畫舫。那畫舫本是租來的,為了還錢,奴家只得自賣自身,幸好得章老闆收留。」   程宗揚道:「原來是這樣。你怎麼不找我呢?找蕭……狐狸也行啊。」   芝娘澀然一笑,沒有作聲。她不過是個倚舟賣笑的粉頭,若去蕭侯府,只怕沒進門就被趕出來。   章瑜試探道:「程爺……」   程宗揚哈哈笑了兩聲:「沒事、沒事,沒想到碰到熟人了。章老闆,下面的節目該是什麼了?」   章瑜還沒開口,石超就道:「那個五天六記有趣得緊,哥哥也來看看。」   程宗揚看著芝娘身上繪的斑紋,心裡微覺不忍,一面笑道:「上次就聽你說過。什麼五天六記?聽著這麼稀奇。」   章瑜笑道:「回程爺,石爺怕是記錯了,該是五天竺記。」   程宗揚怔了一下,「五天竺記?」   章瑜道:「公子可能不知,天竺東邊的叫東天竺,西邊的叫西天竺,加上南天竺、北天竺和中天竺,一共分成五處,卻有幾十國。兩年前中天竺的戒日王駕崩,一個叫阿羅那順的臣子叛亂,五天竺混戰不休,結果東天竺被滅。會館便編了出戲,說的就是這事。」   這段故事自己聽過,程宗揚想著:這是阿姬曼家的事啊!   程宗揚心頭跳了幾下。五原城那個夜晚,漂亮的小舞姬騙自己逃走,險些把自己害死,可她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善良女孩。知道自己要死,先把純潔的處女身給自己做為補償。後來自己把她買下來,將剩下的錢都給了她,不知道她現在有沒有回到自己親人身邊。   「篷、篷……」   思索間,熟悉的手鼓聲響起,舞台重新明亮起來。   程宗揚回過神來,朝芝娘一笑,不動聲色地把她擁到懷裡,掩住她赤裸肉體。芝娘露出感激神情,程宗揚卻張大嘴巴,呆呆看著舞台上一個自己曾見過的女子。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二十 第二十集 【簡介】 玉雞巷熱熱鬧鬧地辦起婚宴,程宗揚也樂見出生入死的兄弟們有了家室。   他舒心地到湖邊別墅左擁右抱,豈料碰上雲丹琉前來單挑。   為了讓小紫排解戰書,他忍痛把手中的產業及股分交換出去,偏偏死丫頭還讓美人們挑逗他,死命挖出他僅有產業,諷他「人為色亡」!   雲如瑤在他再次夜探時,鎮定地獻上冰滑嬌嫩的身子,這時他才知曉自己能解她身上寒毒,然而他仍頂著「蕭公子」身份……   原以為日子可以舒心下去,未料巡視產業時被懷恨的蘇妲己計殺,甚至還讓小魏夫婦賠了性命,連小紫都不能不使盡全力和妖術一拼。   遭受暗算的程宗揚和重傷昏厥的小紫落入大江,深深沉底…… 第一章 故人   黑暗中,一個優美的身影靜靜坐著,她盤著腿,疊放的雙足腳心朝天,素白纖手放在膝上,拇指輕扣中指,食指、無名指、小指張開,狀如蘭花。微微低著頭,烏亮髮絲黑瀑般披在頸後。   良久,她鬆開中指,雙掌攤開,合在一起,掌心相接,慢慢旋轉,然後緩緩分開。   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素白的掌心沒有絲毫變化。她重新收回雙手,深吸緩吐,穩住吐納的氣息。凝聚一絲微弱的氣息後,她再次重複剛才的動作。   無論她如何催動,記憶中的一幕都沒有出現。但她一遍又一遍做著徒勞無功的努力,始終沒有放棄。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再次分開雙掌,終於有一抹微弱光線從她潔白的掌心透出,淡得幾乎看不出來。   她握緊手掌,香肩微微抖動。良久,她站起身,將自己的身體洗浴乾淨,妝扮一新。   建康。雀燕湖。   金枝會館西側,一座酷似圓形劇場的樓閣內,深紫羅蘭色的天鵝絨帷幕低垂下來,幕上綴著大大小小的水晶,在琉璃燈的映照下,宛如無數星辰。   程宗揚坐在榻上,兩邊一左一右各坐著一個胖子,一個是石胖子石超,另一個是章胖子章瑜。石超抱著那名扮成僧耆洲土豚的女伶,一邊調笑一邊把手伸到她臀間,撥弄那條短短的豚尾。周圍幾名雪軀半裸的美婢小心服侍著,穿花蝴蝶般奉上果盤和酒水。   伴著天竺手鼓的歡快節奏,幾個女子出現在舞台上。她們身材高挑,五官如雕刻般清晰,鼻樑細窄而又挺直,每個人都生著嫵媚的大眼睛,皮膚白晰,其中三個額心點著紅痣,盤著髮髻,另一個年輕女子點著的痣則是紫黑色,垂著一條烏亮的長辮子。   凸凹有致的身體上各自披著寶藍、淺綠、鵝黃和桃紅的紗麗,她們的紗麗從腰下纏起,向下纏住圓潤的臀部,裹住修長的雙腿,再向上繞到胸前,一角掖在肩上,中間袒露一截雪白腰肢,走動時搖曳生姿。   優美歌聲響起,她們隨著鼓聲在台上邊舞邊歌,舞姿優美而妖冶,鮮艷的紗麗飄舞飛揚。歌舞不僅出色,而且充滿異國風情,雪白玉臂和纖足上綴著細小的銀鈴,不時發出悅耳輕響,石超抬起身,指著穿藍色紗麗的天竺女子道:「那個!那個叫什麼來著?」   章瑜笑呵呵道:「石爺怕是忘了 ,那個穿紅紗點紫痣的,扮的是羯陵伽城主的女兒,旁邊兩個是城中的貴婦,綠色的那個是侍女。」   「誰問你這個了,我是問後來被吊起來,屁股上打烙印那個!」   章瑜恍然道:「那個啊!?她男人是戒日王手下大將,戰敗被砍了頭的。穿寶藍那個就是她。」   石超拍著憑肘的小几道:「我就喜歡那個!程哥,你最是見多識廣,瞧瞧。是不是正宗的天竺歌姬?」   印度舞自己見過,但近距離觀看還是頭一次。程宗揚笑了兩聲,「章老闆的金枝會館果然不凡,這樣出色的天竺歌姬,不知是從哪裡買來的?」   章瑜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還是館裡去五原城採辦貨物,碰上一批販來的天竺奴隸,手下人挑著買了些,找個懂天竺語的問過,才知道天竺大亂,叛軍打下東天竺的羯陵伽城,因為沒糧食,把城裡的女人賣了換糧。被賣的還是運氣好的,賣不掉的都被宰來吃了。」   這事自己曾經聽阿姬曼說過,這時聽到仍然心驚肉跳。   章瑜道:「敝館買了這些天竺女奴,小的念著單跳舞沒什麼意思,倒是聽城破的事有趣……」   正說著,一名僕人進來,在章瑜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章瑜露出一絲苦笑,抱拳道:「本想陪程爺、石爺好生看場戲,可恨俗務纏身,只能失陪了。」   程宗揚笑道:「章老闆儘管去忙。」   章瑜對旁邊的美婢吩咐幾句,讓她們用心伺候,這才起身告辭。   程宗揚順勢摟過芝娘,讓她伏在自己膝上。芝娘雪白肌膚上用油彩繪著妖須的斑馬紋,這會兒沒辦法擦洗,只能裝成心醉神迷的樣子,用衣袖幫她遮住赤裸的身體。芝娘意識到他的好意,依偎得更緊了。   旁邊服侍的美婢道:「這幾個天竺女奴都是羯陵伽城出來的,因聽她們說起城破的事,才編了這齣戲。」   她抿嘴笑道:「說是戲,其實都是實事呢。」   程宗揚盯著帷幕旁邊那個半露身影,漫不經心地說道:「是嗎?」   美婢乖巧地剝開一顆石榴,一粒一粒服侍程宗揚吃著,嬌聲道:「這一段是剛開始,城主女兒要出嫁,城裡的貴婦都來祝賀。」   程宗揚抬了抬下巴,「後面哪個是誰?」   美婢笑道:「程爺眼睛好尖,那個是城主夫人,一會兒就上場了。」   鼓聲停歇,天竺女子停下舞蹈,退到一旁。接著笛聲響起,扮作城主夫人的女奴提著紗麗走上舞台。她挺鼻深目,眸子微微發藍,眉毛像修過一樣整齊而彎長,紅褐色長髮盤在頭頂,額心印著一點硃砂痣。她看起來四十上下,已經是美人遲暮年紀,但皮膚白淨,仍能看出她年輕時的美貌。她身上披著一條淺紫色紗麗,紗麗兩側鑲著華麗滾邊,顯得高貴優雅。   美婢笑道:「那些女奴說,城主夫人年輕時可是羯陵伽城的第一美人呢,可惜城破不久就死了。這個女奴便宜得很,買的時候只花了十個銀銖。」   程宗揚挪動一下身體,「這麼便宜?」   美婢悄聲道:「因為她沒舌頭,才折價的。」   程宗揚放在芝娘大腿上的手掌微微出汗。   一眼看到,自己就覺得這位城主夫人的身影頗為眼熟。這時程宗揚已經可以斷定,她就是自己在五原城見過的那個女奴,阿姬曼的母親。   當初自己買下阿姬曼,還想買下她的母親,好讓她們母女團聚。結果她剛被一個晉國商人用十個銀銖買走,沒想到竟然會到了建康的金枝會館。   程宗揚下意識地撫摸芝娘的身體,心裡卻在想,不知道阿姬曼是否回到東天竺那個叫耽摩的小城,找到她的哥哥?   舞台上的表演仍在繼續。見到城主夫人,城主女兒迎上去,笑?如花地扶住母親。接著鼓聲響起,兩人在台上對舞,舞姿曼妙。扮演城主女兒的天竺舞姬時而歡快,時而羞澀,看向母親的眼神充滿愛意,將肢體語言表達得淋漓盡致。   城主夫人的舞姿不及女兒的熱烈,卻更為嫻熟。頭、頸、肩、腰、臀、腿、足變換無數美妙的姿態,尤其是雙手的動作,再繁複的舞姿也能輕易展現出來。不僅程宗揚看得目不暇給,連那些天竺舞姬也露出欽佩眼神。只是她雖然舞得美妙,神情間多少有些不經意的木然,彷彿一具被掏空靈魂的軀體。   兩位扮成貴婦的天竺舞姬也加入,繞著母女倆翩翩起舞,台上充滿喜慶氣氛。   接著侍女捧出一 口盒子,城主夫人抬起手,用指尖挑起一點硃砂,扮成女兒的舞姬跪下來,讓母親將自己額心的印記換成紅色。   笛聲驀然響起,充滿淒厲意味,鼓聲突然變得急切。正在舞蹈的女子同時抬頭,表現驚恐的模樣。程宗揚看得清楚,旁邊幾個只是在演戲,只有城主夫人身體一顫,眼中露出真實的恐懼。   沉重鼓聲中,一隊武士手持長矛踏上舞台。剛才的喜悅氣氛一掃而空,頃刻間,台上的天竺女子便被武士團團圍住。   那些武士都是會館的女伶妝扮的,她們美麗的胴體上披著仿製皮甲,赤裸手臂和大腿,手裡的長矛也是塗著銀粉的道具,有的還黏著鬍鬚,這會兒擺出凶巴巴的表情,把天竺女子驅趕到舞台前方。   為首一個身材纖巧的優伶模仿天竺人口氣道:「偉大的戰神塞建陀!羯陵伽城已經被我們攻破—!你們現在都是征服者的俘虜—!」穿著綠色紗麗的天竺侍女挺身擋在長矛前,用梵語說了幾句。一名優伶武士嬌聲道:「尊敬的大王,她說這是城主的妻子和女兒,還有來賀的貴婦,都出自揭陵伽城最高貴的家族,祝賀城主出嫁的女兒,請看在濕婆大神的分上,寬恕她們。」   貼著小鬍子的優伶首領舉起長矛,毫不猶豫地從侍女腋下刺過。侍女撲倒在地,剩下的女子都跪下來,雙手合十,舉過頭頂。   「啪!啪!啪!」   耳邊傳來幾聲清脆肉響。   石超抱著扮成土豚的女伶,高興地拍著她的屁股。「快看快看!程哥,戲到這會兒才好看!」   被刺倒的天竺侍女紗麗鬆開,一名優伶武士舉刀作了幾個劈砍動作,表示將她砍死。剩下的女子哭泣起來,接著在優伶武士威逼下,城主的女兒被帶到首領面前。   「羯陵伽城主的女兒,」   扮作征服者的優伶橋聲道:「你要嫁的男子已經被我們砍下頭顱,與你父親的頭顱懸掛在一起。你們居住的宮殿將成為征服者的軍營。有著月亮般美貌的女奴,我命令你,用你的舞姿取悅我的勇士!」   城主的女兒在刀槍威逼下,開始為征服者起舞。她烏亮的大辦子在身後飛舞,淡紅紗麗旋轉,不時被人用長矛挑起。   看得出這名天竺舞姬已經跳慣這段,臉上沒有多少屈辱表情,甚至故意搖動乳房、擺動屁股,做出種種挑逗的動作。   首領大聲宣佈,羯陵伽城主女兒的額心將被征服者點上紅痣,代表她失去的貞潔。城主的女兒裝出驚恐的樣子,向後退去。城主夫人張開手臂,護住自己的女兒。   首領抓住她的手臂,把城主夫人重重推倒在地,然後命令武士給這個不聽話的女俘處以鞭刑。優伶武士把城主夫人拖到一邊,扯下她上身紗麗,用竹片抽打她的背脊。   程宗揚目光微微一跳。她背上交錯的鞭痕自己在五原城就見過,這時雖然淡了一些,但在雪白肌膚仍然觸目驚心。比起五原城時,她肉體略顯豐腴,當時鬆弛干溫的肌膚多了些光澤,看來金枝會館至少沒有苛扣她們的飲食,但眼角皺紋是再多脂粉也無法掩飾。   石超拍榻頓足地鼓噪起來。程宗揚收回目光,只見台上扮作城主女兒的舞姬被人拽住紗麗一角,她身子旋轉著,紗麗越拽越長,不多時纏在身上的紗麗便被扯落下來,露出一具光溜溜的肉體。   征服者的轟笑聲中,扮作首領的優伶解開皮甲,露出腰間一條黑色皮革,皮革上鑲著一根雕刻成陽具狀的白楊木棒。扮成武士的優伶把赤裸少女按在台上,分開她的雙腿,然後首領俯下身,把假陽具送入少女體內。   台上燈光大亮,她們選擇的角度正對貴客位置,扮作首領的優伶翹起雪白屁股,雕刻精美的假陽具直直插在少女柔嫩蜜穴內,讓客人能看清每一絲交媾細節。   「好!好!」   石超大聲喊叫。   隨著陽具進入, 一抹殷紅液體從少女下體湧出,將木棒染得通紅。石超哈哈大笑,程宗揚卻嚇了 一跳:金枝會館這麼下血本,竟然拿處女來表演?   旁邊的美婢低笑道:「好叫程爺得知,那是假的。扮作城主女兒那個先拿魚鰾盛了雞冠血,塞在身子裡。這會兒魚鰾被木棒頂破就流了出來。」   台上少女扭動屁股,與首領交媾著。她下體丹紅流溢,神情淒楚,不時發出吃痛的哀求聲,將處女破體的一幕演得維妙維肖。   兩名天竺貴婦也被拉出來,她們或是乞求,或是掙扎。那些優伶武士大聲喝罵,接著台頂高處拋下兩條繩索,她們用繩索將兩名天竺貴婦手臂反綁起來,又束起她們的腰肢。   繩索向上升起,兩名天竺貴婦被吊得雙腳離地,身體彎成弓形,相對哭泣, 一邊乞求自己的神明庇佑。武士們嘻笑著把她們腰間束緊的紗麗機到臀間,兩名天竺舞姬都有著豐滿圓碩的臀部,這時束著腰腿的寶藍和鵝黃紗麗被扯到屁股一半位置,緊緊卡住臀肉,雪膩臀溝敞露,露出大半屁股,下面的紗麗一直垂到腳底,似乎隨時都會掉下。   石超喜歡的那個寶藍色紗麗的天竺舞姬屁股雪白,臀側打著一個紫黑色烙印。   一名優伶武士扒開她緊湊臀肉,朝裡面啐了 一口。另一名武士舉起長矛,用打磨光滑的矛尾捅進她臀肉裡。那名扮作貴婦的舞姬扭動屁股,寶藍色的紗麗在腿上搖晃,用梵語發出尖亢叫聲。   優伶武士大聲宣佈道:「她在說,塞建陀的征服者已經用武器征服她的肉體,她願意用六十四種不同姿勢與偉大的征服者交媾,直到她豐滿屁股在交媾中被幹得紅腫,陰道盛滿征服者的精液!」   兩名貴婦的紗麗被扯到腳下,赤裸雪白的乳房和臀腿吊在半空。武士搬來木籠,然後解開皮甲,露出和首領一模一樣的假陽具,站上木籠,一個從後面干進貴婦屁股,另一個從前面干進她的嘴巴。   石超已經按捺不住,解開衣服與那個女伶大戰起來。   少女和首領的交媾仍在繼續,下體已經被血跡染得殷紅。終於,扮成首領的優伶拔出陽具,一名武士抓住少女的辮子,迫使她抬起臉。首領扶起滴著雞冠血的假陽具,在她額心留下一個鮮紅印記。嬌笑聲四起,扮成武士的優伶們發出歡呼。剛才強暴時的急切鼓聲也變成柔媚笛音。   一雙濕潤唇瓣觸到下體,帶來酥軟快感。程宗揚發現自己目睹台上淫艷的一幕時,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得亢奮。   伏在自己膝上的芝娘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扯起他的衣袖遮住面孔,一手扶起他的陽具,用唇瓣輕柔地含住,小心地吞吐起來。   服侍的美婢臉色也微顯酡紅,輕笑道:「聽那些女奴說,羯陵伽城破後,城主的女兒被帶到軍營,叛軍讓她光著身子跳舞,不聽話就用棍子打她,最後還逼她跟破城的勇士們輪流交媾,在宴會上取樂。」   石超身體肥胖,用一般體位交合不但費力,而且有肚子上的贅肉礙事,頂多只能插進一半,難以盡興。這會兒索性張開腿半仰在榻上,讓那個扮演土豚的女伶跪在榻前凹處,朝後撅著屁股,用蜜穴套弄他的陽具,這樣只是兩人性器相接,既輕省又快活,還能盡興。   他抹了把汗水,堆起滿臉笑容,氣喘吁吁地朝程宗揚說道:「程哥,你看有趣吧!聽說那個什麼什麼城一破,城裡的女人不分貴賤都被這些蠻賊逮到軍營裡。那個什麼城是什麼都城,說起來有東天竺的貴妃、娘娘,被叛軍逮住,全都光著屁股吊起來,不管是當官的還是當兵的,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嘿嘿,那些蠻賊倒會尋快活。也虧得章老闆有心思,弄來這班天竺女奴……」   程宗揚正要開口,忽然眼角一跳。   城主夫人受過鞭刑,紗麗滑到腰間,赤著上身被帶到台上。饒是那些優伶只做做樣子,背上也多了幾道紅痕。   扮作叛軍首領的優伶嬌聲道:「這個卑賤的女奴自認為身份高貴,可以違背主人的意志。以神聖的塞建陀之名,我宣佈取消她的婆羅門種姓—!從今往後,她屬於不可碰觸的賤民!在她的屁股上打下低賤烙印,然後給她戴上狗煉!」   優伶武士嘻笑著剝光城主夫人的紗麗,用道具烙鐵在她臀上蓋了 一個鮮紅印記,把一條狗煉戴在她頸中。旁邊的武士用長矛戳弄她的肉體,在台上扮出各種羞辱舉動。   美婢用詢問的口氣道:「石爺?」   石起興奮地挺動陽具,喘著氣叫道:「還問什麼?當然是全本的!」   美婢目光流轉,笑吟吟看了程宗揚一眼,「只要兩位爺不忌諱就好。」   芝娘滑膩香舌在陽具上靈巧地轉動,傳來陣陣快感,程宗揚忍著身體的衝動問道:「這裡還有什麼忌諱?」   美婢笑道:「這戲是依著實情編的。那位城主夫人本來是最高等的婆羅門,被剝奪種姓就成了賤民。在天竺,賤民天生就是不潔、有罪的下等人,說來也算不得人,只能算人形牲畜。就是種地的農夫也不肯跟骯髒的賤民接觸。」   「是嗎?」   美婢笑道:「她們是這樣說的,我也不知道真假。這位城裡第一美人兒成了賤民就碰不得了。聽說叛軍把她當牲畜裝在籠子裡,到宴會時把她牽出來取樂。因為是賤民,怎麼折騰也沒人管的。」   程宗揚辛苦地呼口氣:「不能碰還有什麼樂的?」   美婢抿嘴一笑,纖指翅起,指向帷幕。   天鵝絨的帷幕晃動一下,從裡面鑽出一條黑色大狗。它體型龐大,兩耳直豎,拖著一條長長尾巴,渾身皮毛像塗過油一樣光滑。那黑犬「汪、汪」叫了兩聲,奔到台上,繞著城主夫人赤裸肉體轉了 一圈,然後勾下頭,把尖尖口鼻頂進她臀間。   程宗揚手掌一緊,乾笑道:「這要咬傷就麻煩了。」   石超大笑起來,從指上摘下一隻戒指扔到台上,叫道:「演得好—!能讓程哥都看走眼!賞你的!」   那條黑犬往地上一滾,人立起來,接著摘下頭套,卻是一個披著狗皮的俊俏優伶。她撿起戒指,然後俯下身四腳著地的搖了搖尾巴,嬌滴滴道:「多謝石大爺賞。」   然後又「汪、汪」叫了兩聲。   一名優伶武士拉起狗煉,把赤裸的城主夫人牽到舞台中央。那名女奴閉上眼睛,順從地朝台下抬起臀部。兩名武士舉起長矛,從後面插到她大腿中間,往兩邊一分,迫使她白滑的大屁股高高翹起。   扮作黑犬的優伶撲上去騎到她臀上,後腿張開,露出胯下一條長錐狀的狗陽,在她臀間無目標地撞來撞去。   黏著鬍子的美女優伶誇張地大笑,然後用長矛挑起犬根,把頂端放到女奴張開的穴口。   得了賞賜的優伶表演分外賣力,她故意在天竺女奴穴口撞了幾下,然後才聳身而入,在她體內挺弄起來。   剛表演過破體的天竺舞姬赤裸身體,沒有擦去下身血跡,就那樣在武士面前淫艷的舞動起來。兩名並肩吊在一起的女子被武士從後面姦淫一遍,然後旋轉過來面對台下客人。   她們一邊承受臀後撞擊,搖晃沉甸甸豐挺圓碩的雙乳,一邊揚起玉臉朝台下客人時而尖叫、時而喘息,還不時露出挑逗媚笑。那些美貌的優伶半是舞蹈半是表演地挺動玉體,與赤裸的天竺舞姬肌膚相接,乳搖臀顫,風騷入骨,在台上勾畫出肉慾橫流的群交一幕。   「啵」的一聲,芝娘小嘴鬆開。程宗揚猛地站起身,抱著芝娘兩步跨到舞台上,把黑犬優伶推到一邊,扯起那個與阿姬曼一樣有紅褐色頭髮的女子。   遲暮的美婦木然看了他一眼,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周圍優伶投來驚愕目光,程宗揚壓下心頭戰慄,怪笑道:「好一個標緻的天竺美人兒,我買了 !」   石超渾身一抖,在土豚女體內無法控制地噴射起來,半晌才喘息道:「我說程哥,你怎麼看中那個了?」   美婢也有些發怔。「奴婢不敢瞞程爺,她沒舌頭的,年紀也不輕了。程爺若想要個天竺奴在身邊伺候,館裡盡有年輕貌美的。」   程宗揚霸道地說道:「我就喜歡成熟的,這年紀正好!」   台上優伶都停住動作,小心退到一邊。那幾個天竺舞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茫然看著同伴。   程宗揚把芝娘放到一邊,先繫好褲子,然後解下上衣披到那女子身上。「這兩個我都要「賣身錢多少,讓你們章老闆開個價!」   他不願讓人看出底細,乾笑兩聲掩飾道:「哈哈,石胖子,你選的金枝會館真不錯,我這麼不近女色的人,一次就看中兩個!緣分啊。」   紅髮美婦神情木然,那件衣服披在肩上也不去扯,裸露出兩團略顯鬆弛的雪白乳峰,對程宗揚看也不看一眼,似乎聽不懂他的語言,又似乎對身邊的一切漠不關心。   程宗揚裝出急不可耐的好色樣,一手一個抱起兩女便走。   石胖子匆忙搶過侍女拿來的濕巾,一邊擦著下身的污物,一邊提著褲子趕過去,叫道:「程哥—!程哥—!等等我啊。」   那美婢也慌忙跟過去,邁著碎步走在程宗揚旁邊,小聲道:「程爺……」   程宗揚板起臉道:「怎麼?以為我掏不起錢嗎?」   美婢陪笑道:「奴婢不敢。章爺吩咐過,程爺喜歡的便儘管帶走,館裡一個銅銖也不肯收的。」   石超連忙道:「不關我的事!我沒給過錢!」   「誰問你了?」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既然章老闆不肯收錢,正好我在建康還有處空宅子,就換她們兩個吧。」   美婢道:「奴婢不敢。」   程宗揚橫眉瞪眼:「我那處宅子換這種貨色一百個也夠了!程爺吐出的唾沫砸下的釘,還怕我說話不算話?」   美婢不敢再攔,細聲道:「程爺先帶人走,回來我再稟告章爺。」   說著她討好地壓低聲音,嬌聲道:「程爺真好眼光。來館裡的客人都嫌這女子少了舌頭,沒人肯嫖。其實姊妹們私下說,若論起好處,這個天竺奴只怕比館裡當紅的姊兒還強呢。」   程宗揚怔了 一下,「什麼好處?」   美婢神秘地一笑,「程爺試試就知道了。」   試試?自己還真沒想過。就是衝著阿姬曼,自己也不能試啊!   芝娘伏在他懷中,神情又驚又喜,在他耳邊悄聲道:「多謝程爺……」   程宗揚歎口氣。「別謝了 ,我還頭痛呢。小狐狸不在建康,你遇了事,我不管也說不過去。大家先回去再說吧。」   石超納悶地看了芝娘一眼,被程宗揚眼一瞪,連忙縮回頭去。   程宗揚心頭其實頗為忐忑,自己出來一趟又帶了兩個女人回去,讓那死丫頭見著還不知怎麼樣呢。   章瑜這邊倒不擔心,自己開的價錢不算低了,那宅子是蘇妲己的,現在人去樓空,一直沒有處理,房契還在自己手中。以那處宅子的價值,買十個絕色也綽綽有餘,章瑜一點也不吃虧。而且這兩個女人對自己有用,對章瑜半點用處也沒有,再留著只怕在會館養老,他能碰上自己這個冤大頭買主,已經是燒高香了。   祁遠張大嘴巴,看著那個砸在自己手裡快兩年,好不容易才賣出去又莫名其妙被這位爺買回來的女奴。   程宗揚道? *「傻站著幹嘛?你不是會天性一話嗎?問問她怎麼到這兒的?」   祁遠苦笑道?一「程頭兒,能問我早就問了。她是個啞巴……」   程宗揚拍了 一下腦袋,無奈地說道:「那你告訴她,不用擔心,在這兒沒人欺負她,等找到阿姬曼就讓她們母女團聚。」   祁遠小聲道:「程頭兒,那天)二丫頭真是你送走的?」   程宗揚歎道:「我那時候自身難保,只給她留了點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回東天竺了。」   祁遠嘖嘖兩聲,欽佩看了他一眼。「程頭兒,你可真捨得……」   「少廢話!趕緊說!她要是聽不懂,你以後少給我吹牛,說什麼走遍大江南北,不管是人是鬼都能搭上話!」   祁遠擦擦嘴,翻著眼睛想了想,然後咦咦呀呀地說著天竺語。   那女子披著一襲軟袍,眼睛看著地面,似乎沒有聽到。   但祁遠嘴裡蹦出來「阿姬曼」這個詞,她突然抬起頭,眼中露出一絲光亮。   程宗揚鬆口氣,朝祁遠豎了豎大拇指。   從金枝會館出來,石超不敢問,程宗揚也不解釋,只催他趕快回去。馬車直接駛進宅裡,程宗揚讓人拿來衣物才帶著兩女下車進院。   宅子前面兩進已經住滿人,程宗揚讓人在三進收拾兩間。好在宅中正籌辦婚事,被褥、物品都是現成的,直接搬來便可入住。安頓下來,他讓人叫來祁遠,向這個酷似阿姬曼的女子解釋清楚。可惜她口不能言,想打聽阿姬曼的事就沒轍了。   良久,她似乎聽懂了些,淡淡看了程宗揚一眼,然後重新垂下眼睛,恢復木然神情。單看她身上的傷痕便知道她所受的傷害有多深。程宗揚在心裡歎了 一聲,堆起笑容道:「你好生在這裡休養些日子,不用怕。老四,你叫……雁兒吧,讓雁兒過來幫忙照顧她。」   「哎。」   祁遠答應一聲。   程宗揚幫她沏杯茶,說道:「你雖然聽不懂,但沒關係。我和阿姬曼是好朋友。她走的時候說要去耽摩找哥哥,等她找到,也許還會回來。你不用多想,在這裡好好歇著。到時候阿姬曼看到你身體健康,心裡也高興。」   不多時,雁兒進來,程宗揚才起身離開。那杯茶她一點都沒動。從她顯露的氣質猜測,她以前的身份不會比她所扮演的城主夫人低多少,只不過這會兒她雖然坐在那裡,整個人卻像被掏去靈魂一樣空洞。   帶著一肚子歎息,程宗揚來到隔壁房間。芝娘剛梳過頭,見他進來便屈膝欲跪。   程宗揚攔住她:「得了吧,咱們這兒不來這一套。你想給我面子就笑一個好了。真笑不出來也不用麻煩了。」   芝娘嫣然笑道:「能遇上公子,是芝娘三生修來的福分。」   程宗揚坐在椅上。「什麼福分啊?左右是混日子吧。那會兒沒說清楚,你們怎麼會撞上賊呢?」   芝娘苦溫地說道:「總是流年不利,命裡注定有此一劫。那日三個客人到畫舫飲酒,叫來幾個姊妹相陪。誰知他們到了湖中,突然間變了臉色……」   芝娘聲音有些發顫:「有個賊人拔出刀,舉手便把一個姊妹砍了,然後把舫上值錢東西全都搶走,又把我們捆了,關進艙房,放火燒了畫舫。還好奴家命大,繩子捆得不緊才掙脫出來。後來官府查案,舫主找到奴家索賠,奴家還不起錢,只好自賣自身,入了章老闆的會館。」   「你說官府查案,是不是有個女捕頭?」   「有的。聽說是長安來的,那些差官對她很恭敬呢。」   程宗揚道:「你畫舫生意不錯啊。剛從南海販回來的珍珠,你們便有了。」   芝娘愕然道:「哪裡有南海的珍珠?」——:「被殺的那個是不是一個名妓?」   芝娘點了點頭,「彩姊一直是秦淮河的紅牌。」   「她被殺時,身上是不是戴有珍珠?」   芝娘道:「哪裡有珠子?幾隻手鐲都被那些賊人搶走了。」   程宗揚有些莫名其妙。「這些天是不是還有別的名妓被殺?」   芝娘搖了搖頭:「秦淮河是建康的銷金窟,若常有兇案,哪裡還有客人會來?」   程宗揚愣了 一會兒。那天泉玉姬突然來到雲家,說的是為查案來問線索,可芝娘說明明沒有珍珠,她還來問什麼?   忽然身上一軟,一具溫熱肉體坐到懷中。芝娘擁著他的脖頸柔聲說道:「奴家進了會館,要從最低的優伶做起,原以為此生都沒有出頭的日子,誰知會遇上公子這樣好心腸的客人……」   她衣領鬆開,露出縫著斑紋的雪滑胴體,兩團雪乳離自己的鼻尖近在毫釐,在眼前顫巍巍聳翹,充滿挑逗意味。   程宗揚咽口唾沫:「芝娘,我贖你出來倒不是為了這個……」   芝娘笑道:「奴家知道主子是好心人。不過奴是歡場中人,又不是什麼貞節女子,只有服侍主子高興,便是奴家的心意了。」   芝娘一邊說,一邊除去衣物,兩手扶著椅子,豐滿圓臀微翹,隔著衣物在他陽具上旋轉磨擦。   程宗揚興奮起來,抱起她丟到榻上,重重壓在她艷致胴體上。   「啊呀……主子的陽物好熱……唔……頂到奴的花心了……」   嬌吟聲中,程宗揚奮力在芝娘體內挺動。芝娘一邊迎合他的進出,一邊媚叫不絕。她久經歡場,性技巧只怕比起碧姬也不遜色,這時使出渾身解數,讓主子盡情享受自己肉體。   芝娘先分開雙腿,把枕頭墊在臀下,露出蜜穴讓他臠弄,然後翻過身跨在他腰間,主動搖臀擺乳地套弄,接著俯下身,翹著母馬一樣的屁股,讓他從後面猛干。   1邊慇勤承歡,一邊用嬌滴滴的聲音說著淫詞浪語。   「主子好壞……剛拔出的尾巴又讓人家插回去……」   「誰讓你這麼騷呢!」   「主子再搞,人家屁眼兒都被主子搞大了……哎呀……塞到裡面了……」   「好漂亮的母斑馬!」   「館裡專有幾個身材高大的姊妹扮成母馬,裝了鞍子讓客人騎呢……」   「太淫蕩了!呼呼!罰你下次做給我看!」 第二章 喜宴   喜事總是來得快,眨眼間便到九月初六,一大早眾人便收拾得整整齊齊,在S:口等候。用程宗揚的話說,連祁老四都打扮得人模狗樣,一張青黃苦瓜臉笑出花來,手捧紅繩串著一百枚銅銖的小串錢,逢人就發。   充當司儀的秦檜打扮得玉樹臨風,三綹長鬚梳理得一絲不亂,見人帶出七分笑意,抱拳拱手打躬作揖,禮數周全,讓來賀的賓客如沐春風。   吳三桂和易彪帶著手下兄弟前後照應。程宅的女眷也跟別家不同,沒有不出內院的規矩,蘭姑、芝娘兩個做慣場面事的打頭,領著雁兒、鸛兒、丹兒、眉兒……   進進出出。幾個俏婢固然年輕貌美,蘭姑和芝娘也不遑多讓,花枝招展間流露出無盡風情,讓客人幾乎看花了眼。   頭一個趕到的賀客竟然是石超。程宗揚一陣納悶:「你一個娘家人,接親的還在路上呢,你怎麼就跑這兒來了?」   石超道:「程哥這兒不是熱鬧嘛。張侯爺、桓老三他們都要來,我先來佔個席。程哥放心,那邊有谷安在,保證錯不了 !」   程宗揚玩笑道:「你可小心,萬一老吳他們接錯了,把貴府的姬妾接兩個過來,那你可虧大了。」   石超無所謂地說道:「只要程哥能看上,隨便!」   「石胖子,你還真大方啊。」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嘛。對了程哥,」   石超擠擠眼,小聲道:「那天你挑的兩個美人兒怎麼樣?合用不?」   程宗揚笑了兩聲。「此間妙處,難與君說。得了 ,你既然來了也別閒著,幫我在裡面招呼客人。喂,你剛才說張侯爺和桓老三要來是什麼意思?」   石超豎起拇指:「程哥面子真大!昨天我見著張侯爺,說起程哥宅裡喜事迎門,張侯爺當時就惱了,說這等喜事也不言語一聲,哪兒還有半點兄弟情分。我趕緊解釋,不是程哥自己辦事,是兩個兄弟娶我們石家兩個姑娘。張侯爺說,那也不行,只要哥哥宅上的喜事,就不能落下他們幾個。哪怕今天下刀子,他們也一定得來。」   程宗揚偏臉想了 一會兒,「這不是給我添亂嗎?」   今天的喜事自己本想自家兄弟熱鬧一下,張少煌、桓歆這幫紈褲子弟出身顯赫,他們要來又是講究身份,又是講究家世,還要講究席次、排場,想想有夠頭痛。   石超道:「我也說了,只是程哥的兄弟成親,不想鬧太大,可張侯爺迎面啐了我一臉……」   「張少煌這是什麼狗屎脾氣?」   石超訕訕道:「張侯爺說,蕭哥兒不言聲去了江州,他心裡正窩火呢。這才幾日程哥又跟他生分起來,他說石胖子你再囉嗦,先打一頓解解恨。我……我也不敢再吭聲了。」   程宗揚無奈地說道:「算了,他要來就來吧。先跟他說啊,我這兒沒有他們世家爺們的專席,要坐大家一塊兒坐。他要擺架子,那還是別來了。」   石超連連點頭,「曉得曉得!」   吳戰威和小魏娶的是正妻,雙方依足成親禮數,石家先把翠煙和鶯兒接回去,吳戰威和小魏帶著車馬趕往金谷園接親。如果直接拜堂,兩女成了沒娘家的人,免不了要讓街坊非議。這樣一來路上時辰費得多了,差不多要到午時才能回來。   不過宅裡一點都沒閒著,吳戰威和小魏跨馬離開,請來的樂班開始敲鑼打鼓,整條玉雞巷車水馬龍,人頭湧動。先是幾家作坊派人送來賀禮,接著雲家由雲蒼峰親自出面,送來兩車賀禮。   程宗揚笑著迎出來,「雲老哥真給小弟面子,竟然親自來了。」   雲蒼峰哂道:「什麼是你的面子?我和吳兄弟、魏兄弟在南荒也是過命的交情,這樣的喜事難道還不親自走一趟?」   「那是那是!」   程宗揚看著那些禮物,順手拿起一件,訝道:「這是什麼東西?」   雲蒼峰笑道:「工匠費了兩個月好不容易才製成這兩件,送給兩位兄弟防身。看出來了嗎?是當日那龍的鱗甲!」   程宗揚試了試份量,這龍鱗盾有尺許大小,份量比金屬盾輕了 一半,強度卻猶有過之。笑道:「他們兩個得了這東西,只怕大伙都要眼紅。」   「不妨。剛開始工匠們沒有做過,不知道如何下手,現在做成兩件,往後便容易了。」   雲蒼峰笑道:「留在南荒的龍鱗盡多,只要花些工夫,就是裝備上萬人的軍隊也夠了。」   程宗揚轉念一想。「雲老哥,你不會是準備做軍火生意吧?」   雲蒼峰撫掌大笑道:「有何不可?那龍週身是寶,單是鱗甲就能大賺一筆。老哥的股份雖然只有半成,但看來所得不菲!」   程宗揚笑道:「有錢大家賺嘛,雲老哥,你裡面坐,我去前面瞧瞧。」   臨近午時,宅裡愈發熱鬧,樂手鼓足力氣吹拉彈唱,谷安請來的百戲班也開始登台表演,吸引大批賓客,整條巷子都熱鬧非凡。   程宗揚費力地擠過人群,嘟囔道:「玉雞巷的街坊有這麼多人嗎?」   秦檜神采飛揚,在一旁笑道:「一大半都是打秋風的,喜事難得,也不計較這麼多了。未記名的只限於前院,裡面才是正經賓客。」   程宗揚擠不出去,索性也不擠了,回到內院,果然少了許多咭噪。蘭姑和芝娘也不避嫌,花蝴蝶般在庭間忙碌,甜言蜜語樂得石超合不攏嘴。   程宗揚一抬眼,看到盛銀織坊那位白頭髮的黃婆婆。剛想躲避,黃媼迎過來皺眉道:「老身想了幾日,總是想不明白,為何這絲能織得首尾如一、毫無斷痕?」   親娘哎……程宗揚苦笑道:「要不怎麼是天衣呢?」   黃媼固執地說道:「便是天衣也是天上織女織的吧?她如何能把絲線兩端織成一處?」   程宗揚兩手一攤:「那得問織女姐姐了。」   黃媼還要再說,程宗揚連忙攔住,「我說婆婆,你總想著這個可不是個事啊。你老人家如果有興趣,不如我再說幾樣衣服款式,你替我做出來。」   黃媼眼睛一亮,「你還見過其他天衣?」   「可不是嘛。絲的、麻的、毛的、皮的、革的……都有!」   程宗揚誘惑道:「比如有種皮製的貼身衣物,週身沒有一個鈕扣,緊貼著身子,就跟長在上面一樣。婆婆想想,怎麼才能做出來?」   程宗揚拋出一個難題,趁黃媼苦苦思索時趕緊開溜。   招待客人都在前面兩進,到了第三進,程宗揚終於能鬆口氣。他拉開領子用衣袖握風, 一面念叨是不是該弄把小狐狸常用的折扇。   程宗揚衣袖停下,瞪眼看著小紫從廂房出來。「死丫頭,你在幹嘛?」   小紫抱著雪雪,笑吟吟道:「人家只是來說說話啊。」   那隻小賤狗神態萎靡,見到自己也不搖尾巴,看來被死丫頭禍害得不輕。程宗揚冷笑一聲,「編鬼啊!你跟啞巴聊天?」   「又怎麼了?」   程宗揚朝廂房看了 一眼,壓低聲音道:「死丫頭,你別亂猜,那是我一個朋友的親戚,我接來住一段,你可別去欺負她。」   小紫眨了眨眼,「誰啊?」   「少裝傻!就是房裡那個。」   「哦,」   小紫恍然道:「你說拉芝修黎。」   程宗揚一怔,「誰?」   「拉芝修黎,那個東天竺的漂亮啞巴啊。」   看著一臉天真的小紫,程宗揚從腳底升起一股寒意,低吼道:「死丫頭,你搞什麼鬼?你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小紫神情自若地說道:「她告訴我的啊。」   程宗揚叫道:「一個啞巴會跟你說話?跟我說明白!你是不是在她身上弄什麼妖術了?媽的!我早該想到那死太監搞什麼陰魂!肯定讓你拿活人來當試驗品!我干!你要害死她,我跟你沒完!」   小紫抱著雪雪就走,一邊撇了撇紅菱般的小嘴,「大笨瓜!」   程宗揚抱住肩膀,擋在小紫面前。「啞巴會說話?」   小紫翻了翻眼睛,「笨死你了。她是啞巴,又不是不會寫字。」   程宗揚像當頭挨了 一棒,「寫字?」   小紫拿出一張紙,「她寫的,你自己看吧。」   說完抱起雪雪,聘聘裊裊地離開。   程宗揚拍了拍腦袋。寫字?自己怎麼沒想到呢?還對小紫發那麼大的火……死丫頭雖然很欠扁,但也不能亂罵啊。   攤開那張紙,程宗揚臉頓時黑下來。   紙上一連串波浪般的字跡,流暢美觀,問題是……自己一個字都不認識,這東天竺的文字,該是……   程宗揚叫道:「騙鬼啊!死丫頭,你一個文盲還會梵文!」   小紫遠遠扭過頭,朝他扮了個鬼臉。   看到程宗揚臉色陰晴不定地出來,秦檜一面笑著與客人寒暄,一面不動聲色地問道:「公子,出了什麼事嗎?」   「沒事。」   程宗揚露出做夢一樣的表情,「會之,你會梵文嗎?」   「梵文?」   秦檜想了 一下,「那東西我沒練過。」   「如果有人從沒學過就能看懂梵文,你信嗎?」   秦檜思索片刻,點頭,「我信。」   程宗揚訝道:「這你也信?」   秦檜正容道:「佛家有五通之謂,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身如意通,有此五通便可超越肉身之障,見人所未見,聞人所未聞,洞悉他人心念,知曉前生後世,變火成水,飛行自在……」   「佛家啊。」   程宗揚露出夢幻般的笑容,「你覺得小紫像是學過佛的嗎?」   秦檜乾咳道:「怕是沒有……」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怕。她這輩子要是念過一聲佛,我就直接把自己閹了,連麻藥都不用!」   秦檜小心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小紫姑娘有什麼不妥嗎?」   程宗揚歎口氣,無力地擺擺手。   剛才自己走進房內,那名天竺女子正坐在榻上,雙手合十,低首垂目默默入定,對自己理都不理。   程宗揚問了幾句都沒有任何反應,最後試著叫了 一聲:「拉芝修黎?」   那女子霍然抬頭,目光中露出訝色。   程宗揚試著又說了幾句,她一個字都聽不懂,最後垂下頭,神情木然地閉上眼睛。自己雞同鴨講地說了半天,連倭語都蹦出來也沒得到半點反應,只好灰頭土臉地出來。   程宗揚一肚子納悶,鬧不清小紫是怎麼和她交流的。幸運的是她身體狀況看起來還好,大概死丫頭沒有下什麼毒手。   程宗揚打起精神:「來了多少客人?」   「作坊來了七人,加上石少主、雲三爺,這是內院的。聽說還有客人,我讓人擺了十幾張坐席,大概能坐三十來人。外院加上巷子的,這會兒差不多有三四百人,」   秦檜應答如流地說道:「等接親的馬車一到就開流水席。對了,剛才金錢豹的章老闆也派人送了賀禮,還捎來兩份身契。」   「八爪章魚夠給面子啊。」   程宗揚想起一事,「這麼喜慶的事,怎麼不弄幾串鞭炮放放呢?」   「鞭炮?」   秦檜想了 一下,「那東西宋國才有賣的。公子若早些說,在下讓人去採購一些來,現在來不及了。」   正說著,門外一陣喧鬧,張少煌、桓歆、謝無奕、袁璟、阮家兄弟……一行十餘人帶著幾十名惡僕,人如虎馬如龍地駛進玉雞巷。   張少煌跳下馬,高聲叫道:「程兄!這等喜事都不叫我們兄弟,太不給面子了吧?」   程宗揚笑道:「豈敢!豈敢—!張侯爺快請!桓老三,你這馬不錯啊!哪兒來的?」   桓歆大笑道:「打謝爺手裡贏的!」   謝無奕一笑,嘴巴咧開,竟缺了兩顆門牙。   程宗揚禁不住哈哈大笑:「謝兄,怎麼回事?不小心從馬上栽下來了?」   桓歆揶揄道:「謝爺干的光彩事!這回可露臉了! 一會兒讓他跟你說!」   程宗揚把眾人讓進內院,雲蒼峰、石超聞聲都出來迎接。那幾個作坊來賀的客人慌忙迴避,被程宗揚攔住,似笑非笑地對張少煌等人道:「裡面都是我請的客人,各位爺不介意同席吧?」   張少煌大剌剌道:「這有什麼?雲三爺,有些日子沒見了,今天可要好好跟你喝一杯!」   桓歆拽著謝無奕。「王家沒來,你們謝家坐首席,夠面子吧?」   建康士族對門第極為上心,若有寒門同席,那些世家多半拂袖而去,何況還有作坊的工匠。不過這些世家子弟雖然紈褲,但別有一番好處,對這些禮法不放在心上。   謝無奕渾不在意地說道:「雲三爺年長,自然該上座,我們兄弟在下面作陪吧。」   他缺了兩顆門牙,說話漏風,語氣卻沒半點作偽。   這邊蘭姑過來,半邊身子挨住謝無奕,嬌聲道:「久聞謝爺豪飲,今日讓奴家伺候,如何?」   被這個打扮俏麗的熟艷婦人雙乳一擠,謝無奕身子頓時軟了半邊,順勢往席間一坐,拉住蘭姑的手道:「聽說程兄這裡有上好的烈酒,今日我可要一醉方休。不知道美人兒能不能陪住?」   蘭姑笑盈盈斟了杯酒,舉首飲盡,然後亮出杯底,臉不紅氣不喘地嬌聲道:「謝爺請。」   謝無奕大喜,拿起酒盞道: 「滿上!滿上!」   午時一刻,車馬進入玉雞巷,樂聲大作。吳戰威胸口佩著紅花,跨著一匹高頭大馬,當先來到門前。眾人歡叫起來,吳戰威跳下馬團團抱拳,向賓客致謝, 一回頭,吳三桂遞來一張弓。   吳戰威一愣,「這是幹嘛?」   旁邊的易彪笑了起來,「吳哥忘了吧?這是接新娘進門的規矩。」   吳三桂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兄弟我昨天給你說過八遍!」   吳戰威一拍額頭,「忘了!忘了!」   吳三桂揶揄道:「只要別忘了把人接回來就成。」   「瞧你說的—!」吳戰威訕舢接過弓,這邊小魏也拿過一張。   兩輛馬車並肩停在門前,上面披紅掛綵,正是新娘的車轎。兩人搭上朱紅色的箭,一箭射天,一箭射地,最後一箭朝向車簾,這才由喜娘掀開車簾,將披著大紅蓋頭的新娘扶下車。   接著喜娘捧出兩隻火盆放在門前。新人先跨過火盆,去了路上邪氣,然後跨過兩張馬鞍,意謂闔家平安,才進入大門。   因為是娶正妻,宅子正門大開,兩位新人並肩一同進門。喜娘接過兩位新人,祁遠等人用大筐盛滿薪新銅銖,大把大把灑出來,引得巷中人人爭搶。   到了堂上,眾人歡笑聲中,吳戰威和小魏各拿一根紅布包的秤桿,挑開新娘的紅蓋頭,意謂稱心如意。   蓋頭掀起,兩張如花似玉的面孔露出來,翠煙和鶯兒含羞帶喜的美態引得眾人嘖嘖讚歎。院中的戲台上,百戲班也及時上演賀喜一幕,兩名走繩索的藝人垂下手中喜聯,引起一片喝彩聲。   因為新郎、新娘都沒有親人,敬拜高堂一節就免了。秦檜立在披紅掛綵的大廳中,高聲道:「一拜天地……」   四位新人並肩跪下,拜過天地,整個玉雞巷歡聲雷動,氣氛熱烈。   程宗揚根本沒能擠過去,只好遠遠站在一旁。吳戰威和小魏一路跟自己出生入死,能有今日這一幕,自己打心底替他們高興。   這些天程宗揚看了不少市面印製的書籍,從種種蛛絲馬跡中推測,穿越到這個時空不只自己一個。但無論是數百年前的趙鹿侯,還是離世不久的岳帥,不管他們如何深智遠謀、權重勢大,歷史總有其慣性。那些傑出人物每次試圖改變歷史的舉動,最多只讓歷史的車輪微微一頓。他們曾經的努力猶如曇花一現,隨即迷失在歷史風煙中。   比起那些雄心勃勃的穿越者,自己沒有什麼野心。程宗揚想,只要能給身邊人帶來一些歡樂,就是自己所能做出最真實的成就了。   忽然頸後一熱,一個毛絨絨的小東西舔了自己一 口。程宗揚氣惱地回過頭,「死丫頭—!小心我哪天把你的小賤狗大卸八塊!」   雪雪翻個白眼,扭頭趴到小紫肩上。小紫看著堂上兩位新人,笑吟吟道:「程頭兒,你心裡是不是酸溜溜的?這兩個美人兒還沒上手就被別人娶走了。」   「上你妹啊!你安分點兒,今天大喜的日子,別給我惹事。」   「討厭。」   程宗揚咬牙切齒地小聲說:「死丫頭,有件事我還沒問你呢!上次是不是你把《金瓶梅》塞到我包裡了?」   小紫眨了眨眼,「人家才不知道什麼是金瓶梅呢。」   「少給我裝!差點兒就被你害……」   程宗揚突然住口。   小紫笑吟吟道:「怎麼了?程頭兒?」   這麼丟臉的事還是別說了。緊接著堂上一聲「夫妻對拜」給程宗揚解圍。吳戰威和柳翠煙、小魏和鶯兒兩兩對拜,喜慶的氣氛達到高潮。   小紫望著堂上,唇角好看地挑起,似乎也感染新人的喜悅。   程宗揚小聲道:「喂,丫頭,是不是心動了 ?只要你找個人嫁了 ,我保證八拾大轎把你送出去,一個銅銖的彩禮都不收,還狠狠倒貼他1筆錢。」   「好啊。我看上姓蕭的傻瓜,你把我嫁了吧。」   程宗揚酸溜溜道:「我就知道你對他有意思!」   小紫吐了吐舌頭,扭頭看著堂上的新人。   堂上已經夫妻對拜完畢,喜娘簇擁新人來到洞房。百戲班隨即在台上演出鼓舞,七隻皮鼓在台上擺成北斗七星的形狀,兩個舞姬在鼓上盤旋起舞。她們穿著晉國的舞服,細腰高領,長裾彩袖,臂間繞著長帶,在鼓上進退自如,飄忽如神,吸引無數賓客的目光。   程宗揚回到席間,眾人已經開始歡飲。張少煌、桓歆等人都是好飲之徒,根本不需要主人製造氣氛,堂上便飛觥錯盞,吆五喝六,一片歡騰。   程宗揚也不客氣,在雲蒼峰旁邊坐下,笑道:「幸虧今日大小姐沒來。」   雲蒼峰拂著鬍鬚呵呵笑道:「小哥若是想飲,我派人叫那丫頭來。」   程宗揚連忙攔住,「免了!」   說著他埋怨道:「我說雲老哥,你們家那位大小姐也太能喝了,當場就要我難看。」   「年輕人嘛,好勝心強也是難免。」   雲蒼峰道:「丹琉性子直爽,一點小小誤會,化解便無妨了。你說是吧?」   誤會?程宗揚心裡嘀咕:若不是我躲得快,第一次見面就讓她砍了。不就是吹個口哨嗎?直接給我判死刑……   張少煌持觴過來:「程兄,蕭哥兒不言語一聲就一個人去了江州,還當我們是兄弟嗎?蕭哥兒在建康跟你最交好,這杯酒你要替他喝了!」程宗揚有些心虛地接過酒觴。這些天自己沒少跟他姐姐廝混,每次到宮中,他那位寵妃姐姐都變著花樣服侍自己高興。這位張侯爺蒙在鼓裡,把自己當成兄弟,這時見面免不了臉上有些訕訕。   程宗揚乾笑兩聲:「小侯爺怕見到各位兄弟捨不得,走時沒讓一個人去送。這杯酒,我替他干了!」   張少煌坐在席旁,醉醺醺道:「程哥兒,你們不會有什麼事瞞我吧?」   「沒有—!」程宗揚道:「建康有什麼事能瞞過張侯爺的耳目?」   張少煌抓起酒觴狂飲一 口,然後呼口氣,低聲道:「我信得過程兄。」   說著轉身叫道:「桓老三!咱們拼一場!誰輸了,爬到朱雀橋去!」   「比就比!還怕你不成!」   祁遠進來,低聲道:「有位客人送了厚禮,卻不肯進來。」   「哦?什麼厚禮?」   祁遠道:「說來古怪,一個純金打造的嬰兒。」   程宗揚手一晃,良久道:「客人是不是姓徐?」   「沒留名,不過是位大和尚。」   祁遠小聲道:「我瞧著,那和尚倒像殺過人的。」   程宗揚沉吟片刻:「明天你派人去佛窟寺,用我的名義敬獻些香油錢。」   祁遠點了點頭,自去招呼客人。   程宗揚心知肚明,這份賀禮是徐度徐司空送來的。自己送還他的小孫子,換來一個純金打造的嬰兒,份量有夠重的。   雲蒼峰舉盞與他輕輕一碰,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笑容。   程宗揚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結,能有這樣的結果最好不過。」   雲蒼峰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自己面子確實不小,手下兩個兄弟成親,結果雲家有雲三爺親至,張家、桓家、謝家、阮家……建康有數的世家差不多都有人來,連徐司空也送來禮物。如果小狐狸還在建康,不知道該有多熱鬧呢。   堂上一陣喧鬧,卻是謝無奕喝得快意,擁著蘭姑索吻,周圍那些世家子弟拍案大笑。   蘭姑笑靨如花,翠綠衣袖褪下半截,露出兩條雪滑玉臂,毫不在意地擁著謝無奕的頸子。紅唇微分,丁香暗吐,讓他狠狠親吻一番,才推開他調笑道:「謝爺缺了兩顆牙齒,正是狗竇大開。」   「說得好!」   桓歆大笑道:「咱們謝爺前幾日跟我打賭,說他能把長安來的那位女捕頭勾上手,結果剛說幾句就被人家迎面一拳打掉兩顆門牙!長安六扇門的人也敢調戲,謝爺這回的臉面可露大了。」   「缺了兩顆門牙又如何?」   謝無奕吟嘯一聲,得意洋洋地說道:「猶不廢我嘯「世間風流!正在我輩!」   張少煌叫道:「謝兄此語,當浮一大白!」   眾人轟然痛飲,連石超也喝了不少。   程宗揚啼笑皆非。謝無奕居然調戲泉玉姬,膽子真夠大。那個女捕頭冷冰冰的,感覺跟個機器人差不多。被她揍一拳只掉了兩顆牙齒,看來泉捕頭給他留了點面子呢。   天色漸晚,眾人依然興致不減,堂上紅燭高燒,廊上的大紅燈籠依次亮起,院中燃起丈許高的火堆,外面的流水席酒餚流水般送上。金谷園的大管家谷安也過來幫忙,他與祁遠極是相得,雖然賓客絡繹不絕,兩人忙得不可開交,但諸事都有章法,前後井井有條、忙而不亂。   張少煌舉觴道:「誰無兄弟?如足如手!程兄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今天兄弟大喜,大伙再乾一杯!來來來—!吳兄弟!飲了!」   吳三桂與他碰了 一杯,仰首喝得乾乾淨淨,粗聲道:「謝侯爺!」   「什麼侯爺?在這兒就是張兄弟!」   堂上秦檜舉起酒盞:「我敬張兄一杯!」   張少煌來者不拒,與秦檜對飲一杯。   秦檜又斟滿酒,叫道:「桓兄!」   桓歆也不含糊,換了大觥與秦檜痛飲。   秦檜二敬過滿座諸位賓客,每次都是滿滿一杯,酒到杯乾。最後他走到程宗揚面前,沉聲道:「敬公子一杯。」   程宗揚低笑道:「好你個死奸臣,真能喝啊。」   秦檜一笑,先向後退了 一步,然後躬下身,雙手托杯,舉過頭頂,將酒觴舉到程宗揚面前,朗聲說道:「客行依主人,願得主人強!猛虎依深山,願得松柏長!」   秦檜聲如龍吟,震得堂上屋瓦皆動。   桓歆撫掌叫道:「說得好!」   程宗揚接過酒觴,靜靜看著秦檜,然後笑道:「會之,衝你這四句,我要跟你碰一杯!來!」   程宗揚拿起斟滿的酒觴遞給秦檜,兩人舉杯一碰,仰首飲乾,喝得涓滴無存,然後相視而笑。   突然間,外面又熱鬧起來,只見吳戰威新衣新帽歪到一邊,背著新娘在院裡狂奔,一邊叫道:「三圈就三圈—!我說老四—!你再逼我,我可不跑了!」   穿著嫁衣的柳翠煙滿面通紅,羞不可抑地伏在吳戰威結實的背脊上,眼中卻滿滿都是笑意。   「呼」的一聲,火焰升騰,來自戲班的俳伶攀到桿頂,張口吐出一團鮮紅火焰,曲樂聲與叫好聲響成一片。   程宗揚站起身,舉杯道:「今日一會便是永恆。沒想到在這裡能結識這麼多朋友,是我程宗揚的運氣……」   他低頭想了片刻,抬頭笑道:「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干了!」   喜宴一直持續到深夜,賓客散後,喝得一塌糊塗的程宗揚被芝娘扶著回房,路上又吐了個昏天暗地。   芝娘低聲埋怨道:「喝那麼多幹嘛?看你吐的……」   程宗揚喘了口氣。「人呢?吳大刀他們去哪兒了?剛才他和新娘敬酒,不是還在喝嗎?」   芝娘掩口笑道:「今天是人家大喜的日子,當然在洞房了。你再拉著人家喝酒,只怕翠煙姑娘今晚就要獨守洞房。」   「洞房花燭夜,一刻值……值千金……芝娘,今晚咱們兩個也洞房……」   芝娘柔聲道:「主子今晚酒沉了,讓奴婢服侍只怕傷了身子。」   「怕什麼?」   程宗揚笑道:「謝無奕喝到一半就藉著尿遁離席,其實是跟蘭姑滾到一張床上去了。你當我不知道?」   說著一手伸進芝娘領口,握住她胸前一團滑…… 。芝娘沒有掙開他的手掌,只笑道:「不光謝爺,阮二爺也去了呢。蘭姊回來的時候臉紅紅的,眼裡幾乎能滴下蜜呢。」   程宗揚伸手扯她的衣帶,芝娘卻按住他的手,堅決搖頭。「主子先歇息,等明日酒醒了,隨你怎麼索要。」   「這麼硬挺著,你讓我怎麼睡?」   程宗揚賭氣道:「不行我也找籣姑去芝娘輕笑道:「我幫主子揉揉頭便好了。先躺下,乖乖閉上眼……」 第三章 比試   醒來已經日上三竿,程宗揚摸了摸腦袋,想不起自己昨晚怎麼睡著。他伸了個懶腰,手上忽然碰到一具溫熱身子。   程宗揚一扭頭,只見芝娘屈膝伏在榻上,螓首依在枕介,睡得正沉。他猛地想起昨晚自己扯著芝娘交歡,被她拒絕,後來她為自己按摩頭部,結果自己一場好睡,她不知道揉了多久才睡著。   程宗揚看著芝娘熟睡的面孔,心裡一暖,想起翠煙說的——自己該要個房裡人了。   門上輕輕啄了兩下,程宗揚悄悄起身,輕手輕腳地打開門。雁兒捧著一盞銀耳湯輕聲說道:「這是奴婢剛做的,給公子醒酒……」   說著她抬起眼,看到榻旁伏的芝娘,先是微微一愕,然後慢慢脹紅臉,接著眼圈也紅了,最後扭頭便走。程宗揚連忙追出去。「哎,你別生氣啊。」   雁兒哽咽道:「別人說公子喜歡年紀大的,我還不信……原來……原來是真的……」   程宗揚像被雷劈了一樣叫道:「我干—!誰造的謠啊!?生個孩子沒屁眼!」   雁兒珠淚盈然地泣道:「公子為什麼寧肯讓一個做過娼妓的伺候,也不叫雁兒呢?」   「別胡說啊,我們真沒幹什麼—!」程宗揚抓著頭髮道:「誰說我只喜歡年紀大的?實在是……你說你一個處女跟我不清不白的,往後怎麼嫁人呢?算了,我不跟你說了。你現在年紀還小,不到十六吧?再大點兒……」   雁兒哭道:「你還是嫌人家年紀小!」   程宗揚一頭撞在柱子上,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是說,你現在想法還有點天真,等你年齡再大些就懂事了。」   雁兒委屈地說道:「我懂的。」   「你懂什麼?」   「她會做的,我都會做!」   冷靜,冷靜。程宗揚告訴自己,這小丫頭根本不知道重點在哪兒。你以為我是說那些事啊?   程宗揚溫言道:「好啦,好啦!我把銀耳湯喝掉。你先回去好吧?趕緊洗洗臉,都快成小花貓了。」   雁兒被他哄得破涕為笑,咬唇低頭離開。   程宗揚唉聲歎氣地回到臥房,芝娘已經醒了,在榻旁慢慢梳頭,顯然剛才的對話她都聽了清楚。   程宗揚訕訕道:「你別介意啊。那丫頭口沒遮攔……」   芝娘朝他微微一笑。「主子該要個房裡人了。」   「你們怎麼都這麼說啊?」   芝娘柔聲道:「她說的沒錯。奴家本來就是船上的娼妓出身,不好常在主子身邊。」   「芝娘……」   「我和蘭姊談得來,不如和她住一處好了。」   芝娘和拉芝修黎一同住在第三進,和自己一個院子。如果和蘭姑住在一起,就是在前面的第二進。   程宗揚沉默一會兒,然後道:「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他拋開剛才的話題,壞笑道:「昨晚你可是說過的,等我酒醒了,隨我怎麼做呢。」   風和日麗,一葉輕船划破玄武湖寧靜的水面,朝湖心深處駛去。程宗揚枕在芝娘膝上,享受湖面微風。   「那處別墅大是夠大了,總共也沒幾個人。不過風景很好的……」   芝娘輕輕揉著他的額角,低聲道:「這處傷痕好深呢。還痛不痛?」   「我一向是好了傷疤就忘了痛,早沒什麼感覺。」   芝娘道:「好險呢。再深一些,只怕就……」   程宗揚笑道:「我告訴你,這傷疤可有樁妙處呢。」   「是嗎?」   程宗揚壓低聲音。「有了這處傷疤,我干女人的時候分外有力,一天干個十次八次也不在話下。」   芝娘笑著啐了一口。   程宗揚怪叫道:「你不信?今天我就讓你試試!等到了別墅,你乖乖洗淨屁股在床上等著,看我不把你前後兩個浪穴都干翻!」   芝娘臉一紅,推了他一把。   程宗揚笑道:「哈,臉怎麼紅了?說說嘛。」   芝娘被逼不過,不好意思地小聲道:「被你這樣一說,人家奶頭都硬了。」   程宗揚伸手一摸,「哈,真的啊!」   船身一震,在蘆葦叢中的青石碼頭停下。程宗揚一手在芝娘胸前摸著,低笑道:「還不把衣服脫了?在別墅只要穿著我給你拿的衣服就好。」   芝娘騷媚地飛了他一眼,然後順從地脫去外衣,露出裡面的內衣。上面是蓮瓣狀的乳罩,下面是一條深V型的小內褲。兩件都是霓龍絲製成,呈現出雲般的白色,薄得幾乎透明。隔著薄絲能看到她勃起的深紅色奶頭和下體隆起的肥美性器。   島上一個外人沒有,完全是自己的私有天地。程宗揚毫不客氣地一手伸到芝娘內褲裡,從臀後摸弄她的下體,擁著她朝島上走去。芝娘的繡花鞋與內衣頗不協調,和衣物一起扔在蘆葦叢內。她赤著腳,一手攀著程宗揚的肩膀,內褲滑到臀下,赤裸白嫩雪臀,一扭一扭地走著,兩團圓乳顫巍巍在胸前抖動,乳頭越發鼓脹。   程宗揚手指從後面伸到芝娘腿縫間,指尖擠進滑膩穴口,一路摸得她下體汁液淋漓。   好不容易到了游泳池邊,程宗揚笑著分開垂柳,頓時呆住。   卓雲君一絲不掛地立在池邊沙灘上,手掌抱住白生生的乳房,用力揉捏自己的乳尖,兩腿張開,兩個光屁股的美人兒一前一後跪在她腿間,一個親吻她的秘處,一個扒開她白滑臀肉,用舌尖挑弄她的後庭。   卓雲君玉體戰慄,用發顫的聲音稟告道:「回……回媽媽……芸姐姐的舌頭……伸……伸到女兒屁眼兒裡了……在女兒屁眼兒裡攪動……啊!」   她擰起眉頭,「麗姐姐,饒了我吧……妹妹要……要洩出來了……」   麗娘玉齒咬住卓美人兒下體紅腫的肉珠,用舌尖頂在齒間撥弄。芸娘將卓雲君臀肉扒得更開,香舌伸到她緊湊的屁眼,在裡面賣力地來回攪動。   見卓雲君玉體劇顫,麗娘收回玉齒,用唇瓣含住花蒂,用力吸了幾口才鬆開她的下體。然後兩手剝開她的陰唇,將她柔嫩玉戶剝得大張,一邊仰起玉臉,張開紅艷唇瓣。   卓雲君玉體劇顫,兩手握住雪乳,將乳頭捏得扁扁的,下體朝前挺出,蜜穴敞露,花蒂被吮吸得又紅又腫,充血般鼓脹起來。她臉色潮紅,濕膩蜜穴劇烈地收縮幾下,然後尖聲叫著,當著女主人的面從穴中淌出一股濃白汁液,濺到麗娘口中。   小紫身上蓋著一條浴巾,戴著太陽鏡臥在躺椅上。她不屑地撇撇小嘴:「沒用的東西—!麗奴,把她下面的髒東西舔淨。」   麗娘嬌笑道:「女兒知道了。」   說著攀住卓雲君白光光的玉腿,伸出紅嫩舌尖將她下體流淌的汁液舔舐乾淨。   芝娘驚訝地說道:「麗娘,你也在這裡?」   麗娘回過頭,先是一愕,然後從容笑道:「芝娘姐姐,你也隨了少主嗎?」   芝娘玉臉微微一紅,躲到程宗揚肩後。   程宗揚沉臉走過去,低頭看著小紫。芝娘跟在他旁邊,抱著他的手臂亦步亦趨。   小紫斯斯文文地吸了口果汁,然後呼口氣,「好舒服呢。」   程宗揚痛心疾首地說:「死丫頭,我這輩子最蠢的事就是把你從南荒帶出來。我錯了 ,我真錯了!」   小紫皺了皺俏美的小鼻子,「哼!」   程宗揚放緩口氣:「玩夠了吧?我求你了,能不能先回去,讓我跟她們談談心?」   「不行!」   小紫一 口拒絕,說著她把墨鏡撥到鼻尖,眨著純潔無比的美目打量他身後的芝娘。   芝娘勉強一笑,朝她點頭。   程宗揚吸了口氣,吼道:「我干女人,你還要在旁邊看啊!」   小紫推上墨鏡。「我也要干!」   程宗揚一 口氣險些憋死,半晌才叫道:「死丫頭!你有器官嗎!」   小紫掀開浴巾,露出裡面穿著比基尼的精緻玉體,還有腹下一根直挺挺、硬邦邦,比自己也毫不遜色的假陽具,得意地說道:「你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你要干,我也要干!」   程宗揚瞪眼看了半晌,叫道:「這算什麼道理!」   小紫噘起小嘴,不樂意地說:「誰讓你昨天亂罵人家?」   程宗揚頓時心虛。小紫眼波一轉,「乖女兒,讓媽媽來幹你們,好不好啊?」   麗娘、芸娘、卓美人兒都被她調教得服服貼貼,齊聲道:「多謝媽媽。」   「你夠屌!」   程宗揚發狠地扯下衣物,露出精壯軀幹。   小紫閒閒吸了 口果汁:「芸奴,過來服侍媽媽。」   芸娘順從地爬到小紫面前,先朝她露出一個討好的笑臉,然後低下頭,小心含住假陽具舔舐片刻。等陽具上包的皮革被口水濕潤,這才站起轉身背對女主人,分開雙腿,翹起肥白屁股,一手扶住假陽具乖乖送進穴內,慇勤地套弄起來。   程宗揚扯起麗娘,又去扯卓美人兒,小紫卻道:「大美人兒,過來服侍你芸姐姐。」   「是。」   卓雲君立刻把程宗揚放在一邊,轉身跪在小紫腳邊,握住芸娘的雪乳揉捏起來。   天,如果死丫頭是個男人,哪裡還有自己的活路?是個女人都被她霸佔「程宗揚一手扯住麗娘,一手扯起綠茵席,走到游泳池另一邊,遠遠離開那個該死的小丫頭。   麗娘想笑又不敢笑。她偎依在茵席上,把秀髮撥到耳後,朱紅色丹唇含住程宗揚的陽具舔舐片刻,等他怒火平息,重新勃起,才仰身躺下,張開雙腿,讓程宗揚從正面進入。   「別急。」   程宗揚忽然攔住她,掏出一個小東西撕開包裝,拿出一fiM_的物體戴在陽具上。   麗娘驚奇地說道:「這是什麼?」   程宗揚挑了挑陽具。那根大肉棒上多了 一層透明薄膜,看起來愈發光亮挺直。   「別擔心。」   程宗揚道:「這是安全套,能保證你們不會不小心受孕。」   麗娘先驚後喜,把玩著程宗揚的陽物,長長鬆了 一口氣:「人家正擔心呢……」   程宗揚俯下身,龜頭頂住穴口 一送,小腹重重頂在她腿間。麗娘低叫一聲,蜜穴柔膩地裹住陽具,一面用濕媚眼神柔柔看了他一眼,柔聲道:「還是少主體貼,知道心疼人家婆媳。」   「你們在宮裡,萬一大了肚子,就算別人不說,臉上也不好看。」   麗娘動情地擁住他的腰身,「少主這麼體貼的男子,真是世間難尋。」   「體貼什麼啊?」   程宗揚懊惱地說:「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讓那死丫頭見到你們。」   麗娘安慰道:「沒關係的。」   說著她輕笑著耳語:「奴家婆婆已經迷上紫姑娘的腳趾,紫姑娘只要勾勾腳趾,婆婆下面便濕了。」   程宗揚稀奇地說道:「還有這種事?」   「紫姑娘腳掌又白又嫩,小小的,像白玉一樣好看。」   麗娘笑道:「奴家婆婆最喜歡給紫姑娘舔腳趾,舔得紫姑娘高興了,便張腿露出陰門,讓紫姑娘用腳趾在穴裡戳弄。有次一連洩了三、四次身,最後腿軟得連站也站不起來……」   芝娘悄悄往遠處看了 一眼,那小姑娘戴著墨鏡,看不到她的眼睛,但芝娘能感覺到她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挑剝地審視,從髮梢到腳趾,沒有遺漏一處細節。芝娘當即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能惹到這個精緻如畫的小姑娘。   程宗揚一 口氣干了近半個時辰,最後擁住麗娘香軟玉體,在她體內一洩如注。   他取下灌滿精液的安全套,朝芝娘晃了晃:「第一次!讓你看看我今天能幹幾次!」   說著肉棒重又勃起,程宗揚扯住芝娘,意氣風發地說道:「該你了 !今天我要每人幹你們三次,用遍你們渾身上下的肉洞—!哈哈!」   笑聲未絕,一個中氣十足的嬌叱聲從湖岸傳來:「島上的人呢!」   幾個女子都嬌軀一顫,程宗揚也頓時傻了。小紫摘下墨鏡,咬著鏡腿笑吟吟看他,「程頭兒,人家找到島上來了呢。」   程宗揚黑著臉看著面前的少女,雲丹琉左右看著房間陳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輕蔑表情:「程公子在這裡也有產業?不知道是從哪裡騙來的?」   雲丹琉穿著一襲天藍色外衣,裡面破碎的銀龍鱗甲已經恢復原狀,在衣領間泛出銀亮光澤,一雙修長美腿筆直挺立,身姿嬌健。   「大小姐,說話客氣點!」   程宗揚靠在沙發上,說道:「這裡沒有別人,咱們就直說吧。那天晚上我真不是故意的,大家都是江湖人,誰也不可能伸著脖子讓入砍吧?大小姐不聽我分辯,我為了保命,用點小手段無可厚非吧?」   雲丹琉寒聲道:「你這個卑鄙小人—!既然技不如人,被我砍了也活該!使出這種無恥妖術,將來不知多少女子要被你坑害!我殺了你也是替天行道!」   「等等—!」程宗揚叫道。這丫頭的邏輯也太強大了,好似自己被她殺了不僅不冤,而且還死得其所,「我什麼都沒幹!你怎麼把根本沒有的罪名安在我頭上?我也太冤了吧!」   雲丹琉理直氣壯地說道:「你這等卑鄙小人,現在不做,遲早也會做!」   程宗揚叫道:「這算什麼道理?我干!每個男人都有雞巴,是不是都是強姦犯啊?你身上帶著刀,是不是就是殺人犯?你現在雖然沒殺,但帶著刀,遲早都會殺人……」   「無恥—!」雲丹琉手掌握住刀柄,厲聲道:「念在你幫過我們雲家的分上,我今日饒你一命,只要斬下你的舌頭、砍掉你一隻手便罷!」   程宗揚瞪著雲丹琉看了半晌,一拍桌子,叫道:「大小姐勇武過人,敢不敢跟我比一場!」   雲丹琉譏笑道:「比什麼?武功還是酒量?你哪樣比得過我?如果你想拿比繡花和我為難,趁早收起主意!」   雲丹琉杏眼一瞪,「我看到繡花的男人就直接砍了!」   若被你嚇住,我程字以後倒著寫得了!程宗揚道:「你放心,肯定是你拿手的——大小姐水上功夫稱雄,敢不敢比試一下水性?」   雲丹琉一聽險些笑出聲,她輕鬆地抱住手臂,「怎麼比?你想比速度還是比耐力?」   程宗揚看了她半晌,忽然一笑:「既然是打賭,不如先說說賭注吧。」   「好說!」   雲丹琉道:「你輸了就自己伸長脖子,讓我把你腦袋砍下來!」   程宗揚叫道:「你也太暴力了吧?剛才不還是舌頭嗎?」   雲丹琉冷笑道:「鼠輩—!你不想死就自己淨身,到宮裡當太監去!」   程宗揚怔了 一會兒,「大小姐,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這話不是你該說的吧?」   雲丹琉一拉衣擺,抬起長腿,「砰」的一腳踩在桌子上,指著程宗揚鼻尖叱道:「少廢話!你敢不敢賭!」   程宗揚怒氣升騰。好你個雲丹琉也太囂張了吧!本來想贏你一道,讓你以後不再找我麻煩,既然你這麼不給我面子,我也不跟你客氣!   程宗揚怪笑兩聲,引得雲丹琉美目怒火勃發,才道:「大小姐下這麼大的賭注,不知道你輸了押什麼?」   雲丹琉疑然道:「我怎麼會輸!」   「總有個萬一吧?」   程宗揚把腳翹到桌上,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盯著她小腿曲線,看得雲丹琉又要發怒,才道:「萬一大小姐輸了,我也不要你腦袋。大小姐雖然是個美人兒,一個腦袋也沒什麼好看的。不如……大小姐把內衣留下來。我賭腦袋,你賭內衣,值吧?」   不等雲丹琉發飆,程宗揚大笑兩聲:「大小姐如果不敢賭,那就算了!」   「賭就賭!」   雲丹琉怒火高熾,恨不得立刻砍了這個奸賊的腦袋。   程宗揚跳起來,「小紫!」   一個綰著鬟髻的少女裊裊走下樓梯,腳步輕盈得猶如微風,那張精緻如寶石的面孔讓雲丹琉有片刻失神。   少女溫婉垂下頭,輕聲細語地說道:「奴婢見過公子。」   程宗揚一指小紫,說道:「這是我身邊的婢女,大小姐遠來是客,不如比點簡單的,就和她比誰在水底待的時間長吧。」   雲丹琉長眉一挑,不屑地說道:「果然是個敗類!連下水的勇氣都沒有!居然讓婢女替你比試!」   程宗揚厚著臉皮道:「那又怎麼樣?」   小紫羞怯地垂頭,輕聲道:「大小姐莫非是不敢比嗎?」   一句話說出來,雲丹琉頓時變了臉色,含怒朝外走去。   程宗揚暗暗豎起拇指。死丫頭算是把住雲丹琉的脈,知道她最受不得激。   這會兒見到雲丹琉上當,程宗揚幾乎狂笑起來。雲丫頭,只要你上勾,準叫你輸得服服貼貼!就算你水性過人,怎麼比得了小紫那妖精!   程宗揚快步跟過去,笑道:「大小姐這邊請!敝宅有處游泳池,水雖然不怎麼深,倒比外面乾淨些……」   看到那幾個披著浴袍的妖藥女子,雲丹琉眼中的鄙夷更深。她不知道芸娘和顏娘的身份,也不願多理會,在一排柳樹後除去外衣,穿著銀龍鱗甲和貼身長褲,然後快步走到池邊,腳下微微一縱,游魚般潛入游泳池中,劃過十幾步距離才浮出水面,接著朝程宗揚挑釁地豎起中指。   程宗揚心裡大搖其頭。這丫頭在海上真沒學什麼好!   小紫也在樹後換了衣物,披著浴巾下到池中,略顯幼稚地游到雲丹琉身旁,然後仰起臉羨慕地說:「姐姐個子好高呢。」   看著她楚楚動人的小臉,雲丹琉再滿腔怒火也生出一分憐意,低聲道:「你比不過我的,不要逞強。」   小紫眨了眨眼, 「真的嗎?」   「我身上有四分之一的……」   雲丹琉停下來,然後道:「你勝不了的。」   小紫嫣然一笑,腰身一折,沒入水中。   雲丹琉把怒氣都轉移到程宗揚身上,「廢物!」   長吸一 口氣,沉到水面下。   隔著清澈池水能看到兩女晃動的影子。雲丹琉功底紮實,一入水便落在池底,身子不動不搖。小紫則睜著眼東瞧西望,一副無辜神情。   芝娘小聲道:「她們在做什麼?」   「比水性。看誰閉氣的時間夠長。」   程宗揚懶洋洋倒在躺椅上,「不用急,她們兩個有的比呢。」   想到讓小紫幫忙的代價,程宗揚有些肉痛。一聽到雲丹琉的聲音,自己知道這回麻煩大了。為了請死丫頭出手,這回可是下了血本。   當初在南荒幹掉龍神,眾人商定分成,說好殤侯一成,雲蒼峰、易彪合拿一成,祁遠、吳戰威、小魏三人合拿一成,凝羽和小香瓜合拿一成,武二郎把自己的一份轉給蘇荔,蘇荔拿到一成,自己獨佔五成。本來帳分得四平八穩,大家都挺滿意,偏偏漏了 一個人——那時候自己沒想到還有個小紫。   小紫也真能耐住性子,直到雲丹琉登島,自己預見到大事不妙,那死丫頭才提出來,龍神一戰她也出了力,為什麼沒有分到好處?張口便要一半股份。程宗揚正焦頭爛額,好說歹說才把價碼壓下去,忍痛從自己的五成中抽出一成算是死丫頭的,小紫才悻悻答應幫忙。   時間!分一秒過去,雲丹琉禁不住暗暗稱奇。六朝計時一般以香為記,一 i燃燒一刻鐘,稱為刻香,約合十五分鐘。尋常人閉氣五分之一炷香已屬不易,能閉氣到四分之一炷香時間,已經可以在雲氏船隊裡拿到一份豐厚薪水,有一些常年潛水採珠的珠民,可以閉氣到三分之一炷香的時間。但能在水底閉氣半炷香以上時間而行動自如的,除了自己以外還沒有人能做到。   自己身上四分之一的鮫人血統是雲氏商會內部眾所周知的秘密,這個秘密帶給自己很多不愉快的經歷。但在海上,它除了帶給自己常人難以企及的速度,還有超乎常人的水下生存能力。   兩炷香——兩刻鐘的長度足以使雲丹琉在水底擊敗任何對手。   面前這個小女孩竟然也支撐到三分之一炷香的時間,著實出乎自己的意料,不過這也該是她的極限。雲丹琉屏除雜念、收斂心神,讓氣息愈發綿長。   半炷香時間過去,雲丹琉幾乎懷疑那個少女是不是已經溺水。少女似乎猜到她的心思,有些吃力地摀住胸口。   「我看你能支撐到幾時!」   雲丹琉牢牢盯著她,防止她暗地做什麼手腳。   一炷香時間……   一柱半香時間……   兩炷香時間……   雲丹琉驚愕地發現,那少女痛苦地顰起眉峰,似乎也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但仍然待在水底。   剩下的時間變成雲丹琉苦苦支撐,充滿肺部的空氣已經耗費殆盡,雲丹琉只靠著頑強毅力堅持。她死死緊咬牙關,只要自己再堅持兩次心跳的時間,那個少女可能就會在自己之前失敗。   雲丹琉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也不能輸給那個卑鄙的小人!   隨著時間流逝,雲丹琉感到自己已經瀕臨絕境,胸口彷彿壓了 一塊大石,視線也因為缺氧漸漸模糊,這時她看到令自己崩潰的一幕。   那少女竟然笑了,她睜開眼睛,就像水底的一朵蘭花,露出甜美的絕世笑容。   然後雲丹琉聽到一個嬌美聲音,「姐姐,你輸了呢。」   雲丹琉驚愕地張大嘴巴,怎麼可能?她竟然在水底開口說話,而且還沒有吐出——絲氣泡……   忽然腿上一痛,充滿口腔的池水猛地嗆入肺部,已經燈枯油盡的雲丹琉無力地抓了 一把,接著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小紫露出水面,比出勝利手勢,笑嘻嘻道:「三炷香時間!好厲害呢!」   程宗揚扔掉吸管,得意地仰天大笑,「跟我鬥!哈哈哈哈!」   幾個女子面面相覷,再看向小紫時,目光都充滿敬畏。三炷香時間,將近半個時辰,沒有人能在水下這麼久不呼吸,這已經是非人的紀錄!   更讓她們敬畏的則是小紫不僅故意踩了雲丹琉,讓她在吃痛中溺水,而且一點也沒有救人的意思,好像那個少女掩死也不關她的事。   程宗揚見她自己游了上來,不禁叫道:「喂,救人啊!」   小紫伏在池邊,兩手托住下巴,「一成股份哦。」   「我干!」   程宗揚跳進水裡,把雲丹琉托出來。   雲丹琉躺在沙灘上,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她密封良好的銀甲緊貼胸部,顯露傲人曲線。白色的綾紗褲滑到膝間,包裹渾圓白晰的大腿,腹部高高隆起,顯然被小紫害得喝了不少水。   程宗揚試了試她的呼吸,嘀咕道:「不會是淹死了吧?」   「沒有啦。」   小紫游過來,伸手去解她的衣物。   「你幹嘛?」   「脫了衣物才好救啊。而且……」   小紫笑吟吟道:「你不是一直朝她胸口看嗎?程頭兒,隔著銀甲看不清哦。」   程宗揚視線從雲丹琉胸部一直移到雙腿。這丫頭昏迷時看著還是挺順眼的,至少沒那麼囂張。這樣的豐胸長腿,剝光了也挺好看的。   程宗揚毅然推開小紫:「不要那麼禽獸好不好?救人要緊!」   說著他抱起雲丹琉,讓她趴在自己膝蓋上,一面按著她的腰肢,把她胃裡的水擠壓出來。程宗揚也沒客氣,趁機在她圓潤屁股狠狠摸了幾把。   誰造謠說我只喜歡熟女?雲丫頭屁股這麼彈手,我也很喜歡啊。   程宗揚悄悄拉開雲丹琉的白綾紗褲……是不是本命年?這丫頭竟然穿著一條紅色內褲。雖然不是三角的,但那種光滑質地十足誘人。——U——SS ,朝她白嫩s摸去。   小紫貼在他耳邊輕聲道:「程頭兒,大小姐醒啦。」   程宗揚閃電般收回手掌, 一腳將她放在沙灘上的長刀遠遠踢開,然後一退丈許。程宗揚驚魂甫定地喘了口氣,看著昏迷不醒的雲丹琉,叫道:「死丫頭!你亂叫什麼!」   小紫扮了個鬼臉,「膽小鬼。」   程宗揚哼了 一聲。雖然有點不甘心也不敢再動手動腳。他施個眼色,讓芝娘幫雲丹琉控出腹內積水。   半炷香時間後,雲丹琉嘔出一灘清水,咳嗽著醒來。   程宗揚早就閃到一邊,無比欣慰地說道:「大小姐終於醒了!太好了 !太好了!哈哈!」   雲丹琉畢竟水性過人,一時嗆溺並沒有大礙。她狼狽地嘔吐,幾乎連膽汁都吐出來,然後抬起頭,恨恨盯著程宗揚。   程宗揚擺出一副大度的模樣說道:「大小姐既然輸了,剛才的賭注就免了!我一個大老爺兒們贏了你一個小姑娘也勝之不武,勝之不武!哈哈!」   雲丹琉喘了幾口氣,咬牙道:「你看不起我嗎?」   程宗揚笑嘻嘻道:「不敢!不敢!只不過大小姐即使說話不算數也沒什麼,畢竟大小姐是女人嘛,身為男人當然要寬容一點。你說對不對?女人嘛,本來就是弱者……」   程宗揚喋喋不休地說著,雲丹琉勉強撐起身,頭也不回地朝樹後走去。   等她身影消失,程宗揚立刻朝小紫豎起拇指,眉飛色舞地說道:「死丫頭,有你的!」   小紫撇了撇小嘴,「是她太笨了。」   「大小姐這性子可不行啊,一點激都受不了。你說她把內衣給我,我接是還是不接呢?」   程宗揚一邊得了便宜賣乖,一邊飛快地從躺椅下拿出一面小鏡子,來回找著角度,「死丫頭,你剛才放的鏡子在哪兒?哈,看到了!」   雲丹琉走到換衣服的柳樹後,絲毫沒注意對面柳絲高處藏著一面小小的鏡子。   她咳了幾聲,然後咬破中指,在胸甲上一劃。那件沒有任何縫隙的銀龍鱗甲像水滴T樣從w頭滑下,露53里面貼身的紅色抹胸。   也許是為了配合銀甲尺寸,雲丹琉的抹胸只有短短一截,隨著銀甲消失,兩團豐挺雪乳立刻聳翹,將那條抹胸撐得高高懸起。   這丫頭肩膀果然夠寬,相應的乳房也更為圓碩,位置更為醒目,一邊一個朝左右分開,在抹胸內微微震顫,感覺兩隻手都抱不住。   雲丹琉解開頸後繫帶,摘下抹胸,兩團雪乳立刻跳動著裸露出來。白光光的乳球又大又圓,配合她高挑身材,像對大白瓜一樣,豐挺至極,吸引程宗揚全部目光。   雲丹琉咬牙把抹胸扔到一邊,彎腰準備褪下紗褲時,擠壓胃部,禁不住又嘔吐起來。她一手摀住小腹,痛苦地伸直喉嚨,那對雪白乳房低垂下來,沉甸甸垂在胸前,顯得份量十足,乳暈小小的,乳頭還是處女嬌嫩的紅色。   好不容易吐完,雲丹琉用手背在嘴上擦了 一把,用力挺直腰身。她一拳打在樹幹上,對自己說了幾句,然後將自己的軟弱小心掩藏起來,恢復鎮定。   程宗揚可是大飽眼神。那丫頭挺腰時,雪白乳球猛地向上跳起,帶著沉重而充滿彈性的肉感,在胸前跳動不已,讓自己幾乎看花了眼。   雲丹琉將白綾紗褲褪到腳下,然後彎下腰脫去內褲。她的內褲是紅紗做成的平底短褲式樣,包裹圓翹雪臀。剝下時能看到她腹下一抹烏亮毛髮。   看著雲丹琉一點一點脫光衣物,程宗揚險些吹出口哨。自己猜得真沒錯,這丫頭脫光了果然是好看,細腰長腿,波大臀翹,皮膚白生生的,像匹大白馬似的,讓人有種想騎上去的衝動……   小紫伸出手指,在臉上刮著羞他。   程宗揚翻了翻眼睛,「瞎比劃什麼?」   「程頭兒,你流口水了。」   程宗揚狠狠抹把嘴:「雲丫頭身上這麼有料,剛才真應該多摸幾把!你看這奶子,難怪肺活量這麼大……」   「好稀奇哦,奶子跟呼吸有關係嗎?」   「我說有就有。你看她一吸氣,那對奶子就挺起來……好美的波……」   話沒說完,程宗揚飛快地收起鏡子,裝成沒事樣。   雲丹琉白著臉從樹後出來,她已經套上銀龍鱗甲,穿上外衣,冷冰冰走到程宗揚面前,張手把一團衣物往他臉上一扔,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泳池。   程宗揚拿起還帶著雲丹琉體香的內衣吸了一 口,等她走遠才得意地用力吹了聲 口哨,保證雲丫頭在島邊也能聽見。   程宗揚得意洋洋地收起內衣,一邊道:「死丫頭,剛才說的股份,咱們再商量商量……」 第四章 四姝   程宗揚已經打定主意要賴帳。真給小紫一成股分,天知道死丫頭還會玩出什麼妖蛾子。當然,賴帳要冒很大的風險,畢竟那丫頭挺不好惹。自己已經做好跟死丫頭死磕的準備,可是……   那死丫頭像沒有聽到一樣,一點動靜沒有!   「喂,我說股份的事——」   程宗揚一回頭,頓時呆住。   麗娘、芸娘、卓雲君、芝娘四個大美人兒肩並肩依次跪在沙灘上,她們幾個只披著一條浴袍,裡面和脫了內衣的雲丹琉一樣乾淨。這會兒四女的浴衣都脫到腰間,裸露出一排豐滿美乳,雙手枕在腦後,高高挺起胸。   小紫在旁邊道:「吸氣——再吸氣——」   四女竭力吸氣,陽光下,四對形態各異的美乳白花花挺翹著,讓程宗揚有種墮入夢境的錯覺。   四女中,芸娘年紀最大,皮膚也最柔軟,肌膚呈現出脂團般滑膩的白色,那對乳房顯得又軟又大,微微下垂,乳球下方被壓出細細皺紋。由於長時間被人褻玩,乳暈和乳頭又大又紅。她一邊吸氣,一邊看著小紫白玉般的美足,乳頭情不自禁地漸漸變硬,淫態畢露。   旁邊的麗娘堪稱絕色,乳房也風姿絕美。她皮膚是一種晶瑩白色,陽光下如雪如玉,光滑無瑕。渾圓雙乳挺翹,沒有絲毫下墜,乳頭和乳暈都是漂亮的嬌紅色。   她唇角含笑,美目波光流動,睇視程宗揚,眉梢眼角流露出萬種風情。光可鑒人的長髮一直垂到沙灘上,整個人像一尊白玉美人,艷光四射。   卓美人兒是另一種白肉美人兒,肌膚宛如絲綢,又滑又亮。豐腴雙乳飽滿圓聳,挺得高高的。她年紀不是最輕的,乳頭的顏色卻是最嫩的一個。程宗揚禁不住捏住她的乳頭拽了拽,卓美人兒白美乳球隨之被拉長,手一鬆又立刻彈回原狀,在胸前搖晃,充滿誘人彈性。   芝娘自覺地把自己列到和三女一樣檔次,跪在卓美人兒身邊。她本來戴著乳罩,這時主動推到乳下,裸出雙乳,一邊按照那個小姑娘的吩咐吸氣,一邊挺胸讓主人觀賞。她皮膚是奶汁般的白色,雙乳白生生的,上面還有被乳罩邊緣勒出的紅色,媚艷動人。   小紫拍手道:「卓奴奶子最大,剩下三個差不多大小。我們來玩一個遊戲!你們乖乖閉氣,誰堅持的時間最長就是你們幾個裡面的主人,誰第一個吸氣就是大家時奴鐮哦。」   四女都嬌軀一顫,竭力屏住呼吸。   小紫偏過頭,眨了眨眼睛,嬌聲道:「程頭兒,你剛才說什麼?人家沒有聽清呢。」   「沒事!」   程宗揚望著眼前一排白花花的美乳,早把剛才的事忘到腦後。他狠狠嚥了唾沫,然後張開雙手,挨個抓捏過去。   芸娘的乳房最綿軟,微一用力就可以揉捏成各種形狀,麗娘的乳房最圓潤,摸著如同一對玉球,滑不溜手,卓美人兒的乳房最飽滿堅挺,彈性十足,而且敏感萬分,自己隨便摸兩下,那對奶子就顫抖起來,芝娘的乳房最香滑,四女裡只有她是真正的風月出身,比旁人又多了 一分淫靡媚意。   四對豐滿的雪乳在程宗揚手中來回把玩。隨著他的揉弄,在四女胸前顫巍巍抖動不已。第一個叫出聲的是芸娘,她被程宗揚抓住雙乳,像擠奶般從乳根一直揉捏到乳尖,禁不住淫叫出來。   旁邊的麗娘和卓雲君同時鬆口氣,以為輸的是芸娘,向她投去同情一瞥。   小紫卻笑嘻嘻走過來,「乖女兒,你輸了呢。」   卓雲君驚愕地抬起眼,只聽小紫道:「芸奴只是叫出來,還沒有吸氣。乖女兒,你是第一個吸氣的哦。」   卓雲君啞口無言。   小紫扭過臉,笑吟吟看著芝娘。「贏的是這位姐姐。」   芝娘呼口氣,含笑道:「奴婢芝娘,蒙主人搭救才到這裡。」   「好,既然你贏了 ,」   小紫手一指,「往後你就是她們的主人了。乖女兒,以後你就是她們的奴隸囉。」   卓雲君面色蒼白地低下頭。   程宗揚大喝一聲:「一成就一成—!死丫頭!你如果立刻消失,我再給你加一成!」   小紫抬手與他拍了 一掌,乾脆利落地說道:「成交!」   接著身影一閃,嬌笑著消失在柳影間。   總共才五成股份就給小紫兩成。但程宗揚這會兒一點都不覺得心痛,有什麼能比得上眼前這四個光溜溜的大美人兒呢?   程宗揚怪叫一聲,撲到那堆白花花的美肉中。   「卓美人兒,屁股再抬高一點……哈哈,裡面已經濕了!剛才是不是被摸得很爽啊?   「麗娘!跟你婆婆一邊一個趴好!把屁股撅起來!對了 ,主子要一邊干卓美人兒,一邊玩你們婆媳的屁股……哇,太后娘娘,你下邊好騷啊,是不是剛被你紫媽媽插過,流了好多水……麗娘,你下邊還是這麼緊……芝娘!幫我把她屁股掰開!你看她們婆媳,誰的屁股夠白夠大?」   「婆婆的屁股像綿團,媳婦的屁股像雪團。」   芝娘笑道:「到底是媳婦年輕些,身子更水嫩。當日在畫舫,我就說麗娘這麼標敏的模樣,足夠到宮裡當娘娘呢。」   麗娘嬌嗲地說道:「多謝主子誇讚。便是宮裡的娘娘也愛煞了少主……卓姐姐,你的後庭花開了呢,少主的大肉棒要去賞花了呢……」   「啊呀……」   卓雲君痛楚地皺起眉頭。   芝娘笑道:「卓姐姐莫怕,你這樣的身子受得住呢。屁股再抬起來些,讓主子順著插就沒那麼痛了。」   卓雲君泣聲道:「多謝姐姐。」   程宗揚笑著從卓美人兒臀中拔出陽具,然後一個虎撲,把芝娘赤條條的身子壓到躺椅上,「說得嘴響!你來做給她們看!」   芝娘嫣然一笑,翹起渾圓的大白屁股,然後低叫一聲,被程宗揚頂住嬌嫩的屁眼兒,盡根而入。   芝娘使出渾身解數,雪臀輕搖緩擺,讓那根火熱陽具在自己臀間兩個嫩穴來回進出,尤其是她翹起屁股,用柔嫩的屁眼兒含住陽具,像一張乖巧小嘴一樣,從陽具根部一直吞吐到頂端,然後用屁眼兒裹住龜頭,來回扭動搖擺,讓諸女都看呆了。   程宗揚壓在她臀後,芝娘兩個嬌膩肉洞時鼓時縮,被陽具插弄得沒有片刻停歇。芸娘看得慾念叢生,緊夾大腿,下體淫液橫流,臉色緋紅。程宗揚索性把她扯過來一同加入戰團。   秋日的泳池旁,春情湧動,風光旖旎無限。   程宅的喜宴一連持續三日。九月初九是新婦歸寧的日子,按規矩,剛做了石家女婿的吳戰威、小魏要擴新妻到金谷園登門問好。一大早兩人備好禮物,祁遠和吳戰威也打扮得一身光鮮,作為陪客一同趕赴金谷園,宅裡才平靜一些。   程宗揚趁著人少,悄悄進門,在院中一眼看到秦檜,連忙收回腳步。這死漢奸扮忠臣扮得上癮,自己昨天在島上荒唐一整天,這會兒看見他不免有些心虛。正要避開卻發現樹後還有一個人。程宗揚好奇心起,小心看了 一眼,竟然是蘭姑。   兩人說了半晌,蘭姑飛個媚眼,笑著離開。   等她走遠,程宗揚跳出來。「好你個秦會之!連老四的牆角都敢挖—! 一大早跟蘭姑眉來眼去什麼呢?」   秦檜連忙道:「不是不是!蘭姑問我織坊旁那塊空地要蓋什麼樓?」   程宗揚納悶地說道:「她問這個幹嘛?」   秦檜笑道:「我看蘭姑的意思,在宅裡多半有些住不慣。若公子以後要建風月場,蘭姑庶幾可以左右逢源……」   「別給我文謅謅的。」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你是說她想做老鴇?」   「八九不離十,我看就是這個意思。」   秦檜笑道:「這也無妨,將來公子的樓宇建成,終究要有些風月女子點綴。」   程宗揚道:「我還想在樓裡招待女客……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告訴你,其實女人的錢比男人更好賺。珍寶飾品,這些利潤高又沒什麼用處的玩意兒不都是女人買的嗎?如果真搞成金錢豹那樣的風月場,恐怕沒有幾個女客會登門。」   秦檜笑道:「有幾個風月女子也無傷大雅。建康風俗如此,只要不掛上青樓的招牌,難不成還有人來管嗎?」   程宗揚上下打量他:「奸臣兄,這麼起勁挑唆我開青樓,莫非是你老人家動了春心?當了幾天和尚就耐不住寂寞?」   秦檜洒然道:「逢場作戲,在下也不忌諱。奈何天下之大,知音難覓。」   「喲,你還想找知音?」   程宗揚忽然打個哆嗦。死奸臣的老婆是在岳王廟一起陪跪的,難道秦會之還能找個比他更奸的老婆臭味相投?   程宗揚豎起一根手指:「你找誰都行。但有件事先說好——無論如何,不能找姓王的!」   秦檜怎麼也猜不到他腦中轉的念頭,反而笑道:「琅玡王家和太原王家豈會輕易下嫁?便是公子去求親,他們也不會答應,何況秦某。」   他沒把程宗揚的告誡放在心上,說道:「殤侯傳訊來,問當日說的店舖是否已經開張?在下該如何回復?」   「就說我正在籌辦。」   程宗揚敷衍一句,緊接著問道:「我要那個東西的事,你跟他說了嗎?」   「已經派人送信,這幾日也該到了。另外殤侯問,公子何時啟程去洛陽?」   「洛陽?」   程宗揚稀奇地說:「我去那兒幹嘛?」   秦檜咳了 一聲:「殤侯希望公子能早日接近漢室權貴。」   程宗揚拍了拍額頭,「差點兒忘了。」   殤侯大方地送錢送物就是想讓自己先由建康入手,慢慢把生意做到洛陽。反正他那麼多年都等了,也不急在這幾天。   程宗揚道:「橫塘的樓只怕還要建個半年。小狐狸又去了江州……這樣吧,十日之內,安頓這邊的事,我先離開建康。」   秦檜精神一振。「如此甚好!此去洛陽需兩月有餘,我這就去安排!」   「誰說我要去洛陽?」   秦檜一怔。   程宗揚道:「我要先去東海!洛陽什麼的等我回來再說!」   秦檜怔怔道:「為何要去東海?」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用神秘口氣道:「私事。」   看著程宗揚認真的表情,秦檜心裡發愁也不好再詢問。軒窗下,那個天竺女子正雙手合十,無聲地念著什麼。她額心胭脂已經褪色,但襯著她遲暮容貌,別有一番莊嚴與聖潔。   程宗揚咳了 一聲,扯著小紫進來。   小紫沒好氣地說:「你好無聊。」   程宗揚恨得牙根發癢。「你以為那兩成股份是白拿的?死丫頭,都是中了你十! |13 口 」「哎,我只說了 一成,那一成是你白送的好不好?」   小紫笑吟吟道:「程頭兒,你好厲害哦。人家聽芝娘說,你那天干了十幾次呢。從泳池邊一直到干到床上,她們四個輪流服侍都伺候不來,最後都被你幹得起不了身。尤其是卓奴,被你在人家身體裡射了十幾次,滿屁股淌的都是精液,連肚子都鼓起來了呢。」   「小聲點!」   程宗揚心虛地看著拉芝修黎,好在她聽不懂,閉眼默不做聲。   卓美人兒被射十幾次並不多。自己的安全套沒剩多少,不得不省著用。身為替代品,卓美人兒成了自己應急的工具。自己在芸娘、麗娘身上干的那幾次,最後一點沒浪費,都射到卓雲君體內。   卓美人兒還是挺乖的,每到自己忍不住拔出來就主動送上美穴,好讓自己在她身子裡痛痛快快地發洩。   程宗揚乾咳一聲:「我叫你來不是說這個的!」   小紫眼睛一轉,「你要干拉芝修黎嗎?用你那個幽冥宗的聖鈴啊,只要你晃一晃,她就光屁股跳舞給你看,到時你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好了……」   程宗揚連忙摀住她的嘴巴,「別胡說啊!誰說我要幹她!我問你,你是怎麼跟她說話的?」   小紫豎起一根手指,掙開他的手掌認真道:「一成股份。」   「你砍死我吧!」   「小氣鬼。」   小紫轉身就走。   程宗揚拉住她,「一成太多了。這樣吧,」   程宗揚唉聲歎氣地說道:「我把拉鏈作坊讓給你好了。」   「不行!我要水泥坊!」   程宗揚恨不得咬死她,「拉鏈!你愛要不要!」小紫轉了轉眼睛,「那好吧。」   得到程宗揚的保證,小紫走過去,一指點在拉芝修黎額心。   一抹血色光芒從小紫潔白指尖一閃而過,拉芝修黎睜開眼,然後身子一震,露出一絲淒蒙眼神。   小紫對程宗揚道:「你想問什麼?」   「你問她,阿姬曼芭娜是誰?」   小紫沒有做聲,拉芝修黎卻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張了張嘴巴,然後意識到自己已經不能發聲,她提起筆,在紙上畫了幾個字符。   「她說,她不認得阿姬曼。」   小紫笑吟吟道:「她在撒謊暱。」   程宗揚看著那些梵文,懷疑地說:「你認識?」   「傻瓜才認識呢。」   程宗揚抓住頭髮,叫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紫紅唇一張,吐出一塊紅潤玉石,只有指尖大小,色澤宛如鮮血凝成。小紫把紅玉遞給他,「放到舌頭下邊,你就知道了。」   程宗揚將信將疑,「這是什麼東西?不會有毒吧?」   小紫翻了個白眼,「這是血如意。」   「死太監的東西?他還真配合啊。」   「才不是他呢。他因為缺了 一味龍血,一直做不出來。我幫他做出來,他死的時候還很開心呢。」   「騙鬼啊!肯定是你和那兩個死奸臣嚴刑拷打逼出來的!」   小紫打了個小小呵欠。「真無聊。你自己跟她說吧。」   說著在拉芝修黎臉上扭了 一把,咯咯笑著離開。   程宗揚拿起那塊血如意,猶豫一下,含在舌根下面。玉上還帶著小紫溫潤的氣息,甜甜的,有著蘭花般的芬芳。   程宗揚有一瞬間恍惚,彷彿與小紫唇舌相接。片刻後他晃了晃頭,學著小紫的樣子,手指點在拉芝修黎額心。剎那間,一種奇妙感覺湧入腦際,兩種不同的意識微妙地碰觸,糾纏在一起。但究竟有什麼變化,自己也說不上來。   程宗揚無意中低頭,駭然發現紙上的梵文自己竟然能看懂。上面一行行寫著同樣一句話:諸行無常,諸法無我。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媽的,早知道死丫頭沒一句實話。人家哪兒寫了不認識阿姬曼?可是這些梵文,自己怎麼會懂呢?   程宗揚怔了 一下,那種感覺就像借了對方的眼睛在看。程宗揚轉過眼睛,只見拉芝修黎美目低垂,面孔波瀾不驚。   原來這塊血如意能溝通兩個不同思想。拉芝修黎認得梵文,自己借助她的智慧也能看懂。這樣說來,_然不懂華言,但自己的話她能聽懂。程宗揚壓下心頭驚愕,溫和地慢慢說道:「有個很漂亮的天竺舞姬,名字叫阿姬曼芭娜,你認得嗎?」   借助血如意的媒介,拉芝修黎分明聽懂了 ,可她沒有回答,只握著筆在紙上一遍又一遍寫著:諸行無常,諸法無我。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她沒有用慣柔軟毛筆,字跡深淺不一,但一字一字寫得極為認真。字是看懂了,但文字意思沒那麼好懂。只是程宗揚似乎能品嚐到每個字都充滿了淒然與苦澀滋味,還有一種幻滅感。   再這樣下去只怕自己第一個先瘋了。程宗揚索性道:「我們在五原城見過面。你被賣掉不久,阿姬曼也被賣掉了。」   拉芝修黎沒有回答。   程宗揚道:「買她的人,是我。」   拉芝修黎手指微微一頓。   程宗揚歎口氣,「我還以為你真聽不懂呢。但她現在不在這裡,恐怕一時半會兒你們還沒辦法見面。」   拉芝修黎停頓一會兒,慢慢寫道:「閻浮提有大國王,欲求法。有夜叉告國王,爾欲得聞知,以妻子與我。王諾。夜叉便於高座取其妻子食之。遂化菩薩,為一偈云:一切行無常,生者皆有苦,五蘊空無相,無有我我所。」   腦海中似乎捕捉到一絲信息,這絲信息不是來自文字,而是來自於拉芝修黎的意識深處,充滿無法言喻的哀傷、痛楚與忍受。那位國王看著妻子被夜叉吞食,將之當成求法的考驗。她與阿姬曼的分離也是必須要承受的塵世之苦。   雜亂意象不住湧入腦海,生之苦、老之苦、病之苦、死之苦、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蘊盛……諸般痛苦紛至還來,充斥在自己的意識中。在這些意象背後彷彿能聽到她在用梵文吟誦:諸行無常,諸法無我……   程宗揚大叫一聲,收回手指,背後已經佈滿冷汗。良久,他扯出一個笑容,「你好好在這裡休養……放心,往後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   程宗揚幾乎落荒而逃地離開房間。到了門外,他吐出那塊血如意,叫道:「秦會之!」   秦檜身形一閃,落在階前,躬身道:「公子!」   程宗揚穩住心神,「你知道的多!告訴我,薩和檀是怎麼回事?」   秦檜皺起眉,屈指彈了彈額角,然後道:「莫非是薩和檀王?」   程宗揚不確定地說:「大概是吧?」   秦檜咳了 一聲。「薩和檀王是佛經中一位國王,別人有所要求,從不吝惜施捨。   後來有個婆羅門少年要國王和王后一起給自己當奴僕。這位國王當即答應下來,拋棄王位,與王后一起隨少年離開。少年說當奴僕不能穿鞋子,要兩人赤著腳走。王后本來是大國公主,出城不遠就傷了腳。少年生起氣來,把她牽到市上賣掉。王后被人買走當作婢女,後來生了個孩子。主人說婢女要什麼孩子?讓她把孩子埋掉。   王后抱著孩子到了墓場,發現看墳人正是國王。然後兩人一夢醒來,仍在宮裡享受尊榮,那個婆羅門少年原來是菩薩來點化他們的。」   程宗揚聽著,眉頭越皺越緊。秦檜道:「公子為何對這些有興趣?」   程宗揚歎口氣:「這也太能忍了。喂,奸臣兄,換了你能不能受得了?」   秦檜眉峰一挑,朗聲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求菩薩施恩,不過愚男女的癡心妄想而已。」   程宗揚哂道:「說得好聽!換了你,肯定篡了這傻瓜的位,天天干他老婆,還讓她乖乖接受,盼著哪天能感動神仙。」   秦檜笑了兩聲,說道:「大凡宗教,信之過深則妄。佛家本意,不過身為眾苦之源,要人捨卻肉身之欲,以求大道。若是為求大道,故意以磨難加之肉身,那便誤了。」   程宗揚有些明白拉芝修黎心裡的痛苦與忍耐。一個人受到傷害太深,總要想辦法保護自己。剛才交流時,拉芝修黎心頭不斷閃過薩和檀這個名字,看來是受了這個故事的影響,那位王后能捨身為奴,丟棄自己的孩子,她為什麼不能捨棄自身一切,把自己的遭遇當作一種得道的磨難呢?   程宗揚喃喃道:「麻醉劑啊……」   秦檜沒有聽清,問道:「公子?」   程宗揚有些嚳悶地說:「沒事了。把馬準備好,我要出去一趟。」   秦檜道:「是。我隨公子一起去。」   程宗揚一口拒絕。「沒你的事!」   秦檜歎道:「公子不許我們跟著,總得說一聲去向吧?」   程宗揚乾咳幾聲:「我要去雲家。」   秦檜微微一怔,隨即露出曖昧神情,「在下明白。」   然後低笑道:「雲大小姐性子火爆,還請公子小心。」   程宗揚脫口想說,我瘋了才去找那個野丫頭!但轉念一想,臉上堆起虛偽笑容,拍著秦檜的肩道:「還是你精明啊!我跟雲大小姐有一腿這麼隱秘的事,你都能看出來!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瞞你,去給我準備幾件精緻禮物!說不定我今晚能上床跟大小姐樂樂。」   秦檜笑道:「恭喜公子。若與雲氏聯姻,誠為美事。」   程宗揚煞有其事地點頭,肚子裡哈哈大笑。能敗壞一下雲丫頭的名聲,感覺也不錯啊。 第五章 獻媚   秦檜以為程宗揚私下會雲丹琉,其實猜得不遠。這會兒程宗揚正在雲家小姐的閨房裡促膝談心。   「這是犀角杯。用犀牛角雕出來的,你瞧,顏色這麼紅。用它喝水據說有定驚、解毒的功效。這是象牙球,看著是一個,其實裡面有十幾層,每層都雕著不同的圖案和符號,轉過來才能看到。還有這個!」   程宗揚拿起一對葫蘆形的珍珠。「好看吧?這是沉香珠,不但香氣撲鼻,夜裡還會發光呢,只不過沒有夜明珠那麼亮。單顆都罕見,眼下正好是一對,最適合當耳墜。」   程宗揚放下珍珠耳墜,小心翼翼地說道:「喂,你不生氣了吧?」   淡淡的龍涎香霧從鏤空的錯金博山爐中裊裊升起,繚繞在佈滿飛禽走獸的山形爐蓋上。淺紅紗帳低垂,懸紗的一彎銀鉤在榻側輕輕搖動。繪著蘭花的白紗燈罩上,燈光與月光交織在一處。   雲如瑤一側面孔映著淡淡月光,光潔如雪,明淨眸子彷彿蒙著一層朦朧水光,讓人捉摸不定。她看著案上琳琅滿目的南荒奇珍,抬起眼輕聲說道:「不要騙我了。」   程宗揚心臟頓時漏跳一拍,強笑道:「我沒有騙你啊……」   「我已經問過了。」   雲如瑤道:「你已經去了江州。」   程宗揚大大鬆口氣,連忙道:「其實我明天才走。因為上次的事……所以過來看你,給你賠罪。你不要生氣了。」   一縷髮絲垂到臉側,雲如瑤下意識地用手指繞住,似乎有什麼事猶豫不決,良久才道:「你若去了江州,以後不會來了吧?」   「誰說的?只要我回來,肯定會來看你。」   程宗揚笑道:「說不定我每個月都回來幾次呢。」   雲如瑤似乎下定決心,她摘下髮釵,讓長髮滑落下來,說道:「江州離建康有一千多里。」   程宗揚沒想到江州有這麼遠,正想著怎麼回答,雲如瑤忽然起身。   一陣香風襲來,瞬間,程宗揚發現自己已經跟雲如瑤滾到一張榻上。   雪白狐裘鬆開,露出少女柔嫩的雙乳。程宗揚驚愕地發現,雲如瑤裡面穿的竟然是薄如蟬翼的霓龍絲衣,還是上次自己帶來的,沒想到她竟然真的穿在身上。隔著透明薄絲,紅紅的乳尖潸晰可辨。   程宗揚咽口唾沫,「瑤小姐……」   雲如瑤仰起臉,「還記得你上次做的事嗎?」   程宗揚乾咳一聲,「上次我真的是幫你打通經絡……」   雲如瑤玉頰升起兩片紅暈,口氣卻不容置疑,「幫我脫掉。」   程宗揚只覺喉嚨發乾,期期艾艾道? ?「這樣……不好吧……」   雲如瑤望著他,然後分開狐裘,露出雪滑腰肢。她裡面穿著一整套霓龍絲製成的情趣內衣,上面是低胸乳罩,下身是白色透明的絲織內褲,還有同樣質地的長筒絲襖,從纖巧足尖一直到大腿根部,都包裹在光滑的白色薄絲內。   再看下去,自己就要化身禽獸了。程宗揚強忍想流鼻血的衝動,勉強抬起頭,忽然看到紗帳後面那幅畫。   上次看得不仔細,這會兒又貼近了些,才發現那幅畫作竟然是浮世繪,描繪櫻花怒放的盛景,風格與閨房大相逕庭。   程宗揚脫口道:「這是哪兒來的?」   「是我娘親手繪的。」   「你娘是日本,不……東瀛人?」   雲丹琉點了點頭。   程宗揚腦中像跑馬燈似的轉開。雲如瑤獨居深閨,從未見過外人,自己恐怕是她唯一的朋友。從朋友的角度來說,這麼做似乎挺不厚道。雖然小狐狸常拿聖人來戲稱自己,但程宗揚知道自己跟聖人沒什麼關係,論起好色倒跟流氓差不多。撞到這種自投懷抱的事,有道是有殺錯無放過。何況……雲如瑤的生母竟然來自東瀛!   自己心儀多年的色情聖地——……瀛!   自從面對大浦安娜精彩的愛情動作片奉獻自己的童貞之後,程宗揚對那些充滿奉獻精神和人間大愛的東瀛女優有著強烈興趣,更別說搞一個日本妞素來是所有亞洲男人共同夢想,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品嚐日本妞的味道。   沒想到自己多年的夢想竟然在這裡突然成為現實。一個有東瀛血統的美妞主動要和自己交歡。這麼好的機會,如果自己聖人氣大發而錯過了,不但自己後悔一輩子,恐怕連雲如瑤也看不起自己。   程宗揚道:「你娘是不是說過,如果你十六歲還是處女,會讓媽媽擔心?」   雲如瑤搖頭。「我娘很早就去世了。我已經不記得她了。」   說著她雙腿柔柔分開,將包裹在薄絲下的秘處錠露出來,「幫我脫掉,好嗎?」   程宗揚只剩最後一道心理防線,「你可想清楚了……你還是處女吧?」   「所以才要給你!」   雲如瑤語氣堅決地說:「我又嫁不了人的,我已經願意了,難道你不敢嗎?」   真被她看扁了!程宗揚心一橫,幹就幹!這個日本小妞都不怕,何況我程宗揚又不是沒有擔當的人!   程宗揚打定主意,反而不急,他抱肩露出一絲壞笑。「你娘沒有告訴你嗎?按你媽媽那裡的風俗,女孩子要自己鋪好床、脫掉衣物,才好邀請男人。如果我幫你脫就是強姦了。」   雲如瑤看似柔弱,卻是極大膽的女子。程宗揚一說,她主動解開乳罩,露出兩團酥軟雪乳,再把那條白絲內褲褪到膝下,一邊翹起玉腿,將內褲從腳尖摘了下來。   這一幕足以使任何一個男人心醉神迷,何況眼前的少女還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古典美人。她長髮盤成鬟髻,櫻唇玉齒,眉枝如畫,白玉般的耳垂各有一個小小玉塞,嬌美容顏配合性感現代的情趣內衣,充滿異樣的香艷魅力。   紅色的花梨木榻間香氣撲鼻,雲如瑤躺在那條厚厚狐裘上,白玉般的嬌軀赤條條裸露出來,在燈光下彷彿散發出迷人玉光,將淡紅紗帳映照得一片明亮。   她肌膚瑩潤潔白,兩條纖美玉腿像梔子花瓣白嫩,腳掌纖巧瑩潤,宛如冰玉琢成。在她腹下,性器還有幾分女孩般的稚嫩,嬌美陰唇柔柔並在一起,彷彿呵口氣就會化成一汪春水。   在程宗揚熾熱的目光注視下,雲如瑤大膽地張開雙腿,將嬌嫩玉戶綻露出來。   她下體白白嫩嫩,因為身子氣血不暢,下體光溜溜沒有一絲毛髮,竟是天生的白虎。   程宗揚對白虎沒有什麼忌諱,相反,光潔無毛的嬌嫩性器能激起自己更強烈的衝動,丹田一片火熱。他張開手,見雲如瑤沒有反對,逕直把手掌放到少女下體,包住那光滑如玉的性器。雲如瑤像被燙到一樣並起雙腿,夾住他火熱的手掌,目光落在他臉上,喉中發出嬌細的呻吟聲。   程宗揚這幾天跟熟女搞慣了,無論麗娘、芸娘,還是芝娘和卓美人兒,一上來就是大開大闔地猛干。這會兒面對雲如瑤不得不耐住性子,手掌按住那團柔嫩輕輕揉弄。光潔玉阜握在掌中,手感像剝殼的雞蛋一樣光滑軟膩。   雲如瑤的反應卻讓他大出意料。她星眸半閉,呢喃道:「你手上好熱……再用力些……」   程宗揚剝開她白嫩陰唇,捻住那粒嬌紅欲滴的肉珠在指間揉捏,漸漸用力。   雲如瑤肌膚繃緊,乳尖硬硬翹起,唇瓣變得鮮紅,顯然已經情動十分。   即使卓雲君那樣的成熟女人,與自己裸程相對還免不了害羞。這個不出深閨的少女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裸露身體卻沒有多少羞澀,不僅坦然,而且有種與生俱來的媚意,讓程宗揚禁不住懷疑她早逝的母親究竟是什麼人?   看來這丫頭要粗暴點才能滿足。程宗揚抓住她一隻光滑玉膝,用力將她雙腿分開。雲如瑤低叫一聲卻順從地放軟肢體,將玉戶敞露在他指下。   程宗揚心裡多了些把握,一邊揉弄她的性器一邊道:「這是什麼?」   雲如瑤媚眼如絲,用嬌媚聲音道:「是人家的牝戶。」   「是從書上看的吧?」   程宗揚笑道:「那段是怎麼寫的?」   雲如瑤咬住唇瓣,眼睛水靈靈望著他,笑道? ?「才不告訴你!」   程宗揚抓住她的雪乳,用力程了幾下,「說不說?」   雲如瑤吃痛地顰起眉,軟化下來。「好啦,人家說啦……」   雲如瑤在他的揉弄下,用嬌滴滴的聲音道:「那婦人解去小衣,翹起兩條粉嫩白腿,露出白馥馥的牝戶,笑吟吟任那漢子捫弄把玩……啊呀——你的手好燙……」   程宗揚放輕力道,笑道:「是如瑤的牝戶太涼了。」   雲如瑤摟住他的脖頸,嬌喘道:「蕭哥哥,人家學書裡的樣子,把牝戶給你把玩,哥哥高興嗎?」   「當然高興。」   程宗揚笑道:「如瑤的牝戶好嫩。告訴哥哥,這麼嫩的牝戶被哥哥玩,如搖開不開心?」   「只要哥哥高興,如瑤就開心。」   雲如瑤沒有多少少女羞態,這會兒被他摸得渾身發軟,嬌聲輕笑道:「哥哥的手指好熱,如瑤的牝戶都要化了……」   說著她打個寒噤。   程宗揚心生憐意,溫言道:「你身上好涼,我來給你暖。」   說著他展臂把雲如瑤抱在懷裡,燥熱身體頓時傳來一陣涼意。   雲如瑤軟軟依在他臂間,嬌小胴體纖巧又嬌弱。沒有狐裘的阻隔,少女身上的寒意與自己身體的熱量交融相遇,頓時嬌驅輕震,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   程宗揚感覺自己像抱了 一大塊寒冰。那具嬌小身體內正散發出絲絲涼氣。他緩緩吐納,丹田氣輪疾轉,催動氣血運行,化去侵入體內的寒意,低聲道:「你身上這麼涼,不難受嗎?」   雲如瑤搖頭,「我已經習慣了。」   人是暖血動物,她體溫這麼低,難怪氣血運行不暢,容易昏厥。程宗揚擁著她柔軟身子,鼻端嗅到一絲少女清幽的香氣,不由心頭激盪。這丫頭的症狀與月霜好像……雲如瑤蜷縮在他懷中,呢噥道:「你身上好熱……」   程宗揚禁不住摟住雲如瑤的頸子,與她唇舌相接。雲如瑤胸口急劇地起伏幾下,並沒有掙脫。她唇舌的動作很生疏,顯然沒有和人親密接觸過,但聽話地配合他的吸弄,吐出微涼舌尖,讓他用唇舌含住挑動。   這丫頭對身體的接觸並不反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幼喪母,上面幾個哥哥把她藏得嚴嚴實實,又沒辦法教她,還是因為身上一半的東瀛血統,倒沒有尋常女子那種心裡千肯萬肯,面上還要嬌柔作態的樣子。   程宗揚被她的嬌態挑逗得心頭火熱,拉開褲子壞笑道:「你上次問什麼是玉莖,摸一下就知道了……」   雲如瑤手掌被他引到身下,摸到一個硬硬的物體。觸手的熱燙感令她渾身一顫,小小地驚叫一聲,「好大!」   陽具被那只涼滑小手握住,強烈的刺激使程宗揚氣血翻湧,喘口氣道:「你剛才背的,接下來是什麼?」   雲如瑤握著他的陽具笑啐道:「他們做的不是好事。」   「誰說不是好事?」   程宗揚挺了挺下身,火熱的陽具怒龍般在她柔荑中滑動幾下,「不是好事,寫書人幹嘛還費那麼多筆墨?我告訴你,這種事無論男女其實都是喜聞樂見的……」   雲如瑤涼浸浸的纖手握著他的陽具,忽然禁不住笑了 一聲:「著稜跳腦,紫強光鮮,沉甸甸甚是粗大……」   程宗揚哈哈大笑。「好你個雲丫頭,看這些黃書也能過目不忘。」   「什麼是黃書?」   「就是你看的這些。」   程宗揚一邊說笑,一邊使出細緻手法在她下體挑弄。   雲如瑤玉臉緋紅,在他的「捫弄把玩」下,不時便露淫春心。等程宗揚鬆開手,白淨玉戶已經蓓蕾初綻,花瓣微微張開,透出一抹嬌艷紅色。   雲如琉鼻尖微微發紅,望著程宗揚道:「人家牝戶被你摸得好熱。」   「是嗎?」   程宗揚刮了刮她的鼻尖,「你看了那麼多,該怎麼做?」   雲如瑤大大方方地翹起一條美腿,將玉戶綻露出來,然後一手扶著他胯下那根玉莖,送到自己下體。   這也是書上寫的,這丫頭學得還真快,做起來似模似樣。程宗揚提醒道:「開始會有一點痛,忍一下就好了。」   雲如瑤驚訝地眨眨眼,「怎麼會呢?書上說,他們不是很快活嗎?」   「你是處女哎,第——次會落紅的。不過不用怕,我會很小心的。」   程宗揚一手握住陽具,龜頭沿著肉縫在她嬌嫩的玉戶間撥弄。少女小巧精緻的性器被龜頭擠壓,微微綻開,露出裡面紅膩蜜肉。雲如瑤咬住唇瓣,忽然蜜穴一緊,火熱龜頭沒入花唇,擠進下體嬌小滑嫩的穴口。   「痛嗎?」   雲如瑤搖搖頭。   程宗揚慢慢用力,龜頭擠開淫膩而緊湊的蜜穴,頂住裡面一層韌韌薄膜。   雲如瑤眉頭微微顰起,露出吃痛表情。   程宗揚連忙停下來:「是不是很痛?」   雲如瑤忽然一笑,雙手抱住他的腰身往下一壓,一邊下體向上挺起,主動送上嫩穴,那根又熱又大的陽具頓時落下來,重重撞入自己處女的蜜穴。   雲如瑤小小痛叫一聲,手臂卻摟得更緊。小巧滑涼的嫩穴與陽具緊緊相接,再沒有一絲縫隙。   程宗揚完全沒想到}個處女在床上如此熱烈。未經人事的雲如瑤毫不掩飾自己的痛楚,但在破體的劇痛中仍然竭力挺動下體,讓粗熱陽具擠進自己蜜穴深處。   程宗揚側身抱起雲如瑤一條雪白玉腿,壓在她纖美胴體上,陽具在她嫩穴中用力進出。雲如瑤白嫩屁股微微翹起,一抹殷紅血跡從穴中淌出,流到光潤如雪的臀溝間。   雲如瑤蜜穴又滑又涼,緊緊裹住肉棒。隨著陽具挺動,體內深處的寒意一點一點被激發出來。她緊緊顰著眉峰,摟住身上男子的腰身。他腹下那根粗硬陽物在自己體內不停挺弄,帶來一波又一波的熱量,寒冰似的身體一點一點融化。   程宗揚把她兩條玉腿都架在肩上,一下下挺動腰身。雲如瑤腿上還穿著透明的白色絲襪,她雙腿纖美柔潤,抱在懷中光滑得宛如美玉。   腹下火熱的陽具怒龍般昂起,在少女禁地進出。雲如瑤光潔無毛的牝戶被肉棒擠得圓圓張開,陰唇緊貼棒身,隨著肉棒出入時張時收。殷紅血跡從穴中不住溢出,光潔玉股間沾滿落紅。   雲如瑤尖叫著顫聲道:「不要停!好哥哥,用力干瑤兒的牝戶……」   程宗揚在她緊狹的蜜穴內越干越猛,幾乎忘了她還是剛破體的處女。忽然雲如搖抱緊自己,弓起腰肢,接著肩上一痛,被少女玉齒咬住。   程宗揚也興奮起來,抽送越來越快。雲如瑤被他的陽物搗弄得花枝亂顫,幾乎喘不過氣來,突然間玉體一軟,柔頸歪到一邊,就那樣昏了過去。   與此同時,一股陰森寒意從她蜜穴深處湧出。程宗揚情不自禁地打個哆嗦,突然想起一件事——這是寒毒!難怪自己剛才想起月霜!   雲如瑤身體症狀與月霜酷似,只不過月霜跟在王哲身邊,有那個精通九陽神功的大高手時時照應,情形比雲如瑤好得多。月霜為了 一勞永逸地解除身上寒毒,竟然想在自己心頭刺血。結果……不知道她有沒有到長安去……   程宗揚用力晃了下腦袋。如果雲如瑤體內也是寒毒,能治好她的恐怕只有自己。自己用生死根轉化的真陽濃郁無比,只要把精液射在她體內,比什麼補品都強百倍。   程宗揚又大力抽送百餘下,雲如瑤吃嚀一聲,醒轉過來。她穿著絲襪的纖足彷彿一對小巧精緻的玉勾,在程宗揚肩頭搖晃,圓潤又雪嫩的屁股高舉,被程宗揚撞得發紅。破體的元紅隨著臀溝淌到榻上,丹流席間。雲如搖搖著雪嫩雙乳,在他的挺弄下發出不成字句的低叫,體溫忽高忽低。   「別擔心,」   程宗揚道:「一會兒你體內的寒毒就會壓制下去。」   雲如瑤似懂非懂地點頭。狹窄而富有彈性的蜜腔被陽具撐滿,蜜穴深處的柔嫩花心在龜頭撞擊下滑來滑去,帶來陣陣酥軟的快感。忽然程宗揚渾身一震,陽具跳動,在雲如瑤體內噴射起來。   滾熱精液射入花心,雲如瑤被燙得嬌軀一顫,蜜穴情不自禁地收緊,緊緊裹住陽具。   程宗揚呼口氣,擁著她滑涼玉體。雲如瑤玉頰紅霞未褪,蜜穴有節律地收縮著,似乎還沉浸在性交的歡愉中。她用嬌柔聲音道:「好熱……從人家下面一直暖到心□……」   程宗揚道:「你剛才是寒毒發作,這會兒是不是好多了?」   雲如瑤道:「以前寒毒發作的時候,所有的血脈彷彿凍住,痛得昏過去才好受些。這會兒人家血脈好像都化開了……」   說著她一手撫住下體,露出痛楚表情。   程宗揚憐惜地說:「還痛嗎?你還是處女呢。」   雲如瑤美目光芒流轉,「人家又嫁不了人。」   她擁住程宗揚精壯熾熱的身體,露出動人笑容,「這兩日如瑤一直在想,如果你去了江州,只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若錯過今晚,如瑤一輩子也不知道書裡寫的是不是真的……」   這丫頭真給了自己一個驚喜。平常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在床上卻是另一番姿態。初次交歡就這樣火熱,以後還不知道會怎樣?別說她沒有嫁人,就是嫁了人,自己也要搶過來。至於雲老哥,不介意自己當他的妹夫吧?   「那我們說定了 ,你如果嫁人,只能嫁給我。」   「好啊。」   程宗揚亮出肩頭,「瞧,這是你咬的。」   「人家下面都給你了。」   雲如瑤偎在他懷中道:「人家穿上你帶來的內衣,就是想讓你親手把它們脫下來。你偏偏讓人家自己脫。」   「瑤兒自己脫光給我看才好玩嘛。」   雲如瑤嬌媚一笑,拿起那條潔白褻褲,一點一點抹去自己下體的血跡。褻褲上紅紅白白,沾滿她楚楚動人的落紅和自己的精液。   「你射了好多……」   雲如瑤紅著臉說:「人家裡面都是你的味道。」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尖,「你身子好弱,剛才還暈了 一次,還是要補補。」   雲如瑤擁住他的頸子,在他耳邊細聲道:「哥哥的大肉棒就是人家的補品,人家被哥哥搞過,裡面暖暖的,好熱呢……連人家的寒毒也被你制住了。」   雲如瑤動情地說:「你去了江州,莫要忘了如瑤。」   「怎麼會呢!」   程宗揚忍不住想揭破自己的身份。但這會兒正兩情相悅,說這事未免太煞風景,「你休息一會兒吧。」   程宗揚還沒說完就被雲如瑤拉住,「不要!」   幹完就走確實有點不厚道,程宗揚笑道:「那好,我和你一起睡。」   雲如瑤伏在他臂間道:「人家睡不著。」   「那你想幹什麼?下棋?看書?還是講故事?」   雲如瑤揚起臉,嫣然笑道:「人家要再做一次。」   看著少女嬌美面孔,程宗揚張大嘴巴,半晌才吐口氣。幸好你碰見的是我。如果真是小狐狸,這會兒當場就掉鏈子了。   雲如瑤元紅新破的嬌態早引得自己慾火高熾,還準備回去找卓美人兒或芝娘再干一炮。這會兒玉人有約,程宗揚不再客氣,俯身壓住雲如瑤的嬌軀,陽具雄風再起,笑道:「瑤兒最愛吃的補品來了。」   雲如瑤嬌喘吁吁地說:「人家已經不是處女了,哥哥再用力些……」   「好啊!你是覺得我剛才不夠用力嗎?」   「啊呀……頂得好深……人家裡面又熱起來了……哥哥,等你幹完,一會兒讓人家在上面好不好……」   「好啊,」   程宗揚壞笑道:「等會兒讓瑤兒也來個倒澆蠟燭……」   夜涼如水,月色溶溶,閨房內蘭香四溢,春意濃濃。   從小樓出來已經過了子時。程宗揚熟門熟路地貼著院牆西行,在牆角輕輕一縱,攀住牆頭。   這些天程宗揚早已把雲宅這一帶摸透。雲宅看守最嚴密的是雲六爺住的迎風堂和藏金的庫房,其他地方也和尋常人家差不多,只要小心點就能瞞過護衛的耳目。   程宗揚掠入一處假山, 一邊等護衛過去,一邊想著剛才激烈的一幕。雲如瑤那樣一個弱不經風的淑女,在床上活脫脫換了 一個人。那情熱如火的樣子讓自己想起雲丹琉在舟上衝殺的英姿。   那丫頭不僅膽大,而且好奇心強,什麼花樣都敢試。如果不是自己還有一點克制力,知道她剛破體不能做得過分,險些連她的後庭都用了。   等護衛走遠,程宗揚從假山出來,一抬頭就看到一個人影,心裡頓時格登一聲,冷汗差點出來。   雲蒼峰背負雙手,仰頭看著天上月影,像是沒留意背後有人,自言自語道:「今晚月色不錯啊。」   夜路走多了,少不了要撞上這一鋪。看情形雲蒼峰已經等了不少時間,這會兒想躲也來不及。程宗揚硬著頭皮走過去,「雲老哥也在啊,哈哈——」   雲蒼峰一臉訝異地回過頭,「原來是程小哥。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程宗揚乾咳一聲:「有事要找老哥商量,一時著急就自己進來了。雲老哥不介意吧?」   「怎麼會介意呢。」   雲蒼峰大度地擺擺手,促狹地笑道:「不過小哥這趟來未必是找我的吧?」   看著程宗揚尷尬的樣子,雲蒼峰哈哈大笑,「我說丹琉這幾日怎麼會轉了性子,整天在房裡,門都不出。」   程宗揚連忙道:「老哥別誤會啊!」   「不會!不會!」   雲蒼峰神情輕鬆,好像一點都不把他偷偷摸摸的行逕放在心上。程宗揚想解釋都解釋不了,總不能說我不是找你侄女,而是專程把你侄女的小姑姑搞了吧?   程宗揚轉過話題:「雲老哥,有件事找你商量。」   雲蒼峰笑道:「不用急,不用急。丹琉回來還沒幾日,在家裡也沒待多少日子,待過了年再提也不遲。」   親娘哎,我不是來提親的!程宗揚苦笑道:「雲老哥,咱們先不說大小姐的事。我是說幾家作坊。」   「哦?」   雲蒼峰認真起來。   程宗揚坦然道:「我這邊人手不夠,石灰坊、織坊,還有建樓、籌備商號的事,祁遠一個人砍成四個也忙不過來。我想了 一下,不如把銅器坊還給雲老哥,我只要一成干股便夠了。」   這等於讓雲家壟斷拉鏈的生意。雲蒼峰徐徐呼口氣:「一成未免太少了些。」   程宗揚道:「我只是拿了件樣品,一點力氣都沒出,一成已經夠多了。」   雲蒼峰點頭:「這樣吧。等小哥的臨江樓蓋好,除了上面的佛像,樓裡的裝飾也由我雲氏一力承擔。」   程宗揚大笑道:「雲老哥這麼大方,乾脆把大佛塑成雲老哥的模樣吧。」   雲蒼峰莞爾道:「自從臨川王下定決心做個賢王,我便將你的主意透給六弟,六弟一聽之下,也大加讚歎。如今六弟遊歷諸地、遍訪諸侯,正以此待價而沽,有意者頗為不少。」   程宗揚道:「建個佛還不容易?這也能奇貨可居?」   雲蒼峰笑道:「十八丈水泥樓可是獨一無二。此樓若是建成便是建康第一勝景。樓頂佛像平地高出二十餘丈,數十里外便能看到。到時夜間在佛前點燃長明燈,更可作為船隻往來的燈塔。」   雲蒼峰玩笑道:「你放下銅器坊也好,我現在只盼你的臨江樓能早日建成,好看看我那間寓所風光如何。」   「沒問題!」   程宗揚笑道:「明年這個時候保老哥住進去—!如果一切順利,說不定能趕到明年夏天完工。」   雲蒼峰怔了 一會兒,搖頭歎道:「小哥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我念著此樓若能建成,最快也是三年之後,小哥竟能一年完工。那水泥真有如此奇效?」   祁遠計算過,使用水泥,建造速度比木石結構快了數倍。除了水泥要燒製,其他竹子、沙子在建康都是不值錢的東西,應有盡有,而且這些天解散的軍士也不少,人力充足。算下來, 一年時間真能把樓建起來。這會兒程宗揚不好把話說得太滿,「到時候老哥就知道了。」   雲蒼峰笑道:「祁遠試澆水泥之事我已經聽說了。此物若真如小哥所說,利潤只怕還在拉鏈之上。」   「水泥帶來的不只是利潤……」   程宗揚笑著,心神遠遠飛開。   他已經想好要把水泥交給一個人。在他們手裡,水泥將成為克敵制勝的碉樓和牢不可摧的堅城,為這個世界帶來劃時代的改變。   時間一日近似一日。這天下午祁遠早早便從石灰坊回來,在工地照應的易彪已經在廳裡等候,旁邊是新婚不久,喜氣未除的吳戰威和小魏。秦檜和吳三桂各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門口 ,神情凝重。蘭姑、芝娘、翠煙這幾名女子也都出來在廳裡坐著。   程宗揚進來看了看周圍。「怎麼了?這個月的工錢不是發了嗎?先說好啊,你們要是因為遞了雙份禮,想預支工錢可沒門兒!」   秦檜咳了 一聲,站起身道:「屬下已經看過,九月十六是黃道吉日,諸事皆宜。公子若要遠行,午時最好。」   「原來是這事啊。」   程宗揚笑嘻嘻坐下來,說道:「我正想找個機會跟大家商量一下呢,正好大夥兒都在。」   他看看周圍,死丫頭竟然沒來,真是好事!趕緊把事情交代清楚,自己拍拍屁股走人,答應她的拉鏈坊就去找雲老哥好了。   「先說幾個作坊。銅器坊我已經交給雲家,拉鏈的生意由他們打理,我們只抽一成利潤……」   祁遠插口道:「程頭兒,你說多少就多少。可建康的生意剛鋪開,八字還沒一撇,你就要去東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吳戰威粗聲大氣地說道:「不管程頭兒去哪兒,我老吳肯定要跟著去的—!做生意我不行,跟著牽馬、劈柴總成吧?」   吳三桂道:「大哥,你剛成親就丟下嫂子?這說不過去!程頭兒,你就是去東海也得等這邊生意做起來再說吧?」   「行了,大伙別吵,聽我安排!」   聽說家主突然要去東海,眾人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程宗揚打定主意,非要去看一眼才死心。   「水泥坊老四看著,小魏給你幫忙。工地那邊,彪子!我都交給你了,一年時間給我建成!有什麼事搞不定就找吳大刀商量著辦。」   易彪與吳戰威對視一眼,只好答應道:「是!」   「長伯,咱們的商舖等樓蓋好再說。我已經跟雲老哥說好了,那些東西你也不用帶兄弟守著,都送到雲家的庫房裡,這樣把你的人手也騰出來了。這個家就交給你,有什麼事多找雲老哥商量。明白了嗎?」   幾個人雖然都不怎麼情願,但陸陸續續答應下來。   幾件大事安排完,程宗揚笑道:「我去東海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會之,你再帶一名兄弟,咱們三個就行。」   秦檜道:「織坊怎麼辦?」   程宗揚扭頭道:「這個要嫂夫人幫忙了。」   柳翠煙一怔:「我嗎?」   「反正織坊都是女子,做的又都是女人用的衣物,嫂子只用照看一下,再加上蘭姑、鶯兒她們幫你,怎麼樣?」   蘭姑有些心動,抿嘴笑道:「只要主子不嫌棄,我們就試試。」   柳翠煙也笑了。「那好。我們便試試,做得不好,你們可不許笑我。」   「那怎麼會呢?」   程宗揚笑道:「有蘭姑幫你,做些衣服還不容易。」   蘭姑道:「說起霓龍絲衣,我倒有些主意呢。」   她笑著住口,顯然那些主意不適合在大家面前說出來。   程宗揚笑嘻嘻道:「我等著看你做的衣物了。還有,別墅也要有人打理,芝娘,那邊就拜託你了。」   芝娘柔聲應了 一聲,「是。」   程宗揚想了 一下。「那邊清靜,如果那位天竺阿姨在這邊待不慣,也一併遷過去吧。加上雁兒,你們三個好作伴。」   芝娘微笑道:「奴婢知道了。」   程宗揚雖然沒提,其實還是不放心姓卓的女子一個人在島上。   「後天就是九月十六,別的人也不用通知。長伯,你給石少主、張侯爺遞個帖子,說我走得匆忙,不及面辭,回來再向他們兩位賠罪。」   程宗揚站起來,一身輕鬆地拍了拍手,「慢則五個月,快則三個月,我就回來!到時候樓也該蓋得差不多了,好好商量一下怎麼裝飾的事。」 第六章 義死   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一到別墅就撞上小紫興師問罪。她叉著腰,一臉不高興地說:「我的拉鏈坊呢?」   程宗揚叫道:「誰舌頭這麼長啊!」   「雲家昨天就接管了作拉鏈的銅器坊,你以為我不知道!」   程宗揚乾笑道:「我以為你對那些沒興趣,原來偷偷跑去看自己的產業。看不出你還是個小財迷呢。」   程宗揚拿出血如意,耍賴道:「拉鏈坊已經沒了,大不了把這個還你好了。」   小紫搶過血如意,嬌叱道:「雪雪!咬死他!」   雪雪張牙舞爪地直衝過來,如果不是長得太可愛,看起來像雪白絨球一樣,還是挺有幾分威猛的。   「嗨,你這個小狗崽子!」   程宗揚一腳把它踩住,恐嚇道:「小賤狗!我想打你不是一天、兩天了!」   雪雪委屈地嗚咽一聲,在他腳下來回搖著它的小尾巴。   小紫突然出手,一枚細針從她衣角飛出,帶著藍汪汪的光芒直刺自己脖頸。   程宗揚驚出一身冷汗,急忙往旁邊閃開:「死丫頭!謀殺親夫啊!」   「把作坊還回來!」   「做夢!」   紫鱗鞭從小紫腰間筆直飛出,快如閃電。程宗揚心頭一凜,這丫頭在南荒時顯露的水準比自己差了 一點點。考慮到殤侯的關係,她有意保留實力,而自己佔了鬼王_積屍氣的便宜,可能真實修為比自己高一點點,總之相差不遠。   但在莫愁湖一戰,自己突破三級達到入微境界,已經不遜於這死丫頭。而且玄武湖大戰中,掌握水師的自己一方雖然慘勝,自己卻佔了莫大便宜。雙方過萬精銳葬身湖底,除去最後王處仲擊鼓覆師,撼動天地的狂舉一舉沖淡湖上瀰漫的死亡氣息,自己的生死根至少吸收三千道死氣。   那種感覺就像平白得了三千萬金銖。在遇到王哲之前,這麼多的死氣被生死根轉化為生機,頂多能讓自己在十幾天時間內神清氣爽,然後流失得乾乾淨淨。   王哲給他植入的氣輪,使程宗揚看到最基礎的修煉之術,如果他勤於修煉,也許能在生機流失殆盡之前被動的受惠一小部分。   直到得到殤侯指點,程宗揚才獲得主動轉化生機的方法,將生死根所轉化的生機納入丹田,有意識地轉化為真陽。現在唯一的問題是,這一次吸收的死氣太多,使自己修為不足的缺陷顯露無遺。   程宗揚估計,在生機流失之前,自己能夠轉化的真陽不足所吸收死氣的兩成。   他遺憾地想到,如果這三千道死氣是五個月內陸續吸收,效果會大不相同。   打個比方,這就像自己平白得了三千萬金銖的現款,但使用限期只有十五天。   最好的選擇是存進戶頭,不受現款有限期制約,但按照自己四級修為,每天存款上限只有四十萬,十五天只能存五分之一,剩下的就算不用也到期無效。如果自己再上一級,達到五級修為,每天存款上限將會達到一百萬,算下來有半數都可以獲益。   這也沒有辦法可急,總不能拉三千人出來,每天殺二十個讓自己轉化吧?不過另外一個好處就是這十幾天內,自己可以盡情揮霍,不但修為突飛猛進,而且精神百倍。畢竟口袋裡有兩千多萬金銖,十幾天的時間,隨便怎麼揮灑也耗用不盡。   玄武湖一戰到現在不過半個多月,自己的進境幾乎比得上前半年。打個比方,如果面對南荒時的程宗揚,來兩個自己也不怕。就是因為這一點,程宗揚才悍然把許諾給小紫的銅器坊給了雲家,自己進境如此神速,打不過別人,欺負欺負這死丫頭應該沒問題吧?   誰知這丫頭整天操著壞心思,進境一點都不比自己慢。紫鱗鞭速度倍增,自己騰身躍起,幾乎攀住廳上高懸的水晶吊燈,仍被鞭身纏住腳踝,硬生生扯落下來。   「砰」的一聲,程宗揚重重跌在沙發上。紫鱗鞭毒蛇般緣踝而上,一圈圈繞過自己的小腿、膝彎,鞭梢直指自己腹下那個要命部位……   「死丫頭!」   程宗揚慘叫道:「不用這麼狠毒吧!」   「還我作坊!」   程宗揚從懷中拔出匕首,拚命斬鞭梢,順勢用匕首柄部的珊瑚鐵砸在紫鱗鞭中段。   勁氣交擊,程宗揚發現這丫頭修為真的是猛增一大截,比起自己相差無幾。殤侯那死老頭說修煉到第四級入微的境界,資質平庸者要花二十年,就算死丫頭是妖精也不可能半個月內突飛猛進吧?   紫鱗鞭被匕首擊中,鞭身失去力道,從腿上鬆開。程宗揚翻過沙發,然後吐氣開聲,用匕首施出刀法,猛虎般將小紫攻勢全都擊回去。   「程頭兒,你好厲害哦。」   小紫笑吟吟說著,紫鱗鞭橫在空中,游蛇般向前一攛,攻向程宗揚的手腕。   程宗揚對「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這句口訣有刻骨銘心的認識。自己只靠一柄匕首,面對小紫丈許長鞭,可是吃盡苦頭、險境迭生。   小紫鞭上的力量、速度,還有出招的詭異都比以往有了質的飛躍。自己稍不留神就「啪」的一聲脆響,衣袖像刀割般齊齊綻開,手臂多了 一道血痕。   程宗揚慘叫一聲,面對撲面而來的紫鱗鞭,忽然丟開匕首,抱著手臂往沙發上一躺,「不打了!」   鞭梢在他鼻尖寸許位置劃過,發出的尖嘯讓程宗揚汗毛直豎。小紫左手一張挽住鞭梢,撇了撇小嘴。「真沒用!」   「哎喲,你個小賤狗!」   雪雪見女主人得勝,立刻搖著尾巴,張開四條小短腿,哈哈哧哧地撲過來,一口咬住程宗揚的靴子拚命往下拽。   程宗揚乾脆把靴子踢下來,小賤狗叼著靴子跑到小紫面前,興奮地搖著尾巴向主人表功。   「真乖。」   小紫笑著,鞭子忽然飛出,將廳角帷幕卷下半幅,露出後面一張蒼白面孔。卓雲君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女兒見過媽媽……」   小紫笑吟吟道:「原來是我的乖女兒在後面偷看。卓教御修為高深,肯定看不上我們這點功夫。這會兒多半正在肚子裡恥笑吧?」   卓雲君低下頭。「女兒不敢。」   「是啊,卓教御被廢了武功,自願投靠我們做了妓女,看見也沒什麼用。這會兒既然不是來偷看,肯定是過來賣的囉。」   小紫細長鞭梢滑入卓雲君腰間,纏住她的內褲往下一扯,一直拽到膝間。   卓雲君裸著下體,僵了片刻,擠出一絲媚笑:「主子來過夜,奴婢過來給主子侍寢。」   小紫在她白臀上抽了 一記:「那就光著屁股上船吧。」   「上什麼船啊。」   程宗揚撿起匕首,氣哼哼道:「如果我拿了雙刀,看我不砍死你!過來,卓美人兒!咱們到樓上樂樂!」   紫鱗鞭「啪」地抽在程宗揚腳前:「去石灰坊!」   程宗揚叫道:「天都黑了還去個屁啊!」   「我不管!你把我的拉鏈坊送人了,拿石灰坊來換!」   「石灰坊做水泥的,你少添亂啊。」   看著小紫眨眼,程宗揚連忙改口,「這麼辦吧,織坊給你好不好?你瞧,霓龍絲是你族裡出產的,做出來的又是女人用的東西。又光鮮又漂亮,總比髒兮兮的石灰坊好吧?」   小紫轉了轉眼睛:「不行!我要去比較一下!哪個值錢我要哪個!」   程宗揚叫道:「你還真不傻啊!」   小紫笑吟吟道:「走吧,乖女兒,大笨瓜最喜歡看你光著屁股扭啊扭的樣子。」   她回過頭。「雪雪,你在這裡乖乖的,不許偷別人的鞋子吃!」   雪雪聽話地點點頭,一溜煙鑽得沒影了。   圓月在薄絮般的雲層中穿梭,秋風吹動湖水,掀起銀鱗般的細浪。烏篷小船張起輕帆,在月下駛過廣闊的玄武湖。借助風力,不需要搖櫓那麼辛苦,只需操舵保持航向,小船便帆影微動,一路朝青溪行去。   程宗揚一手枕在腦後,懶洋洋躺在船尾,除去鞋襪的雙腳垂到湖中,感受湖水的清涼,另一隻手則不客氣地在旁邊一具玉體上撫弄。   卓雲君抱著船舵跪坐在船尾。她身上只披一條浴衣絲袍,除了腿上絲襪,裡面光溜溜地一絲不掛。   程宗揚手掌伸到她絲袍裡,撫摸她豐膩胴體,一邊道:「太乙真宗也挺有意思啊。兩位教御失蹤快一個月了,居然一點動靜沒有。」   卓雲君勉強笑了笑:「藺賊慣於作偽,齊教御閉關多年,未必有人知道他出關。至於我……藺賊縱然給我栽上叛教罪名,但局面未定,只要夙師兄、林師弟沒有被他壓服,也不好大肆聲張。」   「這麼說,藺采泉只敢私下對付你了?喂,你那些弟子有沒有漂亮的?」   卓雲君臉色一變。   程宗揚在她乳尖捏了 一把:「我又不是色狼!只不過好奇,大家隨便聊聊也不行啊?」   小紫撇了撇小嘴。「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程宗揚笑嘻嘻道:「小丫頭,過來讓我摸摸你的小屁股。」   「好啊。」   小紫勾了勾手指,「來啊。」   程宗揚發狠地說道:「你以為我不敢啊!你敢脫我就敢摸!」   小紫嬌媚地依在船沿,纖巧小手扯住衣帶,輕輕一拉,衣帶鬆開,露出裡面內衣一角,用柔膩聲音道:「程頭兒,來摸人家啊……」   死丫頭身上不會有什麼機關吧?程宗揚緊張地盤算,自己只要一隻手就能抓住她兩隻手腕,再避開她的戒指、臂釧,把她身子壓住,接著絆住她兩條小腿。她四肢、身子都不能動,還能搗什麼鬼?自己還能騰出一隻手,想摸哪兒就摸哪兒……   不對,死丫頭肯定有詭計!   程宗揚靈光一閃,嘴巴!好險好險!死丫頭嘴裡肯定藏東西,趁自己不注意,來個狼的。   程宗揚和顏悅色地說道:「小紫啊,我們玩個遊戲,先把你嘴巴塞起來好不好?」   「膽小鬼。」   小紫橋滴滴道:「人家嘴裡又沒有暗器。喏!」   小紫張開小嘴,還吐了吐舌頭。程宗揚扯下她袖裡絲巾,帶著大灰狼一樣的笑容道:「還是塞起來保險些。」   小紫乖乖張開小嘴,讓他用絲巾把自己嘴巴塞住。程宗揚立刻露出色狼嘴臉,抓住她兩隻手腕往上一推,整個人壓在她嬌小胴體上。   小紫痛楚地皺起眉頭,在他身下無力地掙扎,但她四肢關節都被牢牢壓住,無法動作。她明媚眼睛一眨,迸出兩點楚楚可憐的淚花。   程宗揚得意獰笑道:「死丫頭,你也有今天!」   他扯開小紫的衣角,手掌伸到少女衣內。剛觸到她嬌嫩肌膚,背後突然穿來一聲大喝:「那邊的船隻!幹什麼呢!」   接著一道光線射來。   卓雲君急忙拉住絲袍,遮掩雙腿。程宗揚扭頭看去,只見水道突然變細,船隻已經劃過玄武湖,進入青溪渠口。岸旁停著一條兩層的官船,幾名差役正大呼小叫地舉著長桿燈籠,朝烏篷船上瞭望。   一桿燈籠幾乎戳到自己臉上,燈光下映出一個精緻如玉的少女,她雙手被自己抓住,嘴巴塞著絲巾,衣帶鬆開,嬌小身子被壓得絲毫不能動彈,正哭得梨花帶雨,那種嬌泣美態讓人一看禁不住心都碎了。   程宗揚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媽的!又被死丫頭害慘了!」   官船上傳來一個驚愕聲音,「程少主?」   程宗揚恨不得一頭碰死。竟然還有人認得自己,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那人回頭道:「沒事了 —!沒事了!把燈籠收起來!」   燈籠搖搖晃晃地收回去,但黑暗中仍有無數好奇的目光朝這邊張望。   船身微微一沉,一個人落到船上,抱拳客氣地說:「程少主。」   程宗揚趕緊放開小紫,爬起來道:「原來是褚從事。哈哈……」   一邊乾笑一邊訕訕拿出小紫嘴裡的絲巾。   絲巾一扯出來,程宗揚知道自己錯了。死丫頭抽抽噎噎地哭出聲來,而且還故意裝出不敢高聲的樣子,淒楚得令人肝腸寸斷。那種委屈比什麼控訴都深刻,連程宗揚都覺得自己是個衣冠禽獸,更不用說旁觀者了。   建康世家惡少干的荒唐事多了,褚衡本來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過來打個招呼,這會兒躊躇一下,禁不住問道:「這位是……」   程宗揚把小紫擋在身後:「我的一個小婢。見笑見笑。」   褚衡猶豫一下,笑道:「少主年少風流固然是雅事,但這些日子夜晚不靖,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這下坐實自己是個脅迫小婢的惡少,偏生辯無可辯。程宗揚苦笑道:「多謝從事好意。我這就回去,今晚無論如何也不出來了。」   褚衡笑道:「往下一 二里還有差吏的官船。公子多留意,告辭。」   程宗揚忍不住道:「出了什麼事?官府這麼大動靜?」   褚衡低聲道:「又出了起命案。這回是泉捕頭……」   「什麼!泉玉姬被人殺了?」   褚衡連忙道:「在下沒說清,城南陳氏紙坊的東家遇盜,泉捕頭正好路過,與賊人交手,結果隨她一道來的一名六扇門捕快被殺,泉捕頭也受了傷。現在六扇門又派了鄭老爺子來,要把賊人繩之以法。」   「連六扇門的都出事?這是什麼賊?」   「看手法,應該和前些日子劫持畫舫的是同一夥人。我原以為他們作案後便逃離建康,派了差吏四處緝拿,誰知他們還留在建康。」   褚衡不安地看看四周,「少主這幾天多留神。聽說那些賊人放話要撿建康大戶人家下手。這天我們睡覺都睜著眼呢。」   程宗揚心裡升起疑云:「畫舫那樁案子,是不是在女屍身上發現南海珍珠?」   「不錯。」   褚衡慚愧地說道:「還是泉捕頭精細,在屍體上找到線索。跟上次的釘子……」   褚衡突然閉嘴。程宗揚心裡明白,徐府滅門的案子他肯定查出線索,但這事查到比查不到更麻煩。褚衡多半已經接到東府城的暗示,不敢再查。   不過那些珍珠芝娘明明說沒有,為何官府查勘時發現?還因此到雲家調查?   褚衡後悔自己說多了,躬身道:「少主請回,在下告辭了。」   程宗揚轉過身,立刻七情上臉,咬牙切齒地說道:「死丫頭!」   小紫扮個鬼臉,纖腰一扭,手指不動,鬆開的衣帶便靈巧地纏在一處,打了個結。   程宗揚氣哼哼道:「死丫頭,進步很快啊。」   小紫嬌聲道:「那當然,誰和你一樣笨呢。」   「喂,你不會是吃了什麼好東西,一下突飛猛進了吧?」   小紫眨了眨眼,「你猜呢?」   「哼哼,你一眨眼肯定是有鬼。」   程宗揚摸著下巴,突然叫道:「不對!」   古冥隱死在自己宅中,自己卻連一點死氣都沒察覺。只有一個可能:死丫頭吸收他的功力!程宗揚抽口涼氣,「這種事你都干啊!」   吸收他人功力屬於絕對禁忌,不僅困難重重,而且為世人所不容。小紫連這都敢做,難怪是黑魔海一系的妖人。   小紫白了他一眼。「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麼回事?」   「不告訴你!」   「我才不稀罕呢!」   青溪以東是世家大族聚集之處,果然每隔三里就有一艘官船。好不容易過了青溪,秦淮河上遊船如織,別說摟摟抱抱,就是讓卓美人兒在船後扶舵都引來無數熱辣辣的目光。程宗揚只好讓她回到艙裡,自己穿上鞋襪扶舵西行。   船過橫塘,那片空地已經平整完畢。夜色已深,工地上仍然人頭湧動,易彪正領人開挖地基。看來自己說一年完工給了彪子不小壓力。   易彪指著空地到橫塘的距離,對幾個白鬍子老頭說著什麼,忽然眼神一利,朝船上望來。   這傢伙眼睛夠尖,幸虧自己先把卓美人兒藏起來,要不更難解釋。程宗揚揮手叫道:「彪子!早點歇吧!」   易彪雙手攏在嘴邊叫道:「程頭兒!你去哪兒?」   「我去石灰坊看看!」   「今晚祁四哥在家,坊上是魏兄弟!」   「知道了!」   易彪突然想起來,掉頭取了自己的長刀遠遠扔過來:「這幾日城裡有盜賊出沒!路上小心!」   程宗揚接住長刀,向易彪揮手,嘀咕道:「老四這傢伙多半正跟蘭姑上床呢。」   小紫道:「也許是芝娘哦。」   「不會吧?」   「大笨瓜。」   不多時,小船駛入大江。眼前視野猛然變得開闊,滔滔江水彷彿從天際奔湧而來,一望無際。夜風漸起,一層層烏雲堆積,月色越來越暗。交織的遊船畫舫和舟妓的歡笑歌樂都被拋到身後,四周只剩下大江奔騰流動的聲音,永無止歇。   看看天色,程宗揚嘟囔道:「看來要下雨呢。」   船上輕帆鼓起,藉著風勢,速度越來越快。程宗揚掌著舵,費盡力氣才靠近岸邊,然後掉轉船頭沿江岸順流而下,泊近碼頭。   「死丫頭,去把船錨解下來。」   「不要!人家才不要幹這種粗活!」   眼看船隻飛速接近碼頭,小紫還像沒事人一樣,程宗揚恨不得掐死她。他丟下船舵,撲到船頭,解開石錨,展臂一揮,纏在碼頭的石柱上。   船身猛然一頓,推著船隻前行的江水從船側滾滾而過,終於停下。程宗揚抹了把汗,「死丫頭!懶死你了!」   說著他一手抓過艙中背包背在肩後,突然間臉色大變C程宗揚猛地扯開背包,只見一枚琥珀正散發妖異紅光,隔著背包都能感受到它的熱葭。   「干!」   程宗揚狂叫一聲。   這枚琥珀是小紫交給他的,裡面有一滴蘇妲己的血,一旦這妖婦接近,一里之內會發熱示警。但在莫愁湖上蘇妲己被蕭遙逸和秦會之聯手擊傷,至少要兩、三個月才能復原。自己隨手把琥珀丟進背包,忘了放在身上。此刻琥珀熱量狂升,顯然蘇妲己不但在旁邊,而且近在咫尺!   小紫一眼瞥見,立即抽鞭在手,揚腕將船篷一劃為二。   破碎船篷間露出一個美艷身影,蘇妲己慵懶地支著下巴,就那樣貼在帆上,雪白長衣在風中獵獵飛舞,嬌笑道:「好聰明的小姑娘,我收你當女兒好不好?」   小紫仰起臉甜甜笑道:「好啊!?娘,你站得好高,人家看不清你呢。」   蘇妲己臂間絲帶飛起,從帆上輕盈地飄落下來。身在半空,她妖媚笑容忽然一變,屈指彈開幾枚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牛毛細針。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程宗揚搶過易彪丟下來的長刀,左鞘右刀,朝蘇妲己攻去,一邊喝道:「你們快走!」   「走不了啦。」   小紫道:「她在橫塘就跟上咱們,等我們過了江才出手,好讓咱們沒辦法求援。」   「真聰明。」   蘇妲己笑吟吟道:「還不扔了鞭子投降?看在你這麼聰明的分上,我也不計較你跟這個叛奴合夥詐騙的事,只要割了你撒謊的舌頭,擰斷你的手腳,把你賣到窯子就行了。」   小紫笑道:「我有個女兒是做老鴇的,你若是喜歡,我可以讓女兒收了你,當個粉頭啊。」   蘇妲己美目生寒,嬌叱道:「我要殺的是這個叛奴和撒謊精!不相干的人滾開!」   卓雲君臉色蒼白地立在船頭。突然如來的劇變使她幾乎呆住了。   小紫不高興地說:「不要嚇我的乖女兒!」   蘇妲己失笑道:「這是你女兒嗎?當你娘也夠了呢。」   忽然她朱紅色絲帶一旋,擋住程宗揚猛虎般襲來的長刀,精緻眉梢微微挑起。   程宗揚咬緊牙關,腮幫的肌肉岩石般鼓脹著。如果不是有易彪的長刀,自己這會兒連一拼之力都沒有。誰能想到這妖婦不到一月時間就恢復如初,而且實力不退反進,以自己現在的修為也難以應付。   這次蘇妲己沒有跟他客氣,一上來就連下殺手。那條絲帶游龍般攀住長刀,讓程宗揚每一刀劈出都要全力以赴,不過數招就接連遇險。   比上次幸運的是,自己身邊還有小紫。那丫頭的紫鱗鞭雖然不如自己的長刀飛舞狂嘯、氣勢驚人,但招術詭異至極。蘇妲己絲帶拂來,莫名其妙就被耗盡真氣,反而讓她的紫鱗鞭藉機反攻。   「能在我的狐靈帶下支撐十招,小妹妹,你的修為很不錯呢。」   腳下船身不住搖晃,似乎隨時會在龐大的壓力下分崩離析。朱紅色絲帶宛如狂風暴雨,將長刀的攻勢完全化解,程宗揚不得不退上碼頭,穩住陣腳。   蘇妲己身子一旋,將兩人逼開。程宗揚退守碼頭,小紫則留在船上。她的紫鱗鞭越來越綿軟無力,在狐靈帶攻勢下步步後退。   蘇妲己當然不會被她的故意示弱迷惑,捨開程宗揚,被她誘到船上,狐靈帶反而趁機攻勢大張,將她的紫鱗鞭完全壓制。小紫似乎這時才發現失策,但已經無法扳回局勢,只能守住身周數尺範圍,想給程宗揚策應已經是有心無力。   程宗揚沉著臉,刀光霍霍,以剛對柔與蘇妲己硬拚。十幾招一過,他發現蘇妲己攻勢雖然猛烈,卻似乎有意迴避與自己長刀的正面交鋒,全部以陰柔力道化解,好像對某件事十分忌憚。   程宗揚略一思忖,頓時想起上次危難之中自己使出九陽神功,讓這妖婦大驚失色。看來妖婦忌憚的正是太乙真宗的九陽神功!   程宗揚一邊出招,一邊催動丹田氣輪,暗暗運起九陽神功。第一個光球很快凝出,在手太陽經絡中運轉不已,接著是手少陽的第二顆光球。程宗揚緩緩積蓄力量卻含而未發,自己只有一次機會,如果不能一招重創蘇妲己,自己的小命就沒了。   「卓美人兒!趕快跑!」   程宗揚提聲叫道:「上面是石灰坊!去找小魏!」   卓雲君猶豫一下,跳到水中,然後攀上碼頭,赤腳朝山上奔去。   蘇妲己看出她腳步虛浮,對她毫不在意,嬌笑道:「叫來也好,讓我把那個逃奴也一併殺了!」   嬌笑聲中,蘇妲己左手朱紅色絲帶一聲脆響,頂端尺許散成無數輕絲,無孔不入地朝小紫拂去。   蘇妲己轉身媚聲笑道:「這一著情絲萬縷,小妹妹,你有得消受了呢。」   小紫露出驚愕表情,紫鱗鞭與輕絲一觸立刻敗回,鞭梢蕩入水中。   蘇妲己狐靈帶驀然加速,將小紫嬌小身影籠罩在輕絲下。她艷紅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絲殘忍笑意。這一記情絲萬縷是她的絕技之一,只要被情絲拂中,保證這個精緻的小姑娘體無完膚,死得慘不忍睹。   小紫忽然一笑,垂在水中的紫鱗鞭蛟龍般飛出,帶著無數水花迎向輕絲。與此同時,鞭身迸射出耀眼的紫色電光,只一擊便破開蘇妲己漫射的情絲密網。   蘇妲己長眉一震,狐靈帶末梢的輕絲被閃爍電光的紫鱗鞭擊中,立刻蜷屈起來,已經敗了 一招。   不過這次交手,她也摸清這丫頭的底細,小小年紀便有四級修為,果然難得,但與自己相比還差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蘇妲己改變主意,塗著鮮紅丹蔑的玉手挽緊狐靈帶,妖媚美目透出一絲妖異光芒,準備放開程宗揚,先給這個小丫頭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小紫的紫鱗鞭與狐靈帶重重擊在一起,發出一串勁氣交擊的爆響。她雖然佔了先機,終究實力遜了 一籌,紫鱗鞭遞出一半就被逼回,接著一股大力湧來,狐靈帶幻化出血浪般的影子,將她半身圈住。   程宗揚長吁一 口氣,左手的刀鞘疾斬蘇妲己小腿。雖然刀鞘無鋒,這一記也足以擊碎她的腿骨。更致命的則是他右手的長刀。程宗揚雙肘如盤,刀鞘劈出的同時,長刀頃刻間攻出三招。   蘇妲己不敢大意,急忙收?&向+罾的株罾,狐靈帶蕩出三個圓環,化去他的刀勢。   忽然程宗揚雙目一睜,肩頭肌肉鼓起,咆哮道:「敢殺我兄弟!去死吧!」   隨著程宗揚的怒吼,三顆光球從手中脫出,沿著刀身射向刀尖,然後迸裂成一抹耀眼光芒,在刀鋒上翻滾流動,照亮蘇妲己驚恐的面容。   程宗揚凝聚多時的九陽神功一舉擊出,長刀彷彿承載一輪太陽,呼嘯著劈在蘇妲己的狐靈帶上。   真氣狂湧而出的剎那,妖婦面上的驚恐突然變成冷笑。朱紅色狐靈帶翻起血一般的波浪,那道凝聚自己力量的九陽真氣在脫離刀鋒之後的剎那,被狐靈帶一絞,突然折回,攻入自己全無防禦的經絡內。   程宗揚「哇」的噴出一 口鮮血,九陽真氣逆行的經絡像被烈火燒炙一樣,寸寸劇痛,連丹田氣輪也受到重創,痛如刀割。   蘇妲己仰天笑道:「我花了十餘年時間,練成這招對付九陽神功的逆陽訣!本來想讓王哲老狗消受,沒想到卻便宜了你!死逃奴!」   蘇妲己嬌叱道:「現在跪下來求我吧!」   程宗揚渾身經脈彷彿都被震碎。蘇妲己這一招處心積慮,趁自己真氣脫出的剎那改變九陽真氣攻擊的方向,強行逆轉回來,等於是自己全無防備的狀況下,受了自己全力一擊。   蘇妲己的逆陽訣不是沒有破綻,畢竟真氣同源,雖然經絡俱傷,但不是被對方真氣攻入,只要休養幾日就能恢復,下次再交手不至於再上她的惡當。可生死關頭,哪裡有幾天時間給自己恢復?   「天道畢,日月俱……」   一個美妙聲音響起。小紫張開小手,曼聲吟唱道:「出窈窕,入冥冥。氣布道,道通神……」   她聲音帶著奇異的共鳴,動聽至極,周圍的風聲、江水奔騰的波濤聲、妖婦志滿意得的嬌笑聲……都被小紫的吟誦聲壓制。   這段咒語自己聽過。程宗揚半跪在地,想起小太監相龍把都盧難且妖鈴交給自己時,曾念過類似的咒語。   小紫翹起玉指,指上紫水晶戒指光芒璀璨,在空中長長劃過,留下刺眼光弧。   「夜叉魔犬!出來!」   被她手指畫過的空中彷彿被一道無形力量撕裂,縫隙中露出冥府陰森的一角。   接著一團白絨絨的東西從黑暗極深處奔來,隨著離縫隙的出口越來越近,它身形也越來越大,雪一般的絨毛膨脹起來,顏色不斷變深。   當雪雪從縫隙中現出身來,原來絨球般的小獅子狗已經變化成一隻體型巨大的三頭魔犬。那道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縫隙泛起波紋般漣漪,隨即消失,空中多了 一隻牛犢大小的純黑猛犬。   它左邊的頭顱像準備攻擊一樣微微垂下,怪目圓瞪,牙齒呼吸間迸出駭人火光。右邊頭顱咆哮著昂起,每咆哮一聲,空氣中便凝出無數細小冰晶,煙塵般落下,江水被冰晶一觸,隨即凝結。它中間的頭顱則像王者一樣平舉,嘴中伸出兩對獠牙,每隻頭顱都生著一支鬼角。中間那顆頭顱正中還生著一隻豎直的眼睛,一共是三頭七眼,每隻眼睛都泛著詭異的血紅光澤,宛如從地獄鑽出的夜叉。   程宗揚撫住胸口,震驚地看著這一幕。這東西就是小紫整天抱著的小賤狗雪雪?   小紫叫道:「雪雪!去!」   魔犬三隻頭顱都扭過來,七隻眼睛同時睜開盯著蘇妲己,尺許長的黑毛無風而動,彷彿一頭威猛雄獅盯住自己的獵物。「傲——」   魔犬三張大嘴同時張開,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飛騰的火焰與冰晶交織在一處,潮水般朝蘇妲己湧去。   蘇妲己厲嘯一聲,狐靈帶綿綿不絕地展開,將整個碼頭籠罩在血一般的濃影中。   小船轟然破碎,小紫飛身躍起,抓住程宗揚的衣領往山上掠去。程宗揚悶哼一聲,丹田如受刀割。   小紫在他耳邊道:「快走—!雪雪支持不了多久!」   程宗揚費力地說道:「狐狸不是天生怕狗嗎?」   「雪雪是被召喚出來的,原身還在島上,最多只能支撐一盞茶的時間。」   蘇妲己一直忍到他們渡江才出手,用心著實毒辣。秦淮河毗鄰建康,在那裡動手,程宗揚的手下隨時都可能趕來。這會兒兩人被逼離江畔,想逃命只剩一條路,而小魏即便得到消息、回去求援,也要先渡過大江。那妖婦只要守在江邊就不怕他們召來秦檜和吳三桂這樣的強手。   剛掠上山坡便看到前面一個身影。卓雲君赤著腳行路艱難,這時居然還沒有趕到石灰坊。   小紫也不理她,拉著程宗揚與卓雲君擦肩而過,一面發出輕嘯。   柴房燈光「噗」的一聲被人吹滅,接著小魏躍到門外:「程頭兒?」   「姓蘇的妖婦在後面!先躲起來!」   坊中有十幾處石灰窯,還有一些正建了 一半。要藏身並非難事。小魏聽到蘇妲己,當下也不廢話,雙手接過程宗揚躍到屋後。那裡是一條排水溝,勉強能躺下一個人。小魏把程宗揚放在溝內,然後扔來幾張草蓆蓋住。   房中傳來鶯兒嬌細聲音:「是公子嗎?」   小魏低聲道:「別說話。」   接著用草蓆抹亂腳印,抱起房後一隻盛滿石灰石的大筐朝石灰窯走去。   小紫伏在程宗揚肩後,悄聲道:「這個倒不是大笨瓜。」   蘇妲己追來找不到他們,肯定猜到他們會躲在石灰窯中。小魏把他們放在排水溝裡,又搬動重物,模仿帶人行走的腳印到?區走一趟。這裡大大小小的石灰窯,加上剛挖開還沒建好的不下三十處。蘇妲己一處處找下來至少也要半個時辰,相比之下,他們藏身的排水溝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魏的腳步聲還在遠處,頭頂草蓆卻掀開一角,現出一個顫抖身影。程宗揚心臟幾乎提到喉嚨裡,仔細看時卻是卓雲君。小紫扶在他頸後的小手微微一緊,殺機頓起。程宗揚抓住她的手,緩慢堅決地搖頭。   小紫手掌僵了片刻,終於慢慢鬆開,在他耳邊恨恨道:「大笨瓜!」   程宗揚心裡苦笑。卓雲君修為被制,與廢人差不多,這會兒躲在一處,被人發現的機會大增。所以小紫第一個反應是殺了她,以免後患,但自己狠不起這個心腸。   小紫掏出程宗揚懷裡的匕首貼在卓雲君臉上,悄聲道:「你若漏出一點聲息就下輩子再當我的女兒吧!」   卓雲君白著臉點頭。   小紫眼珠一轉。「讓她在下面。」   排水溝寬度只能容納一人,深度卻不淺,卓雲君在最下面,一旦她有什麼異動,小紫手起刀落就結果她的性命。   這樣變成卓雲君在下,程宗揚在中間,小紫在上的局面。雖然前後各有一個美女與自己擠得緊緊,程宗揚卻沒有半點香艷心情。   他試著調息一下,小心翼翼地催動氣輪,凝聚幾乎破碎的真元。看情況只怕要到明天才能打通受創的經脈,而自己幾個都被堵在大江以西,能不能撐過今晚就要看老天爺的心意。   小魏的腳步聲漸漸接近。他已經扔下石灰筐,腳步聲輕了許多,但步伐走得很慢,似乎一邊走一邊觀察周圍動靜。   到了門前,小魏微微鬆口氣,然後推開柴門。   如豆的燈光閃爍著亮起,一個美婦人用髮簪輕輕撥著燈芯,身上白衣如雪,臂間繞著一條朱紅色絲帶,她回過頭,柔柔笑道:「你這背主的逃奴,竟然躲在這裡。 」小魏像釘子一樣立在門口,拳頭緩緩握緊。   聽到蘇妖婦的聲音,躲在排水溝中的程宗揚頓時變了臉色。這水溝離柴房近在咫尺,但無論是他還是小紫都沒有聽到絲毫聲息。   蘇妲己的聲音神完氣足,看來召喚的夜叉魔犬沒有給她帶來多少麻煩。以她手段的狠辣,小魏根本沒有一點生機。   蘇妲己笑吟吟道:「這是你的新娘子吧?真漂亮,夫君在山裡守夜也要跟著來。看來是新婚燕爾,正如膠似漆呢。」   小魏一言不發。鶯兒被點了穴道,軟綿綿躺在草蓆上,眼中充滿驚恐。他定下後日隨程宗揚一道去東海,這一去就是幾個月時間,鶯兒難捨難分,隨他一同到山裡,沒想到會同時落到蘇妲己手裡。   良久,小魏用干溫聲音道:「放開她。」   「好說。」   蘇妲己把席側腰刀踢到小魏腳邊,口氣輕鬆地說道:「把自己的右手砍了。」   程宗揚聽在耳中,整條脊骨都涼浸浸的,禁不住打個咳樣。   柴房中傳來鐵器斬斷骨骼的脆響。接著小魏悶哼一聲,那柄腰刀「噗」的落在地上。程宗揚張口欲喊,接著小紫柔軟手掌伸來摀住他的嘴巴。   蘇妲己妖媚嬌笑聲響起。「你嫁了個好男人呢。」   柴房內發出一聲尖叫:「魏哥!你的手!」   蘇妲己若無其事地問道:「姓程的那個逃奴躲到哪裡去了?」   小魏標槍一樣站著,斷腕血如泉湧,冷冷盯著蘇妲己。   鶯兒兩腿穴道未解,只能一邊哭叫,一邊掙扎向丈夫爬去。   「你不說嗎?」   一陣布帛碎裂聲響起,夾雜著鶯兒哭泣的尖叫聲。接著小魏虎吼一聲,似乎攻出一招,然後「砰」的一聲跌倒在地。   蘇妲己柔媚笑聲響起:「你若不說,新娘子可要吃苦頭了呢。」   程宗揚握緊拳頭,猛地想撐起身,忽然背後一麻,被小紫封了穴道。   「傻瓜……」   小紫在他耳邊輕輕說著。不知道是說自己,還是在說小魏。   「說不說?」   蘇妲己慢條斯理地說著,鶯兒的慘叫聲從柴房斷斷續續傳來。程宗揚渾身血脈幾乎逆行,額頭青筋迸起,鼓脹欲裂。   蘇妲己嘲笑道:「你這位夫君大人可是一點都不把你放在心上呢。」   鶯兒變調的痛叫聲越來越淒厲,程宗揚不顧性命地催動真氣,打通被小紫封住的穴道。這樣下去不等蘇妲己發現,可能他先丹田重創、經脈盡斷。   小紫貼在他耳邊,用極小聲音道:「宗揚,你不要再拚命了。如果被她發現,這會兒在裡面的就該是我了。」   少女細軟聲音傳到耳內,程宗揚呼吸頓時一窒。   小紫滑涼小手伸來替他掩住耳孔。程宗揚閉上眼睛,心裡暗暗發誓:蘇妖婦,你所做的一切,我都要十倍、百倍地還到你身上。   鶯兒又一聲慘叫後,小魏嘶啞聲音道:「住手!」   「敬酒不吃吃罰酒!」   蘇妲己冷冰冰道:「說吧!」   小魏吸了口氣:「我有句話要對她說。」   蘇妲己哼了 一聲。   窸窸窣翠聲音傳來,似乎是小魏在地上爬動。片刻後,小魏沙啞聲音響起,「來世再見……」   「繃」的一聲,絞緊的弩弦猛然彈開,鶯兒的痛叫聲猛然斷絕。   「死奴才—!」蘇妲己厲喝聲中,小魏慘笑道:「該死的妖婦!這枝箭本來應該該射在你身上的!」   「砰」的一聲,弩機被擊得粉碎。蘇妲己尖聲道:「想死麼!」   小魏狂叫道:「來啊!」   柴房中幾乎令人瘋狂的聲音驀然中斷,濃鬱血腥氣隨即飄散出來。   風聲越來越急,突然間雨點落下。這場秋雨終究還是來遲一步。 第七章 沉江   身體下面卓雲君的胴體一片冰涼,背後的小紫也好不了多少。三個人一動也不敢動,希望能瞞過這個手段殘忍的妖婦。   太陽穴微微一痛,吸入兩道微弱的死亡氣息。程宗揚一顆心慢慢沉下去,閉上眼睛屏去所有思慮,全力調息。   「死奴才,你原來在這裡。」   蘇妲己嬌笑著說道。   卓雲君渾身一凜,接著才發現她聲音是從窯場傳來。匕首冰涼的鋒刃貼在她頸中慢慢收回,小紫咬住唇,眼睛越來越亮。   蘇妲己沒能詐程宗揚出來,片刻後冷哼一聲,冒雨在林立的石灰窯間搜索起來。   雨水匯聚過來,在排水溝中越漲越高。程宗揚對身外之物毫不理會,一味調息,小紫卻越來越焦急。小魏帶他們藏身時沒想到會下雨,這會兒三人把排水溝堵得嚴嚴實實,蘇妲己搜完石灰窯,只要略一留意就會發現排水溝的異狀。   但危險比她計劃中來得更早。排水溝水位漲起,首當其衝的就是最下面的卓雲君,她口鼻被混了泥土的雨水嗆住,禁不住咳了 一聲。   不等蘇妲己尋聲過來,小紫立刻騰身飛起。她顧不得殺卓雲君,立即一手扯住程宗揚,拍開他身上穴道,朝山下掠去。   但蘇妲己速度更快。小紫剛掠出數丈,背後風聲大作。小紫頭也不回,逕直揮出紫鱗鞭。她鞭身蓄滿真氣,準備趁蘇妲己真氣吐出的剎那借勢飛出,即便是滾下山坡也要趕到江邊。只有在水中,他們還有一線生機。   蘇妲己彷彿看穿她的心意,狐靈帶落在鞭上,真氣含而未吐,反而生出一股吸力,將紫鱗鞭扯住。她正回力猛拉,忽然手上力道一空,卻是小丫頭撒手扔開鞭子,朝山下疾掠。   程宗揚勉強提氣,「鈴!」   「沒用的!」   小紫知道他說的是都盧難旦妖鈴。那只妖鈴是幽冥宗的聖物,都盧難旦的意思是刀山地獄,鈴內陰魂大成之後,一旦附在他人身上,對手每走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山叢林之上,苦楚萬端。但這只妖鈴陰魂未足,用來對付雲丹琉還可以,對上蘇妲己只怕幾招間,好不容易煉出的陰魂就殞滅無痕。   「小妹妹走得好快呢。」   蘇妲己嬌笑聲從背後傳來。此地離江邊不到一百步,但一百步的距離已經夠蘇妲己殺他們十次。   「啊呀—!」小紫痛叫一聲,跌倒在地。被她扯住的程宗揚失去憑依,往前一栽,重重摔進草叢。   蘇妲己飛身掠來,狐靈帶盪開雨霧,朝小紫腦後擊去。   那少女外衣鬆開,露出雪白肩頭和一截玉藕般的手臂。在她臂上套著一隻緋紫色的珊瑚臂釧,蚪枝狀的珊瑚用黃金鑲著,在臂上繞了幾匝,襯著少女雪滑肌膚,光彩奪目。   就在絲帶及體的剎那,小紫玉臂一展,嬌叱聲中珊瑚臂釧從臂上脫出,妖蛇一樣由臂及指一閃而過,射向蘇妲己的心口。   「小妹妹,你身上的東西真不少啊。」   蘇妲己狐靈帶旋轉盤起,結成網狀,雪繭般將臂釧裹住。緋紫色的珊瑚臂釧在絲帶間光芒大作,發出一連串勁氣交擊的爆裂聲,卻沒能傷及絲帶分毫。   「小妹妹,還有什麼法寶,儘管施出來好了。」   蘇妲己嬌笑著揚起狐靈帶,密集雨點激射開來,絲帶捲起血浪朝程宗揚擊去。   看著小紫發白的面孔,蘇妲己得意地冷笑一聲。論實力,這小丫頭在自己能走百餘招已經了不得,可她詭計百出,每次只差一線從自己指縫間溜出。蘇妲己索性改變策略,先對該死的逃奴痛下殺手。   果然,小紫沒有獨自逃生,而是舉起小手。她秀髮被雨水打濕,美目亮如寒星,指上紫水晶在雨中熠熠生輝,嬌叱道:「魔犬出來!」   冥冥中傳來魔犬的咆哮,接著一隻頭顱憑空伸出,雪雪變化的夜叉魔犬再次出現。它彎曲的鼻樑彷彿被重物擊碎,血跡斑斑,凶狠地瞪著蘇妲己,然後大口 一張,狠狠咬住狐靈帶,齒間火焰將絲帶燒得吱吱作響。   蘇妲己在江邊已經與魔犬交過手。比起傳說中吞虎斃蛟的夜叉魔犬,這只是一隻未成年的幼犬,力量遠遠不濟,雖然天生對妖術免疫,但要打發它也並非難S」 。這小丫頭不顧法術反噬,短時間內再次召出魔犬助陣已是黔驢技窮。蘇妲己心裡冷笑, 一邊抵擋魔犬利齒,一邊盤算怎麼擒下這個狡猾的死丫頭,好讓她在自己手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魔犬三隻頭顱逐一現形,頓時烈焰迸發,冰晶四濺。魔犬中間頭顱的三隻魔眼由紅轉藍,被它妖異目光掃過,淋濕的草木立刻嗤嗤作響,升起白霧。   蘇妲己艷紅唇角挑起,露出一絲冰冷笑意,絲帶飄飛間發出狐鳴般的聲音,一下一下抽擊魔犬。   魔犬可怖外形還殘留幾分雪雪的模樣,每次被狐靈帶抽中都發出一聲哀鳴,死死撐著奮力抵抗。   空氣中漫過一片肉眼幾乎無法的詭異綠色,蘇妲己嬌軀一震,失聲道:「黑魔海!」   小紫抬起玉掌,那柄珊瑚鐵製成的匕首剌在掌心,飛快地吸食她的鮮血。   蘇妲己厲聲道:「你用血祭之術還能撐到幾時!」   黑暗中閃過一道妖異光芒,蘇妲己右手平平攤開,放在胸前,左掌豎起,玉指微翹,朱紅色狐靈帶繞在臂間,在雨中飛舞。她兩隻媚眼凝視小紫,尖尖下巴微微內勾,唇角露出殘忍笑意。接著一條雪白妖尾從她臀後伸出,盪開層層雨霧。   魔犬像面對最可怕的敵人一樣,七隻眼睛同時張開,發出驚雷般的咆哮。妖婦臀後伸出第二條狐尾,接著又是一條。每多一條狐尾,她身周的光芒便擴張一分,雨點與光芒一觸,隨即消失無痕。那片綠色薄霧逆轉回來,被光芒一點點衝散。   頃刻間,蘇妲己九尾齊出,魔犬的吠聲漸漸低弱下來,彷彿被無形壓力壓近,隨時都可能消失。這時,魔犬龐大身體突然爆出一團血霧。   蘇妲己駭然發現,魔犬正中的頭顱像被刀切般驀然裂開,接著從它額頭中揮出一柄雪亮匕首。   程宗揚大叫道:「小紫!」   他在旁邊看得清楚。趁蘇妲己與雪雪劇戰時,小紫突然擎出珊瑚匕首,毫不猶豫地從後面斬殺雪雪。夜叉魔犬大團大團的血霧凝聚在匕首上,綠色薄霧也附入刀身。小紫咬緊牙關,匕首雪亮鋒刃迅速轉紅,濃得彷彿滴下血來,呈現出詭異光澤。   蘇妲己臂間的狐靈帶被匕首劃中,隨即斷裂,上面一截熊熊燃燒,下面一截卻凝如寒冰,跌在地上發出清脆響聲,隨即粉碎。   蘇妲己神情大變。尖嘯聲中,豎在胸前的玉掌猛地合攏,夾住匕首。匕首銳利鋒芒只差毫釐就透體而入,卻停在胸口。那只雪雪化成的魔犬在空中嗚咽著爆成一團血霧,蹤影皆無。   小紫以夜叉魔犬和自己的鮮血為祭, 一舉斬斷狐靈帶,逼得蘇妲己不得不與她的匕首硬抗。   蘇妲己胸前雪白絲衣像被大火焚燒一樣迅速變色,由白而褐,由褐而黑,最後變成灰色,被雨點一打如灰燼般散開,順著胸前白膩肌膚流淌下來。她美艷的面孔因為憤怒而扭曲,眼底卻深藏懼意。玉白手掌緊挾匕首,塗著丹蔻的指甲也漸漸變色。在她臀後,九條雪白的狐尾同時揚起,宛如玉扇。   小紫一縷髮絲散落下來,濕淋淋貼在白玉般的頰上。匕首一端挾在蘇妲己掌中,珊瑚鐵糾屈的尾柄刺入她的手掌,正不停吸噬她的鮮血。   大量失血使小紫面孔迅速變得蒼白,而對面的蘇妲己更如同置身地獄。她胸前衣衫寸寸焚化,煙塵般的細灰被雨水沖刷,淌過她豐膩雙乳。那對傲人雪乳像被一雙無形手掌洗去煙塵,一點點裸露出來,最後微微一彈,露出雪乳上鮮紅乳尖。   蘇妲己眼中懼意越來越深,兩人此時以性命相搏,不死不休。那小女孩雖然有魔血之威、匕首之利,也拼不過自己多年的修為。但她不顧生死,注入自身鮮血來抗衡。   短短兩個呼吸時間,自己至少已經化去她身體一半血量,換成別人早已昏迷不醒,她卻源源不斷地催動血脈,彷彿將全身鮮血都拋灑出來也毫不吝惜。   蘇妲己懼意越來越濃,兩手微微發顫,匕首順勢向前進了 一分,已經觸到她白膩肌膚。   程宗揚強忍經絡炙燒的劇痛,撐起身體,接著又吐口鮮血。他狠狠啐了 口血沫,吃力地爬起來。只要靠近那妖婦,就是一頭栽到她身上,勝負的天平也許就此傾斜。   忽然,身邊多了 一個人影。   卓雲君披著寬鬆絲袍,半邊身體沾滿泥水。杏眼無喜無怒,先靜靜看過小紫,然後停在蘇妲己身上。   程宗揚心頭升起一股不祥預感,狂叫道:「滾開!」   卓雲君雙掌合攏,輕輕一旋,白美掌心間綻出一道淡若無痕的光芒。   這招烈焰鳳羽與卓雲君全盛時不啻於天壤之別,真氣弱無可弱,即便一隻茶杯也未必能打翻。然而此時她卻微微一笑,然後將那點光芒一點不漏地拍進小紫肩上。   小紫一聲不響地向後倒去,半空中,她張開口卻只吐出一絲血沫。   蘇妲己尖叫著按住胸前濺血的傷口,手指一瞬間被鮮血染紅。   程宗揚什麼都沒有看,張臂抱住小紫。她身體輕盈得彷彿沒有重量,失血的面孔像花瓣一樣蒼白。   「小紫!」   程宗揚狂叫著將她的頭臉緊緊護在胸口,咬緊牙關沿著泥濘的山坡一路翻滾下去。   蘇妲己昂首發出一聲尖厲鳴叫,長長的狐尾上,狐毛一根根挺直,宛如銀刺。   她扭頭盯著卓雲君,目中妖光閃動,恨不得殺盡世上所有生靈。   卓雲君紅唇輕動:「咄!」   蘇妲己頓時狐尾一震。   卓雲君右手掐著法訣,緊盯蘇妲己,一步步向後退去,一直退到十餘丈外,然後轉身吃力地攀上山坡。   「死丫頭—!你可別死啊!」   程宗揚心裡狂叫,身體在山坡上滾動顛簸,泥水灌入口中,渾身骨骼彷彿一根根折斷。   「砰」的一聲,背脊撞在一塊岩石上。程宗揚「哇」的吐了口血,只覺眼前天旋地轉,身體無處不痛。   山腰傳來一聲刻毒至極的尖嘯,蘇妲己玉體半裸,兩團傲人雪乳在胸前跳動,長髮四散飛舞,妖魔般一掠而下,尖叫道:「納命來!」   程宗揚慘笑道:「死丫頭,這回咱們真完蛋了……」   小紫偎在他懷中,手臂慢慢抱緊他的腰身,忽然向後一仰,兩人同時墜入奔騰的江水中。   冰冷江水沒入口鼻,程宗揚抱緊小紫,身不由己地被捲進波濤。他拚命踩水,試圖露出水面。但江面風高浪急,一個浪頭打來便把兩人推到水底。   程宗揚一 口氣耗盡,胸口憋悶得彷彿炸開。反正要死了 ,程宗揚索性張開口,吼道:「死丫頭!我……」   一 口水嗆進喉嚨,程宗揚咳嗽著,每咳一聲都有更多的水湧進肺部,讓他最後的話無法說完。   忽然一張柔軟小嘴印在唇上,艱難地吐來一 口氣。   程宗揚眼眶一熱。剎那間,身邊奔騰的江水彷彿變成無足輕重的浮雲,只有鼻間一股酸意直衝眼角。   小紫費力地吐過來一 口氣,然後伸出滑嫩香舌,將他肺中嗆溺的水吸入喉嚨,重新吐來一 口氣息。   江面下的水流依然湍急,卻沒有水面上的狂風暴雨、驚濤駭浪。兩人唇齒相接,對身外一切不再理會。   程宗揚終於知道小紫神秘的喉鰓。她將自己肺裡的積水吸入喉內,經過柔軟的鰓部過濾,然後再將肺裡吸收的空氣吐入自己口中。兩人齒舌交合在一起,體液在兩人體內源源不絕地交換,彷彿融入一體。   慢慢的,臂間的胴體生出微妙變化,小紫雙腿合攏,大腿以下的部位漸漸變得柔軟而修長,像魚一樣光滑。   程宗揚禁不住咧開嘴想笑,卻嗆出一 口鮮血。小紫閉著眼睛,無言地將他的鮮血吸進喉中,保持他肺裡空氣流通,但她的身子卻不可避免地涼了下去。   小紫伸出手指,在他胸口慢慢寫著:別笑……   不要動……慢慢吸氣……我會陪著你……   手指一軟,耗盡精力的小紫昏迷過去,但已經變身的少女仍本能地呼吸著,將水吸入喉內,在鰓裡轉化為空氣,再吐入自己口中。氣息雖然微弱,卻是自己救命的空氣。   程宗揚不敢掙扎,緊緊抱著她柔軟身體絲毫不敢鬆手。建康的燈火遠遠拋在身後,兩人相擁相偎,沿著大江順流而下,朝著未知的世界漂去。   程宗揚什麼都不再想,在波濤中靜靜擁著昏迷的小紫,呼吸著她蘭花般的氣息。那一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只要能抱著她,自己寧願這樣漂泊,一直漂到千里之外的大江下游、漂到浩瀚無邊的大海、漂到天地和時間的盡頭死丫頭,不管哪裡,我也會陪著你!   請續看《六朝清擁記》二十一 第二十一集 【簡介】 一夜沉浮,大難不死。漂流至廣陽城郊的程宗揚竟意外逢遇月霜,誤打誤撞之下,「飛鳥上忍」這黑魔海供奉的身份仍緊跟著他,甚至讓他知曉六扇門內有黑魔海滲透的奸細。   月霜與其所投的雪隼傭兵團被牽連進黑魔海的陰謀,程宗揚雖利用供奉身份玩了一手計中計,卻深感黑魔海劍玉姬的可怕——這些動腦的事若有小紫那丫頭在身邊就好!但遭逢大變的他下定決心必須變得更強,身邊之人和擁有的事物才不會再次受到傷害…… 第一章 乍遇故人   黑漆案几上放著一幅絲帛製成的地圖。赭紅的山脈在編織過的蠶絲上蜿蜒起伏,藍色河流從地圖左側繞過,河邊的平原上繪著一座城池。   一道淡黃細線越過山脈在城下彙集,越來越多的淡黃色結成連綿的營盤。接著山脈邊緣的綠色開始消褪,伐下的樹木被砍去枝葉,組建成一座座活動的木樓。   木樓離開營盤,在絲帛上移動著逼近城池。城內架起成排的投石機;包裹著燃燒物的巨石無聲地越過城堞,一座又一座木樓被巨石擊中,傾覆並燃燒起來。   但更多的木樓越過城下鴻溝,直抵城下。   戰火開始在城堞上蔓延。   短暫僵持之後,一條黑色細線從城中衝出。快刀一樣切入敵陣,淡黃色潮水般退卻。更多的淡黃色出現在地圖上,在營盤前彙集成一塊長方形。一片烏雲從陣前飛起,衝向長方形的黑色線條像被一隻粗糙的手掌抹去一樣,迅速變得稀薄。   長方形緩緩向前移動,殘留的黑色線條退回城中。與此同時,代表河流的藍色上也出現成片的淡黃顏色。另一片淡黃色則出現在城後,將城池團團圍住。   無數細小的紅色在城池周圍迸出,越來越多。城池一角開始燃燒,一座座建築被大火吞噬,幾乎蔓延到整個城池……   「砰」的一聲,一隻茶杯被人碰倒;茶水淹過絲帛,沖淡圖上「江州」兩個墨字。白髮老人伏在案上,鼾聲大作。   程宗揚大叫一聲,猛地坐起身,夕陽火紅的光線射入眼簾,帶來一陣眩目的刺痛感。   這是大江一條不起眼的支流,河水蜿蜒向西,在視野的盡頭匯入滔滔江水。   往東是支流上游,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越過起伏的山丘,伸向不知名的遠方。自己躺在河灘上,身上衣物已經干了大半。   程宗揚閉上眼,胸口不停起伏。劇痛從身體每個部位傳來,皮膚、肌肉、骨骼、經脈……整具身體都像被人拆散又胡亂扔在一起,變得支離破碎。   只有唇舌殘留的一點餘香,使他知道自己還活著。   往事一幕幕掠過腦海:破碎的船篷,嬌笑的妖婦,柴房的慘叫,三頭七眼的魔犬,湍急的江水,還有小紫口脂甜甜的香氣……   「死丫頭!」   程宗揚狂叫一聲。   空山寂寂,幾隻鳥雀從山林中飛出,投向夕陽下的遠山。   一股強烈的憤恨和愧疚湧上心頭。僅僅一天之前,自己還自信滿滿,覺得世間的一切唾手可得。每次秦檜旁敲側擊希望自己振作,自己不是裝作不懂,就是顧左右而言他。原因只是自己辛苦了這麼久,如今大局已定,有理由好好休息一下,放鬆放鬆。   幾天前自己還沉浸在陽光與美女之間,為接踵而至的喜慶高興,覺得自己為身邊的兄弟做了件大好事。然而命運以一種最殘忍的方式擊碎自己的美夢。   小魏與鶯兒雙雙慘死,卓美人兒背叛,小紫生死未卜……   建康風雲變幻,自己左擁右抱、得意非凡。直到蘇妲己一擊,程宗揚才驚覺自己的美夢僅僅是個一碰就碎的肥皂泡,自以為堅固的城堡只是建在流沙之上。   「客行依主人,願得主人強!猛虎依深山,願得松柏長!」   秦檜的祝酒辭言猶在耳,結果自己這個主人非但不能保住掩護自己的兄弟,還要靠一個小女孩來救命。   自己竟然如此虛弱,蘇妲己只動動手指就足以讓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灰飛煙滅。那妖婦在石灰作坊虐殺小魏夫婦時,心裡一定充滿冷笑。   程宗揚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他咬緊牙關,只要能打敗那個妖婦,無論用任何殘忍的手段,自己都不會有半點愧疚。還有卓雲君……   與蘇妲己一戰,小紫幾乎失了一半的血。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連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死丫頭怎會拿出一半鮮血做賭注?還有雪雪,死丫頭抱了它那麼久,卻為了自己毫不猶豫地一刀斬殺它的魔體。   付出這麼多代價,都是因為自己可笑的好心腸。明知道那妖婦毒如蛇蠍,卻在佔盡上風時平白放過她。明知留著卓雲君如同玩火,可就因為自己上過她幾次便把她當成自己的女人,把她的屈意逢迎當作傾心順從。真是可笑。她恨自己還來不及呢。有機會反咬一口,她沒有絲毫心軟。   當卓雲君充滿怨恨的一掌拍在小紫肩上,自己才知道小紫為什麼從不對卓美人兒假以辭色。她早就看出卓雲君隱忍背後的恨意和不甘。   「死丫頭……」   程宗揚低低說了一句,鼻間湧上一股酸意。   以前被小紫捉弄,總覺得死丫頭很欠揍;直到昨晚自己抱著昏迷的小紫,在暴雨滂沱的大江中隨波逐流,直至筋疲力盡,那一刻,含著她香軟的唇瓣,呼吸著她甜美的氣息,程宗揚才發現死丫頭原來離自己這麼近,近得無法分開,彷彿彼此血肉都交融在一起,不知不覺間已成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程宗揚下意識地伸出手,身邊卻空落落的少了些什麼,連心裡也空了一塊。   程宗揚環顧左右,背包靜靜擺在地上。他撿起來,看到背包下的河灘上寫著兩個字:「等我。」   字跡細細的,讓自己想起小紫纖美的手指。   心頭泛起一股異樣感覺。甜甜的,很軟。   程宗揚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自己早該知道死丫頭死不了,這世上她還沒禍害夠呢,哪會那麼容易就死?   良久,程宗揚拉開背包拉鏈。裡面的積水已經被倒過,那柄珊瑚匕首裝在鞘裡,放在背包一角。   「這個死丫頭,連防身匕首都不帶……」   程宗揚嘟囔著拿起匕首收到懷裡,接著撿起那只裹著蘇妲己血滴的琥珀。   還好,琥珀溫度沒有變化,看來那妖婦沒有追上自己。程宗揚牢牢把琥珀貼身收好,這次說什麼也不讓它離身了。   包裡的物品沒有少,都盧難旦妖鈴還在包內,那些寸許長的小卷軸只剩下兩、三個,雖然在水裡泡了一天,上面並沒有多少水漬。另外還有一隻皮夾,這個是和背包一起跟自己穿越的。自從發現這裡沒有紙幣,皮夾無用武之地,程宗揚就將皮夾扔在包裡。這會兒看到,心裡微微一動,撿了起來。畢竟這是僅剩的幾件和自己一同來到這世界的物品。   程宗揚打開皮夾把裡面的水倒出來,忽然指尖摸到一個硬硬的物體,摸出來時卻是一塊玉珮。佩上的纓絡還是新的,佩身呈圓形,玉質半黑半白,形成一個天然的太極圖。   程宗揚恍然想起,這是自己還在大草原時,藺采泉為了招攬自己,特意留給自己的信物。那老傢伙吹噓太乙真宗的分支遍佈天下,隨便他到一處,拿出信物就能跟他聯繫。但自己在建康待那麼久,也沒見到城裡有道觀,就一個清遠的玄真觀,還是荒廢的。   程宗揚把玉珮扔回皮夾,重新拉好背包,然後盤膝坐在河邊,望著河水。   「死丫頭,太過分了吧,說好陪我的,又一個人溜掉……喂,我知道你在裡面。有鰓了不起啊?隨便找條河就睡。」   程宗揚氣哼哼道:「我告訴你啊,我這兒才是你家。進了我程家的門,想走可沒那麼容易。你生是我程家的人,死了也是我程家的死人……   「對了,我剛才做了個古怪的夢,夢到小狐狸的新窩了。你不是看中小狐狸了嗎?等你恢復了,我們就去找他。讓小狐狸用最好的車馬送我們回建康……喂,你別睡得太久了,我只等你三天啊。瞧你選的這地方連個人煙都沒有,把我往這兒一扔,想餓死我啊……」   河水靜悄悄流淌,孤獨的鳥影從水面飛過,卻沒有留下痕跡。   程宗揚沉默一會兒,小聲道:「我已經想過了,這次讓你遇險都是我的錯……聽到了吧?我已經認錯了……我早知道自己應該變得很強才能保護你,卻一直不用功。我保證,」   程宗揚舉起右手,「往後你搶我的女人,我再也不生氣了。還有!我要變成王哲那樣的高手!那妖婦再出來,我就擰斷她的狐狸尾巴給你出氣!還有姓卓的!那賤人差點害死你,等我練成絕世武功就闖進龍池把她揪出來!媽的!我的人她都敢欺負!」   程宗揚怒火中燒,心神波動下,受創的經脈頓時一陣劇痛。他放緩口氣,柔聲道:「好啦,我知道你很累,好好睡一覺吧。我也要抓緊時間用功了。等我變成絕世高手,你就可以在六朝橫著走啦。」   伴著淙淙河水,程宗揚慢慢調理氣息。積蓄在丹田內的真陽隨著氣輪運轉,一點一點釋放出來,越過怡神守形和養形煉精,直接從積精化氣開始,將積蓄在丹田內的真陽轉化為真氣。   一股溫熱氣息從小腹升起,沿著受創的經絡緩慢運行,逐一打通封閉的穴道。程宗揚已經習慣太一經和九陽神功這兩種不同功法一起練習。每次先按太一經的心法,真氣行走六大陰經,再轉為九陽神功,改走六處陽經。氣息在體內像呼吸一樣此消彼漲,先陰後陽,往來相濟。   紅日西沉,暮色四合。不知過了多久,一隻小鹿從林中躥出來,看到河灘上的人影,立刻折身沿河灘奔開。   程宗揚吐了口氣,睜開眼睛。調息兩、三個時辰,受創的經絡已恢復大半,看來再一天就差不多了。接著肚子不客氣地叫了一聲,告訴自己已一整天沒吃飯了。   程宗揚坐起身,四野無人,夜色漸深,遠處山林一片幽暗,看不到半點燈火。天知道這裡離建康有多遠,這會兒祁遠應該已經發現石灰坊的情形……他猛地握住拳頭,心頭像刀割般一痛。   良久,程宗揚安慰自己。有秦檜和吳三桂在,那妖婦未必敢出手對付祁遠和吳戰威。他扭頭看了看,荒郊野外如要找吃的,恐怕要走出十幾里。萬一小紫回來沒有見到自己,肯定會很生氣。   算了。程宗揚嘀咕著。再撐兩天也餓不死,還是在這兒等吧。如果小紫回來,自己擺出奄奄一息的樣子,她不讓自己親一口就裝死給她看。   程宗揚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又愁眉苦臉地摀住肚子。這才一天,往後兩天真不容易捱過去。   忽然一陣鈴聲沿小徑傳來,程宗揚精神一振,手腳並用地爬上河岸。只要有人就好,討口飯吃應該沒問題吧。硬搶也行啊,以自己現在的水準,怎麼也算個江湖好手吧?   看清鈴聲來處,程宗揚打劫的心思立刻化為烏有,客氣地往旁邊讓了讓,一邊示意對方先走。   一匹棗紅色健馬出現在薄霧中,馬蹄踏破夜色。馬背上的漢子背著一張鐵脊雕弓,岩石般的下巴透出根根鬍鬚,頭上繫著一條藏青色額帶,臂上戴著一隻鷹隼的標記;握著韁繩的手掌又厚又硬,拇指套著一隻青銅扳指,目光桀驁不馴。看到有人攔在路上,他揚起手,後面隊伍立刻停下。   那漢子挺起胸,沉聲道:「前面是哪位朋友,報上名來!」   程宗揚堆笑道:「這位大哥,你看我像劫道的嗎?就算是劫道的,你們好幾十個人呢,我敢自己出來嗎?」   那漢子笑了起來:「我還以為足下藝業驚人,敢一個人攔我們雪隼傭兵團的隊伍呢。這位兄弟是哪裡人?怎會一個人在這裡?」   傭兵團?哪來的傭兵團?程宗揚心裡嘀咕,嘴上道:「我是建康來的,船隻昨晚遇雨沉了,一船人就剩我一個,好不容易游到這裡。」   那漢子打量他幾眼,「你水性不錯啊。」   說著他跳下馬,「前面有十來里的山路,今晚不走了,在這兒宿營!老張!你往前面瞧瞧,接應的隊副怎麼還不來?」   老張答應一聲,打馬往前去了。隊伍中一個穿著髒兮兮青袍的瘦子從馬上站起來,大聲道:「各位兄弟!到了我們雪隼傭兵團就要聽隊長的命令!上午給你們發的裝備呢?每人一套鋪蓋!五個人一頂帳篷!都拿出來!咱們當傭兵的,活要幹得俐落,讓人挑不出刺來——哎喲!」   話沒說完,瘦子身下的坐騎低頭吃草,向前一動,那瘦子頓時從馬上跌下,引起一片哄笑。   為首的漢子笑罵道:「馮大法!你就消停一會兒吧!」   姓馮的瘦子訕訕爬起來,朝馬屁股上拍了一把,臊眉搭眼地說道:「這不聽話的畜牲……」   那些漢子都是野外宿慣的,一起動手,一會兒工夫就搭好帳篷。這些帳篷比起易彪用的北府兵軍帳更小巧,白色的帳身上繪著雪隼圖案,看來是傭兵團的標記。   「我姓敖,敖潤,不過跟海龍王沒什麼關係。」   為首的漢子拿出一隻銅製酒壺,先抿了一口然後遞來,「喝一口,祛祛寒氣!」   程宗揚喝了一口,一股火線頓時從喉嚨直燒下去,烈得喉嚨彷彿燒掉,令他喘著氣道:「好酒!」   敖潤大笑道:「喝我的燒刀子沒咳出來,你是頭一個!再來一口!」   程宗揚見他豪爽,也不客氣,舉起來又灌了一大口。這酒比自己喝過的酒都烈,喝到肚裡渾身都熱熱的發燙。   敖潤打量他,「小兄弟這口背包有點意思,什麼料子的?」   「在建康買的,我也弄不清。」   程宗揚放下酒壺,道:「敖大哥,這是什麼地方?」   敖潤也不在意,往前面一指,「這裡是廣陽地界,前面就是廣陽城。」   廣陽?準備開渠的那個廣陽?程宗揚記得雲蒼峰那張地圖上,廣陽離建康有好幾百里遠,「不會弄錯了吧?前面難道不是京口?」   「兄弟你不會是在京口沉船吧?」   敖潤道:「你瞧這地上,哪兒下過雨?昨晚京口下過雨沒錯。從京口到這兒足有二百多里,你這下衝得夠遠,沒撞上礁石算你運氣。」   程宗揚聽得發怔。從建康到京口還有一百多里,一個晚上自己在江中被衝出三、四百里,難怪能甩脫那妖婦。   敖潤道:「沉船這種倒霉事我遇多了。看小兄弟的穿著也是殷實人家,沉了船不大緊,能保住命就好。」   自己實打實的在水裡泡了一夜,這種走江湖的漢子見多識廣,一眼看出他身上落水的痕跡,雖然覺得他運氣好得出奇,倒沒有起什麼疑心。   三、四百里,自己要走回去可得幾天,看來一時半會沒辦法跟祁遠他們聯繫。程宗揚道:「敖兄的傭兵團是僱傭兵嗎?」   「沒錯!幹的就是刀頭舔血的生意。」   敖潤摘下鐵脊雕弓。為了保持弓弦的彈性,弓弦平常都是鬆開的,這會兒他把弓弦擰緊,用拇指上的青銅扳指扣著拉了拉,放在手邊,防備夜裡突然出事。   程宗揚滿腦子都是疑問。六朝也有傭兵?晉國兵力算少,常備兵也有幾十萬,還要傭兵做什麼?難道有人要對付小狐狸,請來傭兵?程宗揚想起那個古怪的夢,心裡頓時一緊,試探道:「晉國要打仗嗎?」   敖潤大笑道:「晉國哪兒用得上咱們?我是聽說建康解散了一批老兵,專門來挑人的。可惜晚了一步,已經被人挑走一批,好不容易才找來這些。」   原來後面那些漢子是晉軍,不知是禁軍還是水師的軍士。程宗揚往外看了一眼,笑道:「你們消息挺靈通啊,才半個月前的事就趕到建康來招人了。」   敖潤是個豪爽漢子,說道:「我們雪隼傭兵團在晴州也是數得上的大團,本來人手足夠用了。日他娘的!前些天出了件怪事,徐老三和趙老七這兩個隊長連個話都沒留就突然跑了,還帶走了十幾個得力兄弟!弄得我們措手不及。」   程宗揚道:「不會是跳槽到別的傭兵團了吧?」   敖潤大搖其頭,「徐老三和趙老七我信得過,不是這種人!」   說話間,旁邊傳來一陣喧鬧。幾名新加入傭兵團的軍士掘了土灶,撿了乾柴正準備生火做飯,姓馮的瘦子擠過來,要給大伙露出一手隔空點火的神術。大伙聽著好奇,都在旁邊看熱鬧。   程宗揚道:「那位馮兄是法師?」   「可不是嘛。」   敖潤道:「按我們傭兵團的規矩,每一隊都要配一名懂法術的,免得遇到對手有法師不好應付。」   姓馮的瘦子盤膝坐在灶前,兩手在髒兮兮的袍子上擦了擦,閉目凝神,嘴唇微動,口中唸唸有辭。他手掌對搓片刻,大喝一聲往前推出,袖中風聲大作,氣勢驚人。幾個離土灶近的趕緊跳到一邊,生怕被他施出的火焰帶到。   疾風拂過,那堆乾柴呼的一聲……連股煙都沒冒起來。   正在擦汗的馮大法頓時傻眼,旁邊幾名漢子瞧瞧柴堆,再瞧瞧馮大法,又互相看了幾眼,不約而同地捧腹大笑。   笑聲未落,後面忽然有人叫道:「娘哎!帳篷怎麼燒起來了!」   眾人頓時一陣大亂,趕緊衝過去滅火;馮大法左看右看,一勾頭就想開溜。   「馮大法!」   敖潤笑罵道:「看你幹的好事!那頂帳篷還是新的,就讓你給燒了!這賬咱們記下,回頭在你工錢裡扣!」   馮大法也不敢還嘴,灰頭土臉地嘟囔道:「我就說風向不對……應該背過來施法才是。」   敖潤齜牙一樂,對程宗揚道:「馮源是平山宗的,一個小宗派,你可能沒聽說過。平時好吹個牛什麼的,整天說自己早晚要成大法師,大伙都順著叫他馮大法。人還行,就是法術一腳了點。」   他抿了口酒,嘿嘿笑了兩聲:「御法師可不好找,蹩腳點的我們也認了。反正隊伍裡有個懂法術的,說出去也有面子。」   程宗揚看著馮源脫了長袍,手忙腳亂的救火,旁邊還有人揶揄:「馮大法,你施個引水的法術過來,一下就把火給滅了!」   馮源嚴肅地說:「你這就外行了,我們平山宗是火法!我要施出法術,水引不過來,弄不好把這條河都燒乾了!」   眾人見他還死要面子都哄堂大笑:「那也行啊,今晚的魚湯就靠你了。」   總算火勢不大,幾個人扑打一會兒火就滅了,笑鬧著開始埋鍋作飯。   程宗揚與敖潤攀談幾句,得知六朝傭兵團數量不少,護送貨物、保鏢、甚至上陣作戰,只要有人出錢,什麼都好商量。傭兵團大都集中在晴州,原因是晴州名義上依附宋國,實際由晴州幾家大商會共管。無論城市防務還是出海作戰都從傭兵團僱傭人手。   傭兵團除了招募時的安家費用,平時不發工錢,只管飯管住,哪家商會要請人,拿出的錢一半歸傭兵團,另一半歸傭兵。如果出事,傭兵團要對所屬的傭兵負責,因此上規模的傭兵團都極重信譽。   雪隼傭兵團在晴州算是排行前十的大團,裡裡外外有一、兩千人。由於出海的生意多,團裡大半都是慣於海上廝殺的水手。敖潤這個隊長管著百來個人,算是少有的陸戰隊伍。   前些天晴州幾家大商會通知各團要招募一批打過仗的步卒。團裡正忙碌著抽調人手,誰知突然少了兩名隊長和十幾名好手。敖潤當時正和副隊長帶領幾名兄弟護送一家商號的貨物到廣陽,得到消息,只好臨時趕到建康招募。總算來得快,挑選二十多個打過仗的。因為團裡催得緊,招夠人便乘船從建康出發。   他們一行二、三十人在江邊下船已是傍晚,本來說好副隊長過來接應,卻遲遲沒有見到人,索性在路上住宿一夜。   敖潤道:「廣陽離這兒只有十多里,一個多時辰就能趕到,這會兒天晚不好趕路。小兄弟,不如明天跟我們一起走,到了廣陽你再想辦法回去。」   程宗揚還要等小紫,推托道:「我就不勞煩各位了,明天去江邊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回建康的船隻,好搭船回去。」   敖潤也不勉強。不多時飯菜煮熟,程宗揚早已飢腸轆轆,傭兵團的漢子拿來飯菜,他也不客氣,捧起來就吃。只有馮源告訴大伙,他這位未來的大法師正在辟榖,喝口清水就足夠了。   剛吃了一半,兩匹快馬疾馳過來,一個清亮聲音道:「敖隊長!」   程宗揚背脊一僵,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口飯含在口中,說什麼也嚥不下去。那個副隊長說:「原本說要來接應大家,但因為劫匪……」   敖潤「騰」的站起身,「咱們的貨被劫了?」   「是另一家商號。」   副隊長簡短地解釋道:「劫匪下手狠辣,廣陽城沒有駐軍,官府人手不夠,聽說咱們雪隼團正好在城裡,前來請咱們幫忙。」   敖潤放下心,摸著下巴道:「出價多少?」   那位副隊長微含怒意:「敖隊長!劫匪作亂,我們怎麼可以坐視不管,還要官府出錢?別忘了,雪隼傭兵團的宗旨是公平、正義、責任和勇氣!」   敖潤頭痛地摸著後腦勺。「你說得沒錯,可我得為兄弟們考慮吧?咱們二、三十個人,一天的飯錢就得十幾個銀銖……」   副隊長截口道:「把貨送到廣陽,我們不是得了錢?難道還不夠用嗎?」   「護送費用是八百銀銖!團裡拿一半,剩的四百銀銖是咱們五個的。辛苦一個月,每人八十銀銖已經夠薄的。」   「我那一份算給大家的好了。」   「你那一份夠個屁啊!」   敷潤道:「我還招募了二十多個兄弟!每人三十個銀銖,護送的錢用完我還倒貼一百多!從廣陽回晴州,坐船得多半個月,剩的錢勉強夠用。日他娘的,我一個大老爺天天數錢過日子,我容易嗎?路上多耽誤一天就多一天開銷,我總不能讓兄弟們要飯回晴州吧?再說了,官府請咱們幫忙又不給個說法,如果兄弟們傷了殘了怎麼辦?」   敖潤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副隊長沉默一會兒道:「六扇門也沒有多少錢。」   「六扇門?」   敖潤稀奇地說道:「六扇門的人在廣陽?」   老張插口道:「沒錯。我在路上碰見了,確實是長安六扇門。」   敖潤拍著腦袋沉吟道:「既然是六扇門的人,這個忙咱們得幫啊……」   老張不樂意地說道:「隊長,咱們還餓肚子呢,幹嘛給他們這個面子?」   敖潤眼一瞪,「行走江湖少不得跟六扇門打交道,咱們雪隼傭兵團出手幫六扇門辦案,賣的是交情!再則六扇門還得請咱們幫忙,說出去也光彩啊。」   副隊長賭氣地小聲道:「市儈!」   敖潤沒理會,叫道:「馮大法!你兜裡的錢呢?」   馮源警覺地摀住口袋,「沒有!」   「少囉嗦!你一天數八遍,我能不知道?都給我拿出來!」   敖潤逼著馮源要錢,這邊老張盛了飯叫道:「副隊長,趕緊吃吧!」   程宗揚背對兩人,心裡猛打算盤。早知道會撞上她,自己在河裡泡一晚也不混這口飯吃。但她不是去了長安嗎?怎會跑來當傭兵呢?   那位副隊長快步走過去,到程宗揚身邊忽然停住腳步。   一隻手掌搭在自己肩上,程宗揚冷汗直冒,低頭兩手捧著黑陶大碗扣在臉上,一副餓死鬼模樣猛扒筷子。   那位副隊長猶豫一下,索性低頭看來。   躲是躲不過去了,程宗揚只好放下碗,帶著嘴邊飯粒乾笑道:「好久不見了……哈哈。」   眼前露出一張秀美面孔,丹唇皓齒,長眉如同飛翔燕翅。短暫驚愕之後,她眼中迸出憤怒的火花,咬牙道:「果真是你!」   程宗揚心裡一疊聲道:她不會動手!不會動手!不會……我靠!來真的!   眼前幾乎噴火的小美人兒左手一緊,握住腰側劍鞘,長劍「嗒」的一聲跳出半截,接著右手搶住劍柄,「鏘啷」拔出長劍。   程宗揚當機立斷,一把丟下飯碗,腳下一彈,拼盡全力朝後躍去,半空中轉過身,不要命地往山裡狂奔。   「淫賊休走!」   嬌叱聲中,小美人兒飛身追來。   程宗揚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撞上久無音訊的月霜。王哲在與羅馬軍團決戰前,讓自己送月霜去長安找李藥師,但那丫頭恨自己入骨,總算看在王哲的面上沒有殺自己洩忿,只是搶走所有錢物,頭也不回地與自己分道揚鑣。   天知道月霜怎麼沒去長安,卻加入雪隼傭兵團,還混了個副隊長。按說這種超越一般的男女親密關係,應該有點交情,不過看她惱火的樣子,可以肯定不是找自己敘舊的。   月霜的功夫自己見過,最初來到這個世界時覺得很厲害。現在回想,應該和小香瓜水準相差不大。不過程宗揚還記得月霜那晚采血不成,反被自己採了花;這丫頭憤怒之餘,在面對阿伽門儂的近衛騎士團時,一劍斬殺黃金騎士,顯露出非凡實力。面對陌生人都那麼狠,這會兒面對自己這個罪魁禍首,肯定更有超越水準的發揮。   程宗揚施出渾身解數,飛速逃入山林,全不顧身後驚訝的目光。   敖潤瞠目結舌,半晌才道:「看不出啊,這小子功夫夠俊的……」   馮源提著水壺,喃喃道:「淫賊?難道副隊長……」   老張連忙摀住他的嘴巴,「別瞎說啊!」   他小心看了敖潤一眼,「隊長,咱們……」   敖潤拿起弓,「走!別叫月姑娘吃虧!」   程宗揚把背包抱在胸前,身體前傾,足尖使力,每一步都跨出丈許。如果是百米競技的賽場,自己的速度能輕鬆邁入七秒大關,把所有世界紀錄都踩到腳底。不過這種極限速度堅持不了多久,狂奔一里多,一口氣已經耗得大半。   幸好山林近在咫尺,程宗揚剛一頭扎進林中就聽到背後弩聲響起,接著一枝弩箭擦著自己脖頸射進密林。   這丫頭真想要自己命啊!程宗揚不敢把背後暴露出來,往樹後一靠,腰背用力,身體用力彈起鑽到另一棵樹後。山林簌簌而動,半黃半綠的樹葉飄落下來,掩蓋了衣衫破風的聲音。   月霜在後緊追不捨,一邊用長劍挑開攔路的枝葉,一邊單手扣上弩矢。忽然樹葉飄落聲一停,周圍陷入寂靜。   月霜警覺地豎起耳朵,周圍蟲蟻鳴叫的聲音盡入耳中,那個混蛋卻像消失一樣毫無動靜。她握緊劍柄,眼睛在聲音消失處飛快地搜尋。   林中月色很暗,那個混蛋想躲起來並非難事。不過他不知道自己在加入傭兵團之前,曾經在長安的六扇門總部待過幾個月;如果不是自己一心想加入軍隊,現在早已披上捕快的服色。他這點伎倆怎麼可能瞞過自己的耳目!   林木後有一片叢生的荊棘,半人多高的荊叢有數十丈寬,一直延伸到山凹內。月霜慢慢移動腳步,突然抬起手弩,弩矢飛進灌叢釘在一件衣物上。   程宗揚在樹上看得心驚肉跳。若不是自己用衣物包住石頭塞到荊棘叢中,這一箭就能射得自己透心涼。   趁著月霜詫異一瞬,程宗揚飛身而下,一頭鑽進荊棘叢中。在她換上弩矢之前長吸一口氣,真氣遍佈全身,硬生生在荊棘中闖出一條路。   衣衫破碎聲不住響起,袖口、褲腳不斷被荊棘鉤住、撕碎。這片荊棘叢枝條密佈,想從它裡面萬葉不沾身地鑽過去,除非練成鐵布衫的強硬外功。自己賭的是月霜再狠也是個女人,總不敢穿著衣服進來,半裸著出去。   「淫賊!我看你能逃到哪裡去!」   月霜厲聲喝道,緊盯著荊條搖動的地方,遠遠繞開荊叢。   對面傳來一聲清嘯,一個聲音好聽,腔調卻略顯生硬的聲音道:「是月姑娘嗎?」   月霜喜出望外:「泉姐姐!前面有個淫賊!」   話音未落,對面林中傳來一陣兵刃撞擊的激響。泉玉姬的聲音道:「有幾個賊寇朝那邊去了,多小心!」   月霜還沒有開口,敖潤高聲叫道:「六扇門的朋友放心!有我們公平、正義、責任和勇氣的雪、隼、傭兵團在!必定能擒下賊人!」   月霜怒道:「你把傭兵團喊那麼響幹嘛!」   敖潤低聲道:「我們雪隼傭兵團怎麼了?配不上你啊?你吃我們傭兵團的飯,給我們打打名號怎麼了?」   程宗揚心裡叫娘。這幫賊也真夠欠揍的,早不來晚不來,趕上這會兒要命時把六扇門的人引來。他心一橫,朝一側山坡鑽去。這山不高,就是不小心摔下去也比被人當成淫賊辦了強。   好不容易捱到荊叢邊緣,明月正好被一片烏雲遮住,程宗揚暗叫一聲:天助我也!不管不顧地撲了下去。   身下一熱,沒有撞到岩石,反而撞到一個熱呼呼的小人。那人被他撞得齜牙咧嘴也不敢做聲,捂著屁股回頭一看,驚喜地說道:「飛鳥大爺?」 第二章 身份暗藏   倒在綿軟的錦榻上,程宗揚還有點不敢相信。   外面小太監計好感激涕零地說著:「……就被六扇門的人盯上了。我不小心扭了腳,躲在山腳,要不是遇見飛鳥大爺,這條小命早沒了。飛鳥大爺在宮裡就救過我,這次又多虧飛鳥大爺一路把我背回來……」   一個女子道:「怎麼會遇上六扇門的人?我大哥呢?」   「游爺和六扇門的人交手,這會兒也該回來了……飛鳥大爺是幽長老請來的,說好是教內的供奉。古供奉出了事,往後建康這邊恐怕是飛鳥大爺說了算。你該知道怎麼辦了?」   那女子沉默一會兒,「仙姬……」   「仙姬怎麼了?我可是內堂的。」   計好不樂意地說道:「雖然外放到建康,說不定明天我又回去了。」   那女子沒有做聲。   計好嚇唬道:「這次京口的事,教主很生氣。幽長老、古供奉都栽了跟頭。聖教在晉國安插的人手損失這麼多,查下來只怕跟你也脫不了關係!哼哼,你不信我也行,問問仙姬怎麼安排飛鳥大爺?我先跟你說清楚,飛鳥大爺是教裡請的貴賓,位置比你高得多!」   那女子放軟口氣,「我這便請示仙姬。」   過了一會兒,計好敲了敲門,一瘸一拐地進來。   程宗揚坐起身,微笑道:「我叫飛鳥熊藏,東瀛來的忍者。」   計好一愣,隨即堆起笑容:「哎喲,飛鳥大爺,幾天不見,你這華言說得可真地道!」   「喲西!喲西!」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頭,放緩語速,撇著舌頭說道:「這裡滴,什麼滴地方?」   計好道:「這是廣陽城邊一個賭坊,坊主是個女的,姓游,叫游嬋。三年前被劍玉姬收了,現在是一個小香主,專管聯絡的。哎喲,飛鳥大爺!我可得多謝謝你!這次要不是你,我可倒大霉了。你不知道,我那天在宮裡……」   程宗揚知道這死小太監饒舌,卻沒想到這麼饒舌,從他當日在湖上跳水逃生說起,一直說到剛才被六扇門的人盯上,足足說了半個時辰。原來在林中和泉玉姬交手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在建康見過的太湖盟和翻江會的雙龍頭游雍。他是游婢的親兄,因為犯案被六扇門追捕,索性幹了幾票大的逃到廣陽,準備進入宋國繼續逃亡。   晉國有王茂弘、謝太傅兩人操控,黑魔海的勢力一直無法擴張。這次兵行險著,想挑起晉國內亂,誰知岳帥死後就一直隱忍的星月湖突然間全力出手,把黑魔海在晉國並不雄厚的實力連根拔起。現在除了廣陽一地,晉國再沒有黑魔海的勢力。   從計好言談中,程宗揚聽出黑魔海分內外兩堂。內堂都是教主親自挑選的年輕人,資質上佳的留在教內培養,像計好這樣差一點的,有些便放到外地,忠誠絕無可疑。京口一役,教內聞訊震怒,勒令外堂總管劍玉姬查清被星月湖伏擊的緣由,如有叛徒格殺勿論。那些半路加入黑魔海的教外人士,如今不免人人自危。   計好絮絮叨叨地說道:「在建康咱們都被星月湖害慘了,我昨天還在說飛鳥大爺有沒有從建康逃出來呢,今天就被飛鳥大爺救了。飛鳥大爺放心,你的身份我已源源本本地報上去;幽長老和古供奉雖然不在,但答應飛鳥大爺的條件一樣也不會少。」   天知道黑魔海用什麼條件請來飛鳥熊藏。程宗揚應付幾句,盤算著怎麼找機會溜出去,盡快找到小紫返回建康。   房門一響,一個煙視媚行的女子進來,嬌聲道:「奴婢見過飛鳥供奉。」   她二十五、六歲年紀,梳著一個墜馬髻,穿著杏紅衫子,打扮妖冶。   「這是廣陽城的游香主,」   計好在女子圓臀上不客氣地摸了一把,「飛鳥大爺床上功夫高明得很,還不過去伺候?」   程宗揚哪有半點心情,看著游嬋扭臀要坐過來,好不容易擠出一句,「磨克代斯!」   游嬋莫名其妙,計好連忙道:「飛鳥大爺說:不用了。」   游嬋眨了眨眼,疑惑地說:「怎麼這調兒?」   「東瀛人都這調。飛鳥大爺是東瀛來的上忍!」   游嬋恍然道:「難怪呢。不過看起來和咱們的人沒什麼不一樣。」   「那是他的假面孔。」   計好嗤笑道:「人家上忍的面目,你哪那麼容易看到?那邊回話了嗎?沒事兒,你儘管說,他就會幾句,大半都聽不懂。」   程宗揚心裡嘀咕:難怪這死太監衝自己說這麼多,原來以為自己聽不懂。   游嬋道:「仙姬說,另一位飛鳥上忍已經到了晴州,忍術確實不凡。上忍大爺既然從建康逃生,先在廣陽歇息兩天,讓我們用心伺候,過幾日再請上忍赴晴州與仙姬會面。」   計好眉飛色舞:「我說吧!飛鳥大爺的身手我見過,比古供奉還高明!你瞧,仙姬也這麼說!」   程宗揚卻聽得心裡發怔。怎麼還有一位飛鳥上忍?難道是飛鳥熊藏的兄弟?   「還有一件事。」   游嬋有些無奈。劍玉姬吩咐此事不必告訴計好。但計好再不得寵也是內堂的人,而且他在宮裡做過幾年,染上太監的陰毒,自己也得罪不起。   「仙姬吩咐,如果我大哥、譚二哥、馬三哥願意加入聖教,便幫他們解決六扇門的人。」   計好奇怪地問:「怎麼解決?」   游嬋道:「仙姬行事周密,已經設好計策,只要我大哥點頭,隨時可以將六扇門的人一網打盡。」   「你大哥不知道你已經入了教?」   「沒有教內命令,奴婢不敢洩漏身份。」   程宗揚滿心都是疑問,想知道黑魔海有什麼手段把六扇門的高手一網打盡;計好卻不關心這事,朝游嬋擠了擠眼,「上次跟你說的事,怎麼樣了?」   游嬋面孔微微發白,勉強道:「承蒙上使垂青,只是奴婢女兒還小……」   程宗揚聽了一會兒才明白計好在賭坊躲著還不安分,竟然看中游嬋的女兒,要叫來玩玩;游嬋滿心不願,死命推托。   計好惱怒起來,尖聲道:「你只是教內一個奴婢!你女兒有什麼金貴的!」   游嬋眼中殺機一閃而過,忍氣道:「奴婢不敢。」   「我這會兒就去!你不是不放心嗎?就在旁邊看著!」   半晌,游嬋咬牙一笑,抬頭道:「請。」   計好對程宗揚道:「飛鳥大爺,你先歇著!」   然後得意洋洋地伸出手,「扶我過去!」   游嬋順從地彎下腰,扶著一瘸一拐的小太監離開。程宗揚心頭微動,等兩人出門,閃身跟了出去。   院子在賭坊後面,裡面還有個內院。此時已是黎明,天際微朦朦的發亮。計好一邊摸著游嬋的身子,一邊得意地哼著小曲。游嬋突然打個哆嗦,計好嘻笑道:「怎麼了?不捨得嗎?」   游嬋勉強笑道:「上使小心,這裡有口井。」   說著她一手摀住計好的嘴巴,袖中滑出一柄尖刀,一刀刺進計好後心。她這刀又準又狠,計好瞪大眼睛,勉強掙扎一下便不再動作。游嬋把屍體投入井中,狠狠啐了一口:「我女兒還小,你就打她的主意!」   游嬋扶著井口,身子又顫抖起來。她動手時殺伐決斷,並不是個弱質女流,這時卻嚇成這個樣子,顯然是想到黑魔海的手段,無法自制。   良久她止住顫抖,自言自語道:「死太監,你在建康便該死了,現在說你被六扇門的人殺了也沒人起疑……」   游嬋吃力地站起身,一回頭,看到後面的程宗揚,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她呆了片刻,手腕一翻,刀尖對著自己心口就要刺下,忽然院內傳來一個稚嫩聲音,「娘……」   游嬋尖刀停在心口,怔怔看著那位飛鳥上忍。只見他豎起手指放在唇邊。   「噓……先去照顧你女兒,我來幫你填井。」   游嬋夢遊般離開井口,程宗揚搬起旁邊的花盆砸碎丟在井裡。心道:死太監,你的命不錯啊,大家搶著來殺你。下輩子投胎別跟著黑魔海混了。   程宗揚拍了拍手上泥土,悠哉悠哉地穿過院子。   天色微亮,賭坊客人剛散,幾個荷官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賭桌,見到這個衣服破爛不堪的男子出來都知趣地閉上嘴。   程宗揚隨手從桌上拿了顆橙子剝開吃著,對漂亮的女荷官道:「籌碼不少啊……給我拿點錢,一小串銀銖就夠了。」   那荷官為難地說道:「大爺,這錢是游掌櫃的。」   「沒事,我跟你們游掌櫃是老相好了。一百個銀銖又不多。」   荷官還要開口,後面一個聲音道:「全都給他。」   荷官把盛著錢幣的抽屜拉出來放在案上。一陣香風襲來,游嬋挽住程宗揚的手臂,嬌聲道:「大爺,這麼早就走,一點都不心疼人家。」   說著挺起雙乳,撒嬌地在他身上摩擦。   程宗揚嚥下發酸的橙,一臉苦笑地被她拉回去。   回到房內,游嬋臉上嬌媚笑容立刻消失無蹤,變得一片灰白,身子也顫抖起來。   她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顫聲道:「飛鳥大爺,奴婢自知犯了死罪,立刻死在供奉面前也沒有可辯,只求供奉放過奴婢的女兒……」   「行了。」   程宗揚道:「一個死太監,死就死了。有必要把你嚇成這樣嗎?」   「供奉剛入教,不知道聖教對待叛徒的手段……」   游嬋打個哆嗦,咬住發白的嘴唇。   程宗揚奇怪地問道:「你也是黑魔海的人,還是個香主,為什麼對一個小太監怕成這樣?」   「供奉有所不知。他們是內堂的人,無論身份高低都是教內嫡傳。上忍是請來的客卿,我們這些香主都是被迫入教的,在他們眼中都低人一等。」   六朝的宗門幫派,或是太乙真宗這樣的同門相傳,或是雪隼傭兵團那種不同門派聚在一起。黑魔海嫡傳之外還大肆網羅江湖好手,難怪勢力會擴張這麼迅速。   「你是怎麼加入黑魔海的?」   游嬋苦澀地說道:「三年前仙姬來到廣陽,只用了半個晚上就把奴婢的賭坊贏得乾乾淨淨。她每把都是穩贏,偏又看不出她出千的手段;奴婢氣不過與仙姬動了手,只一招就被她制服,不得不加入聖教才保住性命。」   「那個仙姬很厲害嗎?」   游嬋眼中流透出一絲崇慕:「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出色的女人。無論容貌、談吐都是一等一的出色,而且智深謀遠,博聞強記。我入教之後才知道,她為了在廣陽挑一個聯絡的香主,看了不下千份卷宗。廣陽有名號的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最後才選定我這處賭坊。」   這麼厲害?程宗揚試探道:「她是怎麼控制你的?給你下毒了嗎?」   游嬋一怔,「沒有。仙姬還要我們做事,怎麼會下毒呢?」   程宗揚道:「那你恨她嗎?」   游嬋連忙道:「不!奴婢不恨她!仙姬其實對我很照顧。奴婢的女兒生來就有病,還是她費盡心機找到藥物治好。這次如果不是事出突然,她也不會讓那個小太監留在我這裡。」   自己看不出她說的是真心話,還是把自己當成教內供奉不敢亂說。程宗揚道:「你放心,這件事我當沒發生過,不會告訴別人。」   游嬋懸了半天的心事終於放下,淚水奪眶而出,泣聲道:「多謝……」   程宗揚站起身,「好啦,我該走了。錢我也不多拿,給我一點銀銖,夠路上吃飯就行了。」   「飛鳥大爺,」   游嬋抹淚急切地道:「仙姬對供奉在意得很,吩咐奴婢按著供奉的禮遇小心伺候;如果供奉不方便去晴州,她會和另一位飛鳥上忍盡快過來與供奉見面。」   開玩笑,在這裡等他們來揭穿自己嗎?   程宗揚肅容道:「我們忍者……喔……」   游嬋手掌一滑,伸進程宗揚破爛不堪的褲子,挽住他的陽具,然後朝他嫣然一笑。張開口,柔潤紅唇含住陽具,軟膩舌尖來回挑弄龜頭,細細吮吸。   一股熱流從腹下升起,陽具在她溫潤口腔中迅速膨脹。游嬋抬眼朝他拋出一個媚笑,慇勤地吞吐片刻,然後吐出陽具,側過臉伏在他腿間,唇瓣含住他的睪丸舔舐吞吐,一手扶著陽具在自己玉頰上摩擦。   「啊……啊……」   賭坊妖艷的女掌櫃躺在榻上,白光光的美腿大張,被那個年輕漢子握在手中。她嬌喘道:「飛鳥大爺……你身子好壯……人家……受不住了……」   「呼呼……你還真賣力啊……」   「人家才不是隨便的女子……」   游嬋嬌聲道:「因為感激大爺的恩德才以身相許……」   「那個死太監沒佔過你便宜?」   「大爺華言說這麼好,偏有人以為大爺不懂華方言。」   游嬋笑啐:「他的小東西作不得數的。」   程宗揚氣喘吁吁地說道:「說得好聽,你就是想留住我吧?」   游嬋媚眼如絲地笑道:「都說東瀛人最好色,要不是這樣也留不住供奉你呢。飛鳥大爺,只要你肯留在賭坊,奴婢便讓外面那些漂亮的荷官輪流來伺候你。」   「幹麼非要留我呢?你們那個仙姬不是要我去晴州嗎?」   游嬋咬著他的耳朵笑道:「仙姬對另一位飛鳥上忍很滿意,專門給供奉安排了一名伺候的奴婢,算是供奉入教的禮物。那奴婢這兩日會過來,往後專程受供奉差遣。供奉只要留兩日,等那奴婢來了再走也不遲。聽說那奴婢是教裡從小養的御姬奴,相貌很不俗呢。」   「不行……」   程宗揚喘著氣道:「我要去河邊。」   游嬋又道:「仙姬已經安排對付六扇門的人,這次六扇門來了個姓泉的捕頭,若是擒下她便交給大爺處置好不好?」   泉玉姬?程宗揚心裡一陣亂跳,半晌道:「你們在廣陽沒有幾個人吧?就靠你能對付六扇門的人?」   游嬋微笑道:「六扇門有我們的人。我已經按仙姬吩咐傳訊出去,要擒下泉玉姬易如反掌。」   程宗揚心頭狂轉。六扇門竟然有黑魔海的人?他們是怎麼安插進去的?   「哦……」   游嬋低叫道:「大爺射的陽精好熱……」   媽的,這就射了?   程宗揚趴在游嬋酥滑肉體上喘著粗氣:「把你們的計劃告訴我。」   「那名在六扇門的臥底是教中機密,奴婢知道的也不多。」   程宗揚暗叫不妙。六扇門裡既然有黑魔海的人,以有心算無心,六扇門那些捕快凶多吉少。六扇門的人死就死了,但這回還牽涉到月霜……師帥囑托自己照顧岳帥後人,自己絞盡腦汁想保住她的小命,月霜卻要殺了自己而後快——這算什麼事啊?   「這幾位都是六扇門的朋友!」   敖潤道:「兄弟們!讓六扇門的朋友看看咱們雪隼傭兵團的氣勢!」   敖潤每次都把「雪隼傭兵團」幾個字咬得極重,生怕這幾位六扇門的人漏聽自家名號。那些漢子排成兩列,舉刀齊聲高呼,聲震山林。   來自六扇門的一共六人,其中四個穿著捕快服色,另外兩個捕快服上多了道朱紅滾邊。其中一個戴著面紗的是六扇門捕頭泉玉姬,另一個是位鬚髮皆白的老者。   老者笑瞇瞇道:「雪隼傭兵團的名頭,老朽在長安也聽說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能重傷太湖盟和翻江會的雙龍頭游雍,多躬了敖兄弟的鐵弓!」   敖潤謙遜地說道:「鄭捕頭說的哪裡話!在下那一箭就算不射,姓游的在泉捕頭手下也支撐不了幾招!」   「敖兄弟太客氣了。」   鄭捕頭拉住馮源的手,「沒想到敖兄弟隊伍裡還有一位法師!要不是這位兄弟施出火法,也逼這些賊寇不住。」   馮源臉都脹紅了,拍著瘦巴巴的胸膛道:「鄭老爺子有什麼差遣!姓馮的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咳咳咳咳!」   鄭捕頭也真好記性,眾人出過手的都能說出各人的得意招術。一番寒暄下來無一錯漏。六扇門的捕頭聲名顯赫,能被鄭老爺子褒揚幾句,這些漢子都熱血沸騰,連受傷的幾個也覺得傷得值了。   鄭捕頭道:「今晚這一仗托各位的福,咱們大獲全勝,太湖盟和翻江會的好手連傷的帶死的,還有被擒下的已經沒剩幾個。只不過游雍、潭英和馬雄這幾個為首的賊寇溜了。除惡務盡,少不得再辛苦各位幾日……」   「瞧鄭老爺子說的!」   敖潤打斷他的話,胸膛拍得山響,「白頭蒼鷹鄭老爺子在江湖中名聲那是銅豆掉到銅碗裡——響噹噹!能幫六扇門辦事是我們兄弟面上有光!老爺子你說這話就見外了不是!」   幾名捕快與雪隼傭兵團的人說得熱絡,泉玉姬與月霜也在一旁低聲說話。泉玉姬道:「衛公讓你留在六扇門,你為什麼走呢?」   「整天辦些小案子多沒意思,」   月霜悄悄說:「你在六扇門快十年才升捕頭。我等不了那麼久。我還是想從軍,上戰場打仗去。」   「衛公主持皇圖天策府,你在裡面一樣能學兵法啊。」   「我才不耐煩學那個,我想真刀真槍的作戰!你瞧,我現在是副隊長了!」   月霜眉飛色舞地說:「這是我上個月出海指揮傭兵團打退海盜掙下的!哼,要不是傭兵團歧視我們女人,我早就當上隊長!哪有姓敖那個市儈的位置!」   月霜臂上戴著一個三角形徽章,裡面一隻白鷹抓著兩枝箭,代表雪隼傭兵團的副隊長。泉玉姬目光停留一下,問道:「你那會兒追的是個淫賊?」   月霜小臉頓時黑了下來。這次為了斬殺為首的雙龍頭游雍,卻讓那個該死的混蛋跑了。而且眾人聽說她追的是個淫賊,雖然不敢問,但目光裡都多了些別的意味,月霜一想起來就窩火。這會兒被泉玉姬問到痛處,月霜期期艾艾地開不了口,最後支吾兩句,說是路上發現的。   泉玉姬卻極認真,先問在什麼地方,然後問受害者是誰,當時的情形怎樣。   月霜編不出來,頓足道:「哎呀,你問這麼細幹嘛?」   泉玉姬詫異地說:「收集證據呀!證據確鑿才能治他的罪。」   月霜恨得牙根發癢,「反正我看到了,就是他,沒錯!」   泉玉姬溫和地搖頭,「這是不成的,有證據才能給他定罪。」   月霜賭氣道:「我不管!反正我要殺他!」   「我不會讓你殺的。」   泉玉姬認真說道:「你若殺了無罪之人,自己就犯了法。他是否有罪自有法律公斷。即便有罪,罪不至死也不能隨便亂殺。」   月霜拍了拍額頭,哀歎道:「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不入六扇門吧?泉姐,你好古板哦!在戰場上我才不管他有罪沒罪,是敵人就一劍砍了!哪像你還要替壞人操心,在六扇門整天戴著面紗。」   泉玉姬聳了聳肩,「我已經習慣了。」   「你是怕別人看到你長那麼漂亮,不相信你辦案的能力吧!哼,六扇門也歧視女人!」   泉玉姬無奈地搖搖頭。   鄭捕頭遠遠招呼道:「泉捕頭,咱們先回城歇息,等養足精神再來收拾剩下那幾個蟊賊。」   泉玉姬口氣冷淡地說道:「鄭捕頭先請回吧。我再驗看一遍線索。」   鄭捕頭和幾名捕快商量幾句,一個叫袁星兒的捕快留下,隨泉玉姬一同重新檢查昨晚打鬥留下的蛛絲馬跡。月霜滿心想捉到程宗揚,把這混蛋砍掉洩忿,也留了下來。   敷潤把荷包的錢幣又數了一遍,擰眉琢磨一會兒,小聲道:「老張啊,跟你商量個事。」   「啥事?」   「你瞧,咱們還有二百一十四個銀銖——」   馮源道:「有我六十八個!」   敖潤眼一瞪,「再囉嗦不還你了!」   馮源退了一步,「別呀……」   敖潤道:「咱們商量商量,拿出一百銀銖,請鄭老爺子、泉捕頭,還有六扇門幾位兄弟在廣陽最好的酒樓喝一頓,大伙攀攀交情。」   老張遲疑道:「這點錢不夠吧?」   「就咱們三個,對了,還有副隊長。加六扇門的人一共是十位。把兄弟們都算上就不夠了。」   「一頓飯一人十個銀銖?」   馮源酸溜溜道:「敖隊長,你真捨得啊。」   敖潤陪笑道:「面子要緊!面子要緊!」   老張皺眉道:「我琢磨著怎麼有點不對勁呢?」   「哪兒不對勁?」   老張掰著指頭道:「二百一十四個銀銖,你花一百銀銖請客,剩一百一十四個銀銖。從廣陽到晴州坐船要二十多天,就說咱們打出傭兵團的招牌,船資到晴州再付,路上這二十來天,咱們二、三十個人,每人每天就用十幾個銅銖?吃飯也不夠啊。」   敷潤搓手道:「唉,你說這事兒……」   他一臉為難地說:「恐怕大伙得餓兩頓7……」   「兩頓!」   馮源跳起來,「咱們在廣陽待著不花錢啊!」   「你不是辟榖嘛?馮大法,大伙挨餓沒你什麼事吧?」   「我又不辟肉啊!我跟你說,一天沒有一斤肉,我馮大法師……」   房門推開,月霜興沖沖進來,「找到線索了!」   幾個人都跳起來,「在哪兒!」   「泉捕頭在樹上發現一處鐵器造成的爪痕,經過比對,可以斷定是太湖盟副盟主潭英留下的!鄭捕頭和泉捕頭都看過了,又在周圍盤查一遍,判定那三個蟊賊都躲在北面瓠山裡!」   老張叫道:「還等什麼!去滅了他們再說!」   「泉捕頭說,那伙蟊賊只剩下為首的三個,只要六扇門的人就夠了。」   馮源嚷道:「那不成!九十九個頭都磕了,還差這一個?」   「可不是嘛,我也說不行!」   月霜翻開行李袋,將兩隻裝滿弩矢的皮囊扣在腰上,「我帶人先去,免得他們逃了!」   敖潤道:「鄭老爺子和泉捕頭呢?」   「都在外面!快點!」   「別急啊!」   敖潤道:「這會兒還沒吃飯呢,我得買點吃的給兩位捕頭備著。鄭老爺子那麼大年紀,空肚子打生打死多不合適。」   「馬屁精!」   月霜白了他一眼,踹門出去。   找到線索,眾人立刻行動起來。除了昨晚受傷的幾個留在客棧,其他人都帶好兵刃與六扇門的捕快會合,循跡入山。   廣陽除了靠近大江一帶是平原,三面環山。瓠山位於廣陽之北,以形如葫蘆得名,雖然不大,山勢卻頗為險峻。   敖潤望著山脊抽口涼氣:「這山勢夠險,讓那三個跑了可不好追。」   月霜道:「那是三個活人,又不是老鼠。山勢越險,他們留下的痕跡越多。六扇門都是追蹤辨跡的高手,怎麼會讓他們跑掉?」   泉玉姬彷彿沒有聽到他們的爭論。她美目在山林間緩緩掃過,然後走過去拂開一片落葉,露出泥土上半個淺淺足痕。   泉玉姬審視著說道:「這是馬雄的足印,他左腳斷了一根尾趾,足印左前側略淺。」   她小心地翻開一片葉子,露出葉上一滴血痕:「從濺射痕跡判斷,應該是從七尺左右的高度落下。馬雄身材不高,必定是背著一個人,時間在兩個時辰之前,方位朝西北向。」   鄭九鷹讚許地點點頭。   泉玉姬拿出絲帕抹了抹手指,「我判斷:游雍的傷勢比我們想像中更重,兩個時辰之前馬雄背著他來到瓠山,因為怕在路上留下痕跡,於是進入林中。譚英負責在前開路,除了他們三人以外,身邊再沒有其他人手。前面那塊石頭背後必定有鋼爪留下的擦痕。」   馮源跑過去看看,叫道:「真有啊!」   泉玉姬道:「三寇逃到這裡已經筋疲力盡,從游雍傷情推斷,至少要休息三個時辰才能動身。也就是說我們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敖潤呼了口氣。「六扇門的水準我算見識了,泉捕頭能從一個腳印看出這麼多,老敖聽著就跟親眼看姓馬的正背著人往山上爬呢。還等什麼?咱們順著腳印往上追吧!」   「不可魯莽。」   鄭九鷹道:「這瓠山的卷宗我看過,山裡有兩、三處斷崖,道路險峻。這三寇能屢屢逃脫追捕,必有逃生之法。」   敖潤道:「鄭老爺子的意思呢?」   「山頂。」   鄭九魔道:「瓠山有上下兩條路,上路易走,下路難行。兩條路越過斷崖之後,在山頂會合。三寇走的是下路,若循跡追蹤容易被他們故佈迷陣。不如分出一組人手直接登至山頂,在高處策應。」   泉玉姬斗笠抬起,目光透出一絲憂色。鄭九鷹道:「有雪隼團的朋友相助,咱們人手充裕,不如兵分三路。一路追蹤,一路搶佔山頂,另一路泥守進山的路口。」   敖潤叫道:「好主意!給他們來個甕中捉鱉!」   眾人商議已定,泉玉姬帶著月霜、老張、馮源和兩個伍的傭兵,沿下路三寇逃亡線路追蹤。另一路則是鄭九鷹帶著六扇門的捕快,加上敖潤和五名雪隼團的傭兵,直接插向山頂。最後幾名傭兵團的漢子守住路口,以免三寇逃竄出來。   敖潤叫道:「弟兄們!拿到三寇,咱們和鄭老爺子好好喝一場!我請客!」   大笑聲中,三支隊伍分開,散入山林。 第三章 冰泉噬人   瓠山主峰。   「大哥!」   游嬋撲過去,連聲道:「傷得怎麼樣?」   游雍面如金紙,背上箭矢已經被拔出來,衣服上都是血跡。他盤膝坐在地上,一手按住胸口,冷冷道:「死不了!」   程宗揚看看周圍。旁邊兩個自己都見過,分別是太湖盟副盟主譚英和翻江會的二龍頭馬雄。那次在章胖子的金錢豹碰面,大家沒有交談,譚英和馬雄對程宗揚沒什麼印象,游雍眼中卻寒光一閃。   程宗揚心頭微凜,游嬋收起淚低聲道:「大哥,你答應了嗎?」   游雍冷哼道:「窮途末路,還有什麼好說的。」   游嬋如釋重負,「大哥放心,仙姬為人很好的,必不會虧待三位哥哥。」   她拉起程宗揚,「這位是飛鳥熊藏,東瀛來的上忍,也和哥哥一樣是請來的客卿,現在是教內的供奉。」   游雍盯了他半晌,「我們在建康見過。」   游嬋道:「上忍正是從建康來的,一直藏在宮裡。」   游雍點了點頭,「是了,難怪你會和張侯爺混到一處。」   程宗揚暗自慶幸。這幾個都是黑魔海外圍,自己這個東瀛上忍經過另一個什麼飛鳥確認,就是露出什麼破綻他們也搞不清楚,正方便自己渾水摸魚。   程宗揚正容道:「仙姬下令對付六扇門的人,你們是怎麼準備的?」   馬雄一振手中的九環大刀:「六扇門逼人太甚!直娘賊,跟他們拼了!」   譚英雙手攏在袖中,陰惻惻道:「仙姬怎麼安排我們不知道。我們接到的消息只說我們若是答應,便在接到信號之後找到一張符菉焚掉。」   「什麼信號?哪裡的符菉?」   「鬼知道!」   譚英翻了翻眼睛,顯然對黑魔海主持者故弄玄虛頗為不滿。   程宗揚心裡七上八下,一會兒擔心黑魔海毒計成功,泉玉姬、月霜她們都要倒霉,一會兒又擔心那個仙姬只是胡吹大話,六扇門大展神威,捉拿三寇,順便連自己這個「淫賊」也一塊收拾,到時候連哭都沒地方哭。   還未到午時,天色漸漸陰暗下來,天際烏雲密佈。幾人躲在斷崖一處不起眼的山凹裡,背後便是瓠山頂峰。三寇昨晚突圍出來,人人帶傷,如果拚死逃亡,出不了瓠山就會被六扇門追上。走投無路之下,黑魔海選在這時拋出誘餌,由不得他們不吞下。   譚英忽然道:「有動靜!」   馬雄看了一眼急忙退回,倒抽一口涼氣,「六扇門的人!」   山頂是一處荒廢廟宇,正殿泥塑的神像早已傾頹,看不出供的是菩薩還是道君。鄭九魔一手撫著鐵尺在山頭看了片刻,然後叫來兩名捕快,吩咐他們守住下山路口的位置,又道:「星兒,你輕身功夫好,到樹梢盯著。」   那名捕快少女答應一聲便與同伴一起離開。敖潤連忙叫道:「別急別急!大伙帶點吃的!」   說著趕緊捧出一隻大紙包,裡面塞滿燒餅、醬肉、鹵雞之類的熟食。   鄭九鷹笑道:「敖兄弟太客氣了。」   「人是鐵飯是鋼嘛,空著肚子怎麼好打鬥?來來來,大夥兒都拿!」   鄭九鷹微微頷首,幾名捕快取了食物,笑著向敖潤道謝,隨即散佈各處。   敖潤道:「鄭老爺子,你也來點兒。」   搗   「哎喲,老爺子怎麼不早說!」   敷潤買得匆忙,大紙一包,各種食物都混在一處,素餅也沾了肉湯肉汁。   鄭九魔笑呵呵道:「公門裡面好修行嘛。」   鄭九鷹放下鐵尺坐下來閉目養神,敖潤不好打擾,訕訕地拿出素餅咬了一口。   烏雲漫過,天色越發陰霾。半個時辰之後,樹梢忽然傳來一聲清脆鳥啼。   敖潤精神一振,抓起鐵弓要往外走。鄭九鷹閉目道:「莫急。是星兒見到自己人。」   泉玉姬等人出現在斷崖另一側。月霜朝這邊揮了揮手,與泉玉姬低聲說了幾句,領人朝斷崖的籐橋走去。   敖潤張望道:「他們還真敢躲啊!」   那是一處柱形石峰,隔著十餘丈懸崖只有一條籐橋相連。如果三寇真躲在峰上,只要守在橋頭,他們插翅難飛。   月霜追了一路,眼看賊人巢穴就在眼前,顧不得多想便帶人過橋。泉玉姬剛走到橋上忽然停住,她仰首朝天上望去然後喝道:「回來!」   烏雲中驀然透出一道光亮,將整條山谷映得通明。   鳥啼聲傳來,躲在山崖下的幾個人都是一怔。   游嬋道:「是這個信號嗎?」   「不可能!」   譚英道:「仙姬怎麼可能知道這會兒有鳥叫?」   「沒錯。」   游雍冷冷道:「是六扇門的訊號!」   幾個人都愣了一會兒,馬雄道:「符呢?」   眾人四處張望,不知道仙姬說的符菉在哪裡。   游嬋忽然道:「是這個嗎?」   說著她取出一截蠟封過的竹筒。   馬雄叫道:「你帶著怎麼不早說?」   「這是仙姬三年前留下的,交代危急時候打開……」   「不可能!」   譚英揪著頭髮叫道:「她三年前怎麼可能知道會有今天?」   「少廢話!」   游雍搶過竹筒,兩指一緊「啪」的捏碎,裡面是一張金黃符菉,上面的硃砂符文宛如剛寫上一樣鮮亮。   游雍一手抓住符菉,一手搶過馬雄的九環大刀,手腕一翻,用刀背在巖壁上劃過,一串火星迸射出來;金黃符菉與火星一觸立即化成一團火光。   游雍這幾下兔起龍落,不免牽動胸口傷勢,「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噴在符菉上。   燃燒的符菉非但沒有熄滅,反而更加耀目。朱紅色符文在火光中扭曲,一一亮起。當最後一個符記被火光焚盡,天際風雷大作。   無論是斷崖的泉玉姬還是主峰的鄭九鷹,都被突如其來的天象異變所震懾,昂頭望向天際。一道金芒直刺天空,漫天烏雲迅速合攏,接著五道雷光從不同方位同時亮起,在空中匯成一道,重重擊在搖晃的籐橋上。   月霜等人駭然回首,只見籐橋中間的幾名同伴來不及閃避就被雷光吞沒,與腳下粗籐一起化為烏有。接著籐橋從中斷開,幾名傭兵隨著斷裂的長籐墮入深谷。老張和馮源齊聲大叫,眼看同伴消失在懸崖下,只剩下寥寥幾名倖存者被困在懸崖另一端。   谷中傳來一聲清嘯,滾滾雷光間泉玉姬飛身而起,長劍撕開雷電交織的密網,從懸崖中掠出。   馬雄呆了片刻,叫道:「仙姬是活神仙啊!」   游雍眼中凶光大露,沉聲道:「走。幹掉六扇門那些鷹犬!」   程宗揚面上冷靜自若,心裡卻掀起滔天巨浪。他不相信那個仙姬能在三年前算到今天所發生的事,但她顯然有超強的執行能力,在當事人都不清楚的情況下,冷靜地配置各種資源。每一件可以利用的物品,甚至每一個人的性格、能力、遇事反應都在她掌握之中。   她留給游嬋符篆時只是布下一著閒棋,這時使出卻收到奇兵之效。想到她本人遠在千里之外的晴州卻遙遙掌控一切,這種操控能力簡直可怕。如果不是陰差陽錯有那個小太監當引子,又出來一個飛鳥上忍給自己做印證,再加上游嬋要遮掩她行兇的事,只怕早被她看穿自己是個冒牌貨。   敖潤下巴幾乎掉在地上,半晌才慘叫道:「我的雪隼團啊!我肏你媽的老天爺啊!」   鄭九鷹抬頭望著奔騰的雷光,厲聲道:「哪位使五雷訣的朋友在此!」   聲音遠遠傳開,幾乎壓倒震徹天地的雷聲。   泉玉姬身影掠出,如風而至。鄭九魔踏前一步,皓白的鬚髮怒張起來。   「不好!」   一名捕快摀住小腹,面色灰白,「有毒……」   接著樹梢嚶嚀一聲,袁星兒從樹上跌落下來;敖潤撲過去接住她,一邊大叫道:「是誰!是誰下的毒!」   幾道怪異目光落在身上,敖潤忽然張大嘴巴,半晌才叫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忽然臂上一麻,鄭九鷹從他懷中搶過袁星兒,沉聲道:「誰中了毒?」   「我……」   「還有我……」   兩名守在下山路口的捕快互相扶攜著出來,喘氣道:「這毒古怪得緊,使不上力氣……」   袁星兒道:「我們四個吃了你的食物都中毒,只有鄭捕頭沒事。」   敖潤怔了一會兒,叫道:「我跟你們吃一樣的東西!你瞧!」   他抓住一隻肥雞拚命嘶咬,大口大口吞下去,「沒!沒毒啊……」   敖潤竭力嚥下去,喘道:「我們兄弟也……也吃了啊!」   袁星兒道:「你下毒會連自己人也毒嗎?多半是你做過標記,只把有毒的給了我們。」   敖潤呆了一會兒,抬手「啪」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幾名傭兵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泉玉姬雪白褲腳沾了幾滴泥水,她左手提劍,右臂不自然地垂下,看來剛才五雷訣的一擊讓她也受了傷。   泉玉姬用冰冷而生硬的口氣道:「賊人來了。」   敖潤一個虎跳躥起來,瞪著眼睛道:「老子跟他們拼了!鄭老爺子,我真他媽是冤枉啊!」   泉玉姬左肘一斜擊向敖潤腰側;敖潤抬臂擋住,雙手一分將她逼開,叫道:「泉捕頭!你受了傷,不用你動手!老敖死給你看!」   泉玉姬冷冷道:「不可。」   敖潤紅著眼叫道:「我不跟你打!讓我去殺了那三個狗賊!呃——」   敖潤背後忽然一麻,鄭九鷹雙手扣住他的腰背,勁力到處頃刻封了他幾處大穴。   「敖兄弟,只要你是清白的,老夫必會給你一個說法。」   剩下幾名傭兵裡面,一名漢子叫道:「鄭老爺子,你信不過敖隊長,還信不過我們嗎?老爺子放心,就是死,我們也死個清白!」   幾條人影緩步過來,中間的游雍一手按在胸口,面孔蠟黃,眼中餓狼般露出嗜血目光;譚英和馬雄面帶獰笑,一左一右立在兩邊。後邊程宗揚半遮半掩地勾著頭,只怕被人認出來。   幾名傭兵發了聲喊,並肩衝過去。這幾名漢子都是晉軍解散的軍士,雖然手底不弱,但論起江湖搏殺的經驗比這些賊寇差得遠。譚英飛身躍起,雙臂一張,手背後彈出五股精鋼打造的利鉤,彷彿伸長的利爪絞住一名傭兵的快刀,接著右爪揮出,在他胸前留下五道血痕。   「持矛!持矛!」   傭兵漢子高叫著舉起長矛,將譚英的利爪擋開。   馬雄挺身上前,與譚英一道逼住剩下的傭兵廝殺。游雍一手捂著胸口,筆直朝六扇門兩名捕頭走過去。   「泉捕頭,拜你這一掌所賜,游某斷了四根肋骨,心脈受創。」   游雍沙啞的聲音道:「此恩此德,沒齒難忘。」   泉玉姬冷冷看著他,忽然回過頭,用她帶著異國口音的生硬語調問道:「鄭捕頭,你費盡心思把我和同僚引到此處,究竟存了什麼心思?」   鄭九鷹錯愕表情一閃而過,泉玉姬又道:「四名捕快都中了毒,只有鄭捕頭倖免,鄭捕頭能夠解釋嗎?」   幾名捕快都望向鄭九鷹,露出緊張神情。   鄭九鷹歎道:「你在六扇門已經十年,難道還懷疑我嗎?」   「我只講證據。」   泉玉姬道:「兩支隊伍同時出事,一支遇襲,一支中毒,只有鄭捕頭安然無恙。我現在懷疑你已經加入黑魔海,成為他們的鷹犬。」   「黑魔海!」   幾名捕快都發出驚呼,連敖潤也拚命抬起眼睛看鄭九鷹的臉色。   鄭九鷹皓眉一挑,「證據呢?」   「我沒有。」   泉玉姬握住劍柄,「但擒下你便有了!」   泉玉姬長劍挑起;鄭九鷹暴喝一聲,袖中飛出一支黝黑鐵尺,重重擊在劍鋒上。   游嬋和程宗揚互視一眼,沒想到要命時候,六扇門兩名高手竟然內鬥起來。游嬋握住腕下尖刀,叫道:「姓泉的!你敢傷我哥哥!拿命來!」   泉玉姬左手使劍已被鄭九鷹逼在下風,加上游嬋只怕敗得更快。程宗揚連忙拉住她,「別急。」   「為什麼?」   游嬋挑起眉頭,「擒下姓泉的給你當宵夜不好嗎?」   程宗揚低聲道:「你知道誰是臥底?」   「這還用問嗎?姓泉的傷了我哥哥,又在五雷訣下受了傷。哼,若不是她沒留在這邊,只怕這會兒也中了毒。」   程宗揚心裡沒底,只不過隨口搪塞想讓泉玉姬見機逃脫。但泉玉姬彷彿沒有聽到,劍法愈發凌厲,招招不離鄭九鷹要害。   鄭九鷹濃眉越皺越緊,開口道:「泉捕頭,你已經受了傷,莫要強撐,讓外人看了笑話。」   程宗揚目光從六扇門眾人身上一一看過。鄭九鷹?不像啊,如果他是臥底,這會兒身份已露就該全力出手;看他顯露的功力,只怕泉玉姬沒受傷也不是他的對手。   泉玉姬?怎麼可能。如果她是臥底,何必指認鄭九鷹呢?   那個女捕快?有可能。那聲鳥啼就是她發出的……   程宗揚看了一圈,目光又回到鄭九鷹身上。不過嫌疑最大的應該還是這老傢伙吧。只有他有實力把六扇門的人一網打盡。   鄭九鷹手中鐵尺猶如一條烏龍,將泉玉姬的長劍不斷擊開,左手卻一直縮在袖裡,紋絲未動。   鄭九鷹鐵尺帶出的風聲越來越響,泉玉姬一邊勉強支撐,一邊寒聲道:「鄭捕頭,你的拘魂鎖怎麼不施出來呢?」   鄭九鷹眼神一厲,鐵尺陡然擊出,已經用上十成力道。泉玉姬嬌軀一震,踉蹌著退開,半跪在地;斗笠微斜,面上薄紗滲出幾點鮮血。   鄭九鷹收回鐵尺歎道:「老夫的拘魂鎖一出,必得飲足鮮血。這麼多年,老夫每日吃齋念佛,只求少造些殺孽。」   他伸出手,溫言道:「泉捕頭,收手吧。」   泉玉姬猶豫一下,放開長劍,伸手搭住他的手掌。鄭九鷹剛要拉她起身,泉玉姬受傷扭曲的右臂奇跡般一彈,五指深深沒入鄭九鷹腹中。   鄭九鷹大吼一聲,袖中一條鎖鏈怒龍般飛出;泉玉姬抬掌拍出,閃電般退出丈許。   鄭九鷹盯著泉玉姬,濃密鬍鬚一根根張開。他右手握著鐵尺,左袖鐵鏈滑出半截,小腹鮮血狂湧,傷口血肉模糊。   泉玉姬張開滴血的玉手,掉在地上的長劍飛回掌中。這一手使得神完氣足,哪有半點受傷模樣。   鄭九鷹長吸一口氣,小腹的傷口奇跡般收攏、止住鮮血,他沉聲道:「泉姑娘,你十歲入六扇門,先後跟隨三位捕頭歷練,雖然你出身新羅,我六扇門從未把你當成外人。你捫心自問,這十年來可有半點虧負於你?」   泉玉姬冷冷道:「鄭捕頭,你身為六扇門高層卻暗中與黑魔海勾結,毒害同僚,在場的諸位都可以為我作證。」   鄭九鷹深吸緩吐,慢慢道:「當日在建康,你手下的捕快遇襲身亡,我便起過疑心。想必是他察覺你的底細才被你滅口。」   泉玉姬用沒有聲調的語氣道:「王捕快是被盜匪所殺,人證、物證俱在。鄭捕頭想栽贓於我並不容易。」   鄭九鷹雙眼一睜,目光如電,彷彿要看穿泉玉姬的內心。泉玉姬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手中長劍猶如秋水。   「泉玉姬!你面紗之下究竟藏著什麼!」   爆喝聲中,鄭九鷹左手拘魂鎖全力攻出。被撕裂的空氣發出一串爆響,那條鐵鏈騰起一道黑霧,宛如一隻張開的大手,朝泉玉姬細長玉頸抓去。   泉玉姬長劍微挑,劍鋒在空中挑出朵朵梅花,每一朵都五瓣俱全,中間吐出雪亮花蕊。凝成梅花的劍氣不斷擊上飛舞的拘魂鎖,將貫滿鎖煉的黑霧擊碎。   譚英和馬雄好不容易幹掉四名傭兵,兩人身上都掛了彩,這會兒站在游雍旁邊不知道該幫哪邊。   游嬋欽佩地看了程宗揚一眼,「還是上忍高明,一眼看出她的身份。」   程宗揚心裡的驚訝比她更甚,忍不住道:「你怎麼知道臥底就是她呢?」   游嬋貼著他的耳朵道:「那老頭若是黑魔海的人就不會中了她的詭計。這賤人一肚子鬼魅心腸還裝得大義凜然,好卑鄙……」   程宗揚悄悄摸了摸匕首,心裡微微發緊。如果泉玉姬真是黑魔海的人,只怕自己的身份混不過她的眼睛。   鄭九鷹腳步踏著八卦方位緩慢移動,到了「兌」位時,拘魂鎖驀然發出一聲狂嘯,一個血紅骷髏頭從鎖影中飛出,張開血淋淋的大口。   鄭九鷹長眉低垂,沉聲道:「我佛慈悲!」   泉玉姬淡淡道:「鄭捕頭身為六扇門名捕卻練此邪功,念再多的佛也全無用處!」   鄭九鷹道:「術無正邪,因人而異。你的落梅劍雖是正派玄功,心術不正也是枉然!」   鄭九鷹鎖鏈一擺,那只骷髏頭撲向泉玉姬挽出的梅花劍影,骷髏頭滴血的利齒嘶咬著將劍氣一一扯碎。   程宗揚盯著他們交手的每一個細節,一些無法理解的情形在腦海慢慢變得清晰。如果是以前,自己根本不會留意他們的格鬥。但與蘇妲己一戰,程宗揚終於痛下決心,要保住自己所擁有的東西就必須讓自己變得更強。   直到現在自己還是靠武二郎的五虎斷門刀混飯吃。武二的刀法雖然很猛,但碰上真正的高手就不好混了。不過除了王哲給自己築下的基礎,還有殤侯短短半天的指點,自己身邊沒有可以隨時請教的名師,大多數時候自己要靠血的代價,來學一點基礎的格鬥技巧。   鄭九鷹與泉玉姬一戰不是自己見過的最高水準,卻是自己看得最真切的一場。以前自己不理解他們的招術為什麼要弄那麼多花樣,比如泉玉姬的落梅劍為什麼要費力地挽出梅花而不直接攻出,看起來太像作秀了。   但這會兒心裡隱約生出一個念頭:並不是泉玉姬先有挽出梅花的念頭,為了好看才施出來,而是她每一道必須施出的劍氣自然而然聚成梅花。   程宗揚想起關於戰鬥機的一種說法。一架戰鬥機的性能只用眼睛就能看出高下。性能更好的一架,外形看起來肯定更美。這不是設計師人為美化,而是在風洞中反覆測試的結果。如果外形看起來有缺陷,實際效果必定不盡如人意。   一個絲毫不懂武功的人拿著一柄劍可能會施出無窮無盡的怪招,但只有懂得劍法的人才能有意識地讓每一招都起到應有的效果。這些招術千錘百煉的結果如同在風洞裡反覆測試,越來越趨於美觀。   泉玉姬的落梅劍法招術極快,劍鋒旋轉著吐出劍氣,勾畫出梅花的第一片花瓣;如果就此止住,不必鄭九鷹鐵尺攻來,劍氣自然散開。因此她需要連轉五次手腕,勾畫出五片梅瓣將劍氣凝在一處,然後一劍挑出梅蕊,才能將聚攏的劍氣施出。   另一方面,他們的招術雖然千變萬化卻有脈絡可尋。一個完整招術首先是起手,攻其不備,令對方措手不及;接著是承手,以雷霆萬鈞之勢攻破對手的防線。如果對手見招拆招便出現一個精妙變招,一方面變換角度再次攻擊,另一方面補足自己的漏洞;如果還不足以攻破對方就是最後的退守。   比如自己拿刀砍人,一刀砍下去就包含起手和承手;對手以為自己要攻他的小腹,自己卻選擇脖頸,就是起手的出奇不意。這一刀砍出,中途猛然發力就是承手。對手弱一點,這一刀就能砍倒對手。如果對手夠強,一刀劈出被他擋住,就需要刀勢加以變化;一邊尋找對手的弱點,一邊留意自己的破綻。   只要力道足夠,這個轉折可以無限地施展下去。但任何人攻出一刀,力量都有耗盡的時候。這一刀力量使盡之前就要回手,留下力氣防備對手趁勢而入。   世間招術雖然千變萬化,但一個完整的招術總不脫這幾個步驟。沒有承手就無從發力;沒有變招就是直來直往的硬攻,根本沒有招術可言;沒有最後的防守,對手很容易趁隙攻入。   與敵人交手的畫面在腦中閃過,程宗揚發現自己能活到現在實在是個奇跡。如果不是有武二傳授給自己的成套刀法,完全依靠本能出手,下場早就慘不忍睹。比如與蘇妲己一戰,自己施出五虎斷門刀中的破敵猛招「龍蟠虎踞」卻不管招術的完整,沒有留下一點餘力做基本防守,結果一招就被蘇妖婦砍翻。   鄭九鷹的拘魂鎖聲勢越來越猛烈,譚英和馬雄早變了臉色;游雍雖然面無表情也不得不運功抵抗逼人的勁風。   泉玉姬招式一變,明淨如水的劍鋒突然間透出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劍上血色湧動,凝成一道血紅翎毛,接著箭矢般射出;拘魂鎖的血骷髏剛至中途就猛然爆裂。   鄭九鷹失聲道:「妖翎血羽!你果然是黑——」   又一枝血翎射出,鄭九鷹上身一折,整個身體橫了過來。這時泉玉姬突然玉頸一擺,頭上的斗笠突然飛出罩向鄭九鷹的面孔。   鄭九鷹像見到某種恐怖至極的事物般發出一聲驚呼。那張斗笠覆蓋在鄭九縻臉上,接著斗笠下傳來一陣古怪異響,彷彿群蟻瘋狂地噬咬骨骼與血肉。   鄭九魔手指抽動了幾下,鐵尺和鎖鏈「鏘」的一聲掉落在地,不過是兩件普普通通已經用舊的六扇門平常裝備。   摘去斗笠的泉玉姬沒有再朝鄭九鷹看一眼,提著長劍走到一名捕快身前。   那名捕快額頭滾出黃豆大的汗滴,低聲道:「泉捕頭……」   泉玉姬點了點頭,「叛徒已經除掉,沒事了。」   說著長劍遞出在他喉頭停了一下,等他驚恐地張大眼睛才慢慢刺入。她眼神中沒有絲毫的不忍和驚慌,甚至也沒有狡計得逞的得意和嗜血衝動,平靜得像一泉井水,讓人看不出她是喜是怒。   另兩名捕快掙扎著起身,捂著小腹往山下奔去。泉玉姬身形一閃擋在兩人面前,淡淡道:「你們也是和鄭九鷹一夥嗎?」   兩人喘著氣道:「不是……」   「那好。」   泉玉姬一劍一個,將兩名同僚刺死,然後走回來。   滴血的劍鋒落在袁星兒咽喉上。穿著捕快服色的少女面孔雪白,嘴唇顫抖著小聲道:「泉姐……」   泉玉姬低頭看她,猶豫一下道:「我信得過你。不會傷你。」   袁星兒感激地說道:「多謝泉姐……啊!」   泉玉姬長劍一挑,劍鋒從袁星兒襟口劃下,少女皂色捕快服整齊分開,兩團雪白乳房立刻彈出。   泉玉姬平靜地說道:「星兒,你既然身為捕快,一會兒落入匪寇手中面對他們的報復,也不要墮了我們六扇門的名聲。」   說著她挑開女捕快的衣帶,將她褲子劃開。   程宗揚一手扶著額頭,右側太陽穴的傷疤霍霍跳動。眨眼間六扇門的四名捕快屍橫就地,只剩下一個少女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光溜溜躺在破碎的衣物間。而那個戴著面紗的女捕快提著長劍,目光冷淡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看著女捕快白晰肉體,譚英和馬雄同時露出貪婪目光。   袁星兒臉色像死人一樣蒼白,忽然她赤手抱住長劍,用盡全身力氣將胸口撞向劍鋒。   鮮血像梅花一樣在她白晰身體上綻開。泉玉姬臉上面紗紋絲未動,回手拔出長劍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提劍放在敖潤頸中慢慢道:「雪隼傭兵團?」   敖潤看得面無人色。他盯著泉玉姬,脖子漸漸脹紅,狂叫道:「我幹你娘!敢冤枉老子!」   泉玉姬冷冷看著敷潤,長劍刺進他喉頭軟肉;敖潤打個哆嗦又瞪大眼睛,「娘的!老子這輩子什麼都幹過!就他媽的沒死過!今天倒要死一次看看!有種你就來啊,我肏你祖宗十八……」   「住口!」   程宗揚一腳踢在敖潤腦袋上,把他踢得翻了白眼。   泉玉姬的劍鋒在敖潤頸中帶出一道血痕,頭也不抬地冷冷道:「盤江程氏的少主人也與匪寇勾結在一起嗎?」   游嬋陪笑道:「泉捕頭莫認錯了,這位是東瀛來的飛鳥上忍,現在是聖教的供奉。」   泉玉姬露出奇異眼神,「飛鳥供奉就是你?」   程宗揚硬著頭皮道:「不錯。」   「程少主不是來自南荒嗎?怎麼變成東瀛?」   程宗揚喝道:「愚蠢!我說是南荒就是南荒嗎?」   泉玉姬目光微微閃爍,一字一字慢慢道:「吉梅瑪希代,有樓稀庫……」   程宗揚大鬆一口氣。這句自己懂啊!聽泉玉姬的口音,這個新羅裔的倭語水準也不怎麼樣。   程宗揚繃起臉,雙手握拳,梗著脖子吼道:「嗚艘!」   泉玉姬面紗輕輕一晃。   程宗揚嚴厲地教訓道:「大家又不是初次見面,有什麼好關照的!」   泉玉姬被他的氣勢壓住,舉手掠了掠髮絲,忽然一掌拍來。   程宗揚急忙抬起左掌,叫道:「八格!你敢犯上!」   雙掌相對,程宗揚大感不好。自己原以為她只是試探,誰知這賤人掌力凌厲至極,竟是奔著自己性命來的。自己經脈傷勢未癒,這一掌足夠自己死兩遍。真氣侵入經脈,程宗揚氣血翻騰,喉頭不由一甜,口中充滿血腥味。   泉玉姬真氣吐出,剎那間神情大變,急忙收回掌力退開兩步,目光驚疑不定地看著程宗揚。   游嬋已經搞不清泉玉姬是敵是友,急忙拔出尖刀退到供奉身邊。程宗揚強行嚥回鮮血,壓下傷勢,一手伸進背包。這次想保命就要看飛鳥兄剩的兩支卷軸靈不靈。   戴著面紗的女捕頭猶豫片刻,屈膝跪倒,雙手放在地上,俯下身、額頭貼住手背,用生硬口音道:「黑魔海御姬奴泉玉姬,叩見飛鳥上忍!不知供奉身上有傷,請供奉恕罪!」   程宗揚攥著卷軸,渾身都是冷汗。這賤人真是黑魔海的人!   看到泉玉姬終於表明身份,游嬋鬆口氣埋怨道:「你都知道了還裝腔作勢,險些傷了供奉。連仙姬的話你都敢疑心嗎?」   說著驚叫一聲,「大哥!」   旁邊一直苦苦支撐的游雍噴出一口鮮血,緩緩跪坐,接著朝後倒去。   體內氣血翻騰,宛如奔馳的馬群沒有片刻停歇。程宗揚竭力收攏真氣,丹田的氣輪緩緩旋轉,運功打通受創經絡。泉玉姬撤招及時,自己沒有受太多的傷,只不過剛才吸收的死氣也在丹田徘徊,被她一掌險些擊散,這會兒要費些力氣調理。   這次吸收的死氣一共十道,但其中一股比其餘全加起來還要充沛,可見鄭九鷹修為深厚。可惜鄭老頭心地太好,被那賤人暗算。   好不容易控制住體內真氣,將死氣一一納入丹田。程宗揚睜開眼睛。這一個時辰的調息不僅將死氣盡數融入丹田氣輪,傷勢也大有好轉。   天際烏雲早已散開,日影西斜,從破碎窗口投入淡黃光線。這是廟宇後面的廂房,牆腳有幾個野獾鑽出的破洞,洞口叢生著枯黃草葉。房內物品早被搬走一空,只剩下一張積滿灰塵的土炕,不知多少年沒有人來過。   程宗揚站起身活動一下手腳。被困在峰上的月霜等人音訊皆無,他們被困峰上,只怕到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腦中一時間生出無數念頭。敖潤被自己一腳踢暈應該還沒死,怎麼把他救出來?還有泉玉姬已對自己起了疑心,剛才為什麼突然收手?自己假冒的身份經不起半點推敲,一會兒怎麼溜出去?還要把月霜從斷崖救下來……程宗揚心裡哀鳴一聲。死丫頭,你要是在這兒,我還用動這麼多腦筋嗎?   驀然間,程宗揚無限懷念起那個死丫頭。她在水裡這麼久,也不知道有沒有好一點?其實有她的小嘴親著,自己在水裡陪她兩天也沒什麼。說好讓自己在河邊等她,自己卻溜出來這麼久;小紫若看不到自己,發起飆來……   不管了!還是開溜要緊。自己假冒飛鳥熊藏,運氣夠好才混到現在,但運氣這事兒實在太靠不住。就算能暫時瞞過姓泉的,遲早會被揭穿。在這兒多待一會兒就多一分危險,不如見好就收,想辦法救了敖潤趕緊走人,等找到小紫再想辦法。   程宗揚轉身拿起背包,再回過頭,汗毛險些豎起。   泉玉姬立在門口,那件皂黑色制服鑲著朱紅滾邊,勾勒出身體凸凹有致的曲線。她的捕快服短短的,穿著雪白長褲,腰間繫著一條鮮紅絲帶,上面懸著一面標記六扇門身份的銅牌,看起來果決精幹,英姿颯爽。她的斗笠已經取下,但臉上仍罩著面紗,原本冷靜到無情的目光卻多了一分異樣光彩……如果自己沒看錯,那竟然是一種討好的眼神!   「哇塔絲諾苟蛌驉I」   泉玉姬屈膝跪在滿是灰塵的地上,俯身用額頭貼住手背,「磨西哇開阿歷嘛森!」   後面這句自己不熟,聽口氣像是給自己賠罪道歉。但前面這一句自己在動漫裡聽過太多!那些漂亮的小女僕經常這樣喊——我的主人!   程宗揚腦中電轉,臉上堆起怒色,喝道:「八格!不要在我面前說你的蹩腳倭語!你在污辱我的語言!」   泉玉姬連忙改口,用帶著異族語調的生硬口音道:「對不起!上忍息怒。」   她每個字的發音都很準確,但連在一起時語調很生硬,像對著書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程宗揚只想她趕快消失,板臉道:「知道就好!你可以走了。」   泉玉姬身子伏得更低:「仙姬吩咐,上忍是教內最尊貴的賓客,指派奴婢作為上忍的屬奴。」   程宗揚腦中嗡的一聲。黑魔海說要送自己一個女奴,竟然是她!   泉玉姬一手放在面紗下,雪白喉嚨伸直,勉力吐出一顆紅色丹丸,然後雙手捧起舉到程宗揚面前,嬌喘道:「請主人收下。」   程宗揚皺起眉,「這是什麼?」   「這是用泉奴的一魂一魄煉成的魂丹。奴婢被指定給主人,應該向主人獻出魂丹。只要主人吞下,泉奴的一魂一魄就依附在主人身上,至死不渝。」   程宗揚心頭一陣狂跳。她不會拿這東西來騙自己吧?萬一這是毒藥呢……少來!她要拍死自己也費不了多少力氣。程宗揚心一橫,伸手接過魂丹張口吞下。   什麼事都沒發生,那顆魂丹一進肚子立即消失無蹤,好像沒有存在過。   程宗揚等了一會兒沒有感覺到動靜,忍不住道:「這東西怎麼用的?」   失去魂丹的泉玉姬目光有些發黯,吃力地說道:「請上忍……運氣到腦後的竅陰穴……」   丹田氣輪一動,一股真氣行至腦後在竅陰穴上一觸。原本只是經絡中一的穴道豁然打開,蒼灰色空間中隱約飄浮一個淡淡影子。   「這是你的魂魄?」   程宗揚驚訝之餘,試著將一絲真氣撞在淡影上。   泉玉姬如受雷殛,渾身劇震,顫聲道:「求主人饒命……」   「那個影子在動呢!」   程宗揚好奇地說道:「我要再用點力,把它打碎會怎麼樣?」   泉玉姬面紗微微晃動,低聲道:「奴婢失去魂魄,即便不死也會變成沒有知覺的行屍走肉……」   「真的嗎?」   黑魔海的手段讓自己大開眼界。這麼說,自己只要控制泉玉姬的魂丹,她修為再高也沒有一點反抗餘地。   程宗揚收回真氣,看著伏在自己腳下的女捕頭,試著命令道:「你把面紗摘掉。」   泉玉姬垂首摘下面紗,揚起臉朝程宗揚一笑。   眼前是一張嬌美面孔,她年紀比雲丹琉略長一、兩歲,正值雙十年華,容貌像整過容一樣姣好,眼角比一般人略大,鼻樑秀挺,下巴微尖,柔潤的唇瓣紅艷得如同塗過胭脂,整張面孔像比照著畫上的美人兒畫出來的,屬於標準的美人胚子。   程宗揚吞了口口水,「長得蠻可以嘛,為什麼要遮起來?」   泉玉姬道:「奴婢穿過鼻環,怕有人留心看出來。」   「鼻環?在哪兒?」   泉玉姬翹起鼻子,果然在她鼻翼一側和鼻間軟肉上各有一個小孔。程宗揚試著摸了摸,見泉玉姬沒有閃避,索性在她漂亮臉頰上捏了一把。泉玉姬唇角挑起,含笑任他輕薄,不敢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   程宗揚摸著她光滑臉蛋,有些懷疑地說道:「你剛才不還想殺了我嗎?怎麼突然這麼乖,連魂丹都交給我了?」   「泉奴第一次見有倭人華言能說得這麼好,還以為主人是冒充的。」   泉玉姬帶著笑容柔聲道:「直到剛才交手才知道主人不僅是聖教中人,而且還蒙教主親傳神功。」   程宗揚恍然大悟。這賤人察覺到自己用的是太一經才連忙收手。自己的太一經其實非常之渣,凝羽本身學的不對,自己又跟著凝羽錯上加錯。如果不是遇到殤侯這個大行家,恐怕早就練死了。   殤侯本身出自毒宗,對黑魔海巫宗的太一經也算不上精通。但畢竟在黑魔海浸淫多年,見識非凡,通過凝羽所知的一鱗半爪推測出太一經所獨有的運功經脈,經過他的調整,自己的太一經才有了幾分模樣。   身上有這種功夫本來很扎眼的。不過早在岳帥重創黑魔海之前就少有人接觸過太一經,連小狐狸都沒看出異樣。除了殤侯和泉玉姬這種與黑魔海大有淵源的人,只怕沒人能識破。所以自己沒想過要隱藏,畢竟要說扎眼,九陽神功可能更扎眼。   泉玉姬道:「當初在建康,主人說來自南荒,奴婢仔細查過,並未聽說南荒有姓程的世家,只是盤江路途遙遠,無法查取實證。主人來自東瀛卻自稱來自南荒,華言又說得這麼好,這樣偷天換日的手段果然是神出鬼沒的東瀛上忍,難怪能瞞過建康那麼多人。」   程宗揚鬆了口氣。這賤人如此巴結,看來真信了自己所冒充的飛鳥上忍。不過自己在南荒幹掉鬼巫王的事,黑魔海應該知道得一清二楚,難道劍玉姬不是自己在南荒遇到的那個黑魔海女子?   程宗揚壓下心頭疑惑,問道:「黑魔海的人為什麼對太湖盟和翻江會感興趣?」 第四章 魂丹命控   「也許與太湖盟和翻江會控制的水路有關。」   泉玉姬道:「仙姬交代的事,向來不允許我們問緣故的。只命令奴婢以六扇門名義沿途追蹤,必要時可以殺一、兩個人立威,逼得他們走投無路。」   泉玉姬道:「泉奴奉命一直追到建康,忽然接到仙姬的命令,說星月湖八駿的玄騏現身,命我拋開一切查證此事。但奴婢剛著手,那位少陵侯府的小侯爺便離開建康,遠赴江州。」   程宗揚暗叫一聲好險。泉玉姬只晚了一步,接到命令時蕭遙逸已經搶先攤牌。泉玉姬追查無果,轉而利用芝娘畫舫被劫的案子,探查當日玄武湖一戰另一個參與者雲家的虛實,因此才有闖入席間詢問雲丹琉的舉動。她公然上門,以公事公辦的態度查問雲丹琉當天情形,反而沒有人起疑。   蕭氏父子的突然出手打亂黑魔海全盤計劃,主持此事的劍玉姬見局勢已經無法挽回,立即撤出人手。與此同時,一邊利用六扇門的追捕逼迫游雍,一邊向三寇拋出誘餌。結果六扇門派出的高手被一網打盡,三寇加入黑魔海,順便還重創雪隼傭兵團。   如果不是自己這個冒牌貨,泉玉姬大可以編個理由塞搪此事,然後回長安述職,繼續當她的六扇門捕頭。黑魔海一無所失卻一石三鳥,坐收實利。這種手段稱得上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劍玉姬……劍玉姬……程宗揚明白過來,為什麼連謝藝這種高明人物也中了她的計策,客死異鄉。這女人的心術和手段實在太可怕了。   「那幾個捕快中毒也是你做的手腳了?」   泉玉姬毫不隱隔地說道:「鄭九鷹在六扇門多年,平常手段瞞不過他。所以我先在他們的茶水中放入半葉蓮。半葉蓮無毒無味,常人喝下也沒有關係。還有一種天心沙同樣無毒無味,我放在敖潤帶的食物中。那幾名捕快喝過茶水又吃過食物,兩種無毒藥物相融並不致命,但會使人在一個時辰內丹田受制,無法運用真氣。若非如此也瞞不過鄭九鷹。」   敖潤這個跟頭栽得一點都不冤……程宗揚捏了捏女捕頭臉頰,「喲西!喲西!真聰明!」   泉玉姬柔聲道:「多謝主人誇獎。」   程宗揚乾咳一聲,「你什麼時候入黑魔海?」   「奴婢七歲被收入教中,後來隨父母遷至長安,奉命加入六扇門。到現在已經十三年了。」   黑魔海手伸得夠遠。十三年前,那麼是被岳帥剿滅之後不久,他們在六朝受挫轉而進入新羅,暗中發展自己勢力。   「你在教裡是什麼身份?」   「奴婢是教中的御姬奴。」   泉玉姬道:「御姬奴都是自幼培養,以處女身送給教內立有大功的主人使用。」   程宗揚心裡一動,這賤人還是處女?   泉玉姬遲疑一下,低聲道:「奴婢有件重要事情要稟告主人。」   「什麼事?」   「雪隼傭兵團有個女人名叫月霜,曾經在六扇門待過一段時間,與奴婢結識。奴婢得知,她以前追隨王大將軍在左武軍團;王大將軍兵敗身死,她投奔衛公李藥師。奴婢猜測,她身份可能與岳賊有關。」   岳賊?姓岳的名號還真多。程宗揚裝出一無所知的樣子:「那個拿劍的女人嗎?喲西!很漂亮!」   泉玉姬輕笑道:「奴婢從沒見過月小賤人那麼生氣。小賤人說主人是採花的淫賊,不知道主人得手沒有?」   程宗揚冷哼一聲,心神卻飛到那個大草原的夜晚。這麼久沒見,不知道月丫頭又發育沒有……   泉玉姬乖巧地說道:「岳賊是聖教死敵,雖然已遇天譴死在風波亭,但教主曾經立誓,絕不放過岳賊任何一個後人。月小賤人一行如今被困在峰上,只要擒下她便是大功一件。」   程宗揚意識到她沒有提及小紫,不知是因為黑魔海對殤侯頗有忌憚,還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小紫已經離開南荒,以為她仍受殤侯庇護。「你準備怎麼擒住那個小賤人?」   泉玉姬道:「瓠山孤峰奴婢已經看過,四面都是絕壁,只有一條籐橋與外界相連。現在籐橋已斷,月小賤人被困在峰上,只能冒險攀援絕壁,要花費二、三個時辰才能從峰上下來。孤峰下面是條峽谷,只有一處出口,到時主人只要守住谷口就能讓她自投羅網。」   這下可麻煩了。月丫頭累死累活爬下山,結果一頭鑽到圈套裡。只一個泉玉姬,那些傭兵全加起來也未必是她的對手,何況還有譚英、馬雄他們。更麻煩的是,即使自己告訴月丫頭,她也不信啊。自己和泉玉姬之間,恐怕那丫頭只會相信後者。   泉玉姬柔聲道:「那小賤人如果真是岳賊之女,主人莫說採了她的花,就是手段再猛烈十倍,教主也不會怪罪的。」   她唇角微微挑起,微笑道:「上忍從東瀛來,聽說東瀛人對女人有些特別手段……」   程宗揚獰笑兩聲,摸著她的下巴道:「你不怕我用在你身上嗎?」   泉玉姬恭恭敬敬說道:「主人蒙仙姬青睞,又得到教主親傳,可見主人在教中地位。能服侍上忍是奴婢之福。」   怪不得這賤人前倨後恭,原來是以為跟著自己這個被教主和劍玉姬同時看中的上忍大有前途,連魂丹也獻出來。不過以那位仙姬的心計,肯定不會平白送出這份大禮。   程宗揚道:「教裡的御姬奴很多嗎?為什麼讓你來當我的奴婢呢?」   「仙姬見過另一位飛鳥上忍的忍術,對上忍分外器重。因為泉奴是新羅裔,又是六扇門的人,所以才指派奴婢伺候上忍。」   「是嗎?」   泉玉姬美麗面孔露出一個柔媚笑容,嬌聲道:「仙姬說,主人是東瀛來的上忍,與新羅是世仇,最喜歡幹的就是新羅女人。上忍又是採花的行家,奴婢在長安破獲好幾起採花案才當上捕頭。如果奴婢這個六扇門的女捕頭被上忍採花,又給上忍當奴婢使喚,上忍一定會很高興。」   程宗揚心頭一陣亂跳。劍玉姬算得真精細。如果自己真是飛鳥熊藏那廝,能幹到世仇的女人,採到這個六扇門漂亮女捕頭的花,這會兒早就樂翻。   看著泉玉姬姣美面容,程宗揚不由大流口水。這塊主動送上門來的美肉不狠狠咬一口,實在太對不起劍玉姬的一片好意。但另一邊月霜和敖潤還等著自己救命,自己如果只顧著佔這種不要錢的便宜,也太禽獸了!   程宗揚盤算著,腦中驀然生出一個念頭……   程宗揚冷哼一聲,「還有一個時辰時間。骯髒的女人!給你一刻鐘,把自己收拾乾淨!抓到那個女人之前,本供奉要好好懲罰你這個六扇門捕快!」   泉玉姬俯下身,額頭貼在地上,「哈依!」   院中瀰漫血腥氣,遠遠能看到幾名捕快屍體收攏到一處。程宗揚臉色陰沉,這個女人眼也不眨就冷冰冰刺死自己的同僚,那分鐵石心腸和毒辣比起蘇妲己相差無幾。   小廟已經廢棄多年,兩邊廟舍大都傾頹,雜草叢生。對面的廂房裡,游嬋側身坐在一邊,望著緊閉雙眼的游雍,神情黯淡。   程宗揚道:「游兄怎麼樣?」   游嬋搖了搖頭,眼圈微微發紅。   「譚兄和馬兄呢?」   「他們往山崖下取東西去了。」   程宗揚鬆口氣。游雍受傷,譚英和馬雄去取贓物,只要支開游嬋,自己就好辦了。   程宗揚道:「游大哥是被那個賤人打傷的吧?」   游嬋面露怒色,咬牙道:「那賤人好辣的手!」   程宗揚用上忍口氣獰笑一聲,「仙姬送給我的女奴就是姓泉的捕頭。」   游嬋一怔。   「她太囂張了,我不喜歡。」   程宗揚嚴肅地說:「但她現在是我的女奴,想怎麼收拾都可以。你明白了?」   游嬋愕然道:「飛鳥大爺……」   程宗揚煽風點火:「她明知道仙姬想收服你大哥還下這麼重的手,實在太過分了!游掌櫃難道不想教訓教訓她?」   游雍心脈重創,命懸一線,游嬋心裡早已恨極這個女人,只是她不清楚泉玉姬在教裡的身份。如果比自己高,即便游雍重傷身死,她也只能嚇下這口氣。此時聽到上忍這樣說,游嬋遲疑道:「可她是飛鳥大爺的女人……」   「不過是個女奴,有什麼了不起的?看你眼睛都哭紅了……好了,我就讓她給你出氣。」   游嬋小心道:「大爺想怎麼做?」   「我們東藏不喜歡傲慢的女人,你去教訓她,讓她不要那麼囂張。她若敢反抗就說是我的命令。」   游嬋眼中露出一絲感激,「上忍對奴婢這麼好……」   程宗揚心裡嘀咕:好什麼啊,有你纏住泉玉姬,我在外面也好做點手腳。   游嬋忽然抬起頭,飛快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奴婢知道上忍是東瀛人,就喜歡這種調調……」   說著她飛了個媚眼,「飛鳥大爺放心好了,奴婢會仔細調教那賤人,讓大爺好好受用。」   大姐,我不是這個意思啊……程宗揚心裡苦笑,臉上露出好色表情,「你知道就好。」   游嬋一笑,興致滿滿地去找泉玉姬的霉頭。程宗揚趁機溜出去,找到穴道被封的敖潤。   敖潤剛醒過來,見到程宗揚立刻惡狠狠地大呸一口。「我干你娘的狗賊混賬王八蛋!我真他娘的瞎了眼!沒瞧出你的牛黃狗寶!有種你砍了敖爺!敖爺皺一皺眉頭就不是你親爹!唔唔……」   「歇歇吧你!」   程宗揚摀住敖潤的臭嘴,試著按了按他的穴道。   敖潤被鄭九鷹封了穴道,看得出鄭九鷹是個厚道人,下手很有分寸,要解開並不難。   程宗揚一邊緩緩送入真氣,一邊貼在他耳邊道:「你要不想害死我,就老老實實別做聲。仔細聽我說……」   敖潤一邊聽,一邊眼睛越睜越大,幾乎把眼珠子瞪出來,最後猛地一點頭。   因為擔心點火會引起月霜等人的警覺,那些捕快和傭兵的屍體被扔成一堆,準備等剩下的人一網打盡之後再焚屍滅跡。看著鄭九鷹血肉模糊的屍身,程宗揚心裡念了聲:阿彌佗佛,菩薩保佑。   敖潤穴道滯留的勁氣慢慢鬆開,經絡逐漸變得通暢。程宗揚低聲道:「說好了。敖爺再堅持一會。」   程宗揚鬆開手,敖潤仍躺在地上,只不過那張鐵弓被摘下來放在他手中。   廟舍門板早已朽壞,程宗揚剛到門口,一個生硬女聲便說道:「主人,你回來了。」   只一會兒工夫,破陋的廟舍已經打理得一塵不染。除去面紗的女捕換了一身嶄新的捕快制服,她長髮挽起用一根簪子簪著,順從跪在地上,伏首貼耳,展露出胴體優美的曲線。簪尾一顆指尖大的碧玉珠子在她髻上一晃一晃,看起來平添幾分嫵媚。   游嬋抱著手臂站在一邊,冷冷道:「叫老爺。我剛才說的,你記住了嗎?」   泉玉姬揚起面孔,微笑道:「奴婢知道,老爺是東瀛來的,有什麼和平常人不一樣的嗜好,做奴婢的也要乖乖奉迎。」   「真乖。」   游嬋拉長聲音道:「泉捕頭,我們來玩個遊戲。」   「是!請吩咐。」   「泉捕頭是新羅的女捕快,正在辦一起採花案,結果失手被東瀛來的上忍擒住。」   游嬋笑吟吟道:「泉捕頭看起來正氣凜然,其實是個怕死鬼,為了保命,主動讓上忍採花,而且給上忍當了奴婢,為了活下去什麼都肯做。」   泉玉姬點頭道:「是。」   游嬋道:「用新羅語說。」   「湊啊喲。」   游嬋看了程宗揚一眼。程宗揚算著時間,臉上露出好色捧笑,「先封住她的穴道。」   泉玉姬聽話地站起身,被游嬋用重手封住胸腹的幾處要穴,一身功力都被制住。   游嬋收回手指,接著握拳打在她腹上;勁力被制的泉玉姬痛叫一聲,捂著小腹跪倒地上。   游嬋收起笑容,一把抓住她的頭髮,罵道:「臭捕快!還囂張嗎?」   「米呀內……」   女捕快說完又用華語重複道:「對不起!」   游嬋拔出尖刀貼在女捕快頸中。泉玉姬張大眼睛,驚叫道:「哈集馬——不要啊……去開殘庫殘尤其達!只要能保住性命,新羅的女捕快什麼都肯做!」   「真是個賤人!」   游嬋嘲諷道:「讓東瀛來的上忍采你的花也肯嗎?」   「湊撕麼呢達!我願意!」   這賤人裝得還真像……程宗揚抱著手臂,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女捕快胸前。隨著她急促呼吸,兩團高聳美乳在嶄新的捕快服內跳動著,似乎裡面什麼都沒有穿。   游嬋看到他的眼神,扯住泉玉姬衣領往兩邊一分。泉玉姬玄黑色捕快服從腋下綻開,被扯到肩後,露出白生生的肉體。果然她捕快服裡光溜溜的,兩團豐挺雪乳聳翹著,乳尖撐起捕快服搖搖欲墜的紅色滾邊,從衣襟中微微露出一片紅嫩乳暈。   這賤人身材夠火辣,看著她胴體半裸,程宗揚不由腹下一陣火熱,暗道如果真有這個奴婢也不錯。   忽然間腦中想起旁邊的另一個女捕快,程宗揚心跳停了一下。這賤人只是在玩一個討好主人的遊戲,她的同僚卻寧可死在她劍下。想到她冷冰冰刺死自己同僚的狠辣手段,程宗揚那點念頭立刻拋到九霄雲外。對自己朝夕相處的同僚都能下此狠手,這賤人比卓婊子還可怕、可惡。把她當奴婢還不如養條蛇。   「下賤的女人!」   程宗揚伸出手,抓住她一邊豐潤的乳房用力捏了幾把,然後扯到衣外。   女捕頭雙手握住衣襟,主動拉開衣物將雪白雙乳裸露出來,用力挺起胸乳,咬著舌頭道:「從噶因咖!尊敬的老爺!請玩弄新羅女人漂亮的奶子。」   兩團富有彈性的肉團在手中抖動,沉甸甸地充滿誘人的肉感。程宗揚屏住呼吸,心底的衝動越來越強烈。   再這麼下去自己忍不住提槍上馬,那就耽誤大事了。這會兒離籐橋斷裂已一個多時辰,月霜一個時辰之內會從峰上下來。到時她可能直接來尋鄭九鷹和泉玉姬這兩名六扇門的捕頭。自己要做的是控制好局勢,趕在此前告訴她真相。   程宗揚強忍衝動,極力克制著鬆開雙手,用東瀛人口氣道:「艘嘎!鼻環在哪裡!」   游嬋笑道:「這個新羅賤人自己帶著呢。還不去拿?」   「湊啊喲!」   女捕快爬起來,晃動著雪白乳房小跑到土炕前邊,從換下的衣物中翻出幾件小東西,然後跑回來跪在主人面前,雙手捧起。手中是一個銀製的雙套環,兩隻精巧小鈴,還有一條細細的銀鏈。   鼻環、細鏈自己知道用處,那兩隻小鈴……程宗揚懷疑地想,不會是乳鈴吧?這賤人帶的東西還真齊全,不過沒看到她乳頭穿過孔啊?   游嬋拿起銀環朝泉玉姬晃了晃。女捕快順從地揚起臉,露出鼻側小孔,讓她給自己戴上鼻環。游嬋一邊穿過她的鼻孔,一邊道:「臭捕快,那兩隻鈴是做什麼的?」   「是新羅女人戴在乳頭的鈴鐺。」   女捕快托起一團雪乳,手指撥開乳頭。程宗揚這才看見她紅嫩乳頭上有一個細細的小孔,似乎一直沒有用過。   自己還沒玩過乳鈴,反正不是自己的女人,用不著心痛,不玩玩太可惜了。程宗揚拿起銀鈴,看到鈴上有一個精巧的卡扣,上面的銀針可以卡進扣內固定。   「喲西!」   程宗揚拽住女捕快的乳頭捏了捏。她乳頭還是處女的紅嫩色澤,捏在指間有種柔韌感。   泉玉姬高高挺起雙乳,程宗揚把乳頭捏得扁扁的,用力拽長,然後將細針對著乳頭小孔塞了進去。銀鈴在手中發出細碎響聲,泉玉姬皺起眉,露出痛楚表情。   銀色細針從紅嫩乳頭一側刺入,片刻後從乳頭另一側露出,中間被乳頭擋住。「卡」的一聲輕響,細針卡在扣內。   「古嗎樸思密達!」   女捕快忍著疼痛大聲說:「謝謝老爺。」   游嬋笑道:「還有一個呢。」   程宗揚抓住泉玉姬另一團乳房,在她乳頭掛上銀鈴。泉玉姬兩隻乳頭一邊一個,各戴了一隻鈴鐺,她兩乳高聳,乳頭翹起,銀鈴懸在乳頭下,在乳暈上輕輕晃動。   「快一點!」   「湊啊喲!」   泉玉姬揚起頭,那條銀鏈繫在她鼻間銀環上,被游嬋牽著在地上爬行。   她高聳雪乳在胸前搖晃,掛在乳頭上的鈴鐺一晃一晃,「叮鈴叮鈴……」   不斷發出悅耳鈴聲。   游嬋收緊銀鏈,把她秀挺的玉鼻扯得變形,一面嘲笑道:「真淫賤!新羅的女捕快穿著鼻環,戴著乳鈴被人玩。痛不痛啊?」   「捆擦那有!」   泉玉姬嬌聲道:「沒有關係!」   游嬋晃了晃鏈子,「把褲子脫掉吧。」   「湊啊喲!湊啊喲!」   女捕快跪在地上連聲答應,一邊解開衣帶,把褲子褪到臀下露出雪白圓臀。   程宗揚愣了一下。這賤人竟然穿著一條薄如蟬翼的黑絲內褲。   「這麼薄的絹絲……」   游嬋笑吟吟扯了一把,頓時失聲道:「這是什麼?」   「尼博!」   女捕快道:「漂亮的內褲。」   如果自己沒認錯,那是自己作坊的產品。作坊的霓龍絲衣沒有流出多少,不知道這賤人從哪裡弄到一條。這會兒雪滑圓潤的白屁股配著黑色丁字褲,足以令任何一個男人淫興大發。   游嬋眼睛亮了起來。類似的薄絹雖然少見但並不稀奇,難得的是這種絲的質地和彈性。出於女性直覺,她同樣看出這種妖冶內衣會給男人帶來多麼強烈的誘惑。   「這麼薄,是妓女穿的吧?」   「格了的撕麼呢達!你說的對,新羅女捕快的屁股上穿著妓女的內褲。」   說著她昂著頭,抬起屁股,讓老爺觀賞她誘人的情趣內褲。   「臭捕快!把你淫賤的屁股露出來!」   「湊啊喲!」   女捕快扭動屁股,把絲織內褲剝到膝間。   程宗揚正待觀賞她誘人春光,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弓弦震動的鳴響,接著馬雄一聲慘叫。   這一刻程宗揚已經等了很久,可來的時候恨不得給敖潤一刀。你就再等一會兒,讓我看一眼不行啊!   泉玉姬比游嬋反應更快,「傭兵團!」   手臂在地上一撐想躍起身,但她穴道被封、真氣受制,身子一閃又跌倒在地。   機會來了!   程宗揚一把握住匕首。泉賤人用她的身份瞞過眾人,把六扇門和雪隼傭兵團一網打盡;自己的計劃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利用自己假冒的身份讓黑魔海的人失去警覺。   敖潤用鐵弓偷襲得手,聽叫聲,這一箭馬雄縱然不死也是重傷。眼下泉玉姬受制,游雍昏迷,剩下譚英、游嬋,自己與敖潤聯手對付他們兩個並非難事。   不過自己第一個要殺的還是泉玉姬!這個女人太危險了。雖然她主動獻出魂丹,搖著屁股喊自己老爺,不過有蘇妲己和卓雲君的前車之鑒,自己如果再心軟也太不長記性。   雖然殺了她很可惜,但不殺就很可怕了。   程宗揚剛握住匕首,臉上駭然變色。泉玉姬伏在地上咳出一口鮮血,然後腰肢一挺,已經衝開被封的穴道。她抿緊紅唇,臉上淫媚表情消失無蹤,變得冷峻異常,「馬雄死了。」   與此同時,一絲森冷死氣從太陽穴透入,證實她的判斷。程宗揚握住匕首退後一步,色厲內茬地吼道:「八格野鹿!」   游嬋驚慌地退到角落裡,「是誰?」   「姓敖的。」   泉玉姬冷冷道:「有人幫他解穴。」   說著她看了程宗揚一眼,突然間像意識到什麼一樣,臉色大變,連冷冰冰的唇角也顫抖起來。   程宗揚一股真氣游至竅陰穴,鎖住淡淡的魂影,只等她喊叫出來就全力出手,給她來一個魂飛魄散。   泉玉姬目光僵硬,頸中汗津津滲出冷汗,忽然她跪下來伏身道:「奴婢聽從老爺吩咐。」   游嬋聽著外面動靜,全沒注意到兩人神情間的異樣。   程宗揚盯住泉玉姬,那股真氣絲毫不敢放鬆,過了會兒道:「出去看看!」   馬雄倒在廟後的林裡,手邊扔著一隻裝滿金銀珠寶的包裹。他胸口中了一箭,箭鏃從背後透出,硬生生射出半尺,可見敖潤這一箭力道之強。   譚英伏在樹後,臉上肌肉微微抽搐。見到戴著面紗的泉玉姬出來,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顯示出對這位女捕頭本能的畏懼。   「是那個使弓的傭兵!我剛離開,馬老三就中了箭。人往那邊跑了!」   譚英聲音嘶啞,表情像驚弓之鳥一樣不安。   「游掌櫃,你去照顧雙龍頭。」   程宗揚道:「譚盟主、泉捕頭,我們一起去追!」   譚英眼睛飛快地眨著,「颼」的彈出鋼爪朝後退去,嘶聲道:「游老大傷在你們手裡,馬老三死得不明不白!譚某加入黑魔海是為了保命,不是賣命來的!」   「膽敢叛教!」   程宗揚一擺手,「殺了他。」   游嬋驚恐地張大眼睛,看著泉玉姬提劍向譚英走去卻一句話也不敢說。   三寇只剩下譚英自己,他又掛過彩,這會兒看著泉玉姬逼來,連動手的勇氣都沒有,怪叫一聲轉身逃開。泉玉姬飛身向前,長劍一挑,譚英頸後迸出長長的血跡,無頭屍身又跑出幾步才頹然倒地。   泉玉姬提劍回來,她殺死自己同僚像捏死一隻螞蟻,這會兒目光卻不禁隱隱發抖。   程宗揚對譚英看也不看一眼,小心與泉玉姬保持著丈許的距離,然後對游嬋說道:「你在這裡等著。我和泉捕頭去追傭兵團剩下的人。」   游嬋腿幾乎軟了,扶著牆不敢做聲。 第五章 月如清霜   「馮大法!」   老張在下面叫道:「你行不行啊!」   馮源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挑起發抖的拇指用力晃了晃,接著兩眼翻白,就那麼捆在繩索上暈了過去。   「馮大法!」   月霜氣得大叫:「你怎麼這麼沒用呢!」   「老毛病了,暈高。」   老張道:「別人出海外都暈船,他倒好,平常活蹦亂跳,趴船邊往下看一眼就能暈過去。今天能撐到這會兒已經不錯了。」   月霜氣道:「把他扔下來!」   「慢點兒!慢點兒!」   老張招呼著,兩名傭兵漢子拉著繩索把馮源放到崖下,順著繩索溜下來。   月霜舉起手弩把繫在石上的繩索射斷,收回背囊。老張掐住馮源的人中,一邊用手為他握風,「醒醒!」   馮源打個哆嗦,睜開眼睛喃喃道:「這是哪兒啊……」   「快了快了!前面一拐彎就是閻王殿!」   「別鬧了!」   月霜喝了一聲,抬頭看著天色。   陽光在斷崖上鍍出一道金黃邊緣,傭兵團所在的峽谷被群峰遮蔽,四週一片幽暗。隱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水聲,似乎有山澗流過。   老張道:「副隊長,咱們的人都下來了,下面怎麼辦?」   月霜道:「到山頂去。和泉捕頭、鄭捕頭他們會合。」   馮源爬起來,小聲道:「副隊長,我怎麼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呢?都兩個時辰了,怎麼一點動靜沒有?」   月霜踢開地上的碎石,用劍鞘畫出一個三角。「這是主峰,這是我們所在的位置。峽谷長度大約十里,出口在這個方向。」   「哦,哦……」   老張和馮源只有點頭的分。雪隼傭兵團裡對這個十幾歲的少女副隊長不服氣的大有人在,但老張和馮源服氣得很。不說身手,就這手繪地形的功夫,整個傭兵團沒有幾個能比得上她。當初她加入時傭兵團還不想收,直到見識她不遜色於職業軍人的縫圖技能,才拍板定案。他們不知月霜自幼跟隨王哲,繪製地形圖這種事十歲之前就學會了。   看著兩個唯唯否否的手下,月霜沒好氣地說:「從我們的位置到主峰頂有四里的距離,隔著峽谷、森林和山澗,如果能聽到聲音才見鬼了。」   馮源一點都不生氣,「我說嘛。」   老張揶揄道:「馮大法,你是被五雷訣嚇住了吧?」   「胡說!」   馮源虎著臉道:「我們平山宗的罡火真訣才是玄門正宗!什麼雷法雷訣都是不入流的小術末技!」   「咦?你上次不是說叫真罡火訣嗎?」   馮源臉微微一紅,支吾道:「一回事,一回事!」   老張嘿嘿笑道:「我說馮大法這麼高明的法師,不會連自家的法術都記不清吧。」   「別廢話了!」   月霜道:「天黑前必須繞過斷崖!不然大伙就在峽谷裡過夜吧。」   連月霜在內,雪隼傭兵團還剩下七人。眾人從崖上下來已累得筋疲力盡,但如果不與六扇門的人會合,入夜還暴露在峽谷中可能會被敵人伏擊。   谷內滿是亂石,眾人深一腳淺一腳走著,原本走在最前面的月霜卻漸漸落到後面。她咬緊牙關,一手按住小腹,臉色越來越蒼白。   該死。已經數月沒有發作的寒毒竟在這時發作了。月霜勉強挪動腳步,體內寒意不住湧來,血液彷彿一點一點凝結,體力迅速消失,步伐越來越吃力。   忽然峽谷中傳來一聲大叫:「停下!」   接著一個渾身是血的漢子從岩石上躍下來,背後的鐵弓磕在岩石上,發出一聲鈍響。   泉玉姬姣好背影在眼前飛馳,她的捕快服比平常束得略高,那張被白色紗褲包裹的圓臀一扭一扭,曲線畢露。兩團豐挺乳房在衣內高高聳翹,上下跳動,發出細碎銀鈴聲,讓程宗揚想起她捕快服裡除了白滑肉體,只有一條什麼都遮不住的丁字褲。   程宗揚心裡一動,一直守在竅陰穴的真氣游絲般探過去,在魂影兩腿間極輕地一撥。   泉玉姬沒有察覺真氣的動作,那張圓臀卻相應地微微一顫。   有點意思啊。程宗揚不斷送出真氣,在魂影股間來回撩撥。女捕快圓潤屁股像被一隻無形大手挑弄,不停顫動,步伐漸漸慢了下來。接著一點濕濕的水痕浸透紗褲,從股間開始不斷擴大。白色長褲被水痕浸濕,黑色內褲在褲間若隱若現。   泉玉姬在谷口停下,俯身察看敖潤留下的腳印,抬起頭:「老爺,血跡還是熱的,從濺射的角度判斷,他剛剛往這邊去了。」   「很好。」   程宗揚指向另一個方向,「追吧。」   他指的完全是一條岔路,但泉玉姬什麼都沒說,按著程宗揚指的方向追過去。   天色暗了下來,沿著彎彎曲曲的峽谷走出百餘步,眼前便出現一道筆直的山崖,兩旁都是兩人高的巨石,已經沒有去路。   程宗揚輕鬆地說道:「看來人好像追丟了。」   泉玉姬忽然解下長劍,連鞘扔到一邊,跪下來,臉色雪白地說道:「求老爺饒命!」   程宗揚收起偽裝,冷笑道:「你怎麼知道我要殺你?」   泉玉姬面紗抖動,曾有的冷靜和鎮定早已蕩然無存,牙關微微作響,眼中充滿恐懼,「奴婢的魂丹已經獻給老爺,無論老爺做什麼,奴婢都不能反抗。只求……只求老爺饒奴婢性命……」   「猜猜,我為什麼要殺你?」   「……因為奴婢做錯了事,引得老爺生氣……」   程宗揚笑瞇瞇道:「猜錯了!不過你那麼聰明肯定猜到了,說出來吧。」   泉玉姬臉色愈發蒼白,「老爺不是飛鳥上忍……」   「賓果!」   程宗揚笑道:「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上當了呢?」   「姓敖的解開穴道的時候。」   泉玉姬低聲道:「他的穴道我察看過,要十二個時辰才能解開。他的修為不足以衝開穴道,只可能是有人幫他解穴。他在廟外,周圍並沒有同黨出現。唯一出去過的只有老爺。而且……他的性命也是老爺救下的。」   程宗揚鼓掌道:「不愧是六扇門出來的,邏輯能力很強大啊!那你再猜猜,我為什麼要冒充飛鳥上忍呢?」   泉玉姬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老爺要瞞過仙姬……」   「如果我不是黑魔海的呢?」   泉玉姬怔了一下,「不會的!老爺身上的太一經冒充不來!」   程宗揚咬牙一笑。   泉玉姬揚起臉急切地道:「不管老爺是誰,奴婢獻出魂丹就和老爺連為一體。無論老爺要做什麼,奴婢都聽老爺的。老爺要殺奴婢比踩死一隻螞蟻還容易,奴婢不會也絕不可能背叛!」   「是嗎?」   泉玉姬拚命點頭:「奴婢的性命已經交給老爺,老爺只要一動念,隨時都可以把奴婢殺死。若是老爺死了,奴婢寄托的魂魄消失,也活不了。」   程宗揚一把扯下她的面紗,露出姣好面孔。她鼻上還戴著銀環,那條細細的銀鏈一端掛鼻側的環,另一端掛在耳下,在光潔玉頰上微微搖晃,在暮色中平添幾分異樣妖艷。   「泉捕頭,想不想死?」   「啊泥哦!」   泉玉姬急切地說:「新羅的女捕快為了保命,什麼都肯做!」   「背叛黑魔海的事,你也做嗎?」   泉玉姬身子顫了一下,毫不猶豫地說道:「是的!」   回答這麼快不會有詐吧?程宗揚冷哼一聲,把那股真氣朝她魂影的腿間重重擊了過去;泉玉姬玉容失色,兩手掩住下體,身體觸電般戰慄著,白著臉道:「古嗎樸思密達!謝謝老爺!」   程宗揚收回真氣好奇地問:「什麼感覺?」   泉玉姬顫聲道:「奴婢下面像被雷電擊中一樣,整個下身都酥麻了……」   程宗揚勾了勾手指,「過來,臭捕快!」   泉玉姬雙膝並在一起,扶著旁邊的岩石吃力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解開。」   「湊啊喲!」   泉玉姬答應著,連忙拉開腰帶。   程宗揚不等她脫掉長褲,一手伸到她褲內,貼著她光滑小腹插到她內褲裡面,張開手抓住女捕快腿間那團美肉。   女捕快腿間淌滿汁液,又濕又滑。柔軟的恥毛濕淋淋貼在陰阜和陰唇兩側。兩片肥厚軟肉向外鼓起,中間滑膩肉縫張開一條手指寬的縫隙,裡面早汪洋一片,不斷滲出蜜汁。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把手伸進她密處,在那團柔軟美肉間撥動。女捕快一點也不敢反抗,兩手提著褲子張開雙腿,帶著討好笑容竭力挺起下體,任他的手掌在自己密處肆意玩弄。   敖老大這會兒應該已經與月霜等人會合,說明真相,然後帶著大夥兒逃命。譚英、馬雄都死了,剩下一個游嬋,對他們的威脅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最棘手的泉玉姬,誤打誤撞之下把魂丹交給自己,徹底失去反抗能力。黑魔海強大的控制秘術卻便宜自己。托了黑魔海的福,讓自己白撿一個女奴。   「哦泥……」   泉玉姬忽然並緊雙腿夾住程宗揚的手掌,帶著一絲痛楚道:「緬喬勒姆……老爺,痛……」   想起這賤人還是處女,程宗揚不禁慾火大動。   敖潤要在峽谷裡找人還要花點時間,自己動作快點,完全可以先採了這賤人的鮮花,再到谷口等敖潤。反正今天吸收那麼多死氣,正需要發洩一番。   「全脫光!」   「湊啊喲。」   泉玉姬脫掉內褲,裸露白生生的胴體赤條條站在程宗揚面前,她雙手握在身前,並著雙腿,像光著身子的司儀躬腰施了一禮。   「他森,塊向阿達!尊敬的老爺,奴婢已經脫光了,請老爺觀賞。」   泉玉姬皮膚白淨,暮色下仍看得清清楚楚。她脫掉鞋子的身高在一米六四左右,身材前凸後翹,雪乳圓聳,被細針刺穿的乳頭高高翹起,懸著兩隻精巧銀鈴。   她腰肢很細,小腹平坦,臀部有著完美曲線,像匹漂亮的小母馬一樣向後突起,又圓又翹。白美大腿渾圓而結實,恥毛像修剪過一樣整齊,雪白腿間濕淋淋都是淫水。   程宗揚挑了挑她乳頭銀鈴,銀鈴搖晃著發出清脆響聲,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玉頰,「這麼標緻,不會整過容吧?」   泉玉姬茫然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是說,你有沒有用什麼方法改變身體,讓自己看起來更漂亮一點?」   「內也!內也!」   泉玉姬連連點頭,「是的!奴婢每天都有修飾身體,保養身材……隨時可以給老爺最好的服侍!」   程宗揚牢牢鎖定竅陰穴中的魂影,一邊拉開褲子,挺起火熱的陽具:「泉捕頭,躺下吧。」   「湊啊喲!」   泉玉姬答應著躺在一塊半人高的圓石上,白美雙腿張開,拉成一個大張的一字。她下體的秘境敞露出來,肥嫩陰唇朝兩邊翻開,錠露出裡面紅須的蜜肉。由於雙腿大張,陰唇張成圓形,裡面充溢清亮的淫水,隨著蜜肉的螺動一漾一漾,兩片嬌嫩小陰唇完全被淫水浸沒,像花瓣一樣柔膩。   「尼博……老爺的身體好結實……」   泉玉姬嬌聲道:「請老爺來採花……」   粗硬龜頭頂住穴口,泉玉姬雙手按住濕淋淋的陰唇,淫水橫溢出來在股間四處亂流。那張柔嫩的穴口被擠得凹陷進去,在龜頭下一縮一縮地抽動,充滿誘人彈性。   泉玉姬昂起頭,秀美鼻尖挺起,銀環上那條細細的銀鏈在頰側晃動,連聲叫道:「啊雜!啊雜!啊雜!請老爺用力!」   看著眼前等自己開苞的美人兒剝開妙處,咬著舌頭叫自己用力,程宗揚只覺自己勃起如鐵,硬得連酒瓶都能敲碎,要干穿她的小嫩屄還不輕而易舉。   龜頭在濕滑的穴口一頂,擠進狹窄蜜穴,頂住那層韌韌的嫩膜。泉玉姬吃痛地繃緊身體,唇瓣一瞬間變得蒼白。   陽具穿透未經人事的朝膜,重重搗入蜜穴。對這個心地毒辣的新羅女人,程宗揚沒有半點憐香惜玉,陽具一挺,直接盡根而入。處女嫩穴被肉棒猛地干穿,陰道壁上柔嫩蜜肉被徹底拉平;泉玉姬發出一聲尖叫,充滿彈性的小穴被撐得幾乎裂開,緊緊箍著肉棒。   難得這個女捕快這麼多水,雖是處女,穴裡卻沒有半點乾澀感,程宗揚挺腰,陽具插在裡面,享受她處子的鮮嫩和緊窄。   泉玉姬痛叫道:「恭喜老爺,新羅女捕快的處女花被老爺採了……哦泥!處女膜被搞碎了……」   「泉捕頭,你的小嫩穴太緊了,放鬆一點。」   「湊啊喲!老爺的肉棒好大……」   泉玉姬竭力放鬆下體,被他挺著陽具越插越深,片刻後忍不住道:「奴婢的陰道太小了,裝不下老爺的大肉棒……」   她皺眉痛聲叫道:「小穴要裂開了……」   「閉嘴!再挺來一些!」   「湊啊喲!老爺請用力!哦媽泥……」   泉玉姬用新羅語痛叫,直到蜜穴被肉棒完全塞滿,再沒有絲毫縫隙。處子的元紅從濕淋淋的蜜穴中溢出淌在石頭上,鮮艷奪目。   「啊雜!啊雜!」   女捕快臉側細鏈來回搖晃,一邊連聲叫著,一邊兩手扳開大腿,下體嬌嫩的蜜穴像鮮花一樣敞露綻開,被主人的大肉棒插在裡面來回搗弄。   程宗揚用力挺動陽具,龜頭在她元紅新破的嫩穴裡摩擦,將她處女的標誌攪得粉碎。肉棒進出間,從她柔嫩美穴中帶出絲絲縷縷殷紅的血跡。   隱藏在六扇門的黑魔海御姬奴赤條條躺在石頭上,美穴大張,隨著陽具的起落,白嫩屁股被壓得一扁一扁,兩團雪乳隨著下體衝撞,像白光光的雪團般在胸前前後拋動,乳頭的銀鈴來回甩動,發出「叮叮鈴鈴」的悅耳響聲。   程宗揚動作越來越快,原本柔嫩緊密的穴口被肉棒撐開,陰唇旁纖軟恥毛被淫水打濕,整齊地貼在兩邊,露出恥毛根部白淨的細肉。每次陽具拔出都將她穴口紅嫩的蜜肉帶得翻出,淫水夾著落紅在股間丹紅流溢。   在建康第一次見到這個六扇門的女捕頭時,自己沒想到世事會有這種變化,竟然讓自己採了她的處女花。真應該和張少煌、桓歆他們打個賭,讓他們把褲子都輸得乾乾淨淨,還要挑起大拇指讚聲程哥好手段!   說起來,謝無奕那兩顆牙齒真夠冤的……   緊湊的嫩穴在陽具搗弄下充滿彈性地伸縮著,滑膩蜜腔佈滿淫汁,帶來誘人觸感。泉玉姬是第一次交合,沒有什麼技巧可言,但處女特有的狹窄已經帶來足夠刺激。   「泉捕頭,第一次被人干,是不是很開心?」   「內也!湊撕麼呢達!老爺的大肉棒好硬!」   女捕快處女的殷紅在石上綻放,程宗揚毫不憐惜地挺動陽具,幹著她柔嫩小穴。伴隨著女捕快新羅語的叫聲,程宗揚一口氣幹完,在她處女嫩穴裡放肆地噴射起來。   「古嗎樸思密達!」   泉玉姬咬著舌尖道:「謝謝主人!」   程宗揚陽具留在她穴內,享受著射精後的慵懶感覺。泉玉姬道:「老爺,對奴婢的身體滿意嗎?」   那賤人當捕頭時氣質凜然,讓人不敢冒犯,捕快服一脫就成了下賤婊子。看她的模樣,與其說她是賣力地刻意討好自己,還不如說是在外面裝捕快裝得太辛苦,在主人面前才脫下偽裝,露出她黑魔海御姬奴的本性。   程宗揚一邊摸弄她乳頭銀鈴,一邊道:「天天裝捕快,一副正經模樣,我還以為你性冷淡呢,沒想到幹起來倒挺騷。」   「因為奴婢那時在六扇門總擔心露出破綻。其實奴婢在聖教學的都是怎麼服侍主人,今天終於被老爺開了苞,好幸福……」   程宗揚笑道:「黑魔海挺會挑的,新羅女人幹起來很過癮啊。」   「內也!」   泉玉姬用蜜穴磨弄他的陽具,慇勤地說:「奴婢就知道老爺不會殺我。」   「為什麼?」   「因為我們新羅女人是最好的!」   泉玉姬充滿自信地說:「我們新羅女人既漂亮又討人喜歡,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媽的,這自信滿滿的誇耀口氣聽起來真耳熟。程宗揚沒好氣地說:「又漂亮又聽話——你說的不是女人,那叫婊子!」   泉玉姬辯解道:「但也是最好的。」   程宗揚給氣笑了,最好的婊子很光彩嗎?   「還有,我們對主人忠誠而且順從,也是最好的。」   程宗揚揶揄道:「是對每個主人吧。每換一個新主人,你們都是又忠誠又順從。」   泉玉姬連忙道:「奴婢只有一個主人!」   真夠賤的。如果不是還有事,老爺我非再干你一次!程宗揚拔出被處子鮮血染紅的陽具,「過來,讓我看看你有多乖。」   「湊啊喲!」   泉玉姬跪下來張開小嘴,慇勤地舔舐起來。   「假的?」   敖潤大叫道:「我身上的傷是假的?這些血是假的?」   「你肯定是上當了!」   月霜面孔雪白,咬牙道:「那個混蛋最卑鄙狡詐!沒有一句話可信!」   敖潤氣急敗壞。「我大半個身子都掉到鬼門關裡!要不是程兄弟,這會兒早喝了孟婆湯!」   月霜堅持道:「泉捕頭不是壞人!姓程的不是好人!」   周圍人看隊長和副隊長吵架都不敢做聲。敖潤叫道:「我眼睜睜看著鄭老爺子被姓泉的殺死,難道我瞎了?老敖那會兒是砧板上的肉!他想殺我早就殺了,還費力把我救出來幹嘛?我跟你說,姓泉的先殺了鄭老爺子,接著又一劍一個把六扇門的三個兄弟都殺了……」   說著敖潤打了個哆嗦,「媽的,我老敖從沒見過那麼狠的女人。殺人就殺人吧,她還……」   敖潤嚥了唾沫,「不瞞你們說,我老敖也算狠人,生吞炭團眉頭都不帶皺的,可當時我老敖心頭那個冰涼,差點兒尿褲子……」   眾人都沉默下來,過了半晌月霜道:「我不知道你見到是真是假。但他說的話,我一句也不會信!」   敖潤勉強打起精神,「不管怎麼說,咱們這個跟頭已經是栽了,這會兒趕緊走,接上山口的兄弟,咱們連夜離開廣陽!」   「我不走。」   月霜固執地說:「我要去見泉捕頭,把事情弄明白!」   敖潤又是著急又是上火,「別忘了咱們還帶著要緊東西!」   月霜眼睛一亮,「我知道了!那混蛋肯定是衝著我們的東西來的!」   「胡說!他怎麼會知道!」   馮源從懷裡掏出一張紙看了看:「不就是一張紙嗎?上面彎彎曲曲,鬼知道畫的什麼符……」   敖潤和月霜異口同聲喝道:「收起來!」   馮源連忙把紙揣回懷裡陪笑道:「我小心著呢!睡覺都睜著一隻眼!」   敖潤呼了口氣,對月霜道:「你走不走?」   「不走!」   「你不走我走!我是隊長!」   敖潤瞪眼道:「老張!馮大法!叫上兄弟,咱們立刻回廣陽!」月霜站在原地。敖潤帶人走出幾步又跑回來,低聲道:「你就在這兒待著,哪兒都別去!我把兄弟們送回廣陽就回來找你。姑奶奶,算我求你了,就是想找死也等我一會兒,哥哥陪你一起去死,行不行?」   月霜把臉扭到一邊不去睬他。等眾人走遠,她才耗盡力氣,虛弱地跌坐在地。   腳步聲漸漸遠去,峽谷中安靜下來。月霜竭力催動真氣,一邊抵抗寒毒的發作,一邊咬緊牙關。那個該死的混賬不知道用了什麼卑鄙手段欺騙敖潤——絕不能這樣放過他!   氣血運行速度越來越慢,從背部開始,血液慢慢凝結,久違的刺痛感沿著血脈擴散,每延伸一點,身體的溫度就下降一點。很快,一層寒霜在衣服表面凝結出來,連髮梢也凝出霜晶。   自從離開大草原,身上寒毒已有近半年時間沒有發作。月霜曾以為已經擺脫這糾纏自己多年的惡魔,誰知它還潛伏在自己體內。   從自己有記憶開始,體內寒毒就糾纏不去。師帥曾告訴自己,在她還是嬰兒時,有人在她背上拍了一掌,從此這種詭異寒毒就埋藏在血脈中,不時發作。以師帥之能也無法驅除,只能在寒毒發作時,輸入真氣幫她緩解。   十餘年來,月霜吃過不計其數的藥物,卻沒有解除寒毒的威脅。每當寒毒發作都伴隨著無法言喻的苦楚。鮮血在血脈中凝結,像無數冰針帶來深入骨髓的刺痛感。   小時候月霜以為自己再長大一點、體質再強一點,寒毒就會消失。隨著年齡的增長,寒毒發作卻越來越強烈。   終於有一天,師帥停止輸入真氣。   「這是在飲鴆止渴。」   師帥那天的神情月霜還記得,她沒有見過師帥那樣充滿挫敗感。   「為什麼?」   「我每次助你打通血脈,所耗的真氣都被寒毒吸走一部分,當下次寒毒發作時就更加強烈。」   師帥道:「如果一開始沒有人幫你打通血脈,寒毒發作你只會昏厥,雖然危險,但不會像現在一樣痛苦。」   「我會死嗎?」   王哲平凡面孔上露出笑容,「每個人都會死的,所以你不用害怕。」   「那我還能活多久?」   王哲沉默一會兒:「寒毒發作的時間是有規律的。從它發作時間推斷,大概會持續一百八十個月圓之夜。」   「那就是十五年,」   月霜算了一下,「當我十七歲的時候,是不是寒毒就會消失?」   「不。」   王哲道:「它最後一次發作會強烈無比,足以令你身體的全部水分都凝結為冰,再也不會融化。」   「像冰雕一樣嗎?」   月霜打個寒噤,「那個人為什麼要打傷我?」   王哲揉了揉她的頭髮:「我只知道他是你父親的仇人,但不知道誰才有這樣歹毒的手段。」   「是他殺死我娘嗎?」   「是的。我來晚一步,只救出你一個。」   師帥慈愛地說道:「我傳你的內功,不要再練了。」   「為什麼?」   月霜轉念一想,「它也會讓寒毒發作越來越強烈嗎?」   王哲點了點頭。   「不!我要練。」   月霜握住拳頭,「我才不要變成冰雕!我要在十七歲之前找到那個兇手,殺掉他!」   糾纏在血脈中的寒毒讓月霜倍受苦楚,為了修煉內功,她要比正常人多付出一倍的努力,才能得到別人一半收穫。所以得到王哲親傳,自幼修習的月霜直到離開大草原時,也只有區區三級的修為。   沒有人知道月霜因為寒毒到底吃了多少苦。只要能治癒寒毒、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可是那個混賬,自己只想從他心頭采一點血,卻被他……   我要殺死他!   月霜在劇烈痛楚中咬緊嘴唇。   喝光他所有的血!   這是月霜失去意識前,腦海中唯一的念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寒毒漸漸退去,手腳開始恢復知覺。月霜手指動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衣服表面結了厚厚一層寒霜,髮際的冷汗凝成冰晶,握在手中卻暖暖的,似乎體表溫度比冰還要低。看來有一天自己可能真會整個人化成一座冰雕。   一個細微鈴聲忽然響起,像跳躍一樣,瞬間移近丈許,在遠處岩石後停下。月霜握住長劍,體內仍空蕩蕩的,真氣無法凝聚。   片刻後一個人影從岩石後冒出來,看到自己先是一愕,然後滿臉堆起笑容,搖手招呼道:「嗨!」   竟然是那個混賬!   程宗揚小心走近兩步,「怎麼就你自己?敖老大他們呢?」   月霜一言不發,握劍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她做夢都想追到這個混賬,把他碎屍萬段;這會兒他就在眼前,自己卻還要……擔心被他侵犯!   程宗揚見她不回答,只好給自己找台階下,「算了,只要你沒事就好。喂,敖老大都跟你說了吧?你說這事……」   程宗揚搖頭歎氣,「誰能想到六扇門裡會有黑魔海的奸細呢?」   月霜說話了,只有一個字:「滾!」   「喂!月丫頭,我救了你一命,你還這麼凶?好吧好吧,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但也不能完全怪我吧?誰讓你給我服用那麼霸道的春藥呢?」   月霜咬牙道:「那不是春藥!」   「你有沒有一點人體知識啊?」   程宗揚理直氣壯地說道:「擴張血管,加快血液流動,造成人體某一部分充血——就算它本來是治心臟病的,照樣能當春藥賣!」   月霜氣恨地抬起手弩,程宗揚連忙去躲,卻發現她用了幾次力,甚至連弦都掛不上。   程宗揚心裡一軟。再怎麼說這丫頭是在這個世界第一個和自己有關係的,和初戀差不多。草原的星空、帳篷、青草的氣息,還有她身上處女的香氣……自己想忘也忘不了。   這會兒小美人兒靠著一塊大石頭坐在地上,帶著雪隼標記的黑色傭兵服扯開一處,隱約露出裡面的皮衣,雖然沒有皮甲堅硬厚實,但更輕便靈活。只不過她精神看起來不大好,臉色像是大病一場、蒼白如紙,一縷髮絲從臉側垂下,半掩著長長眉梢,上面結著細細白霜。   程宗揚恍然大悟。「你寒毒又發作了?」   月霜放棄拉弦,撿起一塊石頭朝他擲來。程宗揚伸手接住,果然石頭上一點力道都沒有。   「喂,我跟你說個事!」   程宗揚連忙道:「我遇到一個姑娘,身體症狀跟你很像,好像比你還重。我發現有辦法治療,真的!」   月霜停下來,手指微微發抖。   「你別誤會啊,當然不是從心頭刺血那麼暴力,不過我給她治了一下,她感覺好多了,說身體裡面暖融融的,從來沒有那麼舒服過。」   月霜沉默片刻,「怎麼治的?」   程宗揚表情變得古怪,「我發誓,我說的沒有一句假話!但你聽了別生氣啊。」   程宗揚咳了兩聲,「其實,我就是和她睡了一覺……」   一塊拳頭大的石頭迎面飛來。   「混賬!滿口謊話的卑鄙小人!我要殺了你,為……為鄭捕頭報仇!」   「喂!鄭捕頭是被姓泉的害死的!」   「我才不信!泉姐是六扇門的捕頭,怎麼會害死同僚!肯定是你這該死的無恥小人!」   程宗揚被石頭打得東躲西藏,忍不住大叫一聲,「新羅婊子!滾出來!」   一具苗條的白美肉體從岩石後出來。她長髮挽起,腰肢間束著一條鮮紅衣帶,腰帶左側掛著一柄長劍,右側懸著一面六扇門銅牌,但她身上只有一條衣帶,除此之外就是光溜溜的玉體。   她鼻間戴著銀環,臉側掛著細鏈,兩團高聳雪乳沉甸甸地晃動,乳頭銀鈴一墜一墜,雪白大腿間隱約能看到鮮血的痕跡。   月霜臉頓時脹得通紅,朝程宗揚瞪眼道:「卑鄙!」   程宗揚兩眼冒火,大叫道:「我干!你怎麼光著出來了!快把衣物披上!」   「湊啊喲!」   那女子清脆地答應一聲,打開手中提的衣衫披在赤裸胴體上,卻是一件紅色滾邊的捕快服。   那件捕快服比一般上衣略長,寬鬆下擺正好遮住圓翹雪臀。剪裁合體的黑衣貼在她凸凹玲瓏的玉體上,雖然掩住赤裸肌膚,卻將身體優美的曲線展現得淋漓盡致。   泉玉姬一直戴著面紗。月霜怔了一會兒才認出這張略顯陌生的面孔,失聲道:「泉姐!」   程宗揚道:「看不出來吧?其實她是壞人!你不相信我,讓她自己說!」   「湊啊喲!」   泉玉姬毫不遲疑地說道:「奴婢是黑魔海的御姬奴,十年前加入六扇門。因為屢破大案,積累功勞升至捕頭。這次奉命將六扇門在廣陽的人手一網打盡,殺死鄭九鷹等人。本來還要全殲雪隼傭兵團的人,但被英明神武的老爺識破,沒有得逞。」   說著泉玉姬屈膝跪下,歎聲道:「奴婢見過老爺!」   她朝著程宗揚伏下身子,蔽體的捕快服向上滑去,渾圓雪臀正對月霜裸露出來,白生生的臀肉並在一起,能看到臀肉間殷紅的血跡。   月霜怔怔道:「你……受傷了?」   泉玉姬道:「奴婢剛被老爺採了花。就在前面的石頭上,老爺用大肉棒給奴婢開了苞。老爺的大肉棒好厲害,奴婢流了好多血,連石頭都染紅了……」   程宗揚尷尬地嚷道:「你有病啊!連這都說!」   「被老爺採花是奴婢的榮耀……」   「閉嘴!」   泉玉姬乖乖閉嘴。程宗揚訕訕道:「她是新羅人,跟咱們不一樣,被人騎了還覺得主人很強,然後想那麼強的主人來騎自己,就覺得自己挺光榮。」   泉玉姬莫名其妙地說:「難道不可以嗎?」   程宗揚無奈地說:「看到了吧?月丫頭,要不是我,你和敖老大早就被她給騙了。」   月霜咬緊牙關,然後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這你都不信?」   程宗揚叫道:「我信用有那麼差嗎?」   「她跟你是一夥的,當然會向著你這個卑鄙小人!」   「我不跟你廢話了!看你身上的霜,不怕凍死啊!」   程宗揚說著走過去。   「別過來!」   月霜一把拔出長劍。   「哈!」   程宗揚叉腰叫道:「告訴你,我早就神功大成,無敵天下了!你以為你能打得過我嗎?」   月霜長劍一橫勒在自己頸中,咬牙道:「你不滾,我就死給你看!」   小美人兒雖然連握劍都吃力,目光卻無比堅毅;劍鋒貼著雪白玉頸,讓人無法懷疑她的堅決。   程宗揚往後退了一步,愣了一會兒指著她叫道:「要不是我答應師帥要照顧你,我才不管你死活呢!算你狠!凍死活該!」   程宗揚轉身就走,一邊放出真氣在竅陰穴的魂影狠幹一記,氣道:「賤貨!還不快滾!」   「湊啊嗽!」   泉玉姬搖晃著屁股爬起來,掠過岩石。   程宗揚停下腳步,回頭道:「喂,你小心點,黑魔海的人已經盯上你。師帥不在了,你去江州找星月湖的人吧。他們是你父親的舊部,師帥遇難之後就一直在找你。」   月霜咬牙道:「你還有什麼奸計,儘管施出來!」   「操!去死吧!」 第六章 火焚廣陽   程宗揚憋了一肚子氣,邁開大步在峽谷中狂奔。   下午調息之後,被蘇妖婦還陽訣擊傷的經脈已經完全恢復,又吸收六扇幾名門高手的死氣,丹田真陽充溢,渾身彷彿有用不完的精力。一開始程宗揚還小心看著亂石,步子不敢邁得太大。隨著真氣在經脈中運轉,情不自禁地越奔越快,足尖在石上一點,身體就平空拔起,在空中劃出一道長長弧線,每一步都輕鬆躍出丈許距離。   身體倒沒有輕盈如燕的感覺,更接近於一頭精力十足的豹子,強猛有力。四肢充滿力量,無論肌肉力量還是身體的反應速度都臻至巔峰,完全是一種超越人體極限的速度。   程宗揚張開雙臂,夜風在腋下呼嘯而過,宛如飄飛的雙翼。體內真氣運轉自如,似乎只要自己願意就能隨心所欲地一直狂奔下去,沒有任何山峰能阻礙自己的腳步。   真氣從小溪變成大河,在經絡中奔流。一股氣息湧上喉頭,程宗揚禁不住放開喉嚨大吼一聲。   吼聲從丹田直衝而出,與經絡中真氣運轉相互應合,氣息雄強渾厚,猶如一條怒龍昂首咆哮。   山頂的游嬋聞聲臉色大變,握著尖刀的手掌不住發抖。   雪隼傭兵團眾人已經趕至山口。聽到谷中吼聲,馮源打個哆嗦,敖潤沾血的衣物扒到腰間,渾身糾結的肌肉鼓脹著,叫道:「硬手來了!你們快走!」   說著自己返身朝谷中奔去。   老張叫道:「敖隊長!你去哪兒!」   「我去瞧瞧月霜!」   敖潤罵罵咧咧道:「媽的!那個倔丫頭!」   月霜靠在石上,驚雷般的吼聲滾滾而過,令人心神俱震?她手指顫抖,幾乎連長劍也無法握緊。   泉玉姬驚訪地張大眼睛。她與程宗揚對過一掌,從他顯露的水準判斷修為至少比自己低了一級,但他真氣卻出乎意料充沛。這聲大吼聲震四野,在山谷中久久不絕,彷彿擁有無窮精力。   無論他言語中怎樣流露出對黑魔海的敵意,身上的太一經卻貨真價實,因此泉玉姬雖然知道自己受騙,仍把他當成教中大有來頭的人物,只是因為某種自己不知道的緣故才與劍玉姬為敵。   難道仙姬控制所有外圍教眾,權勢太大,教主親自派出這個詭秘男子來分仙姬的權嗎?   吼聲止歇,回聲仍在谷中迴盪不絕。程宗揚只覺渾身氣息順暢無比,神采飛揚地叫道:「新羅賤人!怎麼那麼慢!快點!」   「湊啊喲!」   泉玉姬加快腳步。她只穿了一件捕快上衣,跑動時下擺飛起,露出白生生的腰腹和雙腿。   「把衣服解開!給老爺裸奔!」   「湊撕麼呢達!」   泉玉姬解開衣衫,赤裸著雪白肉體,只剩下腰間一條鮮紅衣帶,在谷中亂石間奔走跳躍。她緊緊跟在程宗揚身邊,兩團白光光的雪乳像肉彈一樣跳動,銀鈴在乳尖拋動,纖腰一扭一扭;圓翹的大白屁股隨著兩腿開合,一上一下地抖顫著,妙態橫生。   程宗揚索性放出真氣,將截陰穴中的魂影雙腿扯開,用一縷細絲般的真氣在魂影腿間像釣魚一樣扯動。女捕快雪臀抖動得愈發劇烈,剛開過哲的艷穴在股間不斷開合,灑下星星點點的淫水。   程宗揚抓住她白嫩臀肉,不客氣地揉捏著:「這叫怎麼?」   「歐都依盼!新羅女人的屁股!」   「很嫩嘛。」   程宗揚道:「泉婊子,剛開苞還能跑這麼快?」   「內也!老爺剛采過奴婢的鮮花,在奴婢的鮮花裡射過,奴婢已經不覺得疼了。」   這麼騷!程宗揚從後面摸住她肥嫩雪臀,在她密處捏了一把。   「哦泥……」   泉玉姬浪叫起來,腳步踉蹌著,屁股不住抖動,噴出一股汁液。她魂影被主人搞了那麼久,終於忍不住洩起身來。   程宗揚帶著赤裸的艷奴越過瓠山,折而向南在曠野中長驅數十餘里,一口氣奔到那條通向大江的支流旁才停下腳步。   月過中天,岸旁傭兵團紮營的痕跡還在,河水載著月光銀波滔滔向南。程宗揚長呼一口氣,這趟狂奔下來只覺渾身舒暢,沒有半點疲倦。他目光在河灘上掃過,忽然張大嘴巴。   那兩個纖美字跡被人抹掉,還洩憤似的踩了一個腳印。腳印小巧玲瓏,除了小紫還能是誰?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哀叫一聲,「我干!」   小紫讓自己在河邊等她,自己卻溜了一大圈。可以想像小紫從水裡出來沒找到自己會有多生氣。那死丫頭高興時總給自己找事,如果她不高興……   程宗揚抱住頭,她不會氣得不理自己,一個人走掉吧?   「賤人!給我過來!」   「湊啊喲!」   泉玉姬赤條條掠來。   「你不是會追蹤嗎?看看這個腳印!」   泉玉姬彎腰仔細看了片刻。「這是個十五歲左右的女孩留下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時辰。」   她左右看了一會兒,有些訝異地說:「除了這個腳印,她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奴婢看不出來她往哪邊走了。也許……」   泉玉姬抬頭看著眼前河流,有些遲疑地說道:「她可能到了河裡。腳印一旦入水,痕跡和氣味都會被水沖走,沒有辦法再追蹤了。」   程宗揚沉臉道:「不用找了!我知道她去哪兒了。」   望著遠處地平線上升起的火光,程宗揚喃喃道:「死丫頭,你真狠啊……」   鎮,狹小的廣陽城擠滿各地商人和他們僱傭的傭兵。驚慌的人群紛紛出門,有些押運貨物趕緊離開,有些趕去救火,當然還少不了趁火打劫的蟊賊。   城中人聲鼎沸,敖潤扶著月霜擠在人流中離開廣陽城東門。一群傭兵漢子推擠著,邊跑邊道:「真出鬼了!草料場好端端地會燒起來!」   「草料場的馬老闆這次要破財了!」   「指不定是得罪誰了吧?」   「這事兒邪門呢。」   有人道:「隔壁雙虎傭兵團有幾個趕去救火,結果剛進去就被鼻青臉腫地丟出來——聽說裡面有妖精出沒。」   「胡說!磐山傭兵團也有人去了,他們見著的是個仙女,長得跟觀音菩薩身邊的玉女似的,手一指,天下就掉下一團火來。我看馬老闆八成是缺了大德,遭天譴了。」   「什麼妖精、仙女的,我看還是江湖人幹的。嘿嘿!紅狼傭兵團這回可沒少撈,大包小包弄了不少。」   程宗揚也擠在人群中著急地四處張望。大火既然是從草料場燃起來的,火勢最大的應該就是草料場,但這時城中各處都冒出火頭,半個廣陽城被映得通紅,人叫馬嘶響成一片,盈沸翻天。天知道死丫頭這會兒在什麼地方。   不過程宗揚有種預感,無論自己朝哪個方向走,死丫頭肯定都會在前方等著自己。換句話說,只要她願意,自己想逃都逃不掉。   程宗揚腳步越來越快,忽然他停下來抬頭看著城樓上俏影。   小紫坐在城門上方的城堞間,拿著一把葵花子一邊嗑著,一邊若無其事地看著滿城人流。眼睛一眨一眨,充滿天真神態。   望著她精緻如同寶石的面孔,程宗揚腳步像釘住一樣再也無法移動,身邊的人流彷彿遠去,天地間只剩她寒星一樣的明眸。   雖然知道死丫頭沒那麼容易死,但看到她安然無恙地出現在眼前,程宗揚喉嚨幹得彷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裡卻酸酸的,很軟。   良久,程宗揚喉嚨動了一下。「死丫頭,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也不用把城給燒了吧?」   小紫吐出兩片瓜子皮,翻了翻眼睛,「要你管!」   終於聽到她的聲音,程宗揚整個人彷彿活了過來,飛身衝上城樓,挨著小紫坐下,涎著臉道:「給我一點。」   「不給!」   「真小氣!」   程宗揚悻悻道:「你身上一個銅子都沒有,從哪兒買的?」   「從她手裡搶的。」   程宗揚低頭一看,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正蹲在城門邊揉著眼睛嗚嗚哭泣。   「這麼小你都下得了手?太惡毒了吧?」   「大笨瓜!」   火光沖天而起,在半空飛舞搖曳,照得小紫白玉般的面孔時明時暗。明亮時,她精緻面孔宛如純潔的仙子;火光暗淡下來,她長長睫毛在眼上投下濃重陰影,彷彿一個艷麗無比的小惡魔。明暗交替間,小紫的形象也不停變化,但無論天使還是惡魔,都與自己近得無法分割。   程宗揚望著周圍火光道:「你真有本事,一個人點了這麼多火。」   「人家才沒有放火呢。」   「那火是怎麼燒起來的?」   小紫說:「人家衣服濕了,生了點火烤衣服。誰知道廣陽城壞人這麼多,趁機到處放火。」   「哇,你烤乾衣服不會是把整個草料場都燒了吧?」   「這樣才幹得快。」   一絲淡淡香氣飄來,讓自己想起那晚她唇舌香甜的氣息。小紫看起來好了很多,但臉色白淨得彷彿透明。想起她曾經失去大半鮮血,在自己懷中昏迷不醒仍努力吐來氣息,程宗揚心裡就隱隱作痛。   程宗揚拉住小紫的小手卻被她甩開。程宗揚再接再厲,被她甩開三次,終於小紫停下來不再甩開。   程宗揚得意地說:「你瞧,我臉皮是不是越來越厚了?」   小紫踢了他一腳。「你敢扔下我,自己跑掉!小心我今晚讓雪雪變身,鑽到你被子裡面!」   「小賤狗不是死了嗎?」   「哪兒有?我只是斬了它的魔身,拿它的血祭祀。它本體還在島上,恢復一段時間就好了。大笨瓜。」   程宗揚握著她柔若無骨的纖手,心跳漸漸加速,「喂,死丫頭,我們再親一個!」   「才不要!」   「就親一下……」   程宗揚一臉無賴地擠過去。   小紫推搡著,忽然停下手狐疑地抽抽鼻子。程宗揚暗叫不妙,來不及張口解釋,小紫一記粉拳就打了過來。   「好啊!我怕你等久了,不等傷好就游出來,你竟然在城裡找妓女!」   「誤會!絕對是誤會!」   「砰!」   程宗揚右眼結結實實挨了一拳,頓時眼冒金星。   小紫收回拳頭,氣鼓鼓道:「好吧,我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程宗揚捂著右眼,剛張開嘴,左眼又挨了一拳。「哎喲!死丫頭!你不是讓我解釋嗎?為什麼還打?」   小紫理直氣壯地說:「因為我很生氣!」   「好吧好吧,事情是這樣的……」   程宗揚把兩天來的經歷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小紫哼了一聲,「真的嗎?」   程宗揚舉起右手,「我如果騙你,往後天天跟雪雪一起睡!」   小紫指尖按住嘴唇,目光一閃一閃,「魂丹……好古怪的東西。」   「可不是嘛。那賤人修為很強,如果不是魂丹也制不住她。」   小紫美瞳微微一瞬,「她這會兒在哪?」   「她給六扇門的人報訊,現在大概在賭坊。」   小紫拋掉瓜子,拍了拍小手,輕盈地從城頭躍下。   程宗揚急忙跟上,「小心點!你身體還沒好!」   賭坊在城西,離廣陽東門隔著一整座城。這會兒城門被騾馬、人群擠得水洩不通,程宗揚指了指旁邊小巷說道:「來,我背你!」   「不要!」   「給點面子好不好?」   「呶!」   小紫俏生生遞出小手。   程宗揚連忙接住,「姑娘恩典,小的受寵若驚!」   說著誇張地一躬身,「這邊請!」   小紫嬌俏地皺了皺鼻子,「算你了。」   兩人手拉手走進小巷。帶著火星的氣流從身邊飛過,空氣中充滿火焰熾熱的氣息,人群驚懼的叫喊聲不住傳來,沒有片刻安寧。然而拉著小紫纖軟小手,程宗揚心頭一片寧靜。   飛騰的火焰在兩旁舞動著,房屋彷彿在火中扭曲變形。叫喊聲漸漸遠去,只剩下木材在火中畢畢剝剝的碎響。程宗揚握著小紫涼滑的手指,喃喃道:「真像做夢一樣……」   小紫扮了個鬼臉,「大笨瓜!」   「喂,你有沒有做過一種夢——自己突然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和自己經歷過的完全不一樣。」   程宗揚低聲道:「身邊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你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你想融入這個陌生的世界,又害怕被它吞沒,失掉自己的一切……你會怎麼做?」   小紫偏頭問:「夢裡有沒有我?」   程宗揚唇角慢慢露出一個笑容,大聲道:「有!」   小紫揚起下巴,「只要夢裡有我,我才不管你做什麼夢呢!」   「喂,我做的夢很好玩,你想不想聽?」   「往後慢慢給我講吧!」   小紫飛身朝小巷燃燒的深處掠去。   「小心!」   程宗揚追上去拉住小紫。再往前就是火場,自己沒有信心能踏火穿過去。他用呵哄的口氣道:「在這裡看就好了。」   小紫望著烈火道:「每朵火焰都不一樣,真好看……」   程宗揚手指張開與小紫十指相扣,低聲道:「死丫頭,我發現我變壞了。你瞧,你把整個城都燒了,這些房子、貨物,還有人,都被你害慘了……」   程宗揚聳了聳肩,「可我一點都不在乎。」   小紫笑盈盈道:「我不在乎。可你真不在乎嗎?」   程宗揚歎了口氣,「也許我永遠也不能變成那種心狠手辣的人。比如那個姓泉的,我要殺死她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但我就是狠不下這個心。不像你爹爹暈血,連殺雞都不敢看。我殺人一點感覺都沒有,第一次殺人時,什麼激動、興奮、愧疚、恐懼……一點古怪感覺都沒有。」   「真是奇怪……」   程宗揚道:「好像我殺過一輩子人,早就麻木了。但我真不想殺人。我覺得有什麼事,大家坐下來談判比打打殺殺強很多。」   「假聖人。」   小紫笑吟吟道:「好吧,只要我心狠手辣就夠了。」   「不行。」   程宗揚認真說:「我想過了,我要變得比你爹爹還要厲害,天下再沒有任何東西能讓我害怕!我得到的東西不用再擔心失去。」   程宗揚抱住小紫,在她耳邊發誓一樣說道:「我喜歡的人不會再受到傷害。你是我的人,誰敢欺負你,我要他後悔到下輩子!」   「大笨瓜……」   「真的!」   小紫揚起臉露出一個美麗絕倫的笑容,「你才不會變成那樣呢。」   「行不行,看行動!」   說著程宗揚抱住小紫,毫不客氣地一口吻了下去。   小紫沒有掙開自己,就像那晚在江中一樣,自己親吻著她柔嫩唇瓣,呼吸中充滿她香甜氣息。   少女香軟身子貼在懷中,感受著自己胸腔內強壯的心跳聲。   忽然小紫抬起頭,遠處一座三層木樓在烈火坍塌,折斷的樑柱濺在火中,無數火星飛騰而起。   小紫眼睛在火光中閃閃發亮,「好漂亮……」   飛舞的火星宛如漫天煙花,程宗揚望著升騰的火焰,心想:不知道宋國有沒有煙花作坊?如果有的話,自己要買一批上好煙花,在海邊放給小紫看。   火勢蔓延過來,小紫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只驚喜地望著四處升騰的大火;髮絲飛舞著,精緻面孔在火光下猶如潔白花瓣。   程宗揚擁著她柔軟身子,小聲道:「死丫頭,你又發育了。」   「討厭!」   小紫踩了他一腳,推開他朝火焰掠去,一面灑下銀鈴般的笑聲,「長熟了好給你吃啊。」   「哇!死丫頭,你說真的!」   「大笨瓜!」   街頭的人流越來越擁擠,所有人都爭相從城門逃離。飛騰烈焰中,兩個人影手拉手在小巷漫步,將身影留在這座大火肆虐的城市中。   游嬋的賭坊在城郊,沒有受到大火波及。見到程宗揚進門,游嬋鬆口氣,「上忍可回來了,」   程宗揚道:「姓泉的呢?」   「在後面,剛回來。」   她小聲笑道:「我瞧泉捕頭走路樣子有點怪怪的呢。」   程宗揚在她臉上摸了一把:「眼睛真尖。她在山裡剛被我開過苞,現在算是女人了。」   「恭喜大爺。」   游嬋拍了拍胸口,「奴家這回可放心了。」   程宗揚笑道:「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游嬋咬著他的耳朵道:「還不是那個泉捕頭……我從沒見過那麼殺人不眨眼的女人。六扇門的人被她殺了,譚二哥也被她殺了,我心裡一直懸著,不知道她是哪邊的,說不準她什麼時候一翻臉連我也殺了。現在她上床服侍過大爺,成了大爺的女人,我這心才放下來。」   說著她擁住程宗揚的手臂媚聲道:「大爺有了新人,別忘了我這舊人……」   「一個女奴,你若喜歡,留給你使喚好了。」   游嬋笑道:「奴婢可使喚不起。」   程宗揚道:「仙姬送我的禮物,我拿了也用了。現在廣陽燒成這樣,我就不待了。」   「天已經快亮了,上忍不如休息一日……」   游嬋用乳房摩擦他的手臂,媚聲道:「讓奴婢好生陪上忍睡一覺。」   程宗揚心知肚明,游嬋暗殺計好的事被自己撞到,落了件天大的把柄在自己手裡;慇勤陪自己上床一方面是感激自己替她遮掩,一方面也是想討好自己這位供奉,好多個靠山。這女人體態風騷,如果不是還有個死丫頭,跟她打一炮也很HAPPY,可惜這會兒只好割愛。   程宗揚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若跟你睡一覺,只怕明天我也不捨得走了。說不定我過些天又回建康,大家見面的機會更多呢。」   好不容易說服游嬋,程宗揚提聲道:「泉捕頭!」   戴著面紗的女捕快聞聲過來,道:「老爺!」   「事情都辦完了嗎?」   「已經處理完了。」   「那好。」   程宗揚透出一絲真氣,往竅陰穴的魂影腦後一擊。   泉玉姬身子一震,無力地跪坐下來,眼中失去光彩。   程宗揚鑽進車廂,小紫靠在軟墊上,正在解一隻銀製的九連環。他把昏迷的泉玉姬扔在車內,一邊道:「這車不錯啊。」   小紫頭也不抬地說:「撿的。」   「騙鬼啊。」   「我從別人手裡撿過來也有錯嗎?」   「那叫搶好不好!」   小紫把解開的九連環扔到一邊:「隨你怎麼說吧,我對這種文字遊戲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撩起泉玉姬的面紗,皺了皺鼻子說道:「便宜你了。」   程宗揚坐下來道:「你說我現在怎麼辦?東瀛忍者已經冒充不下去,又多了這個賤人。帶著她,什麼事都做不了,不帶她又怕她把我的底細都洩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這有什麼難的?你現在想做的不就是想救月霜嗎?現在那個仙姬以為你是真的,游嬋也以為你是真的。泉賤人知道你是假的,但她肯定不敢說出來。」   「為什麼?」   「大笨瓜。她魂丹已經交給你了,如果告訴黑魔海你是假的,黑魔海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殺你,而是先把她除掉。她又不傻,只要能混過去,肯定不會揭穿你去找死。」   程宗揚恍然道:「沒錯!」   「這樣就好辦了。」   小紫扳著手指道:「小太監已經死了,沒有人知道你的底細;殺小太監的又是游嬋,她被你抓到把柄,即使有點懷疑也不會亂說話。這樣你還是當你那個鳥上忍……」   「是飛鳥!」   「飛鳥也是鳥!」   程宗揚頹然道:「那就鳥吧。」   「你混到黑魔海裡救月霜還不容易嗎?」   程宗揚一臉懷疑地,說道:「看不出來你這麼姊妹情深啊,口口聲聲說要去救她……不會打什麼鬼主意吧?」   「人家從來沒有姐姐嘛。」   小紫笑吟吟道:「如果把她救出來,讓姓岳的女兒給我當奴隸,那多好玩。」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死丫頭,你這麼恨你親爹啊?」   小紫遺憾地說道:「可惜他死得太早了,不然我逮到他,然後當著他的面一個一個上他的女人,那才好玩呢。」   「打住吧!你這個變態的死丫頭!」   「你真無聊。」   小紫揮了揮手,「你去前面駕車,不許打攪我。」   「你不會要把她大卸八塊找魂丹的痕跡吧?」   小紫笑吟吟道:「擔心你自己吧。魂丹是被你吞下去的。」   程宗揚氣哼哼道:「別說我沒有告訴你,這裡離建康有三、四百里,要好幾天才能到。」   小紫訝異地問:「為什麼回建康?」   程宗揚叫道:「為什麼不回建康?」   小紫揚手指著東方大聲道:「我們的目的地——晴州!」   程宗揚張大嘴巴,過了會兒才叫道:「為什麼去晴州?」   「你不是要去東海嗎?跟我來吧!」   「等等,當初說好的是秦檜之,沒你什麼事啊!」   「放心吧。」   小紫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秦檜這會兒正在生病,不會來拖你後腿的。」   「那個死奸臣好端端的憑什麼會生病?」   小紫若無其事地說道:「當初定下的時間是九月十六,我怕他趕路太辛苦,就讓雁兒趕快把娃娃做出來。」   「你和他有仇啊!」   「誰讓他敢不叫我?這會兒……」   小紫歪頭想了想,「秦奸臣可能在肚子疼吧。」 第七章 再渡雲水   建康。玉雞巷。   吳三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叫道:「有消息嗎?」   「還沒有。」   祁遠道:「雲老爺子已經親自帶人去找。林法師這兩天用靈飛鏡把建康周圍百里全搜過了,都沒有線索。」   吳戰威在一旁咬緊牙關,腮幫肌肉鼓起,低頭磨刀,額頭青筋一跳一跳。   易彪道:「我是最後見著公子的。當時船上除了紫姑娘還有一個女人,濃妝艷抹的,像是個粉頭。」   「不是粉頭。」   秦檜臉色發青地從堂後出來,沉聲道:「是宅裡的女人。」   「我們怎麼沒見過?」   「不用問了。立刻去查太乙真宗!如果是他們襲擊公子,我拼上這條命也要焚了龍池!」   說著秦檜臉一變,轉身跌跌撞撞朝堂後奔去。   祁遠與眾人相顧訝然,「老秦這是怎麼了?」   吳三桂道:「鬼知道他怎麼突然跟茅廁較上勁了。」   易彪道:「會不會是中了毒?」   吳三桂搖了搖頭。「不像。他給自己抓了六、七副藥也沒治住,現在拉得走不成路。我瞧倒像有人不想讓他出門。」   眾人叫道:「誰這麼歹毒,連這種卑鄙手段都使出來了?」   祁遠齜牙吸口涼氣,「英雄好漢,也怕拉稀。老秦動不了,咱們幾個多跑跑吧。」   吳三桂背上長刀。「太乙真宗的事交給我!我倒要瞧瞧那些牛鼻子長了幾隻眼!」   廣陽位於大江與雲水之間,往西一馬平川,其餘三面則群山疊嶂,要走一百餘里山路才到雲水之濱。這裡也是晉國的東北邊陲,向北過了雲水便是漢境,往東沿雲水而下則是宋國的丹陽。王茂弘所說的廣陽渠便是從大江掘出一條河渠,穿過廣陽以東的群山,直抵雲水。這種浩大工程,難怪雲氏會心動。   一入丹陽地境就見到一群差役設了關卡,對過往商旅逐一檢查。人群怨聲載道,那些差役卻不為所動,只說新接到知府大人的行文,要對進出晉國的客商嚴加盤查。   泉玉姬過去遞上六扇門的腰牌,差役立刻露出敬畏神情,飛快地喚來一名官吏。那小吏驗過腰牌,態度也變得十分客氣,不但免去檢查,還親自送三人到碼頭。   數十艘客船泊在岸邊,都是十幾丈長、三層高的樓船,彷彿一座座浮動城堡,氣勢恢弘;然而比起它們後面浩瀚的大河,這些樓船都變得如同鴻毛,無足輕重。   「哇……」   望著眼前幾乎看不到邊際的河流,程宗揚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驚歎。大江給他的感覺已足夠震撼,眼前的雲水卻更寬闊,水流雖然沒有大江湍急,卻在平靜的表面下有種目空一切的汪洋恣肆。浩浩的河水渾然一片,讓人辨不出來哪裡才是邊際。   「客人是第一次見到雲水吧?」   那官吏帶著一絲自豪笑道:「這裡的水勢還不算大,若到了晴州,雲水在夜影關下匯成雲夢大澤,每次漲潮時分巨波吞吐山巒,水氣瀰漫日月,那才叫大水。」   程宗揚極目遠眺,遠方正有一支船隊逆流而上,巨大船體在視野中小得彷彿豆莢,禁不住道:「雲水有多長?」   官吏笑了起來,「這就沒人知道了。聽說雲水上游在塞外,那裡的牧民經常能看到河中飄下來的白雲。因此世人都說雲水是從天上一直流到晴州,世上的金銖也跟這河水一樣,從天下四處流到晴州。泉捕頭,請!」   那官吏對這位長安六扇門來的捕頭客氣萬分,顯然把另兩人當成她的隨從,邊走邊道:「我宋國主上聖明,大臣賢良。丹陽雖是小城,但士民殷富,治安一向良好,莫說盜賊,就是乞討的流民也早已絕跡……」   正說著,旁邊傳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老爺!太太!賞口飯吃吧……」   一個翻著白眼的瞎子趴在地上,破爛衣服早已辨不出顏色,懷裡抱著一根竹竿,一手拿著一隻破碗顫微微遞過來,裡面有幾枚髒兮兮的銅銖。   官吏剛說得嘴響就撞上這檔事,尷尬地喝斥道:「快走快走!不是有養濟院給你們錢米嘛!」   瞎子翻著白眼珠道:「吃不飽啊,老爺……」   官吏不想多事,從袖中摸出幾個銅銖丟到碗裡;那瞎子連聲道謝,接著哎喲一聲,卻是被小紫不小心踩了一腳。   「哎呀!」   小紫驚惶地說:「踩痛你了吧?真對不起啊。」   瞎子揉著腿,臉上堆起笑容。「沒事沒事!小姐心腸這麼好,將來一定嫁個好人家!」   小紫可愛地一笑,「謝謝你啊。」   說著把一枚金銖丟在瞎子碗裡。   一枚金銖相當於兩千銅銖,尋常人一個月也未必能賺到,她出手這麼闊綽,不但官吏張大嘴,連那瞎子的白眼也立刻翻過來,眼珠瞪得賊大。   周圍的人聚攏過來盯著碗的金銖,過了一會兒旁邊有人叫道:「這瞎子是假的!」   「好端端的裝瞎子,這廝不是好人!」   那官吏反應過來叫道:「來人!把這廝逮起來!」   瞎子被一群人團團圍住,逃都沒地方逃,連聲道:「老爺饒命啊!小的就是討點錢,沒幹什麼壞事啊!」   官吏一把搶過碗裡金銖,肅然道:「泉捕頭,這廝冒充瞎子欺詐客商,必是歹人!小的一定嚴加審訊!」   小紫小聲道:「好可憐,你們不要打他啊。」   官吏被她提醒,暗道這不長眼睛的東西敢當著六扇門的面削自己面子,非打斷他兩腿不可!嘴上卻笑道:「姑娘放心。這金銖還請姑娘收好。」   官吏一直將三人送上船、安置艙房,這才怒氣沖沖地去收拾那個死瞎子。   這條船是碼頭上最大的一艘,比平常樓船還高一層,甲板上足有四層,分為前艙和後艙。前艙算是頭等艙,艙內臥室、客廳一應俱全。後面以載貨為主,艙房都是十幾個人一處的大間。雖然材料都是木製,沒有鋼鐵痕跡,但巨大的規模讓程宗揚對這個世界的製造能力有了新的認識。   程宗揚等人被安排到正對船首的最高一層,打開窗戶就能看到雲水浩渺的江面。那官吏選了兩間相連的客房,原以為泉捕頭和她貼身丫鬟住一間,男丁單獨一間。程宗揚毫不客氣地佔了大間,把泉玉姬打發到隔壁。   「死丫頭,你故意的吧?」   小紫笑吟吟道:「裝神弄鬼什麼的,最討厭了。」   「那瞎子你認識?」   「他姓盧,在建康和孟非卿他們一起見過面。」   程宗揚恍然大悟,「星月湖八駿的老五,雲驂!」   小紫撇撇嘴,「什麼雲驂,一頭瞎眼的跛腳驢子。」   程宗揚沒理會她的諷刺,「他怎麼到這兒來了?」   「晚一點就知道了。」   盧景既然露了行藏,肯定會來找自己。程宗揚鬆了口氣:「太好了,我正想找人回去報個信呢。對了,你在車上和姓泉的聊那麼久,說什麼了?」   小紫眨了眨眼睛:「我問她多大了,許了人家沒有,家裡有幾畝地,整天跑來跑去辛不辛苦……」   「哼!哼哼!」   「還有件好玩的事,程頭兒想不想聽?」   「恐怕沒什麼好玩的吧?」   「猜對了!」   小紫拍手笑道:「雪隼傭兵團的人也在這條船上。」   「什麼!」   一聽到月霜也在船上,程宗揚立刻頭大起來。   「大笨瓜。」   小紫扮了個鬼臉,嬌聲道:「泉奴!」   與隔壁相連的小門打開,戴著面紗的泉玉姬進來躬身道:「老爺!主人!」   程宗揚板起臉,「叫老爺就行了,還叫什麼主人?」   「主人是叫我呢。」   小紫笑道:「你當她的老爺,我當她的女主人,有什麼不好的?走吧泉奴!」   「湊啊喲!」   程宗揚叫道:「你們去哪兒?」   「當然是踩點了。」   「說什麼黑話呢!」   小紫轉頭道:「我已經跟泉奴說好了,今晚聯手殺光傭兵團的人,扔到江裡毀屍滅跡。剩下月霜好送到黑魔海給主人邀功請賞。」   「我干!」   小紫格格一笑,帶著泉玉姬離開。   程宗揚無奈地坐下來,念頭卻轉到那個白眼瞎子身上。   能見到盧景是件好事。說起來星月湖也是自己人,見識過謝藝、蕭遙逸還有斯明信的手段,這個排行星月湖八駿第五的盧景也差不到哪兒去。   自己本來準備找家雲家的商號向建康報個平安信,這下倒省事了。不過程宗揚記得小狐狸說過,五哥盧景出身豪門,這個世家公子卻喜歡扮瞎眼乞丐,不知道是不是受過什麼刺激?   艙門忽然開了一道縫。程宗揚有些奇怪,樓船還沒有啟程,外面風也不大,怎麼門會吹開呢?他起身想去關門,一根髒兮兮的竹竿從門縫中伸進來,接著遞來一隻破碗,一個聲音道:「老爺,行行好,可憐可憐我這瞎子吧……」   程宗揚瞪著那只破碗,良久拉開門,「進來吧盧兄,客氣什麼呢!」   翻著白眼的瞎子蹲在椅上,摸索著從碟子裡撿顆蠶豆丟在嘴裡,嘎崩嘎崩地咬著,半晌也沒開口。   比起溫和從容的謝藝、風流倜儻的蕭遙逸、威猛沉穩的孟非卿、陰冷果決的斯明信,眼前的盧景看起來貌不驚人,怎麼也看不出他出身世家,身為星月湖八駿的老五,又是如今最好的殺手之一。   程宗揚忍不住道:「這船人來人往的,盧兄打扮成這樣滿船亂轉,也沒人攔你?」   盧景頭也不抬地說道:「你以為這船是誰的?」   程宗揚明白過來,「孟老大!」   孟非卿的鵬翼商社有船行和車馬行,看來自己是上了星月湖的船。程宗揚鬆了口氣,「盧兄,你來找我不是為了吃蠶豆吧?」   瞎子擤了把鼻涕順手抹在破衣上:「建康都快翻過來了,你倒躲在這兒開心。哼哼,紫姑娘還是未出閣的小姐,你孤男寡女地帶著她去晴州,打什麼鬼主意?」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是你們紫姑娘帶著我去晴州好不好?」   瞎子從衣服裡摸出一顆藥丸扔過來,「拿著。」   程宗揚接在手裡,「這是什麼東西?」   「給月霜姑娘的。王哲那傢伙這麼多年也沒把月姑娘的寒毒治好。這顆丹藥你拿給她吃了,看看效果怎麼樣。」   程宗揚明白過來:「你是跟著月霜才撞上我們的?」   盧景悻悻道:「岳帥兩個女兒先後失蹤,孟老大差點把我跟四哥的狗頭敲碎。還是老盧運氣夠好,一次找到兩個。」   「我還以為盧兄是特意找我呢,原來是為了兩位姑娘。」   「找你當然有事。」   盧景翻白眼道:「傳聞你跟太乙真宗結了樑子,到底怎麼回事?」   程宗揚心虛地說道:「沒有吧?」   「你手下的人已經放出話,說太乙真宗綁架盤江程氏的少主,讓他們立刻交人,不然就打上龍池。」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誰這麼無能啊?」   盧景嚼著蠶豆道:「別說我沒警告你。你手下那兩個要被人瞧出是殤侯的底子,麻煩不會小了。」   殤侯是被六朝聯手逼迫才隱身南荒,可見他老人家在六朝也是人人喊打的角色。程宗揚又一次感歎自己運氣不好,殤侯和星月湖這兩個見不得光的組織偏偏和自己關係最深,連帶自己也要小心,免得被牽連進去,殃及自己這條無辜的池魚。   程宗揚打起精神,「盧兄也要去晴州?」   「既然你要去,我就不去了。」   盧景抹了抹手指,「小狐狸在江州被人盯上,我要去幫忙。」   「誰盯上他了?」   盧景咧嘴冷笑一聲:「這些天宋軍大舉集結,看來賈師憲鐵了心要跟我們打一場。」   「賈師憲是哪位?」   程宗揚想不起來歷史上有這位人物。   「宋國太師,兼領平章軍國重事。」   盧景冷冷道:「江州城池淺陋,宋軍若來,只有棄城與宋軍野戰。王茂弘把我們兄弟支到江州,不用費一兵一卒,無論勝敗都坐收漁人之利,真是好算計!但我們兄弟既然出頭露面就不怕和他們在戰場兵戎相見!」   程宗揚記得雲家那幅地圖上,江、寧二州在晉國東疆,分列大江兩岸,最東邊的江州與宋國隔山相望。看來王茂弘早就算準宋國的反應,知道臨安出於對岳帥的忌憚,絕不容他手下坐大。怪不得小狐狸拿到江州像吃到酸李子一樣。   瞎子忽然翻了翻白眼:「喂,程小子,你跟月姑娘不會有什麼事吧?」   程宗揚乾笑道:「能有什麼事啊?」   「那就好。上次見面紫姑娘已經說了,寧可跟著你也不回星月湖。」   盧景氣哼哼道:「你這小子,有點狗運道。」   程宗揚禁不住咧開嘴。死丫頭說過這話?難怪星月湖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姑爺一樣。但盧景接下來的話卻讓程宗揚出了一身冷汗。   「除了下落不明那個,岳帥就這兩個女兒。紫姑娘既然跟了你,你小子要和月姑娘再有什麼事,小心我們兄弟一人卸你一條腿!」   程宗揚臉頰抽動了一下,「五哥,我就兩條腿,你們兄弟可有七個呢。」   盧景白眼一翻,「八個!三哥的帳我替他收。你就後悔自己為什麼不多長几條腿吧。」   程宗揚心裡哀嚎一聲,這話他要早半年說,自己當場就能給他拍胸脯。這會兒生米早就成熟飯,自己總不能給月丫頭做個處女膜修補術吧?   程宗揚打起精神:「我去晴州也沒什麼要緊事,既然小狐狸那邊有事,不如我去江州;盧兄辛苦些,親自護送月姑娘去晴州,也免得你疑神疑鬼。」   「好說。」   盧景一口應承下來,「既然這樣紫姑娘就跟我一道走。你自己去江州找小狐狸。」   程宗揚訕笑道:「小紫就不勞煩五哥了,小弟照顧就行。」   盧景木著臉道:「她們姊妹難得見面,好不容易一道去晴州,怎麼好分開?況且江州兵危戰凶,也不是紫姑娘該去的。」   程宗揚頹然道:「還是我去晴州吧。」   盧景拍了拍手,從椅子上站起身:「這船是鵬翼旗下的錕字號樓船。船上管事的姓俞,軍銜不高,做生意還行。有什麼事就去找他。」   這傢伙還真不客氣,平白給自己塞了這樁保鏢的任務。不過吃人家的嘴短,何況還是硬搶來吃的……   程宗揚見他要走,忙道:「還有樁生意正好要找五哥商量。」   盧景蹲回椅子上,翻著眼睛摸了顆蠶豆:「殺誰?先說啊,我開價可是很高的。女人和十二歲以下的小孩,加收一倍。」   早聽說斯明信和盧景兩個合夥作殺手的生意,看來不假,只不過……程宗揚道:「連女人和小孩你也殺啊?」   盧景不屑地翻了翻白眼,「討生意還哪那麼多挑三揀四的?」   程宗揚擺手道:「不是這種生意。我正在做個東西,對你們星月湖可是大有好處——小弟在建康有一個石灰坊,出一種叫水泥的東西……」   這件事程宗揚早就打定主意。水泥若由自己來做,擴大規模並不容易,小狐狸拿到江州正給雙方一個絕佳的合作機會。自己有技術、有原料,而小狐狸正需要一座堅不可摧的雄城。自己的技術、星月湖的需求、江州的市場,再加上數千名紀律嚴格的軍人,簡直是天作之合。   盧景聽完他的講述,神情微動,最後一點頭:「我這就去建康找那個姓祁的!」   說著他從椅子上跳下來,順手抓起那碟蠶豆往破碗裡一倒。   見他這副餓癆模樣,程宗揚忍不住道:「盧五哥,聽說你是世家出身,雲驂是什麼意思?」   盧景頓了一下,接著眼睛一翻,白眼褪去,露出深邃黑瞳,就像一柄鋒利無比的快劍從破鞘中飛出,眼前的乞丐一瞬間變得光采湛然。   程宗揚這才發現他年紀遠比外表看起來年輕。雖然穿著乞丐的破衣,卻像一個濁世中的翩翩公子,倜儻不群;又像一頭馳騁天際的野馬,桀驁不馴。   「執轡如組,兩驂如舞!」   盧景道:「雲驂就是岳帥戰車前最外面那匹馬。在沙場踏血而行的龍馬!」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二十二 第二十二集 【簡介】 護送兩名「岳家姑娘」往赴晴州,被星月湖列為程宗揚的首要任務,縱然舊時謝藝所掌的第一營悉數交託他,被強行拉攏的發展也非他所願。 船泊揚州,程宗揚與樂明珠適巧相逢,但潘金蓮管束極嚴,縱然遇上仇敵狙殺、壞船,也不願與程宗揚等人同行。 小紫由月霜口中套出傭兵團的機密任務,竟與波斯商人、拜火教以及黑魔海有關!黑魔海陰謀輪廓漸漸浮現,三者之間有何牽連?晴州之行又會生何變數? 第一章姊妹聚首   臨安。葛嶺「砰」的み聲,一隻白玉碟砸得粉碎。清脆響聲打破閣內的寧靜,玉屑在青石板上四處飛濺.座中男子戴著一頂烏角巾,鬚髮猶如墨染;雖然年逾五十,但狹長的眼中精光閃動,顯露出旺盛精力和勃勃的慾望。此時他面露怒容,旁邊一名官員束手不語,噤若寒蟬.一名男子彎下腰從容撿起玉屑,道:「太師息怒。陛下既然手詔請太師親自出鎮,以朝廷慣例須建節,授節度使,並無他意。」   「節度使一職乃粗人至極致!老夫節制諸將如弄小兒,何須此職!」   賈師憲厲聲道:「應龍!」   旁邊那名官員躬身道:「在。」   「替老夫上表,辭去節度使職位!」   翁應龍道:「是。」   廖群玉微微歎息。他放下玉屑,挺身望著座中獨掌大權十餘年的宋國一品太師,良久說道:「太師不肯領節度使,請朝廷頒賜雙旌雙節,以明賞罰,如何?」   賈師憲餘怒未消,只哼了一聲。一名家僕進來。「老爺,夏將軍求見。」   賈師憲露出厭惡表情,「不見!」   廖群玉道:「夏用和當世勇將,此番用兵正須此輩出力。」   賈師憲道:「一個丘八,不必理會!」   家僕離開後,廖群玉取出一隻木匣放在案上。賈師憲臉色稍霽,「印出來了?」   「剛印出幾冊。」   賈師憲掀開書頁,只見紙白如玉,字跡墨光清晰,連聲讚道:「好!好!紙寶墨光,賞心悅目。」   廖群玉道:「紙張是上等的玉版紙,油墨用金香麝調製,可千年不變。六朝史事與諸子雜說合編為百卷本,只是價格不菲,印製一套便要近百銀銖。」   賈師憲怒氣已消,輕撫書卷喟然道『1 「此中文字何只千金?先從府中支取兩萬銀銖,印製一み百套吧。」   翁應龍已寫好奏章,雙手奉上。賈師憲看了一遍,微微頷首。翁應龍道そ1 「晴州之事該如何處置?」   賈師憲道:「那些商人儘是世之奸蠹,挾其資財、聚斂成性。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廖群玉小心收起書冊:「江州之事未了,再引出晴州那些商會只怕橫生枝節。」   賈師憲離開座位,走到窗邊,「我已下過手令,正要藉此機會好好敲打那些商蠹。」   他推開窗戶,負手遠望。葛嶺草木依然蔥蘢,遠處西湖波光瀲鼸,湖側的臨安城沉浸在淡黃暮色中,一片祥和。   賈師憲低歎:「當日岳賊肆虐,群臣束手,任其橫行無忌,實是朝廷奇恥大辱!老夫費盡心⑨才除去此賊,怎容他死灰復燃?應龍,建康有回書了嗎?」   「仍無音訊。」   賈師憲冷哼一聲。「既然如此也不必等王丞相的回書了。待攻下江州,盡除岳賊餘黨,城池土地照樣還給他們就是。如果有興趣,盡可讓他們的北府兵據江觀戰,看我的上四軍如何摧城拔寨!」   雲水。鵬翼社,鯤字號樓船。   程宗揚仍坐在椅中。面前桌椅依舊,星月湖八駿之一的雲驂已經蹤影皆無,就像從未出現過.盧景帶來的消息沒有讓程宗揚感到太意外。自己早有預感江州將經歷一場惡戰。雙方從山野鏖戰到城下,戰場從陸地一直延伸到水上,只是不知道對手會是宋軍。   對於江州之戰,自己不太擔心。蕭氏父子既然敢接下江州,自然有防禦手段。如果星月湖剩餘的兩千人都是蕭五那種水平,宋軍只怕多上十倍也討不了好,何況還有自己送去的禮物。   早在建康時,石灰坊剛燒出第一批水泥,自己就著手這件事,準備給小狐狸一個驚喜。自從來到這個世界,程宗揚不只一次後悔自己大學應該選理科,可當初自己沒有前瞻性,完全忽略穿越的可能,竟然選了一門對穿越者毫無用處的英文系。對於自己這個缺乏必要準備的穿越者來說,水泥可以算是自己唯一掌握的跨時代技術. 說起來很慘,但確是實情。別說槍械、大炮,自己那點理工知識連塊肥g 都造不出來。   將水泥提供給小狐狸並不是程宗揚一時衝動;即使沒有迫在眉睫的江州之戰,自己也會與星月湖合作。星月湖有的是身強力壯的漢子,只要自己提供足夠的石灰,再加上祁遠這個新上任的行家指點,短時間就能讓江州城改頭換面。   聽到宋軍準備對江州用兵,程宗揚第一個念頭就是放棄晴州之行,立刻趕往江州。但盧瞎子比自己還急,把月霜往自己手裡一丟就拍拍屁股走人。   程宗揚算了一下,自己乘船順水到晴州要一一十多天;宋軍遠道進攻江州,大軍集結,走陸路三個月能投入戰場都是快的。等送完月霜,自己再去江州,恐怕還能趕在宋軍前面,親眼看到自己「發明」的水泥在江州大派用場。與這件事相比,自己在建康的臨江樓只是一件小事。賈師憲遠望西湖時,程宗揚也推開窗戶,在暮色中臨風遠眺。夕陽下,浩浩蕩蕩的雲水浮躍萬點金紅的光芒,向著沒有盡頭的天際流去。   這個世界就像水中扭曲的倒影,熟悉而陌生。直到現在,程宗揚不敗相信自己真在晉朝的建康生活過,還是這僅僅是個夢。不知道自己真是與王導、謝安這些歷史人物接觸過,還是僅僅接觸到他們虛幻的影子。   這個世界像一盤被無數次篡改過的棋局,面前錯綜複雜又捉摸不定的棋路令自己對未來一片茫然。程宗揚甚至不知道自己會是佔盡先機的棋手,還是局中隨時可能被提走的棋子?畢竟前面已有岳鵬舉中盤退出的先例;段強更慘,剛落子就被提走。   自己這枚棋子呢?會不會在下一手就被提掉?   程宗揚很久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自己不知道答案是什麼,也不知道有沒有答案。在這種暮色裡,一切都顯得不真實,連自己的存在感都漸漸變得模糊,彷彿融化在熔金的夕陽間,み點一點消失。   艙門輕輕一響,程宗揚瞬間從恍惚中抽離出來,眼神變得明亮異常。艙門推開,外面是一個中年男子。他穿著綢衫,腰間掛著一隻俗氣的金線荷包,貌不驚人,看起來像個庸碌的商人。   但關上房門的剎那,他身體突然一挺,雙腳「砰」的一併,整個人彷彿一柄淬火的鋼刀,從庸碌外表下躍然而出,抬臂向程宗揚敬了個禮,「程公子!」   在六朝見慣抱拳拱手的禮節,突然看到有人朝自己行軍禮,程宗揚愣了一下才道:「俞老闆?」   「俞子元。」   那男子道:「星月湖大營一團一營少尉排長. 」程宗揚暗暗稱奇。這個俞子元看起來身手不凡,竟然只是個小排長. 他微笑道:「俞少尉你好。」   俞子元沒有放下手臂,而是認真說道:「多謝公子。」   「我有什麼可謝的?」   俞子元眼中忽然湧出一絲淚光,胸①起伏幾下才道:「謝中校是我們一營的營長. 」「謝藝?」   「謝中校在戰場上救過我兩次命。中校死的時候,我們兄弟卻沒有一個在他身邊。」   俞子元壓抑著感情,低聲道:「公子千里迢迢背回營長的骨骸,是我們一營所有兄弟的恩人。」   想起謝藝,程宗揚心裡有些不好過. 「謝兄也救過我的命,路上幫了我很多。」   俞子元收起淚光:「盧中校命令我們兄弟護送程公子和兩位小姐回晴州,公子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船上還有你們的人嗎?」   俞子元毫不隱瞞地道:「我們排還有一一十多名兄弟,在船上的有十四個。這趟生意做完,我也要到江州去。」   程宗揚笑道:「到時候說不定我們又同路了。」   「公子也去江州?」   程宗揚歎①氣:「小狐狸要打仗,我怎麼能不去呢?俞兄,這船上有多少客人?」   俞子元道:「船上一共載了四百多名客人。有幾個到揚州採購鞭炮的,大部分都是去晴州。」   聽到鞭炮,程宗揚心裡一動,「楊州有煙花沒有?」   「煙花要數晴州出的最好,每年十月,晴州幾大商會在江上放五色煙炮,煙火滿江,堪稱盛事。」   五色煙炮聽起來和自己知道的煙花差不多。到了隋州,買幾枝和小紫一起到江邊放著玩,讓她開心開心,總比燒人家房子好吧!   程宗揚笑道『1 「多謝俞兄。雪隼傭兵團的人住在哪兒?」   「在後艙。一個十幾人的大間,還有一個小房間是月姑娘住的。我陪公子一起過去吧。」   「俞兄不用客氣。我去看看幾個朋友。」   俞子元遲疑一下:「剛才那位捕頭下船離開,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程宗揚打個哈哈,「她是六扇門的人,可能有差事要辦吧。」   俞子元釋然道:「如此最好,岳帥當年與六扇門是對頭. 有她同行只怕對紫姑娘不利。」   姓岳的到底幹了多少缺德事?怎麼遍地都是仇家?   俞子元道:「整個頂層都不再安排客人,公子與紫姑娘儘管安心居住。我在甲板一層,公子有事只須吩咐一聲。」   俞子元離開後,程宗揚沒有立即去找雪隼傭兵團的人。等俞子元走遠,他伸個懶腰,然後真氣透入竅陰穴,在魂影上狠狠幹了一記。   隔壁相連的小門響了兩下。接著一個女子推開門,彎腰深深鞠了個躬,「老爺!」   程宗揚一把拽住這個已經離船的女捕頭,把她推到艙壁上,讓她背對自己趴好,然後拉起她的捕快服,把褲子往下一扒,接著挺起陽具對著她白生生的屁股干進去。   陽具擠進蜜穴,傳來柔M 而緊密的觸感。泉玉姬的斗笠掉在一旁,露出髮髻後一枝白玉扁棄。女捕快翹起屁股喘息道:「古瑪樸思迷達!謝謝老爺!哦泥……老爺幹得好深……」   與六扇門的捕頭一同到隋州,路上太過招搖,不好隱匿行跡. 因此程宗揚要泉玉姬以捕快身份下船離開,做出遠行樣子,再悄悄登船。泉玉姬交出魂丹成為無法背叛的奴隸,順從得像自己的影子。對這個新羅賤人,自己沒有絲毫好感,拿來洩慾倒是個不錯的玩具。   對這賤人自己連前戲都不用做,只要在魂影上撩撥幾下,插進去就是濕淋淋的。新羅賤人不愧是黑魔海精心培養的女奴,配合度極高,每次都讓自己盡興而終. 有了卓雲君的教訓,程宗揚收起以往那點憐香惜玉,對這賤人毫不客氣;一邊幹著她的蜜穴,み邊道:「濕成這樣,真夠騷的!」   女捕快道:「奴婢一想起老爺,下面就禁不住濕了。」   黑魔海的妖術果然高明,竅陰穴中的魂影與這賤人魂魄相繫,隨便lfJi幾下就感同身受。程宗揚不禁想到,如果自己能把黑魔海女人的魂丹都搞到手……「泉賤人,」   程宗揚道:「黑魔海的女人是不是都有魂丹?」   「魂丹要教主親授,」   泉玉姬喘息道:「只有教中的御姬奴才有。」   「御姬奴有多少?」   「御姬奴大都是教主親自挑選,身份隱密,奴婢不知道其它人的身份。」   「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真沒用!」   「米呀哈蜜達!」   泉玉姬被他幹著叫道:「對不起!」   「過來!」   程宗揚抱起泉玉姬的腰肢,把她推到窗①。泉玉姬受驚般渾身一緊,接著臀後陽具狠狠幹進陰道,將她小穴塞得滿滿的。   艙房在樓船最高層,窗外是浩浩雲水,本來不必擔心被人看到,但這時船隻還沒有離岸,一眼望去便看到碼頭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只要有人抬頭就能發現伏在窗①的女人。   「扶好窗戶,腰彎下去,把衣服解開!」   「湊啊喲……」   泉玉姬聲音發顫地解閨上衣,把捕快服脫到腰間. 她擊殺自己同僚時,眉頭都不動一下,就像機器人一樣冷酷無情;這時在窗前寬衣解帶,手指卻禁不住微微戰慄,白皙皮膚透出一抹艷色。   程宗揚一把扯下泉玉姬的面紗;女捕快驚叫一聲。   「妳戴著面紗,誰都能認出妳,還不如摘了!」   程宗揚挺動著陽具道:「反正沒人見過妳,還以為是哪個不要臉的粉頭呢!」   「阿拉嗖!古嗎樸思蜜達!奴婢知道了,謝謝主人。」   泉玉姬兩手扶著窗戶,纖軟腰肢彎曲下去,屁股高高翹起。她鬆開的長褲掉在踝間,露出光溜溜的腰臀和雙腿;上衣敞開,白光光的乳房低垂,雪球般前後拋動。乳尖的銀鈴來回搖晃,將乳頭墜得拉長.女捕快下體分泌出大量汁液,整個蜜穴都水汪汪的。陽具在狹緊蜜肉間進出,帶來陣陣快感。程宗揚捏著她的屁股道:「再挺高點!」   「湊啊喲!」   身前女捕快弓著腰,上身與地面平行,這時跑起腳尖,竭ロ挺起屁股,那張又圓又翹的大白屁股高聳著,肉感十足。   嬌艷的性器向後挺起,夾在白嫩臀肉間,露出花瓣般紅嫩的蜜肉,被粗壯的陽具撐得滿滿的,不住滴著淫液。   程宗揚扒開她的臀肉,一邊用ロ挺動陽具,一邊觀賞她下體嬌須的蜜肉被大肉棒糞而蠕動滴水的艷態.泉玉姬元紅新破,陽具進出間仍然感到痛楚。雨片嬌嫩陰唇不時抽動,雪滑的臀溝內,小巧菊肛也隨著陽具進出而不停收縮. 她長年奔走,白生生的臀肉彈性十足,而且富有光澤;就像一推白玉團,在自己撞擊下不斷變形。   程宗揚み手伸到她胸前撫弄白光光的乳球:「那不是剛才那個小官嗎?泉捕頭,跟他打個招呼。」   泉玉姬耳根都紅了起來,「米呀哈蜜達,對不起……」   「真沒用!」   程宗揚用力幹著她的屁股。泉玉姬略帶痛楚地叫道:「哦泥……老爺肉棒好大……好硬……插到奴婢花心裡了……新羅女人的鮮花被老爺採了兩遍……」   淫水混著幾縷血絲從女捕快蜜穴湧出,順著雪白大腿內側一直淌到腳尖,看起來淫艷無比。   程宗揚拽住她的頭髮用⑨一挺。泉玉姬兩手支撐不住,整個上身都被推出窗外,暴露在眾人視野中。   「哦泥!」   泉玉姬發出一聲尖叫,滑嫩小穴猛地一緊,夾住陽具。她的叫聲引起人群注意,幾道好奇目光射來,接著吃驚地張大嘴巴,看著舷窗中露出的白花花肉體.程宗揚只覺她小穴一陣抽動,接著噴出一股溫熱液體,順著硬邦邦的陽具直淌下來。   程宗揚把她抱起來,「砰」的關上窗戶,然後將她壓在船板上,干進她高潮的淫穴用⑨臠弄。Е「竟然洩了身子,真是個浪貨。」   泉玉姬的表情與其說羞恥,不如說是變態的興奮. 她手腳微微抽動,嬌喘連聲,「准送哈蜜達……好羞恥……哦,奴婢又被老爺開苞了……」   雲收雨散,程宗揚穿好衣服,神清氣爽地轉過身。   那個新羅賤人赤條條躺在船板上,雪白雙腿大張,腿間嬌美的玉戶被幹得翻開;紅嫩蜜穴灌滿精液,夾雜著星星點點的丹紅,就像被自己第一一次開苞。程宗揚笑道:「泉捕頭,辛苦了。」   「捆擦那有!」   泉玉姬臉上還帶著亢奮和羞恥的紅暈,吃痛地說道:「沒有關係……」   程宗揚輕鬆地走下舷梯。船上巳經載滿客人,衣履華貴的商人、風塵僕僕的行旅,當然也少不了身強力壯的傭兵。如果不是所有東西都是木製的,這艘樓船簡直就像一艘豪華游輪,船上各種設施一應俱全,居然還有一間餐館.雪隼傭兵團住在後艙。程宗揚繞到甲板後面,忽然看到幾張熟悉面孔。敖潤抱著一隻酒罈,悶頭靠在船舷邊;老張和馮源在一旁,似乎在勸說什麼.程宗揚猶豫著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敖潤已經看到他,抬起頭叫道:「程兄弟!過來坐!」   老張和瑪源尷尬地朝程宗揚笑笑,馮源指了指敖潤,用①形示意老大已經喝多了。   敖潤不由分說把程宗揚拉著坐下,傾過酒罈倒了一碗酒:「這一碗是敬程兄弟的!」   程宗揚拿起碗,敖潤用力拍著他的肩膀,「什麼都不用說了!你小姨已經都告訴我了!輸給程兄弟,我老敖沒話說!」   「等等!等等!」   程宗揚連忙攔住他,「什麼我小姨?哪兒鑽出來的?」   「就是紫姑娘,說是令堂最小的妹妹I 」「我干!我娘生我的時候還沒她呢!」   馮源恍然道:「我就說嘛,你外婆挺那個……啥的……」   被程宗揚眼一瞪,連忙嚥回去。   老張道:「那不是你小姨?」   「那是我小婢!」   敖潤紅著眼叫道:「程兄弟!你這可不行啊!月姑娘已經是你的人,你再跟別的女人不清不白I 」說著他瞪著佈滿血絲的眼睛就要摸刀。   程宗揚連忙拍著胸脯:「我小姨!是我小姨!行了吧!敖老大,你就說我那位親姨奶奶跟你說什麼?」   敖潤盤腿推心置腹地說道:「程兄弟,你知道我對月副隊長有那麼み點意田、3 ……J 程宗揚老老實實道:「我還真不知道。」   「咱明人不說暗話!剛才你小姨來找月副隊長,我才知道她是你沒過門的媳婦,因為鬧彆扭才跑出來。被你小姨這麼一說,我心裡……」   敖潤梧著胸①,眉毛打結似的擰在一起。   馮源在旁陪笑解釋:「借酒澆愁、借酒澆愁。」   死丫頭的話你們也信?小紫騙起人來真有一手,敖潤也是老江湖,怎麼也被她騙得團團轉?這死丫頭見人就騙,一點品德都沒有!   程宗揚暗罵一聲,正容道:「實話跟你說I 我這媳婦哪兒都好,就是脾氣不大好。這一跑就是好幾個月,見面一句好聽的都沒有,拿劍就刺,什麼難聽罵什麼I 你可是親眼看到的。我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攤上這個媳婦. 」敖潤怫然道:「你這話我不愛聽,月姑娘脾氣怎麼不好了?」   「好好好!」   程宗揚道:「我小姨還說什麼?」   敖潤抓住他的手腕低聲道:「程兄放心。那天的事,我們哥幾個全爛肚子裡面,一句也不往外說!」   憑什麼啊?死丫頭不會將你們洗腦了吧?   馮源在旁邊道:「要不是你小姨是六扇門的捕頭,這事我還真不信。長安城的事跟我們雪隼傭兵團一點關係沒有,他們鬧得天翻地覆也鬧不到我們晴州來。」   老張也道:「這回我們兄弟是吃了虧,但招的那些兄弟還沒有正式入團,這①氣只能忍了。往後見著六扇門的爺兒們,我們繞著走。」   死丫頭不會將泉玉姬的腰牌改個字就冒充六扇門的紫捕頭吧?她又撒什麼彌天大謊,說長安城鬧得天翻地覆呢?   程宗揚坐不住了,「我那位親姨奶奶這會兒在哪?」   敖潤黯然神傷,捧著酒碗咕咕咚咚猛灌。   馮源道:「她正跟月副隊長說話,勸她回去。老大,你別難受,我聽見月副隊長答應了。」   敖潤捏了把鼻子。「我難受什麼啊……」   程宗揚道:「敷兄,咱們有的是時間聊。我先去瞧瞧姨奶奶。」   馮源體貼地說道:「放心!放心!月副隊長自己一間房,你儘管去,絕對沒人打擾. 」程宗揚問明位置,急步朝後艙趕去。一路心裡忐忑,埡魕M小紫這兩個同父異母的姊妹見面,究竟會迸出什麼火花?不會是火山爆發吧?   遠處出現兩個身影。穿著傭兵服的美女燒成灰自己都認識,除了月霜還能是誰?另一個嬌滴滴的小美人兒,自己變成灰也忘不了,當然是親親小紫0 倒是沒見到泉玉姬的蹤影。   程宗揚心裡一陣嘀咕。死丫頭和月霜真在一起啊?看樣子似乎聊得挺開心。這對同父異母的姊妹容貌沒有多少相似之處。月霜身材高挑,論年紀她大了幾歲,身體曲線更加飽滿,眉眼清晰如畫,宛如一株英氣逼人的劍蘭. 小紫身材窈寐纖美,五官更加精緻,這會兒嫻淑樣子就像一朵精美的蓮花。   唯一相同的是兩個少女都夠美,彷彿兩株活色生香的花朵在月下比嬌爭妍。月霜邊走邊道:「我好久沒見到卓師叔,原來她在六扇門做事。」   小紫小手握在身前,步子邁得碎碎的,一副害死人不償命的淑女模樣,含笑道:「我和卓教御很要好的,她的鳳羽劍就放在我這裡,還教了我一點太乙真宗的法術呢。」   說著她雙掌一分,一條帶著光焰的火羽從白嫩掌心一閃而逝。「烈焰鳳羽!」   月霜驚訝地說:「她連自己的絕技都傳給妳了?」   小紫可愛地吐了吐舌頭,「我只會個樣子啦。」   程宗揚心裡冷笑。卓雲君落在小紫手裡那麼久,什麼秘密都被拷問出來,一招烈焰鳳羽算什麼.月霜終於完全相信面前的少女。「妳年紀這麼小,這也很了不得呢。」   她停下腳步,「可是……泉捕頭為什麼要殺鄭捕頭呢?」   小紫一臉認真地說:「得到切實證據之前,我們無法定案。」   小紫壓低聲音道:「但據我們推測,應該與太子的勢力有關. 鄭捕頭一直都是太子的人。」   看著死丫頭煞有其事的樣子,自己也差點相信她說的才是真相。六扇門捲入長安諸王爭位的亂局而導致內訌,與黑魔海沒有什麼關係. 連唯一親歷過瓠山之變的敖潤都被她說服了,何況月霜?   月霜似乎想到什麼,臉色微微發紅,過了會兒才道『,「但泉捕頭親口承認她是黑魔海的人……」   月霜啐了一①。「好下賤. 」程宗揚躲在一處船舷陰影裡,聽著小紫笑道:「我那個外甥雖然熱心,為人卻有點糊塗呢。」   月霜冷起臉,咬牙道:「那個混帳!」   小紫眼睛眨了眨,彷彿從她①氣中聽出什麼,但沒有追問,告誡道:「泉捕頭和鄭捕頭的事涉及機密,你們千萬不要對外面說. 」月霜點點頭,「我知道了。」   「還有件事請姊姊幫忙,」   小紫笑吟吟道:「到了晴州,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六扇門希望妳能出面,看能不能引出黑魔海的壞人。」   程宗揚心頭猛跳一下。讓月霜當誘餌引黑魔海的人出來?死丫頭想借刀殺人吧?   月霜毫不遲疑地點頭,「這是我應該做的!」   小紫一副體貼①氣道『』「月霜姊姊,這件事很危險的,妳再考慮一下,畢竟黑s 魔海很壞。萬一被他們發現,妳會面對很多可怕的敵人。雖然我們能救下成千上萬的善良民眾,但姊姊生命同樣十分寶貴啊!任何可能對妳造成傷害的事,我們都很擔、ェ。」   月霜斷然道:「這也怕、那也怕,還能做什麼?不用考慮了,我答應你們。」   小紫俏美面孔流露一絲恰到好處的感動,執著月霜的手真誠地說道:「月姊姊,六扇門和天下的正義之士都會感謝妳!」   開什麼玩笑!程宗揚恨不得搗住她的嘴巴把她拖回來,狠狠揍她一頓屁股,可月霜臉頰微微發紅. 程宗揚在心裡搖頭,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月霜這笨丫頭也太好騙了。   小紫彷彿無意地說道:「我那個外甥是個商人,平常在外面做生意。」   「怪不得是個下流的小市儈!他和姓泉的……哼!」   月霜停下來,羞惱地哼了1 蒙3 小紫笑嘻嘻道:「那個小傢伙挺壞的。不過姓泉的也不是什麼好З。」   死丫頭扯這個是什麼意思?程宗揚心裡崎咕。只聽小紫笑道:「泉捕頭是新羅人,不在乎什麼禮義廉恥. 她們新羅女人穿的衣服,還故意……」   小紫悄悄在月霜耳邊說了幾句,月霜驚訝地皺起眉頭:「真的嗎?都是露上體的裝束?」   「是啊。」   小紫吐了吐舌頭,「她們有好多官妓,官妓生下的孩子都被叫成棒子。還有人編到書裡,叫《遼左見聞錄》」   月霜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兩人說了一會兒,月霜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有件事要告訴你們六扇門. 」「什麼事?」   月霜拉住小紫,「我們到艙房裡說ア 第二章波斯密信   本來想知道她們姊妹兩個聊什麼,這會兒也不用看了,月霜已經對小紫信個十足。論起性格,月霜與雲丹琉有些相似,無論說話辦事都直接了當,而且脾氣火爆。但月霜自小在軍營長大,比雲丫頭單純得多。如果是雲丹琉,小紫那番話根本騙不住她,說不定還趁機黑吃黑把泉玉姬幹掉,消除一個隱患。   說到底月霜臉皮還是比較薄,如果在草原被自己上的是雲丹琉,雲丫頭吃那麼大虧,這會兒同乘一船,自己早就被她替天行道。月霜當著滿船人的面,怎麼也不肯說出草原上吃虧的實情。   腳下甲板微微晃動,樓船升起扇形的硬帆在夜色中啟航,沿著浩瀚雲水順流而下,朝數千里外的晴州港駛去。   小紫施施然進來,漂亮的大眼睛み眨み眨,露出天真笑容。程宗揚兩手抱在腦後,躺在床上道:「看妳笑得那麼開心,活像一隻小狐狸剛偷吃了人家的母雞. 老實說,妳找月霜說什麼了?」   「當然是認姊妹,然後抱頭痛哭一場囉。」   「得了吧,妳把敖潤他們都騙得服服貼貼,月霜那傻丫頭還不是隨便讓妳騙著玩啊?老實說,不然打妳屁股!」   小紫白了他一眼,「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程宗揚理直氣壯地叫道『1 「我又沒聽全!」   小紫忽然一笑:「程頭兒,有件好玩的事,你想聽嗎?」   程宗揚懷疑地說:「恐怕不是什麼好事吧?」   「猜對了!」   小紫笑道:「雪隼傭兵團的人送貨到廣陽,還接了一件任務,從廣陽帶了一件東西回晴州。你猜委託他們的客戶是誰?」   「這妳都套出來了?」   程宗揚坐起身,「傭兵團不是要替客戶保密嗎?」   小紫叉住腰,「別忘了,我是六扇門的捕頭;要查疑犯的數據,他們當然要配合。」   「喂,妳是怎麼冒充捕頭的?不會拿個假腰牌,他們就信了吧?」   小紫得意洋洋地說:「我的捕頭身份可是經過認定的。」   程宗揚一頭霧水,「誰認定的?」   r 笨死你了,當然是這裡的地方官嘍. 」「那個小官?」   程宗揚明白過來。這丫頭用泉玉姬的身份得到丹陽官吏的信任,再用丹陽那個小官得到敖潤等人的信任。敷潤他們不信泉玉姬,丹陽的地方官卻不能不信。死丫頭再做點手腳,輕而易舉弄幾份文件出來,要騙倒敖潤也不是難事。   程宗揚氣哼哼道:「妳就騙吧,小心掉進拔舌地獄爬不出來。」   小紫忽然抱住他,輕聲道1 ,「如果我真進了地獄呢?」   抱著小紫纖軟的腰肢,程宗揚心頭一陣激盪,過了會兒道:「那我只好跟閻羅王拚命了。」   小紫抬起頭驚喜說道……「你會幫我殺掉閱羅王嗎?」   「會!」   程宗揚大聲說:「不管誰欺負妳,我都把他碎屍萬段!」   「太好了!」   小紫舉起白嫩小手高興地說:「到時候你當閻羅王,我要當地獄女王!」   「妳要當地獄女王,全天下的人都該一心行善,免得落到妳手裡. 」程宗揚說著,忍不住低頭想吻她的小嘴。小紫咯咯一笑,游魚般從他臂間滑出,讓自己親了個空。程宗揚懊惱地說道:「廢什麼話呢!趕緊說!那客戶是什麼人?」   「一個波斯人。他委託雪隼傭兵團送一件東西,交給晴州的波斯商會。」   「傭兵團接的奇怪東西多了吧,月丫頭為什麼對這東西上心?」   「他們剛接到東西,不到一個時辰那個送信的波斯商人就被殺了。」   小紫笑嘻嘻道:「死得很慘呢。」   程宗揚生出一絲好奇:「什麼東西?」   小紫拿出一張紙在他面前晃了晃。   程宗揚接過來,上面寫著幾行古怪符號,字跡傾斜,看起來有點像字母,但都是一半一半的。   「這是什麼鬼畫符?」   「人家看了好久也沒想出來。」   小紫眨了眨眼,「程頭兒,你要能看懂,人家就讓你親一口ア妳都看不出來,故意拿出來是想讓我難看吧?程宗揚橫豎看了幾遍,忽然幾個殘缺字母吸引他的目光。那些字母有些像只寫了一半的羅馬數字,一行是上半邊,1 行是下半邊。   程宗揚心裡一動,把紙張折起來,幾個殘缺字母拼在一起,顯出幾個完整的羅馬數字:1111IVI.「我明白了!」   程宗揚拍案叫道:「這本來是一些紙條!被人謄寫到一張紙上才變成幾行。」   程宗揚把紙張沿著傾斜字跡裁開,連成一長條再捲成筒狀。錯落的字母旋轉著一行行拼接起來,變得清晰可辨。   小紫疑惑地看著程宗揚,『「你怎麼想出來的?」   終於能壓過死丫頭一次,程宗揚得意說道:「過來!先讓我親一①!」   小紫眨了眨眼睛,「你先說,說完就讓你親哦。」   「泰西有個大國,他們的軍隊發佈密令時,用羊皮包在一根圓木棍上,寫完後把文字螺旋狀切開. 送密令的人只拿到一堆零散字符,得到密令的一方用一根直徑相同的木棍,把羊皮纏在上面就可以復原文字。」   這是亞歷山大的發明,幸虧自己還記得。程宗揚道:「是拉丁語. 羅馬人的文字。」   小紫好奇地說:「你認得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 自己只能勉強認出一些字根,整篇就不知道什麼意思,只有幾個羅馬數字確定不會認錯. 三一四一……是時間還是數量?   「晴州還有波斯人商會?」   程宗揚琢磨著放下紙條,「波斯人的事跟咱們沒什麼關係吧?」   「拜火教呢?」   程宗揚抬起頭.小紫笑吟吟道:「月霜覺得委託人好像和拜火教有關,你們在大草原上遇過,她對這事很在意呢。」   程宗揚心裡升起不祥預感,小心道:「那丫頭什麼都跟你說了?」   小紫挺起胸脯。「你的事我全部都知道!還知道你跟她上過床!你這個無恥的淫賊!」   「我干!妳肯定用什麼妖法吧!我才不信月霜會告訴妳這些!」   小紫抱住手臂冷笑み聲:「程頭兒你真沒用,一騙就騙出來。」   又被騙了!程宗揚心裡慘叫。小紫已經用力踢了他一腳,「好啊,你敢和她上床!」   「誤會啊!我們之間完全是誤會!」   程宗揚抱著腿叫道:「妳若覺得吃虧,我也陪妳上床好了!」   「討厭!」   「喂,別跑啊!剛才妳答應過讓我親一①的!哎喲……」   在船上相處幾天,程宗揚和雪隼傭兵團的漢子已經混熟了。初始大家對這個六扇門的年輕捕快有點戒心,程宗揚趕緊解釋只有自己小姨是六扇門的人,他本人是做生意的,跟六扇門沒什麼關係. 馮源沉吟道:「我說副隊長在六扇門好端端的,怎麼非要跑到晴州當傭兵,原來還有這些不為人知的內情啊。」   老張道:「副隊長和你的事,是你小姨牽的線吧?我看她們兩個很要好啊,這雨天整日待在一起。」   新加入的傭兵漢子道:「哎喲!你不會就是和小侯爺光屁股在船上跳舞那個吧?可不是!整個建康城都知道了!真的不是啊?我說你看起來也沒那麼不要臉嘛!喂,六扇門內鬥的事究竟是真的假的……」   敖潤道,『「六扇門!六扇門!你們少說點不行嗎?喝酒!喝酒!」   敖潤喝了兩碗,喘氣道:「老程啊,你那天一腳把我踢暈,後面的事我沒看到,但泉捕頭……那功夫可真邪門!」   程宗揚道:「鄭捕頭的拘魂鎖也很邪門嘛。幸好我姨奶奶來得及時,要不我小命就沒了。這件事六扇門自己去辦,咱們就別管了。來!喝酒喝酒!」   靠著小紫騙死人不償命的謊話,終於把瓠山發生的事支吾過去。接下來談起生意,大家分外相得。敷潤①沫橫飛地說:「我們雪隼慵兵團可是晴州一等一的大團!宗旨就是公平、正義、勇氣和責任!老程你若有貨就交給我們雪隼傭兵團!別管是不是遠在天邊,都保證給你順順利利送到!你瞧我這些兄弟,老張!八極門的高手,一身橫練功夫,早就是第四級入微的境界!放哪兒都響噹噹的!副隊長就不用說了,正經的巾幗不讓鬚眉!馮大法,平山宗的大法師!一手火法出神入化!你去打聽打聽,像我們雪隼團這樣每隊配一名法師,有幾個傭兵團能做到?不說遠的,建康城赫赫有名的雲家,在晴州的貨物也是我們押運!」   「你們和雲家也挺熟?」   「那當然!雲家在晴州有好幾間商號,都是雲六爺親手打理。他跟我們團長薛延山、副團長石之隼都是過命交情!不瞞你說,老敖這次到建康就是從雲家得的『1.」程宗揚笑道……「越說越近了。雲家和我也不是外人,這頓我請客!」   「哪兒能讓你破費!」   敖潤把①袋拍得山響,「我們雪隼團有的是錢そア程宗揚也不推辭. 「正好我有事要和雲家聯絡,沿途有沒有雲家的商號?」   「前面就是揚州,船要在碼頭泊一日。喂,老張!」   敖潤扭頭道:「雲家在揚州的商號叫什麼來著?」   「就是雲氏商會在揚州的支號,掌櫃也是雲家的人。」   敖潤道:「坐船坐得難受,正好上岸散散心。到了揚州,我陪你去!」   說話間旁邊傳來一陣轟笑,敖潤扭頭道:「馮大法!又幹嘛呢?」   馮源盤膝坐在甲板上,在他身前數丈距離放著三盞油燈。這位平山宗的大法師左手平放,掌心向天,右手食指、中指豎起,放在左掌上,垂眼默念片刻,然後大喝み聲,「疾!」   馮源戟指往前一揮,三盞油燈有兩盞同時跳出火光。另外一盞被勁氣鹿倒,燈油灑了一地。   馮源收回手,得意洋洋地說道,「怎麼樣!」   幾名傭兵漢子紛紛道參,「不錯不錯!有點道行!」   「這戲法變得好!」   老張怪聲怪氣道:「馮大法,可你這戲法有什麼用?」   馮源哂然道:「用處大了!別看你一身橫練功夫,我隔空往你胸①一指就能在你胸①燒個洞出來。」   「得了吧!誰打仗時懷裡揣個油燈讓你點呢?」   老張道:「就算你法力漲十倍,能揮出個火球,起碼得兩個呼吸時間吧?我一步跨過去,先這麼一刀,再這麼一刀!你還沒施完法就把你大卸八塊,扔水裡餵魚了!」   馮源叫道:「死老張!看我馮大法師的猛火訣!」   說著用ロみ點. 「啊!」   老張慘叫一聲,梧著胸①み蹦三尺高,「砰」地倒在甲板上。馮源嚇得跳起來,「老張!你沒事吧?」   老張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怪笑道:「瑪大法,你的手藝還差點兒啊!」   「呸!我點!再點!」   馮源正點得高興,旁邊忽然有人叫道:「哎喲!火!」   甲板上的燈油不知什麼時候被點著,一群漢子連忙撿起東西扑打。敖潤也嚇了一眺:「胡搞什麼!船上也敢玩火法!馮大法,燒了船你賠啊!」   馮源連忙道:「不玩了!不玩了!」   眾人手忙腳亂撲滅火勢,幸好燈油不多,沒有釀出事來。程宗揚驀然想起一件事,扭頭卻不見敖潤。他叫住馮源,「敖老大呢?」   馮源擠眉弄眼地笑了兩聲:「副隊長剛才把老大叫走了,沒往這邊來。」   船上這些天月霜一直沒有理睬自己,落在這些漢子眼中又是一樁笑談。不管怎麼說,比起一見面月霜就想要自己的命,現在的狀況已經好了很多。程宗揚道『。「馮大法,你們練火法的用過火藥沒有?」   「火藥?」   馮源皺起眉頭.老張插①道……「你說火器?那東西宋軍使過,叫突火槍,弄根竹筒,裡面塞上藥、裝上火捻,一點火噴出去。好像是個姓武的……」   馮源道:「武穆王!人家姓岳!」   「對對!」   老張拍了拍腦袋,「那玩意兒不好使,打不著人,不小心倒把自己給傷了。後來換成鑄鐵的更麻煩。火藥塞少了只能打幾步遠,一股煙就沒了。塞多了,鐵筒み炸,手都保不住。不多不少,打球不准!」   老張一番話說得程宗揚大笑起來。多了炸膛、少了沒勁,不多不少又沒有準頭. 看來岳帥的火器和玻璃一樣,費了不少工夫也沒成功。槍械的製作和t 不一樣,六朝的絲織工藝除了沒有工業化,其它方面既有長時間的技術積累,也有熟練的技術工人;只要提供合適原料和設計,要做出絲襪並不難.但槍械製作在這個時代最困難的不是發明子彈,或者提供槍械製作原理和設計想法,而是製作的精度。這牽涉到採礦、冶煉、模具、技術工匠、リ藝流程等一整套內容,每一件都需要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不斷試驗和技術積累。即使以岳鷗舉的雄厚資金和實⑨,也不可能在十幾年內完成幾百項創新。   自己對槍械的瞭解不會比岳鵬舉更多,岳鵬舉已經嘗試失敗,自己可以打消短時間內造出槍械的念頭. 如果退一步,做一個簡單的爆炸物呢?   沉吟間,老張道:「還想?火藥那玩意兒貴得很,打出去的都是白花花的銀銖!誰有錢往那兒糟蹋啊!」   程宗揚道:「火藥得多少錢?」   「一斤總得好幾個銀銖吧。」   老張道:「聽說一桿突火槍花的錢足夠養五個好射手,否則宋軍為何也不怎麼用?」   火藥不像箭矢可以回收利用;大規模做戰之外,單是平常的訓練費就要消耗一大筆錢,射程和威力又有限。雖然自己知道火藥的巨大潛⑨,但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弓弩無疑是一種更明智的選擇。   船後貨艙內,敖潤氣得臉色煞白,指著月霜道:「妳怎麼能把客戶的東西給別人啊!」   月霜道『』「我懷疑裡面有陰謀,交給六扇門有什麼不對?」   r 那也不成!」   敖潤叫道……「咱們是講信譽的大團!拿了客戶的東西就該安安穩穩送到地方!妳這不是砸我們雪隼的招牌嗎?」   「明知道為虎作倀你也要做?」   「怎麼為虎作倀?人家送的就是封信!」   「送封信就會被殺?」   「妳小點聲!」   敖潤連忙喝了一聲,不放心地看看周圍,壓低聲音道:「我跟妳說過,睡上標記是刺客國留下的。那幾個刺客畫不好惹,萬\ 被他們知道咱們帶著東西就麻煩了。實話跟妳說,這一路上我都捏著汗呢。」   月霜賭氣道:「反正我把信給了六扇門,你自己去要吧。」   「姑奶奶,妳下次別這樣了。」   敖潤道:「紫姑娘雖然人好,但太年輕了不是?得,我去跟人家說清楚,讓人家留點神。這個馮大法也是!我交代要他收好,萬一出事就立刻用火法把信燒了,結果還拿給妳!」   「我是副隊長,他當然要聽我的!」   「好好好!聽妳的沒錯,行了吧?」   敖潤哄得月霜不再生氣,才唉聲歎氣離開貨艙。   越往下游,河流越發寬廣,雨岸起伏的山巒逐漸被平原代替,茂密森林也讓位於大片大片開墾過的田地。寬闊河面浩浩蕩蕩在大地上流淌,往來的樓船巨艦散佈在江面,猶如密集的蟻群。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泛江巨舸縱橫往來,六朝的繁華和巨大的規模都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這些天程宗揚沒事就跟俞子元、雪隼傭兵團的人閒聊,先學會的就是透過旗幟顏色分辨船隻.秦國尚水德,以黑為正色,打著黑色旗織的是秦國船隻;晉國尚金德,船隻大都打著白色旗幟;使用黃色旗幟的多半是以土德自居的唐國船隻. 漢國自稱炎漢,尚火德,旗幟用紅色。偶爾有幾艘旗幟上繪著星鳥圖騰,則是來自昭南的商船。   所有船隻中,超過半數都飄揚著宋國青旗。這不是因為宋國在五德中尚木德,或者宋國商會的實力強大。實際上,宋國自認為尚火德,但對五德之說並不在意,選擇青色是因為這些船隻中有六成來自晴州商會;晴州人最推崇雨過天青的青色,象徵好天氣和好運道。   程宗揚對晴州的興趣越來越濃厚。如果六朝還有歷史的影子,晴州完全是個異敷。為何會在六朝夾縫中,出現一個被商賈控制的商業犬港?   俞子元的回答是:晴州位於東海之濱,是雲水唯一出海①,無論哪方都不願意見到晴州被一國獨佔,所以晴州的商會才能在六朝之間左右逢源。馮源認真地告訴他:晴州是天下氣運所繫,無論道門的六大宗派、釋門的十方叢林,還是諸子各大學院,都在晴州設有教門支派。這麼多神明、賢士彙集一處,當然受到上天庇佑。   敖潤的回答很乾脆,1 錢!晴州的大商會有的是錢;不管什麼事,只要有錢,一律擺——當然還有另一種說法:晴州人崇尚自由,充滿冒險精神,無論誰來統治都不可能束縛晴州人飛揚的船帆。   樓船進入夜航,滿天星斗下,船身猶如一頭巨鯨破浪而行。艙下小閣內擺了張紫漆茶床,上面放著兩隻茶盞. 茶盞呈斗笠狀,青色釉面佈滿冰絲般的裂紋,更顯得瑩潤剔透。   俞子元泡了杯茶,「程公子,請。」   程宗揚拿起茶盞笑道……「難得你泡的是茶葉. 」俞子元道:「六朝飲茶最是雅事。長安盛行龍團鳳餅,臨安城賣的最好的是顧渚紫筍和龍團勝雪。茶農將茶葉製成茶餅,每次飲茶前先用微火把茶餅炙干,然後碾成粉末,再用絹制的細羅篩過,接著燒水、洗盞,最後還要點茶。燒水的炭要講究無煙無味『,茶餅要先秤過,I 塊不能超過半雨,碾茶要用碧玉碾。篩茶的絹只能用一次。最細緻的要算點茶,用哪種手法點出來的茶有什麼花色……」   程宗揚聽得笑了起來,「我在建康見過有人這麼喝茶,比吃飯都麻煩。」   俞子元笑道:「岳帥不耐煩那些繁雜瑣碎,喝茶只用茶葉沖泡。我們這些人跟隨岳帥,也習慣沖茶。」   他搖了搖頭,「因為這個,岳帥一直被臨安官場視為粗魯無文的軍頭,卻不知岳帥生性儉樸,比起不知世間疾苦的高門貴胄,不啻於天壤之別. 」程宗揚一口茶幾乎噴出來。岳鵬舉喜歡泡茶喝跟儉樸沒什麼關係,純粹是習憤。不過追隨者有意無意將領袖神化,也屬於正Cie ——追隨者對信奉的人破①大罵才是異事。   程宗揚放下茶盞. 「你們這些年都在做什麼生意?」   「主要是船行、車馬行的生意,還有些兄弟在外面自己做事。」   「你們的人那麼能打,怎麼不建個傭兵團呢?我聽敖潤說,傭兵團的利潤也很轚厚啊。J俞子元道:「我們若建傭兵團,只怕不出一個月就被六朝聯軍剿滅。」   在這個世界待了這麼久,程宗揚也學會和六朝人一樣蓄髮,但始終不習慣留鬍鬚. 這會兒摸著下巴道:「你們岳帥結的仇家也太多了吧?」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何況岳帥。」   俞子元雖然說得平淡,程宗揚心裡有些嘀咕。岳鵰舉執掌宋國權柄,結仇太多還可以理解,但沒道理除了他的追隨者,一個朋友都沒有吧?難道岳鳥人這麼極品?領著一班小弟逢人就踩?   俞子元道:「孟團長一直負責組建星月湖大營,很少在外面走動,才由他出面成立鵬翼社。一一團的侯中校當年是岳帥麾下猛將,露面太多,如今化名在秦國做客將。其它幾位長官也都換了身份,免得被人識破。」   程宗揚笑道『1 「我聽說還有賣畫、教書的?」   「賣畫的是崔中校,教書的是王中校。王中校在八位校官中位列第七,號朱驊。與我們謝中校交情最好。」   謝藝臨終前曾說要自己帶著小紫去找王韜、孟非卿或肅遙逸。八駿中的老大鐵騮孟非卿、老三龍驥謝藝、老四幻駒斯明信、老五雲驂盧景、老八玄騏蕭遙逸,自己已經見過. 未曾謀面的還有老み一天駟侯玄、老六青雖崔茂和老七朱驊王韜了。   記得小狐狸說過,王韜出身太原王家,與謝藝交好也不稀奇。不過算起來,八駿中有三個都是建康的世家子弟,再加上玄武湖中的別墅……姓岳的似乎和建康關係很深啊。   窗外傳來幾聲呼喊,船上水手正在與駛過船隻相互應答。程宗揚有些好奇地說:「我看雲水的船隻好像都是十幾條一起走,難道都是船隊嗎?」   俞子元道,1 「雲水流經地域廣袤,許多地方都不太平,船隻結伴而行,彼此也好照應。」   「六朝內陸也不太平?有土匪嗎?」   俞子元解釋道:「六朝各據一方,邊境不是大山就是大澤,人口稀少。山林水澤間頗多怪獸,還有許多奇特異族,往往襲擾過往的船隻. 尤其是過了揚州的一段水路,兩岸山高浪急,最容易出事。」   程宗揚想起南蠢些□。自己看雲蒼線^^2 時,還以為六朝連在一起,佔據地圖上最肥沃的土地,看來並非如此。六朝更像是六個以都城為輻lfS 地方政權,彼此除了幾條道路連接以外,仍留有大片的空白地帶。「既然大家都結隊而行,為什麼鯤字號只有一條船呢?」   俞子元笑著添上茶:「不瞞公子說,兩個月前,我們矚翼社的船行開始從晴州販運物品經廣陽送往江州,當然不好與其它船隻結伴。」   「販運什麼物品?」   「武器、糧食。」   程宗揚明白過來。兩個月前I 那是孟非卿第一次到建康的時候。看來星月湖早已安排周全,等著找個理由動手。十幾年才等到這個機會,也難怪他們著急。 第三章水路禁令   回到艙房,小紫正在翻看一枝光秀秀的劍柄。   「死丫頭,妳又翻我背包!」   程宗揚瞧了一眼,「這是我從那個鳥上忍身上撿的,好像有點古怪。喂,妳拿它幹嘛?」   「姓敷的傻瓜說,有刺客團的人在追那封信,如果被他們抓到說不定會殺死我呢。」   小紫眨了眨眼睛,楚楚可憐地說:「那柄匕首在你身上,人家只好拿它來防身。ウ「裝什麼可憐啊。誰敗刺殺妳,上輩子肯定沒幹好事。」   程宗揚在小紫臉上捏了一把,「球磨出來了嗎?」   「只剩一個劍柄,一點用都沒有。」   小紫打個呵欠,「還要多久才能到晴州啊?」   「我問過敖老大,明天到揚州,再有幾天到夜影關就是晴州。不過要到晴州港還要兩天的水路。」   小紫道:「如果到晴州刺客還不來,我就把信貼在晴州城門上。」   「妳很閒吧?沒事還想找事。」   「真無聊。」   小紫把劍柄一丟,懶洋洋道:「泉奴!」   「湊啊喲!」   泉玉姬的聲音從隔壁傳來。   接著小門輕輕一響,伸出一隻纖美玉足。程宗揚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那隻腳像細瓷一樣光滑柔潤,沒有任何斑點和瑕庇,堪稱完美。自己當然認得是誰的腳. 這隻腳和它的主人一樣,如同精心修飾過的玉像,每一處都細緻雕球過,卻完美得缺乏生氣。   這些天在船上沒有什麼事可做,除了和雪隼傭兵團的人聊聊天,剩下的就是在艙房裡搞搞娛樂。這隻腳連同它的主人,這些天自己都沒少搞。雖然漂亮,但搞過了也沒有什麼稀奇。真正讓自己驚訝的是她腳下的鞋子。   那雙鞋子用白色柳木雕刻出來,外面貼著銀色裝飾;前端尖窄,鞋弓弧狀彎曲;鞋跟細細的,高約三寸。拋開材料質地,只看外觀,和自己以前常見的高跟鞋沒有什麼區別,甚至更精緻.那只纖美腳掌踩在高跟鞋上,雪白美腿從門框露出一載,半遮半掩間顯得加倍r 人。小雲吟吟道:「出來?」   一片光澤閃動,一個亮麗身影從門內走出。泉玉姬慣用的玉笄被摘掉,戴著一頂誇張的羽毛冠;染成粉紅色的雉尾長長挑起,隨著她的步伐微微晃動。她鼻側銀環穿著三股細煉,繞過玉頰墜在耳下,扇狀垂在頰前。白花花的肉體大半暴露在外,雙乳高高挺起,乳尖貼著金色飾物遮住乳暈。乳頭從金飾圓孔中伸出,懸著兩隻乳鈴一晃一晃。   她下身繫了一根釣魚細絲,上面掛著一幅淡青色的薄紗。薄紗是她以前用的面紗,此時裁開一半垂在腹下,隨著步伐來回搖曳。不僅兩條白光光的大腿完全裸露,連大腿根部的腹股溝都暴露出來。   那雙高跟鞋沒有鞋沿,泉玉姬白嫩玉足踩在鞋上,腳跟抬起,身體自然而然挺胸、收腹,臀部後翹,將女性肉體的特徵展現得淋漓盡致。程宗揚道『,「這是怎麼回事?」   小紫笑道『署「不是你上次說的嗎?馬戲團的馴獸女郎!」   前雨天自己一時好玩,給小紫講起以前看過的馬戲團表演,沒想到這丫頭竟然做了出來,而且僅靠自己的只言詞組,仿得似模似樣。   泉玉姬的羽毛頭冠、半裸的胴體,尖細的高跟鞋,活脫脫就是馬戲團衣著暴露、身材曼妙的美女。只不過她衣著更暴露,那具美麗肉體在自己滋潤下迅速成熟,被燈光一映,白花花妖艷無比。   泉玉姬踩著高跟鞋扭腰走來,用生硬①氣嬌聲道:「老爺,主人。」   小紫打了個手勢。泉玉姬先是一個平分的一字馬,上身挺直,兩條白光光的美腿筆直分開,一字形貼著船板展現肢體優良的柔韌性;接著上身側過來,朝後彎曲。她腰肢柔軟至極,像纖柳彎成弓形,兩手攀住後方腳上高跟鞋的尖細鞋跟。小紫笑吟吟道:「泉奴,妳是新羅人,還是高句麗人?」   泉玉姬面孔朝天,嬌聲道……「奴婢是新羅人,與可憎的高句麗人是世仇。是我們文武大王指揮唐軍,消滅百濟和高句麗。」   她腰肢彎成弓形,豐滿的乳房聳翹著,乳頭硬硬翹起,銀製鈴鐺在乳頭上微微搖晃。淡青色面紗用細絲懸著,被白玉般的玉股壓在腹下。那頂粉紅羽冠扇狀鋪開,灑在曲線柔美的玉腿上,就像一隻漂亮的白孔雀。案道:「程頭兒,想不想看她漂亮的花?」   「搞都搞過了,有什麼好看的?」   程宗揚有些吃醋地說:「這賤人被妳訓得真聽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妳的馬子呢。」   小紫笑道:「老爺不高興了。泉奴,好好演,讓老爺開心一下。」   「湊啊喲。」   泉玉姬雙乳像雪球一樣抖動,乳鈴輕搖發出柔靡的鈴聲。小紫翹起手指朝她搖了搖,泉玉姬順從地抬起玉頸,被她在耳側點了幾下,封住聽覺.「真乖。」   小紫拍了拍她的臉頰,唇角含笑說道:「她在撒謊. 淵氏是高句麗的姓氏,因為避諱才改姓泉。高句麗幾十年前就沒有啦,現在是唐國的熊津都護府。高句麗人有些被遷到長安,還有一些被新羅人抓走當奴隸. 她在新羅出生,因為不知道爹爹是誰才隨母親的姓氏。」   程宗揚笑道:「她沒有撒謊,只不過是亂認祖宗。」   泉玉姬聽覺被封,無論他們說什麼都聽不到。這時按小紫的吩咐,像條美女蛇一樣在船板上扭動肢體,一邊撥開懸在腹下的面紗,露出春光旖旎的下體,白嫩玉指在秘處揉弄。   程宗揚忍不住張開手抓住她一隻雪乳,挑動她乳頭銀鈴。這賤人真是天生的奴婢,看得自己心頭火起。泉玉姬挺起雙乳,玉頰微微發紅,眼睛水汪汪充滿媚意。小紫笑盈盈道:「看出來了嗎?她不只魂丹,腦子也被人動過手腳呢。」   「什麼?」   「你不覺得她很古怪嗎?年紀輕輕就當上六扇門捕頭,辦案又很精明,為什麼連語言都說不好呢?」   程宗揚捏住泉玉姬雪乳的手掌頓時一停,腦中彷彿有道光芒閃過. 泉玉姬幼年遷居長安,不要說她的智商,就是一個普通人也不至於十年還說不好一門語言。以前自己沒有在意,這會兒被小紫點醒,再想到她在別人和自己面前判若兩人的姿態……   小紫道『』「我問過她。這十幾年裡她只做一Я件事:修行、查案,還有修飾自己的身體. 」「我明白了!」   眼前迷霧揭開,變得豁然開朗。按照殤侯的說法,以泉玉姬的年紀能有四級修為已經很刻苦了。除非她比別人更用心,甚至把學習ss言的時間都用來修行。   另み方面,在河邊時,泉玉姬查看小紫足跡的神情自己還記得,那種全神貫注的姿態隱約在哪裡見過;這時想起來,和鬼王峒那個工匠雕刻時的專注竟有幾分相似。   還有,四處奔波查案是件辛苦差事,她的身體卻顯得十分鮮嫩,纖足和握劍手掌都和未出閣的少女一樣細白。除了修為對氣血的調理補益之外,還要長時間不間斷的修飾,才能保持白嫩皮膚. 但她在此之前並沒有流露對男人的注意,每天修飾身體是為誰做的?   一一十歲年紀就躋身六扇門捕頭,天資聰慧、修為不凡卻缺乏語言天分。與人交流時態度冷硬,對主人卻毫不困難地露出媚態;對男人不假辭色,卻對羞恥性事有出人意料的興奮感。   很難想像一個人能在長達十幾年的時間裡,全心全意只做三件事I 把別人喝茶休息的時間都用來修行、學習辦案技能和美容上。但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這個能力出眾而不失美態的六扇門女捕頭.這一切都源於某個人在她腦中留下的烙印。程宗揚感到自己彷彿接觸到黑魔海最核心,也最黑暗的那團迷霧. 眼前的黑魔海御姬奴盡情展露美艷肉體,擺出撩人淫姿。想到她其實是一具被人精心製作的玩偶,程宗揚心裡生出一絲古怪的憐憫。「不知道把她腦中禁制解除會變成什麼樣?」   小紫眼睛閃閃發亮,「想試試嗎?」   「不想!」   這種節外生枝的事百害而無一利,鬼才去做。真氣在竅陰穴中微微一動,眼前的御姬奴立刻爬過來,張開紅艷唇瓣在主人胯間慇勤舔舐著。   程宗揚把她推到船板上,從她臀後進入。那個外族的御姬奴一邊翹屁股被主人幹著小穴,み邊叫道:「老爺!啊雜!啊雜!請用力!」   程宗揚在她狹緊蜜穴中挺動著說道:「新羅婊子這樣就挺好嘛。又騷又聽話,也不用擔心她會造反。」   r 程頭兒,你好壤哦ア程宗揚理直氣壯地說道……「幹壞事的是黑魔海好不好?她若不是遇到我這麼好的主人,說不定要倒什麼楣!比如說妳吧,可能早就把她切成幾塊,搞妳的惡魔遊戲了- 」「啊呀!」   小紫驚叫一聲。   程宗揚話音未落,張臂一把抱住小紫,壞笑道:「死丫頭,看妳還往哪兒跑!」   說著把她壓在身下,毫不客氣地吻住她的小嘴。   小紫香軟唇瓣讓自己又想起那個驚濤駭浪的夜晚。程宗揚放緩動作,溫存地吮吸她的唇瓣,良久不願鬆開.小紫精緻面孔慢慢紅了起來,程宗揚這才意識到她被自己壓在身下,正躺在泉玉姬背上;自己挺送腰身的動作,使得小腹不斷在她腿間磨擦,像是和她親熱一樣。   心頭衝動一浪高過一浪,小紫似乎預感到要發生什麼,眼中狡黠光芒褪去,散發迷人光彩。伏在下面的泉玉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感到體內陽具越來越堅硬火熱;她興奮地挺起屁股,感受著陽具在蜜穴進出。   忽然她尖叫起來,那根陽具重重撞入蜜穴,將花心頂得脹開,將精液盡情噴射在她體內。   「哦泥,老爺射得好多……好熱……」   在她身後,程宗揚俯下身在小紫耳邊道:「好好睡一覺吧。死丫頭,妳失的血還沒有復原呢。」   小紫從他懷中掙開,拉起泉玉姬「砰」的關上門. 「喂,死丫頭!」   程宗揚拍門道……「怎麼又生氣了?」   「大笨瓜!」   楊州碼頭已經擠滿停泊的船隻. 一連坐了十幾天船,自己在船上沒什麼感覺,上了岸才發現腳下地面都一晃一晃的。霜沒有建康的i ,市面繁華卻不遑多讓。雲家的商號在揚州最蠢的大街上。程宗揚意外發現,商號櫃面上竟然陳列南荒的湖珠;當日幾個銀銖一顆的珍珠,到這裡搖身一變,最便宜的也要幾十銀銖。至於南荒販運來的藥材更是奇貨可居。   掌櫃親自迎了出來,『「程少主!一一一爺聽說少主往晴州去,已經問過幾次,這下可放心r 」程宗揚笑道……「有勞雲老哥掛念。有件事還要勞煩掌櫃。」   掌櫃恭恭敬敬道:「一一一爺交代過,程家的少主是我們雲氏半個主人;少主有什麼吩咐,小的絕不敢推辭. 」「你們這裡有影月宗的術者吧?」   掌櫃怔了一下,慚愧地說道……「小的不敢隱瞞,整個雲氏商會只有五名影月宗的術者,宋國的一位在晴州。少主如果要傳訊息,小號只有兩1|||養的||員,可在一日之內飛抵建康。」   程宗揚有些失望。原以為這裡也有林清浦那樣的影月宗術者,能和建康方面通話,不料只有鶴鳥. 等牠飛到建康再飛回來,船早就走了。不過雲氏在各地的商號至少有上百家,影月宗的術者全請來也不夠用;雲家能請來五名已經夠了不起。看來最好的辦法還是帶著靈飛鏡.橫豎已經來了,程宗揚道:「那寫個字條吧。出來這麼久也該向雲老哥報聲平安。」   掌櫃道……「少主這邊請,諸位請。」   說著請眾人進了內堂。看到雲氏商會的掌櫃對程宗揚這麼恭敬,雪隼傭兵團幾個人不禁訝異。敖潤低聲道,1 「剛才說的み一I 爺,是不是雲蒼峰雲一11爺?」   程宗揚笑道:「沒錯. 」敖潤頓時對他刮目相看,「老程,你身家不俗啊。」   程宗揚笑嘻嘻道:「跟雲家沒法比,不過請你們吃幾頓還行。」   「那好!」   敖潤也不客氣,「路上白吃我們這麼久,今天挑揚州最好的酒樓,好好吃你一頓!」   「好說!」   內堂播著I些罕見的珍稀貨物,其中幾件自己依稀有印象在南荒見過;臃角拿著一張新製成的龍鱗盾,居然標著五百銀銖的高價. 敖潤咧嘴道,『「這什麼盾?這麼鳥貴!」   掌櫃道:「這是敝號剛做出來的,不敢擺在外面賣. 客官試試便知道了。」   敷潤看了看盾面光澤,屈指敲了敲,一把拿起來頓時變了臉色。這盾比他想像的輕了一倍不止,硬度卻堪比鋼盾。敖潤擅長弓馬,如果配上這盾不啻於如虎添翼。老張也來試試,從牙縫裡吸口涼氣:「不得了!這是什麼玩意兒做的?」   掌櫃神秘一笑,「回客官,這可不是凡物。詳情小的不敗說,但三十步以內能擋勁弩,重量只有鋼盾兩成,這個價格不算高了。」   敖潤瞧瞧盾,再瞧瞧價格,悻悻放下。   馮源突然跳起來大叫一聲,指著一件東西,手指瑟瑟發抖地說道:「這……這……」   掌櫃看了一眼,「客官好眼力,這是龍睛玉!」   程宗揚低頭看著那顆比花生米還小的石頭,心裡嘀咕:這麼不起眼能值幾個錢?自己那兩塊差不多有拳頭大呢。   馮源卻像犯了心臟病一樣捂著胸①,「多……多……」   掌櫃道:「客官是法師吧?價格是市債,み錢十枚金銖。這塊只有半兩多,五十枚金銖便夠了。」   馮源臉上立刻恢復血色。一千銀銖打死他也掏不起,倒也不用多想。程宗揚忍不住道:「龍睛玉這麼貴?」   自己手裡的龍睛玉起碼有兩斤多,按這價格值兩千多金銖。死老頭出手夠大方。   掌櫃道:「龍睛玉j 向有價無市,這塊龍睛玉是一位法師訂的,後來沒有來拿才放在這裡寄賣『,如果品相好,價格還要翻上一倍。少主,這邊請。」   將平安信繫在鶄足上送走,眾人離開商號,找到揚州最大的酒樓包下一個房間. 那天在瓠山,雪隼傭兵團損失一半人手,這時除去敖潤、老張、馮源和月霜,還剩十幾個人。在坐的都是爺兒們,雖然敖潤藏著心事,幾句話一說,酒杯み舉,立刻觥籌交錯起來,不多時席間熱鬧非凡。   喝到一半,俞子元忽然尋來,遠遠朝他使了個眼色。程宗揚心下會意,找個藉①離席,出來與他見面。   「還有件事要稟知公子,」   俞子元道:「船到夜影關恐怕就走不成了0 」「怎麼了?」   「剛接到消息,賈太師從臨安發下手令,宋國全境封鎖雲水,不許任何船隻經過. 夜影關的水路已經被封,泊了幾百條船。」   「他是針對江州?但江州在大江流域,跟雲水沒什麼關係吧?」   「可能是從晴州販運武器的事走漏消息,賈太師一道令封鎖雲水,下令從夜影關一直到丹陽,所有船隻全部停運. 」宋國可能沒有得到詳細情報,不然只需禁止鵬翼社的船隻通行,何必勞師動眾封鎖整個雲水?想起這些天雲水往來不絕的大型船隊,程宗揚道:「雲水這麼多船,他一道命令就能全禁?」   「六朝都有船隻在雲水通行,這種事從沒發生過. 太師此舉恐怕給宋國引來不少麻煩。」   俞子元道:「公子如果要去晴州,只能從夜影關下船,改行陸路。」   「那就陸路吧。」   程宗揚笑道:「反正你們有車馬行。」   俞子元道:「鵬翼社在夜影關的車馬行是臧兄弟在管理,也是我們一營的兄弟。程公子走陸路,到夜影關我來安排。」   「什麼時候到夜影關?」   俞子元道:「順風的話,再三、四天就能到。」   俞子元停頓一下,「雪隼傭兵團那邊還要請公子幫忙,最好能一起走。」   星月湖一直沒有對月霜挑明身份,只在暗處照應。可是上船後月霜一句話都沒跟自己說過,想邀她同行只有找敖老大了。   程宗揚隨①道:「俞兄的船也向江州販運武器?」   「這倒沒有。」   俞子元道:「我運的只是糧食。江州土地貧瘠,蕭少校接管時,庫中存糧只有五千餘石;這兩個月我們運過去四萬石糧食,算來能支撐一段時間. 」^.mf於!百- 素、以建康糧僕計算,ss糧舂要六百多萬錢,遣不是一筆小數目。程宗揚道:「三萬石糧食還有兵器,你們鵬翼社賺了不少錢啊。」   俞子元一笑,沒有回答。程宗揚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不是想打聽鵬翼社的收入。因為謝藝和蕭遙逸的關係,俞子元早把他當成自己人;這些日子雨人海闊天空聊得投機,說話間也沒有忌諱,レ順①問起。   俞子元解釋道:「其實船行的利潤不多,兄弟們做生意只是猢①。這次購買武器、糧食,都是孟團長出錢. 」孟非卿的錢?難道是岳帥留下的?程宗揚拋開這個念頭. 不管姓岳的留下多少錢都與自己無關. 小紫要用錢,自己掙給她。   談好啟航時間,俞子元便離開. 程宗揚又回到席間,與雪隼傭兵團的漢子們繼續歡飲,一直到傍晚才盡歡而散。   眾人扶攜著穿過揚州街巷,一邊笑鬧,一邊回返碼頭. 程宗揚喝得酒沉,沒注意樓船旁又泊了條船,上面下來兩個少女。擦肩而過時,一個驚喜聲音忽然道:「大笨瓜!」   程宗揚渾身一震,酒意立刻不翼而飛. 眼前一張圓潤面孔如珠如玉,窈窕身段纖美動人;胸前衣物被撐得緊緊的,顯露胸部豐隆的曲線;眼中充滿驚喜光彩,除了小香瓜還能是誰!   程宗揚拔腿衝過去,忽然一柄劍鞘伸來頂住自己胸①,一個嬌俏聲音凶巴巴道:「你幹嘛そア 第四章明珠在懷   樂明珠連忙拉住那少女:「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大笨瓜。」   「哦……」   少女恍然道……「就是他啊。看起來沒那麼笨嘛……」   樂明珠拉著少女的手道:「這是小板凳I 錯了錯了!」   她連忙吐了吐舌頭,「是鄧晶!我最要好的師姐妹!」   程宗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的少女,心頭的欣喜彷彿要迸出來,連聲道:「妳好、妳好!妳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到岸上買東西,沒想到你在這兒!」   樂明珠也興奮地脹紅臉,如果不是鄧晶在旁邊,恐怕會跑過來抱住自己。程宗揚道:「買什麼東西?」   樂明珠在部晶耳邊說了幾句,鄧晶皺眉道:「不行啦,潘師姐說過要我們兩個一起去的。」   「笨死妳了。就一點藥材啦,你自己就能買. 」程宗揚叫道……「馮大法!」   「哎!」   馮源跑過來。眾人只有他說修練要緊,沒有沾酒,這會兒還清醒著。「你陪這位姑娘去買藥。」   程宗揚扔給他一隻錢袋,「所有的帳都算我的,剩下的算你的!」   馮源頓時眉開眼笑,「這怎麼好意思呢!」   鄧晶還不樂意,樂明珠咬著她的耳朵道:「別忘了,妳玩的那根龍鬚是他割下來的,要不然我不讓妳玩了!」   鄧晶只好嘟嘴答應,一臉不情願地和瑪源去城裡買藥材。樂明珠和程宗揚四目交投,臉頰越來越紅. 程宗揚忍著劇烈心跳,低聲說道:「走!我的船在這邊。」   程宗揚腳步輕得像要飛起來,拉著樂明珠三步並兩步的奔回船艙。他關上艙門,回身一把抱住她,狠狠親住她香噴噴的小嘴。   樂明珠身子火熱,雙手抱住他的腰身,一邊吐出香舌讓他吸吮,一邊眼睛瞪得圓圓的,充滿驚喜地看著他,胸前豐美雙乳不住起伏。   良久,唇瓣分開,樂明珠道:「真的是你啊!大笨瓜!」   她緊緊摟著程宗揚的腰,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兩人分開不過1^^ 用,感1 像過了1 年。程宗揚回身叫道:「小香瓜!妳可想死我了!」   說著摟住她的身子想解去衣衫。「不要!」   樂明珠掙脫他的手掌。「哇!為什麼不要!妳說過這輩子讓我一個人插的!」   「人家又沒有不讓你插。」   小香瓜臉紅紅地說:「大笨瓜,不要把人家衣服扯破了……」   程宗揚不客氣地解開她的衣帶。樂明珠胸前裹著鮮紅鮫綃,綃絲滑涼如水,襯著雪般細嫩的肌膚. 兩團充滿彈性的雪乳高高聳起,在胸前顫巍巍搖晃,抖動出迷人肉光,讓自己想起在南荒的時光。   這會兒所有言語都是多餘的。程宗揚撥開鮫綃,把臉埋在小香瓜豐腴的乳溝間,呼吸少女帶著奶香的氣息,心頭衝動一浪高過一浪。「小香瓜!」   程宗揚低叫一聲。樂明珠望著他,臉頰越來越紅.程宗揚一把剝下她的褲子,抱住粉團般白嫩的美臀用ロ親了一①,然後把她抱到床上。樂明珠渾身火熱,主動伏下身翹起雪嫩屁股。白生生的臀肉像剝殼的雞蛋光潔滑膩、柔嫩無比。她的臀溝不像成熟婦人那樣深,此時抬起臀部,臀間小巧肉孔便綻露出來,宛如一朵嬌羞雛菊,又紅又嫩。   程宗揚挺起陽具,龜頭在她柔嫩菊肛上一頂,小香瓜白嫩雪臀立刻哆嗦一下,喉中發出一聲低叫。果然小丫頭後庭還是一樣敏感,程宗揚頂住她的嫩肛磨弄片刻,本來收緊的屁眼兒像朵漂亮花蕾般漸漸綻開,肛肉沁出濕潤汁液,色澤也變得紅艷.程宗揚身體一挺,龜頭沒入軟膩的肛洞。「啊呀!」   樂明珠驚叫一聲,那根陽具擠進嫩肛、盡根而入,將腸道塞得滿滿的。陽具深深刺進白嫩雪臀,被她緊密的嫩肛包裹,穌爽無比。程宗揚心頭火熱,自己朝思暮想,搞芸娘和麗娘那對婆媳時也禁不住拿她們和小香瓜比較. 這會兒終於又干到小香瓜,開心得幾乎要放聲大笑。   程宗揚抱住小香瓜的纖腰,在她臀間用力挺弄。樂明珠膚色晶瑩,白嫩雪臀被粗壯的肉棒戳弄,被幹得不住變形。臀間小巧肉孔充滿彈性,像一張紅嫩小嘴吞吐肉棒,帶來連綿不絕的快感。   雨人分別多時,彼此都情動十分。這場交合一開始就是疾風暴雨,一個在上面挺著陽具盡情插送,一個在下面翹著屁股,被幹得雪臀亂搖,似乎要將這些天的思念之情盡數傾注在肉體最親密的接觸中。   程宗揚壓在樂明珠白玉般的胴體上,一邊挺動小腹,一邊兩手張開,撫弄豐腴肥碩的大乳球。小香瓜面帶紅暈,被他幹得不住低叫。   「好燙……呃……你的……你的大肉棒全插到人家屁眼兒裡了……」   「叫老公!」   「老公,人家屁眼兒好脹……輕一點啦……」   「乖老婆,妳屁股好嫩。」   「呀……呀……老公……你插得太快了……人家……人家腸子都要被你搗碎啦……」   「乖老婆,忍一忍就好了。」   珠兩手撐著床榻,被程宗揚騎在屁股上,那對圓頑乳球在胸前來回拋甩,充滿沉甸甸的質感。她翹著屁股,雪嫩美臀毫無保留地敞開,柔嫩的屁眼兒被粗壯肉棒帶得翻進翻出。   程宗揚固然興奮異常,身下的小美人也情熱如火,翹著屁股讓他恣意插弄。堅密的屁眼兒越來越軟,插在裡面的肉棒卻越來越硬。   程宗揚抱著她滑嫩充滿彈性的雪臀,陽具彷彿插在一張軟膩的小嘴中,被她柔軟的屁眼兒和熾熱腸道包裹,無微不至地舔舐每一寸肉棒。   小香瓜叫聲越來越高亢,忽然屁股一陣哆嗦,整個身子軟了下來。與此同時,一股溫熱液體從她股間迸出。「乖老婆,妳洩了身子。」   樂明珠顫聲道:「你肉棒好硬……人家受不住了……哎呀!」   程宗揚抱住她綿團般的雪臀,一①氣幹了一盞茶時間才挺起陽具,在她顫抖的屁眼兒裡射精。   雲收雨散,雨人相擁而臥. 樂明珠抱著他的腰,臉頰貼在他胸前,「壞死你了……一見面就插人家屁股。」   「乖老婆,妳的小屁眼兒比以前還緊呢。」   「不是啦……」   樂明珠羞答答說:「是老公的肉棒變大了。好脹……塞到人家肚子裡面了……」   程宗揚笑道:「妳洩了好多。」   「都是你插得太用力了……哎呀,不要摸!」   程宗揚壞笑道:「妳下面好濕。來,讓老公摸摸乖老婆的屁股。」   樂明珠嘟嘴道:「反正已經讓你插過,你想摸就摸好了……人家屁股好痛……後面被你插得火辣辣的……」   程宗揚抱著小香瓜香軟白嫩的玉體,愛不釋手地撫弄。樂明珠光著身子偎依在他懷中,「大笨瓜……」   「嗯?」   程宗揚抬起眼。   樂明珠眼睛亮晶晶看著他,充滿喜悅,又叫了聲,「大笨瓜!」   程宗揚忍不住親了她一①,「想不想我?」   「想啊。J樂明珠忽然小嘴一癟,「壞死你了……這麼久也不來找人家……嗚嗚……」   程宗揚擁住她,「別哭啊,我也想去找妳的。」   樂明珠哽咽道:「人家每天都想你。好幾次都睡不著覺……做夢還夢到你拿大肉棒戳人家屁股……」   程宗揚想笑又覺得心痛,小聲道:r 真的夢到了?」   「都是你!」   樂明珠握起粉拳捶了他一記,「人家屁眼兒被你插過就變得怪怪的。」   小香瓜的屁眼兒塗過焚情膏才變得敏感,但時間過去這麼久,藥效還沒有退,難道死丫頭說的是真的?程宗揚小心道,1 「怎麼怪怪的?」   樂明珠道:「一想起你騎在人家屁股上,拿大肉棒插人家屁眼兒,人家屁眼兒就好熱,還濕濕的發癢,總想有東西插進來……人家每天晚上睡覺都要數好多羊。有時候數錯了,開始是一隻、兩隻、三隻……後來數成兩千零一下、兩千零一一下……」   程宗揚禁不住笑出聲來。   「你還笑……人家都難受死了,想著真讓你插兩千下就好了。」   心頭的愛憐彷彿滿溢出來,程宗揚小心呵哄半晌,小香瓜才收住眼淚. 兩人絮絮說著話,程宗揚才知道小丫頭回去後狠狠挨了師傅一頓罵,被關了一個月不許出門.這次是光明觀堂得到晴州一家慈善團體的資助,準備在晴州開設一家慈幼院收養孤兒。一向喜歡小孩子的樂明珠纏了多時才得到允許,隨師姐一同去晴州。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子,「挨罵是不是很難受?」   說了會兒話,樂明珠已經高興起來,吐了吐舌頭. 「才不是呢。師傅最心軟了,我一哭她就不罵,還做湯給我喝。咦,你也去晴州嗎?」   r 是啊。我和小紫……」   樂明珠開心地叫起來:「小紫也和你在一起嗎?太好了!我們坐一條船好不好?」   「好啊!船上現在有空位,你們有幾個人?都搬過來吧。」   「有潘師姐……」   「潘姐兒也來了?」   「是啊。還有小板凳、小木頭和我。」   程宗揚想起久無音訊的武み一郎。不知道一一爺那廝傷好了沒有?武み一心裡現在有了蘇荔,對潘姐兒又是什麼想法呢?   「只你們幾個人就去晴州建慈幼院?」   「當然了。」   樂明珠得意地說:「慈幼院建好了,說不定是我來管呢。」   程宗揚笑道:「是嗎?」   樂明珠扳著指頭道:「潘師姐不會去管,小板凳、小木頭都比我小,堂裡的婆婆脫不開身,師傅又生病了……」   「妳師傅生病了?」   練過功的人真元充盈、氣血健旺,極少得病,偶有風寒也很快痊癒,何況小香瓜的師門又以醫術成名,會生病真是稀罕事。   「明州發生瘟疫,師傅去給人治病,每天都要看幾百個病人,結果自己也累倒7.ウ程宗揚坐起來,「我去跟妳潘師姐說,大家坐一條船去晴州!」   「好啊!」   樂明珠高興地抱住他的手臂。   「我替妳安排一間房,」   程宗揚在她耳邊小聲道:「晚上去找妳,免得妳睡不著。」   「大壞蛋,只想幹人家屁股……」   樂明珠踢了程宗揚一腳卻被張臂抱住。程宗揚眉飛色舞地說道:「小香瓜,我們再幹一次!」   「不要啦,人家屁眼兒都麻了……哎呀!」   樂明珠被他抱著腰按到床上,那根剛射過精的陽具又硬起來,熱騰騰頂在臀間. 樂明珠無奈地說道:「好啦……你輕一點啊……」   光明觀堂乘的是條獨桅帆船,頂篷呈蕉葉形,懸著白帆。艙內用柳木隔出幾個li,imsi. 唯i 不尋常之處就是潔淨異常,不但桌几纖塵不染,連船板都用清水洗得發白。   為了節省空間,艙內用的是推拉式的格子門,上面貼著半透明的竹篾紙。樂明珠臉上紅暈未褪,不好意思去見師姐;她領著程宗揚進到艙內,指了指房門,一溜煙躲起來。   房門推開半邊能看到一個紮著布帕的婦人坐在艙內,懷裡抱著一個嬰孩,神情淒惶。那嬰兒閉著眼,額頭覆著濕巾,似乎發著高燒。   程宗揚朝裡面看去,眼睛頓時一亮。那婦人對面坐著一個女子。她穿著素白衣衫,微微垂頭,玉指搭在嬰兒頸側正在診脈. 她臉上戴著一個雪白①罩,①鼻都被遮住;雖然只露出精緻如畫的眉眼,但兩道蛾眉微微顰著,流露出無限風情。黑白分明的雙眼水汪汪美得令人眩目,讓人不由自主被深深吸引。   沒想到會在船上看到這一幕。潘金蓮用心為一個陌生嬰兒診脈,就像一個白衣仙子在燈光下散發出聖潔光輝. 只不過她那雙鳳目眼角微微挑起,天生帶著一抹桃花般的紅暈,使她容顏間平添幾分媚意。潘金蓮抬起玉指,溫言道:「不妨事的。少頃煎好藥,讓孩子先服み劑。剩下的妳帶回去早晚各服一劑,服完便無妨了。」   婦人感謝地說道『,「真是多謝姑娘。姑娘這麼好心腸,便是天上仙子也比不過的。」   潘金蓮略帶疲倦地笑了笑,「不用客氣。先去給孩子煎藥吧0 」後面一名婦人道:「仙子,求妳看看我們家孩子吧!」   那孩子又大了兩歲,手腳筋腱彷彿痙攣般擰成一個奇怪角度不住抽動,這會兒他已經哭累了,蜷在母親懷裡.潘金蓮道:「這是小兒驚厥的後遺症,要分幾次施針才能緩解。」   說著她拿出針囊,取出幾枚細針。   那孩子害怕地扯住母親衣角,「娘,我不要……」   潘金蓮柔聲道:「不用怕,這針扎上不痛的。姐姐幫你刺幾回,你的手腳便好了,往後能和夥伴一般跑著玩呢。」   潘金蓮一邊說,一邊按了按他的穴道,接著銀針刺入肌膚. 那孩子哇了一聲-KSK起來,母親嚇得雙手一抖。潘金蓮道:「他只是有些害怕,並不痛的。」   潘金蓮細細捨著針,「姐姐沒有騙你吧?是不是酸酸的,有些發脹?」   那孩子止住哭聲,過了一會兒竟然露出笑容。核子的母親這才放下心,連聲道謝.潘金蓮用了一盞茶時間在孩子頭、臂幾處穴位下過針,仔細捻了一回,打通他的經絡. 那孩子身上紮著針,竟然已經睡著。   算起來已是第三次見到潘姐兒,但第一次見面只是驚鴻一瞥,第一一次見面只記得當時驚艷的感覺. 這次見到的潘金蓮又是另一番模樣。   眼前這個細緻用心、戴著聖潔光環的女醫生,實在無法與印象中那個千古第一淫婦聯繫起來。不過秦檜都能變忠臣,潘姐兒變聖女……似乎也不是很奇怪。說到底人是環境的產物,沒有誰是天生的大奸大惡,也沒有誰是天生的聖徒。   潘金蓮將平常要注意的事項一一告訴那位母親,稍停一陣才取下針。那位母親抱著熟睡的核子千恩萬謝地去了。潘金蓮剪去燈蕊,挑亮燈光,然後把棉簽浸入酒液,在燈下將剛才用過的銀針一一抹過,收回針囊,み邊道:「還有哪位?」   程宗揚踏進門堆笑道:「這麼晚來打擾,真是不好意思。」   潘金蓮微微挑動眉頭,「是你?」   「真巧,我也要到晴州去,沒想到會在這裡見面。」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仙子醫術真好,懸壺濟世,造福百姓。」   潘金蓮沉靜地看了一眼,明澈目光彷彿將自己看得通透。程宗揚只笑了一半,笑聲戛然而止。   潘金蓮淡淡道:「明珠和晶兒出去買藥,只晶兒み人回來說明珠遇見相識的人,想來就是你了。」   「大家朋友嘛,見面聊聊天。」   程宗揚道:「我來沒別的意思,只不過聽樂姑娘說你們也去晴州,正好我們船上還有房間,不如坐同一條船,大家一同去晴州,路上也好照應。」   「多謝了。」   潘金蓮道:「不用。」   程宗揚道:「潘姐兒不會是對我有戒心吧?其實我跟樂姑娘在南荒認識,大家一起出生入死,這點交情總是有吧?」   潘金蓮忽然道:「你那個小妾呢?」   程宗揚想起在南荒時,小紫冒充自己的小妾,詐稱武一一被殺,戲弄她一番,沒想到她現在還記得。   「那丫頭最是頑皮,潘姐兒是成年人,不用和她一般見識吧?」   「我不介意。只不過提醒你一聲:你已經有了妾室,我師妹年紀尚小,和你一道走不怕招人閒話嗎?」   程宗揚厚臉皮道:「沒有什麼吧?大家做朋友也不行嗎?」   潘金蓮淡淡道:「程公子名聲沒那麼好吧?」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小心道:「建康的事,妳也知道了?」   「我在洛陽便聽說了。」   程宗揚叫道:「真是被那隻小狐狸害死了!其實那天的蘭陵王破陣舞都是他跳的—跟我み點關係都沒有!」   潘金蓮沒有理睬他的辯白,揚聲道『1 「嫣琪!」   一個少女伸頭進來,「潘師姐?」   「明珠回來了嗎?」   「在外面呢。」   潘金蓮道:「讓她去後艙煎藥,告訴她從今天起,直到晴州都不許她再下船,更不許她和別人說話。」   少女吐了吐了舌頭,「是。」   程宗揚忍不住道:「潘姐兒,妳管得也太嚴了吧?小香……樂姑娘又不是小孩H ——」   「她若真是小核子,我也不用這麼管她了。」   潘金蓮打斷他,「我光明觀堂的事由我們自行處置。公子請回吧。」   潘金蓮公然逐客,程宗揚只好滿腹鬱悶地下船。   難得和小香瓜相逢,這會兒卻各乘一船;雨人直線距離不到一百步卻看得到吃不到,程宗揚心裡的彆扭比不見面還難受。小紫笑吟吟道,「見著你的小香瓜了?」   程宗揚像吞了生醋一樣皺著臉,「她被潘姐兒趕去當燒火丫頭. 潘姐兒也真是,大家只是坐一條船,她怎麼看我像看賊一樣呢?喂,死丫頭,我看起來真的像壞人Br?」   小紫仔細看了他一會兒,「像啊,剛采人家後庭花的採花賊そア想到小香瓜的後庭花,程宗揚禁不住咧開嘴,連小紫的揶揄也不放在心上,讓小紫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樂丫頭還問起妳,聽說妳在船上,高興得不得了。妳心眼那麼多,小香瓜一點心眼兒沒有,偏偏還和你要好,真是怪事。」   「有什麼好奇怪的,她就是心腸太好。」   小紫皺了皺鼻子,「一點用都沒有。」   「後面這句不是真心吧?我看妳對她也挺不錯,沒有罵過她笨。」   「她倒不笨。」   小紫道:「只不過太天真,對人一點戒心都沒有。」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尖,「妳不就是因為這一點才對她另眼相看嗎?」   小紫沒有說話,反而偏頭露出深思表情,過了會兒才嫣然笑道:「真的哦。」   「喂,妳剛才去哪兒了?」   「和月霜姊姊去城裡了。」   小紫笑道:「你猜她買了什麼?」   「什麼東西?」   「馬鞭。什麼衣服、胭脂、水粉她都不看,就去賣馬具的鋪裡,說要買根趁手的鞭子。」   小紫笑道:「人家也買一根。」   說著她拿出一根光滑如玉的鞭子,「鯨骨做的,漂亮嗎?」   程宗揚納悶地說:「月丫頭做夢都想上戰場,買鞭子不奇怪,但妳買鞭子幹麼?也想去打仗嗎?」   「騎馬啊。」   小紫笑吟吟道:「等抓到姓蘇的妖婦,我要每天騎著她,用鞭子打她的屁股。程頭兒,你說好不好?」   「只要妳喜歡,哪怕將她碾成粉,我若皺皺眉頭就不姓程!」   「你說的哦。」   「放心吧。我才沒那麼濫好人呢。」   天剛破曉,泊在碼頭的小船離岸向下游駛去。程宗揚一直在船上守著,見狀立刻叫俞子元開船,跟緊光明觀堂的船隻.鵬翼社的樓船比它大十倍不止,要跟著這條小船並不容易,但俞子元毫無難色地答應下來。   程宗揚不好意思地說道:「前面船上有一個朋友,也是往晴州去的。」   俞子元道:「公子放心,我船上的水手都是駛過十幾年船的行家,必誤不了事。」   他和水手交談幾句,然後道:「楊州的雲氏商號送了批貨來,已經按公子留的名單分送出去。」   程宗揚望著前面白帆笑道:「費心了。」   敖潤張大嘴巴,看著眼前黑色的薄盾。旁邊老張也像呆頭鵝一樣,眼珠瞪得圓圓的,手中拿著一張み模み樣的龍鱗盾。突然間,馮源一聲慘叫打破艙房裡的寂靜. 這位平山宗的大法師兩手抱在一起,渾身顫抖,然後手指分開一線,眼睛湊過去看了一下,接著又是一聲慘叫。敖潤喘①粗氣,「馮大法!鬼叫什麼呢!」   「龍……龍……龍睛玉……」   馮源哆嗦著說道:「真……真的啊……」   老張吃⑨地咽①唾沫。「隊長,老程出手真夠大方,這幾樣加起來就是兩千銀銖。還有兄弟們每人一套裝備,差不多也得一百銀銖……」   「不行!」   敖潤道:「這情欠得太大了—」   馮源跳起來,兩手攥得緊緊的,「敖老犬!打死我也不還啊!我跟你說,我這輩子還沒摸過龍睛玉呢!」   老張敲敲盾牌,依依不捨地說『』「這盾真不錯. 」馮源道:「老大,老程是副隊長的相公,說起來也是咱們雪隼團的女婿,不是外人啊!說不定這是人家送的聘禮!我說,不如咱們把副隊長送過去,當還禮得了!」   「越說越不像話了!」   敖潤吼道:「給我閉嘴!」   lwii「『「你們看,我的弩怎麼樣!」   月霜手裡拿著一枝鋼製小弩,她輕輕一板,拉上弩弦,接著一扣弩機,空弦猛彈出撕開空氣,發出一聲銳響,力道強勁至極.敖潤還沒有開口,馮源叫道:「好東西啊!哪兒來的?」   「別人送的!」   月霜舉起弩道:「我剛才試了一下,能射七十步遠呢!」   馮源一臉期待地說:「副隊長,妳是不是收下了?」   「當然了。我們那麼要好I 喂,你們怎麼了?」   幾個人對視一眼,馮源和老張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那就好!那就好!」   敖潤咧了咧嘴,「真好……妳看,我這盾怎麼樣?」   「這麼輕?」   月霜拿起來,訝道……「是什麼做的?」   「一共就兩面,」   老張道:「我和敖老大各拿了一面!」   「這盾起碼要一百銀銖吧?你們發財了?買這麼貴的東西。」   「跟妳一樣,都是朋友送的!」   月霜奇怪地問:「你們哪來的朋友?」   馮源道:「副隊長,妳的弩是誰送的?」   「紫姑娘啊。」   老張打了個哈哈:「我們這些也是紫姑娘送的。」   月霜撇了撇嘴,「吹牛!」   馮源忍不住道:「副隊長,妳相公家真有錢啊!」   月霜皺起眉頭,「胡說什麼?我哪來的相公?」   「不就是I 唔……」   老張一把撝住馮源的嘴,把他踹到一邊。「喂,你給我說清楚!」   月霜正要細問,船頂忽然有人叫道……「落帆!落帆!」   扇形的船帆迅速落下,發出巨大響聲。失去風力的推送,行進中的樓船速度猛然み緩。   程宗揚道:r 怎麼了?」   「船進峽谷得落帆減速。」   俞子元道……「前面水路不好走,我去掌舵。」   說著蠢衣袖- 趕往奮.面前出現一道魏峨山峰。雲水在山下分成數道支流,蜿蜒流入峽谷。兩岸山勢猶如大斧劈開,壁立萬仞,險峻至極. 樓船減緩速度,水手小心地操縱船隻,駛入彎曲的河道。   雨岸生滿奇異的灌木類植物,那些植物樹冠不犬,根系卻極為發達;糾屈的根系從山石間伸出,在水中浮動,陽光下猶如蒼綠水蛇。   光明觀堂的座船顯出船身狹小的優勢,進入峽谷連帆都沒降,把樓船遠遠甩在後面。程宗揚回過頭,只見小紫站在窗前,正拿著一隻黃銅做的單筒望遠鏡向遠處瞭望。   「死丫頭,船長室的望遠鏡妳隨便拿來玩?」   「別吵。」   程宗揚湊過來,「看到什麼?」   「看到你的小香瓜在哭呢。」   「開什麼玩笑。拿過來我看看!」   程宗揚搶過望遠鏡放在眼前。只見前面小船已轉過彎,船體被山間灌木遮掩,露出飄揚的白帆,彷彿在山林中行駛。程宗揚心道:小香瓜被潘姐兒禁足,這會兒關在艙內,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兩岸景色。   忽然前方帆影一折,整條船彷彿突然傾覆一樣,消失不見。程宗揚大叫一聲,「不好!」   一把扔開望遠鏡,身體從窗①探出去。樓船轉過一個急彎,眼前水面猛然一寬,在峽谷間形成一個狹長的小湖。光明觀堂的輕舟斜斜停在水上,旁邊漂著折斷的船帆。小紫驚訝地說『,「好大的風,她們的船帆都被吹斷了。」   「放屁!」   程宗揚叫道:「是被砍斷的好不好!」   船上碗①粗的桅桿斷成兩截,斷①整齊得如同刀切,顯然是被利刃斬斷。小紫轉了轉眼睛,「肯定是有山上的妖怪看中你的小香瓜,要把她搶走!程頭兒,你好可憐哦。」   「少廢話!」   程宗揚向揚州的雲家商號訂了批貨物,順便挑了兩把刀,這時一把抄起來掛在腰後,直接從窗①躍出。 第五章泊陵魚毒   敖灞正在播弄龍鱗盾,見到程宗揚從天而降重重落在甲板上,不由叫道:「老程,你幹嘛?」   「救人!」   「呸!」   月霜首先表明態度。「別亂來啊!」   敖潤拿起龍鱗盾追過去。   「慌什麼呢!」   老張邁開步子跟在後面。馮源也想去幫忙,但看到樓船離水面的高度,兩腿頓時軟了,只好在後面叫了一聲,「當心啊!」   看到光明觀堂的船隻出事,程宗揚不驚反喜。自己正發愁沒辦法和小香瓜同乘一船,這麼巧給了自己一個機會。這時樓船已經駛進小湖,但樓船體積龐大、吃水太深,無法像小船一樣靠岸,中間還隔著幾十丈距離.只要能跟小香瓜在一起,這幾十丈的距離就是刀山火海,自己也硬闖過去,何況還是水路。   谷中突然傳來一個陰冷聲音:「過往的人聽著,泊陵魚氏在此!不相關的人統統滾開,免得送死!」   敖潤倒抽一①涼氣,「魚家的人?老程,小心點!」   程宗揚已經蹬住船沿,雙腿一縱,箭矢般落入水中,接著雙臂撥水,不管不顧地朝小船游去。   山谷間的話音剛落,「呼」的一聲,み柄重斧從山崖上飛出,朝船隻尾舵劈去。如果被重斧擊中保證尾舵當場完蛋,失去船帆和尾蛇的船隻立刻成了一條無法行駛的廢船。   一個纖小身影從艙中閃身出來,那少女梳著雙鬢,容株豸16,正是昨晚sls上見過的穆嫣琪。她握著一對銀劍,抬腕一撥將重斧挑開,氣惱地嬌叱道:「泊陵魚氏和我們有什麼關係?賠我的帆!」   敷潤追上來:r 老程,前面是誰的船?」   「光明觀堂。」   「真的?」   敖潤叫道:「別蒙我啊!」   「沒錯,昨晚你是喝多了,人家在碼頭還診了一晚的病呢。」   敷潤用ロ晃了晃腦袋,「這忙得幫啊!」   I 群人影出現在山崖上,當先1 人穿著灰撲撲的長衣,雙手襯在袖中。長髮披散在肩上,眉毛彷彿脫落一樣稀稀落落。長長臉頰兩腮凹陷,透出暗青顏色,細小眼睛彷彿毒蛇。   那人雙臂一張像只蝙蝠一樣疾掠下來。穆嫣琪正要招架,短劍剛抬到眼前時神情突然一怔;兩柄短劍只與重斧磕了一下,接觸部位多了一塊黑斑,像沾上墨汁般被染得烏黑,而且黑斑迅速擴散。   有毒!穆嫣琪腦中生出這個念頭,手上卻猶豫一下,沒有立刻拋開短劍。差了這麼少許,手指彷彿突然被螞嬉咬了一①,已經沾到毒素。   灰衣人右手從袖中伸出,張手一撈,抓住穆嫣琪的脖頸. 他烏黑指甲像鷹爪般又尖又利,略一用力便陷入少女粉頸雪白的肌膚,然株輕飄飄落在船頭.「本人魚無夷。」   那人冷冷道:「光明觀堂的人有膽殺我兄弟,此時卻不敗出來嗎?」   樓船上本來有不少人伸頭觀望,魚無夷這個名字一出來,幾名走江湖的漢子立刻縮回腦袋,接著看熱鬧的人散得乾乾淨淨. 程宗揚道:「那丫頭怎麼み招就被制住了?」   r 那可是泊陵魚家的無夷公子!」   聽到名號,敖潤也打個突,低聲說道:「不但用毒功夫高明,而且身手不俗,在魚家是僅次於家主的高手。」   程宗揚喃喃道……「泊陵魚氏……聽起來有點耳熟……」   老張也游了過來。「魚家是海上島民,為人最是睚訾必報,用毒又陰險,江湖中沒什麼人敢惹。不過他們泊陵離雲水遠著呢,光明觀堂好端端的怎會惹上他們呢?」   程宗揚也在納悶。泊陵魚氏似乎在哪裡聽過,這會兒一時想不起來。一條長籐從天而降套住斷桅。跟隨魚無夷來的魚家子弟跳到岸邊,扯住長籐把船隻拖向岸邊。另外幾人指著水中道:「哪裡來的漢子?再不滾開,爺爺就不客氣了!」   敖潤猛劃幾下,一聲大吼,黑豹般跳上船板;一手舉起龍鱗盾,一手拔出腰側的馬刀叫道:「雪隼傭兵團在此!休得無禮!」   「雪隼團?」   魚無夷冷冷道:「薛矮子的人夠種,連我都敢惹!」?III :「魚公子,不是我姓敖的膽子夠肥,只不過大家都知道光明觀堂行醫濟世,從不在江湖上結怨。」   「你是說我誣陷他們?」   「在下不敗。」   「你已經敢了!」   魚無夷一聲冷喝,擲開穆嫣琪,張手朝敖潤抓來。   敖潤退後一步,把龍鱗盾架在臂上。魚無夷本欲一爪擊出,在他那面輕飄飄蕩的薄盾上掏出幾個洞,誰知指尖一挫,竟被那面看似不起眼的薄盾擋住。   一片水光突然飛起。程宗揚在水中拔出鋼刀,左手攀住船沿,聳身躍出水面,右手鋼刀匹練般劈開長籐,接著左刀遞出帶著大片水花劈向魚無夷。   魚無夷怪嘯一聲,五指張開鷹爪般擊出。飛濺的水花與他爪影一觸,立刻變得漆黑如墨,一滴滴彈射回來落在甲板上「嗤嗤」作響。   老張搶身用盾牌擋住飛濺的毒液。程宗揚趁著魚家援手未到,自己人數佔優勢,雙刀み擺攻向魚無夷的手掌。魚無夷左爪擊到中途,突然多出一柄長僅三寸的利刃,間不容髮之際,擋住程宗揚充滿爆發力的一擊。   「叮」的み聲,程宗揚長刀彈回,魚無夷的寸刃卻穩如盤石,顯示兩人實⑨之間的差距。   在鋼刀被魚無夷寸刃彈回的同時,程宗揚刀收肘後,屈肘旋身,用後背朝魚無夷撞去。與此同時,真氣由陰轉陽,手陽明、手太陽、手少陽み一一經剎那間真氣狂湧。魚無夷兩指拈刀,迎向他肘後露出的刀鋒. 雙刃相交,他臉色猛然み變,察覺這個不速之客真氣居然在瞬間由至陰轉為至陽;烈火般的真氣透刃而入,猝不及防下竟被震退半步。   崖上魚家子弟紛紛躍下。敖潤放開魚無夷轉身抵擋,兵刃撞擊聲連串響起,一邊大叫道:「老程!當心!」   魚無夷咳的一聲唾出一①唾沬. 那唾沫一離①迅速變色,帶著一絲藍汪汪的光澤朝程宗揚刀尖飛來。   程宗揚後背一彈,旋風般轉身避開魚無夷的毒唾,接著雙刀齊出,劈上魚無夷「臨!」   程宗揚一聲暴喝,刀法愈增威勢。   魚無夷修為雖勝一籌,但只罾m 指拈住一片薄刃也難擋這招以威猛見長的五虎斷門刀。不得已又退半步,左手爪出如風,硬奪程宗揚的刀鋒.一把破刀值不了幾個銀銖,程宗揚叫道:「想要給你好了!」   說著手一鬆拋開雙刀,一邊叫道:「老張!」   老張跨前一步單刀直劈,逼住魚無夷。魚無夷接連後退,身側露出一個狹小縫隙;程宗揚趁勢搶入,扯住穆嫣琪往後疾退。   魚無夷揮袖擊在盾上把老張逼開,眼睛盯著程宗揚,冷冰冰道:「雪隼團的傭兵還有兩下子。」   程宗揚一直退到艙門處才停住腳步,挽著穆嫣琪笑道:「怎比得了魚公子手段高明呢?喂,你的毒不會隔著人還能傳吧?」   魚無夷冷冷道:「她中了我的腐骨毒,半個時辰之內毒入心脈,週身骨骼寸寸腐壞,死狀苦不堪言!」   程宗揚低頭看去,只見穆嫣琪四肢綿軟,白皙面孔蒙上一層黑氣,彷彿\I花正在枯萎,讓人看得心驚.一名僕婦從艙內出來,從程宗揚手中接過穆嫣琪。接著一個小丫頭衝出來朝魚無夷叫道:「誰殺過你的兄弟?臭魚頭!你認錯人了!」   義憤填膺的俏態正是和樂明珠最要好的鄧晶。話沒說完,小丫頭的辮子被一隻玉手扯住,拽回艙內。   潘金蓮踏上甲板,她穿著一件玉白色衫子,色澤素雅至極,只在襟上鑲了一道細細的朱紅色滾邊。兩綹青絲垂在胸前,纖美如詩。她這時沒有戴①罩,美艷面孔在陽光下麗若朝霞。   雖然披了一條長及腳踝的寬鬆長袍,但凸凹有致的身材怎麼也遮掩不住,走動時腰臀美妙曲線在衣內若隱若現,讓人浮想聯翩,幾乎忽略她肩後的長劍。   敖潤和老張退回,み左一右守在程宗揚身後,小聲道:r 老程,那是你的熟人?」   「我跟她不怎麼熟。她小叔跟我是兄弟。」:罾松①氣:「我說呢,讓月姑娘看到你為別的女人這麼拚命,還不當場翻臉?原來是有了人家的。J程宗揚點點頭,「是個小寡婦. 」「喲,」   敖潤道……「這模樣看不出來啊。」   潘金蓮道『』「光明觀堂與泊陵魚氏素不相識,何時殺你兄弟了?」   「鶴羽劍姬呢?叫她滾出來!」   潘金蓮美目生寒,「我便是!」   魚無夷目光閃閃地盯著她,片刻後伸出發黑的舌頭舔了舔唇角。「本公子還以為鶴羽劍姬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沒想到生得一副風流模樣,倒像個俏生生的窯姐。」   潘金蓮玉臉慢慢脹紅. 她生得瓜子臉、桃花眼,天生帶了幾分風流媚態,行醫中經常因為長相吃虧,被人誤以為容易上手的輕浮女子,因此一向對異性不假辭色,免得被人誤解。此時被人當面罵作娼妓,不由大為恚怒。   魚無夷厲聲道:「半年前,我兄弟魚無疾被人剖心而死;鶴羽劍姬,妳敢不認嗎?」   潘金蓮怔了一下,「這關我何事?」   魚無夷厲聲道:「我兄弟死在五原城!潘金蓮!正是妳和姦夫武み一郎連手所殺!」   程宗揚猛然想起,武み一那廝在五原城鴛鴦樓大開殺戒,沒幹掉西門慶,反而錯殺一個和西門慶喝酒的閒人,還因此中毒險些喪命。如果自己沒有記錯,武Я中的毒正是泊陵魚氏一種叫蜜羅汁的怪毒。   潘金蓮美目露出怒火,「武一一殺的人與我何干!」   「誰不知道妳身為嫂嫂卻與武一一郎勾搭成奸,一婦上了兩兄弟的床!」   魚無夷道:r 那日武一一郎殺我兄弟,妳在旁掠陣,隔日又用化毒丹解了我泊陵魚氏的蜜羅汁,救了武み一郎狗命。我兄弟的死如何與妳沒有關係!」   潘姐兒啊潘姐兒。程宗揚心想:武一み血濺鴛鴦樓的時候妳也在場啊!怪不得巴巴趕來留了顆丹藥。   敖潤和老張臉上露出古怪表情,兩人咬著耳朵嘀咕11「潘金蓮?」   「武Я郎?」   「姦夫淫婦?」   「真是她?不像啊。」   「誰臉上寫著淫婦雨字?」   敖潤打量兩眼,「你別說為這嫂子幹一票也值啊。」   程宗揚低聲道:「說什麼?」   敖潤湊過來道:「潘金蓮和武1 一的事,晴州都傳遍啦,這幾個月到處都在說. 」「可不是嘛。」   老張悄聲道:「說得精彩呢。都說潘金蓮長得賽西施,還真是有點……J魚無夷陰惻惻道:「冤有頭債有主,那小賤人的性命我沒興趣。鶴羽劍姬,只要妳束手就擒,本公子立刻奉上腐骨毒的解藥!我也不殺妳,只要擒妳回去,讓妳給我兄弟披麻帶孝,待武み一那狗賊在本公子刀下授首!」   潘金蓮彎眉漸漸挑起,潔白外抱無風而動0一名魚家子弟道:「這賤人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淫婦. 無夷哥!擒她回去,讓這淫婦給我們兄弟挨個做老婆!」   「剖了這對姦夫淫婦的黑心,給無疾兄弟報仇!」   另一個灰衣男子道:「我的百鬼毒還缺了一味藥,待搞大這淫婦的肚子,取了她的紫河車煉藥!」   還有人道:「不如把她煉成毒妓,等擒下武一み狗賊,讓他們變成一對毒鬼姘頭I 唔!」   那漢子忽然搗住嘴,口中鮮血直迸。眾人齊聲怪嘯,一半的人聳肩抬腕,從袖中打出各色暗器。   船頭青光一閃,潘金蓮從肩後抽出長劍在身前一劃,揮出一股劍氣,將疾射而來的飛蝗石、鐵蒺藜、毒針、毒刺、袖箭……盡數彈開. 「好功夫!」   老張叫了一聲。敖潤卻道:「糟糕。」   「怎麼了?」   敖潤握緊馬刀低聲道:「江湖上尋仇的多了,般都找幾個相熟的幫手,真打起來也好說合。魚家這回沒一個外人,擺明是生死相搏。老程,咱們來的有點不巧畹。^老張道1 『「老敖,不行你先回,我在這兒頂著。」   敷潤變了臉色,「你這是罵我!」   老張道『』「我上月接到家裡捎來的信,明州遭了瘟疫,多躬光明觀堂的燕仙子才救了我們那村的人。J「得。我陪你頂著吧。」   敖潤回頭看著程宗揚,「老程?」   「別廢話了!干吧!」   程宗揚拔出匕首叫道……「這麼多男人打人家一個女人,不嫌丟人嗎?有種過來!」   魚家人果然是搏命來的,面對潘金蓮的劍氣沒有一人退縮. 除了魚無夷,其它人清一色用雙尖短叉,不脫海島漁人本色。聽到程宗揚叫陣,當即分出幾人對付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傭兵。魚無夷沒有出手,他雙手攏在袖中,用陰冷目光打量場中形勢。   潘金蓮雖然動怒,下手卻留有餘地,始終沒有使出致命殺著。三人刀盾齊舉,相互配合著與魚家子弟纏鬥. 突然間魚無夷跨前一步,手指送出,蜻蜓點水般在老張腕上一劃。   老張以硬功見長,就是被人一刀砍在腕上,頂多留個白印。但魚無夷手指劃過,老張手腕頓時濺出一道血痕。滲出的鮮血與空氣一觸立刻變黑。敖潤見狀大叫一聲,「忍住!」   接著一刀勞出砍在老張腕間. 魚無夷陰聲道……「晚了!」   刀鋒過處,老張粗壯手腕朽木般斷開,迸出濃黑血液。程宗揚頭皮一陣發麻,魚家的毒竟然這麼暴烈,一沾血就深入血脈.突然幾點銀光飛來,不失毫釐地刺在老張肩頭穴位上。魚無夷揮袖捲住幾枚襲來的銀針,接著閃身退開.敷潤一把扯住老張替他止血。程宗揚替兩人擋住攻來的魚叉,不及向發針的潘金蓮道謝,眼睛已瞟向船頭.那裡站著一個年輕人,穿著黑衣、神情淡漠,自從上船就紋絲未動。無論是魚無夷突然出手,還是老張血濺當場,他眉頭都沒有動一下,像一尊石像般盯著潘金蓮。I^psilf 注目光令程宗播驀妖想起一個人……在鬼王峒為鬼巫王雕刻圖謄的那名石匠。   這時那名黑衣人出手了。他一腳跨出,沒看出怎麼作勢便越過人群,接著一拳轟向程宗揚面門. 程宗揚向側退開半步,手中珊瑚鐵匕首寒光乍現,封住他的去路。黑衣人沉肘擺臂,一拳羈在匕首側面,顯露精湛至極的拳法;雖然只是一拳卻如千錘百煉,沒有一絲多餘動作。   程宗揚掌心劇痛,匕首險些被打得脫手飛出。黑衣人充沛拳勁完全不遜於武一一郎,自己氣血翻湧,如果黑衣人再補一拳保證自己立刻吃不了兜著走。   幸好黑衣人意不在此。程宗揚被他一拳擊退,敷潤和老張同時暴露在他的拳風下。那年輕人錯身而過,一拳擂在敖潤剛舉起的龍鱗盾上。敖潤一個趔趄險些跪倒,一邊拚命劈出馬刀。黑衣人左拳擺出正硒中敖潤握刀的手指,接著右手抓住他的衣領,脖頸一弓,「砰」的一聲用額頭重重磕在敖潤腦門上。   頭骨是人體最硬的骨骼,何況黑衣人這記頭槌貫滿真氣,足以開碑裂石。縱然敖潤功底紮實,腦袋又夠硬,沒被他撞碎顱骨,這時被他當頭一擊也不禁鼻血狂飆,昏死過去。   老張右腕已斷,眼看黑衣人拳頭當胸孽來,他長吸一①氣,施出四級修為的外家硬功,胸①鼓起。   拳中胸①如中鐵石。老張真氣外吐,硬生生擋住黑衣人一拳,卻發現黑衣人的拳勁竟是螺旋攻出,如同一枝利錐撕開他的護體真氣,將他血脈、骨骼一一崩碎。黑衣人一拳搗穿老張的胸膛,發出指骨擊在甲板上的聲音。他直起腰,烏黑瞳孔盯著程宗揚,用舌尖舔了舔拳上血肉,年輕面孔流露一絲奇特的興奮感。程宗揚壓下翻騰氣血狂叫道:「賤人!滾出來!」   水中蕩出一圈漣漪,一具火辣肉體從水下飛出,劍鋒挽出一朵梅花,悄無聲息地射向黑衣人腦後。   泉玉姬只披了幅輕紗,此時被水浸濕,彷彿一層透明蟬翼貼在雪滑胴體上。她雙乳高聳,乳頭懸著一對銀鈴,濕淋淋的雪臀又圓又翹;雙腿筆直,薄紗下白花花的肉體纖毫畢露。在她鼻側穿著一隻銀環,精緻銀煉從環中穿過,一端掛在耳下,扇狀垂在臉側;唇瓣艷若丹朱,妖艷模樣宛如水中鑽出的魔姬,再沒有絲毫六扇門i^IO黑衣人旋身一拳擊中劍鋒. 拳劍相交,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然後展開拳法與泉玉姬斗在一處。   潘金蓮劍勢忽然一漲,內圍幾名魚家子弟立刻濺血退開,各自抱住手腕。劍鋒絲毫無誤地刺進肌肉,卻避開可能致殘的筋腱,分寸之準令人咂舌。潘金蓮長劍入鞘,「魚無疾不是我殺的,和我沒有關係. 」負傷的子弟退到魚無夷身後。無夷公子微微昂起頭,冷冰冰道:「聲音這麼媚,叫起床來肯定別有風味。」   武み一郎殺錯人卻算到自己頭上,令潘金蓮憤懣至極. 但若再殺傷魚家的人,這筆帳更算不清楚,反而坐實自己與武11之間子虛烏有的姦情。潘金蓮不會不知道那些流言蜚語,有人故意中傷自己便罷,再連累師門清名才是她所無法承受的。因此魚家人罵得再難聽,潘金蓮也強忍著不肯傷人。   潘金蓮玉容雪白,握劍的手指慢慢捏緊,最後道:「我再說一遍,魚無疾的死,與我、與光明觀堂都沒有關係. 聽清楚了嗎?」   無夷公子細長眼睛透出寒光,指著突然殺出的艷女道:「妳若脫得和她一般,說不定我便信了。」   程宗揚可能是在場所有人唯一知道潘金蓮心事的。他暗罵一句白癡,魚家已經掏刀子玩命,妳還處處留手,謠言如果那麼容易洗清,世間也沒有那麼多血①噴人的傢伙。難道妳能在不傷人的情況下把他們全部擺平?就算妳真有這個本事,這會兒也晚了。   「潘姐兒!」   程宗揚一手扶著敖潤叫道:「為了你們光明觀堂的事,我這邊已經有人死了。妳想兩手乾乾淨淨也隨妳。可誰敢傷我的人,我要他的命!賤人!給我殺了他—」   「湊啊喲!」   泉玉姬劍上血光湧動,施出秘藏的劍法。潘金蓮閉上眼睛,片刻後鳳目睜開盯著魚無夷,慢慢道:「你們以為我不敢殺人嗎?」   說著她如白鶴般飛起,凌厲劍氣猶如潮水般覆壓下來。   魚無夷諸般言詞無非想激這位鶴羽劍姬動怒。見狀,袖中立刻飛出一叢黑駒黝的長絲,如妖蛇般盤旋而起,將襲來的劍氣一一化解。其它魚家子弟沒這般手段,I^IAH ,f 各自舉起雙尖短叉,在縱橫襲來的劍氣下苦苦支撐。   程宗揚頓時對潘金蓮刮目相看。潘姐兒顯露出這手功夫,小狐狸也要甘拜下風,光明觀堂的名聲果然不是白來的。   黑衣人同樣受到劍氣攻擊,他功底紮實至極,み拳一腳都像教科書標準,招術間再微小的變化也沒有絲毫苟且。泉玉姬雖然用上壓箱底的功夫仍然落在下風,只是不知黑衣人出於什麼考慮,對泉玉姬遲遲沒有痛下殺手。這時被潘金蓮劍氣一迫,黑衣人立刻沉腰坐馬,雙腳像釘子般釘在甲板上,盤臂合掌迎向劍氣最強的一處。   黑衣人在船上殺人,潘金蓮本來就是要給他一個教訓;這時魚氏諸人紛紛自保,連魚無夷也只蓄勢待發,只有這個黑衣人敢出手硬擋,當即摧動劍氣,劍如流星直刺黑衣人肩胛。   黑衣人錯肩翻掌朝潘金蓮劍脊拍去。潘金蓮長劍微旋刺在他掌心,劍鋒微微一頓,接著破開他的護體真氣,穿透他的手掌。   黑衣人年輕面孔沒有流露絲毫痛意,被刺透的手掌凝在半空,用乾澀聲音慢慢道:「妳功夫很好。」   說著吐出一①鮮血。   潘金蓮冷哼一聲,撤劍回鞘。這年輕人的修為與魚無夷在伯仲之間,連他也在自己一招之下身負重傷,那些魚家人再傻也該知難而退。   可是並非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好心腸. 趁黑衣人在潘金蓮劍下受挫,一柄長劍悄然伸來,一劍挑斷黑衣人脖頸,將他頭顱劈得遠遠飛開. 接著泉玉姬闖入人群,長劍過處將兩名手腕負傷的魚家子弟接連刺死。   泉玉姬下手如此狠辣,連潘金蓮也吃了一驚. 鄧晶從簾後伸出腦袋,小嘴張得大大的,吃驚地看著這一幕。   泉玉姬劍勢連綿不絕,又朝第三名魚家子弟刺去。魚無夷怪崩一聲,右手兩指拈的寸刃遞出,擋住泉玉姬的落梅劍,接著袖中那叢黑絲驀然飛起朝她面上擊去。泉玉姬劍隨人走,飛身朝船艙掠去。那叢黑絲如影隨形緊追在她腦後。泉玉姬纖腰み折,長劍挑出,黑絲突然旋轉著張開,竟然是一張巨大漁網,兜頭將泉玉姬罩在網內。   程宗揚暗叫不妙。潘姐兒都發飆了,這無夷公子不據量掂量走人,原來還有真功夫沒施出來。泉賤人被漁網罩住只怕凶多吉少。   程宗揚放開敖潤正待出手,忽然眼前一花,泉玉姬閃身掠出。接著一聲驚叫從漁網中傳來,卻是這賤人玩了一記金蟬脫殼,在漁網張開的剎那一把抓住鄧晶塞進網內,自己脫身出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所有人的計劃。魚無夷當機立斷,反手將漁網收回袖內。鄧晶尖叫道:「師姐!」   潘金蓮眼中幾乎冒出火來。船帆折斷時她已察覺到有敵人出現,等魚無夷報出泊陵魚氏的名頭,她立刻看緊幾個小師妹不讓她們出來。魚氏最難纏的就是他們無孔不入的毒藥,萬一幾個小師妹中了毒,不免要大費周章。   誰知先是穆嫣琪溜出來中了腐骨毒,這會兒部晶又被來助拳的朋友塞進漁網. 她狠狠盯了程宗揚一眼,一手握住劍柄。   程宗揚直想抓頭. 泉賤人有夠歹毒,竟然拿旁人當替死鬼。鄧晶是小香瓜最要好的同門,她若出什麼事,小香瓜還不把自己咬死?泉玉姬提著滴血的長劍橋聲道:「老爺!」   「我干!」   程宗揚往艱陰穴送入一股真氣。「哦……」   泉玉姬白嫩大腿猛地並緊,圓臀一陣哆嗦。鄧晶初始還在網內掙扎,不多時手腳都被纏住,再也無法掙動。魚無夷提起漁網,那少女懸在空中手足反剪,身體彎成環狀。   潘金蓮踏前一步:「你們要找的是我,和她沒有關係. 放開她!」   魚無夷冷笑道:「妳說放就放?光明觀堂好大的面子!」   漁網越收越緊,烏黑細絲勒住鄧晶的身體,忽然一片菱狀織物從漁網間飄落下來,卻是都晶的衣物被漁網鋒利的細絲切開. 潘金蓮厲聲道……「住手!」   魚無夷發出一聲陰惻惻的怪笑,手指在漁網上扭了幾下,接著衣袖一揮. 鄧晶尖叫聲中,衣衫碎片如落葉般飄飛開來,每一片都是刀切般的菱形。她手腳反剪,水滴狀懸在網內。兩團圓碩雪乳失去衣物的遮俺,被髮絲般的漁網束緊,白膩乳肉從網眼間鼓脹出來,愈發肥嫩可愛。   那些魚家子弟從潘金蓮的劍氣中掙脫出來,見魚無夷抓到人質不禁心下大定,怪笑道:「小賤人好大的奶子。」   「奶頭這麼嫩的,多半還是個雛呢。」   「無夷哥!取了她的元紅合藥!」   「殺了她!給無疾兄弟報仇—」   潘金蓮一字一頓說道:「魚公子!拿出條件來!」   魚無夷哼了み聲,「其一,妳給我死去的兄弟披麻戴孝。」   潘金蓮咬了咬唇瓣,「好!」   「其一一,妳親赴泊陵,到我兄弟墳上磕頭賠罪。」   「可以。」   「其三,妳這淫婦要讓我們兄弟每人給武み一戴一頂綠帽子!」   潘金蓮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粉面頓時脹得通紅:「姓魚的!敢傷她一根毫毛,你們所有人都別想活著出去!」   魚無夷冷冷一笑,伸手捻住少女從漁網中露出的乳頭用力一捏。鄧晶咬唇忍了許久,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個嬌嫩聲音突然道:「泊陵魚氏,用毒手段也不過如此。」   魚無夷扭頭盯著船邊少女,眼中寒芒微動。   小紫剛從水裡出來,披著濕淋淋的髮絲坐在船邊,笑靨如花地說道:「老魚頭,你不是會用毒嗎?我們來比比,怎麼樣?」   魚無夷放聲笑道『1 「跟我們泊陵魚家比毒?嫌死得太慢嗎!劃下道來!」   「就比你最拿手的腐骨毒好了。」   魚無夷瞳孔微微收縮. 腐骨毒是魚氏密制的三大絕毒之一,毒性雖然不如化血、斷腸猛烈,但勝在可隔物傳毒。穆嫣琪只用短劍挑中重斧就中了腐骨毒。   正因為它傳染迅速,連魚氏內部也極少有人使用。如果不是飛斧擲出,也不會塗抹在兵刃上,免得自受其殃。如果說世間還有魚家以外的人會使用腐骨毒,魚無夷說什麼也不相信。   小紫從臂上取出珊瑚臂釧,旋開一端金飾輕輕一按,釧內彈出一枝中空的海膽刺,然後叫了聲:「泉奴。」   泉玉姬伸出玉腕,小紫隨手把海膽刺往她腕上一扎。片刻後泉玉姬手腕像失去硬度一樣軟垂下來。   魚無夷一言不發,拋下鄧晶,收起漁網扭頭便走。小紫揚聲道:「只能有一個活著離開哦。」   魚無夷雙袖一擺,幾名魚氏子弟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便渾身一震,像被抽乾鮮血般萎頓下來,頃刻間屍橫就地。魚無夷幾個起落消失在山林間.程宗揚感覺像做夢一樣。魚無夷氣勢洶洶前來尋仇,又有人質在手,幾乎將潘姐兒逼上絕路,怎麼死丫頭隨便往泉賤人腕上扎一下就這麼痛快地認輸,連隨行的兄弟都殺得一干Я淨?   潘金蓮除下外衣罩在鄧晶身上,又狠瞪了泉玉姬一眼。如果不是她心狠手辣,師妹也不會受辱;但若不是她也驅不走魚無夷。   「潘姐兒,」   程宗揚道:「這船已經壞了,不如坐我們的船去晴州吧。」   潘金蓮抱起師妹、兩名僕婦扶著穆嫣琪從艙內出來,離船登岸。過了一會兒樂明珠鑽出艙房,小聲道:「師姐……」   潘金蓮纖足一頓,船底龍骨發出一聲悶響,從中斷開,船體緩緩向水下沉去,然後頭也不回地登岸離開.程宗揚連忙扯起敖潤,搭著他的肩躍到岸上,一邊叫道:「潘姐兒,再商量商量啊!」   樂明珠苦著臉道:「小紫、程哥哥……」   小香瓜剛開口就被潘金蓮揪住耳朵,一臉不情願地跟著眾人離開. 小紫用手指刮著臉,「人家不理你,好沒面子哦。」   馮源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傷心。「都是我害死了老張……要不是我說把他胸①燒個洞,老張也不會出這事……」   哭著瑪源狠狠捩了自己兩個嘴巴。   敷潤頭上纏著繃帶,沉臉將一張張燒著的紙錢丟進雲水,紙灰在浩蕩水面上搖晃幾下便消失無痕。等紙錢燒完,敖潤啞著噪子吼了み聲:「老張!走好!哥哥再玩幾日便去找你!」   俞子元仔細打聽過光明觀堂與魚氏交手的情形,尤其對那個黑衣人和莫名出現iii.泉玉姬在船上一戰便悄然潛回船上,來去都沒有露出破錠。程宗揚索性道:「我看他們兩個有點像黑魔海的人。」   俞子元沉默半晌:「黑魔海的事我原本不信。當日岳帥親自出手,黑魔海幾乎被斬草除根,怎麼可能這麼快又現身江湖?」   「你聽說過劍玉姬嗎?」   俞子元思索片刻,「沒有聽說過. 是黑魔海的嗎?」   「恐怕還是黑魔海的首腦. 」「當日從岳帥手下逃生的黑魔海余華不過四、五人,難道還有一支瞞過岳帥的耳目?」   小紫施施然從後艙回來。程宗揚向俞子元說了一聲,過來道:「月丫頭怎麼樣?」   「哭得眼圈都紅了呢。」   程宗揚歎①氣,沒想到老張會在黑衣人手下送命。月霜因為沒有出手,大為自責,在老張靈位前祭奠過就關上門誰也不見,還是小紫去勸解才略好一些。「死丫頭,妳從哪兒來的毒藥?」   小紫眨了眨眼睛,r 假的呀。」   「撒謊!」   「你不信就算了。」   程宗揚哼了一聲,「姓魚的就這麼滾蛋,是因為殤侯那死老頭吧?」   小紫用的東西自己雖然看不出來,但魚無夷一見之下,立即使出斷腕求生的手段。能在用毒壓服魚氏,除了殤侯這個黑魔海毒宗嫡傳,恐怕沒有第一一個人。抵達夜影關便到了晴州境內。前面還有什麼在等著自己呢? 第六章夜影入晴   夜影關位於雲夢澤以西,北連鐵圍山,是天下有名的雄關,也是晴州僅有的關隘。浩浩蕩蕩的雲水依然不改它的汪洋肆恣,將雄偉的鐵圍山衝出一個里許長的隘①。夜影關座落在幽深峽谷間,雨邊都是千仞高峰。除了正午短短半個時辰,其它時間關隘都被陰影遮蔽,即使白晝也需要燈火照明。   船隻宛如駛入夜晚,兩岸成群的縴夫赤著上身,粗壯肩膀上套著黝黑的大鐵環,一手舉著火把為往來船隻拉縴. 燃著火炬的城牆外伸出一排碼頭,數以百計的船隻拉到碼頭都被迫停航。   老張的死讓眾人情緒低落幾日,直到駛近夜影關才好了些。敖潤和馮源鬆了①氣,彼此都有種回家的感覺.樓船在距離夜影關還有數里位置被攔住,戴著寬沿酕帽的宋軍勒令船隻靠岸下錨,同時在船上張貼告示,發放注有停航日期的竹牌。   俞子元早已得到消息,安排人手與登船檢查的宋軍周旋,自己帶著程宗揚等人上岸趕往夜影關.遠遠望去,關下停泊的船隻上,點點燈火猶如繁星。生滿青苔的城牆與鐵黑色岩石連為一體,筆直升起十餘丈高。城樓上剽悍的僱傭兵背弓佩刀,在火炬下來回巡視。   晴州注重商業,雖然關內有大批僱傭兵,卻沒有一個人檢查進出的人流。只不過進關時城門旁豎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晴州人的信條:信用、公平、道義、財富。「這是晴州的八字真言,」   敷潤道……「晴州人就是靠這個才發家致富的!」   一進門就有人免費發放印製精美的小冊子。程宗揚好奇地拿了一冊,只見裡面圖文並茂,印著各式各樣的格言:富者必治,治者必富。強者必富,富者必強——te君書(秦漢會館薦〕官不私親,法不遺愛,上下無事,唯法所在I 慎子(六法學館薦〕國有111寶:大農、大工、大商。I 太公望(匯才商館薦)六歲穰、六歲旱,十二年I 大饑I 陶朱公(金脂米倉薦)小商在民,中商在政,大商在國——fs君書(尋道會館薦〕I 龍l 蛇,與時俱化。I 下I 上,以和為量^^華真經(寧真道會薦)還有:時間就是金錢——西諺(恆遠船行薦)有財富才是有闊值的人——西哲浦柏(星穹會所薦)第I 流人才的選擇:經商——西諺(萬商學會薦〕無論是神界的或是俗世的美德,名望和榮譽都是「財富」的奴隸——西哲海拉斯(星穹會所薦)再往後翻,三色套印的彩圖上,一個腰纏萬貫的富商張開雙手,中間是一行大字『,快速致富十大秘笈!鬼谷書肆有售!後面還有』『財富秘聞第一一輯!東原印書坊熱賣!「點石成金術」進階!大通道場名師限量傳授!小字寫著:私人會所,公務謝絕.一股久違的熟悉感撲面而來,空氣中似乎充盈著濃濃的經商氣息。無論俞子元還是雪隼傭兵團的敖老大,都對這些免費贈送的小冊子司空見慣,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於是看到這座本該戒備森嚴的軍事雄關竟然也有貿易場,而且不只一處,程宗揚已經不覺驚奇。   俞子元道:「夜影關的夜市別具一格,許多鐵圍山的山民和雲夢澤的水民都不去晴州市場,而在關內夜市交易。如果有時間慢慢翻揀,往往能買到一些少見的珍品。」   敷潤道:「這地方黑燈瞎火又沒什麼可看的?那些東西說到底還是賣到晴州去了,不如趁早趕到晴州港。」   聽說宋國封鎖雲水航道,敖潤罵了幾句娘;雪隼傭兵團帶的錢,路上已經用掉大半,本來算好一路坐到晴州,這會兒改走陸路又多了一筆開銷. 沒等程宗揚開口,敖潤主動找上門來提出同行,費用當然是老程全包。   用敖潤的話說,反正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已經欠了老程那麼大人情,橫豎我老敖心寬,大不了哥幾個給老程賣命去。   眾人穿過一個市場,叫賣的夥計在人群間穿行。他們把筐子頂在頭頂,筐邊還點著松枝照明;販賣毛皮的獵戶將貨物沿街鋪開,身邊堆著厚厚一迭,み張張與客人討價還價. 賣首飾的鋪塊黑布,四角各點著一盞小燈,布上放著雲夢水民的蛟紋臂釧,燈光下彷彿一條條游動的水龍。   程宗揚正看得入神,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嬌叱,「拿出來!」   月霜美目圓瞪,抓住一個穿著綢衫的漢子。那漢子變了臉色:「拿什麼拿!也不打聽打聽,老爺是……哎呀!」   月霜本就心情不快,這時更懶得跟他廢話,一把扯住他的綢衣r 嗤」的一聲撕開,幾個荷包頓時從那漢子懷裡滾落出來。那漢子拔腿想跑,月霜踏前一步毫不客氣地踩住他的腳,抓住他的手腕擰到背後,乾淨利落地把那漢子按得跪在地上。   那漢子露出頸中刺青,梗著脖子叫道:「老爺是晴州有名的滾刀肉牛一丁。有種妳打死我!死娘皮!敢誕賴老爺!老爺還有一①氣,跟妳沒完!」   敖潤捋起衣袖正準備給那潑皮來個脆的,小紫卻彎下腰,一臉認真地對牛み一說:「你這樣不好,怎麼能偷別人的東西呢?」   「妳哪只眼睛看見我是偷的!妳別拿偷來嚇唬我!爺什麼牢沒坐過!就是進了臨安城的天牢,裡面的也該叫我一聲太歲爺!」   那潑皮叫得正響,小紫拿出一隻腰牌在他面前晃了晃。牛一一像噎住一樣,叫聲頓時低下,「六……六扇門……」   小紫笑咪咪道『,「晴州沒監獄,犯人都送到宋國坐牢,最無聊了。你要是喜歡,我可以送你到秦國去啊,他們的熏場正缺人呢。」   牛一一臉色變了幾下,收起氣焰低聲下氣地說道:「大姐,真不是我偷的。場子的人都知道我牛一一不是啥好鳥,但說我偷東西是罵我呢。」   「還撒謊!」   月霜挑眉道:「我親眼看見你從別人手裡奪荷包!」   「我旺!那是別人孝敬我的!」   旁邊一個瘦子湊過來小聲道:「沒錯、沒錯!是我孝敬牛一一老爺的。」   月霜一征。小紫笑道:「是你偷的啊?」   那瘦子連忙道:「撿的!撿的!真是撿的!」   「撿到東西要還給人家哦。」   「姑娘說得太對了!」   瘦子道……「小的立刻還給人家!立刻還!」   「那好,你還吧,我就在這兒等著。好不好?」   最後這句卻是對牛一一說的。牛一み梗了梗睦子,終究沒敢說出不字。   有六扇門的腰牌再加上雪隼傭兵團十幾條大漢,決計吃不了什麼虧。俞子元道:「對面有家客棧,公子先歇息一下,我去找車馬行。」   程宗揚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個潑皮,一邊猜測他是不是東京街頭那位牛一丁み邊道……「不用住了,趕路要緊,雇了車馬我們就走。」   對面客棧樓上,一個披著鶴氅的道人倚窗而臥,手中握著一枝拂塵輕輕搖晃,遠遠看著那處喧鬧情形,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在他身後,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人負著雙手,冷冰冰道:「那賤人八成躲在晉國境內,師兄為何非要到晴州來?」   藺采泉用拂塵揮去袖上不存在的灰塵,喟然歎道:「夙師弟、齊師弟兩位至今音訊皆無,我這些天寢食不安,只怕兩位師弟為奸人所趁。」   商樂軒傲然抬起下巴:「藺師兄身負重傷,為何時至今日仍不肯把那賤人叛教之事公諸天下?」   藺采泉一手伸進道袍,撫著胸①厚厚繃帶咳了兩聲。「卓師妹受奸人所惑,對我突施殺手。愚兄傷重難起,若公開此事勢必引起震動。到時只靠商師弟,只怕有人起了覬覦之心。於今之計,只能私下探尋卓師妹的下落。」   商樂軒道……「我太乙真宗門人遍佈天下,卓師妹若藏身他處必瞞不過本門耳目。唯有晉國道觀不盛,卓賤人至今沒有音訊,多半是在晉境。」   藺采泉和藕地說:「我已經派了人去,想必這幾日就有消息。」   商樂軒逼問道『1 「為何不把卓師妹的門人弟子關押起來?」   藺采泉微笑道:「她們若能尋到卓師妹,最好不過. 」商樂軒哼了一聲,對藺采泉這點心思頗不以為然。太乙真宗六位教御為掌教之位紛爭多時,卓雲君叛教出門本是打擊林之瀾的絕好機會,卻被藺采泉輕輕放過,讓商樂軒大為不滿.藺采泉長歎道『』「我太乙真宗掌教蒙難,如今六位教御又去其一一1 ,正是風雨飄搖時節。能不能穩住祖師的基業還要靠我們師兄弟同心同德啊。」   商樂軒勉強道:「師兄說的是。」   藺采泉徐徐道:「卓師妹的事再要緊也是內憂,拜火教卻是外患。這次拜火教深入六朝,莫非是聽到什麼風聲?」   商樂軒道:「我倒聽過一個傳聞。」   「哦?」   「有人說黑魔海東山再起,因為教中出了幾位不世出的英才,實ロ比以前更為雄厚。」   藺采泉訝道,「難道拜火教此行與黑魔海有關?」   商樂軒冷哼一聲。「都是掌教多事。拜火教與我們相隔萬里,何必為了姓岳的,把事情攬在身上!」   藺采泉雲淡風輕地笑道:「掌教真人已經仙逝,怎可說他的不是?」   商樂軒沉默片刻。「不過另一個傳聞更有意思。有人在江州推行考試制度,臨安城已經派使者奔赴建康。」   藺采泉皺眉道,『「江州之事,與臨安何千?」   「據說江州那人以考試為名,其實是為了廣招兵馬,重建當年武穆王的星月湖大營. 」「竟有此事?難道……」   商樂軒截①道『1 「不錯. 星月湖八駿已經有一一一人現身江州。」   藺采泉點頭道:「難怪臨安朝野震動。如果我是宋主,只怕也睡不安枕。」   藺采泉一邊說,一邊若無其事地望著街頭穿著傭兵服的女子,手中輕輕搖著拂塵;面帶微笑,出塵的風采宛如神仙中人。   這次憑借發現拜火教蹤跡的名義,太乙真宗實力最強的兩位教御聯袂而出,彼此心知肚明拜火教還在其次,更重要的則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卓雲君和齊放鶴兩位教御。   至於林之瀾,雖然王哲曾對他寄予厚望,但對其行事偏執,王哲生前已屢加斥責;如今失去卓雲君的臂助,已孤掌難鳴. 算來掌教之位終究落在兩人身上。   不過兩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提那位剛滿み一十的小師弟。王哲在大草原時曾說過,要給小師弟教御的名位,設帳授徒。但從草原回來只有夙未央自己提出此事,其餘幾位教御對此裝聾作啞。夙未央離開龍池,多半被此事氣走的。   商樂軒與藺采泉私下做好交易,兩人連手,由藺采泉先做三年掌教,然後再傳給商樂軒。畢竟商樂軒比藺采泉小十幾歲,這點時間還等得起。至於那位小師弟,不只藺、商兩人抱著不聞不問的心思,卓雲君、齊放鶴甚至連林之瀾也一樣。   眾人都知道,如果小師弟當上教御,只怕不出五年掌教位置就會落到他肩上。有這個才華橫溢的小師弟對太乙真宗來說也許是件好事,但對於幾位師兄來說就不那麼妙了。說到底,掌教只有一個;別人倒也罷了,小師弟若做了掌教,以他的年紀只怕五十年後才有再運的機會。   眾人逼著牛一一還了荷包,然後到夜市旁的酒樓點了餐飯,吃飽了好趕路。俞子元與車馬行的人見過面,過來使個眼色。程宗揚心下瞭然,放下筷子跟著俞子元下婁。   樓下一處雅間內點著蠟燭,一個鐵塔般的壯漢踏前一步,雙腳「砰」的並在一起,挺胸「刷」的敬了個標準軍禮.「星月湖大營一團一營上尉連長,臧修!」   程宗揚苦笑道:「臧哥你好,我又不是你們軍隊的人,不用敬軍禮吧?」   臧修肅容道:「程公子是我們一營的恩人,當然要敬禮. 」程宗揚好奇地問道:「你也是一團一營的?謝藝手下的兵?岳帥的星月湖大營到底有多少人?」   臧修毫不隱瞞地說道:「岳帥的親衛一共有兩個團、六個營. 一團上校團長孟非卿,三個營分別的是謝中校、斯明信中校、盧景中校。一み團中校團長侯玄,四營長崔茂中校,五營長王韜中校和六營長蕭遙逸少校。每營配備三個連,一共三百人。外加團部三個機動連,整個星月湖大營一共兩千四百人。」   臧修軍銜比俞子元高,他說話時,俞子元在旁邊沒有插一句話。等他說完俞子元才道:「岳帥解散大營之後,我們損失一些兄弟。現在剩下的有兩千上下,大部分已經啟程去了江州。」   他笑了笑,「雪隼傭兵團的趙隊長和徐隊長也是我們一營的兄弟,和臧哥軍銜一樣都是上尉。」   「難怪呢。敖老大整天嘟囔說那兩個不夠意思,突然不辭而別,原來都是你們的人。」   程宗揚道:「小狐狸這回添了不少幫手。宋國方面是誰?」   臧修與俞子元相視而笑。臧修道:「宋國這回調動的是捧日軍和龍衛軍。禁軍的上四軍一下來了兩支,我們星月湖真有面子。」   程宗揚敲了敲額角。宋朝軍制自己還有點印象,宋朝揚文抑武,常備軍卻是最多的。精銳稱為禁軍,其它的雜牌合稱廂軍。禁軍最精銳的莫過於鐵騎、捧日、神衛和龍衛這上四軍,問題是自己記得這四軍都是大軍,每軍編制五萬人。這次出動捧日和龍衛兩軍就是近十萬人的規模。   程宗揚道,『「十萬對兩千,小狐狸打得過嗎?」   「看宋軍這次怎麼打了。如果還是內官監軍、臨陣授圖,有崔中校、王中校和蕭少校三位,恐怕他們連烈山都過不了。」   臧修說得這麼有把握,程宗揚卻有些懷疑,「宋軍沒這麼弱吧?」   臧修道:「宋軍軍制一向是兵將分開,幅密院只管調兵,太尉府只管練兵。遇到打仗,武將要先從宋主領陣圖,再到樞密院領兵符,然後去太尉府調兵。兵不識將、將不識兵不說,上了戰場都要按宋主頒下的陣圖執行,旁邊還有監軍的太監盯著。宋軍準備精良,當年北伐列出的陣式無堅不摧,真遼鐵騎圍了一天也沒能衝開宋軍的步陣,結果一條小河攪亂宋軍陣形,立刻大潰。」   俞子元道:「宋軍將領只有都指揮是固定的,每都一百人,相當於我們星月湖的一個連;每都除了八名刀手、十六名槍手,剩下的都是弓手。論遠射,六朝沒有哪支軍隊能比得過宋軍。但一到近戰,只有射手的宋軍立刻就會潰散。山間宋軍擺不開陣勢,我們一營就能打垮他們。」   程宗揚笑道:「我看你們兩位都恨不得立刻上戰場。閒話不多說了,我們先去晴州;將我們送到,你們也好早些抽身去江州給小狐狸幫忙。」   臧修道……「孟上校命令,月姑娘和紫姑娘在晴州的安全由我們一連負責。從現在起,星月湖第み團第一營第一連統一接受公子的指揮. 」程宗揚苦笑道:「這是小狐狸的主意吧?嫌我麻煩不夠多,非拉我上你們星月湖的賊船。」   臧修道:「謝中校不在了,我們一營是岳帥的親衛營,應該受月姑娘或紫姑娘直屬。」   這是小狐狸拋出的橄欖枝,邀請自己代替謝藝來指揮第一營?程宗揚有些心動。按臧修說的一個營三百人,拉出來就是一支不弱的力量,畢竟一般小門派或傭兵團都沒有這麼多好手。   「先說到晴州的事吧。我們和雪隼傭兵團一共有十七個人,車馬安排好了晰?」   車能坐六個人,每隔一百里有車行的驛站換馬. 出了夜影關繞過雲夢澤向東,今晚宿在梅鎮,明天傍晚就能趕到晴州港。」   程宗揚站起身,「就這麼定了。以後的事到晴州再說. 」「是!」   臧修和俞子元同聲應道。程宗揚停下腳步;「臧兄,有件事我想問一下,有沒有光明觀堂的消息?」   臧修道『,r 晴州是商邑,從不盤查人員進出。公子要打聽哪些?我派人留心。」   程宗揚歎①氣,「那就不用了。」 第七章臂助復歸   星月湖出來的人果然精幹,飯沒吃完,馬車已在外面等候。五名馭手駕車,臧修乘馬,先載上行李,然後接上眾人,風風火火駛離夜影關.雪隼傭兵團還帶了幾匹馬,馬匹在船上關了大半個月,這時牽上岸都嘶鳴連聲,等主人跨上馬背立刻撒蹄飛奔。那種俊逸馳騁的雄姿讓程宗揚懷念起留在建康的黑珍珠。   一行人馳出峽谷,程宗揚才發現外面紅日高照,還是下午時分;在夜影關的一個時辰恍如隔夜。   晴州的道路都用黃土鋪過,雖然比不上充氣輪胎,但顛簸感已經降到最低。程宗揚靠在軟墊上道:「在夜影關持久了,恐怕連白天什麼樣都不記得了。」   「每天都是晚上不好嗎?」   「妳在鬼王峒那種鬼地方待慣了。傻瓜才不喜歡白天呢。」   「白天最無聊了,晚上才有好玩的事。」   小紫敲了敲旁邊一①箱子,箱蓋打開,半裸的美姬從箱內鑽出來,像美女蛇一樣爬到主人身邊,「老爺。」   小紫拿出鯨骨做的鞭子在泉玉姬臀上打了一記,笑道:「上忍要搞新羅女奴了,還不乖乖翹起屁股,讓飛鳥老爺采妳的鮮花?」   泉玉姬腹下只遮了塊窄窄的面紗。她背對程宗揚充滿誘惑地抬起光溜溜的白屁股,兩手扒開臀肉,將嬌美性器綻露出來。   遇見小香瓜之後有兩天沒碰這個賤人,這會兒不禁有些心動。這輛車本來是給月霜和小紫姊妹配的,只不過月霜怎麼也不肯與自己這個卑鄙小人同車,倒便宜了自己。   程宗揚抬起頭. 「喂,妳這麼看著要我怎麼幹啊?」   小紫白了他一眼,「刷」的拉上簾子。   車廂被簾子隔rj,空間更顯狹窄。程宗揚索性把泉玉姬推在箱子上,讓她解下面紗、張開雙腿,自己弓著腰就像第一次開她的處女苞一樣,挺起陽具送進她柔膩蜜穴。   「呃瑟奧塞呦!」   美姬橋滴滴道:「歡迎光臨!」   程宗揚險些笑出聲來,「誰教妳的?」   「主人說這裡是晴州,做生意的都這樣說. 歡迎老爺的大肉棒光臨……哦泥……老爺的大肉棒好硬……」   短短半個多月時間內,這個黑魔海的御姬奴已經從生澀處子變成一個床上尤物,不過也僅是個尤物而已。程宗揚按住她耳側穴道封住聽覺,一邊丹田微動,一股真氣透入竅陰穴。程宗揚對魂影已經瞭如指掌,隨便撩撥幾下,泉玉姬下體便淫水四溢;每幹一下都讓這個尤物渾身顫抖,雙乳搖晃,媚態畢露。程宗揚嘀咕道:「這麼騷,再扮成捕頭會不會露馬腳?」   外面靜悄悄沒一點動靜。程宗揚嚇了一跳,「死丫頭,妳跑哪兒了?」   說著回過頭,只見小紫站在座墊上隔著簾子笑嘻嘻看著自己。程宗揚抓起泉玉姬的面紗扔過去,「這妳都看,太禽獸了吧!」   小紫笑吟吟道:「真討厭。人家想好好學一點床上功夫,往後跟你上床的時候也好讓你開心啊。」   「騙鬼啊。妳已經是大師級了,還學?」   「理論和實踐總是有差別的嘛。程宗揚沒好氣地說,「妳想實踐還不容易?過來躺好!」   r 大笨瓜!」   程宗揚氣惱地說:「又跟我猜謎語!小心我哪天趁妳睡著,給妳來個霸王硬上弓,把妳的生米做成熟飯!」   小紫扮了個鬼臉,手一楊,那枝鯨骨做的鞭子點在泉玉姬腹側。程宗揚只覺蜜穴猛然收緊、花心鼓起,一團軟肉擠在自己龜頭上,像張小嘴吸吮著來回研磨。   不但自己快感潮湧,身下美姬也嬌軀劇顫。被強迫獻出的花心在龜頭下抽動著,雖然自己沒有挺動,但蜜穴每次抽動都彷彿被自己的大肉棒搗進花心,迅速達到高激。   眼看泉玉姬紅唇張開忍不住叫出聲來,程宗揚連忙拍住她的啞穴,免得驚動車外的人。泉玉姬喉嚨動了幾下,白美雙腿用力分開,高舉著柔膩蜜穴,被他陽具頂住花心,戰慄著開始洩身。   程宗揚只覺她穴內一片溫熱,飽含汁液的蜜肉抽動著來回吮吸陽具。快感像潮水み樣一波波襲來,不多時就噴射起來。小紫笑道:「程頭兒,你這麼快就射了,真沒用!」   程宗揚哭笑不得。「死丫頭,妳也太壞了吧?我若再堅持一會兒,妳不怕把她搞到脫陰,弄死她啊?」   「我才不怕呢。反正她殺了那麼多人,這樣死太便宜她了。」   程宗揚把仍在洩身的女捕頭抱起來放回箱內,一邊擦著身體道……「喂,死丫頭,已經到晴州了,妳準備怎麼做?」   「你不是要去東海嗎?我們就去東海好了。」   程宗揚歎①氣。「小狐狸在江州打仗,大伙兄弟一場,他那邊打得天翻地覆,我總不好自己拍拍屁股去東海吧?」   小紫白了他一眼,「濫好人。」   「濫好人就濫好人吧,反正有妳這個壞蛋就夠了。」   「沒用的濫好人。」   「我干!再說翻臉啊そア小紫咯咯笑了兩聲:「黑魔海、波斯商會,還有晴州的商會怎麼做生意,這些事還不夠你忙嗎?」   黑魔海彷彿一隻隱藏在黑暗中的怪物,雖然直到現在沒有與自己正面交鋒,但程宗揚心裡明白並不是黑魔海對自己仁慈,胃員有星月湖四罾^ メ五五^ 著,自己暫時在他們的視線之外。一旦黑魔海騰出手來,只憑自己與星月湖、殤侯之間的關係,決計不會和自己和平共處。   波斯商會與拜火教,目前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空白的。月霜那丫頭好像知道一點,卻對小紫也不肯吐露。不過從當初王哲的反應來看,恐怕內情不簡單,很可能牽涉到岳鵬舉這個一路留下無數仇敵的鳥人。   最後也最重要的是晴州的商會。做生意是自己想做的頭等大事,雲家在建康一家獨大,自己在晉國做生意免不了要和雲家競爭。程宗揚潛意識想避開這種傷和氣的局面。如果雙方連手,借助雲家的財勢和自己的能力,一同到晴州開闢商機才是根本想法。   三件事中最要緊的還是黑魔海。尤其是身在晴州卻將全盤局勢控制在掌心的劍玉姬。一想到她,自己心裡就有些發毛。「先下手為強。」   程宗揚打定主意,「趁那個仙姬還沒有反應過來,先看看她是什麼角色!」   天色將晚,車馬駛入一座小鎮。夜影關距離晴州港有一一百多里,大多數人出行都選擇更為方便的水路,因此鎮上的人不多,顯得十分安靜。   小鎮遍植梅樹,被稱為梅鎮。臧修在鎮內唯一一家客棧訂好房間,又去安頓車馬. 終於趕到晴州,眾人都興致高昂。敖潤搬來凳子和新加入的傭兵吹噓晴州港的繁華,說到高興處向店家要了酒,大夥一邊瞎吹,一邊聊起燒刀子的滋味,你一口我一口,喝得痛快。   馮源忌酒,在旁邊插不上話,見程宗揚出來,喊道:「老程!你頭一次來晴州,還沒見過雲夢澤吧?鎮旁有個觀潮台,我陪你走走!」   死丫頭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自己在房間裡對著一個箱子無聊,程宗揚當即答應下來。兩人一同出了客棧,朝鎮後觀潮台走去。馮源道:「老程,你若想學法術,我這會兒就教你!」   「馮大法,怎這麼大方?」   「那塊龍隋玉可是一千銀銖呢。」   瑪源道:「當年我學法術,家裡好不容易湊了十個銀銖,結果只能進平山宗。你別笑啊,我們平山宗名聲雖然不響,火法可是一等一的。」   「法術跟練功有什麼區別?」   「說白了沒什麼區別,只不過運功法門不一樣。法術要通物性,練起來麻煩點. 比如一根木樁吧,你一刀砍斷簡單;想讓它燒起來就不能把真氣用在刀上,講究的是咒與心應,蘊火於心。」   程宗揚道,『「我正想問你,馮大法,你的火法能使多遠?」   馮源想了一下,「少說也有一一十步吧。」   「再遠點呢?」   「一一十步還不夠?」   「一百步的距離怎麼樣?不用火勢太大,只要一點火星就夠。」   馮源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一百步?能隔三十步放火法的,整個晴州也沒幾個啊。」   一一十步還不如弩機射程的一半。程宗揚不死心地問……「如果隔著東西,你的火法還能用嗎?」   「那得看隔什麼了。你若弄桶水讓我用火法,那是坑我呢。」   馮源道『1 「老程,你又球磨什麼呢?」   「上次說的火器,如果做成一個密封的鐵耀子,」   程宗揚比劃著說道:「外面刻幾道凹槽,裡面裝滿火藥,能不能隔幾十步用火法點著?」   馮源琢磨半晌,「我看懸……老程,你還不如裝根火捻呢。」   槍械主意被否決後,程宗揚想到手雷。火捻的主意自己也想過,甚至還想到給火捻加一個竹管,解決投擲時火捻受氣流影響的問題,同時提高安全性。但控制攻擊的距離和爆炸時間這兩個難題卻不是火捻可以解決.畢竟這個時代的技術最難做到的就是精密,即使能做到,成本也要大幅提升,可能算下來還不如老張說的,招一隊僱傭兵省錢. 程宗揚歎①氣:「裝火捻就不好算時間,炸得早或晚都不好說. 馮大法,你來點怎麼樣?」   「實話跟你說,要是不動的話,一一十步以內還湊合,再遠我心裡就沒底了,畢竟隔著幾十步。」   馮源道……「火法跟別的法術不一樣,你想想,平白點出火苗得費多少力氣?況旦那玩意兒滿天亂飛,誰算得準位置?」   程宗揚心裡一動,「我聽說龍睛玉能蓄法術?」   馮源警覺地攥緊拳頭,「你想幹嘛?」   「得了吧,我又不搶你。如果在龍睛玉裡蓄上你的火法,只要能迸出火星,需要多大一塊?」   馮源嚥了①唾沫。「小米粒那麼大就夠吧,我沒試過. 不過這塊龍睛玉怎麼也分不了一千塊,就算你把它砸成一百粒,每粒也得十個銀銖。那是一弔錢啊,老程!你扔出去一、一一十個,一畝地就沒了。」   問題又回到成本上。自己似乎有些明白岳帥為什麼沒造出手雷,畢竟打仗是要花錢的。雖然自己知道火藥終將成為戰場的主宰,但火藥從發明到大規模使用,跨度何止千年?自己想在三個月內做出來也太心急了。   沉思間,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潮聲。程宗揚抬起頭,只見兩人已來到鎮邊,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遼闊無邊的大澤正在夜色下蒸騰出淡霧般的水氣。隔著梅樹s曲的枝影,水中幾處島渚掩映在月光水霧間,猶如仙境。   「雲夢澤是六朝第一大澤,從夜影關到晴州港,走直線也有幾百里。」   馮源誇張地揮動手臂,「周圍幾百萬頃都是開墾過的良田,每年產的稻米足夠半個宋國吃的。手裡有糧,心裡不慌,晴州的商會佔著這麼富庶的大糧會,底氣就比別;g 商家足了一半!」   「湖裡是不是有島?」   「老程,你眼力不錯啊,這都能看見!」   馮源指點道:「澤裡有上千個大小島喚,十方叢林的東勝大廟,瑤池宗、太乙真宗、鉤陽宗、長青宗這些宗派,還有天璣院、秘錦閣這些書院,有錢的都在島上建有產業. 每年來求道遊學的就有幾萬人ア程宗揚笑道1 『「我看那本小冊子還有教點石成金的?」   馮源道:「那都是驅人的。晴州這地方錢多,騙子也多。別說點石成金,還有人教搬運術,專門把別人的錢搬到自己家裡,聽說還有人真搬來了。」   程宗揚大笑道:「要是我就跟教搬運術的連手,在後門掛個牌子,專教反搬運術. 找個大富商當托,先借給教搬運術的搬來一道,拿幾個小錢編出故事,讓酒肆飯鋪宣揚,等賺了錢,搬回來再賺一筆. 」「哎喲,老程,你真是做生意的材料啊,這點子我可想不到。」   「這還不算完。等事平之後再來個揭秘,印上幾萬本小冊子,把當托那位名字隱掉,寫得含含糊糊、捕風捉影,運氣好的話不只賺到書費,說不定還能從城裡的大富商再敲幾個。」   「人家是一魚兩吃,你連魚骨頭帶魚鱗都要吃出銀銖來。」   兩人說笑著,程宗揚朝腳下望去,只見水面離懸崖有十幾丈高,岸旁儘是嶙峋礁石。一鉤新月映在水中閃動著粼粼銀光。   「我聽說雲夢澤漲潮時能把山都浮起來,似乎沒什麼動靜啊。」   「雲夢澤漲潮比內海晚一個時辰。雲水從大澤出去,到海邊是個葫蘆形的出①。內海潮漲一尺,澤裡要漲一Я尺。月圓時節,半個時辰能漲十幾丈,浪大得嚇人。把山浮起來說得一點不假。」   說話間,腳下水面開始悄然上漲. 片刻後遠處一道白線翻滾著朝岸邊湧來,月色下看似平緩,速度卻極快,到了岸邊猛然捲起,在礁石上發出巨大響聲,飛濺的浪花宛如奔馬,直躍天際.這只是剛開始,一波又一波潮水不斷湧來,每湧來一次,水面就漲高一分。潮水越來越大,不多時,飛濺的浪花便攀上幾丈高的崖岸,在面前騰出一人多高的水牆,巨大的衝擊ロ讓腳下山巖也為之震撼。   「老程!」   馮源大叫道:「往後退點!那浪快得很!小心被捲下去!」   程宗揚張大嘴巴,看著怒卷的波濤越來越高。剛才還平靜如同處子的雲夢澤露出雄渾一面,不僅腳下的岩石、周圍數十里的礁崖,甚至整個望不到邊際的湖岸,都在同一時間被翻滾如山的波濤拍打著。天空的脅月也彷彿被潮水吞沒,浸在半透明的水光中,失去原有光輝.一波犬浪湧來,在身前發出天崩地裂的巨響,腳下岩石彷彿震裂,崩成無數碎片,接著一道水牆翻捲而起。程宗揚來不及退開就被波濤捲住。馮源衝過來叫道:「老程!」   波濤退去,剛才人影已經不見。仔細看時,程宗揚趴在地上,一手握著匕首,鋒刃深深刺進岩石,整個人淋成落湯雞. 他吐了①水哈哈大笑,「好大的浪!馮大法!千萬別對人說啊,看潮反而被浪捲走,真夠丟人的。」   「娘哎,還笑呢,你可嚇死我了!」   馮源趕緊拖起程宗揚. 剛站起身,背後又是一聲巨響,兩人臉色一起大變,誰也沒想到這波潮水來得這麼快。   背後猛地一震,被波濤拍到,接著腳下懸空已被潮水捲起。程宗揚一手拽住馮源,拚命用匕首往岩石上刺,但這時身體被波浪捲住已失去方向,匕首揮出只刺了個空,身不由己地被潮水捲走。   撲上山崖的波濤裹著枯枝碎石迅速退去,身體猛然懸空,從十幾丈的山崖上垂直墮下。程宗揚大叫不好,這種高度摔下去,就算夠運氣沒碰到礁石也會被水的衝擊ロ拍暈。急切間,一隻手忽然伸來抓住程宗揚的手腕,把他從波濤中拉出來。程宗揚死裡逃生,一手拉著馮源,一手抹去臉上水漬. 待看清面前文質彬彬的身影,程宗揚大叫み聲:「秦會之!你這個死奸臣!怎麼跑這兒來了!」   「星月湖的盧五爺到建康來,說起公子和紫姑娘乘船前往晴州,屬下便沿途尋找。到楊州又聽到公子發回平安信,算算時日只差了一天路程。若非公子的船太快,在夜影關便可追上。」   秦檜道……「到了夜影關,見到紫姑娘留下的標記,屬下便繞過雲夢澤改走陸路,幸好來得不算遲. 」「死丫頭什麼時候留標記?」   「就在集市附近。」   秦檜笑道:「看來紫姑娘早知道追來的會是秦某。」   死奸臣這個得力臂助趕到,讓程宗揚安心不少。「家裡的情形怎麼樣?小……」   秦檜神情微微み黯:「魏兄弟和鶯姑娘已經安葬了。」   程宗揚咬緊牙關,腮幫肌肉鼓起:「該死的妖婦!」   秦檜道:r 盧五爺說見到公子,當晚是姓蘇的那妖婦下的手?」   程宗揚點了點頭.「長伯已經去追查那妖婦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回稟公子。」   秦檜道:「都是屬下無能,令公子受驚. 」程宗揚歎①氣。「算了吧,難道讓你剖腹自殺?」   秦檜卻凜然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敢毀傷!秦某為人忠孝,這種事是決計不肯做的。」   程宗揚嘖嘖讚歎兩聲,「有一套啊,貪生怕死還說得嘴響。」   看著秦檜眼中狡黠的笑意,程宗揚突然生出一絲感動。死奸臣看自己心情不好,故意引自己發笑。雖然明知道這傢伙不是好鳥,但這些日子出生入死,交情慢慢建立起來。程宗揚似乎有點明白歷史上的趙構為什麼會和死奸臣親近,果然大奸大惡之人必有過人之處。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這事挺古怪的。會之,你幫我推敲推敲I 按著死丫頭的性子,別人敢咬她一①,她敢殺人家全家。但被蘇妖婦咬這一①,她怎麼不打回去呢?」   秦檜想了一會兒:「也許是公子想來晴州,紫姑娘不想拂公子的意願吧。」   程宗揚沉默下來。   秦檜道:「家中一切都好。屬下走時,公子的臨江樓已經開建。祁遠按公子的吩咐去了江州,現在リ地由易兄弟一手打理;吳兄弟在石灰坊。銅器坊還給雲家,雲三爺讓我跟公子說,分成的約定不變。」   程宗揚打起精神,「織坊那邊怎麼樣?」   秦檜露出笑意:「吳家娘子將織坊打理得井井有條,做出的東西愈發精緻.若不是宋國全境封鎖雲水,便讓他們販些來,在晴州試賣一番。」   說起這事,程宗揚還覺得有些稀罕。「封鎖雲水,一下得罪六朝的商家,這位賈太師夠鐵腕的。」   秦檜點頭道:「賈師憲行事一向強硬。前些日子宋主祭祀正逢大雨,賈師憲希望宋主等雨停,乘轄車回宮. 宋主胡貴嬉的父親當時是帶御器械,出主意請宋主乘逍遙輦。宋主擔心賈相不悅,胡父說賈相已經同意,宋主才還宮. 結果賈師憲大怒,稱自己是大禮使,陛下舉動不得預聞,隨即辭職罷政。宋主不得已只好罷免胡父官職,送胡貴嬪出宮為尼,才請回賈師憲。只不過賈太師喜歡鬥蟋蟀……」   程宗揚露出古怪表情,「那位賈太師不會名師憲,字似道吧?」   「正是。」   賈似道!這個大奸臣!程宗揚盯著秦檜,南宋歷史上你是奸臣第一,賈似道就是奸臣第一一。不過你這個奸臣成色十足,如果有本通史,奸臣傳第一位你也當仁不讓。賈似道跟你比還未夠班啊。   秦檜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公子?」   程宗揚咳了一聲,「他不是靠姊姊是寵妃才起家的嗎?我怎麼看著你對他挺欣賞的?」   r 賈妃很早就病亡了。買師憲是自己考中進士才當官。」   秦檜道:「賈師憲這人喜好醇酒美妓,做起事來還是有章法的。」   程宗揚道『』「有章法還把雲水全部封鎖了?」   秦檜笑道:「聽說賈師憲早就對晴州的商會不滿,可能是藉此機會敲打那些大富商吧。」   程宗揚球磨片刻,「他是不是跟岳帥有仇?行了,不用問,肯定有仇。他們是怎麼結仇?」   秦檜道……「賈師憲看不起武人,當然對姓岳的沒好感。何況岳帥為人飛揚跋扈,又有自己的親軍。他掌權時,樞密院和太尉府都成了擺設. 單從這一點說,賈師憲也不能容他。」   晉國有王茂弘、謝安石,自己還想著宋國掌權的也許是王安石、范仲淹、司馬光、包拯,甚至文天祥這幫人。如果那樣,小狐狸麻煩就大了。既然是賈似道,看來小狐狸運氣不錯.「還有件事。黑魔海的事你比我熟,有個劍玉姬,你知道底細嗎?」   秦檜露出護慎表情,「只聞其名,未見其人。我在南荒時查過此人事跡。如果公子與她交鋒,最好請殤侯出面。」   這話的意思是他面對劍玉姬也沒有絲毫把握。程宗揚訝道:「那女的有這麼厲害?」   秦檜緩緩道:「當日有個華妙宗,與瑤池宗、太乙真宗、陽鉤宗、長青宗、干貞道並稱道家六大宗門,宗主林妙仙修為直追太乙真宗的紫陽真人。直到十餘年前華妙宗突然銷聲匿跡,一直是樁懸案。因為殤侯的關係,我們隱約聽到風聲,說是黑魔海巫宗的劍玉姬出手,十招之內擊殺林妙仙,華妙宗自宗主以下無一倖存。」   程宗揚倒抽一①涼氣。如果劍玉姬是王哲那個層級的,大家還打個屁啊,趕緊有多遠滾多遠. 但好不容易到了晴州,只聽到名頭就夾著尾巴望風而逃,那也太沒用了。   程宗揚道:「你去歇息吧。明天咱們一道去晴州。劍玉姬……哼哼。」   811:「屬下為公子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得了,你這死奸臣還演戲呢!」   r 哈哈!」   秦檜大笑兩聲,起身告辭. 第八章田稅三失   晴州,六朝財富的中心,金銖的海洋。有人說天下每十枚金銖就有六枚在晴州流通。還有人說,餘下的四枚也有一半控制在遍佈六朝的晴州商人手中。   在晴州有的是一夜爆富的神話,有的是腰纏萬貫的巨富,有的是敢於冒險的賭徒,有的是視金銖為信仰的傭兵。   這裡有六朝資金最雄厚的商會、規模最龐大的船隊。有寓居於此,盡情享受世間繁華的名門貴族;也有窮困潦倒,可以為一賴午飯行險殺人的殺手。有信徒遍及天下的名門大派,也有名不見經傳的無名流派。   在晴州可以隨時獲得轟動天下的新聞,同時也是滋生傳播謠言的溫床。這裡有來自天竺、波斯、大秦……等地的商人,有大海深處的異客,也有見識過傳聞中十洲三島的水手。   這裡有知識最豐富的學者,品德最高貴的聖徒,也有最狡詐的騙子,最貪婪的奸商。當然,也少不了美麗的娼妓和妖嬈的少女。   這一切編織成六朝最引人入勝的傳說,世間唯一的晴州。程宗揚對晴州的第一感受則是「一座沒有城牆的城市」。建康也沒有包圍城市的城牆,但有無數小城。晴州完全是一座不設防的商業都市,除了幾百里外的夜影關,晴州港內只有交錯縱橫的水道、修葺整齊的堤壩,連綿不絕的民居和富麗堂皇的樓堂館榭。   為了避免麻煩,臧修把住處選在城南一處小院;雖然沒有客棧周到,但位置僻靜,巷外是主道,院後就是水道,出入都很方便。   路上小紫和月霜同乘一車,也不知道她們姊妹倆路上聊什麼,月霜神情間淡淡的看不出異樣。她沒有理會自己,只和小紫說了幾句就翻身上馬,逕直離開.敷潤道:r 老程,我先把兄弟們帶回團裡,把老張留的東西寄回家,然後過來找你。什麼都不用說了!你在晴州一天,我和馮大法就陪你一天!非讓你在晴州玩痛快!老臧!等我過來找你喝酒!」   臧修笑著答應。等雪隼傭兵團的人走遠,他轉身道:「這院子是十幾年前就置買的,誰也查不到我們鵬翼社頭上來,公子儘管住在這裡. 」秦檜笑道:「巷子裡賣炊餅、開茶鋪的都是自己人吧?」   臧修挑起拇指,「秦兄好眼力!都是我們的弟兄。」   程宗揚道:「乾脆撤了吧。會之一眼就能看出來也瞞不了有心人。反正我們是來旅遊的,不打算惹事。」   「是!」   臧修答應一聲,自去安排。小紫伸了個懶腰,「坐得好睏,我要睡覺去。」   「喂,妳不打算和我一起逛街?」   「讓秦傻瓜陪你去好了。」   秦檜寵辱不驚地說道:「在下陪公子去喝杯茶吧。」   程宗揚提高聲音,「走!我們逛窯子去!」   小紫扮了個鬼臉,「不逛是小狗。」   巷裡的茶鋪已經收攤,賣炊餅的也不見蹤影,只是不知道臧修還有沒有留暗哨。至於月霜那邊肯定也有一連的人暗中守護. 孟非卿在外面談生意,明天趕回晴州,已約好時間見面。程宗揚準備見過他之後,再看情形要不要放出泉玉姬這只誘餌,引劍玉姬上鉤.出了巷子,外面街市一片繁華,路上行人摩肩接踵,熱鬧非凡。與建康相比,晴州港的水路更加稠密,三五步便是一座拱橋。房屋臨水而建,都是精緻的閣樓;淡綠色玻璃窗內懸著朱帷玉紗,有些還是珠簾,顯示晴州人雄厚的財力。   這裡離港口還遠,看不到海灣內森林般的桅桿,風來時珠簾漫卷,空氣飄蕩著海洋的氣息。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秦檜歎道:「這晴州又何只十萬人家。」   不可否認這死奸臣學識淵博,而且相貌堂堂,談吐文雅,言語娓娓動聽,是個不錯的聊天夥伴。程宗揚邊走邊道:「鹽、鐵這兩個賺錢的行當都是六朝官府經營,晴州人做什麼生意能做這麼大?」   「一是海外貿易。從六朝販賣絲綢瓷器到海外,換回各種珠寶珍奇,利潤豐厚猶過於鹽鐵. 另一個就是錢莊. 總商會裡,錢莊就佔了七家。其它除了糧食之外,還有畜牧。」   r 晴州有馬場?」   「晴州的白水鎮有六朝最好的馬場,每年出產駿馬數千匹。晴州的白水駒不遜於塞外名馬. 」程宗揚想起蕭遙逸的坐騎,那匹白水駒原來也出自晴州。「晴州有這麼多商會,最大的是哪幾家?」   「晴州的大商家莫過於帛氏和褚氏。但帛氏專注於海洋貿易,不如褚氏錢莊遍及六朝、聲勢浩大。再有就是陶氏和朱氏。陶氏也是開錢莊的,號稱金銖多如泥沙。朱氏壟斷晴州七成的稻米生意,都是富可敵國的大商家。」   街市上店肆林立,到處是叫賣的商販。兩人繞了一個彎,忽然看到一處白牆灰瓦的院落,門前掛著珠簾書院匾額,院內綠柳成蔭,在鬧市中別有一番清幽。   程宗揚想起自己拿到的小冊子上有不少帶著書院字樣,問道:「晴州好像有不少書院?」   r 晴州有一Я多:商會多、教派多、書院多。」   秦檜道『』「六朝武將大多出身於長安的皇圖天策府,文官大多出身洛陽太學,而太學的博士幾乎都在晴州游過學. 晴州商會既然有錢供養,各派宗門也極多。」   「富而好學,晴州這些商家很風雅嘛。」   程宗揚笑道:「何況這也是一樁大生意。」   秦檜笑道:「公子所見不差。晴州彙集六朝各派精英,對隋州人做生意也大有好處。」   「我聽說晴州的地方官是宋國委派來的?」   r 晴州知州除了官方的迎來送往,其它事務都插不上手,只是個榮銜。真正控制睛州的是晴州總商會。」   秦檜解釋道:「總商會由晴州十三家最大商會組成,每家各佔一席。所謂的知州,每隔四年由總商會擬出一個名單遞交到臨安,由宋主圈選一人到任。」   秦檜道:「這次臨川王被謝幼度逼退,王丞相承諾開通廣陽渠,雲家一擊不中已改弦易張,專注於生意。當初雲六爺長駐晴州就是想讓雲家在晴州總商會佔有一席之地。」   自己還沒有見過雲氏這一代的當家人云芝峰。程宗揚道:「既然到了晴州也該拜訪他一越。」   「我已經問過,雲家人說雲六爺滯留洛陽,只怕開春才能回來。」   程宗揚想起雲芝峰遊說諸國,不知道他把那尊臨江大佛賣出去沒有。秦檜提醒道:「公子,青樓在那邊。」   「得了吧,喝杯茶就行了。」   秦檜笑道……r 敢不遵命。」   兩人上了茶樓,找處臨窗座位,隨便點了兩盞茶。店內上的茶仍是茶餅碾碎的,色白如乳,茶面漂著一層細細泡沫,香氣撲鼻。兩人一邊飲茶潤喉,一邊瀏覽晴州風物。   忽然樓下一陣熱鬧,一個穿著長衫的男子闊步進來,嚷道:「小一丁。快拿茶來!」   小一一點上茶。「張十一,今天又有什麼新事兒了?」   張十一從袖中取出一柄折扇,「刷」的打開,等吸引眾人目光才慢條斯理地說道:「賈太師怒封雲水,江州城大兵壓境。得寶藏八酸齊出,亂天下幾時方休!」   說完這幾句,張十一拿起茶慢悠悠喝著。張十一語調雖然不高,但一字字極為清晰,而且語調抑揚頓挫,一出口就吸引樓上樓下客人的注意力。   秦檜道……「這是晴州港的說書人。有說史的,有說嘩話的,有說神鬼的,有說謎的。還有些專在茶樓酒肆說近日風傳的新事,得幾個茶錢聊以為生。」   程宗揚明白過來。簡單說,給他配支麥克風就是地下電台. 樓上有人忍不住道:「張十一,賈太師封雲水的事誰都知道,你後面說的什麼意甲3 ?i張十一拱手道:「足下少安勿躁,且聽小的一一道來。想那賈太師在宋國位居一品,身兼平章軍國重事,怎麼會封了雲水,斷了普天下人的財路?這幾日雲水泊了無數船隻,南來北往、走親訪友、販貨求財的,人人心急如焚。有的貨物定了時日,耽誤一日就丟了大把大把的金銖,這才雨三日光景已有心實的投了水、懸了梁、棄了孤兒嬌妻,一命嗚呼。小的看在眼裡急在心裡,這兩日來多方打聽才知道其中的原委。原來是賈太師要對江州大動刀兵,情急之下才出了這等下策。」   有人道:「江州不是晉國的嗎?」   「這位客官說的不錯!」   張十一道:「小的聽到此事,心裡也是一驚. ,難道賈太師要與晉國兵戎相見?這可是六朝多年未有的大事,後來方知此事別有蹊蹺. 」眼看張十一又拿起茶,樓上有客人笑罵道:r 這殺材又賣關子!左右是編些個說詞,討些錢銖。」   張十一正容道:「客官此言差矣!小的雖是說書為生,到了茶樓也與諸位一樣都是來飲茶的客人,彼此說些閒話,哪裡要一文銖錢!客官若是願聽,小的便徑直說了I 江州如今已經不姓晉了!」   茶樓一陣嘩然,張十一氣定神閒,等眾人聲浪平息才道:「實情是晉國的蕭侯爺不滿晉主荒淫,怒沖沖反出建康,如今父子佔據晉國江、寧Я州,早已割地稱王。」   「那關宋國什麼事?」   r 晉國缺兵少將,不得已求到宋國。王丞相親寫書信,請賈太師出兵平叛,願事成之後以江州之地相酬!」   一片嘩然聲中,程宗揚與秦檜相視搖頭,這個說書人明顯是信①雌黃. 王茂弘寫書信請賈師憲出兵平叛?王老頭若混到這一步,他也不是王茂弘了。   程宗揚更多想一層。盧景當時說王茂弘坐山觀虎鬥,放手讓星月湖與宋軍兩虎相爭。但王茂弘與自己交談時,曾流露出讓小輩放手做事的意思,對蕭遙逸在江州的舉措坐觀其成,未必真想借宋國的刀來除掉星月湖。   宋國連出動大軍進入晉國境內這種犯忌的事都做出來,可見對星月湖畏如蛇蠍。站在王茂弘立場,任由宋軍在晉國境內來去自如,上下都不好交代,直接出動晉軍與宋國為敵更是下策。很有可能王茂弘會在背後支持江州,讓星月湖與宋軍打成消耗戰;宋國攻勢受挫,在江州城下偃旗息鼓,星月湖也實⑨大減,往後興不起大風浪。這麼算來真正該擔憂的是賈師憲,恐怕他還得求著王茂弘,免得宋軍與江州打得難解難分,晉軍突然在背後出現.張十一眉飛色舞、①齒生風,將蕭氏父子說成破軍星下凡,打得晉國文武無還手之力,眼睜睜看著他們佔了江、寧Я州。接著話風一轉,說道賈太師也不是善輩,對江州早有覬覦之心;王丞相這位老好人引狼入室,只怕要大大吃虧。   「正是如此這般,蕭侯爺父子佔了江州,樹起大旗。賈太師思來想去,只好封了雲水。」   張十一說著折扇一合,「列位,今天就聊到這兒,小的告辭!」   「你個張十一!怎麼說一半要走?說了半天也沒說賈太師為什麼要封雲水,難道明天要我們再來聽你聒噪?」   張十一為難地說道:「不瞞列位,為了打聽這些事,這幾日小的磨破了嘴、跑斷了腿,還要請知情的人吃酒,欠了一屁股的債。這會兒要趕個場子,說段書好還了欠的酒錢. 要知道賈太師為何封了雲水、誰人得了寶藏的事,咱們明天再聊。」   客人正在興頭上,怎肯放他走,便有人道:「你去說書也是動嘴,不如み並說了!這幾個錢拿好了!」   張十一作揖道:「謝客官的賞!」   程宗揚看著說書人的伎倆,不禁好笑,但接著他就笑不出來。張十一得了錢,重又坐下。「此事說來話長,若只是蕭侯爺父子,賈太師派出麾下大將夏夜眼、夏用和也能一戰。偏偏蕭侯爺父子又得了幾個得ロ臂助。有道是八駿出世,天下大亂. 這八駿便是鐵驪、天駟、龍驥、幻駒、雲驂、青雞、朱驊、玄騏!說到鐵騮乃八駿之首,生得銅頭鐵額,吞食沙石!聞說蕭侯爺父子佔了江州便帶齊兄弟來投,更獻上一份大禮,乃是波斯拜火教的寶藏,助蕭侯爺興兵!」   程宗揚與秦檜面面相親,聽著張十一大費①水,說起鐵騮從拜火教手中搶得藏寶圖,如何斬蛟殺虎取出寶藏,購買大批武器,從雲水運至江州。賈太師如何當時正懷抱美人兒鬥著螺蟀,聞言頓時怒得摔了幡蟀罐,一面下令封鎖雲水,一面盡起精銳討伐江州。   張十一這番話用足演義口吻,十成裡未必有一成是真的,但透出的消息卻不簡單。尤其是孟非卿、寶藏與拜火教這幾處關鍵.俞子元說過鵬翼社利潤並不豐厚,孟非卿卻動用大筆資金購買糧食兵器,自己已覺得奇怪。與說書人的演義對應,難道岳帥與拜火教結怨是因為寶藏?寶藏最終落到孟非卿手裡,此時取出來支撐星月湖東山再起?   賞錢不斷丟來,張十一賺得盆滿缽滿;說完這段,抱拳一聲告辭,施施然離開. 秦檜不動聲色地笑道:「這廝倒好口才,一篇長文說得絲毫不亂. 」這裡不是談事的地方,程宗揚喝口茶壓下心底疑惑。「市井的口碑真是有意思,說到王丞相就是老好人,讓人聽著就替他擔心。說到賈太師就是找美人鬥蟋蟀。張十一說賈太師時,我看到一個文士破①大罵;這位賈太師既然重文抑武,怎麼在文人①裡名聲也不怎麼樣呢?」   秦檜道:「這事要從方田均稅法說起。六朝以宋國最為貧弱。賈師憲推行方田均稅法,在宋境丈量田地,劃分為五等,逐一釐定稅額. 不足標準的可以免稅。」   「這是好事啊。大家劃清田產,按等級交稅,誰也不吃虧。」   秦檜微微一笑,「對有些人來說不佔便宜就是吃虧。說起宋國的貧弱,其實宋國一點都不窮,只是那些錢官府收不上來。地方豪強佔有大量良田,稅賦卻極低。小農勉強猢①,繳納的稅賦卻佔了一大半。長此以往,貧者愈貧,富者愈富。賈師憲重新丈量田地觸及豪強利益,那些文人多是富家出身,當然要痛罵賈師憲。」   秦檜飲了口茶。「這方田均稅法推行不下去便罷,一旦強行推行,不但賈太師要身敗名裂,連宋國也有亡國之虞。」   旁邊忽然有人道:r 此話怎講?」   程宗揚扭頭看去,身後茶位坐著兩個男子,其中一個年過五旬,鬚髮猶如墨染,目光炯炯,精力旺盛。另一個相貌清雅,舉止斯文,兩人都穿著便裝,戴著烏角巾,看起來像是來晴州遊學的文士。   秦檜洒然笑道:「方田均稅法並非賈太師創舉,自王荊公提出此法至今已有一百餘年,以荊公大才尚且難以推行,可知此法之難. 」老者道:「事在人為。想在平地建起一座晴州談何容易?偏偏世間有了晴州。賈太師位高權重,推行一則法令又有何難?」   秦檜道:「國家初起之時,豪強之戶少而中產之民多。一旦承平日久,富者兼併田地,愈來愈富,一戶之資足抵中產萬家,而繳稅之額不足百戶。赤貧者無稅可收,豪強滿稅不繳,所徵賦稅大半落在中產之家。不需數百年,中產之家皆破,則國家危矣。賈太師看出此中弊端,推行方田均稅法本意是抑豪強、扶貧賤,但所失有三。」   老者冷冷道:「願聞其詳。」   秦檜豎起一根手指,「其一曰輕敵。賈太師為人強硬,視豪強如無物,不僅重新丈量土地,而且限定田畝超出者由官府平價購入,分與貧戶。但豪強之所以為豪強,正因其財雄勢厚。方田均稅法奪其田地,勢必反目成仇,賈太師以一人之力,豈能與一國豪強相抗?   「其一一曰躁進. 為人不妨快意,治國且需謹慎。道德經有言:治大國若烹小鮮. 方田均稅法遍及全境土地,便是五十年也未必能清得完,只可徐徐圖之。但賈太師匆忙施行,上下官吏為完成法令,大肆舞弊,更激起豪強仇怨,只怕不待人亡便會政息。」   秦檜豎起第一一一根手指,「其一一み是賈太師施政強硬有餘,圓滑不足,一向頭痛醫痛,腳痛醫腳,未能遠謀. 如果我沒有猜錯,賈太師急切推行方田均稅法,正因為宋國歲入出現大麻煩。」   老者瞳孔中的光芒閃爍一下:「宋國稅賦不足眾所周知,也算不得什麼稀奇。」   秦檜笑道……「宋國容忍晴州,恐是因為向晴州的大商家借了不少錢吧?如今賈太師又興兵討伐江州,我倒奇怪錢從何來?」   老者哈哈一笑,「宋國雖然貧弱,未必連一次仗也打不了。」   秦檜道:「賈太師若要推行方田均稅法便不該打仗。若要打仗便只能暫停此法。若兩者齊為,大軍戰於外,豪強亂於內,今年宋國糧食產量折損一一成算是少的。再加上軍費大增,用不了幾個月便會焦頭爛額. 」老者微微昂起頭,「依你之見,宋國政事該如何施為?」   「下策是求穩。休兵,罷方田均稅法。」   「中策呢?」   「徐圖緩進,恩威並用。歲入不足,不妨納捐。」   r 以財納官?」   老者哂道:「亡國之道!」   「非也。」   秦檜微笑道:r 以田納爵。以往納捐大都是君主求財心切,急於得錢,以朝廷官職作價而售。三品官職不過得錢百萬,隨手用之則無餘,而朝廷得一官蠹,為害不淺. 此法不取錢財、不售官職。千軟得一子爵,萬畝得一伯爵,國家得利、富人得名,豈不比強行徵購田地容易百倍。」   老者沉默良久:「上策呢?」   秦檜笑而不答。   旁邊的文士微微歎息み聲,開口道:「老爺,時間已經不早,晚些只怕有客來訪. 」老者忽然道:「閣下尊姓?」   「鄙人姓秦名檜,草字會之。」   老者喃喃道:「秦會之……可是在晴州遊學的士子?」   秦檜笑道:「伴當而巳。」   「商人?」   老者討然挑眉,情不自禁露出一絲輕蔑,但想到秦檜那番話又猶豫了一下,「你可有意出仕?」   「在下身為伴當,自然要追隨家主。」   「哦?」   r 這是在下家主,程公子。」   程宗揚抱拳道:「見過老丈。」   老者打量程宗揚幾眼,「年紀輕輕,能駕馭這等才俊之士,不簡單啊。」   程宗揚笑道:「這是秦兄給我面子。」   老者注意力本在秦檜身上,聽到這句話不禁目光炯炯地看了他幾眼,「好一個伴當給家主面子,難怪這種人才會甘心為你效力。」   老者站起身對秦檜道……「你哪日若改了主意,便來臨安找我吧。」   他回過頭,「群玉。」   文士躬身道:「鄙人廖群玉。程公子、秦先生若大駕光臨,尋臨安悅生堂廖某即可。」   「不敗。」   老者拍拍秦檜的肩想說什麼,思索半晌,終究化為一聲長歎. 「我若經商,恐怕也比你不過. 」說完,老者搖了搖頭,轉身離開.程宗揚笑道:「上來喝口茶,先聽了一段神鬼傳奇,又聽了你這番治國的大道理,這口茶喝得挺值。」   秦檜卻飯起眉。「廖群玉……悅生堂……難道是臨安那位以刻書、藏書知名的大家?他為何會來晴州?」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二十三 第二十三集 【簡介】 月霜「岳帥之女」的身份引來禍端,太乙真宗、波斯教派、岳鳥人過往招惹的風流帳,無不處處針對她,甚至連親妹小紫也有意無意地算計著!   程宗揚被星月湖委以重任,鐵驪孟非卿特別予以軍事訓練,便是想將他拉至江州戰場。   一心想上戰場的月霜與星月湖一拍即合,程宗揚也因小紫的「嫁妝」而難以脫身。   但在晴州更為要緊之事,便是以飛鳥上忍的身份與劍玉姬一會,試探黑魔海的深淺! 第一章奪物夜賊   晴州位於大陸最東端,從地圖上看,與其說漫長的海岸線伸入東海,不如說海水侵入陸地,形成一片遼闊海灣。海灣三面被陸地包圍,稱為「晴州內海」最寬處超過四百里。雲水巨大的水量使晴州內海一半都是淡水,海灣月牙狀的缺口處,有一座丁字形島嶼與外海分開,將風浪隔絕於外。無論外海風浪再大,進入內海就變得風平浪靜。對晴州人來說,這個天然良港就是他們的聚寶盆。   船隻停在一片紅樹林內,程宗揚拿起從樓船上帶下來的望遠鏡,看向海中的島嶼。   晴州內海散佈大量島嶼,一些大島還有市鎮和碼頭。臧修私下透露有幾座島嶼是海盜們交易的場所,其餘小島大都被人購置,成為各家商會和富豪的產業。   眼前這座島嶼面積並不大,岸邊生長著海濱常見的疾藜叢和野豌豆苗,島內高大的喬木間露出房舍一角。竹籬瓦捨的建築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如果泉賤人沒有說謊,那裡便是黑魔海隱藏在晴州的巢穴。   程宗揚慢慢移動望遠鏡。島側有一個小小的碼頭,一條雙桅帆船靠在岸邊,顯然島上有人,但始終沒有看到有人走動,更沒有見到一絲燈光。   程宗揚心裡嘀咕:黑魔海的人不會也和鬼王峒一樣都是屬蝙蝠的吧?泉賤人說,劍玉姬吩咐過,一旦飛鳥上忍抵達晴州,只要在岸邊發出訊號,島上就有人來接應。   從廣陽到晴州一路都是乘船,與外界通訊處於隔絕狀態。最後一次與劍玉姬聯絡還是在廣陽啟程的時候,透過游嬋告知黑魔海,東瀛來的忍者飛鳥熊藏與御姬奴離開廣陽、前往晴州。訊息越少越不容易漏出馬腳,劍玉姬就算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不可能從有限的消息中判斷出自己是假貨。   眼下自己已經到了晴州,想見到劍玉姬的真面目並不困難,麻煩的是見面之後怎麼辦。如果按照死奸臣的說法,劍玉姬能輕易擊殺華妙宗的宗主,修為直比王哲,就這麼把她引出來不叫引蛇出洞,純粹是放虎出籠;將自己的實力全拼上也是白搭。   隨行來的漢子坐在船尾,警覺地望著岸上。這些漢子都是臧修的手下,憑借鵬翼社的身份在晴州隱藏多年,忠誠絕無可疑。   與他們接觸過,程宗揚才知道蕭遙逸為什麼那麼急切兵臨湖上,與王茂弘討價還價。王哲曾說過,岳鵬舉的星月湖大營是他見過的第一強軍,這些一身本事的漢子怎麼可能甘心做一輩子的販夫走卒?現在蕭遙逸重新在江州佔據一片天地,這些漢子雖然盡力克制,言談間仍不免流露幾分激動。畢竟他們在草莽中埋沒多年,終於有機會讓岳帥的戰旗在六朝的天空重新飄揚,怎麼能不激動呢?   但也正是這個原因讓程宗揚更加慎重。孟非卿馬不停蹄地籌備江州之戰,再節外生枝招惹出黑魔海,打亂星月湖的計劃,就算能幹掉劍玉姬也得不償失。   程宗揚放下望遠鏡,決定今天晚上就到這裡。等見過孟非卿再商量要不要引劍玉姬出來。   就在這時,兩個人影突然從島上出來,一前一後登上船隻,接著那條雙桅帆船升起輕帆,駛離碼頭。   程宗揚目不轉睛地盯著船隻。那兩人前一個身材胖大,頭髮挽成抓髻,似乎是個中年僕婦;後面那人卻是自己見過的——泊陵魚氏的無夷公子,魚無夷!   晴州城北,銅獅巷。   兩丈寬的台階上豎著一座三層門樓,黑漆大門上繪著兩隻雪隼,籥下掛著一排氣死風燈,上面寫著雪隼傭兵團的字樣。門洞內放著兩行長凳,十六名勁裝大漢整整齊齊坐在凳上,目不斜視,兩手放在膝上,腰背挺得筆直。仔細看時,那些漢子屁股離凳面還有寸許高度,一個個都身體懸空,穩穩紮著馬步,腳下紋絲不動。   雖然已是深夜,院中仍亮著燈火。剛從廣陽趕回的傭兵漢子正聚在廳中,享用他們返回晴州的第一頓晚餐。   敖潤一回來就去見副團長石之隼,月霜和馮源都在廳中。月霜從小在軍中長大,對飲食沒有什麼挑剔,吃得也極快。馮源因為辟榖,只吃了點菜蔬就放下筷子。   「副隊長,」   馮源道:「我去把老張的東西收拾一下。」   月霜也放下筷子,「等等。我還有點錢,你給老張家裡送去吧。」   「哪怎麼成?」   「不用多說了。」   月霜站起身,「他家裡還有父母子女要養。跟我來。」   「哎。」   馮源想起副隊長雖然不富,但老程有些錢的樣子,便答應下來。   傭兵團的女子並不多,月霜住在偏院一間廂房。她撿出鑰匙正要開鎖,忽然又停住了。馮源在後面看到她頸後髮絲像遇到危險的小貓一樣突然豎起,不由一愣。   他剛張開口,月霜一手朝背後伸來,打了個噤聲手勢,美目緊盯門鎖;門上銅鎖已經兩個月沒有開過,上面有一層薄薄灰塵,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但落在月霜眼中,立刻看出這個鎖剛剛被人動過。   開鎖的人肯定是個大行家,留下的痕跡極淺,如果不是她在六扇門待過,鎖上又積了灰塵,未必能看得出來。   月霜一手按住劍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門後。那個人並沒有走,此刻正在房中等自己回來。   「火。」   月霜悄悄在身後寫了個字,讓馮源小心戒備,隨時準備使出火法。   瑪源有些緊張地點頭,也不管月霜能不能看到,急速念誦咒語,準備施法。   在月霜準備出手的剎那,一隻野貓突然踱出來,「喵」的叫了一聲。   「呀!」   馮源大叫聲中,雙手揮出一道火光。   「喵嗚!」   那只野貓被火焰掃中,尾巴頓時著了起來,慘叫著撲到門上。   月霜氣得大叫,「馮大法!你個笨蛋!」   馮源施過法後,臉色一下變得蒼白;他嚥了口唾沫還沒有開口,緊鎖的房門突然打開。一隻玉手伸來挾住著火的野貓扔進室內,接著「叮」的一聲,橫臂擋開月霜的利劍。   房中出來的是名女子,她頭髮兩鬢和腦後向下挽起,在額頂用粉色髮帶紮住,髻上簪著一排扁寬的木笄。身上穿著黑色廣袖短衣,腰帶極寬,上面紮著金色繫繩,在腰側垂下兩條穗帶。腳上穿著白色布襪,踏著一雙木屐。   晴州港海客極多,馮源一眼認出這女人挽的是東瀛倭人的半玉髻,衣服也是東瀛式的吳服;她臉上戴著黑色面罩,髮絲遮住雙眉,只露出一雙眼睛,手中用來擋住長劍的是一枝兩尺長的竹杖,兩端包著銅頭。   月霜厲聲道:「你是誰!」   那女子默不做聲 ,短杖在掌中一旋,敲在月霜劍鍔前寸許的位置。月霜虎口劇熱,幾乎丟開長劍。她咬緊牙關,長劍猶如飛鳳,劍光霍霍朝那女子逼去。蒙面女子身形微閃,從門口闖出,露出背後一隻包裹。   「原來是個賊!」   月霜嬌叱道:「把東西放下!」   蒙面女子竹杖飛舞,杖端銅頭不斷擊在劍上,擋住月霜的攻勢。馮源見識過月霜的功夫,比起敖老大只稍差一線,可此時長劍被這女子用短棍一擊立刻歪到一邊,顯然功力遜了一籌。   馮源一邊運著法訣,一邊扯開喉嚨叫道:「來人啊!有賊!」   月霜一連十餘招都被那女子擋住,眼看她身形游魚般從劍影間逸出,隨時可能從自己劍下溜走,不由銀牙一咬,長劍陡然放出光華。   月霜這套真武劍是王哲親傳的破敵招術,屬於太乙真宗絕技之一,只是施展時極耗真元;限於體內寒毒,月霜平常很少使用。但那女子拿的包裹是自己要緊的物品,無論如何也不能被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奪走。   月霜長劍斜挑,劍光撕開黑暗,閃電般將走廊照得通明。蒙面女子烏黑眸子在劍光下閃亮起來,她竹杖劃了半個圓弧,擊向月霜的劍鋒。   月霜嬌叱一聲,一招斬妖,劍走中宮,劍上吞吐出無堅不摧的劍氣,斬在竹杖正中。「叮」的一聲,蒙面女子短杖外面的竹筒碎裂,露出裡面銅製的內膽。月霜一不做二不休,劍氣再張,將銅杖一斬為二。   中空的杖身跌出一串古怪物品,有繩索、抓鉤、暗器……但這會兒還沒來得及使用就全部作廢。   蒙面的東瀛女子被真武劍逼在下風,短短三招就數次遇險。月霜劍勢越來越凌厲,劍氣縱橫間,將她的退路盡數封死。眼看失去短杖的東瀛女子就要大敗虧輸,月霜熾熱的丹田突然升起一絲寒意;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劍上光華陡然一黯。   蒙面女子抓住破綻,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猛然翻出,與月霜對了一掌。   雙掌相交,月霜臉色一下變得雪白。她冒著寒毒發作的風險使出真武劍,卻沒料到寒毒會發作得這麼快。如果面對尋常的江湖好手,她還有機會慢慢調理氣血,但此時碰上真正的高手,立刻吃了大虧。右手的真武劍只施了一半就無力支撐,劍上耀眼光華迅速退去。   掌力重重撞入經脈,帶來血脈逆行般的劇痛。月霜蒼白的面孔泛起一抹病態嫣紅,只要對手的真氣侵入丹田,自己立刻受到重創,能不能保不住性命還在兩可之間。   蒙面女子冷冷盯了她一眼,已經侵入經脈的掌力突然撤回一半,餘力仍然將月霜震飛;接著她身體一旋,穿著木屐的纖足踢在馮源胸口,借力飛上簷角。   馮源滾地葫蘆似的滾到一邊,但他那聲叫喊已經驚動傭兵團,幾名好手早已攀上屋潘截擊這個不開眼的蟊賊。   堂堂傭兵團竟然被賊偷了,說出去是讓傭兵團丟人。   蒙面女子風一樣從屋脊掠過,木屐在瓦上發出清脆的格格聲。兩名搶過來阻攔的傭兵漢子剛一交手就被她竹杖擊中要害,痛叫著從屋頂跌下。另外幾人距離尚遠,來不及合圍。眼看那蒙面女子就要掠過高牆,一道銀光流星般從傭兵團主樓飛出射在東瀛女子肩後。蒙面女子身形微微一晃,只差了一步沒有跨上牆頭,跌落在地。   眼看傭兵團的漢子將要截住這個女賊,忽然一根繩索破空而出、越過高牆;蒙面的東瀛女子挽住繩索,借勢躍到牆上,接著張開鴉黑雙袖,背著包裹悄然沒入夜馮源摔在階下,饒是那東瀛倭女沒想要他性命,這一腳也踢得他胸口劇痛難當,險些閉過氣去。他□牙咧嘴地捂著胸口,半晌才叫道:「火!火!」   月霜的房間濃煙四起,那只野貓不知引著什麼東西,整個房間都燒起來。傭兵團的漢子們紛紛湧出,有些救火,有些去追那個女賊,亂成一片。   月霜被蒙面女子一掌震退,這會兒靠在柱子上臉色雪白。她咬著失去血色的唇瓣,身體微微戰慄,良久才透出一口氣,面色漸漸恢復正常。   敖潤聽到叫聲就從主樓跳下,但還是晚了一步,連片衣角都沒撈到。他躍上牆頭吼道:「狗日的!哪兒來的蟊賊,敢打我們雪隼團的主意!」   「老大,」   馮源捂著胸口道:「你瞧瞧這個……真古怪。」   旁邊一隻手掌伸來,從馮源手中拿過那枚從竹杖中掉落的暗器。馮源打個哆嗦,回過頭才鬆口氣,「石團長。」   雪隼傭兵團的副團長石之隼挾住暗器,反覆看著。他身形細瘦,穿著寬大衣衫,似乎一陣風都能吹走。但晴州的傭兵行都知道,雪隼團的石二爺一手暗器功夫出神入化,與大佬薛延山合力打下雪隼團的名頭。   馮源道:「那女賊有點像倭人,會不會是那個什麼浪人……」   旁邊見過倭女的同伴也道:「是有點像。這些浪人也太浪了吧?敢惹到我們雪隼團頭上?」   石之隼仔細看了半晌,把那枚暗器放在鼻下嗅了嗅,「是東瀛忍者。」   他彈開暗器,搓了搓手指:「叫老敖回來吧,既然是東瀛來的忍者,他追上也沒用。」   晴州河網密佈,水運極為發達,臨河的宅院大都有自己的碼頭。程宗揚乘船從晴州內海直接駛到居住的宅院後面,沒等停穩就跳下船,快步走進院內。   「死丫頭,你猜我遇見誰了?咦?你怎麼渾身都是水?」   「人家剛才出門了嘛。」   小紫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問:「程頭兒,你遇見誰了?」   「魚無夷!」   程宗揚把自己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摸著下巴道:「看來姓魚的與黑魔海關係不是普通深呢。」   小紫用巾帕抹著髮絲水珠,眼珠一轉:「聽魚家的傻瓜說,武二那個大笨瓜殺錯人,死的倒霉鬼就是他弟弟。」   「沒錯,西門慶那個大賤人肯定是黑魔海的人。」   程宗揚道:「魚家和黑魔海早有勾結,所以姓魚的才千里迢迢跑到五原城和他見面。」   魚家與黑魔海的關係是合作,還是像太湖盟一樣被強行收入黑魔海麾下並不重要。問題是他們走到一起有什麼圖謀?程宗揚擰眉思索良久,眼前忽然一亮,「說不定姓魚的與西門大賤人見面是為了潘姐兒!」   想通其中關鍵,程宗揚思路清晰起來。武二郎本來是為了找西門慶的晦氣,替哥哥武大報仇才潛入五原城。西門慶是醉月樓座上客,與蘇妖婦也不陌生,武二郎在採石場的事不可能瞞過他的耳目,那麼西門慶為什麼沒有趁機除掉武二,消除這個隱患呢?   聯想到魚家在雲水攔截光明觀堂座船的舉動,答案便呼之欲出。西門慶沒有趁機除掉武二是拿武二當誘餌,引潘金蓮上勾!   不出西門慶所料,當小香瓜偷跑到南荒時,潘金蓮因為武二郎來到五原城。西門慶和魚無疾明知道她就在城內,還公然在鴛鴦樓宴飲,顯然是一個專為潘金蓮設計的陷耕。只是他們沒料到武二這頭猛虎會突然出籠,擊殺魚無疾、血濺鴛鴦樓,讓西門慶的苦心策劃成為泡影。   程宗揚突然大叫一聲,「不好!」   小紫皺了皺鼻子,「你叫得好大聲。」   「潘姐兒要倒霉了。」   程宗揚道:「你也見過,魚無夷修為雖然不弱,但比起潘姐兒還差了老大一截。他怎麼有膽量劫光明觀堂的船?而且一點面子都不給潘姐兒留?」   小紫眼睛慢慢亮了起來。   「結論只有一個:黑魔海肯定有對付光明觀堂的手段,只不過必須與魚家合作。」   程宗揚道:「所以開始是西門慶與魚無疾聯手,然後是魚無夷和黑魔海那個年輕人聯手。我敢肯定他們用的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手段,極可能是魚家毒藥和黑魔海的邪術合用。嘿嘿,潘姐兒運氣真好,第一次有武二郎攪局,第二次又撞上我們,黑魔海和魚家兩次都沒有機會出手。」   小紫道:「程頭兒,你好聰明哦。」   「哼哼,我的智慧平常捨不得用!現在你知道它有多高明了吧!」   「程頭兒,我好崇拜你哦。」   小紫跳過來擁住程宗揚的脖子,笑整如花地說:「不要生氣啦。」   程宗揚正在得意,聞言不由一愣,半晌才叫道:「我干!你又做什麼了?」   程宗揚一把掀開簾子,只見泉玉姬背對房門屈膝坐在箱內。她頭髮梳成倭式的半玉髻,用粉紅髮帶紮住;半邊衣服脫到腰間,雪白肩膀贏露著,裡面嵌一枚古怪暗器。   暗器有兩寸長短,形狀像一片羽毛,針狀羽管深深刺進肌膚,正不斷吸食鮮血。   「怎麼回事?」   小紫道:「人家讓她去取一件東西,誰知道她那麼笨,驚動傭兵團的人。要不是我扔了隻貓,她說不定就被人捉住了呢。」   程宗揚回過頭,「死丫頭,你們搞什麼鬼?跑到傭兵團偷別人東西?還扮成忍者?是不是怕我麻煩不夠多啊!」   小紫嘟起小嘴,「人家只是拿來看看。」   「那是傭兵團!不是菜店!你以為敖潤他們都是笨蛋?讓你們想來就來、想去就去?」   程宗揚停頓一下,「月霜怎麼樣?」   泉玉姬道:「奴婢與她對了一掌,並沒有使力。」   程宗揚哼一聲,「這是什麼東西?銀鵝毛嗎?」   小紫道:「雪隼傭兵團副團長石之隼用的銀隼箭。中間是空的,能夠放血。外面還有倒勾,一射中就拔不出來。」   小紫拿出一柄小刀朝泉玉姬招手,「過來吧。」   「古嗎樸思蜜達,謝謝主人。」   泉玉姬屈膝跪在小紫腳邊,彎下腰。小紫割開她傷口皮肉,將那枚銀隼箭從她肩頭取出來。泉玉姬咬緊牙一聲不吭,鼻尖卻滲出冷汗。   小紫翻掌在她頸側一切。泉玉姬昏迷過去,傷口鮮血猛然濺出。   32程宗揚拿過那枚暗器,只見銀製羽管上佈滿倒鉤;如果上面再喂些毒藥,泉玉姬的傷勢就不只這麼一點。小紫對泉玉姬濺血的傷口理都不理,似乎死了也與她無關,最後還是自己看不過去點了泉賤人的穴道,幫她止血。   等泉玉姬呼吸平穩,程宗揚抹去指上血跡:「你們拿了什麼東西?」   「呶。」   小紫指了指案上的包裹。   包裹並不大,似乎沒有裝多少東西,看起來有點眼熟。程宗揚猛地想起從王哲軍中離開時,參軍文澤給自己和月霜各自準備馬匹和食物,當時這個包裹就在月霜的馬上。   包裹內是幾件平常衣物,看起來像是小孩子穿的,但都是軍服,衣角帶著左武第一軍的標記。衣物下面放著一隻嬰兒用的金鎖,但和一般嬰兒金鎖相比,式樣有些古怪,尤其是上面嵌的寶石,對嬰兒來說太貴重了。   程宗揚心裡一動。這些東西多半是月霜小時候用過的,如果是這樣,那隻金鎖很可能是岳帥留下的遺物。死丫頭嘴上雖然不說,心裡一直惦記著,畢竟姓岳的什麼都沒有留給她。   程宗揚放軟口氣:「拿就拿吧,還傷了人。你讓我怎麼見老敖他們?」   「都是那個新羅賤人太笨了,連拿東西都做不好。不要生氣啦。」   說著她抱住程宗揚的手臂,在他嘴上親了一口。   心裡那點氣憤被她一親立刻煙消雲散,程宗揚佯怒道:「再親一口!」   「小氣鬼。」   小紫甩開他的手臂,然後解開濕衣。   「又來刺激我!」   程宗揚火大地瞪著死丫頭。   小紫吐了吐舌頭,脫掉外衣,露出雪白胸乳上龍角狀的皮甲,還沒等他看清就旋身披上衣物。   程宗揚叫道:「想脫給我看,你就穿慢點啊!」   小紫咯咯笑道:「下次請早。」   程宗揚朝箱子看了一眼,「泉賤人會不會知道魚家的事?」   「撒謊!」   程宗揚叫道:「我說什麼撒謊了!」   小紫撇了撇殷紅小嘴:「你明知道她不會曉得還這麼說,不就是想找個理由玩玩她嗎?」   程宗揚被揭穿心事,不由惱羞成怒:「胡說!她正受傷,我有那麼禽獸嗎?」   小紫大度地擺擺手,「你想玩就去玩吧,我就裝不知道好了。」   程宗揚賭氣道:「不玩了!我要抱著你睡覺!」   「程頭兒好壞,又想睡人家。」   「喂,別忘了你是我的侍寢奴!跟我睡覺是天經地義!」   小紫很聽話地撲到程宗揚懷裡,「那好吧!」   「哇!這麼乖!」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抱住小紫撲到床上,忽然肩上一麻,接著胸、腹、腰、腿都被她封住穴道。   小紫翻過身把他身體擺平,然後躺在他胸口,像蓋被子把他手臂拉起來繞在自己腰間,一臉幸福地說道:「程頭兒,你身上好暖和哦。」   程宗揚哭笑不得,「死丫頭,你太過分了吧?」   「你不是要人家陪你睡覺嗎?哎呀,你頂到人家屁股了。」   小紫手掌伸到臀下,把他陽具推到一邊,笑道:「程頭兒,你真的好硬呢。」   說著她小手一鬆,那根陽具又直挺起來,小紫撥弄幾下也沒按下去,於是她分開雙腿,將火熱陽具放在腿間。陽具隔著衣物摩擦著少女細嫩肌膚,程宗揚心頭一陣激盪,在她耳邊小聲道:「死丫頭,什麼時候給我吃?」   「其實很簡單啊。」   小紫舒服地閉著眼,悠然道:「就像剛才,如果是你點住人家穴道,人家就乖乖給你吃了。」   程宗揚悻悻道:「我一輩子也沒你那麼奸詐。」   「程頭兒,你好謙虛啊。」   小紫閉眼笑道:「你整天都和雪隼團的人在一起,是不是想把他們收過來?」   程宗揚停頓一會兒,慢慢道:「也許你不明白。我們這一代都把享樂放在生活前面,真正有野心的人其實很少。在建康時我經常想,六朝生活這麼太平,一眨眼就過完一生,不也很幸福嗎?」   小紫沒有說話,像睡著一樣靜靜閉著眼。   程宗揚自言自語:「雖然我不知道有多少,但我相信這個世界曾經有很多像我這樣的人。開始我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麼很少留下自己的名字,後來我想通了。和這個世界的人相比,我們並沒有太多優勢,甚至是劣勢。論能力,像我這樣本來就不怎麼出眾的人,憑什麼和王茂弘、謝安石那樣的人中龍鳳相比?把我們這種人扔在這裡,大多數只有被淘汰的命運。偶爾有幾個幸運兒像你爹爹那樣,可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幫助,突然間光彩奪目,可即便是你爹爹,再過五十年、一百年,還有多少人記得他?」   小紫呢噥道:「人家才沒有爹爹呢。」   「好吧,就說姓岳的。他武功有多高不好說,但結的仇家肯定是天下第一。那麼多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等他的仇家都死光了,還有什麼能留下來呢?」   「很多人可能都在人群中默默無聞地過完一生,最多過得比別人好一點。對於我這種沒什麼野心的人來說也沒什麼不好。所以我以前總提不起精神做事,反正那些事不是被人做過,就是徒勞無功,還不如多享樂幾天。」   程宗揚歎口氣:「直到那天被蘇妖婦打醒,我才知道眼前的太平日子就像蠟做的城堡,一點小火苗就能把它融化。想要安安穩穩過日子就要把城堡變成水泥的。等我真想做事時才發現身邊可用的人太少。會之他們是殤侯的人,小狐狸是星月湖的人,雲老哥是雲家的人。我不是信不過他們,但我需要自己的班底,和任何人發生利益衝突仍站在我這邊的人。」   「敖潤幾個不是什麼名聲顯赫的大人物,但都是熱血漢子,值得一交。」   程宗揚笑了起來,「還有那個平山宗的大法師,他的火法倒讓我想出一件東西,找機會試一下……喂,死丫頭,你不會真睡著了吧?」   「不要吵。人家正在考慮要不要讓你吃……」   「我說著玩的。」   程宗揚小聲道:「你氣血還沒有恢復,再流血我可捨不得。」   小紫在他胸口動了一下,「你可以去採六扇門那個女捕快的花啊。」   程宗揚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是精蟲上腦的大淫蟲嗎?」   「不是嗎?」   「閉嘴!」   程宗揚氣哼哼道:「反正今晚抱著你睡覺就夠了。」   「不要後悔哦。」   從黑甜的夢鄉中醒來,程宗揚睜開眼睛,一縷烏亮髮絲垂到自己頸間,小紫伏在自己胸口睡得正熟。晨曦從窗擺透入,她嬌美面孔猶如海棠。程宗揚忍不住親了她一口,發現自己穴道已經被解開。   程宗揚露出壞笑,手掌毫不客氣地伸進她衣內,撫摸她細嫩的肌膚。   剛摸了一把,房門突然響了兩下,臧修在外面道:「公子,孟團長剛回來,請公子去總社見面。公子?起來了嗎?」   一直閉眼裝睡的小紫咯咯笑了起來。程宗揚氣惱地在她臉上摸了一把,「笑什麼笑!有我摸你的時候!」   一邊轉頭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孟老大也真是……晚半個時辰回來不行啊?」 第二章鐵驪雄威   鷗翼總社在晴州港的西馬長街上佔了兩座院子,門前的青石路面被車輪軋出兩道半尺深的車轍。絡繹不絕的車馬從院中馳出,鐵製輪轂在車轍內發出悶雷般的響動,載著客人和貨物奔向四方。   程宗揚一到門前,孟老闆親自迎出來,滿面春風地笑道:「建康一別,今日又在晴州相見!程公子多多發財、多多發財!」   程宗揚知道孟非卿是做給外人看的,當下也拱手寒暄,一邊客套,一邊與孟非卿一道進入院內。   孟非卿剛回晴州,立刻邀程宗揚見面,他臉上帶著笑意,口氣輕鬆地說道:「這幾天周圍有不少人盯著。臨安刑部的捕快,樞密院、太尉府的官差,還有其他地方安插的眼線不下十幾股,真夠熱鬧的。」   鶊翼社往江州運送糧食武器的事沒有瞞自己,程宗揚當然知道周圍為什麼有這麼多臨安眼線,「宋國懷疑到這裡了嗎?」   「樹大招風。有人從雲水運東西,當然要從我們鵬翼社查起。」   孟非卿道:「可惜他們晚了半個月。如今我們鵬翼社無論船行還是車馬行都乾乾淨淨,讓他們查不出半點毛病。」   鵬翼社院內車水馬龍,客戶往來不絕,載貨的、遠行的,到處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進了後院,外面輕鬆熱鬧的氣氛陡然一變。孟非卿收起笑容,雄獅般的頭顱不怒自威。   一名男子站在台階上,下面一群打扮各異的漢子釘子般站得整整齊齊。有的是小販,有的是農夫,有的是將軍,有的是廚子,還有一個竟然穿著官服,身份是某個縣的主簿。此時聚在一起,每個人都有同樣氣質:屬於軍人的氣質。   「杜元勝!」   一名提著秤桿的漢子挺身出來,「到!」   「馬一鳴!」   「到!」   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農夫上前與同伴站在一處。   「曹之安!」   「到!」   「高二虎!」   男子翻過一頁,「六營三連,蘇饒!」   一個戴著平頂皮冠的將軍跨出一步,「到!」   「路大冬!」   下面有人道:「路中尉化名加入左武第一軍團,半年前在塞外遇難!」   男子用硃筆勾了一下,繼續念道:「沈傳玉!」   「到!」   「苟立德……」   孟非卿邊走邊道:「這些都是我們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各行各業的都有。那邊的蘇驍原來是六營的上尉連長,在秦軍已經做到右庶長爵位,佩戴將印,帶的兵比我們星月湖大營都多。聽說江州起兵,丟下將印便來了。」   程宗揚道:「我還看到有個小販,好像是賣魚的?」   孟非卿道:「他叫杜元勝,當年和蘇饒並稱六營雙雄,文武雙全。星月湖大營取消後,蘇驍北上咸陽,杜元勝去了臨安,在錢塘門外做了一名魚販,隱姓埋名十五年,為岳帥看守衣冠塚。謝老三的骨灰也是他親手埋的。」   「哦……」   程宗揚又朝他們看了一眼。這些都是有故事的人,每個人的經歷都是一部傳奇。但在這裡,他們都是星月湖大營的一分子。   程宗揚忍不住道:「你們付出這麼多究竟為了什麼呢?」   「小狐狸沒有和你說過嗎?」   「小狐狸說,他有一個夢想。孟老大,你也有夢想嗎?」   「有。」   孟非卿道:「我們兄弟可以拋棄高官厚祿、榮華富貴,可以忍辱負重,可以十餘年默默無聞,只因為我們有一個夢想:夢想有一天能聚集到岳帥旗下,說上一聲: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孟非卿把手臂橫到胸前,微微昂起頭,「讓天地八方都能聽到!」   這一刻他雖然還是商人打扮,威嚴神情卻如同指揮千軍萬馬摧城拔寨的統帥,低沉聲音讓人想起隆隆戰鼓。   程宗揚與孟非卿接觸並不多,但能看出他是一個極端冷靜的人;這時看到他眼中情不自禁流露的渴望,不禁為之震撼。   讓天地八方都能聽到,孟老大的氣魄真不是蓋的。   良久,程宗揚道:「我很羨慕你們能有這種勇氣。」   「你不相信我們能成功嗎?」   程宗揚望著那些軍士堅毅的目光。「我相信你們能成功,甚至開創出一個屬於你們的時代。我羨慕你們是因為我沒有拋開一切的勇氣。我想要的太多了,不像他們一樣純粹。」   孟非卿忽然道:「你的夢想呢?」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想要很多很多錢,還有很多很多美女,快快樂樂過日子,這個算不算?」   「當然算。」   孟非卿笑道:「要實現這個夢想也不容易,恐怕比我們的夢想做起來還難點兒。」   「可不是嘛。」   程宗揚歎口氣,「想過太平日子怎麼這麼難呢?」   「說起太平日子,聽小狐狸說,你和王大將軍見過面?」   「在草原見過一次。」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王大將軍身材雖然不高,但是我見過最高大的人。」   「王紫陽身為太乙真宗掌教,卻拋開龍池的無上尊崇投身軍伍,十餘年間餐風露宿、四處征戰。」   孟非卿道:「我孟非卿佩服的人不多,王大將軍算是一個。」   「小狐狸說你們查到一些情況,說王大將軍是因為背後有人搗鬼才在草原上全軍覆沒,是不是真的?」   孟非卿表情嚴肅起來。「左武軍追逐獸蠻人進入草原之後,來自後方的糧食供應就越來越少。駐紮在塞上的第二軍團多次催討,糧草非但沒有補充,反而徹底斷絕。決戰之前,左武軍已經斷糧一月有餘。」   程宗揚想起在王哲軍中嘗的馬肉,追問:「為什麼會這樣?有人斷掉左武軍的補給?」   「何只如此,」   孟非卿冷冷道:「據我所知,大戰之前有人故意把左武軍的行軍機密洩漏出去。」   程宗揚心頭一震。王哲麾下的左武軍第一軍團力敵七個羅馬軍團,直到馬其頓軍團在背後出現才宣告不支。當時自己沒有留意,現在想起來,羅馬軍團能在偌大草原上找到左武軍的位置,進行大軍迂迴、前後合擊,沒有準確情報怎麼能做到?   王哲不計生死在外征戰,卻被人在背後暗算,程宗揚越想越怒:「是哪個王八蛋干的!」   「正在查。王大將軍戰功赫赫又統率強軍,累年因他陞官發財的不知有多少,沒想到卻被小人暗算。」   孟非卿森然道:「捉到此賊,孟某絕不饒他!」   「會不會是他的仇敵干的?王大將軍有什麼仇家?」   孟非卿搖了搖頭,「據我所知,王大將軍從無私怨。」   從無私怨……岳鳥人聽到還不羞死。程宗揚忽然皺眉,「不對!既然沒有私怨,為什麼還會有人針對他呢?」   孟非卿扭過頭。   「王大將軍在邊塞領軍,不在朝中爭權奪利,他若打了勝仗,後方一班人都有功勞可分;沒有王大將軍,這種好事去哪兒找呢?如果是朝中有人陷害王大將軍,那不是自毀長城嗎?」   「王大將軍出事對誰最有利?」   程宗揚自問自答,「不會是朝廷裡當官的,而是和他打過仗的人。」   孟非卿神情微動,「接著說。」   程宗揚攤開手,「我只是從常理推斷。既然王大將軍沒有私怨,那麼就是公敵。王大將軍又不打算清君側,他的公敵不會是朝中官員。」   孟非卿似乎想到某個人,臉色忽然凝重,過了會兒道:「不會。絕不會是他!」   「誰?」   「金蜜謫,天子駕崩前指定的四位輔政大臣之一。你說的不錯,王大將軍殞命對朝中權力紛爭沒有什麼影響,得利最大的只有塞外蠻族,也只有他們最想讓王大將軍死。而這位金蜜謫……」   孟非卿緩緩道:「原本是匈奴人。」   別人穿越都能開金手指,輪到自己卻天知道穿越到哪個位面的平行世界;自己歷史知識本就有限,這個世界的歷史又被攪得似是而非。金蜜誦是哪個鳥人?匈奴人……漢……輔政大臣……程宗揚腦中猛然一亮:難道是金日磾?那個三隻眼的馬王爺?這個自己還有點印象。   程宗揚叫道:「不可能是他!」   漢武帝的輔政四大臣裡,兩個謀反被殺,另一個霍光權勢滔天,一手廢立皇帝,只有匈奴出身的金日磾始終對漢王室忠心耿耿。   「公子怎麼能這麼肯定?」   程宗揚當然不能說自己是從歷史上得出的結論,只好道:「不會這麼明顯,說異族就出來個匈奴大臣吧?」   孟非卿追問道:「以公子之見呢?」   「如果我是洩密那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替罪羊。一個異族出身的輔政大臣無疑是最好的靶子。」   程宗揚飛快地思索,「說不定我還會故意放出風聲,稱匈奴將在入冬之後南侵。就算是為了避嫌,金蜜謫也會暫時交出權力,更方便我來動手。」   說著程宗揚心裡也有點沒底。秦檜都變了副模樣,誰能保證金蜜謫一定忠誠?   也許是他死得早,沒有被霍光扣上反賊的帽子。   程宗揚道:「洛陽掌權的是哪位?」   「大司馬大將軍霍子孟。」   這位八成就是霍光,霍去病的弟弟,歷史上第一位真正的權臣,執掌漢朝權柄二十年。   孟非卿沉默片刻。「公子猜得沒錯。洛陽已經有匈奴入侵的傳言。」   程宗揚叫道:「這也太巧了吧?設下這個計策的人心腸夠歹毒,算準這件事金蜜謫無法自辯,無論怎麼說都只會越描越黑。我要是金蜜謫,唯一免禍的手段只有避嫌引退。」   「所以絕不會是金蜜謫。」   孟非卿提聲道:「郭盛!」   剛才點名的男子轉過身,腳跟一併,向孟非卿敬了個禮,「到!」   「通知洛陽,讓他們查出金蜜謫告病後是誰接管左丞相的權力。」   「是!」   說著他遞上花名冊,朗聲道:「六營第四批回營人員點名完畢,應到四十七人,實到三十九人。請團長下命令!」   孟非卿走到階前,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簡短說道:「諸君。星月湖大營的戰旗在江州上空飄揚,岳帥未完成的心顏將由我們達成。」   他抬起手臂放在胸前,沉聲道:「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階下那群漢子都抬起手臂,齊聲應道:「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出發!」   已經點過名的眾人各自分成隊伍,以不同身份匯入外面的人群。一個月之後,他們將以星月湖將士的身份在江州重新出現。   孟非卿目送眾人離開,然後領著程宗揚進入內堂,「請坐。」   「我自己來吧。」   程宗揚拿過茶壺給自己泡了杯茶,隨手給孟非卿也倒了一杯。   孟非卿接過茶杯,「你倒不客氣,反客為主了。」   程宗揚笑道:「我昨天聽了段書,把你們八兄弟都編進去了。」   孟非卿露出一絲無奈苦笑:「小狐狸在江州鬧的聲勢太大,那幫說書的打聽出一鱗半爪,再加上一通編排,我們兄弟在他們嘴裡只有三分像人,倒有七分像是妖怪。」   程宗揚笑道:「孟老大這幾天不會真的忙著斬蛟殺虎、取寶藏吧?」   孟非卿雙手握住茶杯,慢慢抿了一口:「這一個多月,我只做了一件事:借錢。」   程宗揚一愣,「社裡資金周轉不過來?」   「比那個多。」   孟非卿道:「二十萬金銖,每月四分息,一年還清。」   「二十萬金銖?月息四分?」   程宗揚怪叫:「老大!你借誰的高利貸啊!這可是四百萬銀銖!一年利息將近本錢的一半!」   孟非卿道:「拿到手的只有十萬多點。四成八的利息已經先扣掉了。」   「孟老大,你借這麼多錢幹麼?」   「還不是為了江州。」   孟非卿道:「五萬石糧食、夠五千人裝備的兵甲,已經用掉三萬金銖。」   「還有七萬呢?」   孟非卿道:「你不會真以為我們兩千兄弟就能跟十萬宋軍死磕吧?五萬金銖用來僱傭一千名傭兵,剩下的還要招募五千名守城壯丁,兩萬金銖已經很吃緊了。」   程宗揚穩住情緒。「這麼說,江州一戰打下來,你們要花費二十萬金銖?江州和寧州加起來,一年收入有多少?」   「江、寧二州每年歲入六萬金銖,與支出持平。如果風調雨順沒有災荒,最好的年景可節餘三千金銖左右。」   「三千金銖,連半成利息都不夠。」   程宗揚道:「這生意也太不划算了吧?我倒是奇怪,誰肯借出這麼大一筆錢呢?」   「能拿出二十萬金銖的當然是陶氏錢莊了。」   「他們不怕賠本嗎?」   「當然怕,所以才談了這麼久。」   孟非卿道:「錢莊方面一直在猶豫,現在只給了一半。」   程宗揚摸著下巴。仗還沒打就先背上近十萬金銖的債務,孟老大是破釜沉舟了。他抬起頭,「孟老大這麼篤定,看來是胸有成竹了。」   「胸有成竹談不上。」   孟非卿道:「不過我們不好過,賈師憲也不比我們強多少。宋國今年財政已經超支一成,如今再出動十萬大軍,每個月少說也得花費一百萬金銖。現在是十月,兩個月後宋軍才能投入戰場。只要我們能把戰事拖到明年,就該輪到賈師憲頭痛了。」   程宗揚道:「難怪宋國同時出動捧日軍和龍衛軍,賈師憲打的主意就是速戰速決吧。」   「他想速戰速決,我偏不給他這個機會。」   孟非卿道:「我們能集中在江州的兄弟在一千八百人左右,雖然未必能大破宋國的上四軍,但在烈山拖他們半個月,不在話下。」   孟非卿停頓一下,緩緩道:「尤其是你送到江州的水泥,老五傳過話來,在城上試用一些,效果奇佳。」   「是嗎?」   程宗揚笑道:「這麼快就用上了?」   孟非卿捧著茶杯露出奇怪目光。   程宗揚莫名其妙:「喂,孟老大,你怎麼這麼看著我?」   孟非卿慢慢道:「水泥這東西我聽岳帥提起過。岳帥說,那東西細如灰塵,遇水就會凝固,比岩石還要堅硬。可惜岳帥嘗試多次也沒有做成。」   岳鳥人還真是什麼都想做。程宗揚正猶豫怎麼措詞,孟非卿卻放開此事,一聲大笑,豪氣干雲地說:「天幸有程兄相助!此番江州之戰,大事必成!」   程宗揚笑道:「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倒是以前和小狐狸合夥做過一筆生意,賺了點錢。這樣吧,我給你們湊一萬金銖出來。」   孟非卿叫道:「這如何使得!」   「行了,咱們就別客氣了,何況那一萬金銖本來就是小狐狸的。」   孟非卿嘿嘿一笑,「我是說,你拿一萬金銖出來就想跑?」   程宗揚坐直身體,「老大,什麼意思?」   「星月湖所有產業都是岳帥的遺物,我們兄弟只是代理,包括星月湖大營也有紫姑娘一份。我和兄弟們商量過了,六個營分成三份。謝兄弟的一營和小狐狸的六營交給紫姑娘,一營目前沒有營長便由程兄弟代為掌管。」   「等等!你不會想讓我上戰場吧?打仗這事我一點都不在行!」   孟非卿好整以暇地說:「所以才叫你來。從今天起,我每天抽出兩個時辰來給你講軍事課。這會兒時間正好,咱們先上第一課:軍事的目的和意義……」   程宗揚叫道:「孟老大,你不會來真的吧?我來找你是有件大事……」   「天大的事也上完課再說!」   孟非卿虎臉道:「小狐狸沒跟你說過,他當年怎麼聽課的嗎?」   程宗揚嚥了口唾沫。小狐狸說過他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孟非卿,因為上課不用心,孟老大打過他不只一次,都快打出心理障礙了。   「講課還有逼人來聽的嗎?」   「有!」   孟非卿說著,手一張朝程宗揚肩上抓來。   「孟老大,你玩真的?」   程宗揚大叫著以掌為刀,斬向他的手腕。   孟非卿鐵驪名頭真不是白來的,筋骨猶如鑌鐵上毫不在意地接了自己一記手刀,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反而將自己手掌震得隱隱發麻。   程宗揚出手時留了兩分餘力,見狀連忙撤招,足尖一點向後躍去。   學兵法、上戰場,太扯了吧!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程宗揚飛身掠出丈許,還沒站穩,孟非卿的鐵掌便如影隨形地跟來,切在自己肘上。   「我靠!」   程宗揚大叫一聲,眼淚險些下來。   孟非卿道:「你的武技也該補習了。實力還過得去,技巧太差。這樣吧,每天再抽出一個時辰加強軍事技能的鍛煉。」   程宗揚抱著手臂叫道:「姓孟的!你這是體罰!」   「可不是嘛。」   孟非卿輕鬆地說道:「小狐狸也這麼說。不過他說的時候一邊哭一邊還滿地打滾,你想不想試試?」   程宗揚忽然躍起身,抬腿朝孟非卿胸口踹去。孟非卿雙臂微屈,胸膛肌肉隆起,渾若無事地挨了程宗揚一記飛腿,然後伸手一撈,抓住程宗揚的腳踝,把他甩在地上。   程宗揚背脊著地,摔得筋骨欲斷,喘氣叫道:「老大,沒這個必要吧!你要是缺軍官,臧修還有那個蘇驍都夠資格當校官了!」   「往後他們就是你手下的兵,你總不想讓他們在背後恥笑你這個長官什麼都不會吧?」   「說真的,我一點都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們兄弟介意!」   孟非卿虯髯怒張,惡狠狠道:「除非你跟紫姑娘一刀兩斷,我們再給她找個文武雙全的夫婿!」   程宗揚爬起來:「孟老大,算你狠!來吧!」   「坐下聽講。」   「少廢話!先上武技課!」   程宗揚從掛滿兵刃的牆上搶下一對雙刀,「孟老大,有多少斤兩都拿出來吧!」   孟非卿背負雙手,傲然說道:「不見棺材不落淚,我今天便讓你輸個心服口服!」   程宗揚雙刀一磕,發出一聲響徹大廳的震響,接著挺身直縱,「看我的虎視鷹揚!」   暴喝中,程宗揚雙刀猶如猛虎脫柙,灑下一片凌厲刀光朝孟非卿攻去。   「來得好!」   孟非卿雙手伸到背後,接著肩膀一翻,手中揮出兩道蛟龍般墨黑烏光,將程宗揚密不透風的雙刀硬生生砸開。   程宗揚雙手一陣劇痛,死死握住刀柄;精鋼打製的刀身已經被砸得彎曲,他咬牙道:「我干!你那是什麼!」   孟非卿掌中握著一對手戟,每一枝都長近三尺,沉甸甸份量十足。戟身糾屈猶如飛龍,兩枝戟牙如同彎月。雙戟通體墨黑,材質非金非玉,散發出暗黑光澤,一看就不是凡物1。   「天龍霸戟!」   孟非卿手握雙戟,雙手一碰,雙戟發出一聲龍吟般的清響,雄壯身軀猶如天神,威風凜凜。   程宗揚看看他那對霸氣畢露的天龍霸戟,再看看自己手中那兩把不成模樣的鋼刀,抬起臉悲憤地說:「孟老大,你耍賴!上教學課還用你的天龍戟打我的破刀!」   孟非卿輕描淡寫地說道:「少廢話!接我一招!」   「我干……啊……啊!啊!啊……」   直到傍晚,那輛摘去鵬翼社標記的馬車才回到宅中。秦檜上前打開車門頓時一怔:「公子,你這是怎麼了?」   程宗揚眼眶青了一塊,手臂纏著繃帶,一瘸一拐地從車上下來,黑著臉道:「聽孟老大講課去了。干!我算知道小狐狸為什麼就怕孟老大。下手真狠!你沒看到,跟他的天龍霸戟一比……哎喲,別動!」   秦檜試了試他的手臂:「還好還好,筋骨沒事,都是皮外傷。」   程宗揚齦牙咧嘴地晃了晃手臂。「不行,我得弄一對好刀,要不跟他的傢伙一比,什麼刀都成了燒火棍。」   秦檜正容道:「神兵利器雖然鋒銳,卻非武者之福。夫山川之固,在德不在險,所謂身懷利刃,殺心自起,真正的武者應該從……」   程宗揚打斷他,「你是不是說用神兵利器的不是好漢,飛花摘葉即可傷人才是真正的高手?歇歇吧!你個死奸臣!咱們兩個都練到飛花摘葉,讓你拿根狗尾巴草,我拿把屠龍刀,看我不砍死你!」   「唔,」   秦檜沉思道:「公子所言也有幾分道理。」   「廢話!打贏才是王道!」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好好當你的奸臣吧,別沒事就給我上課,有空多想怎樣對付別人。」   秦檜道:「屬下明白。」   程宗揚看了看院子,「死丫頭呢?為了她的嫁妝,我可遭了大罪。」   秦檜道:「紫姑娘去了雪隼傭兵團。」   「怎麼不早說!」   程宗揚爬上車,「老臧!知道雪隼傭兵團在哪兒嗎?」   「知道!在城北,離這兒有二十多里。」   「找個兄弟跟我去。」   臧修道:「是。」   秦檜躍上馬車,「我陪公子去吧。」 第三章因香竊玉   晴州除了密佈的水道網,城中道路也便利至極,主道寬達十餘丈,這還是因為兩旁商戶太多,無法擴建,才保留這種規模。道路兩側供行人通行,中間是馬車行駛的車道,雖然車水馬龍、來往繁忙,卻秩序井然。   死丫頭昨晚剛偷了人家東西,今天又跑過去,到底搞什麼鬼?程宗揚一邊心裡嘀咕,一邊活動受傷的部位:「孟老大今天說,他們向晴州的陶氏錢莊借了不少錢。」   「這不奇怪。未央宮的天子昔日北征匈奴也向商人借貸。」   「難怪晴州的商家富可敵國。喂,昨天你跟那個老頭說的三策,為什麼沒提上策呢?」   「我說的上策大家都知道,只不過沒人敢做就是了。」   程宗揚道:「你的上策不會是搶晴州吧?」   秦檜微笑道:「正是。」   程宗揚道:「晴州的僱傭兵再多能有多少?六朝都有幾十萬的常備軍,多的上百萬,我就納悶為什麼大家不瓜分晴州?再怎麼說晴州也是一班商人,只靠幾個僱傭兵能撐到現在嗎?」   秦檜道:「公子以為呢?」   「我問過俞子元和老敖他們,說什麼的都有。」   秦檜道:「在晴州接生意的僱傭兵大體在五萬左右,純以軍事而論,要攻下晴州並不難;無論誰攻下晴州,獲利之豐都是曠古未有,所以我才說這是上策。之所以沒有人做是因為六朝有英主而無雄主,有權臣而無強臣。」   「你越說我越糊塗了,撿明白的說。」   「先說晴州。晴州的五萬僱傭兵是那些商人仔細算過的。」   秦檜道:「僱傭兵雖然是拿錢賣命的亡命之徒,但掙了錢銖也得有命去花。因此僱傭兵只能打勝仗,必敗的仗無人肯打。那些商人明白這一點,才把數量控制在五萬左右。」   「要對付這五萬僱傭兵,六朝任何一方都需要動員二十萬左右的精兵。六朝雖然有帶甲之士百萬,但挑出二十萬精兵也不容易,必須以傾國之力方能必勝。如果有人能調集二十萬精兵全力攻打晴州,快則一年,慢則兩年,晴州必定失陷。但不罪而征,無論是誰都必定受千夫所指。」   程宗揚點點頭,「沒錯。攻打晴州說白了就是公然搶錢,被人臭罵是一定的。」   「而且這種指責不僅來自民間,也來自朝廷,畢竟許多官吏都有晴州遊學的經歷,與晴州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除非有人一意孤行,置萬民唾罵於不顧,朝中誰不同意便罷誰的職、將領誰不同意便斬誰的首,強行出兵征伐。這樣一言九鼎的人物,在君王是雄主,在臣子則是強臣。」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這是跟整個天下對著干啊。這算什麼上策?下下策還差不多。」   秦檜正容道:「此舉雖然不免世人譏諷,卻有萬世之利。於己是下下策,於國是上上之策,就看誰敢於身背罵名了。」   死奸臣說得這麼嘴響,難道他在另一個時空中冤殺岳飛也是抱著同樣想法?程宗揚道:「如果讓你去遊說賈師憲,說不定他真讓你說動,願意背這個千古罵名呢。」   秦檜笑道:「豎子不足與謀。」   「得了吧。」   程宗揚道:「你少來煽動我。奸臣兄,我管你跟晴州的大商家有什麼仇怨,這種損己不利人的事情,打死我也不幹!」   擬秦槍微笑片刻?■「侯爺隱居南荒多年,正因為那裡是晴州大商家手掌唯一伸不到的地方。」   程宗揚坐起來:「殤侯不是貸了人家的錢,卷款潛逃了吧?我看你們殤侯也快趕上姓岳的,仇家滿街走。以後別說我認識那個死老頭。」   秦檜一笑,「敢不遵命。」   程宗揚歎口氣:「孟老大今天跟我上課,說戰爭的目的就是保存自己、消滅敵人。聽起來好像是廢話,仔細想想實在不簡單。我本來想開個店,安安穩穩過日子,能保存自己就好。現在看來要想保存自己,還得把敵人消滅掉。」   程宗揚敲著扶手慢慢道:「該找個機會探探黑魔海的底細。」   秦檜從容道:「在下倒有一策。」   程宗揚精神一振,「說來聽聽。」   「公子擇好時機讓泉捕頭傳訊,告訴黑魔海東濂來的飛鳥上忍已經抵達晴州,請劍玉姬安排時間,登島拜訪。」   「然後呢?到時我直接過去,挨個給黑魔海的人點名?」   「正是。」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你是開玩笑?還是想趁機陰掉我?」   秦檜笑道:「公子取得見面時間,我便以殤侯使者的身份通知黑魔海巫宗,侯爺將參加教內兩宗大祭,邀劍玉姬在那個時候見面細談。」   「調虎離山!」   程宗揚上下看了秦檜兩眼,「奸臣兄,你很大膽嘛,敢自己去見劍玉姬。」   秦檜笑道:「我當然要隨公子一同登島。」   「哈,放劍玉姬鴿子!」   程宗揚笑道:「夠狡詐!」   「而且我會選一處鬧市與劍玉姬見面,到時候我不出現,由鶸翼社兄弟遠遠盯著,看黑魔海動用多少人力。至於島上只要我們隨機應變,未必會有多少風險。運氣好的話,能趁機除掉另一位飛鳥忍者,對公子大為有利。」   程宗揚搖了搖手,「鬧市不好。」   「公子放心,不會惹出人命。」   「不是人命的事,是太近了。」   程宗揚低笑道:「我選個見面的地方,夜影關!」   秦檜撫掌大笑:「好地方!」   夜影關離晴州港數百里,劍玉姬速度再快,來回也要一天時間。而且秦檜以殤侯使者身份出面,劍玉姬再托大也未必敢一個人去見面。   從這幾次交手可以看出,黑魔海十幾年前被岳鵬舉清剿過之後,能用的人手絕對不多,她再帶走幾個好手,自己冒險登島一趟也能把風險降到最低。   「唯一的問題就是那位泉捕頭。」   秦檜道:「屬下雖然不明白她為何留在公子身邊,但很擔心她會走漏風聲。」   泉玉姬獻出魂丹的事只有小紫知道,難怪他會擔憂。說實話,泉賤人究竟會不會反水,連自己心裡都沒底。那賤人……實在是靠不住。   趕到雪隼傭兵團所在的北城已是掌燈時分。晴州各大商家、書院大都聚處而居,比如販馬的商家大都聚集在馬王巷一帶,晴州最有名的書院集中在書院長街。   唯一的例外是傭兵團。   傭兵團大都是血氣賁張的壯漢,兩家在一條街上免不了摩擦生事,再多幾家只怕會鬧翻天。因此按照不成文的慣例,各支傭兵團散居在城中。一旦有事,由晴州總商會出面召集幾個傭兵團的團長,大家聚在一處談生意。   馬車駛入銅獅巷,程宗揚一眼便看到那十幾名看似坐著長凳,實際紮著馬步的漢子,不由嘖嘖讚歎兩聲,「基本功很扎實嘛。」   秦檜道:「雪隼傭兵團規模只算中等,但兩位團長薛延山和石之隼手面闊、交情大,在晴州也是數得上的人物,看來名不虛傳。」   程宗揚摘下繃帶,活動一下手腳,準備下車。   秦檜指了指面孔,笑道:「我去吧。」   程宗揚這才想起自己臉上還挨了孟老大一記狠的,眼眶瘀青未褪;雖然手腳利落多了,但一下車免不了讓人看笑話。   「叫上死丫頭就走,別讓她惹出事來。」   「是。」   秦檜下車走過去客氣地拱拱手,與那些漢子談笑風生地交談幾句,然後回來道:「敖潤和兩位團長去總商會談生意上的事,這會兒還沒回來。」   程宗揚也不在意,問道?「月丫頭呢?」   「月姑娘的房間昨天失火,暫時搬到外面的客棧。」   不等程宗揚吩咐,秦檜就報了客棧的名稱方位,馬車隨即轉向,轆轆向客棧駛去。程宗揚從背包裡翻出那副煙茶水晶製成的墨鏡戴在臉上,得意洋洋地說:「怎麼樣?不錯吧。」   秦檜一怔,笑道:「倒是遮住了。不過公子戴上這個能看到嗎?」   程宗揚運足目力,看了看周圍,「還行。」   那間客棧離雪隼傭兵團隔了兩條街,再往外便是城郊。天色已晚,店小二正在油燈下記帳,猛然見到一個戴著墨鏡的男子闖進來,不由嚇了一跳。   程宗揚粗聲大氣地說道:「我是雪隼傭兵團的!月副隊長住在哪個房間?」   店小二趕緊道:「兵爺,雪隼團是小店的老主顧,掌櫃的交代,專門給月隊長安排到後院樓上,就她一位住戶,裡裡外外安靜得很。」   程宗揚問明位置,自己去了後院;秦檜過來一邊與店小二攀談,一邊留意周圍動靜。   晴州人煙稠密,建築大都是兩三層的小樓,這裡雖然靠近城郊也不例外。院中靜悄悄,只有樓上一扇軒窗隱約透出燈光。   也不知道死丫頭是不是在房間裡。如果只有月丫頭一個人,自己這麼去敲門說不定又會被當成淫賊。   程宗揚心裡一動,一縷真氣透入竅陰穴找到那個魂影。魂影痕跡比平常淡了許多,看來泉賤人還留在城南,沒有跟小紫一道出來。程宗揚順便往魂影上幹了一記;兩天沒碰這個賤人,自己還真有點衝動。   那個亮燈的窗口忽然人影一閃,接著油燈被人吹滅,光線暗了下去。時間雖然短暫,但程宗揚看得清楚那個人既不是月霜,也不是小紫,倒像個身材粗壯的男人。   不會是找錯了吧?程宗揚納悶地踏進小樓,緊接著抬起頭;只見小紫坐在樑上,兩隻小靴子一搖一搖,笑嘻嘻看著自己。   程宗揚把墨鏡撥到鼻尖,沒好氣地說道:「死丫頭,明天我給你做條超短裙,看你還爬那麼高!」   「程頭兒,你的眼影好漂亮呢。」   「這是打的!打的!」   程宗揚指著烏青的眼眶道:「看到了嗎?要不是為了你,我才不受這份罪呢。」   小紫躍下來,踮起腳尖看了看他的眼睛,「好慘哦……唔……」   程宗揚一把抱住她,「還想跑!」   說著往她唇上親了一口,神采飛揚地說道:「你怎麼在這兒?月丫頭呢?」   小紫也不生氣,笑吟吟道:「在樓上啊。人家本來已經走了,遇上一件好玩的事才回來的。」   「好玩?說吧,又幹什麼壞事了?」   「我是看別人去幹壞事了。」   「誰還能在你眼皮底下幹壞事?也太獻醜了吧?這回倒霉的是誰?」   「跟你有一腿的那個小美人啊。」   「月霜?她怎麼了?」   「她很不開心啊。在自己團裡險些被一個女賊打傷,還丟了東西,很沒面子呢。」   月丫頭體內有寒毒,打不過泉賤人也正常;不過月丫頭那麼好強的性子,未必會這麼想。   小紫笑吟吟道:「還有呢。有一個小毛賊從夜影關一直跟到這裡,剛才我看到他用一枝小竹管插到門縫裡,往裡面吹了一股煙。好奇怪哦。」   「我干!她是你親姊,你就這麼在旁邊看啊!」   「誰說人家只看了?」   小紫不高興地說:「人家還幫他把風,免得有人不小心闖進去。」   「好你個死丫頭!回來跟你算賬!」   程宗揚連忙衝上樓去。   小紫在後面笑道:「不用著急,程頭兒,那個潑皮這會兒已經跟你的小美人兒上床了呢。」   想起剛才窗口出現的人影,這會兒又被死丫頭纏了半晌,程宗揚心裡一陣發急。他三兩步闖上樓,只見走廊盡頭的房門虛掩。程宗揚二話不說,直接一腳踹開。   死丫頭說得果然一點不假,這會兒一個漢子正光著膀子趴在床上;在他刺有紋身的肩膀下露出月霜雪白面孔。聽到聲音,那漢子回過頭,赫然是夜影關撞見的潑皮牛二。   房間後窗開了一扇,河風湧入室內,空氣中迷香氣味已被吹散。牛二被這個兩眼用黑鏡片遮住的惡漢嚇了一跳,猛地打個寒噤,叫道:「哪裡來的妖怪!」   程宗揚也不廢話,飛身過去,一腳朝牛二頭上踹去。牛二也有幾分底子,翻起身抬手一擋,竟然擋住了。   可惜程宗揚今天剛接受孟老大的特訓,正一肚子惡氣沒地方發洩,緊接著一記千斤肘,用上八分力氣。牛二手臂被他肘尖擊中,格的一聲,臂骨踢成兩截。   牛二橫飛出去,背脊重重撞在牆上,額頭滾出黃豆大的汗滴。眼看程宗揚拔出匕首,他顧不得叫痛,立刻攀住窗戶,野狗一樣了出去,「篷」的落入樓後的河內。   程宗揚顧不上追趕,急忙回頭來看月霜。那丫頭眼睛睜開一線,目光卻灰濛濛的,昏迷似的躺在床上。她身上勁裝被扯開一半,衣帶也被拉開,露出腰間一抹雪白肌膚,身體軟綿綿沒有一絲力氣。   看到月霜沒有被人佔到便宜,程宗揚鬆口氣。「笨死你了,連個小毛賊都能把你麻翻……」   程宗揚伸手探探了她的脈搏,手指一觸禁不住打個哆嗦。那丫頭皮膚像冰一樣,涼得扎手。難怪那潑皮這麼久還沒有搞定,月霜的寒毒竟然在這時又發作了。   程宗揚想起盧景交給自己的藥丸,連忙掏出來送到月霜口中。月霜被迷香迷倒,已經沒有知覺。程宗揚只好捏住她的下巴,把她唇瓣分開一線,將藥丸塞進去。   可月霜體內寒毒發作,連吞嚇的動作都做不了,藥丸雖然塞進口中仍無法嚥下。   程宗揚試了幾下沒有成功,不由有些發急,但摸到月霜柔軟唇瓣,心頭不禁微微一動。反正這丫頭已經被迷昏了,佔點便宜她也不知道,何況自己還是救人……   程宗揚心裡狂跳幾下,露出大灰狼的笑容。他低下頭吻住月霜冰涼的小嘴,先狠狠親了一口過癮,接著用舌尖撥弄藥丸往她喉嚨送去。   月霜唇瓣又軟又滑,像冰一樣其冷無比;她光潔的玉頰彷彿蒙了一層薄霜,散發出冰冷寒光。那顆藥丸在舌尖轉動,傳來辛辣的味道。月霜舌根宛如凍僵,一動不動,自己幾次用力都沒能把藥丸送進她喉嚨內。   程宗揚鬆開嘴,活動發酸的舌頭。這丫頭喉嚨太緊了,怎麼也嚥不下去,眼看她體溫越來越低,再等一會兒,睡美人兒就變成死的冰美人兒。   自己舌頭不夠長,有東西夠長,畢竟是救人要緊啊……程宗揚在心裡對自己說著,抬頭看了看周圍,確定門窗都已經關好,周圍絕對沒有人窺伺,終於心一橫,解下褲子,一手扶著發硬的陽具,一手捏住月霜的小嘴,把龜頭塞到她唇瓣內來了個深喉。   OK!一桿進洞!   那顆藥丸乖乖滑入喉內。程宗揚還有些不放心,又挺動了幾下,免得她不小心吐出來。   月霜涼滑的唇瓣在陽具上摩擦,傳來誘人的軟嫩感。一個邪惡的念頭漸漸從心底升起:月丫頭一點知覺都沒有……意思是,自己上了她,她也不會知道……反正大家已經有過一腿,再多一次也沒什麼大不了吧?   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程宗揚拔出陽具,看著月霜微睜的美目小聲喚道:「月丫頭,醒醒啊……哇,小毛賊的迷香有這麼厲害嗎?」   「醒醒!」   程宗揚在月霜臉上輕輕拍了幾下,小美人兒像睡著一樣,一動不動。   「月丫頭,我打算跟你再干一回,你看可以嗎?」   「我數到三,如果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認了。三!好了!」   程宗揚心裡歡快地跳動,一把抱起昏迷的小美人兒,托起她的纖腰;先解開她的衣帶,然後把她的褲子植到膝間。   兩條白生生的美腿暴露出來,冰肌玉骨、觸手生寒。上次跟月霜做愛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當時這丫頭還推三阻四,恨不得咬死自己,哪像現在這麼乖。迷香加寒毒,自己就算再給她開一次苞,她也不一定會醒。   程宗揚脫掉衣物,皮膚在微涼空氣中微微繃緊,顯露線條分明的肌肉。他俯下身扯住月霜的褻褲,一把拽到膝下,然後剝下她的褲子,拉住她的腳踝朝兩邊分開。   程宗揚摘下墨鏡,滿意地打量眼前的少女。小美人兒兩條白美玉腿張成V字形,光滑小腹又白又嫩,像玉球一樣晶瑩。在她大腿相連的部位,兩片白玉般的軟肉嬌柔地合在一起,彷彿沒有人碰觸過的處女般鮮嫩無比。   上次自己被藥物刺激,腦中只剩下本能的性慾衝動,只顧發洩慾望,這時才注意到月霜和雲如瑤一樣,下體都光溜溜的像嬰兒滑嫩,沒有一絲毛髮。   也許是兩女都受到寒毒侵蝕、氣血不暢,抑制毛髮生長,才會出現這種相似狀況。   程宗揚張開手掌覆住少女嬌嫩的玉戶。果然她肌膚猶如寒冰,雖然光滑柔嫩卻沒有絲毫溫度。手掌的熱氣一點一點滲入她雪滑肌膚,晶瑩如玉的美肉像雪一樣,彷彿在手中融化。   心跳越來越快,每次心跳,陽具都脹硬一分。程宗揚吸口氣,正準備挺身而入,一抬頭卻看到月霜微微張開的眼睛。   雖然明知道她已經昏迷,但看到她微睜的眼睛還有點不舒服。程宗揚左右看了看,扯起被子蓋住月霜的頭臉,然後托住她雙腿放在肩上,騰出手抱住她雪滑屁股,下身向前一挺,陽具頂住她柔嫩玉戶。   程宗揚並不急於進入。畢竟月丫頭還在昏迷,就這麼干進去,自己爽到了,月丫頭可會大痛特痛,一醒就知道被人佔便宜。他耐著性子挺動下身,火熱的龜頭在肉縫中擠弄。   月霜面孔被蓋住,只露出光溜溜的下體。兩條白玉般的美腿在肩頭搖晃,圓潤雪臀不住翹起,用嫩穴承受陽具的壓力,就像一具精美的玩偶。   漸漸的,龜頭下傳來濕膩感,緊湊的穴口一點一點鬆開。程宗揚一邊享受她秘處的緊窄,一邊和自己經歷過的女人比較。   說起來泉賤人也是處女,可自己每次搞她,稍微一捅就淫汁四溢,反而在月霜身上找到處女的感覺。   程宗揚兩手抓住月霜的臀肉,挺起陽具,龜頭一點一點塞進少女充滿彈性的穴口。月霜體內又滑又涼,隨著陽具進入,柔嫩蜜肉彷彿被火熱肉棒燙到,微微戰慄;那種感覺就像在給一個心愛的小美人兒破處,享受她生平第一次交合。   程宗揚用了一盞茶時間才把陽具完全送入月霜柔嫩的蜜穴中。昏迷的少女像睡著一樣靜靜躺在床上,渾然不知自己正受到侵犯。   故地重遊完全是一種不同的感受。柔嫩蜜穴緊密地包裹著陽具,帶來陣陣充滿涼意的擠壓感。自己答應過王哲要照顧岳帥的後人,這會兒好像就在履約吧。反正荀都開過了,再幹一次敘舊,師帥在天有靈想必也不會很生氣。   程宗揚抱住月霜綿軟雪臀,俯著身,陽具一下下在她體內挺動,腦中不禁想起睡美人的故事。那個王子當時也是這樣搞昏睡的小公主,還搞大她的肚子,然後大家從此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   可惜月丫頭只有睡著了才這麼乖……   漸漸的程宗揚心裡升起一絲憐意。月丫頭爹娘都不在了,撫養她的王哲也與世長辭,自己又身中寒毒,世間唯一的親人只剩下……小紫。   月丫頭也太倒霉了,攤上這個妹妹。那死丫頭不知道打什麼主意,不會真想拿她來報復姊妹倆該死的親爹吧?   少女美妙的蜜穴漸漸變得濕滑,程宗揚也漸漸加快速度,火熱陽具不住抽送,將熱量輸送到月霜體內。   月霜體內寒意彷彿被熱流驚動,凝固的血脈開始流動。程宗揚盡可能貼緊月霜冰涼的肌膚,用自己的體溫壓制她身上寒意。月霜下體慢慢變得溫暖,濕滑蜜汁從穴口溢出,淌入臀溝。   程宗揚擁住月霜的身子,陽具重重捅入柔膩穴內,充溢真陽的精液激射而出,灌進她戰慄的蜜穴內。   月霜的體溫已經轉為正常,雪白肌膚透出一抹淡淡血色。程宗揚鬆了口氣,心滿意得地抬起身體。看來自己的真陽真能克制她體內的寒毒。   「月丫頭,乖乖吃了我的十全大補湯,身體很快就會好起來哦。」   程宗揚壞笑著,輕手輕腳幫月霜穿好衣物0等揭開被子,程宗揚忽然覺得有些異樣。月霜雙目緊閉,眼球微微轉動,眼角隱隱有淚光閃動。程宗揚不由怔住了。   「她哭了哦!」   窗戶不知何時打開,小紫坐在窗台上笑吟吟看著自己,像個午夜出沒的精靈,白嫩指尖還滴著殷紅的血跡。   程宗揚一邊跑一邊繫著衣帶:「她不是被迷香迷倒了嗎?」   「被你這種壞人佔便宜,她做夢也會哭啊。」   「好吧好吧,」   程宗揚道:「我是跟她有一腿,那時候我還沒遇見你呢。真的!騙你是小狗!」   「喂,你別生氣啊。」   小紫轉了轉眼睛,「你的女人也是我的女人,你要玩,我也要玩。」   「她可是你姊!」   「亂倫呢,好期待哦。」   「……岳鳥人為什麼不把你射到牆上呢?」   「討厭!」   「糟糕!」   程宗揚猛地停下腳步,「忘了關窗戶!」   「已經替你關上了。大笨瓜。」   小紫撇了撇小嘴,「誰像你,只顧著高興,什麼事都不管。」   程宗揚訕笑兩聲,「不是有你嘛?他們來了幾個人。」   「就一個。如果多來幾個,人家說不定已經被他們抓到,先姦後殺了。」   「有這麼誇張嗎?來,我幫你擦擦手。」   小紫翹起手指,「幫人家敵乾淨。」   「別開玩笑,那是血!」   小紫皺皺鼻子,「不舔就算了。」   「喂,你不會真想讓我舔吧?」   「騙你的!大笨瓜!」   小紫飛身朝樹林掠去,程宗揚連忙跟上,心裡生出一絲歉意。自己看到月霜昏迷的樣子,一時衝動,完全忽略月霜被迷倒的原因。   月霜是雪隼傭兵團的副隊長,本身修為也過得去,牛二一個街頭潑皮怎麼可能隨便弄點迷香就把她迷倒呢?   死丫頭本來說一到晴州就去找波斯商會,結果一連兩天都或明或暗地跟著月霜,恐怕早就發現有人在跟蹤她。月霜的房間失火,被迫搬到客棧,跟蹤她的人趁機下手,卻讓小紫等個正著。   「就是他嗎?」   地上倒著一具屍體,他手裡拿著一把青鋼劍,長得其貌不揚,倒是額頭幾個指孔看起來很帶勁。牛二跪在一旁,胸口被劍劃破,鮮血淋漓,下巴被人摘掉,舌頭拖出來,這會兒口水流了滿胸混著鮮血,「呃呃」不知說些什麼。   小紫抬腳一踢,牛二下巴合上,拖著一條腿爬過來,帶著哭腔說道:「小姑奶奶,你可來了!」   程宗揚揶揄道:「喲,這不是牛二爺嗎?怎麼腿也斷了一條?不會是跳窗戶時摔的吧?」   「我呸!你算個什麼東西!」   牛二惡狠狠呸他一口,轉過臉立刻換了副感恩戴德的表情,又是感激又討好地朝小紫道:「小姑奶奶,多躬你救了小的一條狗命。從今往後姑奶奶有什麼吩咐,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牛二一皺眉頭就不是娘養的!」   小紫揚起下巴,「滾吧。」   「哎!」   牛二趴在地上磕了兩個響頭,這才去了。   程宗揚納悶地說:「這潑貨吃錯藥了?」   「笨死你了。」   「知道我笨還跟我打啞謎?」   「你猜呢?」   程宗揚賭氣地蹲下來打量屍體。那傢伙瞪著死魚般的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周圍並沒有多少打鬥痕跡,似乎是猝不及防下被小紫一招擊殺。   「看樣子他好像和牛二動過手,你這死丫頭滿腦子壞主意,肯定在中間挑撥離間。我猜你會先對這傢伙說牛二把他賣了,正帶人往這邊來,然後又告訴牛二這傢伙要殺他滅口,把牛二那潑皮騙得死心蹋地。對不對?」   「程頭兒,你好像聰明一點了哦。」   「跟著小姨,我腦筋也靈光多了。說吧,這傢伙是誰?可別說你沒摸清他的底細就把他殺了。」   小紫踢開屍體,露出他身下一塊玉珮。   程宗揚眼角跳了一下,「太乙真宗!」 第四章萬貫陶賈   晴州城南,膳翼社隱秘的宅院內。   程宗揚抹著鼻血從廳中出來,臉上卻帶著得意笑容。他伸出手指朝小紫擺了個勝利的手勢,狂笑道:「媽的!挨了孟老大一二天打,今天終於讓我找到機會給了他一記狠的!哈哈哈哈!」   小紫剛做半個鬼臉,又連忙擺出淑女樣子,露出連小貓都能迷倒的純美笑容,細聲細氣地說道:「公子辛苦了。」   程宗揚道:「剛學的撩陰腿!我用上十成力氣這麼一踢!哈哈!孟老大就是鐵打的也得有兩天起不了身!痛快啊痛快!」   背後傳來一聲冷哼:「誰說的?」   孟非卿負著雙手,糾髯怒張,雄獅般從堂內出來,沉聲道:「你的腿法全無根基,要從基本功練起。每天先扎上兩個時辰的馬步,再練一個時辰的梅花樁校正步法。」   「孟老大,你是故意整我吧?」   「臧修!」   孟非卿道:「拿兩個一百斤的鐵錠,等程公子練功時給程公子戴上。扎馬步時手也別閒著,把沙盤取來,讓程公子堆出江州一帶的地形。三天之後我要考較他的軍事課。」   程宗揚大喝一聲,「猛虎掏心!」   「鐵騎渡江!」   孟非卿暴喝聲中,雙掌推出。   沒等程宗揚看清他怎麼出手,身體彷彿撞上一群狂親的鐵馬,然後又被無數鐵蹄踏過。   孟非卿輕鬆地拍了拍手,溫言道:「今天課就上到這兒,起來吧。」   程宗揚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說:「老大,你打死我算了。」   「那怎麼成?」   孟非卿搓著雙手,樂呵呵說道:「今天還有事要請公子爺幫忙呢。」   「我都被你毆打得不成人形,還幫忙?沒搞錯吧?」   「看你說的,我今天不是沒打你臉嗎?走吧,江州之戰能不能打贏就看兄弟你了。」   小紫笑盈盈道:「公子馬到成功。」   「借姑娘吉言。程兄弟,請。」   程宗揚坐起來,「借錢?」   孟非卿點了點頭。   馬車朝晴州錢莊雲集的寶泉巷駛去。程宗揚擦著鼻子的血跡,一邊道:「還差多少?」   「一半。」   孟非卿道:「本來已經談好,但賈師憲鐵腕封鎖雲水,讓陶氏又猶豫起來,遲遲沒有付款。」   「底線在哪兒?」   「二十萬金銖,實付十萬四千,只要能借到,我把人頭押給他們都行。」   程宗揚歎口氣:「老大,你把底線放這麼寬,陶氏不趁機狠敲你一筆才是傻子。這樣吧,我來跟他們談,你給我打包票就行。」   孟非卿也不客氣,「反正這也是你的事。」   「先說清楚,我沒答應跟你們一起扯旗造反。」   「我們不過是借一塊地,給兄弟們一個落腳的地方,又不招誰惹誰。賈師憲想跟我們過不去,我們總不能當縮頭烏龜吧?」   陶氏錢莊與現代銀行完全不同,沒有寬敞明亮的營業大廳,只有一排陰暗的小房子。為了安全,房間沒有開窗,僅有的一扇小門也常年掩著。房內櫃檯足有一人高,客戶要踮起腳尖才能與柵欄後態度冷淡的朝奉對話。   孟非卿道:「這是陶氏錢莊的總號,你別看它冷冷清清,隨便一筆帳目都不低於一千金銖,每月進出帳目以百萬計。沒有上萬金銖的身家根本進不來。」   「怪不得呢。」   程宗揚道:「這種環境,換成散戶早被嚇跑了。」   一名上了年紀的朝奉不言聲地打開一道小門。兩人彎腰進門,跟著老朝奉在狹窄甬道間彎彎曲曲走著。兩旁都是兩丈高的磚牆,灰色瓦片生滿青苔,牆上同樣都沒有開窗戶。   程宗揚好奇地問道:「大爺,要把這些庫房都裝滿得多少金銖?」   朝奉道:「單算金銖,整個晴州的金銖都裝不滿。換成銅銖,再多十倍的庫房也不夠用。」   「我看南荒那邊連銅銖都缺得很,做生意都是你換我的、我換你的。」   老朝奉眼睛微微一亮,「公子去過南荒?」   程宗揚笑嘻嘻道:「做生意嘛,當然到處奔走了。」   老朝奉慢吞吞道:「晴州商人遍天下,去過南荒的可沒幾個。」   老朝奉在一道小門前停住腳步,從腰間拿出一大串輸匙,慢慢撿出一隻打開門上的銅鎖。   小門「吱啞」一聲打開,裡面是個清雅的院落;院中植著幾株梅樹,四周是整潔的廂房,隱約能聽到女子嬌笑聲。   老朝奉躬下身,「少東家,孟老闆來了。」   片刻後,糊著素白紙的格子門拉開,一個三、四十歲的男子出來,抱拳笑道:「一連出門幾日,讓孟老闆久候,慚愧慚愧。」   孟非卿笑道:「誰不知道晴州陶五風流多金,這幾日多半是去會哪位美人兒了吧?」   陶弘敏大笑道:「知我者,孟兄也!這兩日南港的胭脂巷來了幾位名妓,讓人樂而忘憂。」   程宗揚以為會見到一個外表木訥、內裡精明透頂的老頭子,沒想到這位少東家卻是一副花花公子的作派。   陶弘敏目光掃來,笑道:「這位倒是面生。」   「這是我兄弟,姓程。」   「原來是程兄,請坐,」   陶弘敏隨便往地上一坐,吩咐道:「上茶!」   一個小婢捧著茶盤進來,屈膝將三隻茶盞放在眾人面前的小几上,輕聲道:「公子慢用。」   陶弘敏一把摟住小婢,一手托起她的下巴笑道:「孟兄,你看這個小婢怎麼樣?」   孟非卿道:「果然是個尤物。」   陶弘敏擠了擠眼,低笑道:「她家小姐才是尤物,孟兄哪天也試試。」   孟非卿對這些聲色之娛毫無興趣,這會兒滿腦子都是幾萬金銖。他放下茶盞正要開口,衣袖被程宗揚拉了一下。   程宗揚笑道:「我來看看。」   陶弘敏大大方方地把小婢推過來,程宗揚攔腰抱住,「好輕的身子。」   那小婢臉頰微微發紅,小聲道:「公子吉祥。」   程宗揚笑道:「看面相,陶兄已經嘗過鮮了吧?」   陶弘敏大笑道:「沒想到程兄也是行家!」   小婢羞紅了臉,微微低頭,更顯得秀美可愛。程宗揚讚歎道:「一個小婢都這麼出色,她家小姐該是何等尤物呢?」   陶弘敏遇到知音,眉飛色舞地說道:「她家小姐是粉黛院新來的紅牌,那身子跟水做的一樣!」   孟非卿耐著性子聽兩人談笑風生,講風月之事。陶弘敏像是忘了借貸的事,說得高興,程宗揚也隻字不提借錢。   好不容易說完粉黛院的名妓,孟非卿忍不住在旁邊咳了一聲。   陶弘敏忙道:「失禮失禮,和程兄談得投機,忘了正事。」   程宗揚一副戀戀不捨地放開小婢,隨口道:「借錢只是小事。陶兄要是忙的話,我們改曰再談。」   陶弘敏笑道:「總不能讓孟老闆白跑一趟吧。」   程宗揚這才敘衣坐好:「金銖我們孟老大已經拿了,今天來是和陶老闆簽下契約,明年這個時候,十萬金銖原璧奉還。」   陶弘敏不動聲色,「哦,剩下的款項不用了嗎?」   程宗揚誇張地歎口氣:「月息四分,這也太高了,恐怕好借不好還呢。」   陶弘敏微笑道:「月息四分不算高。長安民間借貸的羊羔利可是一倍利息,而且利滾利的算法。」   「我和孟老大商量過,十萬金銖一年就要還十四萬八,再借十萬,恐怕真還不起。」   陶弘敏笑道:「我還以為孟老闆需要二十萬金銖,如果十萬夠用就不勉強了。」   程宗揚大倒苦水:「哪裡夠用啊。如t不扣利息,再借上一些,手上有十四、五萬的金銖還差不多。」   陶弘敏關切地說:「原來還差這麼多啊?程兄打算怎麼辦?」   程宗揚雙手一攤,「沒辦法,只好再借了。」   陶弘敏微笑道:「能一筆拿出十萬金銖的恐怕不多。」   「可不是嘛。我想來想去只好去建康碰碰運氣。如果能兩分利息借來十萬金銖,那就菩薩保佑了。」   「雲家?」   陶弘敏慢慢摩著手指,笑道:「雲六爺未必那麼大方。」   「這個我也想過了,大不了把鵬翼社抵押給他!」   陶弘敏抬起眼睛訝然道:「貴社值不了十萬金銖吧?」   「這筆帳好算。」   程宗揚把茶盞放在几上,「我們向雲家借十萬金銖,兩成四的利息先扣掉,雲家只需支付七萬六千金銖。我們要買的貨物準備都在建康買齊,這七萬六千金銖一大半又回到雲家手裡。算下來雲家淨支付的金銖最多不過三、四萬。我們鵬翼社再怎麼也值這個數吧?」   程宗揚一筆一筆算道:「這樣雲家拿出三、四萬金銖,如果一年之後我們還清欠帳,除去賣貨的利潤,淨得兩萬多利息。就算退一萬步來講,我們還不起,把鵬翼社抵押給雲家,雲家等於花三、四萬金銖就買下鵬翼社遍及六朝的船行和車馬行。這筆生意怎麼也值得一做。」   陶弘敏收起嘻笑,注視程宗揚,一字一頓說道:「十萬金銖,月息兩分;以鵬翼社為抵押,至少有六成貨物在晴州採購。孟老闆如果答應,我們便簽下書契。」   「一分!」   程宗揚道:「上一筆的四分息你們可是先拿了。」   「兩分。」   陶弘敏道:「這次不先扣息,一年之後,本息全部還清。」   「成交!」   程宗揚抬掌與陶弘敏一擊,彼此大笑起來。陶弘敏笑道:「程兄這筆帳算得好生精細,佩服佩服!」   「陶兄快人快語,十萬金銖眼都不眨就扔出去,這才叫英雄呢!」   陶弘敏洒然道:「我和孟老闆多年交情,這點錢算得了什麼?」   程宗揚笑道:「那好!改日小弟作東,請陶兄帶小弟到胭脂巷一遊。陶兄可不要藏私啊!」   陶弘敏大笑道:「好說!好說!」   回到車上,孟非卿摸著下巴濃密的鬍鬚:「小子,你怎麼弄的?十萬金銖就這麼到手了?」   一上車,程宗揚神情變得冷峻。這一記隔山震虎,拿雲氏當幌子,從陶氏錢莊借來十萬金銖,解了孟非卿的燃眉之急,但程宗揚心裡卻沒有半點喜悅。   晴州商家對雲氏這個外來戶戒心十足,寧可讓出一半利息也不讓雲家插手錢莊生意。另一方面,陶弘敏一句都沒有問孟非卿要這筆錢做什麼,如果他不是傻子,就是對孟非卿借錢目的心知肚明。   「孟老大,陶氏知不知道你借錢做什麼?」   「我上次借款只說在洛陽、長安、臨安各地要建分社,擴張生意。至於有沒有走漏風聲就難說了。」   孟非卿道:「晴州這些大錢莊的耳目不是一般靈通。」   程宗揚點點頭。孟非卿在晴州秘密採購糧食、兵甲,但他即便做得再隱秘也瞞不過錢莊,只要錢莊的人有心,從帳目就能分析出太多線索。   問題是,陶弘敏明知道這筆錢要用到江州,為什麼還敢一擲十幾萬金?畢竟星月湖的對手是掌握整個宋國軍政的賈師憲。宋軍可以敗十次、二十次,江州只要打一次敗仗,這十幾萬金銖立刻打了水漂。   「孟老大,你和陶氏錢莊的交情很好嗎?」   「鵬翼社成立之初就是從陶氏錢莊借到一筆錢,數額雖然不大,但幫了我們不少忙。這十幾年生意往來,大家交情還可以。」   程宗揚呼了口氣:「看來陶氏是把寶押在你身上,賭星月湖贏了。」   孟非卿一笑,「他倒有些眼力。」   說著他轉過話題,「聽說月姑娘回來的頭一天夜裡就遇到有人偷襲?」   程宗揚含糊地點點頭。那天晚上是小紫和泉玉姬下的手,但第二天月霜確鑿無疑地受到偷襲。   這已經不是太乙真宗第一次對月霜下手,上次在草原中,太乙真宗的隊伍裡就有人試圖暗殺月霜。   孟非卿哼了一聲。「臧修這小子越來越沒用了,讓他守著月姑娘還出了這種事。」   這不怪臧修,死丫頭要支開他手下的人還不輕而易舉。程宗揚道:「孟老大,太乙真宗這個道門宗派到底怎麼樣?」   「太乙真宗起自龍闕山,總壇在龍池。」   孟非卿道:「宋國崇信道門,太乙真宗是當仁不讓的第一大宗派,在唐國也僅次於佛門的十方叢林;論實力在道門六大宗派中名列第一,往後就難說了。」   王哲的嫡傳弟子和教中精英大都在左武軍中,左武軍第一軍團覆沒,對太乙真宗打擊之大還在自己意料之外。聽孟非卿的口氣,就此淪落到二流也不是不可能。   「聽說太乙真宗有十萬門人?」   「差不多。」   孟非卿道:「從晴州往南,每一州府都有太乙真宗的分觀。太乙真宗的門人身份顯赫,幾位教御在宋國更是勢比王侯。」   「難怪王真人當年能要脅宋主。不過除了王真人和他的嫡傳弟子,我接觸過幾個……似乎都不怎麼樣啊?」   孟非卿道:「門下弟子太多,未免良莠不齊。這些年頗有些下三濫的人物加入太乙真宗。太乙真宗幾位教御,藺采泉老奸巨猾,商樂軒剛愎自用,齊放鶴陰沉,夙未央孤僻,林之瀾偏執。如果我是王真人也免不了心灰意冷。」   程宗揚忍不住道:「卓雲君呢?」   「卓教御倒是巾幗不讓鬚眉,不過氣盛於外,內必不足。靠他們支撐太乙真宗如今的危局,我看難。」   孟老大對卓賤人的評價一針見血。外表越是強傲氣盛,內心越是脆弱。誰會想到卓雲君堂堂教御會在棍棒下屈服?   孟非卿說了一會兒,臉色忽然一變。他吸口涼氣,一手按在胯下,臉色鐵青地說道:「小子,你那一腳夠刁的!正踢中老子的要害!」   程宗揚張大嘴巴,半晌才道:「老大,你還真能忍啊……」   「少說廢話!」   孟非卿青著臉運了半天氣,「我要去見月姑娘,你也來。」   程宗揚有點心虛地說:「這會兒就去?要不要等兩天?喂,孟老大,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孟非卿道:「想必是知道的。只不過王大將軍有沒有跟她提過我們就不好說了。嘿,當年老三罵我們那句,我還記得清楚。岳帥的親女被他當年的對手撫養,這是我們星月湖的恥辱。開始我們只覺得為難,畢竟我們兩千多兄弟都是廝殺的軍士,養個女娃娃……」   孟非卿搖了搖頭,「結果王大將軍一手撫養月姑娘成人,真愧煞我們這幾個不中用的東西。」   讓一群當兵的養一個女孩子,確實勉為其難,不過程宗揚卻想著另一件事。在草原逃亡之前,王哲告訴月霜去找長安的李衛公,並沒有提星月湖八駿。   站在王哲的角度看,那時候星月湖八駿各自隱名埋姓躲避岳帥的各路仇家,把月霜委託給他們遠不如委託給他的好友放心,也可以理解。結果月丫頭一門心思上戰場,偷偷溜出長安,跑到晴州來當個僱傭兵,讓王哲一片苦心付諸東流。   「你打算怎麼跟她說?」   孟非卿道:「告訴她我們的身份、我們在江州做的事,如果她願意,我們便是奉她為主也沒什麼大不了。」   「太偏心了吧!」   程宗揚叫道:「你們怎麼不奉紫姑娘為主呢?」   「那怎麼成!」   孟非卿正色道:「紫姑娘花朵般的人物,怎好讓她來做這些事?倒是這位月姑娘性子直爽,又常年在軍中,擅長弓馬、通曉軍事,況且年紀也大了一歲。」   程宗揚酸溜溜道:「你打聽得還挺清楚。奉一個小丫頭片子為主,你手下那群I虎狼之士會答應嗎?沒這個先例吧?」   月霜真要成為星月湖大營的新主人,說不定第一條命令就是把自己五馬分屍,不可不防。   孟非卿樂呵呵道:「岳帥常說兒子女兒都一樣。月姑娘剛生下來時,岳帥抱著她說,將來如果生不出兒子就把爵位傳給女兒,王爵都想好了,就叫維多利亞女王!」   程宗揚像當頭挨了一棒,險些背過氣去,過了會兒才道:「這麼好的王爵怎麼。想出來的!」   孟非卿大起知遇之感。「程兄弟有眼光そ當初聽到這王號,兄弟們都覺得有點彆扭,還是學問最深的老七聽出這四個字說的是其命維新,多福多壽,大吉大利,不為天下先!」   「維多利亞」還能這麼解?這麼說昨晚我上的是維多利亞女王?岳鳥人,你還真扯……   兩人趕到銅獅巷卻撲了個空。敖潤、月霜、馮源一早便和團長出門去談一筆大生意,只怕半夜才能回來。   能避免與月霜見面的尷尬讓自己鬆口氣。孟非卿拿到亟需的巨款,忙著去購置物品,兩人便在銅獅巷分手,孟老大還沒忘了交代明天上課的時間,更留下話:明天會有戰場急救課程,讓自己做好被急救的準備。   程宗揚表示自己對晴州的繁華很感興趣,明天的課明天再說。臨分手時又關切地問道:「孟老大,你要不要緊?不行找個大夫看看吧。」   「滾!」   程宗揚大笑著跳下車。出了銅獅巷就是晴州最繁華的鴻琳長街。晴州交通極為方便,街上行駛一種可供幾十人乘坐的六輪馬車,付兩個銅銖就能上車,花十個銅銖就能從城南到城北走上十幾里,已經有公眾交通的離形。更多的交通工具則是一種青蓋窄船,小的能乘坐四五個人,大的能乘坐二、三十人,花費比馬車還要便宜一半。   站在橋頭四處望去,交錯縱橫的水路、四通八達的橋樑,構織成晴州熱鬧的景象,難怪有人說整個晴州港就是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城市。   街道與河流兩側遍佈各式各樣的店舖。有的叫賣絲綢錦緞,有的擺滿珠玉飾品,有的一連十幾家都是胭脂水粉,女子用的披肩、繡帶,甚至抹胸都堂而皇之地陳列出來,上面精美的刺繡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大大小小的茶鋪酒肆星羅棋布,擠滿遠道而來的遊人客商。   與建康不同的是,晴州店舖中負責售賣的大多是年輕女子,她們大膽而且聰明,態度既不冷淡也不故作熱情,客人開口詢問時,幾句語調柔軟的晴州口音一說,便讓客人心甘情願在店內一擲千金。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晴州的大街小巷穿梭,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街邊藝人的歌聲、說書聲、圍觀人的笑聲、喝彩聲……匯成一片。道路上的車馬、橋樑上的肩輦、河道中的船隻絡繹不絕,連行人的步伐都比別處快了許多,無不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印象。   更讓自己覺得驚奇同時感覺熟悉的,是晴州街頭女性比例明顯比別處要高,隨處可見一群鶯鶯燕燕的少女在店舖中進進出出,挑選自己喜愛的貨物;這在其他地方都是難得一見的景象。   觀察片刻之後,程宗揚很快得出結論:這不是晴州女性比男性更多,而是晴州女子習慣和男人一樣拋頭露面,不像其他地方的女子被留在深宅大院中。於是另一個結論也呼之欲出——在晴州,女性有相當的獨立地位和財產支配權。   程宗揚在一條販賣絲綢的街巷旁停住腳步,簡單用脈搏作為計時器計算。六百次心跳時間內,進入街巷的客人將近二百人,其中女性超過一半。   按照高峰時段的客流量減半計算,每天僅這條街巷就會迎來四千名顧客,每人花費十枚銀銖,也有四萬銀銖的交易量,一年就是七十萬金銖。按晴州二十稅一的稅率計算,僅這條街巷的商稅就頂得上整個江州。如果放大到全部晴州區域,這個數量會更加驚人。說晴州富可敵國絕不是虛言。   過了一座石拱橋,絲綢脂粉之類的店舖漸漸少了,珠寶店越來越多,裝飾風格也多了幾分異域色彩。在街角一家酒肆裡,程宗揚赫然見到幾名金髮碧眼的胡姬。   程宗揚心裡一動,停下腳步打量這條街巷。   巷內有一座高大的建築物,尖頂拱門兩側樹立兩根雄偉的石柱。鏤空的柱頂嵌著玻璃罩,裡面是兩盞黃銅燈具,燈火長明不熄。門拱上方繪製星星和月亮的圖案,牆壁以藍紫色琉璃磚砌成,上面用浮凸的黃色琉璃磚鑲嵌成奔走的野獸圖案。   門上文字自己雖然不認識,但似曾相識的風格並不陌生。程宗揚攔住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花三個銅銖買一串糖萌蘆,隨口道:「裡面是哪家的房子?」   小販回頭看了一眼,「這巷子裡都是胡人,那是波斯商會。」   程宗揚正要細問,旁邊忽然有人叫道:「老程!你怎麼在這兒?」 第五章瓢蟲觀主   幾名雪隼傭兵團的漢子騎在馬上,除了敖潤,其他都有些面生。敖潤對同伴道:「這位就是我說的程兄弟!這次去廣陽多虧了他,跟老敖是生死之交!」   那些漢子紛紛抱拳向程宗揚打招呼。敖潤道:「各位先回,我跟程兄弟聊幾句!放心,絕不誤事!」   敖潤說著跳下馬,等那些漢子笑著離開才一臉歉意地說道:「老程,真是對不住!本來說好好陪你玩幾天,一回來就接了樁大生意,到現在也沒抽出時間去看你。」   程宗揚笑道:「正說找你呢,什麼生意這麼要緊?」   「進來說!」   敖潤踏進酒肆,對胡姬熟不拘禮地說道:「丫頭!把你們店裡的好酒拿一壺來!」   胡姬笑著答應。敖潤拉程宗揚坐下,「我們雪隼團剛接了件活,這一趟恐怕要半年時間。」   「去哪兒?」   敖潤低聲道:「江州!」   「什麼?」   敖潤嘿嘿一笑:「宋國的賈太師不知道抽的什麼風,突然要打江州。江州那邊透出風聲,準備招募一批能打的漢子,半年時間每名傭兵給五十金銖,帶隊長銜的翻倍。奶奶的,這可是兩千枚銀銖啊。三年也未必能掙到這個數。還是我們薛團長面子大,早早得了信,這幾天都在商量,打算抽出二百名兄弟出來好好撈一票。」   這消息實在太靈通了,孟老大剛借到錢,招募僱傭兵的風聲就已經在晴州傳開。程宗揚幾乎懷疑孟老大身邊有雪隼團的臥底。   程宗揚道:「你們從哪兒得到的消息?」   「這你得問我們薛團長去。」   胡姬捧來酒壺,敖潤順手在胡姬臀上拍了一把,換來胡姬幾聲笑罵。   敖潤倒了兩杯與程宗揚一碰,舉杯一飲而盡,哈哈笑道:「老程,你那面盾可給我掙臉了!你不知道團裡那幫傢伙見到我的龍鱗盾,一個個眼都紫了,哭著喊著非要跟我換。老敖就一句:一千銀銖,少一個子兒不賣!把那群窮鬼都堵回去!」   程宗揚笑道:「你要得也太狠了,坐地起價啊。」   敖潤在嘴上抹了一把:「不是我要得狠,是想給老張家裡多留幾個。老張家裡指望他一個人在外面拚命掙口飯吃,現在老張沒了,還有一家人等著吃飯。我跟馮大法商量好了,要能從江州活著回來,賺的金銖他出二十,我出四十,帶上老張留的,想辦法湊夠一百金銖給老張家裡送過去,好讓他們家人做個小本生意,往後蝴□。」   程宗揚道:「不就是一口飯的事嗎?再讓你們從賣命錢裡擠——讓他們到建康找我,有我的就有他們的。」   「好!老程夠仗義,我就不客氣了。」   敖潤灌了口酒,「老程,你來晴州不會是為了追月姑娘吧?」   程宗揚心裡一緊,「月丫頭怎麼了?」   「她不是房間招賊了嗎?我看她這兩天都有點不太對勁。還好你小姨下午來了,搬行李過來和她一同住,我看她才高興點。」   敖潤看似粗魯,其實也有細緻的一面。倒是死丫頭居然沒跟自己商量就搬來與月霜一起住,實在是邪門兒。指望她突然間天良發現,自己也太天真了。   問題是她到底打什麼鬼主意?明明不承認姓岳的是她爹,卻對月霜這個便宜姊姊表現得十分上心。難道真想把她綁走賣了?   難說……程宗揚心裡七上八下,這種鳥事,死丫頭真幹得出來……   敖潤推來一杯酒。「行了,老程,你就別瞞我了。你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   程宗揚飛快地思索片刻,慢慢喝了酒,「你聽說過星月湖嗎?」   「武穆王嘛,年前的事。要我說,這事宋主幹得有點操蛋,好端端就把人家殺了。再怎麼說岳帥也是條好漢。」   終於見到一個跟岳鳥人沒仇的,程宗揚幾乎有點感動。   敖潤道:「這跟月姑娘有什麼關係?」   他皺起眉,「岳……月……」   程宗揚連忙道:「不瞞你說,這事跟江州有關係。」   敖潤拿著酒杯的手停在嘴邊,「張十一那個大嘴巴說的是真的?」   「九分虛,一分實吧。」   程宗揚歎口氣,「你們如果去江州,恐怕就要跟星月湖那些叛逆餘黨並肩作戰。」   敖潤愣了一會兒,猛地乾了杯裡的酒:「好事!老敖正想見識見識天下第一強軍什麼樣!跟他們並肩作戰,老敖求之不得!」   「你不怕?宋軍來的可是上四軍。」   「說一點不怕那是假的,不過能和武穆王的親衛營一道打上一仗,見識見識他們的手段,死了也值!」   程宗揚笑咪咪道:「什麼叫緣分?說不定到時候咱們還一同去江州呢。」   「你也是星月湖的人?」   敖潤壓低聲音道:「不像啊!瞧你這年紀,岳帥死的時候,你還玩尿泥吧?」   程宗揚笑罵道:「你才玩尿泥呢。先說好,你們雪隼團到了江州就跟我一起,咱們先並肩幹一票再說。」   敖潤打量他:「老程,你到底幹什麼的?商人不像商人,捕快不像捕快,世家不像世家……難道你也是傭兵?」   程宗揚與他碰了一杯,笑道:「我就是個做生意的。不管生意大小,有賺頭就做。」   入夜時分下起濛濛細雨,青石鋪成的街巷被雨水打濕,空氣中傳來一絲寒意。   「這一帶是胡商聚集區,」   臧修道:「除了波斯商會,還有大秦、回鶄、天竺、真臘幾十家商會,足有幾萬胡商。」   在街上無意中見到波斯商會,想到手裡的書信還有寶藏的傳言,勾起程宗揚的興趣,與敖潤分手後立刻帶人前來打探。   秦檜換了一身粗布武士服,腕上套了一對包著銅釘的牛皮護腕,臉頰用黃連水染黃,長鬚往兩邊一抹,擺出橫眉立目的表情,頓時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晴州港隨處可見的傭兵漢子。   「走!」   程宗揚把頭髮散開,紮起一條額帶,又用一隻眼罩遮住右眼,然後緊了緊護腰,跳下馬車大步朝波斯商會走去。   一名胡商迎過來,聽說他們是傭兵團送信的,伸手欲接。程宗揚推開他,拿出信囊亮了亮,粗著嗓子道:「這信要正主才能接!」   看到信囊上的名字,那胡商猶豫一下,「這邊請。」   一口華言說得十分地道。   進了院子,裡面是一座大理石祭台,岩石呈現天然的玫瑰色。台前樹著兩盞琉璃燈,幾個胡商兩手交叉放在胸口,跪在祭台前喃喃低語。   院側有一間精緻的小閣。胡商在門前說了幾句,一個淡金色長髮的胡人老者打開門請兩人進入室內:「傭兵團的人嗎?什麼信?」   程宗揚拿出書信,老者隔著信囊一捏,追問道:「送信的人呢?」   程宗揚按照敖潤的描述說了那人相貌,待說到接到信不久就看到傳信人的屍體,閣內忽然傳來一聲驚呼,「巴摩死了?」   說話間,一個女子撩開珠簾快步出來。她穿著黑色長袍,布制兜帽將她面孔大半遮住,只露出頸側一叢金黃髮絲。她伸手拿過書信,雪白玉腕間幾串鑲滿珠寶的手鐲滑落下來,發出悅耳聲音。   程宗揚心頭猛跳一下。自己見過這個女子!那次她腕間戴著一隻金屬腕甲,右手高高舉起,提著王哲愛徒韓庚滴血的頭顱,在大草原血腥戰場上宛如一個噬血魔女。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王哲帳下的參軍文澤曾說她是拜火教的女祭司。   老者恭敬地退開一步,似乎不敢冒犯她神聖的尊嚴。「泰西封的巴摩渡過雲水後,我們就失去他的消息。在此之前他曾說被人追蹤,不得不毀掉羊皮,換成紙張。」   黛姬雪娜目光在程宗揚身上一掃,並沒有認出他。畢竟自己當時混在上萬人的軍隊中,毫不起眼,她能認出自己才出鬼了。她那次中了王哲一箭卻因禍得福,在王哲使出九陽神功玉石俱焚之前就撤出戰場,得以保全性命。現在看來傷勢不僅復原,而且更有精進。   黛姬雪娜道:「是誰殺了他?」   她說話語調與六朝人略微有些差異,但比泉玉姬好很多,不仔細聽幾乎聽不出來。   程宗揚道:「我們傭兵團只負責送信。只要信送到就沒我們的事。」   「穆格,給他們錢。」   女祭司丟下一句,拿著書信回到簾內。   月霜的猜測沒有錯,這封書信果然和拜火教有關。程宗揚摘下眼罩對留在車內的臧修道:「找兩個人在這裡盯著,尤其是拜火教那個女祭司,我要知道她去過哪兒、和誰見過面。」   臧修神情微動,「拜火教?公子確定嗎?」   程宗揚打量他幾眼:「我差點兒忘了,拜火教是跟岳帥有仇吧?好像聽說岳帥拿了他們什麼寶貝?」   臧修道:「拜火教在六朝出現多半衝著我們星月湖來的,不過跟寶藏沒什麼關係,只不過有點小誤會。」   「什麼小誤會?」   臧修道:「那是十幾年前的事。岳帥有次到晴州遊玩,聽說波斯商會的聖火壇前有兩枝聖火,不用添油也不用加燃料就能長明不熄。一時好奇,於是……」   「就把人家的聖火搶走了?」   臧修連忙擺手:「不是!不是!岳帥只拔出來瞧又給他們放回去了。真的要弄滅了聖火,波斯人還不跟我們玩命啊?」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老臧,說實話!」   臧修苦笑了一下,「當時聖火壇上還擺了一頂王冠。據說是波斯王去世後送到各地聖火壇供祭的,偏巧那次就在晴州。岳帥一時好玩,隨手拿走了。後來以訛傳訛變成岳帥奪了拜火教的寶藏。」   程宗揚笑咪咪道:「岳帥還真是賊不空手啊。那王冠呢?」   「波斯商會幾次來人討要,聽說岳帥一怒之下改成狗煉了。」   程宗揚愣了一下,「他還真有創意啊……不好!」   程宗揚猛然想起在玄武湖別墅時,死丫頭不知道從哪兒找到幾條狗煉;如果真是王冠改的,裡面不管藏著什麼秘密也被扒出來了。   秦檜交代道:「盯人時不要離得太近,那個女祭司現身前沒有絲毫聲息,只怕修為不弱。」   臧修道:「明白。」   書信的內容自己早已抄了一份,但除了幾個羅馬數字,其他都看不出來。如果拜火教女祭司此行真與星月湖有關,星月湖一邊應付即將到來的江州之戰,一邊還要提防波斯人,再加上黑魔海,夠孟老大頭痛的。   馬車駛回楊柳巷,轉彎時路過珠簾書院,牆內傳來一陣讀書聲。程宗揚心裡一動,坐起身來:「老臧,晴州有沒有胡商辦的書院?」   「有兩家通譯書院,專門培養通譯的牙人。」   「明天幫我找幾個懂大秦文字的通譯。」   晴州居然有拉丁語教師,自己真來對地方了。只要把書信內容拆開,找幾個懂拉丁語的分別譯出,即使不懂語法也能猜出八九分來。   秦檜卻傾耳聽著書院的誦書聲,訝道:「好詞!」   程宗揚留心聽去,院內幾名女子正在橋聲念誦:「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程宗揚恍然道:「原來是李清照的詞。」   「哦?公子認得此人?」   程宗揚咳了一聲,「聽說過一點。」   秦檜撫膝歎道:「如此妙句堪稱字字珠璣,再由女子曼聲吟詠,直如咳珠漱玉……」   「別酸了。」   程宗揚哂道:「奸臣兄,你不會是動了春心吧?」   秦檜哈哈一笑,「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有志氣!」   回到住處,臧修連夜去安排人手。程宗揚叫住秦檜:「會之,你幫我做件事:買一批晴州港最好的煙花,要放得最高的。」   秦檜見程宗揚換上夜行衣,不禁道:「公子要出去嗎?」   程宗揚笑道:「去看看風景。放心,要惹事也得等你回來。」   小船離開碼頭駛入晴州的夜色,一刻鐘後,船隻靠岸。程宗揚上岸走了一段路,確定身後沒有人追蹤,又換了條船,駛過河岔密佈的河流,在一處客棧停下。   程宗揚毫不遲疑地上樓,找到走廊盡頭的房間,隨手一推打開房門。房間內空無一人,床搏疊得整整齊齊,彷彿沒有人住過。程宗揚從枕下拿出一枝望遠鏡,然後挑起窗紗一角,將鏡筒放在窗口,仔細看著對面的樹林。   一個時辰後,程宗揚終於在午夜來臨的一刻找到目標。   一個商人打扮的男子彷彿喝醉了,步履蹣跚地走到林中,然後身子一歪,扶著一棵樹開始嘔吐。過了一會兒他擦了擦嘴巴,像辨不出方向般在林中東走西撞,好半天才走出樹林。   程宗揚脫去外衣,露出裡面黑色的夜行衣,然後推開窗戶躍到牆頭,遠遠跟在那人身後。   樹林已經在城郊,那醉漢卻越走越偏,最後來到一個不起眼的破舊道觀閃身入內。程宗揚背脊貼住牆壁聽了片刻,然後越過院牆落在觀內。   這座道觀雖然破舊,規模卻不小。程宗揚看清亮燈的觀堂,輕輕一躍,攀住簷下檁條,游魚般朝亮燈處游去。   堂內那個醉醺醺的漢子已經收起醉態,他張開手露出手中一塊玉珮,緊張地說道:「在林子裡找到這個,老馬恐怕出事了。」   一隻長著黑毛的大手伸來,一把抓起玉珮,罵了一聲,「媽的!」   那人身材粗壯、面目凶獰,一件道袍系得歪歪扭扭,袖口挽著,看起來兩分像道人,倒有八分像土匪。   程宗揚想了一下才認出來他是當日在紫溪被武二用罈子扣住腦袋的那個傢伙,叫元行健,是林之瀾收的外門記名弟子。   元行健壓低聲音罵道:「我不是讓你盯著嗎?上次在草原已經失過一次手,現在好不容易找到這小賤人的蹤跡,老馬又出了事!你讓我怎麼跟教御交代!」   「師哥,那丫頭不好對付。我瞧咱們恐怕是不行了,不如讓教御身邊的人來吧。」   元行健臉色忽晴忽暗,半晌才道:「不行。這點事再辦不好,咱們兄弟的臉面往哪兒擱?以後龍池恐怕再沒咱們的位子了!」   程宗揚伏在簷下,兩人的交談聲聽得清清楚楚。昨晚太乙真宗在客棧失手,少不了要回來找尋同門的下落。考慮到白天人多眼雜,多半會在夜裡,果然讓自己等到了。   聽到此處,程宗揚已經心下瞭然。這兩次行刺都是林之澗主使的,可林之瀾與王哲半師半徒,怎麼在對待岳帥遺孤的態度上差別會這麼大?   忽然,一個輕微的聲音道:「看什麼呢?」   程宗揚扭過頭,只見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那小子年紀輕輕,似乎比自己還小幾歲,頭髮隨意挽成一個髻,用一隻玉箍束著,額頭顯得又大又亮。他身上穿著一件黑色道袍,眉目俊雅,臉上帶著好看的笑容,看起來神清氣朗。不過他姿勢跟自己一模一樣,腳尖勾著檁條,這會兒正探頭鬼鬼祟祟朝堂內張望。   那小子露出失望表情,「我還以為有什麼好看的呢。」   他扭過臉,「你看這兩個傢伙幹嗎?」   自己絲毫沒有察覺就被他溜到身邊,如果他心存歹意給自己一劍,自己這會兒恐怕早躺在屋簷下面。   程宗揚低聲道:「兄弟哪兒來的?」   那年輕人一愕,「你不認識我?」   程宗揚比他還奇怪,「我幹嘛認識你?」   「你——」   那年輕人還沒說完,堂內一聲大喝,「誰!」   元行健抓起一柄大刀,帶著師弟直衝出來。   程宗揚一把扯住那年輕人,「傻愣著幹麼?還不快跑!」   「哦!」   年輕人連忙跟他一起從簷下鑽出,抬手攀住簷角,翻身躍到房簷,接著越過圍牆慌慌張張朝外跑去。   道觀內傳來一陣叫嚷,燈火不斷亮起,人影綽綽,不知道有多少人追來;兩人誰都不敢做聲 ,悶頭落荒而逃。   逃命這種事,程宗揚已經擁有相當豐富的經驗,撒開腳步跑起來,一般好手也追不上。可旁邊的小子腳下看不出有什麼動作,卻不比自己邁開大步狂奔慢。他手臂不動不搖,身體微微前傾,看起來像御風而行般輕鬆自如。   兩人一口氣奔出兩里多地,把叫嚷聲遠遠甩在身後才放慢腳步。那小子透出一口氣:「嚇死我了……哎呀!小心!」   年輕人一把扯住程宗揚的衣袖。程宗揚剛邁出半步就被他拉得跌了回來,腳下一滑險些栽倒。   程宗揚穩住身體,朝前面看了看,除了一片沾著雨水的青草,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他納悶地問道:「怎麼了?」   年輕人小心地蹲下來,從他剛才準備落腳的草叢裡撿起一隻東西。   「瓢蟲哎!」   那小子心有餘悸地說:「差點就讓你踩到,還好還好!」   程宗揚鼻子險些氣歪,「瓢蟲?我差點摔一跤,你知不知道?」   「瓢蟲你怎麼能亂踩呢?」   那小子沒理會他的怒氣,自顧自指著瓢蟲背上的黑斑一個一個數著,「你瞧,一、二、二一、四、五、六、七,是七星瓢蟲,還是一隻雌蟲呢!」   「我還以為你撿到寶了!」   程宗揚道:「不就是一隻瓢蟲嗎?你放好,讓我一腳踩死它!」   「不行!」   那小子連忙合起手。   程宗揚氣得笑了起來,「這瓢蟲難道是你養的?」   「當然,」   那小子認真說道:「今年我放了六萬多隻七星瓢蟲,這一帶的瓢蟲都是我養的。」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低聲道:「你有病吧?」   「沒有。」   「我見過養豬、養牛、養雞、養鴨、養鶴,還有養蠱的……養瓢蟲的我還是頭一次見,」   程宗揚上下打量他,「沒病你養這東西幹麼?」   「當然有用,」   年輕人指著面前的田地,「你看到了嗎?」   「廢話,我又不是瞎子。」   年輕人一點都不生氣。「那邊是稻田,那邊是果林。本來三畝稻田每年種兩季就能養活一家五六口人,多幾畝地呢,出產的糧食可以賣掉,用來換衣服、鹽和家裡用的東西。但我剛來時,有些地方五六畝地還養活不了一家人。」   「這跟蟲子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稻田減產不是因為農夫不下力氣幹活,而是害蟲太多。稻田里有蚜蟲,果林裡有桃蚜,還有什麼小白蛾、介殼蟲……」   年輕人一樣一樣數著,「因為這些害蟲,每年都要損失兩、三成的糧食。有時候一連幾百畝、上千畝的稻田都受蟲害,每飲只能收幾十斤糧食。農夫食不裹腹,好多人到觀裡來求神靈保佑,有的過不下去還要賣兒賣女。」   年輕人道:「我去田里看過,那些蚜蟲小的很,捉也捉不淨,想了很多辦法都不行。我在田里守到第三天時,忽然看到一株水稻上的蚜蟲少了。我在旁邊等啊等啊,終於看到這個東西。」   年輕人舉起那只七星瓢蟲,得意地說道:「就是它!蚜蟲的天敵!我算過,一隻七星瓢蟲一天能吃一百多隻蚜蟲。七星瓢蟲壽命通常是兩個半月,能吃掉上萬隻蚜蟲。而一隻七星雌蟲能產卵兩千多粒,一年能夠繁殖六、七代,就算只有百分之一成活、只繁殖四代,每放一隻七星瓢蟲,它的子孫就吃掉一萬萬隻賤蟲,保護幾十敢田地。而且它不僅只吃蚜蟲,還吃小白蛾、介殼蟲……」   年輕人一口氣說道:「七星瓢蟲什麼害蟲都吃,可周圍的小雞、麻雀也吃瓢蟲,有時候幾軟地都沒有一隻瓢蟲。我就自己養一些,每天散步時放出去。有了這些瓢蟲,這幾年周圍田地都沒有受過蟲害,能多收幾千石糧食呢!」   年輕人張開手掌,看著瓢蟲生著七個黑斑的鞘翅分開,悄然飛入月色,然後回過頭認真道:「你要把它踩死了,等於多了一萬萬隻蚜蟲,多了幾十畝田地要受蟲害呢!」   程宗揚忍不住道:「你是誰?」   那個年輕人笑了起來,「我是混元觀的觀主,我叫秋少君。」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回頭指著剛才來的地方:「就是那個道觀嗎?我干!你是觀主跟著我跑什麼?」   秋少君叫道:「我怎麼知道?還不是你拉著我跑的?」   程宗揚冷靜下來,「你是太乙真宗的人?和師帥是什麼關係?」   秋少君高興地說道:「你居然知道師帥?那是我師兄!」   「你是王真人的小師弟?」   「是啊,我是最小的一個,排行十七。」   程宗揚上下看著他:「你怎麼沒穿教御的衣服?」   秋少君連連擺手:「我還不是教御,差得太遠了。商師兄說,掌教師兄在塞外身故,要等選出新任掌教,得到掌教的允許,我才可以設帳授徒,然後再升任教御。最快也要十年吧。」   「師帥半年前就說過讓你升任教御。」   「真的嗎?」   秋少君餅然道:「我怎麼不知道?」   「當時我就在師帥旁邊。藺采泉、商樂軒、夙未央和卓雲君都在!」   秋少君凝神看著他,「師兄去世時你也在嗎?」   「我那時候正好在草原,結識了師帥。師帥還給我留了一封書信,」   程宗揚攤開雙手,「可惜被你卓師姐毀了。」   「卓師姐?我好久沒有見過她。」   秋少君道:「師兄書信上說了什麼?」   程宗揚敲了敲額頭,回憶道:「師帥說,他這些年一直在外征戰,沒時間處理教務的事務,結果教內的事讓他很不滿意。如今亂象叢生,希望有人能清理門戶,維持太乙真宗的聲譽。」   秋少君盤膝坐在草叢間,苦惱地歎口氣:「林師兄本來挺好的,這幾年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招了那麼多記名弟子,難怪師兄不高興。不過那些人雖然三道九流都有,但有林師兄約束也沒做什麼壞事……師兄說了誰來繼任掌教嗎?」   「沒有。」   程宗揚打量他,「你想當嗎?」   秋少君擺手道:「我差得太遠了,藺師兄他們還差不多。」   這小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才華橫溢、術法超群的樣子,就那個光亮的大腦門挺扎眼。   程宗揚道:「太乙真宗不是挺有錢嗎?怎麼在晴州的道觀會破成這樣?」   「我們在晴州有三處道觀,最大的一處叫上清閣,在雲夢澤佔了一座島嶼;另一處在晴州港南邊,也有幾十名門人,香火很盛的。」   秋少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三年前藺師兄讓我來混元觀當觀主,想讓我把混元觀打點好,可是我只顧著養瓢蟲,來觀裡祭拜的人越來越少,也沒有多少錢來修理。」   「祭拜的人怎麼會越來越少呢?」   秋少君聳了聳肩,「周圍的農夫都是受了災才來祭拜,這幾年蟲害少了,大家日子過得好了,來的人也就越來越少。」   「哈。」   這小子真有意思,養了幾萬隻瓢蟲、救了周圍幾個村子的蟲災,結果把自己混得沒飯吃。程宗揚也坐下來,笑道:「你把事情做好得過分,難怪你的混元觀連鬼都不上門呢!」   「也不是沒人來。」   秋少君笑嘻嘻道:「周圍人都知道我是個傻瓜,在觀裡養了一堆瓢蟲,隔三差五還有人到觀裡來看稀奇。」   「你沒把他們趕出去?」   「沒有。倒是有些醉漢到觀裡來,」   秋少君吐了吐舌頭,「我怕他們不小心踩到瓢蟲,索性裝鬼把他們嚇走。」   「哈哈!」   程宗揚大笑兩聲。這小子挺有意思。   「你的觀裡不是還有幾個人嗎?他們在這兒做什麼?跟你養瓢蟲?」   「林師兄讓他們來修行的。」   秋少君嘻嘻一笑,「觀裡沒有肉吃,他們在背後可沒少罵我。喂,你來不是看我養蟲的吧?」   程宗揚猶豫要不要說出實情,但見過王哲這麼多同門,只有這個養蟲的小子還像個好人,而且王哲也對他寄予厚望,總不會差不到哪裡去。   「你知道黑魔海嗎?」   「知道。」   秋少君表情凝重起來,「三年前文參軍到晴州來跟我說了許多事。他說我快十八歲了,有些事我應該知道。」   「他說了些什麼?」   「他說黑魔海雖然被岳帥剿滅,不過這些年有跡象表明,黑魔海已經死灰復燃,讓我小心這個大敵。」   「原來是這樣。岳帥的事他有沒有告訴你?」   「岳帥有個女兒,在師兄的左武軍。」   秋少君笑道:「文參軍說月姑娘長得貌美如花,師兄問我想不想娶她,我已經回絕了。聽說師兄很不高興。」   「為什麼回絕?你們道家不禁止娶妻吧?」   秋少君無辜地說:「那時候我十七,她才十三,還是個小孩子,我們兩個加起來都不滿三十歲。我怕娶了她把她餓瘦,師兄會罵我。」   難怪王哲那麼著急讓自己照顧月霜,原來是怕送不出去。   「喂,」   秋少君道:「你問了我這麼多,還沒有回答我呢。」   程宗揚道:「岳帥這個女兒叫月霜,這件事和她有關。當初在草原就有太乙真宗的人刺殺她……」   秋少君靜靜聽完經過,然後站起身,「我要去見月姑娘。」   「這會兒?」   秋少君點點頭:「事不宜遲。如果真是林師兄指使的,我要赴龍池在各位教御和長老面前分說明白。」   「如果真是林之瀾呢?」   秋少君毅然道:「即使要清理門戶,我也在所不惜。」   「你現在一個弟子都沒有,林之瀾的門人起碼上千吧?能跟他們斗嗎?」   「只要有證據,藺師兄、夙師兄、商師兄、卓師姐都會站到我這邊。」   這倒有可能。據程宗揚所知,林之瀾在太乙真宗內也樹了不少敵人。   秋少君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程兄,如果我這會兒告訴月姑娘我想娶她,你覺得合不合適?」   程宗揚厲聲道:「不合適!」   秋少君從善如流地說道:「也是,現在說有點像趁人之危,那我過幾天再說好了。」   「過幾天也不合適!」   程宗揚道:「你都已經回絕,這事就別想了。」   秋少君摸了摸腦門,沉吟道:「如果月姑娘真像文參軍說的那麼漂亮,我怕我會後悔。」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後悔也晚了,誰讓你不抓住機會呢?」   秋少君歎口氣,「那就算了。程兄,請。」   「喂,你不回去沒事吧?」   秋少君回頭看了一眼,「沒事。他們找不到我就能偷吃肉了。」   「你這個觀主也太摳了吧?連肉都不讓吃。」   「每天有青菜豆腐就很好嘛,為什麼還要吃肉?哎,小心!」   「我干!大半夜你還盯著看草裡的瓢蟲?不怕累死啊!」   秋少君安慰道:「幾十畝地,幾十畝地……」 第六章蛛刃血櫻   這個夜晚注定有許多事在發生。   位於雲夢澤的上清閣迎來太乙真宗兩位教御。與此同時,一艘雙桅帆船正駛過月光下的晴州內海,帶來六朝最新的消息。晴州港內,西馬長街的鷗翼總社、銅獅巷的雪隼傭兵團、城東胡人聚集區的波斯商會,還有寶泉巷那些操控無數金錢與權力的錢莊,都一夜燈火未眠,同樣醋釀即將發生的風暴。   此時程宗揚正和一個養瓢蟲的小子踏著月色,去見一個自己這會兒並不想見的人。當然,如果月霜處於昏迷狀態,自己還是很樂意私下與她見面的。遺憾的是月夜常有,牛二不常有。   這會兒已是深夜,客棧大門緊閉。秋少君伸手按了按房門,抬頭朝程宗揚看來。   程宗揚道:「你看我幹麼?翻牆吧!」   「不好吧?」   程宗揚在牆上一借力,躍上牆頭。秋少君緊跟著上來,他倒不用借力,身子一縱就像片落葉般輕飄飄落在自己身旁。   「身手這麼好,翻個牆還這麼多廢話,又不是偷東西!」   「走門不是方便嘛。」   秋少君道:「我剛用了脫鎖訣把裡面的鎖打開,一推就進去了。」   「你怎麼不早說!」   秋少君道:「你都沒讓我說……」   「順手就把人家門弄開了,你這當道士的也太過分了吧?」   秋少君聳聳肩,用他的話回敬道:「又不是偷東西嘛。」   他忽然挑眉,「咦?好像有人?」   「耳目夠靈的。自己人。」   星月湖一直派有人手在月霜身邊暗中保護,只不過前兩次都被小紫支開,沒有起到作用。程宗揚打了個手勢,那名隱藏在暗處的星月湖屬下現出身形,向他們做了個「平安」的手勢。   程宗揚指了指樓上,示意自己要上樓,然後領著秋少君進去。   剛踏上樓梯,秋少君又「咦」了一聲,「有人!」   這小子知覺敏銳至極,可這會兒樓裡靜悄悄的,哪裡有半個人影?   程宗揚剛要開口,猛地打了個冷顫,額角傷痕突然一跳,感覺到一絲陰冷氣息;死亡的氣息。   「不好!」   程宗揚從梯上躍下飛身朝門口奔去。身旁人影一閃,秋少君以比自己更快的速度掠出門。兩人剛到階前便看到那名剛才還朝自己招手的軍士垂著頭,手中佩刀剛拔出一半,像被一條無形繩索絞住脖頸,身體懸在半空。   秋少君一把扯住程宗揚,抬腳蹬在廊柱上,往後退開半步。程宗揚正往前疾衝,身體突然轉向,像撞到牆一樣胸口氣血一陣翻湧。   「干!不會又見到瓢蟲了吧?」   這處院子三面環樓,中間是一個不大的天井,此時一彎上弦月懸在天際,清冷月光水銀般灑在庭中。   秋少君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天井,忽然他一昂身,快捷無倫地向後翻去,寬大道袍飄揚起來卻沒帶出絲毫風聲,接著袖口一軟,彷彿被一柄無形利刃切開,斷袖悄無聲息地飛開。   秋少君斷裂的袖口露出一截劍柄,他拇指扣住劍鍔一彈,劍身跳出,接著劍鋒在空中一沉,彷彿劈到什麼柔韌物體。   程宗揚抽刀橫在身前,一邊運足目力,眼角捕捉到一絲一閃而過的寒光。那是一條細如髮絲的金屬線,烏黑線身與夜色彷彿融為一體,視線稍微移動就失去它的蹤跡。   被劍鋒彈開的金屬絲無聲地掠過,懸在廊下的一盞燈籠齊齊裂開,只剩下半個紙殼。程宗揚頭皮一陣發麻,這東西太陰毒了,如果不小心被它纏住,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秋少君袖中的少陽劍跳回鞘內,身體游魚般往後退開,然後腰身一挺,立在廊下,一動一靜渾若天成,接著左手兩指豎起,擺出一個法訣。   靜謐中,一股危險的預感湧上心頭,頸後汗毛突然直豎起來。程宗揚顧不得多想,立刻提刀劈出。   刀鋒在空氣中劈出一聲短促尖嘯,然後猛地一震,劈中那根肉眼無法看清的細絲。   程宗揚手腕一翻,鋼刀挽了個刀花絞住那根金屬絲,發力回扯;細絲在刀上繃緊,接著一滑,憑空消失在空氣中。   旁邊的秋少君立刻動了起來,少陽劍連鞘從袖中滑出,接著左手屈指一彈,彈出一點火光。   那點火光在天井中盤旋著劃過一道圓弧,並不明亮的光線映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絲線痕跡,尤其是那具被懸起的屍首旁佈滿蛛網般的細絲。   程宗揚和秋少君都不禁一陣心驚肉跳。幸好剛才沒有貿然闖進天井,不然身手再高,這會兒也難以全身而退。   流動的火光在絲網中飛旋,突然所有細絲像被抽動一樣,同時向一處退去,接著一隻手掌伸來準確地挾住那點火焰,隨手一捻將它按熄。   不知何時,水銀般的月光蒙上一層詭異紅色。一個妖艷身影踏著如血的月光出現在天井另一端。她戴著一頂珊瑚狀的玉冠,冠側垂下兩片玉紗,鬌發猶如銀絲,整齊地束在冠內。美須的五官輪廓分明,殷紅唇角有一顆紅痣,下巴圓潤而白膩。   在她修長的玉頸間圍著一具皮製護頸,頸中嵌著一顆黃寶石;黑色皮革向下掩住高聳的胸乳,與胸甲連為一體,露出兩側雪白的香肩。   那女子年紀已然不輕,身材卻惹火至極。她臂上戴著及肘的鹿皮手套,穿著齊膝皮靴。雙乳豐挺圓碩,隨著步伐起落微微顫動。腰側皮衣鏤空,露出腰身白膩的肌膚。她腰間垂著一條銀白色的繡邊長裾,走動時兩條白光光的大腿交替出現,曲線盡露,與黑色皮衣形成強烈反差。   銀髮女子迤邐走來,豐腴的雪白肉體活色生香;她大腿外側刺著一枝櫻花,隨著她的步伐在白美肌膚上搖曳著,彷彿迎風綻開。   銀髮女子神情冷傲,對庭中屍首看也不看一眼。程宗揚一股怒氣上湧,厲聲道:「賤人!敢殺我的人!」   銀髮女子艷麗紅唇微微挑起。「星月湖的人早該死了。程少主,聰明的就立刻滾回盤江去,這灘渾水不是你這種化外蠻夷能蹚的。」   她聲音低沉,有種略顯沙啞的磁性。   秋少君第一次見到穿這麼少的女人,一時間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最後瞪著她的下巴道:「為什麼要殺人?」   銀髮女子回眸望著秋少君,淡淡道:「難怪王哲寧可把自己最好的弟子帶在身邊,原來是要給你留位置。」   說著她抬起下巴,「滾回龍池,我便饒你一條小命,免得讓藺老賊太得意了。」   秋少君皺起眉頭,「你是誰?為什麼要挑撥我們同門?」   銀髮女子發出一串低笑,「你們太乙真宗彼此勾心鬥角,還用挑撥嗎?我虞白櫻沒興趣與你們兩個小娃娃動手,快滾!」   秋少君用劍柄敲了敲腦門,似乎沒有想起這個名字。程宗揚心下雪亮,只聽她對星月湖的口氣,不用問,肯定是岳鳥人的仇家!   姓岳的鳥人兩腿一蹬、一了百了,架不住他仇家成群結隊前赴後繼趕來報仇,做人做到這一步真不知道是悲劇還是喜劇。   秋少君抬起頭,又一次質問道:「為什麼殺人?他和你素不相識,從來沒有得罪過你!」   他口氣像個孩子固執,似乎不得到一個滿意答案絕不罷休。   「很簡單,」   虞白櫻冷冷一笑,「因為我是殺手。」   月霜這裡還真熱鬧,先是小紫,接著是太乙真宗,這會兒連殺手也出來了。程宗揚深深吸口氣,隨時準備出手,旁邊的秋少君卻踏前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虞白櫻,「你就是那種可以為了錢殺死任何人的歹徒嗎?」   秋少君瞪大眼睛指著她道:「人是萬物靈長,錢只是生活的工具,你卻為了那些人們製造出來為了生活方便的錢幣而殺掉它的主人,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虞白櫻被他氣勢洶洶的聲討說得皺起眉,冷笑道:「小小年紀就這麼迂腐,一會兒被我的斷月弦切掉腦袋,你就知道誰可笑了。」   程宗揚雙刀一碰,發出一聲金鐵交鳴的震響,將她的冷笑聲硬壓下去。   秋少君凜然道:「我絕不允許你傷害月姑娘!」   「你們都不滾嗎?」   虞白櫻道:「那就一併殺掉好了。」   秋少君立在階前,仗劍道:「我不會讓你殺的!」   程宗揚一直緊盯虞白櫻的手掌,忽然間躍起身一個飛腿,將廊下一個花盆踹起來。花盆剛飛到一半就被無聲襲來的斷月弦切開,碎裂成幾塊不規則的形狀四下飛散。   秋少君驚出一身冷汗。那女子毫無徵兆就揮出斷月弦,如果不是程宗揚一直戒備,他這會兒已經輪了一招。   「程兄,多謝了!」   「跟一個當殺手的妖女還廢什麼話!瓢蟲小子,並肩上吧!」   「這個——」   秋少君為難地說:「勝之不武吧?」   程宗揚一腳朝他屁股踢去。秋少君連忙躲開,一邊拔劍叫道:「我知道了!妖女!看劍!」   虞白櫻一手揮出,看不見的斷月弦漫空飛來,迎向秋少君的劍氣。程宗揚躍起身,一刀砍斷絞碎那名軍士頸骨的長索,然後蹬住廊柱,腳下一彈,雙刀舞成一團光球朝那女子撲去。   虞白櫻冠側玉紗飄揚起來,露出玉冠間銀絲般的美發,接著旋身揮出掌中的斷月弦,與兩人斗在一處。   一交手程宗揚才發覺不妙。自己本來仗著力沉刀快,想硬拚她的細絲,誰知雙刀一出只覺空氣中綿綿密密,似乎每個角度都有看不到的細絲攻來,一波波毫無停歇。   天井中的月光本就暗淡,此時又蒙上一層血色,即使睜大眼睛也看不到那些細絲攻來的方向。程宗揚只好左一招虎戰八方,右一招虎戰八方,把雙刀舞得密不透風,抵禦那些無孔不入的細絲。   虞白櫻立在天井一角,戴著鹿皮手套的手掌操縱無形細絲,遠遠將程宗揚的攻勢阻擋在數丈之外。隨著時間延長,那些隱藏在月光間的細絲不但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多。   自己像陷進蛛網的蟲子,越掙扎陷得越深,可停下就意味著死亡,只有拚命掙扎才有一線生機。程宗揚暗暗叫苦,這樣打下去恐怕不用女殺手動手,自己就先累趴下了。   一邊的秋少君似乎也對這些無從捉摸的斷月弦束手無策,他圍著虞白櫻大兜圈子,略一深入就立刻退出,避免陷入網中。程宗揚沒指望他的修為能趕得上卓雲君與齊放鶴,但秋小子顯露的水準只比祁遠強上一點就讓人無法接受。   這場格鬥讓程宗揚鬱悶至極,虞白櫻手中的斷月弦無疑是一件致命利器,偏又無法看見,自己只能拚命揮刀,四面八方都守得綿綿密密,活像和空氣作戰的傻子。   從目前狀況一點都看不出取勝的可能。   虞白櫻操縱著斷月弦,一點一點編織她的死亡陷阱。月色越來越紅,濃得彷彿滴下血來。   忽然手上一痛,一根細絲透入綿密刀網在程宗揚手背上一劃,帶出一道血痕。   天知道這賤人的斷月弦究竟有多少,自己每一刀劈出似乎能劈中十根八根,連背後也佈滿絲網。這種情況下,後退與自殺差不多!   程宗揚虎吼一聲,不退反進,硬向虞白櫻攻去。   就在這時秋少君終於出手,他燕子般飛起,在空中忽高忽低地一掠而過,每個轉折都精巧至極,輕易掠過整個天井,接著身體一沉,落在庭角一口水井的井攔上。   秋少君右手執劍收到背後,左手抬起在胸前結出法訣,長聲道:「陰陽未變,無光無象!」   隨著他手指的變化,一條水柱從井中升起,然後圓形張開,輕靈地懸在他掌下,宛如一面水鏡。   秋少君中指豎直,食指、無名指攀在指上,拇指收攏,尾指斜挑,「恢漠太虛,無形無名!」   隨著他的吟誦聲,水鏡「砰」的一聲猛然綻開,化成漫天水霧。   「寂兮蓼兮,是曰太易。」   秋少君左手兩指相扣,一股寒意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空氣中的溫度迅速下降,瀰漫在天井中的水霧頃刻間凝結成細小冰晶。   虞白櫻黑色鹿皮手套蒙上一層寒霜,眼神卻比寒霜更冷,「先天五太?」   秋少君收回左手,「太易第一!」   隨著冰霧凝結,交錯在空中的斷月弦一根根浮現出來。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只見從虞白櫻掌心開始,八根細絲放射狀張開,構織成一張籠罩整個天井的巨大網陣。   此時程宗揚看得清清楚楚,八根斷月弦交錯成一張密網,自己每一刀劈出,八根斷月弦同時振動,衍生出無數複雜的變化。自己用力越大,斷月弦的反彈就更大,反擊也更強。   但在看不到斷月弦全貌的情況下,自己想破腦袋也不知道虞白櫻是怎麼操縱這麼多的絲絃。虞白櫻的斷月弦詭異之處在於它的無跡可尋,交手時佔了無數便宜。   誰也沒想到秋少君別出機杼,用冰法將水霧凝成細霜,頓時破了斷月弦最強的一點。此時斷月弦被凝結水霧沾上,顯出痕跡,八根細絲每一個變化都有規律可尋,而所有的變化都源自網陣中央的一點。   「瓢蟲小子,有你的!」   秋少君天馬行空的一擊顯然打亂虞白櫻的步驟。漫空交錯的絲網出現一個小小破綻,程宗揚趁機雙刀齊出勞在網陣中央。橫在空中的斷月弦失去操控,一根根垂落下來。   虞白櫻手腕一翻,抽回八根細絲。秋少君身體前傾,箭矢般向前掠去,少陽劍由慢到快在掌中微振著遞出,凝聚在劍上的真氣不斷攀升。   秋少君剛出手時給自己的感覺在卓雲君之下,與自己頂多半斤八兩。但他這一劍不斷催發真氣,刺到中途便突破第四級的境界,真氣聚斂不散,招術神完氣足,已經是第五級坐照的巔峰境界。   虞白櫻手中結霜的絲絃驀然翻起,六根攀住少陽劍鋒,兩根昂起,纏向秋少君的手腕。程宗揚一點都沒有「兩打一、男打女,勝之不武」的心理負累,立即一招虎嘯風生,雙刀帶著利嘯攻向虞白櫻要害。   虞白櫻大腿外側雪白肌膚上櫻花紋身一閃,玉腳踢在程宗揚刀側;她動作準確而簡潔,沒有一絲多餘動作,顯示殺手注重效率與實際的特點。與此同時,她左腕一翻,腕下彈出一根黑駒黝的長針刺向程宗揚腹下。   虞白櫻這一招算不上什麼奇妙招術,但對時機的把握堪稱精準。程宗揚護身的左刀被她踢開,身前空門大露,正急忙回刀守住胸前要害,這個銀髮賤人卻像算準一樣攻向他小腹。自己並不是一個很能下苦功修煉的人,佔了生死根的便宜,修為還過得去,格鬥的基本功就差得太遠了。幸好這兩天被孟老大狂殿,多了幾分應變本能,在長針及體的剎那竭力扭腰,硬生生挪開半尺。   虞白櫻冷冰冰握住長針正要痛下殺手,突然間臉色一變。她用來阻攔秋少君的六根斷月弦盡數纏在少陽劍上,絲絃與劍身相觸,立刻凝結出細細的霜晶,像凍在劍上一樣無法掙動。   銀髮女子屈指挑起絲絃,隨著真氣透入細如髮絲的弦身,弦上白色霜晶一路四散飛濺。就在這時,秋少君玄黑色道袍傳來一絲波動,他修長手指握住劍柄,長劍一舉,長聲道:「氣之始生,是曰太初!」   凝在劍上的斷月弦同時彈起,宛如飛舞的龍蛇,試圖從虞白櫻掌中逸出。虞白櫻艷目透出一絲寒光,五指按住弦身,嬌叱一聲,將弦身的震動強行壓下。   「先天一氣,無形無實!」   秋少君並起左手食、中二指按在劍上,一縷微光游蛇般從劍身上一閃而逝,被虞白櫻激飛的霜晶重新凝結在弦上。與此同時,六根斷月弦從少陽劍上一一彈開,每一根彈出都重重擊在虞白櫻掌心。當第六根斷月弦彈起,虞白櫻髮際玉冠「砰」然碎裂,一叢銀髮猛地飛舞起來。   虞白櫻臉上掠過一絲紅色,她退開半步盯著秋少君。   秋少君仗劍道:「太初第二!」   虞白櫻道:「你的九陽神功呢?怎麼不施出來?」   秋少君老老實實道:「我不會。」   虞白櫻齊腰長髮在身後飛舞,庭院中如血的月光彷彿凝聚起來,將她手中八根細弦染得血紅。   程宗揚道:「蟲小子,你很能打嘛!能不能幹掉她?」   秋少君小聲道:「如果說保命,我有點把握。」   「那好!你在這兒頂著!」   程宗揚丟下一句話,反身躍入樓內。   這邊打得天翻地覆,外面沒有一絲動靜,可能是那個銀髮女殺手用了什麼屏蔽聲音和視線的法術,但樓內一點動靜都沒有就奇怪了。就算月霜睡熟了,死丫頭總不可能聽不到吧?   程宗揚越想越是不妙,既然秋小子能頂得住,立即脫身到樓內探視。   程宗揚兩個起落躍過樓梯。走廊盡頭的房門虛掩著,透出一絲燈光。程宗揚鬆口氣,看來兩個丫頭已經醒了,多半知道有敵來襲,把窗戶掩住才沒有燈光透出。   程宗揚一把推開門,只見小紫雙手支著下巴,正伏在窗口看著什麼。程宗揚正要說話,忽然一隻玉手伸來抓住自己的衣襟,緊接著手臂一抬,把肘下一柄利劍架在自己頸中,手法乾淨利落。   程宗揚大叫道:「是我!」   那柄劍本來已經停住,他不叫還好,聽出他的聲音,利劍不但沒有撤回,反而猛刺過來。程宗揚心念電轉,月丫頭這是逮到機會要順手替天行道。   程宗揚拚命向後一退,衣襟「嗤」的一聲撕開,接著舉刀,間不容髮之際才格住月霜的利劍。   程宗揚目光與月霜一觸,幾乎能感覺到她視線迸出的怒火。月霜銀牙咬緊,美目盯著程宗揚,握劍的手掌捏得發白,似乎在等機會再給自己一個狠的。   月霜終於把劍收到肘後,扭過頭不去理他。程宗揚悄悄抹把冷汗,按道理說月丫頭昨晚處於昏迷中,不可能知道自己做的事,但她醒來之後會不會發現身體的異樣就不好說了。理智對女人來說屬於奢侈品,她真要在這時候跟自己拚命,那肯定是個讓自己笑不出的笑話。   程宗揚叫道:「死丫頭!搗什麼鬼呢!」   小紫回過身把手指豎在唇邊,小聲道:「噓……不要吵,有人來了呢。」   走廊內一片靜謐,忽然一隻戴著鹿皮手套的手掌伸來,輕輕推開房門。   看清門外身影,月霜面露驚愕;小紫目光瞬時亮了起來。程宗揚卻大叫一聲:「干!」 第七章利杖冥薇   程宗揚第一個衝動就是想衝出去看看那個養蟲的小子是不是被幹掉了。   眼前女子玉冠銀髮,美須面孔有著一股說不出的妖異氣息。她身上皮衣如墨、肌膚如雪,凸凹有致的身材火辣至極,赫然就是天井中正與秋少君交手的虞白櫻!   程宗揚心頭猛跳一下。突然又出來一個虞白櫻,她是會分身法,還是這麼快就幹掉秋小子,過來追殺自己?   當視線落到那女子髮際,程宗揚想起虞白櫻的玉冠被秋少君用先天五太的太初訣震碎,眼前這女子玉冠仍是完整的。而且虞白櫻用的是斷月弦,眼前的女子拿的卻是一枝碧玉杖。還有,虞白櫻眉眼間冷冷的,蘊藏無限殺機,眼前這女子卻多了一分漠然,看著眾人的眼神和看著待宰的家畜沒什麼分別。   小紫拍手笑道:「人家最喜歡雙胞胎了!月姊姊,你看她們長得像不像?」   月霜微微側過身擋在小紫身前:「你是誰?為什麼幾次三番刺殺我?」   那女子淡淡道:「我們殺人,從來不用幾次一二番。」   小紫笑吟吟道:「姐姐好厲害哦,能讓姐姐出手肯定要不少錢呢。」   程宗揚立刻道:「對啊,你們幹這一行不就是為了錢嗎?要多少錢大家好商量,何必打來打去呢?」   月霜狠狠瞪了他一眼,程宗揚叫道:「瞪我幹麼?談生意也有錯嗎?」   月霜怒道:「敗類!」   那女子冷笑著伸出兩根手指。   程宗揚精神一振。有的談就好商量:「兩千……銀銖?」   敖潤當僱傭兵,半年才拿到這個數已經不少了。   「兩枚銅銖。」   那女子冷冷說道:「岳賊的女兒只值這個價錢。」   程宗揚明白過來,這不是錢的問題,完全是岳鳥人為人的品德問題。看她們的年紀,岳鳥人死的時候多半才十六、七歲,這樣一對姊妹花與姓岳的那個禽獸可能有什麼深仇大恨,用腳趾都能想出來……   月霜英氣面孔露出怒意,剛想舉步卻被小紫悄悄扯住。小紫天真地眨眨眼睛:「外面的姐姐叫虞白櫻,這位姐姐叫什麼名字呢?」   那女子一笑,「小妹妹,想拖延時間你便打錯主意了。」   她舉起碧玉杖指著月霜道:「在地府遇到岳賊,莫忘了告訴他是虞紫薇殺了你們。」   一股陰森氣息從虞紫薇頸中的黃寶石間散發出來,房內燈火像被壓迫一般,一瞬間黯淡下來,只剩一點淡淡微光貼在燈蕊上。   突然間一顆白森森的頭顱出現在虞紫薇玉冠上方。月霜一聲驚呼,連程宗揚也頭皮一陣發麻。   那頭顱深陷的眼窩空無一物,凹陷鼻孔形成兩個不規則的黑窟窿,牙齒贏露在外,竟然是一具點髏。那骷髏僅剩下骨豁的軀體比房門還高,骨骼又粗又大,白森森的指骨彎曲如爪,握著一對鑌鐵重斧,直挺挺立在主人身後。   虞紫激朝月霜一指,「去!」   「呼」的一聲,那具骷髏影子般從虞紫激身後穿過,一縱便跨到月霜面前,揮起兩柄重斧,光禿禿的趾骨踩得地板一陣「吱嘎」亂響。   重斧帶起的狂飆觸膚生疼,單憑一柄劍萬難抵禦這兩柄數百斤的重斧,但月霜背後便是小紫,若是閃避便該小紫獨自面對這個可怕的怪物。月霜顧不得多想,立即舉劍檔住斧刃。   「叮」的一聲,長劍被重斧盪開。月霜性子執著卻不笨,出劍時微微劃個圓弧順勢一引將重斧帶到一旁。   骷髏粗大臂骨揮出,利斧重重劈在牆上,半尺厚的磚牆轟然破碎,被劈開一個半人高的大洞,碎磚「霹靂啪啦」飛入隔壁,灑落滿地。   月霜頭髮沾上磚石粉末,形容狼狽,出手卻毫不猶豫,長劍剎那間光芒大作,直接使出真武劍,一招誅邪;劍上吐出半尺長的劍氣,將瀰漫在室內的妖異氣息一掃而空。   月霜突然顯露的修為,不僅虞紫薇為之動容,連程宗揚也看傻眼。月霜的底細自己再清楚不過,在草原時雖然一隻手就能打自己七、八個,但自己邁入第四級之後比這丫頭只強不弱。雖然幾次交手都被她追著打,但不是自己真打不過她。可她這一招出手卻重演當日決戰力斬黃金騎士的一幕,修為攀升不只一級。   虞紫薇挽起碧玉杖在空中疾旋,化去月霜的劍氣,接著杖身在劍上一點,破解她這招誅邪。她剛要追擊,忽然一條深紫色鱗鞭從月霜腰側飛出,纏在碧玉杖上。   虞紫薇冷笑一聲,震開紫鱗鞭,然後閃身搶入室內,玉杖揮出一片碧森森的光影,將真武劍和紫鱗鞭一併逼開。   程宗揚心下叫苦。兩個丫頭一起朝虞紫薇出手,只剩自己一個人對付那具骷髏。眼看著骷髏掀飛半堵牆壁,椎骨格格作響地轉過一百八十度,揮斧朝自己劈來,程宗揚只好暴喝一聲,雙刀齊出,拼盡全力硬撼它的雙斧。   月霜劍光四射,真武劍法的斬妖、誅邪、伏魔、鎮惡……諸般精妙招術狂風暴雨般朝虞紫薇攻去。小紫卻一鞭揮出就不再出手,只饒有興致地看著虞紫薇,笑吟吟道:「姐姐的黃泉玉好漂亮呢!」   虞紫薇玉容冰冷。月霜的強勢已經出乎她的意料,姓程的年輕人刀法勁急,也不是三、五十招可以打發的。一聽到岳鷗舉的女兒在晴州出現,她和姐姐一同尋來,如果這次有失,被團主知道,免不了要受責罰。   忽然間手上一涼,虞紫薇轉眸看去,只見握杖手上的鹿皮手套不知何時綻開一道裂縫,露出雪白指背。裂縫沿著黑亮的皮革,蚯蚓般向上延伸,不一會兒就延伸到臂上。   虞紫薇神情大變,厲聲道:「殤侯老賊也來了嗎?」   「姐姐好聰明哦!」   小紫笑道:「一眼就認出人家的破甲散了。」   破甲散嚴格來說不屬於毒性,對人體傷害並不大,唯一用處就是能讓皮製物品迅速變得乾枯脆硬,像薄紙般易碎。   施毒者最頭痛的就是武者使用皮製的護具抵禦毒藥,破甲散就是專門為此而設:先消解皮具,再從容施毒。那個精緻如玉的小女孩一臉稚氣,卻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出鴆羽殤侯那種用毒大宗師才有的破甲散,讓自己也大大吃虧。   程宗揚被骷髏的雙斧壓得喘不過氣,刀斧相交,巨大的衝擊力將太陽穴上的傷痕都震得霍霍跳動。他拼盡全力將骷髏逼退半步,轉身叫道:「太不公平了!讓我去打死人——」   話音未落,程宗揚猛然張大嘴巴。那個雙胞胎美女殺手與月霜鬥得正急,每次出手都有一塊黑色皮革飛出;她雙手鹿皮手套已經脫落,腰側皮甲上一道裂縫正不斷綻開。與此同時,她頸下黑亮皮甲也浮現出無數蛛絲般的裂痕,越過那賴黃寶石朝胸前延伸。   小紫拍手笑道:「人家聽過一個很好玩的笑話——有一對漂亮的雙胞胎,連媽媽也分不清誰是姊姊、誰是妹妹。有一天媽媽給姊妹倆洗澡,好不容易洗完,其中一個雙胞胎咯咯笑著說:媽媽給姊姊洗了兩次,妹妹一次都沒有洗到。」   皮甲裂痕越來越大,忽然間厚硬胸甲綻裂開來,兩團充滿彈性的雪乳猛然彈出。虞紫薇一聲尖嘯,碧玉杖張開兩片翠綠光翼,宛如一隻詭異的青鳳陡然撲出,拍散月霜真武劍上的劍氣。   程宗揚一刀劈在骷髏粗如拳頭的臂骨上,借勢躍起,雙刀一起砍在虞紫薇的碧玉杖上。虞紫薇修為本在幾人之上,此時恚怒出手,屈臂用玉杖格住雙刀,然後反壓過來。   程宗揚一陣眼暈。虞紫薇屈臂把玉杖橫在胸前,兩團美乳豐腴而白膩,雪團般高高聳起朝自己直壓過來,讓自己大呼吃不消。   「淫賊!」   月霜看到幾乎流口水的程宗揚怒火就壓抑不住,她一腳把程宗揚踢開,擋住虞紫薇。   程宗揚被她一腳踹中肋下,一口氣幾乎沒提起來,狼狽不堪地從骷髏斧下著地一滾,滾到一邊。   小紫張開小手,悄無聲息地擲出一叢細針;虞紫薇上身一折,在細針及體的剎那堪堪避開。她頸下黃寶石只剩一條皮縷繫住,這時一折腰,黃寶石從頸間飛起,接著紫影一閃,紫鱗鞭凌空掠來,輕輕巧巧捲住那顆黃泉玉,從她眼前奪走。   虞紫激美目圓睜,發出一聲尖嘯,刺耳嘯聲幾乎震碎耳膜。忽然她喉中迸出一縷鮮血,濺在碧玉杖上,接著銀髮震碎玉冠,在身後獵獵飛舞。她吟誦著,手中碧玉杖吸盡鮮血,色澤由綠轉赤,露出碧血杖的真實面目。   小紫玉手一展,紫鱗鞭靈蛇般收回纏在腰間;那顆黃泉玉高高拋起,落入她潔白掌心。小紫一手握住黃泉玉,嬌聲喚道:「泉奴!」   一道劍光流星般從空中閃過,朝銀絲飛舞的虞紫薇刺去。   「叮」的一聲,蒙著面孔的泉玉姬一劍點在碧血杖上,銳利劍鋒在空氣中蕩出一圈漣漪。   泉玉姬潛藏多時,她修為本來就在月霜等人之上,這時久蓄真氣的一劍突然刺出,無論時機、角度都極為險惡,不僅打斷虞紫薇正在施展的血咒,還將她注入杖身的鮮血硬逼回去。   劍鋒點在杖上,真氣不斷攀升,虞紫薇握杖的手指擰緊,一邊抵抗泉玉姬突如其來的偷襲,一邊將還未施展威力的血咒化解。她雪白面孔由白轉青,忽然間身體一震,殘存的皮甲像雨點般每片都迸散開來,贏露出曲線豐潤的雪滑玉體。   程宗揚單挑虞紫薇的骷髏隨從已經有些力不從心。那具骷髏實力不弱於它的主人,更因為光禿禿的骨骼不懼刀劍,甚至還高少許,只是動作略顯遲鈍,自己才能支撐到現在。   他一邊竭力抵擋骷髏揮來的重斧,一邊用眼角餘光看著這邊,心裡漸漸升起一絲疑慮。虞白櫻被秋小子擋住,沒看到她的真實修為,但虞氏姊妹見到自己這邊的人馬還敢出手,不會這麼輕易就被泉賤人暗算吧?   眼看月霜使出一招伏魔朝虞紫薇頸側劃去,程宗揚眼角突然瞥到一絲暗紅月光浮上地板,大叫道:「躲開!」   那絲幾乎看不到的月光突然昂起,正是虞白櫻攻來的斷月弦。幸虧程宗揚叫聲在前,月霜及時停步,才沒有被切金斷玉的絲絃纏住手臂。   虞白櫻絲絃攻來的同時,虞紫薇也強壓下逆行血咒,碧血杖驀然抬起,泉玉姬的落梅劍在杖上發出一聲刺耳聲響,肩後被銀隼鏢刺中的部位猛然迸出一縷血箭,落葉般飛開,撞在牆上。   短短兩個呼吸時間,虞紫薇、泉玉姬同告負傷,月霜被那根細如髮絲的斷月弦逼得手忙腳亂,程宗揚也因為分神,被骷髏隨從用骨肘撞到腹側,從重斧劈出的缺口跌到隔壁。   只有小紫笑靨如花,握著那顆黃泉玉嬌聲道:「虞姐姐的身子好白呢。人家最喜歡雙胞胎了,一會兒人家給你們當媽媽,幫你們剝光光,乖乖待在盆子裡面,讓媽媽給你們洗白白,好不好?」   虞紫薇美目露出駭人怒火,她的目標一直是月霜,這時注意力終於被小紫吸引,轉身朝她掠去。   小紫早就等著這一刻,隨即乳燕般飛起,手掌在窗欞上一按,木製窗欞頓時碎裂,輕笑著閃身掠出。   虞紫薇放開月霜,贏露著白生生的玉體躍出窗戶,地上破碎皮甲被勁氣帶動,宛如受驚的蝴蝶飛開。   「死丫頭!」   跌入隔壁的程宗揚躍起身朝小紫追去。   幾根枯骨握住黑沉沉的斧柄將程宗揚硬劈回去。那具骷髏失去血肉和筋腱,白森森的骨骼被無形力量連接在一起,偶爾某根細小骨豁被程宗揚的刀氣震飛也能重新飛回,簡直就是個不死怪物。   死丫頭雖然在船上休養快一個月,但失去的氣血沒那麼容易復原,論起實力只怕比在建康時還弱一些,而虞紫薇的修為絕不在蘇妲己那妖婦之下。對小紫來說,此時局面比建康那一晚更凶險。   情急之下,程宗揚拋開雙刀,兩掌「砰」的合攏,大喝一聲:「臨!」   從丹田傳出的聲音在體內隱隱震動,與真氣奇妙地融合。一顆光球從丹田湧出,如同脫韁野馬,通過手少陽經絡從指尖飛出。   昏暗的室內一瞬間被九陽神功的耀眼光芒照亮,骷髏隨從像被強光刺痛眼睛一樣,舉臂遮住空蕩蕩的眼眶。那顆光球擊在它乾枯臂骨上,「格」的一聲,白森森的骨骼表面綻出一片龜甲狀的裂紋,然後斷裂開來,一截慘白臂骨帶著重斧「光」的落在地板上。   泉玉姬肩部鮮血狂湧,染紅半邊衣物;她驚愕地看著程宗揚,完全被他突然施展的九陽神功所驚呆。   程宗揚顧不上理會她的驚愕,舌綻春雷,暴喝道:「兵!」   又一顆光球脫掌飛出擊在骷髏胸膛正中。骷髏胸骨像被烈火焚燒過一樣變得黝黑,幾粒細小骨渣迸裂開來,骷髏所有骨骼都為之震動,整具骨架搖搖欲墜。   程宗揚長吸一口氣,暴喝道:「鬥!」   揮出一顆光球,朝骷髏頭顱擊去。   幾乎散開的骷髏突然間一緊,骨架頃刻間小了三分之一,堪堪避開程宗揚的九陽真氣,接著僅剩的左臂抓住重斧朝程宗揚胸口劈來。   程宗揚一口真氣剛用完,眼看著重斧橫掃過來卻無力閃避。此時離自己最近的泉玉姬只要出劍擋住骷髏這一擊,自己就能緩過氣來,可那賤人不但沒有出手,反而驚惶地向後退去,把自己暴露在重斧的狂飆下。   「干!」   程宗揚心裡大罵一聲,一口血險些吐出來。早知道這賤人靠不住,沒想到會在這要命時候賣了自己一道。   忽然一個人影飛來撞在程宗揚身上,重斧擦著頭皮掃過,帶上幾縷頭髮,兩人一同倒地,翻滾著壓在一處。   程宗揚瞪目結舌,從斧下救了自己一命的竟然是月霜。那丫頭身上多處被斷月弦割出傷痕,看起來比自己還要狼狽。更要緊的是,程宗揚突然發現月丫頭身上的衣服都用針線縫在一起!   程宗揚感覺像挨了一個耳光,一時間無地自容。昨晚的事月丫頭全知道得清清楚楚……太乙真宗用的什麼狗屁迷香啊!   月霜雖然救了他一命,看著他的眼神卻沒有絲毫客氣,充滿鄙夷和憤怒。   忽然間程宗揚翻過身壓在她柔軟胴體上,月霜臉色一下漲得通紅,用力啐了這個不要臉的淫賊一口,接著屈膝給他一個狠的。   「呃……」   程宗揚剛才在下面,正看到骷髏再次揮出重斧,本來抱著她想翻滾躲避,這下彷彿被一頭犀牛撞到胯間,渾身力氣一下散得淨光,腦中只剩下一個感覺:蛋疼!   腦後風聲響起,程宗揚幾乎能聽到骷髏握住斧柄的指骨摩擦著格格作響。生死關頭,太陽穴忽然一跳,感應到一絲死亡氣息。   額角這種跳動剛才已出現不少次,程宗揚並沒有太在意,這一刻卻萌生一個念頭。   除了最初星月湖那名自己的屬下,雙方並沒有死人。這股死氣的來源只可能是背後的骷髏隨從。與一般死亡氣息不同,它身上死氣聚而不散,只有交手時才能感應到。   程宗揚顧不得多想,真氣送入太陽穴,通過生死根奮力一吸,將那股死氣硬生生奪入體內。   重斧落下將木製地板斬開一個大洞,離自己耳邊不過寸許。   墜落的木板雨點般掉在樓下,砰砰聲不絕於耳。片刻後室內安靜下來,只有灰塵四處瀰漫。   程宗揚面無人色地側過臉,只見那只白骨森然的骷髏手掌握住斧柄,在距離自己不到一寸的位置,凝固似的一動不動。   程宗揚外表並沒有變化,只不過他自己知道,自己竅陰穴內多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程宗揚壓低聲音,試探著說了一聲:「走!」   骷髏隨從緩緩提起重斧,然後向前邁出一步。   程宗揚與月霜面面相覷,接著月霜抬起手臂,充滿憤怒地甩來一個耳光。   「我又不是故意的!哦……」   程宗揚兩手捂著胯下,像蝦米一樣蜷起身體,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庭中傳來一聲厲叱,「阿薇!」   虞紫薇在走廊中尖叫道:「她搶了我的黃泉玉!」   一道黃光從天井射入走廊,程宗揚醒悟過來,掙扎著爬起來,一腳踢在骷髏完好的手臂上,將它的臂骨踢得散開。   果然,在自己拆散骷髏的同時,那個被自己強行吸入竅陰穴的魂影受到一股強大力量吸引,散成絲絲寒意從體內逸出。   小紫嬌笑著從隔壁破洞躍過來,緊接著虞紫薇出現在斷牆另一側。她一手握著黃泉玉,一手拿著碧血杖,銀絲般的長髮垂在身後,那具光溜溜的胴體一絲不掛。   這女人身材果然惹火。該凸的凸,該凹的凹,那具雪白肉體豐腴妖艷,充滿成熟女子的穠艷風情,讓人不禁想入非非——如果真把她們抱在懷裡,給這對並蒂的姊妹花輪流洗澡、任意擺佈,該是何等樂事!   但這會兒實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好時候。腦筋剛轉了半圈,下面就像又挨了一腳,程宗揚齜牙咧嘴,痛得冷汗都出來了。   虞紫薇握著黃泉玉的手掌橫在胸前,抱住雙乳,那對雪滑豐乳在臂後起伏著,兩眼放出駭人怒火。她的骷髏隨從已經散成數十塊,即使有黃泉玉在手,短時間內也無法復原。   虞紫薇提起碧血杖重重一頓,腳下木板像地毯一樣扭曲變形,掀起水紋般的波痕。與波痕一觸,室內木桌的四隻桌腿同時裂開,發出一聲脆響。   程宗揚咬緊牙關,撲過去想搶過雙刀,剛邁開步子就悶哼一聲,兩手捂著胯下差點跪倒。月霜躍起身嬌叱一聲,雙手握劍奮力刺進地板。水紋狀的波痕掠過劍鋒,扇形分開,劍刃像置於熔爐中,溫度迅速升高,變得暗紅。   月霜死死握住劍柄,纏在劍柄上的絲絛在高溫下冒出青煙,就像握著燒紅的烙鐵。   「小賤人!」   虞紫薇盯住小紫,恨不得吞了她。   小紫駭怕地向後退去,忽然雙手攏在嘴邊,嬌聲道:「救命啊……」   虞紫薇怒極反笑。她們姊妹出道十餘年來從未失手,今日卻在這幾個年輕人手中好一番灰頭土臉,即便用最酷毒的手段殺掉她也難解自己心頭恨意。   整座小樓微微一搖,接著樓頂被一對蛟龍般的黑戟掀開。木石紛飛間,一個高大身影從天而降;虞紫薇駭然轉身,一手拔出碧血杖朝空中刺去。   孟非卿的天龍霸戟絞住碧血杖,翻腕一擰,虞紫薇的玉杖脫手飛出,勁風所及將她整個籠罩在內。虞紫薇尖叫著閃身退後,避開霸戟凌厲的鋒芒。孟非卿雄獅般的身軀落在室內,雙戟如同蛟龍出水攻向虞紫薇。   反而是虞紫薇處於劣勢時才看出這個女殺手的真實身手。她在狹小的斗室內翻滾跳躍,躲避雙戟的追擊。那對赤贏雪乳在胸前跳動,白花花的肉體忽而彎轉如環,忽而疾退如風,雪白雙腿不住跳躍,開合間展現出無窮妙態,大腿外側那朵薔薇逼真得彷彿活過來一樣活色生香。   程宗揚剛看了兩眼就再支持不住,不得不含恨移開視線。孟非卿卻對眼前贏女的艷態視若無睹,他擊飛虞白櫻的斷月弦,雙戟越收越緊,忽然戟尾一擺打在虞紫薇腰間。虞紫激痛叫著按住腰肢,孟非卿戟交右手,左手張開,像抓一隻小兔子那樣擰住她的脖頸。   破空戟聲突然中止,樓內安靜得幾乎能聽到各人的心跳聲。   程宗揚望著孟非卿,對他又多了一分佩服。下午踹他那一腳只覺得過癮,這會兒自己也原樣消受才知道有多要命;孟老大不僅渾若無事,還能出手破敵,真不愧是鐵打的好漢。   虞紫薇咬牙道:「有種你便殺了我吧!」   孟非卿沉聲道:「當年之事,岳帥已經贈給兩位黃泉玉作為補償,還有什麼對不住你們的?」   虞紫薇尖聲恚罵道:「孟走狗!你以為我們姊妹是什麼人!啐!」   孟非卿有些尷尬地避開她的唾沫,挺起腰背威風凜凜地喝道:「龍宸的人要蹚這灘渾水嗎!」   庭中格鬥聲戛然而止,接著虞白櫻飛身上來。她與秋少君一戰雖然沒有樓上凶險,但絕不輕鬆,此時白膩乳肉香汗淋漓,甚至溢出皮甲,看起來比虞紫薇還要吃虞白櫻厲聲道:「放開她!」   孟非卿鬆開手,還揮下外衣覆在虞紫薇身上。虞紫薇卻毫不領情,將他的衣服扔到一邊,赤條條挽住姊姊的手臂。   姊妹倆站在一處,容貌彷彿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虞白櫻充滿恨意的目光從程宗揚、月霜、小紫、泉玉姬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孟非卿身上。   「孟走狗!」   虞白櫻道:「你和你的兄弟們一天十二個時辰儘管守著這小賤人!我們走!」   程宗揚叫道:「孟老大!你就這麼讓她們走?」   孟非卿尷尬地低聲道:「閉嘴。」   虞白櫻狠狠盯了眾人一眼,摟著妹妹離開。 第八章馴馭姬奴   程宗揚氣得七竅生煙:「有什麼家醜不可外揚的?不就是姓岳的佔了人家便宜,讓人家記恨了十幾年嗎?老子做的混賬事讓女兒承擔,這當爹的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孟非卿道:「此事一言難盡,她們姊妹本來是龍宸的人……」   程宗揚不客氣地打斷他,「龍宸是什麼東西?」   「晴州最沒有名氣的殺手團。」   孟非卿道:「我想晴州知道龍宸刺客團的人不超過十個。」   程宗揚懷疑地說:「是嗎?」   「龍宸每次出手都是以一千金銖起價,能出得起這個價錢的並不多,十個主顧已經不少了。」   孟非卿回過頭,「月姑娘、紫姑娘,你們沒事吧?」   小紫笑嘻嘻道:「孟大哥,你好棒哦!」   月霜卻道:「你是誰?」   孟非卿道:「在下姓孟。星月湖八駿之一,鐵驪孟非卿。王真人和你提過我吧?」   月霜點了點頭,「師帥要我離你們遠一點。」   看著孟老大吃癟的樣子,程宗揚覺得很開心,他捂著襠假惺惺道:「孟老大,想開點,也許王大將軍不是這個意思呢!」   孟非卿道:「王真人多半是一片好心,怕你們跟著我有危險。」   月霜不冷不熱地說道:「謝謝你了。再會吧!」   孟非卿沉默片刻:「我們兄弟雖然性子各異,但對岳帥都是一片忠誠……」   月霜打斷他,「我知道了。」   孟非卿只好起身抱拳道:「月姑娘保重,待我們兄弟在江州立足再來見姑娘吧。」   「等一下!」   月霜眼睛猛地一亮,「你說江州?」   孟非卿道?「我們本來想請姑娘到江州,共襄大舉……」   「少掉文!是不是和宋軍打仗的事?」   「不錯!我們……」   月霜又一次打斷他,「有多少人馬?充數的就免了,只說能上陣的精銳!」   「將近兩千。還有一些僱傭軍。」   「僱傭軍不可靠。」   月霜飯眉道:「兩千人太少了。城池如何?」   「萬無一失。」   「道路呢?」   孟非卿道:「江州西靠大江,有水路貫穿南北,隔江便是寧州。旱路主要有兩條,能通車馬。」   月霜用劍在地板上迅速勾勒出地形:「東邊是烈山?有大路嗎?糧草供應怎麼樣?兵器儲備如何?城中人口有多少……」   程宗揚暗自嘀咕:真讓孟老大趕上了。月丫頭做夢都想上戰場,何況還要給她兩個營,這下想不讓她江州去都難了。   程宗揚與小紫對視一眼。小紫吐了吐舌頭,亮出掌心的黃泉玉,朝泉玉姬搖了搖。看到那賤人,程宗揚氣就不打一處來。口口聲聲把自己當成主人,事到臨頭卻棄主逃生;縱然她血透羅衣,此時又一臉惶惑,也激不起自己半點同情心。   一個大腦門小子在門外探頭探腦地窺視,程宗揚一眼看見,招呼道:「秋小子,滾進來吧!」   秋少君踏進不成形狀的房門,躬身斯斯文文地行了一禮:「不知哪位是月姑娘?」   月霜正和孟非卿談得投機,聞言扭頭看了他一眼,「是我。」   然後又轉頭說道:「你剛才說經過烈山的道路很窄?」   秋少君碰了一鼻子灰卻沒有露出絲毫不耐煩。他與剛才虞白櫻滿身香汗的狼狽之態截然相反,衣冠整整齊齊,除了開始被切斷的袍袖,幾乎看不出剛與人交手的跡象。   程宗揚道:「秋小子,你很行嘛。虞大姐起碼有五級修為,看你的樣子還很輕鬆啊。」   秋少君心有餘悸地說:「那女子真厲害,我都用到太素才支撐下來,再打下去就該太極了。」   「喂,你的先天五太是什麼功夫?」   「太乙真宗的小術,」   秋少君謙遜地說道:「比起師哥的九陽神功差遠了。」   程宗揚打量他幾眼:「師帥的九陽神功沒傳給你嗎?」   秋少君道:「我入門時師哥就離開龍池了,後來說過兩次,但師哥在塞外一直脫不開身,就耽誤下來。」   他歎口氣,「得知師哥龍鬚大漠,夙師兄遠赴塞外,就是怕九陽神功從此失傳……」   正和孟非卿交談的月霜忽然抬起頭,「你是太乙真宗的人?」   「在下秋少君。」   月霜恍然道:「秋少君就是你?在塞外的時候,每次太乙真宗來人,師帥都會詢問你的進境,還說怕你進境太快、根基不穩,最好能周遊天下,歷練幾年。原來你這麼年輕。」   秋少君怔了片刻,合掌道:「多謝姑娘面傳掌教師兄口諭。」   月霜道:「我要去江州,你來不來?」   秋少君指著自己,「我?」   月霜一擺手,「不來就算了。」   程宗揚踢了秋少君一腳,秋少君連忙道:「當然要去!」   話剛出口,他就為難地敏起眉,低聲道:「程兄,我那些瓢蟲怎麼辦?」   「好辦,全放了。放不完你就炒吃了。」   秋少君苦著臉道:「那東西會放屁,很臭的。」   一提起兩軍交戰、疆場爭雄,孟非卿與月霜談得分外投機,月霜當場決定搬到鵬翼社好商量如何籌備江州戰事。   出於安全考慮,月霜的身份對傭兵團還沒有公開,反正薛延山和石之隼已經接下江州的生意,月霜和敖潤等人都會去江州。   孟非卿如釋重負,先把月霜送上馬車再過來道:「紫姑娘,虞氏姊妹身手不俗,今夜倉促而來吃了大虧,下次就沒這麼容易了。」   小紫抱住程宗揚的手臂,笑吟吟說:「程哥哥會保護我的。」   孟非卿深深看了她一眼,抱拳道:「那就拜託程兄了。」   等孟非卿離開,程宗揚低笑道:「死丫頭,孟老大看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那又怎麼樣?」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不是不認姓岳的嗎?為什麼還敷衍他們呢?」   小紫白了他一眼,「傻瓜。」   程宗揚歎口氣。「我就是知道才問你。你知道吧,孟老大已經說了,謝藝和小狐狸兩個營交給你,這一下就多了幾百名忠心耿耿的手下。可是如果你不開心,就是得到整個星月湖大營也沒意思。喂,開心點吧,今晚月丫頭就該知道你是她妹妹了。」   小紫撥弄那顆黃泉玉,眨了眨眼睛:「想要我開心呢,你就要送我一件禮物。」   「什麼禮物?」   「那對雙胞胎姊妹。」   程宗揚抓了抓腦袋,「你知道哪兒有賣嗎?」   晴州官衙雖然基本是一個擺設,但一個正常州級官衙的官吏無不具備,知州以下包括通判、判官、推官、戶曹參軍、司法參軍、司禮參軍、錄事參軍、孔目官、勾押官、開拆官、押司官、糧料官……無不具備。而且在晴州當官還有一個好處:不用做事並且俸祿豐厚,因此被無數人視為美差。   相比於其他無所事事的職位,主管司法的判官、推官還有點事做,但也僅限於維持市面的治安、小偷小摸之類的,較大的案子都由總商會接手。因此見到長安六扇門捕頭前來接洽,衙門的判官楊展很是吃了一驚。   驗過這位六扇門總部泉捕頭的腰牌,楊展客氣地奉承幾句,立即表示州衙的一切資源都對六扇門完全開放——反正衙門監牢也是個擺設,除了暫時關押一些醉酒鬧事的閒漢,從來都沒用過。   拽掉頭上麻袋,元行健臉上重重挨了幾個耳光,清醒過來。他一伸手才發現身上戴著重枷,眼前一排手臂粗的木柵欄,竟然是一座監獄。元行健愕然片刻,接著咆哮道:「誰!誰敢偷襲老子!」   旁邊是一個穿著捕快服色的端莊麗人,她坐在一張矮矮的書案後面,拿著紙筆,語調生硬地說道:「姓名。」   元行健怒氣上湧:「老子是太乙真宗的人!誰敢抓我!」   那麗人看了他一眼,拿起一枝鐵尺放他踝骨上,然後伸足踩住。元行健眼睛慢慢瞪大,忽然「格」的一聲脆響,元行健舌頭猛然吐出,眼睛瞪得比銅鈐還大,接著鼻涕口水都淌出來。   泉玉姬拂好紙,挽筆問道:「姓名。」   「元……元行健……」   元行健用變調的聲音道:「快鬆開……」   「出身。」   「太……太乙真宗門下……別踩啦……」   「什麼時候加入太乙真宗的?座師是誰?」   「三……三年前……林……林之瀾……」   「加入之前呢?」   「劫……劫匪……」   元行健狂叫道:「我都招了!都招了……快鬆開……」   「十月十一日晚,你在什麼地方?」   「混……混元觀!」   「為什麼要暗算雪隼傭兵團的月副隊長?」   「不是我!嗷——」   元行健發出非人的慘叫聲。   眼前的女捕快不動聲色,冷漠地問道:「你為何給牛二迷香?」   元行健喘著氣,目光不停閃爍,下一個瞬間,他左手拇指便被生生擰斷。   「是林教御!林教御的諭旨!」   元行健慘叫:「林教御吩咐,見到姓月的丫頭便把她擒下,送往龍池。如果無法生擒就殺了她!我只給了迷香,沒想傷她的性命……」   「你如何知道她在晴州?」   「我們聽說她在夜影關出現,一路追到晴州!」   「聽誰說的?」   「一位同門!他隨藺教御來晴州,無意中透露在夜影關見到一個酷似月霜的女人,我們用了兩天才找到她!」   「林之瀾為什麼要暗算月副隊長?」   「我不曉得,林教御沒有交代原因!」   泉玉姬重新拿起鐵尺,元行健慘叫道:「我真不曉得!好像姓月的是誰的女兒,是個要緊人物!」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藺采泉也來晴州了嗎?」   元行健這才看到柵欄外還坐著一個人,他拚命點頭:「三天前剛到!還有商樂軒商教御!」   「他們來晴州做什麼?」   「我不……」   看到女捕快拿起鐵尺,元行健急忙改口,「我曉得!是拜火教的事!聽說拜火教有件東西十幾年前丟失了,那些拜火教徒認定與我們太乙真宗有關……」   元行健聲音忽然停住,過了一會兒才怪叫道:「是你!」   程宗揚笑道:「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月霜去了雕翼社,秋少君返回混元觀放他的瓢蟲。他們都拍拍屁股走人,剩下客棧的損失,當然由自己這個冤大頭買單。至於怎麼向客棧老闆解釋整幢樓幾乎被徹底毀掉的慘狀,就交給秦檜去頭痛了。   小紫一回宅院便去擺弄那顆搶來的黃泉玉。看到她興致勃勃的樣子,程宗揚升起一種不安感。能讓死丫頭這麼上心,肯定有人要倒霉。不過自己也沒閒著,趁秋小子放瓢蟲的機會,指使泉玉姬摸進混元觀把元行健打暈拖出來。秋少君為人雖然不錯,但就是太好了,有些事只能背著他幹。   說到泉玉姬,程宗揚真有些佩服這賤人。自己昨晚顯露出九陽神功,泉玉姬再傻也知道她已經犯了一個無法挽回的大錯。短暫驚惶之後,泉玉姬立即做出選擇,在回去的船上,她解下衣、劍,羊羔似的伏在他的腳邊表示徹底忠誠,並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黑魔海內幕都說出來。   昨晚被月霜用膝蓋頂那一下正撞到要害,程宗揚沒好氣地把她交給小紫,咬牙切齒地靜心養傷。這會兒休養得差不多,又得知泉玉姬抓到元行健,才趕到晴州監牢。   看到泉玉姬手握紙筆,一副公事公辦的紀錄口供,程宗揚氣就不打一處來。說到底,如果不是泉賤人見死不救,自己也不會挨這一下。吃了這麼大一個虧,自己終於懂了:對於這種賤人,善意和寬容只會被當成軟弱無能,只有狠狠羞辱她、讓她認清現實,她才會甘之若餘地當好奴隸。   泉玉姬正伏案筆錄,身體忽然一顫,包裹在捕快勁裝下的圓臀像被人打了一掌似的猛然抬起,哆嗦幾下。她連忙回過頭,程宗揚大模大樣地坐在籐椅上,兩腿分開朝她勾了勾手指。   泉玉姬冷漠表情一瞬間變得妖媚。她放下紙筆,起身想走過去,腹部卻像挨了一拳,彎腰跪倒在地。   程宗揚收回真氣,懶洋洋說道:「往後你在我面前只有兩種姿勢:跪著或躺著。除非老爺想站著用你,你才能站起來,明白了嗎?」   「湊啊喲!」   泉玉姬手腳並用地爬到主人面前。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抓住她的秀髮,把她漂亮面孔按在自己腿間。   元行健睜大眼睛,看著神情凜然的女捕快忽然間像換了一個人,當著自己的面用嘴巴解開那個年輕人的褲子,像娼妓一樣替他品簫。   程宗揚若無其事地一手伸進泉玉姬衣內,抓住她的豐乳,一邊道:「說吧,姓藺的在什麼地方?」   元行健臉色時青時白。那女捕快的身手自己見過,比自己高了一籌不止,可在這個年輕人面前卻像個玩物。這個姓程的年輕人到底有何等驚人的藝業就不好說了。再想到在紫溪時他手下的武二郎,元行健立刻判斷局勢。   「在上清閣!」   元行健心一橫道:「藺教御受了傷,到現在還起不了身。你要想對付他,我可以帶路!」   太乙真宗的內鬥已經白熱化,連勾結外人對付同門這種事都幹得出來;程宗揚對太乙真宗的未來越來越不看好。   「太乙真宗也是名門正派,怎麼連你這種土匪也收進來?」   元行健折斷的手指垂在枷上,一邊咬牙吸著涼氣,一邊道:「林教御有些事不方便做,才招攬小的。」   「什麼事他不方便做?」   「……林教御在外面有些生意,要人打理。」   「什麼生意?」   「有幾家當鋪,」   元行健忍痛道:「平時也放些高利貸。」   太乙真宗堂堂教御居然私下放高利貸?林之瀾有那麼愛錢嗎?他要那麼多幹嘛?   「他沒來晴州?」   「林教御在龍池,十幾年來從沒有下過山。」   「掌教王真人的弟子大都在左武軍,太乙真宗現在最強的是哪一支?」   「論人數,林教御的門人最多,不過藺教御和商教御加起來也不比他少。」   「卓婊子呢?」   元行健怔了一下才意識到他說的是卓雲君:「卓教御門人不多,但幾個女道觀都是她執掌。」   「夙未央呢?他偏向誰?」   「夙教御性子古怪得很,自己去了塞外,說要依照掌教真人的遺命擁立新任掌教。」   王哲在草原屍骨無存,夙未央的表態分明是兩邊都不幫。藺采泉、商樂軒看來已經聯手,一同對付林之瀾。林之瀾不分好壞召集這麼多門人,多半也為這一天準備。   見程宗揚沒有反應,元行健勉強擠出笑容,奉承道:「程公子好手段!這女人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扮起捕頭來也似模似樣,在公子面前卻這麼服貼,佩服佩服!」   程宗揚大笑道:「什麼扮的!這可是如假包換的六扇門捕頭!」   元行健張大嘴巴,那張凶獰面孔看起來又呆又傻。   「看不出來吧?這婊子就是個賤貨!」   程宗揚握住泉玉姬的頭髮,將她的面孔拉起來,「是不是?」   「內也!」   泉玉姬用新羅語應道。   程宗揚笑道:「元兄眼睛瞪這麼大,想不想看看這個六扇門女捕頭衣服下面的模樣?」   元行健強笑道:「不敢不敢!」   「這有什麼不敢的?泉捕頭,把衣服脫了。」   泉玉姬毫不遲疑地爬起來,解開衣帶脫去上衣;她剛把褲子褪到膝間就被程宗揚推到柵欄上。泉玉姬浪叫一聲,兩手扶著牢房木柵,乳房挺起。她弓著腰,雙膝並緊,臀部向後挺起。渾圓的屁股又聳又翹,臀肉豐滿白膩,這會兒光溜溜懸在半空,充滿誘人肉感。   程宗揚一手伸到泉玉姬臀間,毫不客氣地在她股間撥弄,然後踢開牢門把她拖到牢內。   泉玉姬心頭一陣戰慄。她當然知道昨晚自己在主人的危難關頭見死不救已經形同背叛,但一直心存僥倖,覺得這位主人其實為人溫和,不會給自己什麼懲罰。可程宗揚打定主意,給猴子一條項鏈不如給它一頓鞭子,讓它知道背叛要吃的苦頭。   「躺上去,把腿張開!」   「湊啊喲!」   泉玉姬扭腰擺臀地爬到書案旁,橫躺在上面。那張書案只有尺許寬窄,半尺高低;泉玉姬躺在上面,下體被高高墊起。她白美雙腿朝兩邊張開,當著那個陌生囚犯的面,將自己下體秘境盡數錠露出來。   程宗揚笑道:「怎麼樣?這個六扇門賤人還不錯吧。」   元行健嚥了口唾沫,「好個鮮嫩的美人兒……」   他賣力地拍馬屁,嘴上奉承道:「恭喜程爺!程爺好艷福!這位捕頭一看就是個能生會養的!什麼時候程爺辦喜事娶她過門,小的少不得要討杯喜酒喝喝!」   他心裡打著主意,只要程宗揚一高興,答應下來,自己這條命就算保住了。   沒想到程宗揚哈哈大笑,「娶她過門?你會娶一條母狗當老婆嗎?」   元行健連忙改口:「怪不得呢!這賤人一看就是個又騷又浪的下流貨,千人騎萬人壓,怎麼配得上程爺?」   程宗揚笑道:「泉捕頭,該對你的口供了。」   泉玉姬幾乎能感覺到那個陌生囚犯炙熱目光落在自己下體,體內立刻升起一股火辣辣的熱流。「那是一個月前……」   她一邊說,一邊撥開下體,蜜穴鮮花般綻開,穴內水汪汪的,露出一片閃著水光的紅艷軟膩。   「老爺在山裡讓奴婢脫掉褲子,露出淫穴。奴婢還是未經人事的處女……」   泉玉姬把指尖放在穴口,捅進蜜穴模擬當時情景:「老爺用大肉棒干進奴婢淫穴,給奴婢開了苞,採了奴婢的處女花。」   元行健看得眼都直了,卻不知程宗揚早已動了十二分殺機,不準備留下他這個活口。   程宗揚真氣透入竅陰穴,鎖住魂影。泉玉姬如同心有靈犀,翻過身子跪在狹小書案上,然後翹起渾圓屁股,雙手抱著臀肉,將雪白的大屁股朝兩邊分開。女捕頭白滑臀溝整個暴露出來,裡面濕淋淋滿是淫液。   程宗揚一手伸進泉玉姬臀間,那賤人白生生的屁股扭動著,水汪汪的蜜穴淫水四溢。泉玉姬對羞恥的承受力出乎自己意料,或者說她在死亡的威脅下,淫賤程度出乎自己的意料。   程宗揚一邊挑弄一邊道:「泉捕頭,來試試你的後庭花!」   程宗揚拔出手指,將指上淫液抹在泉玉姬白生生的臀溝內,尤其是柔嫩的肛洞。   泉玉姬臉色微微發白,接著堆起笑容。   「聽到了嗎?有人誇你屁眼兒夠嫩。」   泉玉姬道:「古嗎樸思密達,謝謝……」   程宗揚挺起陽具,對著女捕快柔嫩肛洞用力一擠。   元行健道:「程爺的傢伙好生威風!比武二爺還威猛幾分!」   這純粹是睜眼說瞎話。自己雖然不算小,但和武二那種牲口級的相比,完全是人與獸的區別。   泉玉姬身體繃緊,肩頭包紮過的傷口滲出血跡,臉上露出痛楚表情。芝娘和麗娘都說過,第一次被人用後庭簡直比破處還疼痛幾分。但對這個黑魔海的御姬奴,程宗揚沒有半點憐香惜玉,腰身一挺,當著陌生人的面干穿泉玉姬的嫩肛。   泉玉姬咬住牙關,喉中發出一聲痛楚呻吟。她後庭極緊,陽具大概擠進寸許深淺;擠壓著龜頭的嫩肛忽然一軟,龜頭已經擠進腸道。   身下的新羅姬雪臀高舉,用未經人事的嫩肛承受他兇猛撞擊,一邊道:「哦泥……哦泥……老爺的大肉棒好厲害……奴婢的後庭花被老爺的大肉棒干了……」   「程爺好威風!」   元行健道:「一下就把這個捕快婊子的屁眼兒給開了!」   被月霜踢傷的陽具還有點青腫,這會兒硬邦邦插在泉玉姬肛中,彷彿被她柔嫩的屁眼來回按摩。理智逐漸被肉體的原始慾望佔據,程宗揚一手抓住泉玉姬的乳房,陽具一邊在她戰傑的肛中抽送。   在程宗揚眼裡,身下這個新羅賤人已經從奴婢下降到玩物的檔次,而牢中的元行健頂多是個死人。他用力挺動陽具,小腹不斷撞擊充滿彈性的雪臀,發出清脆肉響。粗大的陽具在柔嫩的屁眼兒裡進出,將狹緊肛洞不住撐大。   泉玉姬肩頭鮮血順著玉臀流淌下來,火熱陽具干開她緊湊的菊肛,堅硬的龜頭不住搗進腸道,屁眼兒像被攪碎傳來一波波痛意。   她的下體彷彿被一隻無形手掌揉弄,觸電般震顫的穌麻感從穴口一直延伸到蜜穴盡頭,淫水像被壓搾似的從蜜穴不停溢出,將兩條白美大腿淌得濕淋淋的。   泉玉姬兩顆奶頭充血般翹起,喉頭彷彿泛出精液的氣味,整具身體都被主人籠罩;從乳房、蜜穴到屁眼兒,從髮梢到足尖,所有隱私部位都被主人強勢佔據,每一寸肌膚都在主人的侵佔下戰慄。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獻出魂丹的女奴不會再背叛。對於失去魂丹的女奴來說,她們的肉體與魂魄都與主人連為一體;無論飛昇天堂的極樂,還是沉淪地獄的無邊苦楚,都在主人一念之間。   元行健眼睛像充血一樣,嘴角流出白沫。   「把勒!把勒!快!快!」   泉玉姬吃痛地叫著,她伏在散發著泥土霉味的監牢中,身為捕快卻像一個被凌辱的女囚。後庭的劇痛和蜜穴的快感交織在一起,在主人的抽送下,身體正一點一點軟化著卑微下去,越來越渺小,直到變成主人掌中一團軟泥,被他隨意揉捏成各種形狀。   臀間痛楚越來越劇烈,忽然間,一片濃稠鮮血猛然飛起,雨點般潑了自己一身。   「哦泥!」   泉玉姬尖叫著,下體的蜜穴像開閘的泉水一樣噴湧,濺出一股又一股淫液。   程宗揚收回沾血的手掌,額角太陽穴傷痕微微跳動,一股寒意流入體內。那股熟悉的噁心感再次泛起,直到死亡氣息完全融入丹田。   渾身血脈賁張勃發,心頭奔騰著殺戮的慾望。程宗揚低吼一聲按住泉玉姬細白膀頸,迫使她臉頰貼在灑著枯草污血的泥地上,陽具在她狹緊肛內兇猛進出,從後面用力幹著這個雙膝跪在書案上、雪臀高高翹起的女奴。   光線漸漸暗了下去,不知過了多久,程宗揚陽具一挺,在泉玉姬因痛楚而戰慄的肛中噴射起來,將殺戮和性慾的衝動一併射進她火熱的腸道內。   程宗揚直起腰:「去告訴仙姬,東瀛來的飛鳥上忍邀她明天見面。」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二十四 第二十四集 【簡介】 與孟非卿聯手直搗黑魔海在晴州的老巢,大破賊眾還搜刮到不少金銖,解了鵬翼社的資金短缺窘境。   程宗揚生起疑惑:如今黑魔海如烏合之眾,卻有一些年輕教眾修為甚深;難道主事者藏有何種秘典,足以快速製造高手?   藺采泉尋上門,虛情假意地威嚇他不得介入太乙真宗內部奪權,引得秋少君執意上龍池一問究竟。   程宗揚在晴州與樂明珠再次相逢,小紫使計誘來小香瓜,亮出貝齒狠咬一口,接著吸啜小香瓜的鮮血!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第一章宛若神姬   雲母石製的香盤中,一枝深栗色線香緩緩燃燒,絲般纖細的煙霧繚繞著裊裊升起。   忽然一股勁風襲來,煙霧瀰散。堂上風雷大作,程宗揚精赤上身,雙刀呼嘯飛出,隨著肌肉牽動,汗水從他輪廓分明的胸膛不斷飛濺開來。   在他對面,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左手持盾,將他的攻勢一一封死;右手單刀不時攻出,迫使程宗揚回刀防護。   程宗揚體內真氣遊走,雙刀猶如虎狼不停撕咬對手的防線。一滴汗水從他鼻尖淌下,在落到胸口的一剎那,對面的盾牌忽然一側,藏在盾後的單刀抓住他一絲疏忽,從他雙刀之間挑入。   那滴汗珠被刀鋒斜斜切開,單刀如風避開他的雙刀,疾掠咽喉。程宗揚腰身一扭,向側方跳關,本來散亂的雙刀猛然一收,左刀準確勞在單刀刀尖上,右刀勞在單刀刀鍔寸許的位置。   雙刀以截然不同的方向同時劈中單刀,強勁力道使單刀刀身為之變形。對面的漢子手臂劇震,眼看單刀要被程宗揚的雙刀奪走,忽然左肘一翻,縛在臂上的盾牌像一面鐵砧撞開程宗揚右手的鋼刀,撤回軍刀。   等的就是這時候!程宗揚暴喝一聲,左手鋼刀趁勢下滑,劈在那漢子翻肘時暴露在盾下的臂上。   程宗揚往後跳出一步,雙臂一展,將雙刀交叉插到腰後。肌肉隆起的胸口緩緩起伏,汗水像水流淌。   那名軍士解下盾牌,向程宗揚敬個禮,退到一邊。若不是程宗揚劈出時用刀背,自己的手臂便廢了。   孟非卿點了點頭。「有些長進。」   「老犬!」   程宗揚道:「天天當靶子給你們打,也不教我幾門絕技,你也太小氣了吧!」   孟非卿訝然道:「絕技?」   程宗揚氣哼哼道:「還裝呢!別人遇見高人不是能得些秘寶,就是能混兩門絕技傍身,修為刷刷向上升;哪像我這麼倒霉,除了挨打還是挨打。」   「你想要什麼?」   程宗揚精神一振。「我這人不挑剔,有什麼玄功絕技之類的,隨便給個一、兩門就行!神兵利器也可以啊,你看我都混都這麼久了,用的刀還是十幾個銀銖一把成批買的,拿出去都沒面子。」   「說到玄功絕技,你的九陽神功和太一經難道不是嗎?」   程宗揚道:「除了力氣大點、跳得遠點,這兩樣感覺沒什麼用。有沒有什麼能讓我一下子跳到六、七級修為,隨便一招就能把對手滅掉那種的?」   孟非卿笑道:「你若學會這種功夫,千萬要拉兄弟們一把,要我給你磕頭拜師都行。」   程宗揚氣道:「不想教,你就明說好了。」   孟非卿忽然道:「你現在有四級修為了吧?」   「差不多吧。」   「你什麼時候進入四級的?」   程宗揚想了想。「有一、兩個月了。」   「你知道我進入四級,練到你這種水準用了多久?」   孟非卿道:「我四歲學藝,二十二一歲那年才進入第四級。到你這種修為足足用了一Я年。」   孟非卿道:「九陽神功和太一經都是頂尖神功,老孟沒有什麼好教你的。你欠缺的只是臨敵經驗和時間。時間我給不了你,只好多花些心思在臨敵經驗。」   說著他站起身、解下外衣,做了做擴胸運動。「還有兩刻鐘,正好上一堂急救課。來吧!」   程宗揚正在思索,聽到這話立刻急了。「孟老犬!我已經打了一Я場,總該讓我歇一下、喝口水吧!」   「天真!」   孟非卿厲聲道:「戰場上的敵人不會給你水喝!」   「干!你這是報復!」   孟非卿指骨捏得格格作響,獰笑道:「你覺悟得太晚了!」   程宗揚精疲力盡地倒在地上,身上的繃帶纏得像不倒翁。孟非卿說到做到,結結實實給自己上了一堂戰場急救課。   孟非卿和顏悅色地把一張大紅帖子放在案上。「陶弘敏邀你赴宴。」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說:「赴什麼宴?不會是鴻門宴吧?」   「他說前日和你聊得投機,邀你到城南胭脂巷一遊。」   孟非卿道:「好尋花問柳。」   程宗揚坐起來,「你以為我不敗啊!」   他一把搶過帖子,看到上面寫的「脂香粉濃,雪膚花貌……」   不由一陣心動,小心問道:「孟老大,你們兄弟會不會逼我對小紫從一而終?」   孟非卿寬容地說:「大丈夫娶妻納妾,理所當然。只要紫姑娘點頭,隨你納多少呢。」   孟老大踢皮球的腳法真精湛,難怪是蹴翰高手。程宗揚扔下帖子,重新躺回地上,賭氣道:「不去了!」   孟非卿輕鬆地說道:「好說,我已經替你辭了。」   程宗揚打定主意,翻身坐起:「孟老大,我今天約了人。」   「哪裡的?」   「黑魔海。」   良久,孟非卿晃了晃腦袋。「你給我出了個難題。」   「我知道你在籌備江州之戰,這時候招惹黑魔海不是好主意。但昨晚的事給我一個不好的感覺。」   「龍宸?」   程宗揚點了點頭。「月霜是岳帥遺女的事並不是秘密,以前她在王哲軍中還有人敢去行刺。如果她在晴州的事洩漏出去,尋仇的只會越來越多。與其等仇家上門,不如先打出去。」   程宗揚道:「不是我抱怨啊,你們岳帥也太能結仇!天知道他仇家有多少,想找目標都不容易。不過黑魔海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孟非卿捏了捏指骨。虞氏姊妹既然能找上門來,說明月霜在晴州的事已經不是秘密。說黑魔海不會來插一手,連他們自己也不信。從這方面看,程宗揚的擔憂不無道理。   程宗揚道:「有件事我一直挺奇怪『』大家都說黑魔海當年被岳帥掃蕩得乾乾淨淨,究竟是真是假?」   「黑魔海當年能夠從岳帥手下逃生的不超過五人,這十餘年保命還來不及,哪裡有本事再來挑釁我們星月湖?」   孟非卿道:「當日你從南荒帶著紫姑娘回來,小狐狸趕去見你,說到三弟被黑魔海暗算,我們兄弟大吃一驚。後來小狐狸和你兩次潛進宮內,探出黑魔海蹤跡,我們兄弟便放下手邊所有事情趕至建康,最後在京口截住黑魔海的人。」   孟非卿停頓一下,「結果你也知道了。」   京口一戰,星月湖八駿除了死在南荒的謝藝和湖上鏖戰的蕭遙逸以外,其餘六人全數出手,結果黑魔海吃了大虧,連幽長老也被砍掉腦袋,沒有一人能趕到玄武湖支援王處仲。   程宗揚道,攀「你覺得他們與以前比怎麼樣?」   「霄壤之別。」   孟非卿道:「黑魔海以往作風霸道強硬,連岳帥的面子也不賣。雖然狂妄了些,頗有些實力。如今這些更像是烏合之眾。」   「我在南荒也和他們打過交道,」   程宗揚道:「黑魔海可以調用的人手不多,卻四處伸手,好像正急於擴張勢力。」   程宗揚已經下定決心,趁黑魔海還在等候東瀛來的飛鳥上忍,先下手為強。   當年岳帥剿滅黑魔海,黑魔海翻過身就立刻下手暗算謝藝。雙方仇深似海,這場爭鬥只有一方全盤覆沒才能結束。如果錯過這個機會將帶來無窮後患。   「我主張對黑魔海出手,基於三個理由。」   程宗揚道:「第一,黑魔海正在擴張期,實力還不十分雄厚,現在下手比他們坐大之後再收拾容易。第二,黑魔海第一次出手就害死謝三哥,目標顯而易見。第三,拔掉黑魔海在晴州的窩點也是一個警告。誰想來找月姑娘麻煩,去稱稱自己的份量夠不夠黑魔海的水準,會免掉不少麻煩。」   孟非卿摸著下巴上濃密的鬍鬚。『「什麼時候?」   程宗揚道:「申末酉初。」   「島上情形如何?」   「還不清楚,不過我有個主意……」   孟非卿聽他說完,搖了搖頭:「不妥。假冒他人這種事可一不可再,你孤身入島,風險太大。」   程宗揚笑道:「假冒身份的不是我。孟老大,這事要你幫忙……」   孟非卿聽完大笑:「好主意!不遇要做得逼真還得一個人——把你的新羅女奴借給我用用,怎麼樣?」   程宗揚立刻道:「不借!」   孟非卿大手重重落在程宗揚肩上。   「想歪了吧!我孟非卿找女人還用打你的主意?嘿,你還真小氣,一個撿來的奴婢還攥那麼緊。晴州那些鉅富豪門拿來待客的奴婢都是絕色處子。」   程宗揚笑咪咪道:「孟老大,你這話要讓月霜聽見,立刻就是腥風血雨。」   孟非卿用讚賞的口氣道:「說到月姑娘,真是聰明天生,行軍打仗一點都不外行!這回我們撿到寶了!」   忽然他皺起眉,「有件事挺奇怪,昨天我瞧見月小姐衣服都縫著,是不是有什麼……」   程宗揚咳了一聲。「時間不早,咱們趕緊商量行事的細節!」   魚無夷穿過長長甬道,踏進有些簡陋的房間。   房間很空。除了一張巨大桌案再沒有其他陳設。   那個女子站在書案前,背對房門微微垂著頭,光潔的玉頸像天鵝柔美而優雅。   一切都和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模一樣,似乎永遠不會改變。   她靜靜站在那裡,優美的身體散發溫暖香氣。不只一個人表示過,無論在外面經歷怎樣的驚濤駭浪,每次看到這個背影都會感覺寧靜而安詳,即使失敗者也會重新充滿信心。   然而魚無夷卻感到一種無形壓力,似乎每接近一步,自己就更渺小一分;身體變得更低,一直低到塵埃中去。   魚無夷眼中露出複雜神情。六歲時便展露出過人天賦,十五歲被指定為泊陵魚氏未來的家主,魚無夷無疑是一個極端驕傲的人。   如果一個月前有人告訴他,這世間有一個人,而且是個女人遠勝於他、能夠讓他欽服甚至害怕,魚無夷只會嗤之以鼻,順便用一劑能令人痛上十二個時辰的焚血散讓說話的人清醒一下。   連魚無夷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又這麼徹底地承認自己比不上一個女人。   聽到魚無夷進來,那女子沒有回頭。她面前的書案上整整齊齊堆著近百份卷宗。有的只有一行字跡,有的長達幾十頁,密密麻麻寫滿文字。書案一角燃著一枝刻香,空氣中飄揚淡淡檀香。   來過這個房間的人都知道,劍玉姬每日以八枝刻香為度,再重要的事也限制在三分之一炷香的時間內敘說完畢。沒有特殊理由而逾時的,很難再踏進這個房間。   劍玉姬一手翻開卷宗、一手握著硃筆,幾乎打開卷宗閱讀的同時,硃筆已在卷後書寫。她身後站著六、七個男女,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左右分列兩排。   左邊一個男子皮膚蒼白得像從來沒有見過陽光,正低聲說著什麼;他的聲音很輕,魚無夷只斷斷續續聽到「長安城……六扇門……鄭九鷹的遺骸……」   劍玉姬似乎沒有在聽,她批閱卷宗的同時還在對右側女子口述一系列指令,是關於昭南火瀆城的幾件事。   她聲音很靜,有種不帶人間煙火氣息的從容。即便左側男子還在敘說也聽得清清楚楚。   從房門到書案附近,魚無夷一共走了五步。那女子在讀完卷宗的同時也寫完最後一個字,然後合起卷宗放在一旁,接著打開另外一份。   做這些事的同時,她的口述也正好停止。右邊來自昭南的女子用一枝墨筆將她說的記在袖上,然後退到一邊。另一名女子上前,開始說來自臨安的幾則消息。   那女子一邊批閱卷宗,一邊聽臨安城的消息,一邊對左側剛匯報完畢的男子說:「長安御姬奴泉玉姬從廣陽直下晴州,一路沒有透出任何消息,已經引起六扇門的疑心。你通知長安,立即替她彌補漏洞。第一,否認鄭九鷹本人與我們有關,同時暗示鄭九鷹的出身不那麼清白,讓六扇門疑神疑鬼;第二,把線索指向皇圖天策府,暗示泉玉姬因為出身新羅,引起熊津都督府不滿,最好能迫使唐國軍方表明對新羅的態度;第三,送兩名說書藝人到長安光宅坊。」   膚色蒼白的男子抬起衣袖將她的指令一一記下,問:「說哪一段?」   那女子頭也不抬地說道:「新羅女大破白頭鷹。」   男子記在袖上,放下墨筆,不言聲地離開。   「魚公子。」   那女子仍看著卷宗,頭也不回地說:「請講。」   魚無夷暗暗吸了口氣,道:「光明觀堂的人已經到了晴州,在畫橋湖落腳。同行一共六人,分別是鶴羽劍姬潘金蓮、樂明珠、鄧晶、穆嫣琪,還有兩名僕婦……」   那女子一邊在卷宗上寫著,一邊對那名來自臨安的女子說:「這件事你辦得很好。葛嶺方面暫時不要插手。賈師憲那裡戒備森嚴,容易失手,你們盯緊廖群玉,看他什麼時候去寶泉巷,見面的是與褚氏還是陶氏。」   魚無夷不由自主地停下來,雖然已經見識她的能力,但每次看到這一幕,魚無夷仍本能懷疑她是否真的在聽。   「光明觀堂到晴州辦慈幼院並不重要。」   魚無夷怔了一下才意識到她對自己說話。只聽劍玉姬道:「要緊的是明靜雪為什麼派出鶴羽劍姬?」   劍玉姬隨手從成疊卷宗間抽出一份,看也不著便交給臨安來的女子;那女子微微躬身,悄無聲息地退開。   魚無夷穩住心神。「也許是因為西門?」   劍玉姬微微頷首:「他在五原已經犯過一次錯,我們在晴州不能再錯了。魚公子確定在雲水遇到的少女真是殤侯的人嗎?」   「我以性命擔保。」   「不用。我相信魚公子的眼力。」   劍玉姬拿起一張素紙,一邊道:「事實上我已經接到殤侯手下的書信,邀我到夜影關見面。」   魚無夷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個圈套。要見面,晴州盡可以見面,何必選在夜影關?」   「殤侯對我們巫宗心有疑忌,理所當然。」   劍玉姬將剛寫好的素紙遞給他,「真不巧,飛鳥上忍也要到島上拜訪。我要去夜影關,身邊又抽不人來,還請魚公子代為接待。」   魚無夷接過素紙,上面的文字是寫給巫媼的,說明東瀛來的飛鳥上忍由魚氏的無夷公子招待。   魚無夷知道挑選自己還有一個理由——自己同樣出身海島,熟悉倭人語言。他收起素紙。「那位飛鳥供奉呢?」   劍玉姬又打開一份卷宗:「臨安下令封鎖雲水,飛鳥供奉擔心上忍的船隻被0,三日前便去了夜影關。」   她停頓一下,「至於光明觀堂,接到飛鳥上忍之後再來處置。」   魚無夷不再廢話,退開一步,「是。」   在兩人交談的同時,另一名女子也說完自己的事;魚無夷因為與劍玉姬交談,一個字都沒有聽到。劍玉姬卻接口對那女子說:「金蜜論告病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遲則五日,快則三日必會重新出山,繼續當他的車騎將軍。」   那女子吞吞吐吐地小聲道:「教尊賜了藥……」   劍玉姬少見地一手支住額頭,微微歎口氣。魚無夷本該退出,但第一次見到這個神仙般的女子為難,不由放慢腳步。   劍玉姬隨即振作起來。「就按教尊命令用藥。教尊遠見卓識,賜下仙藥,只要金蜜謫一病不起,剩下霍子孟一人便容易處置。」   「是。」   那女子領命退下,接著又有人上來。   劍玉姬道:「有沒有建康的消息?」   周圍人彼此看了一眼:「沒有。」   劍玉姬點頭,繼續拿起筆,一邊聽手下人匯報,一邊口述指令。   魚無夷悄悄離開房間,握著素紙的手掌微微有些出汗。   紙上清一色的蠅頭小楷,比悅生堂精印的書卷還要整齊清晰,從頭到尾一字不亂。   自己曾經抄寫過毒物經籍,想一字不錯必須全神貫注,才能寫得這樣流暢。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怎麼也不會相信寫下這些字跡的人還同時做幾件不相關的事,不僅件件條理分明、絕無錯漏,而且看到、聽到的每一件事都不會忘記。   與劍玉姬接觸過的人,無一例外把她比為神仙中人;但他們接觸的只是她優雅的談吐、絕美的容顏,溫和而親切的態度。   只有真正在她身邊的人才知道她的非凡之處。即便那些年輕人都堪稱英才,也不得不承認劍玉姬像是擁有五個不同靈魂,能同時處理五件不同事情。   除了驚人的記憶力、非凡的洞察力,還有無比機敏的反應力、嚴密的邏輯思維能力,以及令人匪夷所思的操控能力。   這個像神一樣存在的女子,才是黑魔海奇跡般捲土重來的根本。   銀亮銅鏡映出一張兇惡面孔,額頭兩側的頭髮髡去,露出光溜溜的頭皮;鼻下貼著一撮小鬍子,加上凶巴巴的眼神,十足是個倭賊。   程宗揚滿意地放下銅鏡,從泉玉姬手裡拿過半截袖的武士服披在身上,再把三柄長短不一的太刀插在腰間。   泉玉姬伏在他腳邊,美須面孔帶著蒼白笑容,眼神惶恐中有一絲無法掩藏的懼意。   小紫褪下臂上緋紫色的珊瑚臂釧,取出兩顆小小的寶石。兩顆寶石只有指尖大小,一紅一黃,色澤瑩潤。她拿起黃泉玉放在臂釧黃金纏繞的凹處,輕輕一握,黃泉玉泛起一抹金黃光芒,悄無聲息地嵌入臂鈿內,與緋紫色珊瑚融為一體。   旁邊的血如意彷彿被一股無形力量吸引,流淌出火色紅光。小紫拿起血如意,以同樣手法嵌在緊鄰黃泉玉的位置,神情專注而認真。   2程宗揚轉過身:「死丫頭,你看我這打扮怎麼樣?」   s小紫撇了撇嘴。「醜死了。」   程宗揚挺胸凸肚,手按刀柄,氣勢洶洶地大喝一聲,「八格!」   眼睛努力擠成鬥雞眼。   小紫被他逗得笑了起來:「頭皮那麼白,一看就是剛剃的。過來,我幫你抹抹。」   程宗揚低下頭,小紫調些顏色在掌心裡揉開,抹在他光溜溜的頭皮上。   小紫衣袖滑下半截,露出一截雪白手臂;她手掌又軟又滑,袖中飄來淡淡香氣。程宗揚抽了抽鼻子:「死丫頭,你身上用了什麼?味道好香。」   小紫在他頭上推了一把。「別動。」   程宗揚的鼻尖離小紫的胸乳不過半個手掌距離,看著她胸前圓隆的曲線,不禁一陣心動。上次抱著她睡覺,還沒摸到就被打斷,也不知道她胸前那對小白兔是不是又發育了……   「好啦。」   小紫剛鬆開手,程宗揚忽然張開雙臂將那具香軟玉體緊緊摟在懷中,獰笑道:「死丫頭!看你還往哪兒跑!」   小紫豐隆美乳高高聳起,衣衫下柔潤乳峰傳來迷人彈性。程宗揚禁不住露出大灰狼的嘴臉,張開大嘴朝她乳上親去。   正得意間,耳邊忽然傳來銀鈴般的嬌笑聲。小紫笑道:「泉奴,老爺要吃你的奶呢。」   程宗揚抬起頭,只見泉玉姬被自己抱在懷中;她羅衫半褪,露出胸口白膩的乳溝,臉上帶著僵硬笑容。   程宗揚悻悻道:「死丫頭,一點面子都不給!」   小紫笑吟吟道:「泉奴最乖了,程頭兒要吃奶就吃她的好了。」   「不跟你玩了!」   程宗揚把泉玉姬推到一邊,轉身離開房間。   小紫用腳尖挑起泉玉姬的下巴。「泉奴。」   泉玉姬臉色愈發蒼白。自從發現程宗揚並不是真正的東瀛忍者,泉玉姬一直在懷疑他的真實身份。但一想到那個可能性,這個殺起人連眼睛都不眨的黑魔海御姬多翁ふili奴便喪失所有勇氣,寧願一遍遍欺騙自己主人是黑魔海的高層,也不敢面對呼之欲器出的可怕真相。   如果他真是黑魔海的敵人,獻出魂丹的自己無論如何選擇,未來的結局都將慘不堪言。   一牆之隔,秦檜從容不迫地整理長鬚,拿起巾帕,仔細抹著修長的手指。   「會之!」   程宗揚在外面喊了一聲,推門進來,「咦?怎披了這麼寬的袍子?」   秦檜也是一愣,指著程宗揚的髮型大笑。程宗揚摸了摸腦袋:「沒見過吧?土狗!喂,穿那麼寬的袍子幹麼?」   秦檜分開外袍。只見那傢伙外袍夾層插著十幾枝手臂粗細的竹筒,腰間同樣插了一圈,竹筒分成五色,上面伸出棉制引線,活像一個人肉炸彈型的恐怖分子。   「我干!」   程宗揚大叫一聲,跳開一步,「奶奶的!你瘋了!這麼多大號花炮,不怕炸死你!」   秦檜道:「一點煙火而已,何足道哉。」   就算這個時代的火藥威力不大,這麼多花炮同時爆炸也夠死奸臣喝一壺的。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我讓你帶兩枝備用,你帶這麼多搞煙花晚會啊——離我遠點!」   秦檜洒然拉上外抱,一邊道:「依公子吩咐,已經通知雪隼傭兵團的敖兄弟和馮兄弟。」   程宗揚抱著手臂,雙手攏在寬大袖丈裡,笑咪咪道:「拔掉巫宗在晴州的巢穴,殤侯那老傢伙應該樂得合不攏嘴吧?」   秦檜微笑道:「只恨侯爺未能躬逢盛會。」   院子另一側,臧修盤膝坐在堂上,手持長刀,在半人高的磨刀石上磨拭。在他旁邊,幾名星月湖軍士各自整理武器裝備,為即將來到的惡戰做準備。   銅獅巷,雪隼傭兵團。敖潤和馮源背著武器,打馬奔出街巷,兩人臉都繃得緊緊的,沒有片刻耽誤。   西馬長街,鵬翼總社。孟非卿封好最後一筆金銖交給手下的郭盛,拿起那對霸氣十足的天龍霸戟,雙肩一張收到身後,接著披上披風,一手推開大門。   階下來自星月湖數十名軍士昂然而立,挺拔身形猶如標槍。   2混元觀外,一隻瓢蟲從田中飛起,晃晃悠悠飛向遠方。秋少君拍了拍手掌,望著遠飛的瓢蟲,再按了按袖中的少陽劍,大袖飄飄地走入夕陽。   十月十三,晴州內海。   正在打坐的魚無夷忽然&開眼睛。他站起身、拉開門,望著天邊絢爛如火的晚霞,一陣不安襲上心頭。   魚氏與黑魔海合作是因為雙方都面臨光明觀堂的威脅。擅長枝毒療傷的光明觀堂無疑是魚氏天敵,而魚氏要進入六朝,第一個落腳點就是明州!光明觀堂所在的明州。為此魚氏暗中與光明觀堂較量幾次,都以失敗收場。   於是接到黑鴉使者送來的書信之後,魚氏第一時間做出回應,先後派出數名魚氏子弟與黑魔海合作。魚無疾在五原城意外身死,魚無夷接過他的前期工作,才知道黑魔海為什麼急於與魚氏攜手。   魚無夷與劍玉姬約定雙方聯手滅掉光明觀堂之後,明靜雪、燕姣然等人都交由黑魔海處置,魚氏只要求把鶴羽劍姬帶回泊陵就夠了。   這一切只等接到東瀛來的飛鳥上忍便可以著手進行。 第二章巧取賊窠   絢爛的晚霞下,一艘雙桅帆船駛過平靜的海面。遠遠能看到船頭掛著一面墨黑旗幟,上面繪著八瓣菊花的圖案。   看到約定的旗號,幾個人隨即從島嶼的房舍出來,前往碼頭迎接東瀛來的飛鳥上忍。   船隻靠岸,放下舷梯。一個鐵塔般的漢子昂然踏上碼頭,他穿著純黑色吳服,腰間插著三柄太刀;雖然額角髡過發,露出發青的頭皮,仍然顯得一派氣宇軒昂。   前來迎接的是幾個年輕人,當先一個臉容瘦削,穿著灰撲撲的長衣,眼睛狹長,脫落大半的眉毛又疏又淡。他打量來人一眼,眼中迸出一縷寒芒,微微躬腰用倭語說:「哈吉瑪系代有樓希庫!」   留在艙內的程宗揚心頭一震。黑魔海出面迎接的竟然是魚無夷,知道他與黑魔海沆瀣一氣也罷,但這小子居然會倭語!   化妝成東瀛忍者的臧修不慌不忙,他一手按住刀柄緩緩鞠了一躬,大模大樣地直起腰。   魚無夷稀疏的眉毛動了一下。來人的打扮與來到晴州倭人相似,平常人很容易把他當成東瀛浪人,但落在他這個與倭人打過多年交道的行家眼裡,處處都是破錠。   程宗揚不知道魚氏所在的泊陵是倭人交易聚散地之一,倭人從東瀛運來銀砂,交換鐵器、生絲以及銅銖,魚無夷對倭人和倭語早已熟稔至極。   只看他的身材,自己還沒見過哪個倭人像他一樣高大雄壯,以至於身上的吳服似乎小了一號,連寬鬆的肩幅也被他隆起的肌肉繃緊。   魚無夷藏在袖中的手指挾住棘牙刃,面無表情地用倭語道:「你是哪裡來的野狗!敢冒充東瀛忍者?」   聽到他一串倭語,程宗揚暗叫糟糕。臨行時他給臧修惡補過幾句,但他自己懂的不多,能教的僅限於「很好、謝謝、請多關照」這麼一大篇下來,臧修要能聽懂才出鬼了。   臧修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拖長聲音道:「喲!西——」   魚無夷瘦削臉上露出笑容,客氣地伸出手。臧修在晴州混過,知道有些外族見面以握手為禮,於是也伸出手。   63程宗揚大叫不好,隨即發出一聲尖嘯;臧修手剛伸到一半,硬生生停住,閃電般縮回,反手擎出腰間太刀斬在魚無夷指上。   魚無夷手指一翻,亮出那柄長不盈手的棘牙刃,格住臧修的太刀。緊接著艙中傳來一聲暴喝:「扔掉!換刀!」   臧修想也不想便一把擲出太刀,反手又拔出一柄,雙手齊握,兜頭朝魚無夷頭上劈去。   拋落的太刀還未落地,銀亮刀身便化為灰色。臧修道:「好小子!竟然是玩毒的!」   說著他避開魚無夷的指爪,斜刀朝他胸腹劈去。   魚無夷用棘牙刃擋住刀尖,接著彈出一縷粉末;身形一閃,退出丈許。這幾下兔起鶄落,魚無夷身邊的黑魔海教眾還沒反應過來,兩人已經交手數招。   星月湖畢竟有備而來,隨著程宗揚那聲暴喝,十餘名精壯漢子從艙中掠出,風一般搶上碼頭。   這些軍士一個個龍精虎猛,相互配合熟稔至極。他們一上岸便分為三人一組,一名使用矛斧之類長兵的軍士在前、兩名使用短兵和護具的軍士在後,結成品字形纖眚小型戰陣。現身之後,他們不急於破敵,而是槍先佔據碼頭的有利地勢。38接著又有幾名軍士在船上出現,亮出強弓勁弩,居高臨下將方圓百餘步範圍都控制在射程之下。與此同時,又有幾人躍到旁邊的船隻上,鑽入船艙。   只聽得「砰砰梆梆」的鑿船聲響起,片刻間,兩艘原本停靠在碼頭的船隻便被鑿穿,船身開始下沉。   這一切幾乎發生在同一時間,船隻靠岸不到半刻,局勢已經大變;來自星月湖的軍士牢牢控制局面,開始往島上突擊。   魚無夷身邊帶著四名黑魔海屬下,眼看退路要被截斷,其中三人立刻放棄碼頭、登岸戒備,另外一人則拔刀攻向臧修,阻擊他的追擊。   「呼」的一聲銳響,一枝長矛破空而至。那枝長矛僅鋒刃就有尺許,彎曲如蛇。   此時以長攻短、以強對弱,頓時將那名隨從的彎刀盪開。   緊接著一枝箭矢從船上射來,抓住他彎刀盪開時露出的破綻,一箭正中額頭。   那名黑魔海屬下頭顱彷彿被重槌擊中,猛地向後仰去跌下碼頭,鮮血隨即染紅水面。   魚無夷衣袖一揮,一抹宛如雲霞的暗紅薄煙從袖中散逸出來,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臧修太刀勞出,被勁風捲起的毒煙不住變幻形狀卻聚而不散,反而是刀身蒙上一層灰色。   魚無夷隔著毒煙挑閨臧修的太刀,剛要飛身後退,一柄重斧從背後橫掃過來。   魚無夷依仗毒煙屏障,旋過身,棘牙刃接連擊在斧槍、斧輪和斧柄上,擋住這狂猛一擊,隨即陷入苦戰。   伏在舷窗處的程宗揚回過頭,只見孟非卿正靠著艙壁閉目養神。   「孟老犬,外面已經打起來了,怎麼還不動手?」   孟非卿閉著眼道:「什麼事都要我親自出馬,我們星月湖也不用混了。」   「老大還真篤定。」   程宗揚道:「咱們運氣真好,碰到的第一個就是魚家的無夷公子。那小子渾身是毒,你這麼放心?」   孟非卿若無其事地說道,』「讓你瞧瞧我們星月湖是怎麼打仗的——仲玉!」   旁邊一名軍士上前挺起胸,雙腿一併,向孟非卿敬了一個軍禮,閃身掠出船艙。   他從船上躍下,還未落地便探出拇指在虛空中一捺。   3一縷火光從他指尖流星般飛出,射入毒煙的剎那立即火光大作,爆成一團龐大火球,瞬間將飄散在空氣中的毒煙燒得乾乾淨淨。   魚無夷身體像蛇一樣扭動數下,避開火焰餘波;他一把撈起旁邊那具被箭矢射穿額頭的屍體,五指如夠穿入他的胸膛,硬生生將心臟挖出來。接著指上一緊,還未凝固的鮮血雨點般迸射出來,朝那名軍士淋去,每滴血跡都烏黑如墨,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那軍士兩手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相扣,拇指左右分開,念出一聲法咒。   一道柔和光線從他手中射出,飛濺的烏血與光線一觸像被清水洗過一樣變得鮮紅,連地上那把被臧修拋棄的太刀也褪去暗灰顏色,重新散發金屬光輝。   程宗揚看看旁邊的馮源,這位平山宗大法師嘴巴張得能塞下一支船錨,眼睛直勾勾盯著外面,已經看傻了。   馮源修的也是火法,比程宗揚這個外行更明白其中門道。那名軍士手段至少高自己兩級,如果放在晴州,保證各個傭兵團搶著來要。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對孟非卿道:「孟老大,看不出來你手下什麼人都有啊。他這些年不會也在你們鵬翼社牽馬趕車吧?」   「他在明州給人算命測字。」   孟非卿道:「因為算得不准,被人砸過好幾次攤子。」   程宗揚失笑道:「還有這種事?」   孟非卿道:「他是鈞陽宗出來的,哪懂算命?頭幾年不懂規矩,巴掌可沒少挨,後來躲到龍川生意才好了些。」   馮源這才合上嘴,叫道:「龍川的鐵口神算匡仙長?我說看起來怎麼眼熟呢!這可是活神仙啊!」   程宗揚訝道:「你認識他?」   「可不是嘛!匡仙長一天只算三卦,卦術簡直神了!去年我在龍川還見過他!有四個書生考秀才,找仙長算命。那時他留著長鬚,一百多歲還又黑又亮,那仙風道骨,嘖嘖……他怎麼把鬍子刺了,頭髮也剪短了?看起來……」   馮源忽然緊張起來,壓低聲音道:「匡仙長不會是煉成仙丹,返老還童了吧?」   孟非卿想了想,『「老匡今年有三十四……三十五。嗯,差不多是這個歲數。」   程宗揚笑道:「馮大法,看走眼了吧?」   犯「怎麼會呢!我親眼見的!」   馮源道:「四個書生說完,匡仙長一言不發只比了一根手指,果然只有一個中的!犬伙都說他是活神仙,實足年齡怕有一、二百歲。」   秋少君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這會兒笑起來。「我明白了,匡先生賣的是口術。他比一根手指,一個上榜的就是一個能考中;兩個上榜的就是一半能考中上Я個上榜的就是有一個考不中;四個全上榜就是一起考中。如果全落榜就是一個都考不中……」   沒等他說完,眾人都笑起來。孟非卿莞爾道:「老匡挨了好幾年打才學會這招,倒被你一口道破。」   馮源還要辯解,敖潤一把拉起他:「別咕叨了!老程夠意思,給咱們兄弟一個替老張報仇的機會,還磨什麼牙呢!」   馮源「咬」了一聲,拿幾道符收到袖裡,一邊嘀咕:「真是匡仙長啊?這回有福了!」   秋少君站起身。「我也去吧。」   鵬翼社的襲擊使島上陷入短暫混亂,星月湖軍士勢如破竹地佔據碼頭、攻上島嶼,直到接近房舍才遇到真正的抵抗。   魚無夷擺脫斧手追擊,飛速朝幾間木製房舍掠去。臧修雙手各持一柄狹長太刀,如影隨形地跟在後面;剛才退到岸上的三名隨從已有兩名倒在他刀下。眼看魚無夷要逃入房舍,臧修揚手擲刀朝他背心筆直飛去。   房舍中一隻手掌憑空伸來抓住刀鋒,接著隨手一擰,將那柄精鐵打造的太刀生生折斷。   一個穿著青衣的少年出現在房舍前,他年紀很輕,嘴巴周圍只有一圈淡淡茸毛,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那雙手卻佈滿厚厚硬繭,就像在掌上下過數十年苦功。   他拋下斷刀,握住刀鋒的手掌沒有留下半點傷痕。   臧修拋下太刀,從背後拔出他的寬脊戰刀,沉聲道:「好手段!再接我一刀試試!」   說著一招霸王挑鼎,刀鋒由下而上,挑向少年的腹胸。   少年木然看著刀鋒,突然雙手一合,像兩塊鐵砧牢牢夾住刀身,發出金屬撞擊般的聲音。似臧修野牛般的胸膛肌肉隆起,純鋼打造的戰刀不堪重負的微微變形。忽然他暴喝一聲,刀勢再展,從少年掌中硬生生遞出半尺。   那少年現身後一言不發,此時忽然化掌為拳,雙拳鐵錘般砸在刀上。臧修雄軀一扭,借助腰背力量橫刀掃來,施出絕技雷霆戰刀,短短尺許距離間立時風雷大作。   魚無夷眉角微動。他方才急於脫身,沒有使出壓箱底的功夫與這漢子力拼;此時見到他的刀法,才知道自己能逃到此處多少有些僥倖。   「這廝假冒東瀛忍者!」   魚無夷叫道:「青軀!殺了他!」   那少年目露奇光,雙臂一舉,用雙肘擋住刀鋒。臧修長刀疾落,雷霆戰刀發出霹靂般一聲震響;少年青衣由袖至胸寸寸碎裂,露出一具可怖的身體。   他的身軀呈現金屬般的蒼青色澤,皮膚與骨路之間幾乎看不到肌肉,只有無數外露的筋結,宛如一條條巨蟒盤繞在青銅色皮膚下,又像一道道鐵鎖在肩、臂、胸、肋上交錯縱橫。   程宗揚失聲道,「這是什麼怪物!」   聽到臧修使出雷霆戰刀,孟非卿已經除開眼睛。他向肢窗外望了一眼,眼神頓時變得鋒利,「龍筋鶴骨!」   龍筋鶴骨是頂級外家硬功,練成之後週身筋骨如同鐵石、不懼刀斧,身體任何一個部位都能成為殺人利器。   但龍筋鶴骨修煉遠比金鐘罩、鐵布衫艱難,而且禁忌極多,因此修習者極少。   能練成龍筋鶴骨之人無不是心志堅毅,能夠承受極大的肉體痛苦,同時慾望淡薄的苦修者。   孟非卿沉聲道:「龍筋鶴骨修到這種水準至少要二十年功夫。這廝從娘胎裡開始練也未必夠二十年!」   程宗揚道:「你們以前和黑魔海交過手,他們是不是有什麼速成的辦法?」   「能讓功力倍增的霸道法門也不是沒有,但那些法門多半會折損壽命,不到生死關頭,不會有人施展。」   孟非卿冷冷道:「即便黑魔海的人也不肯死的。」   黑魔海出來應付場面的都是年輕人並不奇怪,畢竟他們被岳帥清剿過,撐場面的不是年輕人,就是古冥隱那樣攬來的供奉。   4但這些年輕人都是高手,而且功夫越來越高就很古怪。難道他們找到什麼能夠提升功力的秘寶?   程宗揚壓下疑問。「老大,碰到硬【在了,你還不出手?」   「無妨。」   孟非卿道:「臧修應付得了。」   臧修一連數刀都被青驅舉手投足間輕易破解,他手中的雷霆戰刀雖如同驚雷狂殛,卻無法在少年身上留下一道刀痕。臧修殺得興起,索性扯下那件不合身的吳服,露出鐵塔般的身軀;一邊拋下戰刀,赤手空拳與那少年的龍筋鶴骨硬撼。   兩人以強對強、以堅攻堅。雖然都是徒手,聲勢卻如同兩個重逾千斤的鐵甲銅人碰撞在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   房舍中衝出十餘人,依靠廊柱、台階與星月湖群雄交鋒。他們身手不弱,隨便拉出哪個也能打上幾百招,但星月湖軍士根本不與他們纏鬥,一人強攻、兩人側應;一組遇阻,隨即又上來一組。雖然人數不及黑魔海兩倍,但嚴密的配合和高效協作,使他們形成三人圍攻一人,甚至五人圍攻一人的局面。   以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攻擊、最簡單的招術解決對手。在程宗揚看來,這幫漢子簡直像一台無堅不摧的壓路機,把一切對手直接碾平。   當然,這一切以實力為基礎。仔細看去,能看出星月湖軍士嚴謹分明的組織結構:他們以一組三人為最基本單位,每三組有一人單列出來做基層指揮者。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這是一個班的標準配置。在這一個班中,長短兵器一應俱全,能隨時根據對手兵刃的不同調整攻擊手段。三個班組成一個排,隨著攻擊不斷變換陣形,由各班輪流擔任主攻;在不停歇的進攻中,以最大可能節省每個人的體力。   可惜鵬翼社的人手大都陸續前往江州,俞子元也奉命運載同袍,未能參戰,再加上還要安排人手去夜影關監視劍玉姬,孟非卿能動用的只有一個排,無法看到他們大規模作戰的雄姿。   幸運的是一連專職術者匡仲玉及時趕到,這個在龍川靠招搖撞騙為生的算命先生露出他凶悍一面。他兩手齊出,鉤陽宗的流星火、飛火輪、乾陽訣、明光術……   諸般術法層出不窮。這些來自一連的軍士畫然如虎添翼,魚無夷也投鼠忌器,無法隨意使用毒物。   敖潤他們有樣學樣,敖老大當仁不讓,一馬當先在前主攻;馮源和秋少君一左一右跟他身後。這三人武功、招術、性格犬相逕庭,出手時也不是一般熱鬧。往往敖潤先頂住一名對手、狂呼猛鬥,在前打生打死;馮源在後面一邊鬼叫,一邊手忙腳亂地拍出符篆;秋少君客客氣氣地在旁邊打招呼:「敷隊長,這一劍我來可以呢?」   「干!」   敖潤大罵一聲,舉刀猛砍,對面那名黑魔海對手的彎刀卻莫名其妙脫手落地。   原來是秋少君老老實實一劍幹過去,刺中對手脈門。   敖潤一刀劈個空,險些砍到馮源。他急忙斜時撞在那人腋下,將他一排肋骨撞碎,一邊大叫:「我就日了!你怎麼不朝要命地方扎!」   秋少君一手攏在嘴邊,小聲道:「我告訴你,你別跟別人說啊——我立過誓,不殺生的。」   敖潤眼睛瞪得如銅鈴大,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一刀把地上的黑魔海幫眾劈死,「我靠!」   馮源使勁甩著黏在手上的符篆,一邊道:「我說小子,你到底是和尚還是道士?」   秋少君詫異地問:「你們沒見過吃素的道士嗎?」   敖潤和馮源異口同聲道:「沒有!」   秋少君挺了挺胸。「我就是!真的!」   星月湖的軍士已經攻到階下,在他們身後倒著七、八具屍體,而他們付出的代價僅是五人受傷,只有一人被對手瀕死一擊、刺穿大腿,傷重退出戰鬥。   魚無夷早已無影無蹤。他只是受邀來的客卿,犯不著為黑魔海送命。黑魔海唯一強手只剩下那名叫青軀的少年,他獨自守住房舍大門,一身龍筋鶴骨的橫練功夫筋結外露。   他對面的臧修也不遑多讓。臧修精赤的上身糾結,起初皮膚淡如黃銅,隨著真氣運轉,色澤越來越鮮明,最後彷彿鎏金般金光四射,宛如一尊金甲天神,與青軀的龍筋鶴骨酣戰不已。   兩人拳腳相撞金聲大振,程宗揚幾乎懷疑他們再打下去能迸出火花,甚至掉下4tふMl幾塊金渣也有可能。   「這是什麼功夫?金鐘罩嗎?」   「不錯。」   孟非卿抱著肩道:「臧修的金鐘罩難得遇上龍筋鶴骨,讓他們好好鬥一場。」   「該我出面了吧?」   程宗揚道:「一會兒人都被你們殺光,想演戲也找不到觀眾。」   「不用急。」   孟非卿道:「黑魔海在晴州的巢穴不會只這點實力。」   程宗揚聳了聳肩。「你們慢慢打,我去看小紫。」   依照孟非卿的意思,原本不想讓小紫跟來,免得冒險。但死丫頭眼淚汪汪地低下頭,孟非卿立刻改變主意。   不過兩人很有默契地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月霜。那丫頭恐怕會衝在最前面,想攔者!不住。   小紫悠閒地躺在一張搖椅上,泉玉姬像婢女屈膝跪在椅旁,輕柔地替她捶腿。   還是忍者打扮的程宗揚攏起雙手:「外面打生打死,你倒輕閒。」   小紫小小地打個呵欠,傭懶地說道:「黑魔海這麼快就輸了,一點都不好玩。」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會之呢?」   泉玉姬道:「秦爺已經上島了。」   自己一直盯著岸上都沒看到秦檜的蹤跡,真不知道死奸臣怎麼上岸。那傢伙到現在都沒有出手,多半在哪兒藏著,準備給巫宗來個狠的。   程宗揚這會兒有些後悔不該支走劍玉姬,憑自己手頭實力,把她一併幹掉也不是夢想。   泉玉姬微微側過身,露出臀腿優美的曲線。程宗揚知道她在害怕。星月湖顯露的實力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一個臧修就能與黑魔海精心培養的新生代高手鬥得難解難分。   星月湖像他這樣的上尉連長至少有二十四個,況且上尉以下的中尉、少尉,甚至軍士也藏龍臥虎。這種實力難怪能橫掃當年的黑魔海。   但泉玉姬的害怕還來自另外一方面。黑魔海這十餘年間已經脫胎換骨,與以往專注於巫法修煉的教派大相逕庭。   星月湖這些虎賁之士縱然能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並不意味他們是最後的勝利ES者。自己任何一個選擇都可能淪落到萬劫不復的境地。   如果不想被當成無用的垃圾處理掉,泉玉姬只能盡力展現自己的價值。自己唯一有用並且對主人不具備威脅的,就是她的肉體。   大戰當前,這點色誘當然起不了效果。但程宗揚猶豫,究竟是冒險帶她上島?   還是安全起見,將她留在船上,先收拾完島上黑魔海教眾,再來了結這個可能的後患?   暮色四合,島上已經伏屍處處,只是距離太遠,生死根無法感應島上瀰漫的死亡氣息。然而可以想像,一旦自己踏足島上立刻會被濃郁的死亡氣息包園。   黑魔海教眾只剩下兩、三人苦苦支撐,他們已經退到房舍前,背後便是黑沉沉的大門。重斧再度劈出,震飛一名黑魔海教眾的彎刀,接著斧手旁一名拿著馬刀的軍士游身向前,將他逼得退入門中。   忽然一抹黑光從門中湧出,將兩名黑魔海教眾攔腰劈斷,接著斬在那名軍士持刀的肘上。   馬刀帶著一截斷臂飛開。那名軍士牙關咬緊,面無表情地後退一步,一手握住斷臂。旁邊立刻有人過來替他止血裹傷,同時填補他留下來的空缺。   一名穿著粗黃葛衣的僕婦出現在門口,她四十多歲年紀,粗壯身材又高又大;相貌醜陋,臉頰上一道長長刀疤幾乎將鼻子砍成兩半,眼睛像蛇一樣細小而黃濁,更顯得凶獰醜怪。   她頭髮蓬鬆,手中拿著一柄長近五尺的長刀;刀鋒平直,刀頭鑽了一個圓孔,卻是一柄農家用的鯽刀。   「哪裡來的鼠輩!敢闖我黑魔海!」   僕婦喉嚨似乎受過傷,嘶啞聲像鋸條鋸過碎玻璃,讓人毛骨悚然。   程宗揚認出她便是那日和魚無夷同行的僕婦,看她的身手絕不是平常奴僕。   孟非卿眼睛緩緩亮起,他十指交叉,活動一下手指,指骨發出一串脆響。   正在纏鬥的兩條身影驀然分開。臧修臉上挨了一拳,唇角淌出一串血沫,身上卻全無異樣。他盯著那名僕婦,抬起金光燦燦的右臂橫放胸前,沉聲道:「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僕婦細小瞳孔微微一縮,像蛇一樣收緊,神情愈發猙獰。   臧修踏前一步,聲如洪鐘地喝道:「岳帥麾下星月湖大營!黑魔海妖人氣數已盡,還不受死!」   「原來是岳賊的餘孽!有本事便來吧!」   僕婦向門中退去,一邊嘶啞著喉嚨厲喝:「青驅!」   那少年神情本然地立在房舍大門處,聽到僕婦的召喚,他骨骼上糾纏的筋結突然活動起來,像無數巨蟒在皮膚下游動。   臧修立刻變了臉色。「天龍解體——退!」   周圍軍士飛身後退,首當其衝的臧修卻不退反進。他像一尊金佛挺直身軀、雙掌合什,高聲念誦:「大悲天羅,三世諸佛!與一切眾生樂,拔一切眾生苦!揭諦揭諦,波羅揭諦!」   少年軀體上的筋結膨脹起來,他昂首發出一聲怪嘯,緊接著一聲巨響震徹天地。磚瓦、碎石、木屑……雨點般四散激射,連一人合抱的廊柱也在狂飆中拔地飛起,青石砌成的台階寸寸碎裂。   巨大衝擊力覆蓋方圓十幾丈範圍,連靠近房舍的屍首都在一瞬間化為羅粉。   旁邊幾名星月湖軍士被這股以精血化成的狂親捲住,肢體連同手中兵刃都受到重擊,鮮血從口鼻間濺出,隨即又被狂風抹去。匡仲玉抖手打出一道靈符,張開一個直徑丈許的半圓形白色光球,將附近幾名同伴籠罩其中。但這道光幕在狂飆中只支撐片刻,旋即光芒一閃消失無痕。   秋少君張開大袖把敖潤和馮源罩在身後。勁氣割體欲裂,三人連說話ロ氣都沒有,只能拼盡ロ氣死死支撐。   狂親中,一團金黃光芒分外奪目。臧修的金鐘罩像一道屏障,將天龍解體狂猛衝擊力硬生生阻擋。正是他這一擋才使眾人受到的衝擊減至最低,讓匡仲玉等人撿了條性命。   狂飆彷彿沒有窮盡般的不斷攀升,臧修身上金黃光芒漸漸黯淡下去。忽然兩道勁氣蛟龍般破開狂飆,「叮」的釘在風眼正中。幾乎震破耳膜的狂飆聲一瞬間停止,天地間寧靜得彷彿沒有任何聲音。   秋少君放下衣袖,一面吐著砂礫,一面心有餘悸地說:「好厲害!」   5孟非卿緩步走來,威猛無儔的天龍霸戟釘在青軀最後站立的位置;那個古怪少年已經骸骨盡滅,找不到一絲痕跡。   眼前景物面目全非,整座房舍蕩然無存,連一磚一瓦都沒有留下,以青軀剛才站立的位置為中心,形成一片方圓十幾丈的白地。只見地上露出一道狹長裂縫,深不見底。   孟非卿手一張,兩枝天龍霸戟跳回掌中,接著他騰身躍入洞中。   程宗揚拉了拉衣服。「該我出場了!泉賤人,來吧!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了!」 第三章戲中有戲   「那個僕婦姓巫,我們都叫她巫嬤嬤。」   黑暗中,泉玉姬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聞姨、齊姊、巫嬤嬤是仙姬最得力的三個手下。巫嬤嬤專管調教各地送來的豢奴。」   程宗揚竭力辨認臧修等人留下的標記,一邊道:「豢奴是什麼?」   「黑魔海分內、外兩堂,內堂是教尊嫡傳,外堂是半路加入的高手,如今由仙姬管理。再往下是有職分的教眾,比如傳信的黑鴉使者和奴婢這種在各地做事的御姬奴。再往下都是奴僕。教中奴婢也分為幾級,最低一等的是豢奴。」   「豢奴是教中豢養的奴婢,比尋常奴婢更低一等。通常是黑魔海仇敵,擒住後沒有殺死,豢養來供人消遣使用。因為那些豢奴大都對黑魔海仇深似海,需要抹去她原有神智,讓她們對以前的仇敵唯命是從,因此調教時十分危險。聽說巫嬤嬤因為調教一名豢奴,被斬成重傷,險些送命。」   「那個青驅呢?他屬於哪一類的?」   泉玉姬猶豫一下:「據說教尊從太泉古陣得到一件秘寶,挑選九名孤兒自小培養。因為他們無父無母,都用顏色來起名,號稱九御。」   程宗揚想起在建康遇到的墨狼。青軀、墨狼!那傢伙應該也是九御之一。按年齡算,這九人應該都很年輕,但青驅的龍筋鶴骨,再過幾年恐怕臧修也敵不過他。   「看他年紀不犬,為什麼會有五級修為?」   程宗揚道:「還有,一個青軀就這麼厲害,黑魔海怎麼只培養九個?幹麼不培養一、二百個?」   「培養青軀這種高手並不簡單,從選材到培植要花很多力氣。之所以是九人,是因為教尊要壓過星月湖八駿。」   看來岳鳥人真讓黑魔海刻骨銘心,連人數也要硬壓過他一頭。黑魔海能這麼快死灰復燃,與那件秘寶想必有很大關係。   程宗揚道:「那件秘寶是什麼?」   「奴婢只是聽說,似乎叫玄秘貝。」   玄秘貝?這不是武二郎說的四犬假嗎?澄心棠、玄秘貝、靈飛鏡、珊瑚鐵。後兩件自己見過,玄秘貝在黑魔海手裡,還剩一件澄心棠不知是什麼東西。   劍玉姬雖然不在,但能除掉巫嬤嬤、斬斷她一條左膀右臂也不虛此行。程宗揚回過頭。「這會兒裝這麼老實。說吧,還有什麼瞞著我?」   泉玉姬摘下面紗,露出美艷面孔,柔聲道:「奴婢不敢欺瞞老爺。奴婢的魂丹已經被老爺吞下,所思所想都瞞不過老爺耳目。」   「你想的我也能知道?」   魂丹還能控制御姬奴思維?看來這賤人真有不少東西瞞著自己。   「老爺把真氣送入奴婢的竅陰穴。」   程宗揚按了按泉玉姬腦後,「這裡嗎?」   竅陰穴是人體要害,輕則致殘,重則喪命。泉玉姬一動也不敢動,低聲道:「是魂丹上的。」   程宗揚把一絲真氣送入魂影腦後竅陰穴的位置,一種奇妙感覺擴散開來。真氣形成一道橋樑,將面前的御姬奴、竅陰穴中的魂影和自己這個操縱者連接在一起。   那種感覺超越聽覺、視覺、嗅覺、味覺和觸覺,彷彿直接深入對方靈魂,不需要語言和文字就能直接交流。   程宗揚心念微轉,送過一個念頭。泉玉姬立刻往前踏了一步,然後跪落、俯下身體,像一隻溫順雌獸翹起渾圓臀部,對著主人。   程宗揚笑了一聲,真氣繼續深入,探入泉玉姬腦際。   泉玉姬戰慄般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奴婢所有秘密全都交給主人,從今往後泉奴便是老爺永遠的奴婢,不會背叛、絕對服從,沒有任何隱私……」   「這種話你說過一百多遍了吧?以為我還信啊?」   泉玉姬在心裡回答:「老爺可以廢掉泉奴的武功,當成豢養的淫奴……」   程宗揚想了想,送去一個念頭:「毀容怎麼樣?」   泉玉姬身體一顫,強烈的恐懼感瀰漫全身。   毀容果然是女人最害怕的事情。程宗揚在泉玉姬腦海中窺視,發現她在短暫恐懼之後,升起一個念頭:「只要能活著,什麼都可以……」   干!這賤人有夠賤的。自己這會兒直接探觸到她赤裸裸的內心,清楚看到這賤人強烈的求生慾望。   只要能活著,什麼都可以——到了要命時候,背後插自己一刀她也不會手軟。   程宗揚沒好氣地送過一道勁氣,重重撞在魂影上。泉玉姬身體一軟上г識盡失,毫無反抗地昏迷在地。   原來要制服她這麼容易。程宗揚放下心,反正這一帶已被星月湖清理過,不會有敵人出現,於是不再理會她,轉身朝黑暗洞穴走去。   洞穴是一道深入地底的裂隙。程宗揚估算一下,自己所在位置已經接近海平面,再往下應該會見到海水。就在這時,眼前出現一片光亮。   深邃而幽暗的洞腹內,六根樹幹般高大的火炬正熊熊燃燒,火光映出周圍嶙峋的怪石。二十餘名星月湖軍士列成兩排守住洞口。火炬下,十幾個人影或坐或立,當先的是巫嬤嬤,在她旁邊的則是魚無夷。   魚無夷面冷如冰。在泊陵時他聽說過武穆王的星月湖大營,但自從岳鵬舉死後,星月湖再也沒有出現過,世人都認為當年叱吒風雲的星月湖大營早已星流雲散,誰知會在此時突然出現。   剛才一輪突襲讓魚無夷真正見識到星月湖的實力,更意識到黑魔海此番凶多吉少。身為魚氏繼承人,莫名其妙死在這裡未免太冤枉。   6一個提著雙戟的大漢緩步走來,他濃髮披肩、龍驥虎步,散著逼人氣勢。大漢64虎目精光四射地打量洞穴,冷冷道:「黑魔海在這裡竟然還有處巢穴,用來處置你們的屍首倒是方便。」   魚無夷咬牙道:「星月湖八駿齊名,你是哪個?」   那大漢挺身:「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鐵驪孟非卿!」   魚無夷身後席地坐著幾個年輕人,他們相貌各異,但皮膚有種不見天日的蒼白,而且額頭微微鼓起,顯得眼睛很大。   聽到孟非卿的名字,其中一個抬起頭。他顴骨凸出,眼皮薄得彷彿一層膜,用刻板聲音說:「孟非卿,星月湖大營上校團長,八駿之首。六歲習武,出自崑崙一脈。十九歲追隨武穆王岳鵬舉,二十五歲組建星月湖大營。三十一歲岳鵬舉被誅,退隱江湖。身長六尺七寸,濃眉糾髯。使天龍霸戟,右戟重一百一十三斤,左戟重一百二十一斤,推測為左利手。武功剛柔相濟,據信十餘年前修為已臻六級。妻兒不詳。評價:帥才。對敵建議:長老級兩人以上合擊,或以天魔陣困之。」   他聲音毫無起伏,像用機器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一樣乾澀。   孟非卿將雙戟收到背後,抱著肩膀道:「連老孟是左撇子都知道,不簡單。你是誰?」   那年輕人道:「黑魔海晴州記士辛卯。」   他停頓一下,「星月湖所有人的姓名、身世我都記得。」   孟非卿發出一聲長笑,一招手,「臧修!」   皮膚褪去金色的臧修跨前一步,「鏘」的一聲將雷霆戰刀拄在地上。   辛卯打量他一眼。「臧修,星月湖大營一團一營上尉連長。秦州人,十七歲加入星月湖,營長為八駿之一龍驥謝藝。原為長刀手,積功升至少尉,朔北一戰斬首十三級,晉陸上尉。有一妻一妾,星月湖大營解散後不知下落。擅長:刀法、騎術、金鐘罩。修為:四級。評價'』勇將。對敵建議:其金鐘罩源自十方叢林,罩門在天突穴。」   臧修臉色微沉,提刀向前邁出一步,孟非卿伸臂擋住他。臧修的外家硬功修為不凡,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出身十方叢林。如果不是對他的修為評價還停留在十幾年前的四級,孟非卿幾乎懷疑身邊有黑魔海的奸細。   「馬鴻!」   一名持矛的漢子出來,矛尾在岩石上一磕,濺出一串火星,竟是一柄鐵矛。   「馬鴻。星月湖一管一連二排上士。」   辛卯道:「競州人,十五歲被招募至星月湖。入營後習武,擔任矛手,朔北之戰斬首兩級,晉陞上士。擅長攻堅。對敵建議:使用弓弩及暗器。」   「好好好!黑魔海這次重出江湖,做足功課!」   孟非卿看著周圍空間朗聲道:「看來宋國太尉府關於星月湖大營的卷宗都在這裡。」   「沒有。」   那個叫辛卯的年輕人薄膜般的眼皮翻起,指了指腦袋,「所有資料都在這裡,送到這裡的文字我們閱過即焚,從不留副本。」   孟非卿雙戟一撞,一股霸道氣勢直逼過去。年輕人離他足有十幾步遠,卻被震得身體一晃,臉上泛起一抹紅色,額頭青筋繃起。   看著那些大額頭的年輕人,程宗揚不由倒抽一口涼氣。他已經看出來這些所謂的記士都是活生生的檔案館,每一個都有過目不忘的能力。   黑魔海使用這些年輕人的頭腦記下所有文字訊息,他們的身世來歷與青軀、墨狼一樣;青軀等人還有名字,這些記士只有一個干支作為代號。   巫嬤嬤尖硬而嘶啞的聲音響起:「孟賊!敢與我黑魔海較量嗎?」   匡仲玉挺身上前,針鋒相對地說魯。「妖人!死到臨頭還敢胡吹大氣!當年好不容易從岳帥指縫中逃生,敗軍之將還有臉較量?」   匡仲玉流落江湖十幾年,靠的是一張嘴混飯吃,尋常人哪裡說得過他。巫嬤嬤臉色鐵青:「要打就打!少來廢話!」   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從人群中躍出,抱拳道:「朔北胡一逸前來討教!」   一名軍士踏出來,向孟非卿敬禮:「Я營一連少尉呂子貞請戰!」   孟非卿點頭,呂子貞提著佩刀走到場中。「姓胡的,你在朔北做獨行大盜,與我們兄弟沒少打交道,什麼時候投入黑魔海當走狗了?」   胡一逸打量他一眼:「原來是朔北城的呂捕頭,竟然這裡見面!果然是冤家路窄!」   說著他身子一縱,猶如一隻猿猴朝呂子貞襲去。   胡一逸是朔北大盜,剛被黑魔海招攬不久;呂子貞這十幾年改了名字,在朔北城當一名不起眼的捕頭,沒想到會在此地重逢。雙方彼此不陌生,轉眼便交手十餘回合,不分勝負。黑魔海又出來兩人,分別被馬鴻和匡仲玉截住。等黑魔海又一人出陣,敖潤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聲躍上前去:「雪隼傭兵團敖潤!直娘賊!拿命來!」   #場中八人分成四組捉對廝殺,一時間風聲大作,刀光劍影夾雜法術釋放的光芒,令人目不暇接。秋少君卻眼珠四處亂轉,連周圍石頭也不放過。   趁雙方惡鬥,程宗揚向後面戒備的星月湖軍士打個手勢,藉著洞壁上怪石掩護,悄然移動腳步。忽然他心頭一動,抬頭朝洞穴頂壁望去。   只見一個模糊影子像壁虎一樣貼在洞頂,這會兒正朝自己露齒一笑,竟是秦檜那個死奸臣。   秦檜長衣吸附在身上,懸著身;他朝自己擺擺手,像影子一樣在洞頂挪動,轉眼消失在黑暗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程宗揚鬆口氣,繼續往前行進。   兩炷香之後,場中分出勝負。黑魔海出場的四人只有一名大漢活著退回自己一方。其餘三人屍橫就地,與敖潤交手的漢子更是身首異處,讓敖老大風風光光地出口惡氣。   真刀真槍的硬拚,星月湖這幫從血海中殺出來的軍士佔了九成贏面。但那位巫嬤嬤對己方慘敗似乎不在意,她退到火炬之下,毒蛇一樣黃濁的眼睛凶光四射,只看了場中一眼便緊緊盯住魚無夷,好像對這個盟友比對星月湖更有興趣。   剛才一場惡鬥下來,拋開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黑魔海能夠一戰的只剩下三人;除了帶傷的漢子便是巫嬤嬤和魚無夷。事到如今不由魚無夷不出手。他踏前一步,冷冷道,「泊陵魚氏,無夷公子。」   秋少君連忙舉起手:「我!我!」   孟非卿沉聲道:「秋公子稍安勿躁,讓孟某來會會他。」   魚無夷挾住棘牙刃,緩緩抬起手,蓄勢待發。   孟非卿何等眼力,聽說他是泊陵魚氏就留了心,此時一眼看出他借抬手的動作,從袖中放出一縷毒粉。毒粉顆粒極小,在跳動的火光下,彷彿一團若有若無的輕霧。   孟非卿天龍霸戟一揮,周圍丈許空氣彷彿被突然抽空,形成一個漩渦;飛散的毒粉旋轉著盡數吸附在戟尖上。孟非卿提起天龍霸戟,「呼」的一口吹出,毒粉凝成一線朝魚無夷疾射回去。   魚無夷失了一招,立即雙手連彈,打出幾枚藍汪汪的毒針。   孟非卿是左撇子的情況沒有多少人知道,如今被辛卯提醒,魚無夷打出的幾枚毒針,落點全在孟非卿身體右側。   孟非卿的天龍霸戟劃出一道烏亮光弧,將毒針盡數磕開。接著雙臂一絞,兩支月牙狀的戟牙朝魚無夷脖頸鎖去。孟非卿出手霸道至極,戟尖撕開空氣的銳響在洞穴中猶如風雷,讓每個人都提起心來。   魚無夷雖然名震一方,但撞上星月湖八駿之首的孟非卿,高下立判。面對呼嘯而來的天龍霸戟,他連出手硬擋的勇氣都沒有;身體往地上一撲,以一個狼狽姿勢避開雙戟。   他這一招只顧著躲避,將整個後背空門都暴露出來,慌亂得連一個剛習武的孩童都不如;不少人露出鄙夷表情,覺得這個無夷公子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忽然魚無夷身體一動,一個鯉魚打艇,剎那間躍起丈許飛到孟非卿頭頂,然後袖中一縷黑絲旋轉著飛出,瞬間張成一個直徑丈許的大網,將孟非卿連人帶戟都罩在網下。   那張漁網質地堅韌又柔不受力,正是克制孟非卿天龍霸戟的絕佳武器。一旦被漁網罩住,對手便有通天神力,匆忙間也無法脫身。   孟非卿身形一展,不退反進,雄獅般闖入火炬旁的黑魔海人群中,雙戟飛龍般盤旋揮舞。先梟去辛卯的首級,接著將旁邊一名文士攔腰斬斷。那名憑實力勝了一場的漢子長刀疾出,劈向天龍霸戟的小枝。   孟非卿右戟一翻,反而用戟牙擰住他的長刀,左戟如同鐵騎奔出,將那漢子擊殺當場。孟非卿頃刻間連殺數人,直到巫嬤嬤的鯽刀砍來才收手。他反戟將魚無夷的漁網盪開,隨即闖向另外一側,雙戟左右遞出再殺兩人。   魚無夷面沉似水,巫嬤嬤臉上的刀疤抽動著,泛起血紅顏色。兩人雖是圍攻孟非卿,但這個星月湖八駿之首的鐵驪往來自如,想打哪兒就打哪兒、想殺誰就殺誰,兩人聯手仍無法阻攔他半步,反而被他牽著走。   魚無夷心底發寒。眼前孟非卿修為明顯超過自己不只一級,難道短短十餘年間他已經突破六級,進入第七級歸元的境界?如果真撞上第七級的高手,自己別說取勝,連逃生都是奢望。   孟非卿雙戟砸出,將巫嬤嬤震得倒退數步撞在火柱上,濺起一蓬火星,然後左戟一挑,用戟牙挑住漁網;右戟閃電般劈出,戟桿砸中魚無夷的左腕。   魚無夷左腕頓時折斷,一隻手幾乎廢掉。他尖嘯一聲,棘牙刃脫手飛出,帶著一股濃腥味道直逼孟非卿面門。   「來得好!」   孟非卿回戰挑關抹著劇毒的棘牙短刃,腰身一擰,一招龍行大荒先挑開巫嬤嬤的鯽刀,接著直取魚無夷頸下。魚無夷已被逼到石壁處退無可退,眼看要命喪當場。   巫嬤嬤目露凶光,忽然鬆手拋開鋤刀,怪嘯著朝孟非卿胯下抓去;她竟然為了魚無夷這個盟友,使出同歸於盡的打法。   孟非卿右戟封住巫嬤嬤的利爪,更加強橫的左戟絲毫沒有減速,眼看要切斷魚無夷的脖頸。魚無夷臉色一瞬間變得烏青,猛地吐出一口黑血,盡數濺在戟上。   沾上毒血的天龍霸戟像蒙上一層鐵蛂A連接觸到的空氣也微微發藍。孟非卿拋開單戟,鐵拳「呼」的遞出將魚無夷胸骨打得盡碎,連他背後岩石也碎裂一塊。   程宗揚終於等到時機,大喝一聲:「八格!」   太刀脫鞘而出,明晃晃的刀身映亮半個洞窟,彷彿一道閃電朝孟非卿襲去。   黑魔海眾人早已死傷殆盡,只剩下一個失去兵刃的巫嬤嬤。突然看到一個髡發的忍者從黑暗中現身,太刀直擊那個煞星,她凶目不由露出一絲錯愕。   那忍者一刀劈在戟尖,孟非卿如受雷殛,雄軀劇震著向後退開。忍者翻身落地,雙手握住刀柄舉過頭頂,擺出一個東瀛劍術的姿勢,接著一個纖美身影掠來,用生硬的聲音替他說:「東瀛上忍,飛鳥熊藏!」   看到泉玉姬,巫嬤嬤終於放下心。她露出一個獰惡笑容,嘶聲道:「上忍來得真巧!」   孟非卿沉著臉,似乎在飛鳥熊藏的突襲下吃了暗虧,一時間無法出手。巫嬤嬤抓住機會,抬掌往壁上一拍,厲聲道:「走!」   石壁凹陷下去露出一個洞口,巫嬤嬤當先掠入,接著是泉玉姬。程宗揚做戲做到十分,抬手打出一支卷軸,一股濃煙立刻升起掩住眾人身形,然後躍進去。   巫嬤嬤扳動機關,一陣沉重至極的摩擦聲響起,懸在洞口上方的巨石迅速降下。星月湖人手雖多卻被濃煙阻隔,只能在外面叫嚷喝罵。等濃煙散開,洞口早已被巨石堵住。   絕處逢生,即使凶悍如巫嬤嬤也不免有幾分慶幸。她嘶啞著聲音道:「上忍好手段……」   說話間,一條人影魚一樣從巨石下的縫隙間游入,卻是剛才被孟非卿鐵拳擊殺的魚無夷。   看到眾人訝異目光,魚無夷哼了一聲。「魚家的人豈有那麼容易死的?」   他舌頭咬破一截,說話有些吃力,這時轉身道:「上忍來得正是時候,要不然在下也沒這麼容易脫身。」   說著他蹦出一串流利倭語。   程宗揚心下叫苦。自己好不容易等到孟老大幹掉這傢伙才露面,怕的就是被他認出來,沒想到他居然詐死。   這傢伙在雲水和自己交過手,雖然經過小紫的易容術,但近距離接觸,隨時都可能被他看出破綻。   洞口的巨石「砰」的落地,打斷魚無夷的話語。巫嬤嬤道:「這邊來!」   說著帶領眾人朝洞內走去。   程宗揚心裡打鼓。由於不知道島上虛實,他與孟非卿商量雙方合演一齣戲,由臧修冒充飛鳥熊藏先一步登島;如果島上另有膜蹺、強攻無果,自己再詐為飛鳥熊藏混入黑魔海內部,伺機而動,給黑魔海來個連環計。   為避免後患,最重要的是不讓黑魔海一人漏網,讓劍玉姬疑神疑鬼。這會兒看來這個險自己不得不冒。   眼前出現幾許光亮,光源卻不是火焰,而是幾顆大珠。珠輝雖然黯淡,但以幾人修為,這點光線已經足夠看清周圍細節。程宗揚硬著頭皮跟隨巫嬤嬤,一邊盤算如果立刻翻臉幹掉姓魚的,能有幾分勝算?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魚無夷目光閃閃地說『,「飛鳥上忍莫非到過泊陵?」   程宗揚索性裝成聽不懂,板著臉一言不發。但魚無夷不屈不撓,換成倭語又問了一遍。正頭痛之際,巫嬤嬤忽然停下腳步:「魚公子,請。」   魚無夷只好收口,進入鑲著明珠的洞窟內。   眼前是一個精緻洞窟,兩側開著門,形成一個圓形客廳;廳內擺著石雕桌椅,四壁掛著帷幕,看起來像一座豪華的殿堂。s魚無夷打量四周:「沒想到這裡居然別有洞天……」   巫嬤嬤嘶啞著喉嚨道:「這裡便是本教在晴州的無憂宮。」   她一邊說,一邊雙手握住衣角,突然雙手一分,手指鐵鉤般扣住魚無夷的肩背,接著屈膝撞在他腰椎上。   魚無夷剛死裡逃生,哪裡有半點防備?腰椎被她一擊頓時折斷,像條死魚般栽倒在地。   這下劇變突生,程宗揚幾乎看傻了。這悍婦剛才還不惜使出與孟非卿同歸於盡的手段救援魚無夷,誰知轉眼間會突下殺手。   腰椎折斷的劇痛使魚無夷身上冒出一層冷汗,他腰部以下已經失去知覺,上身又被封住穴道,一動也不能動。   巫嬤嬤拋下染毒的衣角,對泉玉姬道:「我的話他能聽懂嗎?」   泉玉姬連忙道:「會的不多,慢些說能聽懂幾分。」   「那便好,告訴上忍不必驚惶。」 第三章戲中有戲   聽過泉玉姬傳述,程宗揚沉著地點頭,表示自己一點都不驚惶,倒是有一點不好說出來的感激。   巫嬤嬤把魚無夷拖到隔壁,程宗揚側耳聽去,隱約傳來「噗通」一聲水響。   片刻後,巫嬤嬤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從裡面出來,尖啞著聲音道:「老婦姓巫,是仙姬座下一條走狗。」   程宗揚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對魚無夷下手,不過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他擺出一臉不滿表情,橫眉立目,嘰哩咕嚕說了一串!魚無夷不在,程宗揚終於可以大飆他的「倭語」巫嬤嬤用疑惑目光看向泉玉姬。   泉玉姬連忙道:「回嬤嬤,上忍問外面是怎麼回事?」   「外面是一些失心瘋的狗賊。告訴上忍放心,無憂宮他們無論如何也闖不進來。」   巫嬤嬤冷冰冰道:「仙姬有事在外,與另一位飛鳥供奉去了夜影關。臨行前吩咐過,上忍是幽長老請來的貴客;幽長老雖然為我教殉身,當日答應上忍的條件一樣也不會少。」   泉玉姬竭力地把她的話「譯」給程宗揚聽,程宗揚兩手抱住手肘,不滿地哼了一聲。黑魔海似乎對自己的身份很重視,不如趁機漫天要價,摸摸黑魔海底細。   巫嬤嬤明顯看出他的不滿,轉頭對泉玉姬道:「吩咐你的事做了嗎?」   泉玉姬垂首道:「奴婢已經被上忍受用過了。」   程宗揚心裡冷笑,裝出聽不懂的樣子喝問幾句。泉玉姬放慢語調:「嬤嬤問奴婢是不是服侍過主人。」   程宗揚抓住泉玉姬的屁股用力捏了程,一邊搖頭:「哇魯伊,哇魯伊!」   巫嬤嬤蛇般的目光掃過來,泉玉姬垂下頭小聲道:「上忍嫌奴僕服侍得不夠好……」   巫嬤嬤揚手給了泉玉姬一個耳光,斥道:「沒用的東西!」   泉玉姬雙手握在身前,躬身道:「嬤嬤恕罪。」   巫嬤嬤冷冰冰道:「你跟了上忍這幾日,他喜好是什麼?好名?好利?還是好色?」   這三樣自己都喜歡,不過要摸清黑魔海的底細還要從「人」下手。程宗揚往魂影的疲陰穴送過一個念頭;泉玉姬小聲道:「上忍是個色中餓魔……每日都要換花樣讓奴婢服侍幾次……」   巫嬤嬤露出一絲醜惡笑容,對泉玉姬道:「告訴上忍,這島上奴婢隨他享用。上忍就是想讓老婦伺候,老婦這便脫褲子。」   程宗揚噎了口氣。上你?我寧願上一隻頭上長犄角的老河馬!   看到程宗揚的表情,巫嬤嬤臉上刀疤抽動一下,發出一聲刺耳尖笑。「上忍這句倒是聽懂了。」   說著她揚聲道:「來人!」 第四章陰陽魚蹤   一陣環珮輕響,十幾名妙齡少女從另一側洞口出來。那些女子穿著香艷奢華,不僅一個個生得明眸皓齒、千嬌百媚,而且皮膚出奇的富有光澤,呈現一種奪目的姣麗感,令人眼前發亮。   她們在巫嬤嬤面前列成一排,屈膝施禮,嬌聲細細地說:「奴婢見過巫嬤嬤。」   程宗揚只覺眼前一片花枝招展。那些女子華衣飄香、秀色如花,一舉一動都充滿女性誘人的韻致。   與她們華麗衣飾相比,穿著粗葛的巫嬤嬤像個廚下燒火的傭婦,但眾女望著她的眼神卻充滿敬畏。照泉賤人說法,黑魔海內部等級森嚴,低一等的奴婢對主人唯命是從,何況是能決定她們命運生死的人。   巫嬤嬤手一擺,指著程宗揚道:「這是教中的貴賓,飛鳥上忍,入教之後便是供奉,你們的主子。上忍是東瀛人,不諳華言,你們幾個要用心奉承,明白嗎?」   那些少女嬌滴滴應聲,「是。」   然後花枝般偎依過來,嬌聲道:「奴婢見過飛鳥上忍。上忍好年輕哦。」   程宗揚暗道:看來自己這一注押對了,如果在外面幹掉巫嬤嬤,哪會知道此地別有機杼?   既然選了色中餓狼這個角色,只好演下去。程宗揚眉開眼笑,一邊點頭,一邊嘴裡說著「喲西!喲西!」   一副心醉神迷的樣子。   巫嬤嬤朝泉玉姬使個眼色,領著她走到剛才那間洞窟。程宗揚滿臉堆笑地左擁右抱,全副心神都放在竅陰穴的魂影上。   巫嬤嬤的聲音冷冷響起:「你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怎麼連一個東瀛忍者都應付不了?」   泉玉姬道:「上忍好色得緊。奴婢剛破身就被他接連用了幾次……」   巫嬤嬤張手在她乳上捏了幾把。「乳鈴已經戴上了?」   「是上忍親手給奴婢戴的。平常怕有聲音,鈐內塞了絲棉……」   泉玉姬下體一涼,長褲褪到膝下,接著一隻冰涼手掌探入腿間。巫嬤嬤檢查過她的秘處,又伸到她臀間在她後庭按了按,哼了一聲。   「奴婢後面也被上忍開過。」   泉玉姬道:「上忍陽物好犬,幸好聽了嬤嬤教誨才沒有受傷。」   巫嬤嬤捏弄她的臀肉。「這麼白的屁股,雖然不是絕品也難得一見。」   她拔出s手指,「仙姬把你送給上忍便好生服侍。明白了嗎?」   「是。」   「東瀛忍術別有所長,連仙姬也對飛鳥家的忍術讚不絕口。往後服侍上忍多立下幾樁功勞,你在教中的位置水漲船高,總好過那些傀儡姬。」   泉玉姬提好衣服。「奴婢知道了,多謝嬤嬤。」   她停了一下,聽罷腦際聲音:「聽說東瀛有些地方兄弟共用一女……若另一位飛鳥上忍要奴婢服侍,奴婢要不要陪他?」   巫嬤嬤像聽到什麼笑話,發出公鴨般的「嘎嘎」笑聲,過了會兒才道:「那位飛鳥上忍若要用你才是你的福氣!好了,有件事我要問你:這些天你跟在他身邊,見到他帶了什麼東西嗎?」   泉玉姬怔了一下:「什麼東西?」   巫嬤嬤嘶啞陰沉的聲音道:「一柄劍,布都御魂。」   程宗揚皺起眉頭。什麼破劍起的爛名字?聽起來好像跟自己沒什麼關係啊……   猛然間程宗揚想起那支劍柄!難道那是布都御魂的柄?但劍身不知在哪裡遺失,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劍柄,不知道算不算數?   泉玉姬聽到答案,連忙點頭,「有的。」   「那好。」   巫嬤嬤道:「你在上忍身邊多留心,那柄劍將來仙姬要有大用。明白嗎?」   「奴婢知道了。」   巫嬤嬤道:「你去吧。」   「嬤嬤,」   泉玉姬說道:「上忍說他有御女之術,能連御百女。只怕這些姬奴還不能適他的意……」   「連御百女?好大的口氣。」   巫嬤嬤打量她兩眼,「難怪你對他怕成這樣。難道一天要用你二、三十次不成?」   泉玉姬紅著臉低下頭。   「島上的姬奴就剩這些,等離開再說吧。」   泉玉姬眼睛一亮:「後面有出去的路嗎?」   巫嬤嬤沒有透口風,只道:「星月湖那幫狗賊總不能在外面一生一世。」   s說著她忽然發出一聲擰惡冷笑,聲音充滿嗜欲味道。「正好島上剛送來一個新鮮豢奴,雖然年紀大了些,但別有風韻。老婦剛調教一半,上忍若有興趣也來調教一番,讓老婦看看東瀛上忍的手段。」   泉玉姬乖巧地說:「原來是新來的豢奴,恭喜嬤嬤。不知道是哪裡送來的呢?」   巫嬤嬤皺起眉'』「你問這麼多幹麼?」   「上忍挑剔的很,」   泉玉姬道:「若是海外送來的,怕他不喜。」   巫嬤嬤道:「放心吧。是臨安送來的。」   程宗揚透過泉玉姬弄清島上底細,不禁心裡一寬。只剩一個悍婦、十幾個供人消遣的姬奴,隨便來幾個人就打發她們。   泉玉姬從洞內出來,一邊走一邊聽主人吩咐,轉身悄然朝外走去。   外面的洞窟裡,幾個美貌姬奴已經褪去衣衫,裸露白光光的玉體在程宗揚身邊廝混;鶯鶯燕燕,嬌聲不絕。   兩名半裸少女拉開他的衣帶,嬌聲笑道:「上忍身體好結實呢。」   兩女一邊說,一邊伏在他腿間用香舌舔弄:「陽物也好威風,嘻嘻,好熱……」   旁邊的姬奴笑道:「兩個會巴結的小騷貨,嬤嬤說過,他聽不懂呢。」   一名姬奴抬起頭,星目眄睞地笑道:「聽不懂也知道是好話啊。上忍,是不是哦?」   程宗揚笑容滿面,一邊點頭說著「喲西!喲西!」   一邊豎起耳朵,竭力傾聽洞內聲息。   泉玉姬照自己的命令去打開石門,巫嬤嬤還留在裡面,不用說,肯定是為了那個無夷公子。程宗揚納悶的是黑魔海為什麼救了姓魚的,又突然翻臉呢?   旁邊幾名姬奴道:「別說嘴了,姐妹們哪個先來?」   「當然是蘭妹妹。」   幾名姬奴笑鬧著把一名少女推到程宗揚面前,「蘭妹妹還是雛呢,讓上忍先給她開苞,博個好綵頭。」   那少女十六、七歲年紀,生得眉枝如畫,這時嬌笑道:「不要……上忍陽物好犬……」   旁邊的姬奴笑道:「要讓巫嬤嬤給你開苞,比這個還大呢。」   程宗揚屏住呼吸,側耳聽著洞內動靜。這些女子言語間沒有羞澀,似乎對男女之事早已習以為常。若是平時,自己少不了動手動腳大佔便宜,這會兒只能強行壓下慾念,先幹正事要緊。   失去泉玉姬這個耳目,巫嬤嬤的聲音微弱許多。他將全部精力集中到耳部,才斷斷續續聽到幾句交談。   「……東西拿出來,便給你個痛快……」   「什麼東西?」   巫嬤嬤陰惻惻道:「陰陽魚……光明觀堂……」   魚無夷忽然尖笑起來。「哈哈哈……嘿嘿嘿……」   黑魔海與魚氏合作果然是為了對付光明觀堂!程宗揚緊張地思忖:在黑魔海眼中,魚氏的價值就是他們亟需的陰陽魚而已。巫嬤嬤當初拚命營救魚無夷是為了陰陽魚,脫身後立刻出手暗算也是為了魚氏的陰陽魚。   現在島上遇襲,魚無夷若死在這裡,黑魔海也可以告訴魚氏是星月湖下的手。   既得了東西,又給星月湖樹個陰狠勁敵,一舉兩得。   魚無夷一聲痛吼,似乎被巫嬤嬤用了什麼手段痛加折磨。程宗揚略一分神,洞窟的聲音立刻隱去;等他回過神來,眼前已經多了一具活色生香的肉體。   蘭奴的華服被人扯下,露出與她年齡不相襯的妖艷香驅。她肌膚細嫩無比,像冰雕般光潔得看不到一根汗毛,圓聳的雙乳形狀飽滿堅挺,柔軟腰身纖細如柳。   笑鬧間,那些姬奴七手八腳地將她托起來,拉開她一雙玉腿,一邊將她羞澀的秘處剝開,露出紅艷欲滴的蜜穴。   程宗揚驚奇地發現,這少女通體潔白如玉,只有唇瓣、乳頭和柔嫩的秘處紅艷奪目,而且色澤深淺一模一樣;再看其他女子也是清一色雪膚紅唇。加上光潔的肌膚、曲線美妙的胴體,整個人呈現一種不真實的完美,就像一個個精心製作的仿真娃娃。   程宗揚心猿意馬,眼睛看著面前的少女,耳朵努力聽外面的聲息,隱隱約約只有魚無夷的低嚎聲不斷傳來。   周圍的姬奴笑聲不絕,似乎在說什麼。忽然一隻玉手伸來,程住少女的乳頭一擰。蘭奴乳頭被擰得轉個圈,然後被用ロ拉長,顯示驚人彈性。   蘭奴挺起白滑上身,雪乳高聳,紅嫩乳頭被同伴肆意揉捏拉拽,扯弄得不住變形。   那少女嬌笑著,隨著同伴扯弄,玉體不住顫動。另外幾名姬奴托起她的粉臀,一邊拂弄程宗揚的陽具,一邊把手伸到少女股間挑弄。   「飛鳥大爺,蘭妹妹的處女嫩苞美不美?」   「小浪蹄子,這麼快就滴水了?」   「好姐姐,人家花蒂都被你揉碎了……」   程宗揚色瞇瞇地盯著少女秘處,忽然張臂摟住她的腰肢往自己腰間一坐,一邊把臉埋在她乳間發出一陣怪笑。   巫嬤嬤沉著臉從裡面出來,她臉上刀疤微微發紅,醜陋面孔更顯擰惡,顯然沒有從魚無夷口中得到她想要的東西。她往這邊瞟了一眼,看著摟抱求歡的東瀛忍者,露出一絲輕蔑。   忽然巫嬤嬤猛地一轉身,望著洞外方向。程宗揚清楚看到她頸後毛髮一下子豎起,似乎陷入極大的震驚,接著嘶聲叫道,『「誰!」   遠處這時才傳來岩石摩擦的聲音,位置正在剛才進來的地方。短暫驚愕之後,巫嬤嬤露出駭人殺氣,飛身向外掠去,一邊厲聲道:「泉玉姬,你這個賤人!」   泉玉姬痛叫道:「嬤嬤小心!有敵——呀……」   黑暗中,一根修長手指破空點來,封死巫嬤嬤前進的角度。巫嬤嬤反掌切出,掌指相交,發出一串氣勁交擊的輕微爆響。指尖點中手掌的剎那,兩人各退尺許;巫嬤嬤手指微屈,竟然吃了小躬。   一個儒雅的文士輕捷地落在地上,朗笑道:「好功夫!」   接著伸出食指,犬袖飄飄,帶著說不盡的瀟灑自若,朝巫嬤嬤頸側要穴捺去。   巫嬤嬤嘶叫道:「你是誰!」   秦檜笑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   一邊說一邊展開指法,一指一指不離巫嬤嬤要害。   周圍花枝招展的姬奴都愣住了,呆呆看著洞口交手的兩人。程宗揚懷中少女原以為自己被他破體,正顰眉忍受,身下卻一空,直接坐在他腿上。   詫異間程宗揚手指一抬,封住她的穴道,再從石椅上彈起,躍進囚禁魚無夷的洞窟。那小子半晌沒有動靜,不知道是死是活。   剛進洞窟便看到一片水光,看來此地已是海平面的位置。魚無夷蜷著身體躺在水邊,蒼白皮膚上佈滿亂糟糟的刀痕,令人觸目驚心。   巫嬤嬤下手雖然慘毒卻極有分寸,那些刀口深入寸許,但避開致命血脈,只將他肌肉深深切開;既不傷及性命,又能最大限度地加重他的痛苦。   魚無夷被海水浸過的傷口滿是血水。至於他的右手更是手指盡斷,沒有一根完好骨骼。   看魚無夷的模樣,十成性命已經去了九成半,能不能喘氣都不好說。程宗揚正後悔自己晚了一步,沒想到瀕死昏迷的魚無夷忽然睜開眼睛,眼中露出妖異光芒。   「好小子,真能熬啊。」   程宗揚蹲下來打量他。   魚無夷腰椎斷裂,半身癱瘓。他牽動右手,血肉模糊的指間淌下一灘血水。   時間緊急,程宗揚不再廢話,拔出珊瑚匕首順手戳進手邊岩石。「魚小子,剛才老河馬問你了什麼東西?老實說了,讓你少吃點苦。不然我的刀可是很利的。」   「哼!」   魚無夷獰笑著咳出一口血,神情愈發淒厲。他似乎早就準備好等這一刻,拼盡全部精力說:「用心記著!」   程宗揚愣了一下。魚無夷急速說道:「馬王巷七海客棧,丙一院正房主梁,空的。陰陽魚就在裡面!你找到之後,立刻拿走!」   魚無夷在巫嬤嬤手下死撐到現在,但自己還沒開始威脅,他就竹筒倒豆子說個乾乾淨淨,讓程宗揚覺得很不適應。「什麼陰陽魚?」   魚無夷不肯多說。「一件大有用處的飾物。」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巫嬤嬤正與秦檜交手,一時半會脫身不得。他壓低聲音:「你沒糊塗吧?為什麼給我?」   魚無夷咧開溢血的嘴巴,邊笑邊道:「你這假扮的倭人,難道我魚無夷看不出來?黑魔海從我身上得不到陰陽魚,必定會去搜尋我曾住過的客棧。與其遲早落在他們手裡,不如給你。我不管你是什麼人,只要是黑魔海的仇家就好!」   「喂,你怎麼樣?」   「我已經服毒,活不過一刻鐘。」   魚無夷的口氣像說別人一樣冷漠。   程宗揚皺了皺眉,「服毒?」   「哈哈……」   魚無夷笑著,唇角淌下一串烏黑血跡,「你以為我能熬過他們的刑訊?別傻了。一刻鐘已經多了,要不是等你,我何必撐到現在!」   「不會吧?」   程宗揚看著他殘缺的肢體,不相信他還有能力服毒。   魚無夷冷哼一聲:「我魚氏用毒手段豈是你們所能知曉的?」   魚無夷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聲音微弱下來。「你若願意便去泊陵告訴家父我的死訊。不願意便罷了。」   「你不怕你們魚家的東西被我藏私?」   「陰陽魚落到你手中只是無用的廢物!」   魚無夷冷笑:「除了黑魔海,無論給誰也不損我們魚家分毫!」   看他淒慘的樣子,程宗揚不禁生出一絲同情。「還有什麼我能幫你的?」   「有!」   魚無夷喘口氣,「把我拋到水裡——讓我死得體面一點!別讓人看到我的屍體!」   程宗揚伸出手,魚無夷冷笑:「你想死嗎?用腳,把鞋子扔了。」   程宗揚想起他週身是毒,於是解下太刀,連鞘抵在魚無夷腋下,然後把他托起來小心推進水裡。   魚無夷已經折斷的腰椎沒入水中,身體漸漸下沉;當海水沒到下巴時,他拼盡最後一點力氣道:「不管你是誰,殺光黑魔海的人!能為我報此大仇!九泉之下我也會大笑復大笑!」   魚無夷又吐口血,黑血直接濺在水面上;沉沒前的剎那,他嘶聲道:「小心劍玉姬那妖婦!好好活著!你若把陰陽魚給了黑魔海的人,九泉之下我也不放過你!」   外面的勁氣交擊聲越來越急,忽然巫嬤嬤一聲厲嘯,從秦檜指下脫身,旋風般闖入洞窟,嘶聲叫道:「上忍快走!」   秦檜銜尾追來,從容道:「前方無路可回頭!」   他化指為掌,往巫嬤嬤背後輕輕拍去。巫嬤嬤聽到風聲,反手擊向秦檜的手掌,忽然掌心一硬,按到一截竹筒。   一點火星閃過,接著「轟」的一聲炸響,聲如雷鳴;一股足以熔化金屬的熾熱氣流猛然湧出,以巫嬤嬤的修為也不禁痛嘶一聲,手掌像被烈火燒過般的肌肉卷焦,幾乎露出燒黑的白骨。   秦檜也被煙花的威力驚了一下。短暫的一分神,巫嬤嬤已經負痛聳身一躍,縱向黑暗水面。   秦檜飛身欲追卻聽到一聲厲喝,「八格!」   程宗揚抽出最後一柄太刀,劈頭砍下,一邊向他施個眼色。   兩人裝模作樣的狂呼惡鬥,讓巫嬤嬤聽見是這位東瀛上忍捨命攔住偷襲者,才給了她一線逃生的機會。   計算巫嬤嬤已經逃得差不多,程宗揚示意秦檜拿出一支煙花。他揮刀砍進岩石,火花迸射間,竹筒引線被點燃,筒口飛出一團濃綠火光,剎那間劃破黑暗,映亮面前一個足有百餘步長的巨大空間。   眼前的洞窟一半浸在水中,遠遠能看到巫嬤嬤身影從水面飛馳而過。她半邊葛衣被燒得烏黑,抓住重傷的右手;亂髮飛舞有如惡魔,接著繞過一塊巨石,消失不見。   那團綠火撞在對面石壁上,爆成一團燦爛煙花;未熔化的金屬碎屑將岩石燒得嗤嗤作響。   程宗揚收起刀。「窮寇勿追。」   秦槍微微一笑。「便依公子吩咐。」   「奸臣兄,你怎麼進來的?」   「泉捕頭進去時便趁機進來。」   秦檜道:「巫宗在這裡下了不少功夫,剛才我四處看了看,裡面還有不少東西。」   程宗揚正待細問,身後風聲連響,孟非卿等人一湧而入。泉玉姬隨之跟進來,影子般站在程宗揚身後。   程宗揚放下心事。「怎麼只有你們的人?秋小子和敖老大他們呢?」   「他們在外面。」   臧修道:「敖隊長殺紅眼了,一個一個補刀呢。」   程宗揚抬頭張望道:「紫姑娘呢?」   臧修回頭看了一眼。「剛才好像看見紫姑娘進來。」   孟非卿背著雙戟,負手過來:「你沒事吧?」   「沒事。」   程宗揚攤開手,「巫河馬幹掉魚小子,然後跑路了。情況就是這樣,現在只剩下她們。」   程宗揚指了指那些女子,十餘名姬奴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望著這些剽悍的軍士,一個個嬌軀顫抖、噤若寒蟬。   「無妨。」   孟非卿對逃走的巫嬤嬤不以為意。「掃清此處足夠黑魔海痛上幾日。留個活口,給他們一個警告也好。」   程宗揚道:「孟老大,她們都是黑魔海買來的女奴,不會什麼武功。反正你們鵬翼社有車馬行,往哪兒去都方便,不如交給你處置吧。」   孟非卿目光閃閃地打量了那群女子:「傀儡姬?」   匡仲玉伸出鼻子嗅了嗅,點頭道:「全都是。」   孟非卿一揮手:「照老規矩處置。」   臧修伸手攙起一名女子,旁邊的軍士也過來幫忙,替她們撿起散落衣物,一邊扶她們起身。   程宗揚玩笑道:「老臧,聽說你是和尚出身,還娶了一妻一妾,這會兒這麼慇勤,不會是個花和尚吧?」   臧修苦笑一下,攙著姬奴玉肘的鐵掌往前一送,輕輕拍在她胸口,震碎她的心脈。接著那些軍士也同時動手,頃刻間將一眾女子殺得乾乾淨淨。   看著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頃刻間屍橫就地,程宗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呆了半晌才大叫:「孟老大!你們這是做什麼!臧修!我干!」   「這些是黑魔海傀儡姬。」   孟非卿道:「黑魔海從各處搜羅女子炮製成姬奴,這些傀儡姬看起來姣艷無比,體內都有大毒,一旦失去黑魔海巫術的控制,隨時都可能橫死。不僅死前苦不堪言,而且流毒無窮。」   「她們是被黑魔海控制的弱質女子!什麼壞事都沒做!你們!你們!」   程宗揚氣得說不出話。   匡仲玉道:「這些傀儡姬已經迷失本性,只剩下淫慾;若放過一人便等於害了十幾人。」   「她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你們……我干!」   孟非卿道:「我只後悔當年沒能殺盡黑魔海妖人,讓他們作孽至今。」   臧修也道:「岳帥當年也是於心不忍,收容幾名傀儡姬留在山村中。結果十餘日間,整個村子都被這些毒姬毀掉。岳帥痛定思痛才定下這條規矩。」   那些女子軟綿綿倒在地上,像睡著一樣,幾乎看不出死亡的痛苦。孟非卿拍了拍程宗揚的肩,「兄弟,切不可有婦人之仁。死在我們手中恐怕是她們最好的結局。」   「我知道……」   程宗揚無力地說:「還是有點不舒服。難道你們沒有辦法救她們嗎?」   孟非卿搖了搖頭,「黑魔海的巫術豈是那麼容易破解?」   程宗揚吐口悶氣,「早知道我就不放姓巫的那個老河馬走了。」   孟非卿道:「超度了吧。」   程宗揚一手按著額角,轉身朝洞窟另一側走去,不忍心再看那些傀儡姬屍橫遍地的慘狀。秦檜和泉玉姬左右跟在他身後,留下星月湖等人清理現場。   程宗揚望了望水面,魚無夷的屍體已經沉入水底。他長歎一口氣,結局竟是這樣,真不知是喜是悲。   「公子。」   秦檜朝程宗揚使個眼色,低聲道:「裡面還有東西。」   程宗揚扭過頭。秦檜道:「剛才我察看時發現的,在這邊。」   秦檜領著程宗揚走了數十丈,繞過一堆亂石。石隙隱秘處有一扇小鐵門。   「這是什麼地方?」   「似乎是寶庫。」   回答的是泉玉姬,她說道:「教裡有要緊東西才用這種鐵門。」   秦檜讓開身體,笑道:「有勞了。」   泉玉姬摸索片刻,機括「答」的跳開;鐵門分開一線,裡面黑沉沉看不到盡頭。   秦檜把用過的竹筒纏上布條做成一枝簡易火把,當先進入。洞內是一條狹長甬道,兩旁開著倉庫般的耳室。   程宗揚一間間走過去,一大半石室都空著,倒是其中一間地上放著兩口木箱。   程宗揚拿來火把,只見箱上貼著封條,上面赫然是建康雲氏錢莊的花押。   程宗揚立即抽刀劈開箱蓋的鎖鈕,不由得眼前一亮。木箱內滿滿推著銖錢,在黑暗中散發黃澄澄的光芒;竟然都是金銖!   程宗揚禁不住吹聲口哨'』「運氣真好!這下發了筆橫財!」   秦檜道:「兩大箱金銖,黑魔海真是生財有道。看樣子起碼有三、四萬枚。」   「五萬枚!」   程宗揚心裡有數,這筆巨款又是從建康運來,不用問,肯定是晉宮被運走的五萬金銖;黑魔海千里迢迢從建康運來,拿到手還沒來得及動用,倒便宜自己。   程宗揚拿起一把金銖,感受錢銖沉甸甸的份量。秦檜笑道:「恭喜公子。公子的臨江樓建成有望。」   程宗揚琢磨片刻,丟下金銖拍了拍手。「會之,你給孟老大送過去。有了這筆錢,孟老大的江州之戰就輕鬆多了。」   秦檜為之啞然。這位家主一直以商人自居,說掙錢說得口響,這會兒平白得了一大筆錢卻沒有半分吝嗇,全拿給孟非卿充作軍資。   「家主揮金如土,屬下自當奉陪。」   秦檜笑著拾起一口木箱出了洞窟。   程宗揚邊走邊看,一邊道:「你裝得很像嘛,剛才叫那一聲,我還以為你真被人幹掉了呢。」   泉玉姬道:「奴婢的身子還沒有被老爺用夠,不敢輕易去死。」   程宗揚在她臉上捏了一把。「真乖。」   泉玉姬拉開衣帶媚聲道:「老爺,讓奴婢來伺候好嗎?」   自己吸收不少死氣,剛才又和那些傀儡姬廝混,早已慾念勃發,想拿她洩洩火。   這賤人與自己心意相通,不用自己開口就乖乖就範。   程宗揚一把摟住她的腰,手掌朝她衣內探,突然間耳邊傳來一聲呻吟。程宗揚風一般旋過身,拔刀在手,本能將泉玉姬擋在身後。   身後一堵光禿秀的石壁,哪有半個影子?這會兒兩人已經走到甬道盡頭,別說活人,連個能喘氣的生物都沒見到。   片刻後,耳邊又傳來那個微弱呻吟聲。這次程宗揚聽得清楚,聲音竟然是從那堵石壁中傳來的。   程宗揚一陣毛骨悚然,他硬著頭皮用刀尖挑了挑石壁,沒有發現絲毫異樣。剛才他下意識的舉動卻讓泉玉姬露出複雜眼神。她這種御姬奴和那些被教尊挑選的九御一樣,都是可以隨手丟棄的犧牲品,何時被主人保護過?   程宗揚試著敲了敲岩石,猜測這裡也許有機關,整座石壁都可以移動,背後另有空間。可惜東敲西打半晌也沒有找到機括。   程宗揚懊惱地停下手,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大笨瓜!」   程宗揚一陣驚喜。「死丫頭!株目レ跑哪兒了?」   小紫拿著一柄小扇子,像淑女一樣輕輕扇著,笑吟吟道:「打打殺殺的事人家才不做呢。當然是等你們打完了,看看有什麼好玩的。」   「你就偷懶吧!過來看看這個!」   程宗揚敲了敲石壁,「後面好像是空的。你不是很聰明嗎?找找機關在哪兒?」   「笨死你了。」   小紫拿過珊瑚匕首往壁上一刺,雪亮鋒刃輕輕鬆鬆直沒至柄,接著挖下一犬塊岩石。   程宗揚冷笑一聲,氣哼哼道:「別以為我會誇你聰明!我讓你找機關,誰讓你挖牆了?這是作弊!」   小紫白了他一眼,把匕首丟給泉玉姬。泉玉姬連削帶刺,不多時挖出一個大洞。   程宗揚把火把遞進去,伸頭看了一眼。石壁後果然是一間石室,室內空蕩蕩的,除了一張充當桌子的黑色玄武岩便空無一物。但那個聲音毫無疑問是從石室傳來。   程宗揚心裡升起一個念頭:真是見鬼了……   呻吟聲再次響起,程宗揚舉起火把朝聲音來處揮去,只見洞窟角落赫然放著一具棺材!那具棺材直立著豎在牆角,表面黑漆已經脫落,露出黏在上面的絮麻。小紫抱住他的手臂小聲道:「好可怕……嗚嗚……」   程宗揚差點氣得笑出來。「就算真是鬼,它也怕你好不好?」   程宗揚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握著匕首,真氣貫滿全身,然後舉起匕首刺在棺木接縫處用ロ一挑。   沉重棺蓋倒落下來,露出一個美艷倩影。 第五章棺中倩影   誰也沒想到棺材中會是一個活生生的女子。她直挺挺立在棺中,頭頸和手腳關節都被幾根橫木卡住。那些橫木的位置很有技巧,打開時,她可以行動自如地從棺內出來;一旦釘上棺蓋,裡面的人便被牢牢卡住,動彈不得。   程宗揚定了定神,驚異地發現這女子不僅容貌美艷至極,而且氣質不凡。那種雍容華美之態比晉宮麗妃還勝過幾分。   她秀髮盤成雲髻,鬢側垂下一彎烏亮髮絲,微微俺住一側雪白臉頰,使她美艷面孔平添幾分嫵媚。她臉頰膚色像珍珠一樣瑩白,塗過胭脂的美唇嬌紅欲滴。雙眉猶如彎月,又長又濃密的睫毛使她黑白分明的美目愈發迷人。   看著面前的陌生人,她眼中露出一絲驚惶,怯生生不敢做聲。   小紫兩手叉腰,槍先道:「我們是巫嬤嬤派來的。」   美婦身體微微一顫,勉強露出笑容,柔聲道:「妾身見過姐姐。」   她語調柔軟,聽在耳中說不出的柔美動人。程宗揚把到嘴邊的口哨硬生生嚥回去,仔細打量眼前美婦。她比麗娘更顯成熟,體態豐穠,眉梢眼角都流露出濃濃的熟艷風情。   雖然被人封在棺木中,她的衣飾卻出奇奢華,較之娛人耳目的傀儡姬更勝一籌。   她上身是一件對襟的朱紅羅衣,雖然已洗濯過,依然光彩如新。衣鈕是一顆顆圓潤明珠,紐鎖用金絲挽成。腰側的七彩絲絛懸著一副光潔瑩潤的九葉玉珮,下身羅裙長及地面,勾勒出婀娜身材。   小紫道:「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啊?」   美婦露出茫然眼神:「妾身……不記得了……」   程宗揚忍不住道:「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了嗎?你從哪裡來的?」   美婦赧然道:「……不記得了。」   程宗揚提醒:「是臨安嗎?」   美婦努力想了半晌,最後還是搖頭。   小紫踩了程宗揚一腳,免得他漏出底細,一邊笑吟吟道:「那我們是誰,你總該知道吧?」   美婦明顯鬆口氣。她挽住白玉般的雙手,恭敬地柔聲說:「姐姐是嬤嬤派來的,這位公子想必就是嬤嬤說的客人。」   小紫拍手笑道:「我還以為你是傻瓜呢。原來不是哦。」   美婦臉上露出一抹羞赧紅暈:「請姐姐恕罪,妾身得了暈厥症,以前的事都忘掉了。對不起。」   「我們是來做什麼的,你也知道囉?」   美婦臉色微微發白,她垂下頭,半晌沒有做聲。   小紫笑道:「還沒有想明白呢,只好把你再封在棺材裡嘍。」   「不要!」   美婦失聲叫道。   一想到被活生生封在棺中與外界隔絕的滋味,美婦不由嬌軀一陣戰慄,急忙道,「妾身知道的。妾身,妾身這便跳給客人看……」   泉玉姬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她是豢奴。那具黑棺是巫嬤嬤用來調教不聽話的奴婢。」   程宗揚還沒開口又被小紫踩了一腳,只好把一肚子疑問嚇回去。   看來這個美婦是巫嬤嬤說的那個新從臨安送來的豢奴。看她的裝扮似乎是個大有身份的女子,不知道黑魔海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讓她把自己的來歷全都忘掉。   美婦一手提起裙裾,有些吃力地從棺木出來,屈膝向程宗揚施了一禮,然後抬起玉頸,如水美眸望著程宗揚,紅唇微微挑起,露出一個媚惑笑容,柔聲道:「妾身獻舞一闕,祝客人福壽吉祥……」   原來是個舞姬。程宗揚有些好奇地看著她,不知道這個美婦在巫嬤嬤手下學了什麼舞技。   美婦身子一旋,紅裙飄揚著飛起,繞膝旋轉一周慢慢鬆開。美婦收起惶恐和不安,美須臉龐上,紅潤唇瓣宛如鮮花綻放,曼聲唱道:「昔有佳人,蘭玉其身,今有貴客,為君洗塵。」   她一邊清音詠唱,一邊一手繞到頸後拂起秀髮,露出白膩如玉的粉頸;一手取下髻上簪子,輕輕放在玄武岩上。   「瑰逸妙姿,曠世秀群,傾城艷色,雅志輕雲。」   她用美妙歌聲勾勒出一個絕代佳人,不僅風華絕世,而且雅志高潔,令人神往。   接著美婦轉過身面對客人,輕移蓮步,搖曳生姿地款款走來。一邊挺起豐隆胸部,一邊兩手按住衣領那顆龍眼大小的珍珠鈕扣,白嫩玉指一旋,解開衣襟。   「美目流眄,皓袖綻紛……」   在程宗揚錯愕目光下,美婦一邊輕歌曼舞,一邊用優美動作解開羅衫輕輕分開。華美繡衫從肩上滑下,她一手撫住雪白香肩,水汪汪的美目望著程宗揚,緩緩褪下羅衫。   這是……脫衣舞嗎?程宗揚腦中跳出這個念頭。   羅衫飄落在地,露出一具曲線飽滿的胴體。建康女子的內衣多半帶有半袖,稱為兩當;她裡面穿的則是一件蔥綠抹胸。   這件抹胸的外觀與自己熟悉的小吊帶相似,用一幅細絹貼身裁成,由後向前在胸前用細絲帶束緊,將雙乳擠得高高聳起。美婦的抹胸質地名貴,泛著柔和的蔥綠光澤,將雪白香肩和雙臂更襯得膚光動人。   美婦雙手撫在乳側,貼著胴體曲線向下移去,挽住腰間衣帶。她大紅羅裙繁著絲絛,在腰側打成一個合歡結。美婦扯住絲絛輕輕一拉,羅裙在她腰間凝止片刻,貼著她腰腿的優美弧線滑落下來。   美婦用足尖挑起羅裙輕輕一提,羅裙滑到一邊。只剩下貼身內衣的美婦立在室中,楊起雪白雙臂;雙手放在腦後,挺起雙乳,向客人展示自己優美的體型,一邊柔聲唱道:「窈窕纖身兮,凝脂其膚。賓客舉觴兮,以娛耳目。」   美婦穿的抹胸向下垂到大腿中段,裡面還穿著貼身褻褲。她變換姿勢讓客人盡情觀賞自己胴體的美態,再轉過身將抹胸提到腰間,接著兩手挽著褒褲邊緣,貼著肌膚緩緩褪下。   還真是太陽底下無新事,沒想到這裡有人跳脫衣舞。自己以前看過的脫衣舞都是配著重金屬搖滾的強烈節奏,一幫妖艷的脫衣舞女使勁擺動肢體,看誰把衣服扔得更遠、誰奶子挺得更高。   眼前這個美婦的舞姿可以用「靜美」形容,配著她成熟美!的風情,每個動作都充滿撩人春意,再加上嬌軀美妙曲線和半裸的香肌玉膚,讓人禁不住想像她薄薄衣物下,那具胴體該是怎樣香艷和性感……   美婦玉手貼著渾圓雪臀慢慢滑下,薄如輕紗的細絹向下捲起。柔軟纖美的腰肢、白滑如雪的臀肉漸漸展露出來。那道光潤臀溝如脂如玉,在暗淡火光下散發出誘人的白膩……   「程兄!」   一個威猛聲音遠遠傳來。   程宗揚大叫不好,連忙對小紫道,「快把她藏起來!」   小紫不情願地說:「人家剛看了一半,還沒有看過癮呢。」   「別鬧了!」   程宗揚在小紫耳邊道:「千萬別讓孟老大撞見!要不然她就活不了!」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往泉賤人的魂影上撞了一記。泉玉姬明白過來,一邊嬌喘連聲,一邊低叫:「老爺……有人來了……」   程宗揚一邊裝成提衣服,一邊從洞口鑽出去打哈哈:「孟老大,你怎麼來了?」   孟非卿聽到裡面的聲音,只當他和泉玉姬胡混;不疑有他,揶揄道:「連場大戰,兄弟真是風流豪傑。」   程宗揚乾笑兩聲掩飾過去。   孟非卿道『』「會之說你找到黑魔海的銀庫,好傢伙!五萬金銖!」   孟非卿為籌措軍費已經傷透腦筋,這會兒憑空得到一筆巨款,江州之戰又多了幾分把握,不禁大為開懷。7程宗揚踢了踢剩下那口木箱。「黑魔海窮得只剩錢,除了這點金銖,什麼都沒有。」   孟非卿笑道:「既然是無主橫財,大伙見者有份!四六分成,我六你四。你的兩萬金銖我先借來使使!」   程宗揚苦笑:「孟老大,你還真不客氣。」   孟非卿大笑道:「你以為我還不起嗎?」   程宗揚聳了聳肩。「儘管拿吧,就當我沒看見好了。會之,你給孟老大幫把手,說不定孟老大一高興還能賞你幾個。」   「何必勞煩秦兄大駕!」   孟非卿扳開木箱看了一眼,裡面果然是滿滿一整箱金銖。匡仲玉拿起一枚掂了掂,點點頭。孟非卿一揮手,後面兩名軍士過來搬起木箱。   孟非卿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地說:「不瞞你說,因為手頭緊,除了兵刃弓箭,我連衣甲的錢都沒算在裡面。這下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程宗揚掛念著後面那個美婦,如果讓孟老大撞見,一句「按老規矩處置」把那個尤物一掌拍死,實在太殘忍。   「孟老大,咱們掃清黑魔海這處巢穴,現在又有了錢,是不是該啟程往江州?」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去,給小紫留下轉移空間。   孟非卿只當泉玉姬不好意思讓人看見,與程宗揚一同邊走邊道:「原來我準備再待上一個月,籌足軍費再往江州。有程兄弟幫忙先後討來兩筆巨款,已經夠用。再過幾日我便往江州去。」   程宗揚想起有人洩漏左武軍行蹤的事。「洛陽那邊有消息嗎?」   「哪有這般快。從洛陽飛鴿傳書,一來一回最少要三、四天時間。加上那邊還要打探消息,最快要明天才有信傳來。到時我們走陸路,晝夜兼馳半個月就能趕到江州。」   「雲水還沒有解禁?」   「昨日已經解禁了。不過走水路是逆水行舟,不及陸路快捷。雖然辛苦些,能早一日趕到也是好的。」   「這麼說我們後天就能走?」   9ふill「八天。」   孟非卿停下腳步,「還有兩件事要處置。」   「孟老大,看你笑這麼閱心,似乎有好事?」   孟非卿哈哈笑道:「沒錯!其中一件是光明觀堂!」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小心道:「你們有光明觀堂的消息了?」   「光明觀堂接到一筆善款,在畫橋湖選處院子準備開慈幼院。」   孟非卿道:「這次光明觀堂來的是幾名年輕弟子,為首的是鶴羽劍姬,還有樂明珠、穆嫣琪、部晶這幾名小丫頭。很好。」   孟非卿是晴州地頭蛇,又有鵬翼社遍佈雲水南北的通信網,消息不是一般靈通。可是聽他們的口氣,自己怎麼有種要壞事的感覺呢?   程宗揚乾笑兩聲。「光明觀堂那邊有什麼要處置的?」   孟非卿道:「燕姣然欠了我們星月湖兩個人,當然是找她們要人。」   程宗揚道:「光明觀堂許諾給岳帥兩名弟子當姬妾,真有這事?」   「當日光明觀堂開出條件:只要岳帥剿滅黑魔海,便任由岳帥挑選兩名弟子做為姬妾。事到臨頭,光明觀堂卻改口說要替岳帥挑選絕色。如今她們挑選的丫頭已經十六、七歲,現在不要,難道還等到她們成了殘花敗柳?」   孟非卿冷哼一聲:「月姑娘和紫姑娘身邊都沒有伺候的人,正好要過來一人一個,給兩位姑娘當貼身丫頭。」   程宗揚正想著怎麼開口,孟非卿說道:「小狐狸跟我說過,不就是你看中那個姓樂的丫頭嗎?等我們把人要過來,只要紫姑娘答應,你便收了她當通房丫頭也沒什麼。」   本來自己跟小香瓜挺美好的事情,非要被他們橫插一槓,搞成欺男霸女的勾當。就算自己樂意,小香瓜能樂意嗎?   「人家要是不答應呢?」   孟非卿毫不介意地說:「正好。剿完黑魔海,我們兄弟順手把這根釘子也拔了。」   說到底,星月湖還是把光明觀堂當成敵人。記得小狐狸說過,當年岳帥想請光明觀堂收留月霜,卻被光明觀堂的燕姣然翻臉出賣,星月湖忍這口惡氣已經不是一兩天。   自己見過的孟老大、斯明信、盧景、小狐狸這些都不是善茬,沒借口還得製造借口,何況有這麼大的把柄在手裡呢?   兩人走到剛才的洞窟,只見臧修盤膝坐在屍堆前,一手平放胸口,正在念誦《注生論》超渡亡靈。   「贊諸佛功德,無有分別心,何等世界無,佛法功德寶。我願皆往生,示佛法如佛,我作論說偈,願見彌陀佛。普共諸眾生,往生安樂國……」   匡仲玉也稽首道:「無上太乙渡厄天尊!」   「秋小子,你怎麼在這兒?」   秋少君坐在角落,臉上神情看不出是悲是喜。他揉了揉鼻子,半晌歎道:「死了好多人……」   敖潤打著赤膊,身上沾滿血跡,眼中還留著未褪的血紅色。「你不殺人,別人就要殺你!難道坐著等別人來砍嗎?」   秋少君道:「我不讓他殺就可以了,何必一定要把他殺死呢?」   這小子年紀輕輕就這麼迂腐,敖潤幾乎想揪住他暴打一頓。   馮源在旁邊道:「老程,你見過嗎?咱們秋道長是吃齋的。喂,小秋子,你是不是天齋啊?生下來就不沾葷腫?」   秋少君沒精打采地說:「你們不知道吃素的好處……」   程宗揚咧了咧嘴:「娶妻納妾的和尚、吃齋的道士,這都是什麼人啊?」   敖潤好不容易壓下火,對程宗揚道そ『「老程,聽說姓魚的死在你手裡?給老張報仇,我替他謝謝你了。」   秋少君悵然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我干!」   敖潤揪住他一拳擂過去,「臭小子!看我揍不扁你!」   「哇!剛才還叫我道長,這會兒叫我臭小子!敷先生,不要太過分啊!」   程宗揚拉開敖潤,對秋少君道:「行了,蟲小子,別生悶氣,明天我帶你去放煙花。」   秋少君精神一振:「煙花?很貴的哦!我一直想放,就是沒錢買。」   「人家是窮廟富方丈,哪兒見過你這麼窮的觀主?觀裡有鬼也是窮鬼!」   「不是窮鬼。」   秋少君認真道:「我問過,是吊死鬼。」   3「我干!你這個見過鬼的陰人,離我遠點—ア回到住處,程宗揚第一件事就是盤膝打坐,眼觀鼻、鼻觀心,屏息凝神展開內視,審視自己氣脈的運行。   這一戰吸收的死氣雖然不少,有份量的卻不多。唯一的強手青軀最後施展天龍解體、形神俱滅,讓自己半點便宜都沒撈到。剩下的是三級左右修為,連四級的都沒幾個。   想起來有點後悔,自己應該直接幹掉姓魚的,把他的死氣吸收過來,免得那小子白死。   程宗揚輕車熟路地將死氣化為真元,納入丹田,起身活動手腳。   每次吸收完死氣,自己就狀態亢奮,這次也不例外。剛才在石窟裡被撩撥得火起,急需發洩。程宗揚剛準備把泉賤人召喚過來,又改了主意。他拉開門,大搖大擺地朝內室走去。   小紫慵懶地坐在椅上,泉玉姬在後面給她捏肩。從黑魔海帶出來的美婦已經穿好衣服,屈腿並膝跪坐在蒲團上,柔聲道:」   妾身數日前從睡夢中醒來,什麼都不記得,還是聽了嬤嬤教誨才知道妾身原本是嬤嬤豢養的奴婢。「程宗揚好奇地看著她,雖然她把自己當成奴婢,但神態安詳、舉止從容,身居下位也沒有半點諂色,反而流露大戶人家都少見的雍容之態,怎麼看都像是個貴掃。小紫道:」   後來呢?「」妾身自從得了暈厥症,以前習過的舞蹈也忘卻了。嬤嬤讓人重新來教妾身練習……「美婦姣麗面孔微微一紅,」   妾身甦醒後,連性子也變了許多。嬤嬤生氣才把妾身關在棺中反省。「小紫抬眼笑道:」   反省了嗎?「」妾身想過了,惹嬤嬤生氣都是妾身自己的不是。「」你為什麼會惹巫嬤嬤生氣呢?「」嬤嬤讓妾身跳的舞蹈是一邊跳一邊脫衣服的……「美婦面露紅暈,羞答答道:」   嬤嬤說,妾身以前就是在廳上獻舞的姬奴,每次有客人來便脫了衣物跳給客人看。嬤嬤還說,若不是妾身生得妖艷、身子白淨,能讓客人開心,何必白養妾身這個什麼都不會做的無用廢物?妾身什麼都不記得,才惹得嬤嬤生氣……「小紫頭也不回地笑道:」   程頭兒,你離那麼遠怎麼看得清呢?喂,你的主人來了,跳給他看好了。「程宗揚道:」   誰說我是來看跳舞的?「小紫用手指刮臉羞他。程宗揚冷笑一聲,」   小人之心!其實我有事情要做!喂,姓魚的有件東西在馬王巷,你陪我去好不好?「」人家才不去呢。「」那好,我帶泉賤人去。「小紫笑咪咪道:」   不好。你這個大淫賊。「」哈哈!「程宗揚乾笑兩聲,」   你們都不去,我自己去總可以吧?「 第六章香粉明珠   馬王巷,七海客棧。   程宗揚費力地把手從樑柱空洞抽出來,掌中多了一塊小小的東西。他從樑上躍下來,抬起手掌在燈下仔細打量。   假如世上有黑色琥珀,那麼這就是一塊琥拍。但最株奇的不是它的顏色,而是琥珀半透明的墨色中,赫然封著一條銀白小魚。」嘖嘖,這倒霉的魚不會是學人家爬樹,結果被樹脂裹住吧?死丫頭,你說是不是?「程宗揚回過頭才想起小紫根本沒來。   死丫頭這兩天有點不對勁,換成以前這種撿便宜的事她早哭喊著來了。今天對黑魔海時她沒有出手,事關魚家機密的東西她也興致缺缺。再加上這兩天好像都沒沾水……死丫頭不會是大姨媽來了吧?   程宗揚收起琥珀,盤算給小紫買點什麼東西補補身體。死丫頭發育快點,自己也好早點吃到這顆小蜜桃……   在琥珀放入背包的剎那,程宗揚突然停住動作,一把將那塊琥珀舉到眼前。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琥珀中的銀魚原來是頭左尾右;這會兒銀魚不知何時變換一個角度,頭部正對著自己。程宗揚晃了晃琥拍,銀魚紋絲未動。陰陽魚?難道不該是兩條嗎?莫非還有一條黑魚?   那條銀魚不再動作,想像中的黑魚更是半點渣都沒有看到。程宗揚看了半晌也沒看出端倪,只好把陰陽魚揣到背包裡,離開客棧。   天色已經大亮,整座晴州城彷彿從沉睡中醒來,不時能看到牽著馬匹的馬販路過。來自各地的商人懷著追逐財富的夢想,蜂擁來到這處晴州最大的馬市。   時間還早,巷中湯肆擠滿食客,有的行色匆匆,有的神態悠閒,大一點的館子更少不了說書藝人賣弄技藝。   程宗揚要了一籠包子、一碗豆腐湯,慢悠悠吃著。這邊一個說書人說雲水解禁,陶氏錢莊許諾所有誤期船隻都可以從錢莊得到一筆低息貸款,引來一片歡呼。   接著又有人說江州有戰事發生,鐵器、毛皮、糧食開始漲價,來自晉國的藥材更是暴漲數倍,讓大伙抓住機會交易。   靠窗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談論道門養生心得,旁邊一席』Я、五砠?輕人正激辯縱橫術,還有幾個小販在人群間穿梭,攜籃叫賣。   睛州是自己在這個世界見過最忙碌也最愜意的城市,充滿活力與激情,擁有包容一切的胸懷;無論是落魄的文人還是魯莽的武者,每個人在這裡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盡情展現自己的才能,自由自在!直到很久以後,程宗揚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麼離譜。   程宗揚喝完最後一口湯,丟了二十枚銅銖在桌上!晴州物價比其他地方高得多。自己離開建康時分文未帶,還是在廣陽從游蟬那裡拿了幾百銀銖;不過一路有鵬翼社照應,吃喝用度都沒花什麼錢。   後來秦檜趕到,死奸臣帶了一千金銖,足有二十多斤,手頭頓時寬裕許多。   程宗揚猶豫著去鵬翼社上孟老大該死的軍事課?還是老老實實回住處跟死丫頭鬥鬥嘴,琢磨琢磨這條陰陽魚?忽然巷口一陣喧鬧,幾個童子興高采烈地跑進來。」來啦!來啦!「兩旁店舖的人紛紛湧上街頭,連欄杆內也擠滿人,眾人都踮起腳尖翹首望著巷不多時,外面傳來一陣熱鬧鑼鼓聲,接著兩頭披紅掛綵的白牛拉著大車出現在巷口。車上載著一面八尺大鼓,四名穿著勁裝的鼓手分據四角,同時振臂擊鼓;後面一群人舉著彩旗,伴著鼓點節奏搖旗喊道:」   晴州飛羽,天下第一!「」蘇述!「有眼尖的指著車上一個身材壯碩的漢子叫道。   一群人都湧過去,爭相目睹這位飛羽社蹺球名家的風采。   蘇述抬臂朝眾人招手,樓上有人拋來一顆鞠球;蘇述頭一擺,用肩頭將鞠球顛起,動作乾淨利落,引來一片歡呼。   正熱鬧間,對面也來了一隊人馬。他們舉著長竿,一個個精神抖擻高聲喊道:」   山嶽正賽!齊雲必勝!「」黃如意!「樓上幾名女子尖聲喊道。   隊伍前面一個英俊少年咧嘴一笑,朝她們搖了搖手,又引來一片尖叫。   兩邊狹路相逢,立刻較上勁來。飛羽社的蘇述飛身躍到鼓上,壯碩身材輕如鴻毛,沒有發出半點響聲。他抬腿先來個神龍擺尾,腳尖一挑,鞠球流星般飛上天際,然後肩頭一側用腳尖接住,接著向上一提,那球流星般飛起,就像沾在他身上一樣繞體飛轉。   齊雲社也不甘示弱,黃如意猿猴般攀上竿頭,左腳金雞獨立穩穩站住;拋起鞠球先來個燕歸巢,接著風擺荷、斜插花、佛頂珠、雙肩背月……在細不容指的竹竿上做出諸般花樣,令人目不暇接。   巷中喝彩聲連成一片,不僅剛才幾個辯論縱橫術的年輕人大力鼓掌叫好,連幾個老者也捋著鬍鬚,瞇眼笑道:」   看飛羽社的氣勢,下一場該有七、八分的贏面!「旁邊有人笑道:」   劉老押了幾注?「」不多,十貫小錢。「一個年輕人插口道:」   齊雲社只怕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老者道:」   齊雲社自從少了那位擅長盤球的副挾,實力大減,接連幾年都是涉險過關,贏得僥倖。今年飛羽社風頭正勁,未必會輸給齊雲。倒是臨安的七星社實力不俗。「店裡的小二提著茶壺過來,忍不住道:」   咱們晴州鞠社還能輸給外人?「又有人道:」   劉老說得不錯,臨安七星社接連幾年都是一球小負,今年還有樁稀奇事:上場剛打了一半,左竿網突然換人,新來那個真是條好漢!那腳法!不是抆吹牛,整個晴州沒有幾個人能比上。七星社來勢不善,再加上長安的蟠龍社和洛陽的白馬社,八進四,能有兩支晴州鞭社就不錯了。「樓內眾人議論紛紛,下面兩位蹴鞠名手當街較藝,巷中愈發熱鬧;蘇述和黃如意每做出一個花樣,人群便爆發出一片喝彩聲。臨街樓上,幾名少女尖叫著鞭手名字,看客紛紛掏出銖錢朝軸社隊伍投去。更有幾家賭場不失時機地開出盤口,為雙方比賽押注。   這種熱鬧場面讓程宗揚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恍惚間,他彷彿看到謝藝唇角那一抹笑容。   程宗揚忽然想起,八天後就是謝藝念念不忘的蹴鞠盛會、山嶽正賽的日子。可惜……」可惜藝哥再也看不到了。「一個聲音冷冷說道。   程宗揚回過頭才發現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那人身材高瘦,穿著一襲舊羊皮袍子;鷹鼻豺目、臉色陰鬱,雖然站在那裡,卻像個影子般捉摸不定。   程宗揚鬆口氣。」   原來是斯四哥。你不是去江州了嗎?怎麼在這兒?「斯明信望著場中球手。」   我剛從夜影關過來。「程宗揚腦中一亮。」   原來是你親自去盯劍玉姬?怪不得孟老大那麼放心呢。你們見到劍玉姬了嗎?交手沒有?「斯明信搖頭,」   她沒出現。「程宗揚怔了一下。」   怎麼會這樣?「斯明信默不做聲地盯著竿上賣弄鞠藝的少年,過了會兒道:」   也許她聞到味道不對,槍先躲起來。「看到他專注眼神,程宗揚禁不住道:」   齊雲社是你們的吧?「」我和大哥、藝哥和老五建的。「斯明信道:」   有十年時間,我們四兄弟所向披靡,從沒輸過一場。後來藝哥去了臨安加入七星社。那幾年我和老五都卯足勁要贏藝哥,沒讓藝哥拿過山嶽金尊。「說著他」啪「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半邊臉頓時腫起來。程宗揚知道他們兄弟心裡有愧,覺得對不住謝藝,安慰道,」   等我們找到幕後指使人,提他的頭去祭祀藝哥。「說著他岔開話題,」   四哥,你剛從江州回來,那邊怎麼樣?「」都好。「斯明信道:」   前幾日謝幼度整頓北府兵,大量購置武器,裁汰下來的兵甲被我們全買了。「程宗揚生出一絲古怪感覺。北府兵這時換裝備,還把替換下來的兵甲折價賣掉,分明是暗中支持這支叛軍。難道王茂弘真像他自己說的,割出兩州讓小狐狸搞著玩?」四哥這趟回來是為了黑魔海?「斯明信沒有回答,只盯著巷中較藝的鞠手。看著他的目光,程宗揚叫道:」   你不會是回來參加比賽吧?「」當然要參加!「斯明信露出狂熱眼神,」   七星社的左竿網簡直是狗屎!我打斷他的腿,讓他滾出晴州!給藝哥做左竿網,他也配!「斯明信給自己的印象就像在冷藏室裡凍了七年剛拿出來,週身都散發逼人寒氣,自己還沒有見過他這樣狂熱。程宗揚咽口吐沫。」   你也太狠了吧?「」這次山嶽正賽的金尊,我要替藝哥奪過來。「斯明信道:」   把它葬到藝哥墳裡。ウ期明信拉下兜帽,掩住受傷面孔,像水滴一樣消失在人群中。程宗揚愣了一會兒,搖搖頭。   斯明信外冷內熱,小狐狸外表狂放,內裡極端冷靜,不過發起親來如出一轍,顯示星月湖大營給他們留下的深刻印記。   程宗揚攔住一名賣水果的小販,丟枚銀銖給他:「胭脂巷怎麼走?」   那小販接到銀銖,眼睛頓時一亮。「客官要去胭脂巷?儘管包在小的身上!小的自己帶船,只要半個銀銖,順水一刻鐘就到!」   撞見這個有錢的外鄉公子哥,小販連生意都不做,一邊提籃子領程宗揚找到船隻往胭脂巷去,一邊誇口胭脂巷的姑娘如何漂亮。   「碧雲館的花大姐,身子又白又嫩,人又多情,常說只要弄得爽利,白嫖也情願。客人要不喜歡年紀大的,相思館有幾個還未梳弄過的清倌人,鮮花般的妙人。棚客人若是想換換口味呢,內巷的蘇幕遮有的是異族美人……」   程宗揚心裡苦笑,自己吸收死氣之後真陽充裕,從昨晚就一直干挺著到現在。   枉自身邊放著三個漂亮女人還要嫖娼救急,真是到哪兒說理去?   上了船小販還喋喋不休,程宗揚索性不去理他。小販見他沒有接口,會意地笑著擠眼,壓低聲音道:「原來客官喜歡男風,那去胭脂巷不合適,要去上元坊,渾名龍陽宮……」   程宗揚惡作劇心起,笑咪咪道:「我看你就不錯。」   小販連忙擺手,「小的可幹不了這個。」   程宗揚剛清靜兩分鐘,小販又湊過來,涎著臉道:「那個……多少錢?」   程宗揚猛地站起身,腦袋險些撞到船篷。   「小香瓜!」   岸上一個少女正拿著一串糖萌蘆,小嘴塞得滿滿的吃得開心。聽到聲音,她扭過頭露出驚喜眼神。   小販也伸出腦袋:「喲,這姑娘生得真標緻,是客官認識的粉頭?」   程宗揚抓出一把金銖。「這船我買了,我數到一l一,立刻滾!」   小販怔了一下,程宗揚「嘩」的收起一半,「一!」   小販立即從他手裡搶過剩下的金銖,一個猛子扎進水裡,濺著浪花一路狗刨地遊走。   樂明珠拋下糖葫蘆躍上小船:「大笨瓜!唔……」   程宗揚扯下船艙布簾,一把抱住她香軟身子滾到艙內,對著她的小嘴狠狠親過去,良久才鬆開嘴大笑道:「甜死我了!」   樂明珠快樂得像一隻小鳥,嘰嘰喳喳說道:「你怎麼在這裡!」   「當然是等你了!我說我為什麼一直挺著,原來它是在等你!」   說著程宗揚戲謔地擠她一下,「硬不硬?」   樂明珠踢了他一腳,「討厭!」   「哇,你把它踢壞就沒得玩了!」   「你騙人,人家很輕的,才踢不壞呢!」   見到小香瓜,程宗揚心花怒放,早把胭脂巷拋到九霄雲外,貼在她耳邊壞笑4道:「一會兒拿你的小屁眼兒用力夾它,讓它口吐白沫的服軟,好不好?」   「犬壞蛋,又想幹人家屁眼兒。」   程宗揚叫道:「難道你的小屁眼兒不想親我的大肉棒?」   「壞死你了!」   小丫頭握住粉拳在他胸口打了幾下,嘟起小嘴,「不要啦……你把人家衣服弄亂了,潘師姐看到要罵的。」   「潘姐兒罵你了?」   「還沒有。但她知道了肯定會罵。哎呀!人家想起來就好頭痛。」   樂明珠苦惱地皺起小臉,果然很頭痛。   「怕什麼?」   程宗揚拉開她的衣帶,呵哄道:「你若怕衣服弄亂,把衣服脫光好了。」   「沒事的。外面又看不到。」   「別舔人家耳朵……」   樂明珠推開他的嘴巴,揉著耳珠嘟囔:「舔得人家渾身都癢起來了。」   「那讓我親親你的小香瓜。」   「不要……」   程宗揚使出渾身解術哄弄小丫頭,心裡的歡喜彷彿要流溢出來。樂明珠的高興也和他一樣,只不過剛被師姐訓了一路,不像程宗揚肆無忌憚,但在程宗揚的呵哄下也乖乖答應。失去操縱的船體在水中隨風微微飄蕩,船艙兩端布簾放下,艙內形成一個小小的密閉空間。陽光透過烏蓬交織的竹篾在艙內投下淡淡影子,空氣中洋溢水果香氣和少女甜美的芬芳。   程宗揚將外衣鋪在艙板上,把樂明珠抱到上面,從背後摟住她,一邊與她耳鬢廝磨,一邊一件件解開她的衣裳。   「大笨瓜……」   樂明珠美目半閉,螓首枕在程宗揚肩上低聲呢喃。   程宗揚在她粉頰上吻了一口,一邊鬆開她貼身纏著的鮫綃。兩團肥美雪乳從鮮紅鮫綃內彈出,在胸前顫微微抖動。程宗揚張開手掌抓住她充滿彈性的乳球,愛不釋手地揉捏。   小香瓜雙乳豐滿圓碩,手感更是滑膩異常;手指略一用力便陷入充滿彈性的美肉間。程宗揚情不自禁地撫弄,將那對雪乳揉捏得一片火熱。   樂明珠咬住唇瓣,兩顆紅嫩乳頭在他指間慢慢硬起,水靈靈的美目變得越來越濕潤。忽然船側在河渠上磕了一下,船身一歪,樂明珠發出一聲低叫。   這會兒船隻漂到哪兒自己都一點不在乎。程宗揚鬆開她的雙乳,把小香瓜抱在膝上,接著扒住她的褻褲一把扯到膝下。小香瓜裸著雪玉般白膩的胴體坐在他腿上,一邊擔心地問:「會不會有人進來?」   「放心吧,前面就是胭脂巷。最多順水漂到海裡,到時候我們再游回來。」   程宗揚一邊在她光滑玉體上下其手,一邊貼在她耳說:「乖乖的小香瓜……」   「又讓人家擺那種姿勢。」   樂明珠無奈地趴在艙內,一邊翹起雪滑美臀,嘟著嘴道:「每次都被你騎在人家屁股上,插人家後面。」   「我們換個姿勢!」   「好啊!」   樂明珠高興地爬到程宗揚腿上,按著他的指點,背對他分開雙腿,屈膝跪坐在他腰間,然後彎下纖腰將雪白圓臀聳翹起來。   樂明珠雙腿張開,雪滑臀肉隨之分開,敞露出光潤的臀溝。柔嫩菊肛在雪般的美肉間綻放,顯示與她稚嫩外表截然不同的艷麗。   她菊肛圓圓的,軟膩肛洞周圍細密的菊紋幾乎看不清楚,膩脂般的嫩肉沁出一層濕滑汁液,色澤像瑪瑙一樣紅艷欲滴,充滿成熟的性感風情。   小香瓜乖乖趴在自己腿上,白嫩屁股翹在自己觸手可及的位置。小丫頭一點都不覺得這種姿勢有什麼淫蕩的,更不知道顯露的秘境會有怎樣的視覺衝擊力。   直到現在小丫頭對性事仍然似懂非懂,雖然她是光明觀堂出身,學過醫療,對男女之事並不陌生,但對於肛交仍然當成一種好玩的遊戲,一舉一動都流露出渾然天成的天真純美。   一個豆蔻年華、天真可愛的處子卻有放蕩的肛交熟女才有的屁眼,少女粉嫩的雪臀卻綻放堪稱妖淫的後庭花,兩者形成強烈反差,讓程宗揚觀賞之餘不得不驚歎焚情膏的威力。死丫頭的焚情膏實在是……太有效了。小香瓜這麼乖的小丫頭都被搞得酷愛肛交。每次自己干她的小屁眼兒都能感到她發自內心的甜蜜。   樂明珠一手扶住他的陽具,一邊向後挪動粉臀。當龜頭頂住嫩肛,火熱觸感使她禁不住嬌軀一顫。她微微抬起雪臀,試探著將龜頭一點一點納入肛中。   從程宗揚的角度看去,一根粗壯陽具從腹下筆直挺起,上面一張粉嫩雪臀翹在半空;柔艷的屁眼兒嵌在臀間,吃力地蠕動,像一張可愛小嘴努力含住龜頭塞得滿滿的,一點一點吞下粗長肉棒,不禁胯下一片火熱。   小香瓜的後庭軟膩異常,細嫩肛肉包裹陽具,在火熱堅硬的肉棒上微微抽動,傳來銷魂的柔膩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焚情膏改變她的肉體,小香瓜的肛洞內分泌一層濕滑蜜汁,肛內嫩肉又緊又暖。那種蜜汁與淫液完全不同,沒有淫水充盈並且水分充足;它更像剛塗抹在肛洞上的潤滑劑,只有薄薄一層,不僅讓陽具進入時更加順暢,而且更能感受到她肛肉細膩的紋路。   樂明珠將龜頭納入肛洞,雙手扶住程宗揚的膝蓋昂起上身,白圓屁股努力往下沉去,用柔嫩肛洞一點一點吞入粗硬陽具。妖淫的屁眼兒越張越大,紅艷肛肉被擠得擴散開來,只剩下一圈細細紅肉。   「哎呀……」   樂明珠低叫一聲,雪臀猛然一沉壓到程宗揚腹上,臀中已經多了一根又硬又熱的大肉棒,將肛洞撐得滿滿的。她騎在程宗揚腰間,左右擺動屁股,肛內蜜肉蠕動著吐出陽具,來回套弄。   隨著雪球般白滑圓臀上下起落,船體也搖晃起來;她胸前跳動的雪乳更加重了搖擺幅度。等樂明珠意識到,船體搖擺的幅度已讓她跪不穩。她急忙停住動作,好讓船體擺動安靜下來。   等船體停止擺動,剛獲得快感的樂明珠再接再厲,繼續聳動雪臀。但她沉甸甸的乳球加高身體重心,沒幾下小船又開始擺動。   「好討厭,」   樂明珠氣惱地說:「是你躺的位置不對!」   程宗揚大笑著張臂把小香瓜抱起來,面對面把她壓在艙板上,下身用力一挺朝她腿間插去。   ふill樂明珠嚇得連忙掩住下體,「不要啊!」   「不要就乖乖把腿抬起來!」   「不要弄人家的處女哦。」   樂明珠兩手搗住秘處,一邊告誡,一邊翹起白嫩玉腿,把纖足放在程宗揚肩頭。   程宗揚身體往前一傾,肩頭架住小香瓜的雙腿,陽具順勢頂貼她光潤臀溝向前一滑,捅進柔膩的肉孔。   樂明珠「呀」的一聲,肛洞再次被陽具塞滿。等適應陽具帶來的戰慄感,她低喘著說:「原來這樣也可以啊。」   「還有好多花樣呢。改天讓泉……」   程宗揚本來想說讓泉賤人教她,還沒說完連忙改口,「改天全教給你!」   「我不要呢。人家只要一個最舒服的就好。」   樂明珠高興地說:「人家喜歡這樣,能看到你呢!」   看到小香瓜臉上發自內心的喜悅,程宗揚忍不住親她一口,一手一個抓住她的乳球。『邊把玩,一邊俯身用力挺動陽具。   這種姿勢用力的重心較低,船身終於不再左右搖擺。兩人一邊交合,一邊在船上順水漂流。   兩人沉浸在肉體交合的愉悅中,渾忘外面的一切。不知過了多久,幾縷歌聲從船篷外傳來,聲音婉轉纏綿。   樂明珠被他搞得嬌喘細細,這會兒聽到歌聲,不禁有點緊張地問:「我們到哪兒了?」   「應該是胭脂巷吧?」   程宗揚有些不確定地說。   胭脂巷是晴州人尋花問柳的去處,自己雖然沒有目睹過胭脂巷的盛況,也可以想像;這種地方有人唱曲再正常不過。   兩人都不想打斷這一刻的氛圍,誰也沒有停下來去看,索性待在船艙的小天地裡恣意交合。   程宗揚動作越來越快,樂明珠雙腿架在他肩上,粉嫩圓臀向上抬起,就像一顆白生生的雪球被他壓得不住變形。   隨著陽具抽送,小香瓜滑嫩的屁眼兒越來越軟,肉棒進出間發出柔膩迷人的肉7響。她光滑胴體又白又嫩,肌膚間原本那股處子芬芳愈發甜美馥郁;尤其是那對乳球在程宗揚愛撫下熱得膨脹起來,散發暖融融的香氣0船身微微一震不知撞到什麼東西,停了下來。程宗揚不管三七二十一,挺起陽具,用密集動作用力幹著小香瓜的嫩肛,火熱龜頭在她嫩肛內來回穿梭捅弄,將慾望盡情發洩出來。   樂明珠玉頰酡紅,白光光的乳球上,兩顆小巧乳頭硬硬翹著,兩團雪乳來回拋動。陽光透過烏篷斑駁地灑在她雪滑的胴體,香艷至極。她翹起雙腿,雪臀在陽具插弄下時起時落,迎合他的動作。   兩人誰都沒有注意到船簾下擺在風中不時捲動,外面密密麻麻儘是晴州人慣用的烏篷小船,可這麼多的船隻聚在一處卻鴉雀無聲,只有飄渺的歌聲還在繼續。   程宗揚越干越快,最後牛吼一聲,陽具插在樂明珠體內,在她屁眼兒中一洩如注。   這時一陣雷鳴般掌聲驀然響起,接著喝彩聲叫好聲響成一片。   「唱得好!」   「謝爺的賞!」   忽然船簾被人掀開,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客官吉祥。」   外面一個小姑娘捧著籮,裡面扔滿銖錢,分明是唱完曲前來討賞的。程宗揚這會兒還趴在樂明珠身上,兩人都一絲不掛。   看到這一幕,雙方不禁一陣尷尬,但那小姑娘雖然紅了臉,還是執著地遞來錢籮,一邊輕快地說:「討客官的賞。」   程宗揚把小香瓜擋到身後,狼狽地拽過錢袋丟了幾枚銀銖過去。小姑娘笑道:「謝客官的賞。客官身體好結實呢。」   船簾放下遮斷外面的光線。程宗揚和樂明珠面面相覷,最後禁不住笑了起來。 第七章少君心悲   「……明州商會本來要給師傅建生祠的。師傅說,如果建生祠不如建一間慈幼院,好收養孤兒。」   樂明珠偎依在程宗揚懷中絮絮說著話,忽然道:「哎呀,我差點忘了,大笨瓜,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我本來要去胭脂巷辦點事。」   「什麼事啊?」   程宗揚壞笑道:「已經辦完了。喂,你怎麼會在這裡?」   樂明珠苦著臉道:「還不是因為小板凳。」   「鄧晶?」   「是啊。小板凳那次被魚家的壞蛋弄破衣裳,被別人看光光了。小板凳哭了好幾天,把自己關在屋裡也不出門。師姐沒辦法,要我給她買糖葫蘆吃……咦,我的糖葫蘆呢?」   「早被你扔掉了。來,我再帶你買一支。」   樂明珠高興地站起身,忽然低叫一聲,一手摀住小屁股,皺起眉頭。   「是不是痛啊?」   「你還笑,人家下面都被你插腫了,好像塞個杏子,合不起來……」   程宗揚禁不住放聲大笑。小香瓜氣惱地踢了他一腳。「壞死你了,又不是沒有插過,還那麼用力。」   程宗揚被她可愛的模樣引得心動,從後面摟住樂明珠的腰肢把她壓在船艙內。   樂明珠吃驚地說,「哎呀,你還要插人家啊!」   「每回都是兩次,難道你忘了?乖乖的小香瓜,快把屁股抬起來讓老公再插一回!」   「老公不要……」   「老公,輕一點啊……大笨瓜,人家都叫你老公啦……不要那麼用力……外面、外面會聽到的……」   「壞老公……人家就知道你這個壞傢伙,哎呀……會騎到人家屁股上……搞人家屁眼兒……老公……人家奶子都被你揉碎了……你好壞……」   程宗揚神清氣爽地回到住處,一位不速之客已在廳中等候多時,這會兒正和秦檜談笑風生。   程宗揚略一錯愕,拱手笑道:「原來是陶公子大駕光臨。」   陶弘敏笑嘻嘻道:「程兄這地方真不好找,若不是孟老闆指點,陶五還不知道晴州有這個所在。」   「暫住的陋居,比起陶公子庭院的雅致可差遠了。」   程宗揚心裡納悶。身為陶氏錢莊的少東家,巴結這小子的大有人在,他怎麼有間心來找自己喝茶呢?   秦檜笑道:「陶五爺本來是找公子興師問罪,這會兒嘗了公子的龍鳳團餅,不知道是不是氣平了些?」   陶弘敏佯怒道:「說好一起去胭脂巷賞花,程兄卻放我的鴿子!晴州誰不知道只有我陶五說話不算敷?程兄怎麼也來搶我的角色?」   程宗揚抱拳笑道:「都是小弟不是,向陶兄賠個罪。實在是有事在身,抽不出空來。」   陶弘敏也不是真生氣,隨意說笑幾句,話鋒一轉。「程兄與雲氏似乎有點交清?」   程宗揚暗道正題來了,笑道:「前些日子跟孟老闆去過建康,與雲三爺有過一面之緣。」   陶弘敏釋然道:「雲家船隊從南海回來也請過我的。可惜我怕坐馬車,乘船又到不了建康,只好作罷。」   程宗揚暗中打起精神,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待廣陽渠開通,陶兄要去建康便可以一路坐船。」   陶弘敏訝道:「程兄不是說笑吧?竟然有人要開通廣陽渠?要知道大江水面要比雲水高出三丈,一旦開通廣陽渠,大江立刻改道,只怕往後成了雲水支流呢。」   秦檜在旁遞上茶點,一邊笑道:「陶五爺對水岸高低這等瑣事都瞭如指掌,果然了得。」   陶弘敏「刷」的揮開措扇,微笑道:「明人不說暗話。雲氏獨掌晉國商業牛耳,這些年看準晴州接連開了六家商號。若開通廣陽渠,棄了南邊生意東進,我們晴州人多少有些擔心。」   程宗揚道:「天下的生意天下人做,陶兄有什麼好擔心的?」   「晴州對生意人一向來者不拒,但有條戒律是晴州商人都遵守的。」   陶弘敏豎起一根手指,「無論哪行生意,晴州人都不允許一家獨大。程兄知道為什麼嗎?」   程宗揚隨口道:「是為了避免一家壟斷經營、操控市場吧。」   陶弘敏撫掌道:「程兄果然不凡!我陶五果然沒有看錯人!我們晴州商人吃了多少虧才定下的規矩,卻被程兄一語道破。」   程宗揚打個哈哈。「隨口胡扯,陶五爺不必當真。」   陶弘敏一邊把玩折扇,一邊笑道:「程兄如此見識,在鵬翼社未免可惜。」   程宗揚本來以為他會開口拉自己跳槽,沒想到陶弘敏話鋒一轉:「不知道程兄對』飛錢『和』交子『有什麼看法?」   程宗揚一時沒有想起這兩個有點陌生的名詞,遲疑間,秦檜輕咳一聲。   「據秦某所知,唐國商人外出經商一般不隨身攜帶銖錢,而是將錢放在本地錢莊,由錢莊開出憑券,到外地聯號錢莊憑券取用,稱之為飛錢。此法在宋國稱為交子,比唐國更為方便,每一百銖收取三銖費用便可憑借一紙,隨時支用。」   程宗揚明白過來,笑道:「紙幣比銖錢攜帶方便,只要有足夠信用支撐,未來一定會取代金銀,成為人人都可以接受的貨幣。」   陶弘敏露出異樣目光。「程兄說』紙幣『?」   程宗揚道:「飛錢和交子都是憑一紙取錢,現在雖然僅在錢莊匯兌使用,將來遲早會發展成貨幣。」   陶弘敏追問道:「程兄說的』信用支撐『指的是什麼?」   「發行方的信譽。」   純粹的信用貨幣對這個時代來說未免太超前,程宗揚補充:「當然還有能支付的真金白銀。」   陶弘敏饒有興致地說:「也就是說,我有一萬金銖的本金便發行一萬金銖的紙幣?」   程宗揚索性道:「你要發行兩倍也可以。一般來說,非動盪時期,五倍以內都屬於安全範圍。」   陶弘敏沉默片刻,抬頭道:「五倍?」   程宗揚聳了聳肩。   陶弘敏起身道:「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程兄既然有事,陶五就不打擾。等程兄忙完,陶五再來相邀,程兄可不能再失信。」   程宗揚笑道:「只要陶兄不失信就好。」   「一言為定!」   陶弘敏指著秦檜道:「你這位伴當也是妙人,到時一同來樂樂。」   秦檜道:「陶公子謬讚了。」   程宗揚陪著陶弘敏走出大門,等他乘舟去遠才間道,「他怎麼來了?」   秦檜道:「陶弘敏此行來意昭然若揭,無非是想拉攏公子。」   「是嗎?」   秦檜道:「陶弘敏只和公子談了一刻鐘,卻在這裡等了一個時辰,公子以為呢?」   「一個時辰?他還真有耐性。」   「陶氏錢莊的總掌櫃陶老爺子年過七旬,幾個兒子都盯著總掌櫃的位置。」   秦檜提醒道:「陶弘敏請公子赴宴不成,親自來會,可見對公子十分看重。」   棚程宗揚卻有些奇怪。自己只和陶弘敏見過一面,有什麼能被他看重?何況陶弘敏想拉攏自己,為什麼莫名其妙地問起紙幣?難道他想借此大干一把,槍得總掌櫃的位置?   從程宗揚的角度看,紙幣完全淘汰金屬貨幣是已被證明的事實,但他沒有意識到憑空多出四倍貨幣對陶氏錢莊意味什麼。反正自己過幾天就要離開晴州,也不用多想。程宗揚把這件事拋到一邊,問道:「死丫頭呢?」   「去了鵬翼社。」   秦檜道:「聽說月姑娘發了脾氣。」   「發脾氣?孟老大得罪她了?」   「雪隼傭兵團接了江州生意,準備明天啟程。敖隊長去見月姑娘……」   程宗揚插口道:「敖潤明天就走?」   「據說雪隼副團長石之隼親自帶隊,他應當下午便會來向公子辭行。」   副團長親自帶隊,看來雪隼看好的不只是這筆生意,多半還有星月湖這塊塵封已久的金字招牌。   秦檜接著說道:「敷隊長口沒遮攔,說起昨天的事;月姑娘一聽說孟老闆與黑魔海交手竟然沒有通知她,於是大發脾氣。」   程宗揚大笑道:「好好好!月丫頭的凶悍我領教過了,往後讓孟老大去頭痛吧。」   孟非卿既然來不了,自己也不用趕去上他的軍事課,難得輕鬆一上午。程宗揚施施然來到後院,一邊順便鎖住泉玉姬魂影,召喚泉賤人過來,想問小紫這幾天有沒有什麼異樣。誰知真氣送過去卻如泥牛入海,沒有半點回音。   泉賤人的魂魄都附在自己身上,即使在睡夢中也一召即應,這種事還沒發生過。程宗揚大是稀奇,接連送過幾道真氣始終沒有動靜。他疑惑地抬起頭,赫然看到院子一側的涼亭正坐著一位老者。   藺采泉寬袍大袖、鬚髮皓然,神態自若地依欄而坐;泉玉姬伏在他腳邊,臉色蒼白、目露驚惶。她肩頭傷口綻裂,白衣滲出一片鮮血,那柄落梅劍連鞘掉在一旁,顯然還未出手就被制住。   程宗揚厲聲道:「會之。」   聲音剛一出口,只見藺采泉從袖中取出一支笛子橫在唇邊,輕輕吹出一個音符。自己的叫聲還沒飛出庭院就被笛聲壓住。   藺采泉放下笛子,微笑道:「程公子,別來無恙?」   程宗揚心頭暗緊。這老傢伙不發威,自己一直把他當病貓。這些天自己沒少和太乙真宗打交道,難怪他找上門來。   程宗揚一瞬間轉了無數念頭,最後還是放棄硬拚的打算,哈哈一笑:「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藺教御!失敬失敬!」   藺采泉歎道:「草原一別已近年許。如今你我二人雖然安坐於此,奈何故交多有凋零;物是人非,令人不勝唏噓。」   「哦?難道是哪位朋友出事?」   程宗揚打定主意,卓雲君的事沒有外人知道,自己絕口不提,讀他也摸不出底細。至於元行健那邊,泉玉姬既然失手,多半瞞不過去,索性推到林之瀾身上。   「小友多有不知。」   出乎自己的意料,藺采泉提都沒提元行健,反而說道:「不瞞小友,敝宗家門不幸,掌教真人殉難消息傳來,幾位教御便起了紛爭。夙教御心灰意冷、遠走塞外,還有兩位教御更是雙雙失蹤,生死不知。」   程宗揚嗟歎:「怎麼會這樣?太讓人意外了。」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看著藺采泉手中的笛子。那支笛子色澤灰白,上面鑽著幾個孔,依稀是用脛骨製成。   程宗揚忍不住道:「藺教御的笛子式樣不俗,不知道是什麼做的?」   程宗揚對這老傢伙佩服得五體投地。如果不是知道真相,肯定會被他這番冠冕堂皇的說詞騙得服服貼貼。   「原來如此,怪不得藺教御愛不釋手呢。」   程宗揚道:「藺教御遠道而來,不知道我的小婢哪裡得罪教御,有勞藺教御出手教訓?」   藺采泉道:「老夫正在奇怪,六扇門頗有名聲的泉捕頭為何會在這裡出現,原來竟是小友的奴婢?世事之奇,一至於斯。」   「行了,藺老哥,」   程宗揚一拂衣角坐在藺采泉對面,盯著他的眼睛道:「你這次來有什麼見教,不妨明說。」   藺采泉喟然歎道:「掌教仙逝,敝宗人才凋零,眼看太乙真宗這棵千年巨樹風雨飄搖,念及昔日與小友會於塞外,有擇珠之約。如今時過境遷,不知小友心意如何?」   說來說去,藺采泉還是想招欖自己加入太乙真宗。卓雲君自己都睡過了,很樂意給他當徒弟嗎?   程宗揚搪塞道:「恐怕不行,我吃不了素。」   「敝宗不忌葷腥。」   「我也戒不了色。」   「敝宗有雙修之法。」   「我想當掌教。」   「敝宗……」   藺采泉頓口不言。   程宗揚笑嘻嘻道:「你也想當掌教吧,藺教御?」   藺采泉慨然道:「中興我太乙真宗,藺某責無旁貸!」   老傢伙有道行啊,「我想當掌教」這種臭不要臉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變得光芒四射,堂皇得能拿到街上喊口號。   「這我幫不了你。」   程宗揚道:「不瞞你說,師帥給了我一隻錦囊,但被卓教御奪去了。」   藺采泉皓眉一挑,目光直視程宗揚瞳孔。程宗揚本來想給卓雲君那賤人下絆子,這會兒被他目光盯住,頓時像被人扼住喉嚨,一陣窒息,自己心裡一切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片刻後蘭采泉收回目光,恢復從容不迫的神態。「原來如此。小友在哪裡見到卓教御的?」   程宗揚驚魂甫定。這老傢伙肯定有什麼辨別真偽的伎倆才信了自己的話,幸好自己說的不全是假話,沒有洩出底細。程宗揚老老實實道:「清江。」   藺采泉收起骨笛。「小友如此坦誠,藺某也有一語報之:江州之行,多加小心。小友攜有掌教遺命的事本教盡人皆知,其他人也罷了,只恐林師弟不會輕易放過小友。」   「誰說我帶著你們掌教的遺命?」   「當日掌教在塞外遇敵,臨終前傳訊龍池,親口所言。」   程宗揚明白過來。文澤當時聯絡的不僅是星月湖,還有龍闕山的太乙真宗。難怪自己剛從五原城出來就被林之瀾的門徒追上。   程宗揚不禁埋怨,王哲這一手也太狠了吧?直接把自己扔到風頭浪尖上,還不跟自己提醒。   「我那位林師弟近年來頗做了些事,據說與某個邪派往來甚密,位居長老之職。」   藺采泉意味深長地說:「小友多留心了。」   程宗揚心頭大震。他暗示林之瀾與黑魔海勾結?難道王哲兵敗大漠,背後也有林之瀾的影子?不過龍闕山遠在萬里之外,真要洩漏左武軍的行蹤,恐怕你的嫌疑才最大吧!   藺采泉袍袖一揮,飛過高牆,身形猶如閒雲野鶴、從容自若,哪裡有半點受過傷的模樣?   程宗揚蹲下來,沒好氣地幫泉玉姬解開穴道。「這麼容易就被人干翻,你也太沒用了吧!」   泉玉姬道:「奴婢聽到動靜已經來不及了。他的法術好生厲害……」   「喂,看你衣服這麼亂,沒被老傢伙佔便宜吧?」   「他……在奴婢身上摸了幾把……」   「干!這老傢伙有便宜就上,真是一點都不吃虧!」   程宗揚忽然轉過身,「誰!」   秋少君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抱著他的少陽劍靠在門邊席地而坐,臉上濕濕的依稀是淚光。   「秋小子,你什麼時候來的?」   秋少君沒有做聲。   程宗揚道:「少來了,我最見不得男人掉眼淚。你再哭,不如我給你一刀得7。ウ秋少君沒頭沒腦地說:」   林師哥教過我劍法。「」林之瀾?「」他不是那種人。「林之瀾是哪種人自己不清楚,但看他那些門徒多半不是什麼好鳥。往外放高利貸不說,居然還養了一批打手收帳,真是修道修出格調來了。秋少君像小孩子一樣揉了揉鼻子。」   我不喜歡藺師哥。「」正好,我也不喜歡他。我可不可以說咱們有共同語言呢?「程宗揚拙劣的玩笑沒有讓秋少君感到好受,他低聲道:」   可是我相信他的話ア「你是說林之瀾真是黑魔海的人?」   「我不知道。」   秋少君抹了把臉,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這麼急?」   「我和觀裡的人打架了。」   「……看來你打贏了。」   「觀裡少了一個人,他們找我要,就打起來了。」   秋少君道:「我這會兒就走。月姑娘那邊,你替我向她說一聲。」   「急什麼啊,說好晚上我們一起去放煙花玩。」   秋少君搖頭。「我不去了。」   程宗揚道:「敖潤明天也要去江州,你們一道走好了。」   「我不去江州。」   秋少君道:「我要先上龍池。」   程宗揚吃了一驚,「蟲小子,你別犯傻啊。」   秋少君道:「我要回去看一眼。看一眼我才能死心。」   一個窈窕身影踏進波斯商會的大門。泉玉姬亮出腰牌:「長安六扇門,我要見你們的會長穆格。」   穆格雙手交叉按在肩頭,恭敬地躬下腰。「尊敬的捕頭,不知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我們在廣陽發現一具屍體,身份是波斯人……」   泉玉姬從波斯商會出來,輕易甩掉身後眼線,半個時辰之後回到城南住處。   「那小子真是太倔了,我怎麼都勸不住他。」   程宗揚歎口氣,「希望他不會傻到和林之瀾當面對質。」   「他才不會那麼傻呢。」   「我怎麼覺得他有點笨笨的呢?」   小紫白了他一眼,「傻瓜,他若像你一樣笨,不會這麼年輕就練成先天五太。」   程宗揚咧開嘴,擠著眼吐出舌頭,做出口水亂滴的呆傻樣子。「我是地獄來的大笨瓜魔王……要吃了你這個聰明的死丫頭……」   小紫向後倒去,她一手扯開衣襟露出胸口雪嫩肌膚,精緻面孔浮現哀怨神情,帶著一絲哭腔嬌滴滴道:「無恥的淫魔……不要拿你的髒手碰人家……嚶嚶……」   程宗揚表情古怪地停下來,半晌才叫道:「不要這樣好不好!大家只是玩玩遊戲,你搞這麼逼真幹麼?干!被你說的我都硬了!」   小紫掩住衣襟,嬌笑道:「大笨瓜,你的小奴婢來了,找她去啊。」   泉玉姬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老爺。」   程宗揚爬起來,氣鼓鼓道:「進來!」   「他們矢口否認那個叫巴摩的死者與波斯商會有關。不過我問了幾個問題,得到一些很有意思的消息。」   泉玉姬道:「在我提到死者的隨身物品時,穆格聽得很仔細,但不關心。直到我提到有證據表明死者曾經委託傭兵團向商會送來一封書信,穆格才流露一絲隱藏很好的緊張。」   「你得到什麼消息?」   「奴婢從商會得知,波斯被羅馬佔領之後,一部分貴族攜帶大筆錢財逃亡到六朝,一直謀求復國。他們與波斯的支持者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最重要的一方就是拜火教。」   程宗揚想起黛姬雪娜曾在羅馬軍團中出現,皺眉道:「拜火教不是和羅馬人合作嗎?」   「在草原與左武軍一戰,羅馬人喪失六個軍團,現在羅馬人譴責這是波斯人的陰謀。為此羅馬軍團已經懲治了拜火教的大祭司,還搗毀幾個聖火壇。」   難怪黛姬雪娜會在萬里之外的晴州出現。羅馬與拜火教打起來對自己有利無害,自己只需坐山觀虎鬥就夠了。程宗揚道:「通譯找到了嗎?」   泉玉姬拿出一頁紙,上面用硃筆寫著譯文:「請原諒我用他們的文字書寫,我的孩子。士兵剛剛帶來執政官的命令:以偉大的羅馬終身獨裁官,尤利烏斯凱撒的名義,所有崇拜火神的祭司立即來到泰西封,接受羅馬冊封。違命者將受到嚴厲的懲罰——我將執政官的命令傳達給你,儘管你還在遙遠的東方。神告訴我,打開它的鑰匙是一個神秘數字:三一四一。很遺憾,我沒有時間再計算下去。希望我的數字能給你幫助。親愛的孩子,我想我到時候該回到神的懷抱。我的神是空中的太陽,地上的火焰,人胸中的光……」   程宗揚把紙遞給小紫,小紫掃了一眼然後揉成一團。過目不忘的本領不只是幾個黑魔海的人體檔案機有,死丫頭也有。   能夠把黛姬雪娜稱為「我的孩子」寫信人只有拜火教大祭司。聯想到泉玉姬提供的訊息,這封書信可能是大祭司在羅馬士兵的監視下寫成的,因此含義模糊。   程宗揚大為寬心。沒有羅馬和波斯的支持,拜火教只剩下一群自顧不暇的流亡者,對自己的威脅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龍宸那邊呢?你打聽出來了嗎?」   「沒有。」   泉玉姬道:「龍宸是晴州最神秘的刺客團,六扇門關於他們的資料也不多。但博浪沙和武元衡兩次刺殺事件都有龍宸的影子。」   博浪沙?自己記得那是秦始皇遇刺的地方,「武元衡是誰?」   「唐國的宰相,幾年前上朝時被人刺殺,迄今沒有破案。」   「在你們眼皮底下殺了宰相,你們都破不了案?」   泉玉姬道:「六扇門一點證據都沒有,只是因為命案現場太過乾淨才懷疑是龍宸刺客下的手。不過龍宸一擊不中,很少第二次出手。」   如果月霜是被人拿錢買命,這樣說當然沒錯。但虞氏姊妹分明是來尋仇的,不達目的絕不會輕易罷休。   程宗揚心裡嘀咕:看來還是早點離開晴州這個是非之地為妙,可是自己剛和小香瓜見面,就這麼分手實在捨不得……   程宗揚捅了捅小紫。「喂,死丫頭。」   面霞小紫閉眼道:「不要吵,人家要睡覺。」   程宗揚躺下來和小紫面對面道:「我見到小香瓜了。」   小紫猙開眼睛。   「我帶她一起走好不好?」   小紫打呵欠伸個懶腰,轉過身把背對著他。   程宗揚爬過去朝她鼻尖吹著氣,「喂,你別生氣嘛。」   「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想起我?」   「當然有了。你不知道你的焚情膏把她的小屁眼兒弄成什麼樣子……」   小紫展目笑道:「我差點忘了呢。程頭兒,小香瓜的屁股好不好玩?」   「哼哼……」   程宗揚不滿地哼了兩聲,忽然露出一絲壞笑,咬著小紫的耳朵小聲道:「我一插進去,她渾身都軟了。那模樣又天真又風騷,可愛死了。」   小紫眼珠轉了轉,「我們給夢妹妹渾身都塗上焚情膏好不好?」   「誰?」   「你從黑魔海撿來的啊。她像做夢一樣什麼事都不記得,我給她起個名字,叫阿夢。」   好卡通的名字。程宗揚道:「你怎麼想起她了?」   「讓你一摸,她就發浪,好不好玩?」   「不好吧?她被姓巫的母河馬弄到失憶,已經夠可憐了。」   小紫撇了撇菱角般紅嫩的小嘴。「大笨瓜,不和你說了。」   說著,她踢開程宗揚摸向她大腿的手掌,翻身坐起來。   「你去哪兒?」   「我要出去散心。」   「我也去!」   小紫回首笑道:「我去蘭湯館,你也去嗎?」   程宗揚只好閉嘴。蘭湯館是晴州一間專為女子提供服務的浴館,自己別說進去,只怕往門口站都會引來無數白眼。   「泉奴、阿夢。」   小紫喚上泉玉姬和夢娘一道離開。 第八章蘭湯浴美   蘭湯館位於城東,粉牆灰瓦的院牆高及丈許,隔絕外界好奇的目光。館後的排水渠蘭香四溢,不住有花瓣隨著混了脂粉的溫水漂過,淌入河中。   據說運氣好的曾在渠中撿過女客遺失的珍珠。更有一些登徒子在渠畔徘徊,縱然見不到那些美人兒也想一親香澤。   不過來籣湯館洗沐的女子大都非富即貴,往往帶著大批僕從。一見到那些如狼似虎的惡僕,登徒子們立時做鳥獸散。   泉玉姬付了銀銖,取過一支小小竹籌便有館裡的侍女來接引客人。小紫擺了擺手,「你去吧。」   泉玉姬離開後,小紫和夢娘隨著侍女入內。   蘭湯館裡分成十餘處院落,簡單的是些精緻竹閣,每間供一人洗浴;還有幽靜雅捨可以帶貼身丫鬟入內。最豪華的是幾處獨院,裡面不僅有池沼精舍,還有假山花木;捨中各色胭脂水粉一應俱全,並提供飲食和茶點服務。因此有些名媛把蘭湯館當成會客之所,往往在此消磨一日時光。   侍女一邊幫小紫更衣,一邊羨慕地看著她脂玉般吹彈可破的肌膚,由衷地說:9m「小姐生得真美,莫說晴州女子,只怕天上仙子也比不過呢。」   小紫笑吟吟道,』「莫非晴州那些豪門小姐的身子,你都見過了?」   侍女道:「那可沒有。那些小姐夫人都是貼身丫鬟服侍的,奴婢只是侍奉茶水罷了。不過單看面孔都沒有能及得上小姐的。」   侍女乖巧地說道:「能侍奉小姐是奴婢的福分呢。」   夢娘兩手平握在身前,娉娉裊裊立在一旁,雖然沒有開口,但那種優雅氣質、香艷奢華的風情卻是儀態萬方。   小紫換了一襲輕如柔雲的浴袍,躺在一張用整棵紫檀樹根雕成的半月榻上。侍女解開她的髮絲,小心地浸在漂著花瓣的溫泉水中,用象牙梳子輕柔梳理。   第一遍清洗完,侍女仔細抹上香膏,然後幫小紫按摩頭部,片刻後再用清水洗去香膏。   侍女用絲巾幫小紫揩乾秀髮,又從一隻瓷瓶中倒出香露,在掌心揉開。   夢娘在旁道:「錯了呢,要用地烏桃再洗一遍才好抹玫瑰露。」   侍女一征,連忙道:「夫人教訓的是,奴婢疏忽了。」   夢娘接過摻了香料的地烏桃,微微一嗅,搖搖頭,「不該用麝香。麝香性溫氣烈,沐發要用馨寧香才是。」   侍女驚訝地說道:「奴婢剛聽瑤家娘子說,馨寧香一兩價值萬貫,整個晴州都沒有多少。夫人從哪裡知道的?」   夢娘神情恍惚一下,想不出自己為何說起馨寧香。   小紫笑道:「阿夢,你來幫我洗吧。」   「是。」   夢娘接過侍女手中的絲巾,跪在小紫身後,一手挽起髮絲。   侍女悄悄吐了吐舌頭。蘭湯館來往的豪門貴婦絡繹不絕,相比之下,這位夫人無論容貌、舉止、氣質都是少見的國色,誰知竟是這位小姐的婢女。   「哇!這裡好漂亮啊。」   「真的呢。小板凳,你怎麼還不高興呢?」   穆嫣琪道:「我不想來……」   樂明珠捏捏她的鼻子,「你都快成臭臭的小板凳。」   鄧晶賭氣道:「臭死我好了。」   穆嫣琪道:「小笨笨,我們要這一間!」   「好——」   樂明珠剛說了一半突然啞住。大笨瓜那個壞傢伙射了好多東西在自己屁股裡,自己還沒有來得及洗,一會兒脫了衣服肯定會被小木頭和小板凳發現。   「那一間只夠兩人用的,」   泉玉姬道:「或者我和鄧姑娘一起吧。」   鄧晶凶巴巴道:「我不要!」   在雲水時泉玉姬雖然與她們並肩作戰,大家是友非敵,但她抓住自己塞進漁網的事,鄧晶一點都不原諒她。   泉玉姬也不生氣,微笑道:「那麼部姑娘和穆姑娘在這裡洗,我和樂姑娘去另一聞。」   樂明珠連忙道:「好的!好的!泉姐姐,謝謝你啊。」   旁邊的庭院中,小紫露出一絲甜美笑容對侍女道:「你出去吧,有我的奴婢伺候就可以了。」   「哇,這裡有仙鶴啊!」   樂明珠一進庭院就高興地說:「潘師姐肯定會喜歡這裡的。」   精舍內傳來一聲輕笑,樂明珠伸頭看去,正看到小紫笑吟吟臥在榻上,旁邊一個美艷婦人正屈膝跪坐一旁,手裡挽著她濕漉漉的髮絲。   「小紫!是你!真的是你!」   樂明珠躍過去拉住她的手,像快樂的小鳥一樣嘰嘰喳喳說:「上次人家還沒跟你說話就被師姐拉走了,人家都後悔死啦。你是不是還和大笨瓜在一起啊?咦,大笨瓜呢?」   小紫天真地說:「在你後面啊。」   樂明珠轉過身。「騙人,哪兒有啊?」   小紫從後面擁住她的腰肢,在她耳邊促狹地小聲笑道:「樂姐姐不是已經見過他了嗎?」   樂明珠立刻紅了臉,接著臀後一動,被小紫捏住臀肉。   「哎呀,不要摸……」   樂明珠反手擋住小紫的皓腕。小紫咯咯一笑,玉指抬起點向她虎口的勞宮穴。   兩女在南荒玩鬧慣了,樂明珠一招乳燕還巢握住小紫的手腕,勁ロ一送,才發現小紫體內真氣不足以前一半,被自己一推便即震開。樂明珠連忙收手:「我不是故意的!小紫,有沒有打痛你?」   小紫玉臉閃過一抹紅暈,輕笑道:「樂姐姐,讓人家看看嘛。」   樂明珠被她抱住腰肢又不敗使力,只能推搡著不讓她拉自己的衣帶。笑鬧間,忽然一雙手伸來抓住自己的手腕。   樂明珠掙了一下沒有掙開,才發現按著自己手腕的是泉玉姬。她著急地嚷道:「壞丫頭,不要鬧了……啊呀……」   一隻柔嫩小手伸到自己臀間,隔著衣物在臀溝內揉了一把。樂明珠嬌軀一顫,身子頓時軟下。   樂明珠雙手被泉玉姬握住,按在那張紫檀月牙榻上,臀部向後翹起。小紫嬌笑著扯住自己的衣帶,雙手一分朝兩邊扯開,接著手指勾住楗腰順勢一褪,將襄褲扯到臀下。   樂明珠渾身力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只覺臀後一涼,臀肉被小紫分開,柔嫩的屁眼兒暴露在空氣中。   「樂姐姐,你的屁股裡有白白的東西哦。」   樂明珠虛弱地說道:「壞丫頭……不要再看了……」   「沒關係的,人家也是女孩子啦。」   說著小紫朝樂明珠臀間吹口氣。   樂明珠渾身一陣戰慄。她屁股又圓又嫩,臀肉白膩如脂,這會兒臀溝被一雙小手扒得敞露,中間嬌艷的肛洞圓圓張開,紅嫩肛肉上還殘留精液濁白的痕跡。   小紫笑道:「是不是那個大壞蛋用他的大肉棒搞樂姐姐的屁股,還在裡面射了這麼多東西?」   樂明珠小嘴篇了起來,「壞丫頭,你和大笨瓜一樣都壞死了……」   「姐姐不要生氣啦,大家都是女孩子,看看有什麼關係?不信你瞧。」   小紫朝泉玉姬使個眼色。泉玉姬鬆開樂明珠的手腕,挺腰解開衣帶,將長褲褪到膝下;轉過身赤裸著白生生的下體,將雪白圓臀翹到樂明珠面前,接著扒關臀肉綻露柔嫩的屁眼兒。   樂明珠還是第一次目睹別人的隱私部位,她低叫一聲,心頭砰砰直跳,本能地移開視線。f小紫在樂明珠耳邊笑道:「她的屁眼兒也被大笨瓜開過呢。泉奴,是不是啊?」   泉玉姬道:「奴婢下面都被老爺用過,後面更被老爺用大肉棒插過好多次呢。」   小紫擁著樂明珠的身子笑道,「姐姐你看她的屁股好不好玩?」   樂明珠被小紫引得抬起眼睛,只見泉玉姬嫣然一笑,抬起手將手指放到唇間舔濕,然後掰開臀肉,用濕淋淋的指尖揉住菊肛,當著她的面玩弄自己的屁眼兒。   泉玉姬的雪白屁股俏生生地翹在半空,她每天都修飾身體,小巧的屁眼兒乾乾淨淨沒有一絲污物;這會兒沾了香唾愈發鮮嫩動人。   她白嫩手指在肛中時揉時捅,不時用指尖勾住屁眼兒扯動,展現出肛洞迷人的彈性。   「泉奴,老爺平時是怎麼幹你的?」   「老爺最喜歡從後面干奴婢。」   泉玉姬模仿與主人肛交的動作,將右手放在臀後,中指筆直豎起,指尖對著屁眼兒,接著抬起雪臀,用屁眼兒來回套弄玉指,一邊發出淫浪媚聲。   旁邊的夢娘玉頰微微發紅,美目水汪汪彷彿能滴出水。樂明珠更是面紅過耳卻忍不住好奇心,美目瞪得圓圓的看著這一幕。小紫輕柔地剝開她白美臀肉,露出一絲狡黠笑容。樂明珠雪滑臀肉豐膩柔嫩,臀溝間的紅嫩菊肛彷彿滲出蜜汁,泛起妖艷光澤。她抬起手指按住樂明珠的肛洞,輕輕一桶。   「啊呀!」   樂明珠低叫,雪臀一陣顫動,「不要!」   小紫纖美玉指滑入嫩肛在裡面攪弄起來。樂明珠吃力地叫道:「小紫……不要……啊呀……不要弄人家的屁眼兒……」   「樂姐姐,你屁眼兒好軟哦。」   小紫笑嘻嘻地翹起手指,在她柔軟嫩肛來回挑弄。   樂明珠白滑雪臀在紫檀榻上一顫一顫,隨著小紫手指動作不停晃動。   小紫又伸進一根手指,兩根手指一併塞到她柔嫩的屁眼中,一邊轉動,一邊勾住她的肛肉揉捏挑逗。   樂明珠只覺自己屁股被人分開,手指彷彿兩條靈巧小蛇在自己敏感的屁眼兒裡鑽進鑽出,帶來一波又一波快感。每一次觸摸,那種令人戰慄的快感彷彿傳遞到身體最深處。   忽然小紫兩指一分,將樂明珠柔軟的屁眼撐開。只見白嫩粉臀間綻開一個紅艷肉穴,兩根白玉般的纖指撐在肛洞邊緣,將嫩肛拉成狹長形狀。透過肛洞能看到裡面紅膩肉壁,幾縷白色黏液沾在鮮紅肛肉上,在玉指下不停蠕動。   小紫的挑弄還不到半刻時間,樂明珠已經體軟如綿、意亂神迷。眼前那張白花花的雪臀淫浪地聳動,做出種種肛交的動作;臀後敏感肛洞被人擺佈,快感像潮水一樣湧來。   小紫手指動作越來越快,樂明珠嬌美面孔越發羞紅;忽然她身子一顫,像小貓一樣可愛地低叫,一股蜜汁從腿間噴射而出。   就在樂明珠失神的剎那,小紫揚手在她頸側一切;小丫頭嚷嚀一聲,在高潮間昏迷過去。   小紫擁住樂明珠香軟玉體,一手掠開她的髮絲露出白嫩粉頸,漾出甜美笑容。   她用舌尖舔了舔樂明珠的玉頸,接著俯下頭櫻唇一張,咬住她的頸子;齒尖刺穿她頸部血脈,鮮血瞬間湧出。   小紫花瓣般的美唇貼在樂明珠粉頸上,將她的鮮血吞入體內。   「死丫頭!你瘋了!」   隨著一聲怒喝,程宗揚躍過來一把扯開小紫,一縷鮮血隨即從樂明珠白玉般的頸中淌下。   程宗揚對小紫喝道:「你殺人啊!」   小紫說要去蘭湯館,自己就覺得不對勁。幸好死丫頭還不知道自己剛學會操縱泉賤人的魂丹。透過泉玉姬,自己看到死丫頭把小香瓜引到蘭湯館,又挑逗小香瓜,但自己完全沒有想到死丫頭這麼狠,居然會吸小香瓜的血。   小紫笑吟吟舔淨唇瓣上的血跡,朝他吐了吐舌頭。   小紫笑容一僵,挑起彎眉,眼中流露出自己很久沒見過的寒光。   程宗揚大叫不妙。自己口氣這麼重,萬一引得死丫頭發飆可麻煩了。   程宗揚連忙抱住小紫,呵哄道:「死丫頭,你別生氣啊。你瞧,我這會兒心還嚇得怦評亂跳呢。」   小紫扭過臉不去理他。   程宗揚把手臂放到小紫唇邊,涎著臉道:「你若生氣就咬我一口好了。吸別人的血多不好,吸我的啊,反正我皮厚肉糙,血量還多,越喝越上癮。」   小紫用力躲了他一腳,「大笨瓜!」   程宗揚慘叫一聲,「我的腳……全都骨折了……只要你不生氣,我讓你再躲一腳好不好?」   「那好,」   小紫指著樂明珠道:「你去幹她。」   「干!你這樣讓我很沒面子的!」   「你要不幹,我來幹好了。」   「好啊。」   小紫挽起樂明珠,「樂姐姐,醒醒哦。」   樂明珠從昏迷中醒來,只見自己身無寸縷地躺在榻上,雙腿被人抬起,臀部懸空光溜溜翹著,面前一個男人正笑咪咪看著自己。   她頸中傷口很細,此時已經止住血,沒有察覺到異樣。   小紫挽著程宗揚的陽具嬌聲道:「程頭兒,你的陽具好壯哦。」   說著她一隻眼睛朝樂明珠眨了眨,笑吟吟道:「樂姐姐,程頭兒要幹你的小屁眼兒了。」   「老公……你怎麼在這裡……不要……喔……」   樂明珠昂起頭,小嘴張得圓圓的,露出吃痛表情。隨著陽具進入,屁股像被一根熱熱的大肉腸塞滿,擠得膨脹起來。   「老公……不要摸人家的奶子……」   「又不是沒摸過。」   「好羞人……小紫,你不要看啦……」   小紫笑道:「樂姐姐,你這會兒的樣子最漂亮了。」   樂明珠擰起眉頭,泫然欲泣地說道:「你們好討厭……這種事都要看……」   「為什麼不能看啊?」   小紫笑道:「樂姐姐,我們讓程頭兒搞泉奴給大家看好不好?」   程宗揚哼了一聲,小紫央求道:「好不好啊?」   程宗揚這才有點面子地拔出陽具。泉玉姬配合地伏在榻上,翹起雪臀,雙手分開一肉露出鮮嫩菊肛,在眾女圍觀下被他用力干進後庭。   她不僅沒有半點羞澀,反而眉開眼笑地翹起屁股,一邊讓主人用力插弄,一邊媚聲道:「老爺,你的肉棒好大,奴婢的屁眼兒都要裂關了……哦泥……好硬……」   泉玉姬媚叫著淫浪地擺動屁股,程宗揚也不客氣,挺起肉棒在她雪臀間狂抽猛送,將她紅嫩的屁眼兒幹得翻進翻出。   眼前的活春宮香艷火辣。粗大的陽具、嬌嫩的肛洞、雪白的圓臀、紅膩的肛肉,交織成一幅淫艷畫面。   樂明珠面紅耳赤,感覺比自己被干還要羞澀萬分,可是無論小紫還是旁邊那個美婦;無論是大笨瓜還是正被他侵入的泉玉姬,似乎對這種事情理所當然,沒有露出絲毫異樣,讓她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害羞不對。   蘭湯館後的樹林中,一群惡僕叫嚷著追來。前面一個外館護衛叫道:「就是他!剛才爬牆頭的就是那傢伙!別讓他跑了!」   秦檜用扯下的青衣一角蒙著面,「桀桀」發出一陣怪笑,轉身撒腿就跑,與追兵保持十幾步距離,引他們大繞圈子。秦檜一邊跑,一邊心裡嘀咕:公子進去辦事,這會兒也該出來了?都一個時辰,難道遇到什麼勁敵,被纏住鏖戰,無法脫身?   小船在海面隨風搖蕩,夜色下的晴州內海一片靜謐。程宗揚躺在甲板上,仰望燦爛星空。小紫閉著眼伏在他攤開的手臂上,呼吸輕柔如蘭。   在眾人引逗下,小香瓜終於乖乖撅著屁股,當著眾人的面讓自己盡情幹了一回。作為補償,自己當著她的面輪流用了泉玉姬小嘴和菊肛,最後在她美穴中勁射出來,好好給小香瓜上了一堂生理課。   小香瓜第一次看到花樣百出的交合,小臉都紅透了。尤其是泉玉姬被幹完後,一邊張開腿在池邊洗濯流精的嫩穴,一邊撫弄性器自慰的淫態,讓充滿好奇心的小香瓜都羞得不好意思再看。   雨收雲散,自己摟著小香瓜告訴她自己要離開晴州時,小香瓜幾乎哭了鼻子。   程宗揚也滿心不捨,最後約好江州事了立即趕來晴州與她見面,小香瓜才好受了些。   最讓自己擔心的還是小紫。這死丫頭從小就被拋棄、被背叛,養成絕不依賴他人的性格。在她狡黠外表下有一個極端敏感,同時多少有些扭曲的心靈。   除了自己,她不相信任何人,也不在乎任何人,可能只是因為她害怕再次被傷害。   程宗揚道:「你和月霜之間怎麼樣?她知道你是她妹妹了嗎?」   「我才不管呢。」   小紫露出一絲狡酷笑容,「人家想了個主意,到時候她乖乖來找我,讓我給她的後庭花開苞,你可不許吃醋哦。」   「月霜會找你給她後庭花開苞?你別逗了吧!」   小紫嘻嘻一笑,讓自己心裡有點發毛;這丫頭不會玩真的吧?   「她是你姊啊,你還這麼做?」   「誰讓她爹爹對不起我呢?」   程宗揚用手指繞著小紫的髮絲。「你為什麼吸小香瓜的血?」   95「大笨瓜。」   程宗揚揉了揉小紫的鼻尖,認真道:「告訴我,你的傷是不是還沒有好?」   小紫沒有說話,只把一隻溫涼小手伸到程宗揚掌中,與他十指交叉。   程宗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進入她的經絡。真氣從手少陽經上行,在接近肩頸時忽然傳來一股奇異的吸力。那股吸力像火一樣熾熱,真氣一觸便傳來刺痛感。   它旋轉著,彷彿一個惡毒漩渦在小紫體內轉動,緩慢卻毫不停歇地消耗她的氣血。   程宗揚驚叫道:「這是什麼?」   小紫輕笑道:「卓美人兒好壞的心腸。這個焚血訣不知她用了多久才煉出來。」   程宗揚想起卓雲君在小紫肩頭拍的一掌。「它一直在裡面?」   小紫皺了皺鼻子。   程宗揚小心地按了按她的肩膀。「為什麼不解掉?」   「這是太乙真宗的法術,人家解不掉。」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小紫好奇地眨眨眼,「你會解嗎?」   程宗揚眼睛一亮:「秋小子!他是太乙真宗的!」   「大笨瓜,這種法訣只有施術的才能解開。」   難怪小紫這麼久都沒有出手,原來在她體內蟄伏一個不停吞食鮮血的惡魔。   「所以你要飲血?」   程宗揚道:「有泉賤人啊!我把她叫過來,讓你把她的血全喝光!」   小紫道:「人家還是處女,只有處子的血才有用哦。」   程宗揚啞了下來。身邊女人不少,處女卻是珍稀品種,連月霜都不是處女。早知如此,給泉玉姬破體之前該先問問死丫頭的。   「卓婊子,你這個死賤人!」   程宗揚咬緊牙關,一腔怒火朝卓雲君撒去,恨不得把那賤人碎屍萬段。   「安啦,我又不會死。她真氣被我制住,這個焚血訣很弱的。」   說著她狡黠一笑,「人家從虞家姊妹手裡搶來黃泉玉,就是要給卓美人兒一個驚喜。」   看到她的笑容,程宗揚略微放心。「你又打什麼壞主意呢?」   「虞家那對傻瓜姊妹只會用黃泉玉馭鬼,一點兒都不知道怎麼用。」   小紫笑道:「人家要養一對血蠶給卓美人兒玩。」   「吸她的血嗎?」   小紫笑盈盈道:「不告訴你。」   她抬起手掌比擬天際彎月,有些失望地說:「月亮好小哦。」   程宗揚握住她涼涼手掌,心頭翻翻滾滾,儘是沒有保護好她的愧疚和對卓雲君的憤怒。半晌他才笑道,「我們來放煙花!」   五彩竹筒插在船邊,程宗揚晃亮火折點著引線。   片刻後「轟」的一聲,一團火光從筒口噴出,流星般飛上天際,在十幾丈的高空猛然爆開,綻放一片燦爛煙花。   同樣的光芒在小紫星眸中閃亮,她翹起鮮紅唇角,露出一個甜甜笑容。   「好漂亮……」   煙花一支支升起,紅、白、黃、藍、橙……各色光芒映亮夜空,天際弦月也為之失色。絲綢般光滑的海面上映出煙花五彩閃亮的光影。光芒絢爛而短暫,猶如夢幻。   一點白光出現在黑色的海上,接著又是一點。越來越多的光點被煙花吸引,漸漸匯聚過來。   程宗揚收起火折,俯在船邊看了會兒,叫道:「是魚!會發光的魚!」   光點越來越近,能看到它們是一群蝙蝠般體型扁圓的鰩魚。在它頭頂左右兩側各生著一隻觸角,白色光芒來自觸角頂端,像挑著兩隻小小的燈籠。   小紫驚喜地說道:「是夜光鰩!」   「這麼多?」   程宗揚看得咂舌。周圍瑩光越來越繁密,它們圍繞著小船游動,宛若流淌的星河,與夜空群星交相輝映。   「我們到海裡去看!」   小紫拉住程宗揚的手,並肩潛入海中。   柔和光芒像起舞似的翩然浮動,照亮小紫美麗的身影。海水在瑩光下變得透明,她懸在空若無物的水中,腳下、頭頂、身周儘是望不到盡頭的星光。   無數夜光鰩在身邊游動,彷彿置身於燦爛星空之間,到處是觸手可及的星光。   兩人手拉手在海中游曳,夜光鰩在他們身邊追逐流動,時聚時散。程宗揚忍了四分之一住香時間,張開嘴,一串氣泡從他嘴裡冒出,大聲道:「我忍不住了!救命啊そ」大笨瓜!「小紫說著揚起精緻玉臉。   程宗揚擁住她的嬌軀,吻住她的唇瓣。一邊呼吸她香甜氣息,一邊壞笑,趁機把舌頭送到她口中。小紫在他舌尖輕輕咬了一下,閉上眼吐出香舌。   唇舌相接,那種美妙感覺傳遍全身,讓程宗揚渾然忘卻人在何處、身為何物。   遠處,劍玉姬靜靜看著這一幕,姣麗面孔上漸漸露出一個足以令天際星月為之失色的明媚笑容。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Я十五 第二十五集 【簡介】 江州在蕭遙逸的主導以及「水泥」所發揮的功效,武裝得固若金湯。程宗揚接下孟非卿交付的協助戰事、保護月霜這兩樁任務,埋伏三川口,硬著頭皮指揮擾敵戰法。   宋國上四軍之一的捧日軍威容浩大、良兵鐵騎的進發而來;星月湖不過數千之眾,又逢大雪紛飛、積霜成冰的嚴寒天氣,負責此戰的青騅崔茂何來信心攔敵於此?這群重新集結的武穆王親??兵,當真能夠以一擋百、銳不可擋? 第一章   程宗揚張開手掌搭在眼上,運足目力望著遠方。地平線上飄浮著一層霧狀的煙塵,形狀寬扁,平而瀰散。   「是步兵,大約有五六千人。」   程宗揚停頓了一會兒,「好像還混雜有不少騎兵。」   臧修指著另一邊道:「那邊呢?」   程宗揚看了一會兒,「煙塵尖銳而高,那是一小隊騎兵。數量……不超過二百騎,大概是警戒的游騎吧。」   臧修笑道:「行了,你可以出師了。」   為了避人耳目,星月湖眾人化整為零,分批前往江州。因為有小紫在,孟非卿把幾乎所有的好手,包括臧修、匡仲玉、呂子貞、馬鴻……都放在這一組,無論人數還是實力,都是最強的一支。孟非卿和月霜一起,提前他們大概四五日的路程,這會兒應該已經抵達江州。   一路都能看到宋軍正源源不斷地往西開撥,單是自己遇到的人馬,加起來差不多就有五六萬人。整個隊伍前後綿延超過二百里,這固然是因為在本國境內行軍,不用太嚴謹,同時也表明宋軍並不把江州的對手放在眼裡。畢竟江州的守軍只有兩千,而捧日、龍衛兩軍各有五萬人,即使不滿員,也有七八萬人馬。   渡過沅水之後,路上的宋軍數量明顯增多,為了安全起見,眾人避開大路,攀山越嶺趕往江州。這一群人都是老江湖,路上遇到麻煩就遠遠避開,倒也沒出什麼事。   呂子貞從林中掠出,縱身落在隊伍前方,先向程宗揚敬了一禮,然後笑道:「我看見夏夜眼的傳令官,這一支應該就是宋軍的前鋒了。」   夏夜眼是宋軍前鋒主將夏用和的綽號,據說他雙目如電,夜間猶能視物。這次賈師憲出兵,以夏用和為捧日軍主將,在這裡遇上他的傳令官,說明眾人終於趕到宋軍前面。   程宗揚道:「老臧,你們車行那句話怎麼說的?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既然碰見宋軍前鋒,咱們就先找個地方歇吧。」   眾人都無異議,匡仲玉道:「這條路我走過。前面有個荒村能落腳。」   程宗揚看了看方向,「那邊有點繞路啊。」   臧修道:「我們兄弟皮厚肉糙的,草窩都睡慣了,可紫姑娘累了一路,總不能宿在野地裡吧?」   看到臧和尚擔憂的樣子,程宗揚氣都不打一處來,星月湖這班好漢還真夠意思,生生抬了一頂轎子走山路。死丫頭這一路腳都幾乎沒有沾過地,哪兒半點辛苦的?   「行啊。大家都不怕繞路,咱們就按老匡說的,去荒村落腳吧。」   「是!」   臧修挺胸應了一聲。後面四名軍士抬起轎子,朝荒村奔去。   村子被山洪沖毀才荒棄的,一半的房屋都倒塌了,村中雜草叢生,到處散落著大大小小的鵝卵石,只有村子的祠堂建在高處,還保持著大致的形狀。   馬鴻和幾名同伴分頭進入村子,查看完畢打出平安的手勢。臧修等人這才進入祠堂。呂子貞和幾名軍士掃淨浮塵,在堂內搭好帳篷,然後各自在外面找好宿處,留出守夜的人手,開始打水挖灶,埋鍋做飯。   程宗揚掀開轎簾,「大小姐,下來吧。」   一陣環珮輕響,一個美婦先下了轎,然後扶著小紫出來。離開晴州不久,泉玉姬接到六扇門總部傳來的消息,讓她立即趕回長安,匯報鄭九鷹遇難的詳情。   按程宗揚的意思,泉賤人乾脆辭了公務員的職務,來給自己當奴婢就挺好。但不知道死丫頭跟她說了些什麼,揮揮手就把她打發走了。   小紫拿出帕子,抹了抹他臉上的灰塵,嬌滴滴道:「程頭兒,你好辛苦哦。今晚讓阿夢陪你睡,好不好?」   「哼哼!哼哼哼哼!」   程宗揚道:「死丫頭,你就氣我吧!」   從晴州出來有月餘時間,一路上自己跟著二十多條精壯漢子同吃同住,真見識了這伙兵痞的嘴臉,一到吃飯的時候,生生都是群活狼,而且這伙兵痞都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物,想瞞著他們偷香竅玉比登天都難,再加上臧修等人將來都是自己的手下,即使為了不被自己的兵看扁,程宗揚也只好耐著自己那點心思,活活當了一個多月的和尚。   那伙兵痞對死丫頭可照顧得很,轎子就放在祠堂門口,小紫下了轎子便直接進了帳篷。帳篷是用薄羊皮硝製成的,比一般的牛皮帳篷更加輕便,裡面絲被、繡枕、錦靠一應俱全,平常只供小紫和夢娘休息,自己連邊都摸不到。   「程頭兒,」   小紫笑吟吟道:「讓他們打盆熱水來,人家要洗腳,阿夢也要洗洗身子呢。」   死丫頭明知道自己看到吃不到,還變著法子的逗自己。程宗揚扯開喉嚨,讓外面的兄弟都能聽見,「是!在下明白,小姐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想到再叫你好了。」   外面臧修正與魯子印、呂子貞、匡仲玉等人商量。魯子印和呂子貞都是中尉軍銜,分別擔任一排和二排的排長,匡仲玉是一連的專職術者,加上目前已經在江州的三排長少尉俞子元,這幾人算是一連的核心。   星月湖大營是三三制,十人一班,三班一排,三排一連,加上連長直屬的一個班,一個連總共一百人。謝藝的一營有三個連,滿員三百人。整個星月湖大營有兩個團,六個正規營,以及兩個團部直屬營,一共兩千四百人。但自從星月湖大營解散,所有軍士或是解甲歸田,或是隱身江湖,從來沒有補充過新兵,孟非卿估計,整個大營大概缺員兩成左右。   程宗揚坐下來,「和尚,離江州還有多遠?」   臧修道:「今天趕了九十里路,離烈山還有二十多里的路程。再花一天時間過烈山,便進入江州境內,離江州城還有一百四十里,最多三天就能趕到。」   程宗揚這一路算是見識了他們的行軍速度,由於鵬翼社已經被宋國盯上,出於謹慎,眾人沒有利用鵬翼社現成的車馬,而馬匹在宋國是重要的軍用物資,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渡過沅水之後,眾人都是徒步行軍,在全員負重的情況下,每天輕鬆走一百多里,完全是急行軍的速度。但考慮到這些人都是特種兵教練的體格,這個速度也不算讓人太吃驚,只不過苦了自己這個陪練,每天拉出來跑十趟五公里越野,還連續一個多月。有過這樣的經歷,什麼馬拉松、鐵人三項,在自己眼裡全都是渣。   「商量什麼呢?」   「從哪裡過山的事。」   臧修道:「烈山有兩條路,大路平坦但路程稍遠,小路近一些,但有幾處地方不好走。」   「你們的意思呢?」   魯子印道:「我的意思是走大路。反正現在已經趕到宋軍前面,走大路更安全。」   呂子貞道:「我認為走小路,宋軍前鋒已經抵達此地,以他們的速度,遲則七日,快則五日,便會到江州城下。早一日到江州好早些做準備。」   匡仲玉道:「我也能同意走小路。小路的險峻對咱們這些兄弟們來說算不得什麼。萬一有事,也比大路容易脫身。」   程宗揚扭頭道:「老臧,你呢?」   「小路。」   臧修畫出烈山的大致走向和兩條路徑,指點道:「大路可以供騎兵通行,今天遇到的騎兵,很可能和我們同一時間入山。如果走大路,我們再快也快不過他們的戰馬。相比之下,還是走小路更安全。」   四人發表完意見,都停下來等程宗揚吩咐。   「大伙說得都有道理。不過我看走大路更合適。」   程宗揚道:「咱們是分批行路,每趕到江州一批兄弟,都在報告宋軍所在位置。江州那邊對宋軍的瞭解,恐怕比咱們更詳細。你們覺得一旦知道宋軍前鋒已經接近烈山,蕭少校那隻小狐狸會老實在江州等著嗎?」   程宗揚指著大路的位置道:「我敢肯定,蕭少校在大路派了人。如果我們走大路,能第一時間與他們會合。」   四人一聽就明白,星月湖的軍士在山中埋伏,目的只有一個:襲擾宋軍。四人都是膽大包天之徒,聽到有仗可打,頓時笑逐顏開,臧修道:「公子說得對!明天入山,咱們就走大路!早點和兄弟們見面!」   幾人商議完畢,飯蔬也盛了上來。這些年星月湖大營頗有幾個跑到飯館當廚子的,甚至出了兩位名動一方的大廚。可惜孟老大百密一疏,只顧著往隊伍裡塞能打的強手,卻忘了派個能做飯的來,結果自己吃了一路糙米煮野菜,不僅味如嚼蠟,而且倒盡胃口。   「干!這是什麼?」   程宗揚從菜裡撥出一條長長的東西。   「蚯蚓,熟的!」   臧修一筷子挾走,「嘓」的嚥了,咂著嘴道:「夠肥!」   程宗揚嘴角抽搐了幾下,然後扭頭一陣乾嘔。   臧修意猶未盡地說道:「那年在北疆,我跟謝中校追蹤真遼軍的主力,因為不敢生火,生吃了半個月的活蚯蚓,那滋味……」   「死和尚!給我閉嘴!」   程宗揚鐵青著臉捧起那碗飯菜,索性閉上眼一陣猛扒。眼不見心不煩,一口氣吞完,然後把碗一丟,「飽了!大伙趕緊吃,明天提前一個時辰,寅時就走!」   「得令!」   臧修等人風捲殘雲般一陣狼吞虎嚥,然後各自休息。……   烈山是晉、宋與昭南三國交界的界山,東麓屬宋,西麓屬晉,向南綿延百餘里,越過棲霞山,就是昭南的昆吾城。   六朝各自擴張,國境相鄰處,往往是大山大澤之類難以開發的區域。烈山峰巒疊幛,山勢高峻,由於雨量充沛,每到春夏之季,山上積雪融化,往往爆發山洪,因此人跡稀少。   山間的道路說是大路,其實只是一些平整易行的地方伐去樹木,能供車馬通過,平常只有六朝的商人和使節往來,如今江州之戰一觸即發,行人早已絕跡。   但這時,山崗高處正立著一匹健馬,一名短髮漢子跨在馬背上,鷹隼般的雙眼盯著山下的大路。   一股煙塵遠遠馳來,形狀尖銳,凝聚不散,看得出是一隊騎兵正疾馳接近。   馬上的漢子注視良久,然後將一根銅哨含在口中,吹出一串鳥鳴。   來的是捧日軍的輕騎,一共兩都,一百六十騎。軍使劉宜孫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騎兵一直是宋軍的軟肋,與步軍每都一百人的配置不同,騎軍每都為八十人。表面上看,捧日軍有四個軍的騎兵,八千騎的數量遠遠超過其他禁軍。但這只是名義上的數字。事實上,即使在最精銳的捧日軍,也有一半的騎兵沒有馬匹可乘,整個捧日軍的戰馬還不足四千匹。劉宜孫常常羨慕北疆那些崇拜蒼狼和青天的敵手,他們的軍隊出動時,往往一人攜帶三四匹馬,而捧日軍的騎兵兩人才能分到一匹馬。   這兩個都是捧日軍少有的滿員騎軍都,隸屬於捧日左廂第六軍。今天黎明,都指揮使郭遵越過指揮使郭逵,叫來劉宜孫和張亢,當面命令他們作為捧日軍的先鋒,帶領部屬進入烈山,為大軍選擇營地。   如果順利的話,自己就是第一支踏入晉國境內的宋軍了。劉宜孫心裡湧起一絲激動,然後又省覺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旁邊那個臉色冷峻的男子。   張亢比他年齡大得多,曾經當過一任知州,仕途也算順利,不知為何莫名其妙轉了軍職,而且還是從最低級的押頭作起,離開臨安前,才升到副軍馬使。因為軍使臨時調任,才得以指揮這一個都,八十名騎兵。   與宋軍相似,晉軍同樣不以騎兵見長。自己的八十騎人馬精良,即使遇敵也可攻可逃。當然,劉宜孫知道自己面臨的對手並不是正規晉軍,而是星月湖叛軍餘孽,但星月湖大營全盛時,也僅僅是宋軍中不入流的廂軍,他們再強能強過自己這支上四軍最驍勇的騎兵都?   張亢顯然不這樣想,離開營地他就主張緩進,盡量保存馬力。劉宜孫的理由也很充足,捧日軍營地離烈山不足二十里,全速奔馳,半個時辰就能趕到。在山下歇息半個時辰,總比花一個時辰在路上慢慢走合算。   為大軍開路,選擇駐地,在劉宜孫看來,這是一份唾手可得的功勞。郭遵派遣一個滿員都作為協助,領頭的張亢軍職卻比自己低半級,等於是給了他四個都的騎兵讓他立功,還沒有人來分功勞。   郭遵這樣照顧自己,劉宜孫也不敢掉以輕心。參戰之前他作足了功課,知道烈山不僅有大路可供騎兵馳騁,而且駐軍的營地也是現成的,就在越過烈山中線的晉國一側,有一片開闊地,可供大軍駐營--畢竟他的父親劉平是郭遵的頂頭上司,捧日軍左廂的廂都指揮使。劉宜孫所知道的信息,有許多是張亢做夢都想不到的。   但劉宜孫也並沒有因此小看張亢。父親劉平文武雙全,為人輕財仗義,劉宜孫也不是一般的紈褲子弟,而且宋國崇文抑武,張亢和自己的父親同樣是進士及第,卻棄文從武,讓劉宜孫平添了幾分敬意和親近感。   「張大哥,按你說的,在這裡歇半個時辰,養養馬力吧。」   張亢環顧四周,然後點了點頭,喝道:「下馬!」   隸屬於他的八十騎立即勒住坐騎,翻身跳下馬背。劉宜孫的手下縱騎小跑幾步,減速後才紛紛下馬。   劉宜孫道:「大哥練的好兵,論起令行禁止,舉止如一,小弟可差遠了。」   張亢笑著說道:「你的兵也不錯。」   劉宜孫道:「我聽出使晉國的使節說,烈山的山路全長五十餘里,可供四馬並行。過了主峰之後,有一片平原,因為三溪並流,叫三川口。」   他拿出一幅自己繪製的地圖,指點道:「三川口離進山的位置大概有二十里。如果全速行進,用不了一個時辰就能趕到。」   張亢聚精會神地看著,沒有作聲。   劉宜孫道:「這樣的話,我們半個時辰後進山,大軍距離我們有十五里,等我們到達三川口,大軍離我們有二十多里,兩個時辰左右能抵達營地,等傍晚紮好營寨,最遲後天,我們就可以進入江州地境了。」   張亢指著地圖道:「這是什麼?」   「哦,使節說進山四五里的地方有條溪水,水面不寬也不深,不用下車就能過去。」   張亢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不妥。我軍遠道而來,已經跋涉一個多月,這二十餘里路,大軍過了午時才能走完。如果立即進山,半夜方能趕到三川口駐營。大軍夜行,又在山中,一旦遇襲,只怕立刻就要大亂。」   劉宜孫提醒道:「郭指揮使給我們的軍令,是入山尋找駐營地。況且加起來四五十里的路也不遠,往日行軍,都走過的。」   「那是在我們大宋境內。」   張亢道:「到了此地,隨時都可能有敵軍偷襲,寧可謹慎一些。」   「叛軍所在的江州城,離這裡還有一二百里,探子說,城中只有一兩千的賊軍,現在正招募民壯守城,即使來襲,能有多少?」   身後的捧日軍不僅有郭遵的第六軍,還有王信的第三軍和盧政的第七軍,總共六千餘人,在劉宜孫看來,只用這支先鋒就足以擊潰星月湖叛軍餘孽,何況後面還有數萬大軍。   張亢道:「卑職有一策,供軍使參詳:我們兩都各出十騎,在前探路,另出五騎,與營中聯絡。剩下的一百三十騎,緩緩進山,與大營保持十里的距離。」   劉宜孫道:「是不是太謹慎了?」   張亢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劉宜孫道:「十里太近了,反正總共二十里,不如速去速回。」   兩人商談片刻,最後張亢作出讓步,同意把探路的減少到每都五騎,兩兩相距一里,一旦遇敵,立即示警。這樣主力一百四十騎與探馬保持五里的距離,如果真有敵情出現,也可以選擇是作戰還是撤退。   騎軍依次入山,第五組出發不久,劉宜孫和張亢也乘馬踏上山路。……   臧修回頭看了一眼,「咱們被捧日軍的娘兒們攆上了。」   呂子貞道:「只有兩騎,我去把他們打發了。」   匡仲玉道:「後面還有,像是那兩個都的騎兵。」   程宗揚道:「把兵刃收起來,咱們是趕路的客人,又沒馬匹。」   兩名披甲的宋軍騎兵拿出小旗,向後打出旗號,然後與他們擦肩而過,接著又是兩騎,同樣打出旗號。不多時馬蹄聲響,一百餘騎沿著山路馳來,將已經退避到路旁的程宗揚一行包圍起來。   一個年輕軍官在馬上道:「你們是哪裡人?」   打扮成幕賓模樣的匡仲玉點頭哈腰地說道:「回軍爺,我們是昭南人,從昆吾往臨川去,路過此地。聽說路上不太平,雇了幾個腳夫。這窮山惡水,小的正擔驚受怕,剛才見到幾位軍爺過去,心裡才安生點。」   一個身材肥壯的男子道:「怎麼這個時候去臨川?」   「軍爺明鑒,我們少爺家在昆吾,娶了臨川王家的小姐,剛成婚一年,現在回臨川拜見岳父大人。」   劉宜孫笑了笑,「原來是這樣。你們……」   張亢道:「把轎子打開。」   程宗揚擋在轎前,「將軍,裡面是在下的家眷。還請將軍留幾分面子。」   劉宜孫低聲道:「張大哥,這不合適吧?」   「昆吾離臨川一千餘里,這些人卻連馬都沒有一匹,抬著轎子翻山越嶺,難道不可疑嗎?」   匡仲玉連忙道:「軍爺明鑒!原本帶的有馬,前幾日遇見貴軍,把馬匹都徵用了。」   劉宜孫暗叫慚愧,軍中缺馬,這種事屢禁不絕。即便上四軍的捧日軍,也沒少幹過。他們從昆吾來,遇到的很可能是邊境調集的鄉兵。   張亢卻不為所動,「本官是大宋捧日軍副軍馬使張亢,爾等行跡可疑,本官命令你們立即把轎子打開,接受官軍檢查。」   說著他一擺手,身後的騎兵拉開彎弓,搭箭瞄準眾人。   程宗揚只好讓開半步,張亢抬起馬鞭,掀開轎簾,目光不由微微一閃。   轎中一個少女驚呼一聲,連忙以袖遮面,掩住面孔。她眉枝如畫,雪嫩的肌膚宛如明玉,如水的美目流露出怯生生的神情,在她旁邊還有個美婦,雖然低著頭看不清容貌,但香艷的氣息呼之欲出。即便張亢這樣的鐵石心腸,驚艷之餘,也不禁想起我見猶憐這個詞來。   程宗揚賠笑道:「軍爺,這是賤內,從來沒見過外人的。」   說著塞來一把錢銖。   張亢伸手一掂,便知道是銀銖,他放下轎簾,然後朝手下一擺頭。騎兵收起弓箭,張亢也不客氣,一邊策馬離開,一邊將拿到的銀銖一分為二,一半遞給劉宜孫。   劉宜孫從來沒幹這種事,連忙推讓。   張亢道:「軍中辛苦,多少讓兄弟們得點好處。這錢取不傷廉,拿著吧。」   說著將剩下的一半交給本都的旗頭,「老規矩,見者有份!」   張亢的手下發出一陣歡呼,看到自己手下的士兵雖然沒作聲,但都露出羨慕的眼神。劉宜孫苦笑一下,只好接過來。   程宗揚遠遠看著兩人在馬上推讓,「老匡,你說的那條溪水就在前面?」   匡仲玉道:「沒錯。那條溪看著平常,但裡面都是碎石,稍不留神就傷了馬蹄。」   程宗揚笑道:「那好,咱們就在這兒等著。小狐狸的人只要動手,咱們就抄他們的後路。」   說話間,剛才那名年輕軍官調轉馬頭,帶著十餘騎奔了回來。   臧修和魯子印踏前一步,肌肉微微繃緊,不知道哪裡漏出馬腳。   劉宜孫喊道:「你們要過江州?」   匡仲玉道:「軍爺,要去臨川,江州、寧州可繞不過去。」   劉宜孫勒住馬匹,「沒人告訴你們江州要打仗了嗎?」   匡仲玉忙道:「聽說了。所以小的們才急著趕路。」   劉宜孫道:「江州你們去不成了。那裡如今被一群惡匪佔著,那夥人是朝廷通緝多年的叛匪,殺人越貨,無惡不做,我們這次去就是剿匪的。」   匡仲玉失色道:「這可如何是好?」   劉宜孫安慰道:「你們先回去找處落腳地方,遲則一個月,快則十天,等剿滅江州的匪徒,你們便可以平平安安去臨川了。」   劉宜孫是一片好意。他平白拿了錢,多少有些愧疚,這些人再往前走,後面大軍進山,想退都退不出來,特意前來提醒。   說話間,山坳後忽然傳來戰馬嘶鳴,聲音尖促而淒厲,劉宜孫渾身一震,扭頭看去,便聽到一片兵刃交擊聲,接著是軍士的慘叫。   驚疑間,旁邊一名騎兵大聲喝道:「軍使小心!」   臧修一手伸進轎中,擎出他的雷霆戰刀,抬腕朝劉宜孫的坐騎劈去。戰馬躍起尺許,斷頸血如泉湧,把劉宜孫掀下馬背。   魯子印、呂子貞等人紛紛動手,從轎中搶出兵刃,馬鴻揮臂擊碎充作轎桿的大楠竹,抓出裡面的鐵矛,抬手將一名騎兵刺下馬背。   劉宜孫畢竟是將門虎子,一偏腿甩開馬鐙,從鞍側拔出馬刀,擋住一名腳夫的長刀。他手腕一震,驚愕地發現這些腳夫身手不是一般的強悍。   混戰中,張亢帶著人馬馳回,他身邊的一百餘騎只餘不足百騎,還有幾個身上帶著箭矢,神情狼狽。   程宗揚喝道:「老匡、老馬!」   匡仲玉不擅近戰,早退得遠遠的,聽到叫聲,他戟指喝道:「去!」   一條繩索從轎下鑽出,蛇一樣昂起頭,朝大路另一端飛去。馬鴻飛身躍起,鐵矛一旋,挑住繩索,然後翻腕將鐵矛筆直扎進山石。   繃緊的繩索立刻變成一道絆馬索,疾馳而來的捧日軍猝不及防,前面三騎頓時人仰馬翻,跌成一團。   張亢一手扣著弓,在距離眾人還有十幾步的時候,突然從馬背上站起身,挽弓、搭箭、瞄準、開弦、放箭一氣呵成,利箭猶如流星,朝那個在轎旁指揮的公子哥射去。   程宗揚抽刀劈飛箭矢,咧嘴朝張亢一笑。張亢面沉如水,冷喝道:「果然是一夥賊寇!全都殺了!」   他身邊的數十餘騎同時舉弓,箭矢雨點般射向眾人,另外幾人解下馬刀,在戰馬狂奔的同時,俯身砍向絆馬索。   捧日軍的精銳確實有點門道,前後同時遇襲,還能保持陣型。這時近百騎連人帶馬同時衝來,連臧修等人也不敢硬撼。絆馬索已經被砍斷,如果把使用長兵器的馬鴻等人調在前面,還能阻擋片刻,但劉宜孫帶著幾名手下在前苦戰不退,讓星月湖眾人無法排出抵擋騎兵的拒馬陣型。   程宗揚叫道:「老臧!」   臧修放開對手,朝劉宜孫攻去,刀在半途,便發出雷霆般的戰鳴。   張亢臉頰抽搐了一下,「雷霆刀臧修!」   「還有人認識老臧!」   臧修大笑道:「白臉小將軍,吃老臧一刀!」   雙刀相交,劉宜孫的馬刀立刻崩出一個缺口,手臂如受雷亟。雷霆戰刀力道未竭,在他臂上一拖,將他重金打造的犀皮堅甲斬開一道長長的裂縫。接著另一個使快刀的腳夫飛身躍來,旋風般將那個救了他一命的部下劈下馬,鮮血濺得他半身都是。   張亢策騎喝道:「上來!」   劉宜孫目眥欲裂,原以為輕輕鬆鬆立下一樁功勞,誰知第一次上陣就折損了這麼多部下。即使能活著回去,有什麼面目去見都指揮使和父親。   「不用管我!你們走!」   兩名騎兵揮刀擋住臧修,張亢一把抓住劉宜孫的背甲,將他拖上馬背,「徒死無益!活著才有翻本的機會!」   捧日軍的騎兵已經收起弓,摘下鞍側的短矛,排成衝鋒的陣型,一邊抵擋來襲的兵刃,一邊躍過跌倒的同伴,往前廝殺。   孟老大說過作戰的八條戒律: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從,銳卒勿攻,餌兵勿食,歸師勿遏,圍師必闕,窮寇勿迫。這支騎兵佔了八勿的一半,如果硬拚,損失不可避免,敵人跑了還能再打,這班手下死傷一個都夠自己心痛的。   程宗揚叫道:「不要硬擋!打兩翼!」   臧修等人讓開大路,從側方將敵騎一一刺下馬來。捧日軍前方壓力頓輕,張亢以文職從軍,但弓馬嫻熟,絲毫不弱於劉宜孫這樣的將門子弟。他抓住這一線生機,趁後面的伏擊者還沒有追來,帶著殘餘的數十騎毫不停頓地直闖出去。   戰鬥來得快,結束得也快,張亢等人剛逃出百餘步,身後十餘名被這群腳夫攔住截殺的騎兵已經沒有活口,只剩空鞍的馬匹四處跳逸嘶鳴。眾人收攏了逃散的馬匹,把受傷哀鳴的戰馬補刀殺死,免得它們受苦。   山坳後的搏殺聲漸漸低弱,片刻後,一匹快馬從山坳中馳來,程宗揚遠遠看見,笑著對臧修道:「咱們俞老闆看起來夠精神的啊!」 第二章   俞子元穿著一身青黑色勁裝,背著一柄長刀,看上去精強幹練,哪裡還有半點商人的市儈氣?他利落地跳下馬背,向程宗揚敬了個軍禮,「程少校!」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老俞,沒認錯人吧?」   俞子元朗聲道:「團長孟上校前天晚上已經抵達江州,宣佈命令,授予公子少校軍銜,任一營營長。同時一營、六營設為一團,由公子暫領,四營、五營設為二團,由侯中校統領,二營和三營為三團,由孟團長協助月小姐統領。」   孟老大著手將星月湖大營交給岳帥後人,將部隊重新編成三個團是第一步,看來一營和六營就是小紫的嫁妝了。   程宗揚道:「怎麼是你們打頭陣?來了多少人?」   俞子元笑道:「是我向蕭少校要的差事,都是我們一連的兄弟,當然該我來接應。城中人手不足,我這趟只帶了一個班,十名兄弟。」   程宗揚道:「十個人就敢打一二百騎的伏擊?」   「我們接到的命令只是襲擾,蕭少校要求將宋軍進駐三川口的時間拖延兩到三天,若不是遇見大伙,也打不成這樣。」   俞子元笑道:「何況順利接到長官,屬下已經立了一功。」   程宗揚偏著頭掏了掏耳朵,「長官?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呢?」   臧修大聲道:「程長官!多聽聽就順耳了!」   旁邊的軍士發出一片笑聲,程宗揚板起臉,挺胸凸肚地說道:「嚴肅一點!注意軍紀!」   「是!長官!」   笑聲中,俞子元道:「屬下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不能陪長官回江州,先派一名兄弟給長官領路。」   「你們人手本來就不多,還派什麼人呢,我們自己去就行了。」   臧修挺胸道:「長官!不如讓我帶一半兄弟留下,反正都是我們一連的人!有兩個班,也好照應!」   「臧和尚,你能不能不叫長官?」   「是!長官!」   「你以為這樣我就讓你留下了?休想!老呂,你帶十名兄弟留下。」   程宗揚告誡道:「記住,保命第一,其他的都是小事。」   呂子貞喜形於色,臧修垂頭喪氣,接著俞子元帶來的軍士也趕了過來,同袍相見,場面更加熱絡。   趁眾人說話的工夫,程宗揚敲了敲轎子,「死丫頭,你沒事吧?」   小紫懶洋洋道:「好氣悶呢。」   「就快到江州了,等你好一點了,我帶你騎馬。」   這場伏擊前後不過一刻鐘,捧日軍丟下的屍體就有三十多具,俘獲了近四十匹戰馬,對於缺乏騎兵的星月湖大營不無小補。眾人收拾完戰場,又砍來樹枝做成轎桿,用四匹馬前後馱著轎子,一行十餘人帶著剩餘的馬匹趕往江州,與大營會合。呂子貞則帶領十名軍士留下來,與俞子元一起執行任務。……   第二天中午時分,程宗揚一行終於看到江州城的輪廓。早己聞訊在城外等候的一彪人馬立刻迎了過來,當先一騎金冠束髮,錦衣白馬,風流英武,正是小侯爺蕭遙逸。   「程兄!」   蕭遙逸遠遠叫道:「你可來了!想死小弟了!」   程宗揚露出笑容,這小子一點沒變,被王茂弘踢出建康,宋軍又大兵壓境,還是一副神采飛揚,牛氣沖天的樣子。   蕭遙逸跳下馬,先向轎子揖了一禮,「紫姑娘一路可好?」   小紫掀開轎簾一角,笑盈盈道:「奴家好,小侯爺可好?」   蕭遙逸笑道:「萬事俱備,只待宋軍!」   小紫嫣然一笑,放下轎簾。   臧修立正向蕭遙逸敬了個軍禮,「蕭長官!」   蕭遙逸還了一禮,「臧連長,好久不見了。」   臧修昂然道:「能在岳帥旗下與諸位長官並肩作戰,是卑職的夢想!」   「好!」   蕭遙逸叫道:「蘇驍!」   他身後一名軍官踏前一步,正是自己在晴州見過的拋棄秦軍右庶長爵位,奔赴江州參戰的蘇驍。   蕭遙逸道:「帶臧上尉和各位兄弟去大營報道。」   「是!兄弟們隨我來!」   蘇驍翻身上馬,帶著眾人馳入江州城。   蕭遙逸轉身結結實實給了程宗揚一個擁抱,大笑道:「此番我們兄弟又可以聯手縱橫天下!」   程宗揚道:「你好像一點都不怕啊?我們剛和捧日軍交過手,比建康的禁軍只強不弱,別說七八萬,就是兩三萬這樣的精銳,你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蕭遙逸道:「你看我的江州怎麼樣?」   「好地方。一馬平川,連樹都沒有幾棵,都是沒開墾過的良田呢。」   程宗揚道:「不過打仗就慘了,無險可守。宋軍想怎麼打就怎麼打,幾萬人隨便擺個什麼大陣,當場就要你難看。」   「程兄說的不錯。」   蕭遙逸舉著馬鞭道:「從烈山西麓一直到大江,一百餘里都是平原,大軍盡可以從容佈陣,易攻難守。怪不得王茂弘這麼大方拿出來,原來老傢伙又擺我一道。如果不是有程兄幫忙,我只好帶齊人馬,到山中拚死狙擊宋軍了。」   程宗揚訝道:「我幫什麼忙了?」   蕭遙逸笑道:「你不會是忘了吧?看!」   程宗揚順著他的馬鞭望去,只見江州城前多了幾個奇怪的東西,頭大底小,形如啞鈴,顏色灰撲撲的,怪模怪樣矗立在城門前。   馳近看時,才發現那是六座城堡,每座相隔六十餘步,分成兩個品字形,排列在城牆之前。城堡形狀與他見過的完全不同,底部呈圓形,直徑不過兩丈,高度卻將近五丈,比後面的城牆還高出一丈,頂部呈方形,上面還有城堞和哨樓。   城堡通體看不到門窗,也沒有石塊堆砌的痕跡,粗糙的表面呈現出深灰的顏色。   「士敏土?」   「沒錯!要不說你幫了我大忙呢!」   蕭遙逸道:「江州的城防幾十年都沒修過。進城的時候我都擔心吊膽,生怕城門倒下來把我砸死。」   「有哪麼誇張嗎?」   「騙你是小狗。」   蕭遙逸道:「盧五哥見過你之後,從建康把祁遠帶來。我們先在城門試過,本來城磚都鬆了,也不用拆,把你弄的那個士敏土,摻了水和沙子,往縫隙裡一灌,比新建的還結實!」   蕭遙逸道:「多虧了祁遠,那傢伙沒日沒夜干了兩個多月,在城外建了十座城堡。南門這邊有六座,北門有三座,東面沒有城門,也在城外建了兩座,還有西邊靠近大江的水門,也有一座。」   「十座?這麼快?」   程宗揚有點不相信地問道。   「本來還能快一點。但開始耽誤了。最初建的一處,過了兩三天發現,抹好的士敏土一曬乾就會裂開。最後還是祁遠琢磨出來,要往上灑水才行。要不是耽誤了半個月時間,還能多建兩座。」   程宗揚仰望著城堡頂端突出的方形堡塔,「這東西結實嗎?」   蕭遙逸「呯」的一拳砸在城堡的牆壁上,士敏土粗糙的表面紋絲不動,「裡面都是一尺寬的條石,每層用士敏土澆灌,外面打了兩層網狀的竹筋,然後填進混過碎石、沙子的士敏土。我們試過,比一般的青石還硬,只要厚度足夠,用一般的石彈根本砸不動。就是太耗材料了,像這樣一座城堡,單士敏土就要近兩千石。」   程宗揚估算一下,這差不多是一百噸的重量,「有這麼多?」   「你不知道吧?」   蕭遙逸笑道:「雲家出了十幾條貨船幫忙運石灰和沙子,我招募民夫把周圍幾十里的樹木都砍了,拿來燒士敏土。」   「我還是不相信,你們兩個多月能建成十座這樣的城堡。這也太快了吧?」   「士敏土、沙子、石料、木頭、竹子都是現成的,人力我手頭有的是。」   蕭遙逸道:「我招募了兩萬民夫,幾千人晝夜不息,二十多天就能建成一座,最多的時候五座城堡同時開建。晚上燒窯的火光幾十里外都能看到。」   這完全是用人堆出來的,一座城堡幾千人同時開工興建,難怪能這麼快。   「建得跟柱子似的,連門窗都沒有,你的人怎麼進去?」   蕭遙逸大笑道:「連你也瞞過了。江州的護城河都淤成淺溝了,我索性讓人把它填平,在城內挖了地道,通向各堡。我把城堡建到五丈高,一般的雲梯只有三四丈的高度,連上面堡塔的邊都摸不到。宋軍不來則罷,要敢強攻,我非打他們個灰頭土臉!」   程宗揚想像著如果自己是攻城的宋軍,在距離第一座城堡一百步的時候,就會受到弓弩的勁射,再往前走四十步,便進入另外兩座城堡的射程,當接近城堡的時候,更會受到周圍四座城堡,甚至城牆上的射擊。如果自己運氣夠好,能活著衝到城堡下,還要面對一個沒有任何地方可以攻擊和攀爬的怪物。   如果繞開城堡,直接攻擊城門,來自城牆和六個城堡的弓弩組成一個沒有死角的射擊區域,使進攻方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而城堡下的地道可以提供源源不絕的給養和補充,想掘斷地道,難度恐怕比攻破城門更高。   蕭遙逸道:「每座城堡只需要三十名射手就能守住,宋軍的床弩、石炮在堡下毫無用處,只能拿人命來填。這幾座城堡,宋軍幾千人也未必能攻下來。」   程宗揚相信他的判斷,在沒有火炮的時代,這六座士敏土怪物,將會成為江州城下宋軍最可怕的噩夢。   「他們若是棄堡攻城,我這裡還有懸樓。」   蕭遙逸指著城牆道。   城牆上每隔一百步,就有一間小型堡壘,像蜂巢一樣懸在牆外,這種東西自己從未在任何資料上見過,看來也是江州獲得士敏土後的創舉。   「走!到城上去。」   蕭遙逸拉著程宗揚進入江州城。高大的門洞全部用士敏土砌過,看不出以往搖搖欲墜的破敗模樣。頂部開著兩尺寬的閘槽,可以在敵軍進攻城門時,放下石閘阻擋。由於原料充足,整個石閘也換成了竹筋的士敏土板。城門內側左右各有一道台階,此時一群民夫正扛著盛在柳條筐內的士敏土往城上運送。   蕭遙逸老老實實待在一邊,等民夫經過,才帶著程宗揚上去。   程宗揚道:「我沒看錯吧?在建康縱馬狂奔的小侯爺,居然會給人讓路?」   「這些可都是我的人啊。」   蕭遙逸一臉正經地說道:「替我們種田、幹活,還替我打仗,能不客氣點嗎?」   說著小狐狸又肉痛起來,「你不知道,江州城總共才五六萬人,加上周圍的村鎮也不到三十萬口,說是一個州,還不及一個大縣,能招募兩萬丁,我可是掏了血本了。一日兩餐管飽,加上每日的工錢,兩個月花掉我一兩萬貫,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錢啊……」   「你自己掏錢?」   「可不是嘛。」   六朝賦稅各有不同,但大致分為三類,一是田租,按田畝向官府繳納田稅;二是兵役,成年男子按規定自行準備兵器用具到指定地方服役,第三是力役,為官府提供鋪路、挖渠之類無償勞動。修築城牆屬於典型的力役,像蕭遙逸這樣掏錢雇工的官府絕無僅有。   蕭遙逸肉痛一會兒,又得意起來,眉飛色舞地說道:「不過這錢花得也值,民夫們聽說有錢可拿,幹活也肯賣力氣。一個月的活半個月就能做完,對士敏土看得比我們還金貴。像這懸樓,就是他們想出的主意,算下來還是我們賺了。」   那群民夫正在趕築懸樓,他們先用木板伸出牆外三四尺的距離,然後在城牆和懸樓的結合處架上條石,免得斷落,接著倒上摻了沙子和碎石的士敏土,再鋪上用大毛竹劈開紮緊的竹蔑,又倒上一層沙石士敏土,形成一道簡易的混凝土地板。   牆壁則是竹筋編成籠狀,兩側打上木模板,再灌沙石士敏土,做成一個半圓狀的壘巢,周圍留出射孔。   這種懸樓結構雖然簡單,但在沒有士敏土的情況下,想造出這樣的懸樓需要熟練的工匠精確切割、拼接石料,兩個月也未必能造成一個,而現在幾十名民夫十幾天便能建成,而且比石堡更精細。有了懸樓,可以從側面攻擊攀附在城牆上的敵軍,守城的威力不言而喻。   程宗揚站在城頭四處觀望,城牆上的門樓、城堞、女牆、射口都用士敏土加固過,一眼望去,整整齊齊的城堞透出一派蕭殺的灰色。朝遠方望去,遼闊的原野從遙遠的烈山山麓延伸過來,像地毯在眼前一樣鋪開。六座粗糙的士敏土城堡在城池前森然矗立,像巨獸一樣守衛著江州的城牆。   蕭遙逸滿臉遺憾地說道:「如果不是時間來不及,我還想把整個江州城都抹一遍呢。」   「這都夠結實了。」   程宗揚拍了拍士敏土城牆,雖然沒有磨光拋平,表面顯得很粗糙,但摻過沙子和碎石之後,已經和自己見過的士敏土混凝土相差無幾。   程宗揚道:「咱們手頭有多少人?」   蕭遙逸道:「星月湖大營共有一千七百八十五人。帶上今天到的,有一千八百人。僱傭兵兩千人。另外從民夫中招募了五千人。其中三千人已經訓練兩月有餘,拉出去也能打上一場半場。」   「僱傭兵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程宗揚記得孟老大計劃拿五萬金銖招募一千名僱傭兵,現在翻了一倍,比星月湖大營的人都多,有錢也不能這樣花啊。   「聽說江州要打仗,晴州的僱傭兵就像蒼蠅見了血,都飛了過來。有幾個大團還說打完仗再拿錢。」   蕭遙逸摸了摸下巴,好像還覺得晴州傭兵團的大方不可思議。   程宗揚想起敖潤和馮源,「雪隼團來了嗎?」   「你猜雪隼傭兵團來了多少人?」   蕭遙逸比出拇指和小指,「六百人!佔整個雪隼傭兵團的六成!」   「副團長石之隼帶隊的吧?雪隼團這麼賣力?」   「雪隼團的老大薛延山和雲六爺交好,聽說江州的事雲家也有份,當即就拍了板。再則月姑娘以前在雪隼團待過,他們得知月姑娘是岳帥的後人,有心來攀交情。」   這和風險投資一樣,雪隼傭兵團在星月湖身上押了重注,一旦江州之戰星月湖得勝,作為武穆王的嫡女,月霜就相當於江、寧二州的女主人,對雪隼傭兵團的好處不言而喻。但一口氣派來六百名僱傭兵,這樣大手筆,還是超乎自己的想像。   「江州城並不大,南北長兩千步,東西寬一千七百多步。」   蕭遙逸道:「因為城小,只在南北兩面開了城門。大江由北向南從城西流過,西邊開著水門,船隻可以直接駛入城中,只要水路不被切斷,宋軍就不可能徹底圍城。」   「一旦宋軍兵臨城下,我們打算在北、東、南三個方向各投入一個營,二到三百人,僱傭兵五百人,民夫一千人。這樣城中還有三個營,五百名僱傭兵和兩千民夫隨時調度。」   蕭遙逸倚仗堅城,對這一仗信心十足,程宗揚仍有些擔心,提醒道:「別太大意了。再怎麼說,宋軍也有七八萬人。比你招的民夫還多幾倍。」   蕭遙逸笑道:「宋軍來得越多越好。眼下已是臘月,只要我們支撐半個月,宋軍便要在城下過年。以江州的儲備,足以支撐到三月。到時單是軍中的耗費,就能把賈師憲壓死。」   這倒不是空話。大軍在外,吃喝作戰都要消耗大量物資,況且是千里轉運,宋國儲備再充足,也難以支持。賈師憲調動大軍,就是想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解決江州的事端,免得打成消耗戰。但這只是他的一廂情願,至少孟非卿、斯明信、盧景、蕭遙逸等人就不會答應。   「賈師憲真是豬油蒙了心,在臨安老老實實鬥他的蟋蟀,我們不去找他麻煩就不錯了,還跑來江州找打。」   蕭遙逸意氣風發地說道:「走!我帶你到城中看看!」   江州城內並沒有忙碌備戰的氣氛,除了幾隊民夫在修葺城防,城中靜悄悄幾乎看不到人影。蕭遙逸告訴他,一個月前,江州的居民就陸續遷往對岸的寧州,如今除了不願離開的幾千人,江州城已經成為一座純粹的兵城。   蕭遙逸一邊走一邊指點,「城中南面是民舍,東西各有一座市坊,西北方向是糧倉和軍械庫,從晴州運來的糧食兵甲都儲存在這裡。」   城內房舍密度並不大,不少田地都種著菜疏,看來還有很大的居住空間。說話間,前面出現一片空地,只剩下泥土的台基上,整整齊齊紮著帳篷。   「這是什麼地方?」   蕭遙逸道:「江州官署。」   程宗揚左右看了半天,「官署在哪兒?」   蕭遙逸笑嘻嘻道:「我把江州的官署和廟宇都拆了。沒辦法,石料不夠。你總不能讓我去拆民居吧?」   「然後你就把大營紮在這兒了?」   「免得擾民嘛。」   蕭遙逸揚鞭道:「僱傭兵都在東市,裡面有客棧、酒肆、賭坊,一到夜間就熱鬧非凡!」   說著他湊過來,壓低聲音,擠眉弄眼地說道:「裡面還有家妓館,前些天新來一批娼妓,嘿嘿,我換了便服去過,比建康的也差不了多少,熱辣得緊。上了床包你腿軟……」   「不會吧?這時候還有娼妓來做生意?」   「掙錢的生意誰不來?真要宋軍打進城裡,她們也照樣做生意。說不定生意還更好呢。」   蕭遙逸小聲道:「程兄要有興趣,我先包兩個美人兒,今晚咱們去樂樂。」   程宗揚沉吟道:「我走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到了江州,就一頭扎進妓館,好像從晴州幾千里地趕過來,就為了到江州嫖妓。是不是有點不好看?」   「名士風流嘛。」   蕭遙逸道:「也就是程兄你,換作別人,我才不跟他一塊兒嫖呢。」   「干!」   程宗揚道:「少扯這些沒用的!你答應我的地呢?」   蕭遙逸大笑道:「就知道你要問這個!早就給你備好了!」   「這是西市!」   蕭遙逸帶著眾人來到城西一座坊市,指點道:「雖然不及東市大,但地勢極好。北邊是府倉,西邊緊鄰碼頭,南邊都是江州富戶的宅阺。坊內客棧、酒肆、商舖一應俱全。」   整座坊市被一個十字形街道劃分成四塊,由於商戶都遷往寧州,各間商舖都空著。蕭遙逸指著西北一片鋪面道:「這一塊是官營的鋪面,都是你的!」   「死狐狸!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把最爛的一塊給我。」   「別誤會啊!」   蕭遙逸道:「其他幾處都是有主的,我倒是想全買下來送給你,當作咱們兄弟的定情之物,可這幫沒良心的商戶要不不肯賣,要不就漫天要價。我這次招募民夫可出了血本,連我從小攢的壓歲錢都用光了,就是說想買也買不起,只好把官鋪送給你。天知道前幾任江州太守都是幹什麼吃的,房子破了都沒人管。這些鋪面我一文錢不要,連地契全送給你,然後再免你三年的稅,夠意思吧?」   「少來!你是想讓我給你修房子吧?都破的快成危房了,免稅三年你也說得出口?至少十年!」   蕭遙逸叫道:「哪兒有那麼破啊!最多五年!商舖都給你了,繳點稅還這麼小氣。」   程宗揚道:「那我要士敏土的專營權,利潤四六分,我六你四。」   蕭遙逸怔了一下,然後像剛偷了只母雞的小狐狸一樣笑了起來,「成交!」   他摟住程宗揚的肩,由衷說道:「程兄,你簡直是我親哥!」   程宗揚道:「別肉麻了。你比我大好不好?」   「那就是我親弟弟!」   程宗揚那句話其實是把士敏土拱手讓出,蕭遙逸深知此舉對江州意味著什麼。   江州地處晉國東疆,人丁稀少,又沒什麼出產,比其他州郡窮困得多。程宗揚願意接手官營的商舖,已經是好事,現在又把士敏土交給自己,只要經營權,等於給了自己一隻能下金蛋的母雞,一旦開始售賣,江州想不發財都難。   西市唯一一家客棧已經清理乾淨,一名軍官站在台階前,挺拔的身材猶如軍刀。他雙腳「啪」的一併,向兩人敬了個軍禮,「程少校!蕭少校!」   程宗揚怔了一下才認出來,「蕭五?」   蕭遙逸笑道:「這是我們六營的副官,往後專門負責紫姑娘的安全。」   蕭五傷勢已經痊癒,氣色好了很多,朗聲道:「客棧已經整理完畢,程少校和紫姑娘隨時可以入住。」   程宗揚道:「客棧只有我們住嗎?月姑娘是不是也在?」   蕭遙逸道:「月姑娘說習慣了住軍營,反而是客棧住不習慣。我在大營專門給她設了處軍帳。」   程宗揚放下心來,乾笑兩聲道:「月姑娘一路上還好吧?」   蕭遙逸佩服地說:「月姑娘把一路遇到的宋軍統計下來,包括軍力、裝備、將領是誰,至少摸清了宋軍一半的底細。」   程宗揚道:「那個好戰分子和你們碰到一塊,這下算是如魚得水了。」   「還說呢,老大正頭痛呢。」   蕭遙逸道:「本來說給月姑娘兩個營,月姑娘不同意,她說自己帶不了,只要一個班。」   「一個班還不簡單?給她好了。」   蕭遙逸苦笑道:「她要帶一個班親自上戰場。老大那麼強橫的人,怎麼都勸不住她。我看老大都快給逼急了,說不定把軍銜一摘,把我們兄弟都給踢到她的班裡去。」   程宗揚笑咪咪道:「那也行啊。你們這個班肯定是戰鬥力最強的班。一個上校,一個少校,再加五個中校,嘖嘖,這陣容夠華麗的。」   蕭遙逸埋怨道:「你不能在旁邊看笑話啊,我還想讓你勸勸月姑娘呢。」   真是個好主意,為什麼他們都不怕月霜把自己剁成餡呢?程宗揚道:「勸是不好勸,不行你就給她一個班,到時候再看好了。」   蕭遙逸苦惱地搖搖頭,顯然也對月霜的執拗感到頭痛。把眾人送到院內,蕭遙逸停下腳步,「你們先休息吧。孟老大和月姑娘去察看地形,晚上回來再過來見紫姑娘。」   說著他小聲道:「喂,今晚真不去啊?」   程宗揚低聲道:「有好的給我留一個。」   蕭遙逸伸出大拇指晃了晃,然後作了個鬼臉,打馬離開。   「公子!」   一個滿身是灰的人影奔過來。   程宗揚轉過身,「老四!你怎麼這德性!」   祁遠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剛從工地過來。老四以前也建過房子,從來沒用過士敏土這樣的,拌好料澆上,幾天就好,又快又結實!要什麼樣有什麼樣!」   「我看到你建的城堡了,好傢伙,都是士敏土柱子嘛。硬梆梆戳在那兒,影子都能壓死人,宋軍看著都想尿褲子。」   「打仗用的,怎麼結實怎麼來,模樣就顧不上了。」   祁遠拍著身上的泥灰,「哎喲喂,老祁這把身子骨這回可給折騰苦了。」   程宗揚笑嘻嘻道:「聽你這口氣,不會是蘭姑也來了吧?」   祁遠老臉一紅,「剛來了沒幾日……」   「還真來了啊?哈哈,蘭姑對你真夠意思!怎麼不一塊帶來?」   「她在忙著呢。」   程宗揚隨口道:「在哪兒忙呢?」   「東市。」   程宗揚一怔。   祁遠道:「她在織坊待不住。聽說江州來了僱傭兵,蘭姑跟芝娘商量,從秦淮河找了些想賺錢的粉頭,前些日子一船來了。」   程宗揚忍不住笑道:「剛才小侯爺還談到呢,原來是咱們自家的產業。蘭大姊這怎麼說呢……」   祁遠道:「蘭姑這一行做久了,幹這營生還開心些。怎麼沒見老秦呢?」   「會之帶了批貨,直接回了建康,過些日子才來。別的兄弟怎麼樣?」   「吳大刀跟彪子來過兩趟,」   祁遠笑道:「聽說吳嫂子有喜了。」   「吳大刀手腳夠麻利的啊。彪子呢?」   「比以前好了點。聽說江州打仗,我看他也想來呢。」   「好說,會之這趟回去,帶他一塊來。吳大刀要當爹的人,就在家伺候老婆得了。」   「芝娘她們都好,聽說公子無恙,都高興得不得了。」   祁遠口頭來得,連比帶劃,說了建康眾人的情形。程宗揚沉默片刻,「那個妖婦呢?」   祁遠抿了抿嘴,「沒有消息。公子平安的音訊傳來,會之去尋公子,長伯找我問了五原城位置,第二天就自己去了。」   程宗揚心頭一凜,吳三桂一個人去五原城,膽子也太大了。   「有音訊嗎?」   「沒有。不過聽說有人在競州的醉月樓大打出手,聽情形有些像長伯。」   吳三桂不是個魯莽人,這點自己可以放心。只要不正面與蘇妲己交手,保命應該無憂。   祁遠剛待了一會兒,就有人找來,「祁爺!水門的城堡已經晾乾了,該澆多少水,還請祁爺趕緊去看看。」   程宗揚笑道:「你去吧,我讓蕭五給你留間房,就住這邊得了。」   「成!」   祁遠笑著站起身,「老祁這是天生的勞碌命,到哪兒都閒不住。」 第三章   臧修等人直接去了軍營報道,身邊只剩下小紫和夢娘。客棧有的是空處,程宗揚讓蕭五安置了一處房間,然後去取祁遠的行李,自己把小紫送到內院。   客棧並不大,是處前後兩進的院子,唯一一處上房在內院的二樓,外面看起來普普通通,一進門程宗揚就嚇了一跳。房中擺著一座鑲金嵌玉的屏風,四壁壘垂著帷幕,榻前放著兩尊三尺多高的銀製熏爐,架上擺著玉器古玩,一器一物都華麗異常。   程宗揚打量著房間的陳設道:「小狐狸不會是把自己家裡的好東西都搬來了吧?這熊皮夠大的啊。」   天氣已經是冬季,室內都鋪著地毯,床榻前一張熊皮足有丈許長,頭尾四肢皆全,沒有絲毫破損,看得出獵來頗費了一番功夫。   小紫赤足臥在榻上,臉色微微泛紅。程宗揚摸了摸她的額頭,「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好煩啊。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   「那就不說這個了。喂,你準不準備跟月丫頭來個姊妹相認,抱頭痛哭的戲碼?」   小紫道:「她對她爹爹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有什麼好哭的。好啦,人家要睡覺了。」   程宗揚擠到榻上,把小紫抱在懷裡,「乖乖睡吧。」   小紫枕在他臂上,像貓咪一樣閉上眼,手指卻在他胸口寫道:「有人。」   程宗揚不動聲色地聚起真氣,隱約感受到一絲微弱之極的氣息,似乎有人正在屋頂窺伺。論修為自己比受傷的小紫怎麼也要高那麼一點點,但比起靈覺和敏感,就要差那麼一點點了。   片刻後,那股氣息迅速遠去。程宗揚低聲道:「是誰?」   小紫搖了搖頭。   那個窺伺者似乎並沒有惡意,但程宗揚還是不放心,蕭五剛離開一會兒,就被人摸進來,看來得向小狐狸再要兩個好手。程宗揚坐起身,「你先睡吧,我出去看看。」   房頂的枯草已經被刈除乾淨,並沒有留下什麼線索。程宗揚四處看了片刻,忽然瞥見院側一間小房子裡有人影閃動。   程宗揚從房頂一躍而下,閃身地闖進房內,悄無聲息地一把抓出。沒想到得手這麼容易,那人毫無反抗就被自己一把抓住脖頸。   夢娘愕然張大美目,她的羅裙和褻褲都褪到膝間,裸露著雪團般的屁股,坐在一隻紅漆淨桶上。   干!這茅廁怎麼連標記都沒有!   程宗揚只好裝出一臉嚴肅的樣子,「你怎麼在這兒?還鬼鬼祟祟的?」   夢娘柔柔說道:「主人吩咐奴婢,出入時別讓外人看到。」   當初瞞著孟老大把她從黑魔海帶出來,自己原想讓她和秦檜一起回建康,免得路上被人識破。但小紫執意要帶她同行,程宗揚只好告訴臧修,這是紫姑娘的奴婢,隨秦檜一同來的,晚了幾日才到。   在島上時,臧修等人並沒有見過夢娘,路上小紫與夢娘形影不離,眾人也未曾起疑。但程宗揚總覺得有點不安,夢娘的身材容貌放在哪兒都夠扎眼的,身份肯定有問題。一旦被人看見,很容易引來麻煩。好在夢娘很聽話,一路沒有出什麼亂子。   這些天小紫反覆詰問過,夢娘對自己的身世確實是全無記憶,不知道黑魔海用了什麼手段,將她身世的記憶全部抹去,抹得就像一張白紙那樣乾淨。好處是省事不少,小紫說什麼就是什麼。壞處是她的來歷仍然是一團迷霧。到現在也沒有絲毫線索。   桶內傳來一陣水聲,夢娘很平靜地當著自己的面小解,絲毫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妥。程宗揚一陣心動,禁不住在她玉頰上摸了一把。夢娘嫣然一笑,那雙桃花般的美目水汪汪閃動著,充滿迷人的風情。   夢娘小解完,取出一角絲巾,伸到下身抹拭。忽然絲巾一緊,卻被程宗揚扯住。   程宗揚帶著微笑的表情道:「我來幫你。」   夢娘全無疑心地把絲巾遞給他,程宗揚攬住她的腰,一手伸到她雪白的美腿間。手指觸到一片柔膩的肉體,脂玉般滑嫩得令人銷魂。   夢娘抬起眼睛,清澈的目光毫無雜質地望著自己,然後唇角挑起,露出一個純淨的笑容,「是這裡了。」   程宗揚手臂插在夢娘豐腴白滑的大腿間,手指隔著絲巾,放在她下身軟嫩的秘處,心頭頓時不爭氣地一陣亂跳。   慢慢將她微濕的下身摸拭乾淨,程宗揚拔出手指。夢娘含笑說:「謝謝。」   程宗揚微笑道:「不客氣。」   說著程宗揚心裡歎了口氣。起初夢娘還有一些殘餘的驚惶和羞澀,但這段日子下來,她似乎已經習慣了自己沒有記憶的狀況,平淡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甚至連一點懷疑都沒有。如果這就是黑魔海想要的效果,那麼他們作得很完美。   夢娘的舉止、氣質,絕不是一般人家出身,但失去記憶的她,有時的行為就像嬰兒一樣無知。如果不是遇到自己,這個雍容高雅的美婦很可能就在被抹去記憶的情形下,被黑魔海作為奴妓淫玩終生--這種結局,也許比魚無夷的下場更殘忍。這會兒只要自己開口,就能吃到這塊美肉,可自己到底還是不忍心就這麼佔了她的便宜。……   烈山東麓,一隊宋軍披著重甲,舉著長槍,沿山路緩緩向前推進。   忽然箭矢破空的銳響四處響起,那些箭手箭法精湛之極,專挑軍士甲冑的縫隙處入手。縱然披著重甲,還不斷有軍士被箭矢射倒。   宋軍沉默地向前邁步,再有十幾步,這些重甲步兵就可以攻進山坳,與那些狡猾的對手短兵相接。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斷裂聲傳來,一棵高大的杉木撞開枝葉,筆直朝山路倒下。宋軍陣形頓時大亂,逃奔的軍士不斷發出慘叫,被林中飛出的箭支射殺。   劉平放下單筒望遠鏡,在他旁邊,捧日左廂軍的幾名高級將領都神情凝重。   第三軍都指揮使王信道:「敵軍在一百人左右。但箭法精強,狡計百出。」   劉平冷冷道:「不足五十。」   眾將為之默然。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宿將,早已看出敵軍人數不多。捧日軍五千精銳被幾十名敵軍阻在山口,兩個時辰還前進不到三里,傳出去恐怕都有人不信。   都虞侯萬俟政道:「這群敵寇居高臨下,佔了地勢,強攻只怕不利。」   第七軍都指揮使盧政道:「前軍已經攻了六次,相比之下,還是兩個騎兵都傷亡小一些。」   劉平冷哼一聲,「兩個滿騎都,戰死三十五人,丟了四十匹馬,也敢說傷亡小?傳令!下一輪讓副都頭劉宜孫帶頭衝鋒!」   眾將不敢勸阻,連忙通知劉宜孫披掛整齊,準備上陣。   劉宜孫抹了把臉,提刀持盾走在隊伍最前面。山中遇襲的消息傳至大營,劉平勃然大怒,立即降了他的軍職,從騎兵的軍使改為步卒的副都頭,調到一線參戰。劉宜孫已經帶隊參加了兩次攻擊,但都被敵寇擊退,這一次如果不能衝開敵寇的狙擊,自己也不用回來了。   兩排盾手在前列陣,接著是刀手和矛手,最後面是弓弩手。這種陣形宋軍已經用過五次,每次都在即將勝利的時候突然間潰敗。劉宜孫覺得是攻擊的力度不夠,如果出擊的宋軍再努力一點,就能突破敵軍的狙擊。   張亢對他的看法嗤之以鼻,他的騎兵都傷亡較小,本來可以保留原職,戴罪立功,但營指揮使郭逵早看他不順眼,直接把他踢到劉宜孫手下,當了名隊頭。   張亢告訴他,宋軍每次在要緊關頭潰敗並不是軍士不夠拚命,更非因為運氣不好,偶然敗退。那些匪寇的狡詐和悍勇都超乎想像,他們在狙擊中不斷退卻,造成己方進攻順利的假象,使宋軍不知不覺間拉長攻擊隊伍,然後抓住己方陣列中的縫隙,一擊得手。   「你覺得應該怎麼打?」   「容易。」   張亢毫不猶豫地說道:「放火燒山。如今正值冬季,天干物燥。只需要一把火,在營中歇息兩天,便可過了這烈山。」   這會兒劉宜孫望著山間的密林,仍為張亢的大膽狠辣震驚。山火一旦蔓延,誰都沒有辦法控制火勢,這樣一場大火燒下來,只怕烈山幾十年間都恢復不了元氣,到時不但敵寇無法藏身,宋軍的水源、柴火、補給……也都被大火吞噬。為了幾十名敵軍,付出這樣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張亢忽然往地上一撲,劉宜孫清醒過來,立即屈膝半跪下來,用重盾掩護身體。   「奪」的一聲,箭矢射穿盾上的鐵片,從內側冒出一截箭頭,強大的衝擊力使劉宜孫幾乎仰倒。   他扛住盾牌,一步一步向前挪動。宋軍攻擊的隊伍被杉木隔成兩半,劉宜孫沒有遲疑,沖在陣列最前面。忽然一桿鐵矛從樹後揮出,發出刺耳的風聲。劉宜孫舉盾往矛上一砸,接著右手的佩刀翻出,貼住鐵矛,飛快地朝敵人持矛的手指削去。   馬鴻雙臂一絞,鐵矛車輪般翻飛,將他的佩刀擋開。就在這時,撲倒在地的張亢身體一抬,胸口飛出一道烏光,卻是一支弩箭。   弩機射程越短,力量越強,馬鴻猝不及防,手掌頓時被弩箭射穿,濺出一團鮮血。他立刻抽身而退,在張亢另一支弩箭射來之前,躍入山林。   劉宜孫喘著氣把身體在盾後藏好,然後回過頭,「你藏了一支手弩?」   宋軍採用的是募兵制,不需要士卒自備武器,相應地,對士卒的武器控制極為嚴格,張亢不是弩手,又不是指揮使那些高級將領的親兵,私藏手弩,已經犯了軍中戒律。   張亢卻不廢話,他迅速裝上一支弩箭,飛身搶到一棵樹後,背貼樹身,然後抬頭看著樹頂。   血的教訓告訴他們,與這伙敵寇交手,最危險的攻擊往往不是來自前方,而是頭頂的高處。   十幾丈外,俞子元和呂子貞短暫地商量片刻,然後決定俞子元帶隊撤到十里之外,休息兩個時辰。呂子貞帶人一連後退,一邊阻擊,把宋軍拖到深夜,再由俞子元接手。   劉宜孫的攻擊終於奏效,敵寇略作抵抗便退入山林。但宋軍的好運並沒有持續太久,前進兩里之後,又撞上了一道狙擊線。   捧日軍主將夏用和不斷派人訊問戰況,最後來的是一位面白無鬚的宦官,捧日軍都監黃德和,奉命親自在前督戰。   作為前鋒的宋軍一共有三個軍,劉平索性從三個軍中各抽出兩個營,採用波浪式攻擊,向前推出一條血路。同時禁用弓箭,只用弩機。   由於弩矢比箭枝短得多,無法被敵寇借用補充,僵持了一個時辰之後,林中飛出的箭矢越來越稀少,最後終於完全絕跡。但令劉平震怒的是,付出近百人傷亡的代價,六個營的宋軍仍然沒有任何斬獲。……   「程公子!老程!」   外面響起一個粗豪的聲音。敖潤虎虎生風地進來,與程宗揚把臂大笑。   程宗揚笑道:「你消息夠靈通的,這麼快就知道我來了。」   「我們比你早到了十幾天!江州城都快混熟了!」   說著敖潤讓開一步,「這是我們雪隼傭兵團的石副團長!」   石之隼身材瘦長,再加上寬鬆的衣物,更顯得身形鶴立。程宗揚打量這位名動一方的雪隼傭兵團團長,拱手笑道:「早就聽敖隊長說起過,當日在晴州匆匆忙忙,竟然沒機會見上一面。這次又讓石團長登門拜訪,實在是慚愧。」   石之隼微微一笑,「程公子的名聲,我也早從雲六爺口中聽到過。」   說著石之隼一擺手,多日沒見的馮源捧來一件東西,一邊朝他咧嘴而笑。   石之隼道:「據說這件東西是公子的手筆?」   那是一件皮製的衣物,手腳俱全,通體沒有鈕扣、繫帶,渾然一體,看起來有些像潛水服。程宗揚心裡一動,摸了摸皮衣背後,裡面果然藏著一條拉鏈。   石之隼撫掌道:「果然是程公子的傑作!尋常人見到這件水靠,都不知如何下手,公子卻深悉其妙。」   程宗揚也有些訝異,自己只是提供拉鏈,沒想到雲氏竟然用到水靠上,還做出成品。「雲家的工匠有一手啊,這麼快就做出來了。這是雲六爺送給石團長的樣品吧?」   石之隼笑道:「你可小看雲六爺了。這是我一百枚銀銖一套買來的。如今外面已經賣到五百銀銖一套,若不是薛團長與六爺交好,也到不了我們手中。」   這套貼身皮製水靠成本最多三十銀銖,加條拉鏈就能賣到幾倍甚至幾十倍的高價,雲家夠精明的。但換過來說,這樣渾然一體的水靠,完全顛覆了以往的水下衣物,對於在水上討生意的傭兵團來說,一百個銀銖也不算貴。   程宗揚讓人獻了茶,坐下道:「聽說石團長帶了六百名兄弟過來。這可幫了我們大忙了。」   「別忘了,月姑娘還是我們雪隼的副隊長呢。」   石之隼道:「我們雪隼團海上生意做得多,陸上生意做的少。這次團裡的好手悉數而至,一是雲六爺、月姑娘的交情,二來也是想看看武穆王名震天下的星月湖大營,學上幾招。」   石之隼倒不隱瞞,坦然說出雪隼傭兵團的目的。晴州傭兵團不下數十支,海上生意日趨激烈,薛延山和石之隼有心往陸上發展,希望能在江州城,甚至建康打下一片天地,因此藉著這個機會傾力而出。   石之隼道:「聽敖潤說,公子來自盤江?」   程宗揚笑道:「蠻荒之地,讓石團長見笑了。」   石之隼說起南荒的傳聞,程宗揚自然是對答如流。談到白夷的湖珠,石之隼大感興趣。這個時代沒有大規模的珍珠養殖技術,只能靠人潛到水下採珠。比起海珠,湖珠更容易採集,一直是晴州珠市的暢銷貨。   程宗揚道:「南荒通行不便,春夏之季有瘴氣,一年有四五個月無法通行。貴團想做陸上生意,為何不販賣馬匹呢?」   「北方幾個馬市都在秦國、漢國和唐國手中,等閒不易插手。」   「還有一條路線,不知石團長是否聽說過?」   程宗揚道:「除了北方幾個馬市,西北的五原城也有大量馬匹販賣。」   石之隼道:「五原城?」   「在競州西北大概一千多里。從五原走競州,然後轉建康,再從廣陽直下晴州。路途雖然遠了些,但五原馬價低廉,運到晴州,就是十倍的利潤。」   石之隼道:「傭兵團做的只是護衛的生意。公子若要往五原販馬,我們雪隼傭兵團自當效力。」   程宗揚笑道:「多謝石團長,忙完此間之事,還要請諸位幫忙!」   石之隼飲了口茶,「聽說公子與城主小侯爺交情不淺?」   程宗揚乾笑道:「我和小侯爺只算是酒肉朋友吧。」   「那麼小侯爺籠絡武穆王舊部的事,公子也知道了?」   蕭遙逸的身份並沒有向外公佈,名義上領著晉國江州刺史的官銜,收攏星月湖舊部,不過是少年好事,招攬強徒,程宗揚謹慎地說道:「聽說過一二。」   石之隼道:「武穆王生平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可惜樹大招風,招來宋國君臣猜忌,冤死於風波亭。」   說罷長歎一聲。   程宗揚道:「我也奇怪,岳帥又不想篡權,宋主怎麼相信岳帥會謀反呢?」   「哪裡是謀反。」   石之隼搖了搖頭,「武穆王蒙冤多年,至今罪名不過『莫須有』三字而已。」   程宗揚暗道自己怎麼把這給忘了?   石之隼道:「武穆王為人雖然大有商榷之處,但戰功赫赫,自高少比。當日紫陽真人便曾面詰宋主,莫須有三字如何能服天下人?」   見慣了岳鳥人的仇家,老石這段話真讓人耳目一新。程宗揚道:「石團長見過武穆王嗎?」   石之隼道:「素不相識。不過石某對武穆王仰慕已久,此番雪隼傾團而來,倒有一半是衝著武穆王的名頭。可笑石某一葉障目,月姑娘在我團中數月,都未識得她是武穆王的遺孤。幸而當日團中未曾虧負月姑娘,今日才有面目來見星月湖大營群雄。」   說著石之隼指著敖潤笑道:「我這位敖兄弟,對月姑娘可是仰慕得緊呢。」   敖潤臉皮再厚也禁不住一紅,「石團長別亂說。月姑娘和老程有婚約的。」   石之隼一愕,程宗揚連忙岔開話題,談起晴州的生意。石之隼為人沒什麼架子,言談間對星月湖大營頗有好感,加上敖潤和馮源這兩個老相識,眾人談天說地,攀攀交情,相談甚歡。   送走雪隼傭兵團的人,蕭五過來道:「孟團長已經回來了,請程少校前去大營見面。」 第四章   孟非卿正聚精會神看著面前一隻沙盤,聽到程宗揚的腳步聲,他頭也不回地說道:「過來看看。」   沙盤是用不同顏色的細沙堆成,製作十分精細。左側是一片平原,大江從中將平原分開,左邊是寧州,右邊是江州,沙盤右側,連綿的烈山山脈縱貫盤中。   「這沙盤做得挺不容易啊。」   「是老七的手筆。」   孟非卿道:「依你之見,破敵之處當在何地?」   程宗揚審視著沙盤,然後將盤側一面小旗插在烈山一處山坳中,「這裡。」   那是山中一片平地,三條溪水從山間淌出,沖積成一片平原。   孟非卿道:「理由呢?」   「敵眾我寡,只能倚仗地利。整個江州平原無險可守,一旦宋軍兵臨城下,便佔據主動。而且……」   程宗揚笑道:「小狐狸讓俞子元在前面騷擾,就是想讓宋軍在山中紮營吧?」   「不錯。」   孟非卿舒展了一下雙臂,「這會兒侯老二已經帶著四營和五營進了烈山。與宋軍的第一仗,就在三川口。」   「兩個營嗎?」   兩個營即使滿員也只有六百人,面對十倍於己的宋軍精銳,他們還真敢打。   「三個營。侯玄帶了他的直屬營來。不過兵力還是有些不足。」   程宗揚嚥了口吐沫,「孟老大,你叫我來,不會是讓我去打仗吧?」   孟非卿道:「你覺得呢?」   「我覺得不妥!非常不妥!」   程宗揚道:「如果我領著兩個營參戰,等於五個營的兵力都投放到烈山。五個營加起來一千多人,宋軍五六千人,敵我比例五比一,就算咱們星月湖的好漢都能以一抵五,也與宋軍勢均力敵,勝負比例各佔一半。如果打勝,宋軍敗的只是前鋒,後面還有近十萬大軍,如果敗的是我們,那後面也不用打了。用三分之二的籌碼孤注一擲,賭人家百分之五的籌碼,實在太冒險了!」   「說得好!」   程宗揚一口氣說完,孟非卿讚許道:「英雄所見略同!我也認為不能這樣打!」   程宗揚剛鬆了口氣,就聽到孟非卿說:「所以這次你只能帶一個排三十人,前去烈山。」   程宗揚叫道:「你再說一遍!」   孟非卿一臉為難地摸著鬚髯,「還不是因為月姑娘?她聽說三川口要打仗,非要參戰。侯老二、崔老六、王老七都在烈山。老四、老五兩個在寧州。老八這隻小狐狸要留在城中,我想來想去,只好辛苦你一趟了。」   程宗揚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和月姑娘一起去?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啊!」   孟非卿拍了拍他的肩,「我信得過你!」   程宗揚道:「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啊!」   「這一個排的人手我已經給你挑好了。」   孟非卿自顧自說道:「一營三名上尉連長,趙譽、徐永擔任班長,魯子印他們都作為士兵參戰。已經在烈山的俞子元和呂子貞也歸你指揮。」   「臧修呢?三個班你才給兩個班長?」   「臧修是副班長,給月姑娘當副手。有他的金鐘罩在,月姑娘的安全也多幾分把握。」   另一個班原來是月霜的。程宗揚道:「雖然不能投入太多,可帶一個排去增援,也太少了吧?」   「誰讓你去增援的?」   程宗揚瞪大眼睛。   孟非卿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你去烈山,能不打就不打。打仗是侯老二的事,你只用保護好月姑娘就行。」   「別開玩笑了!月丫頭的思維模式是我們這些凡人能夠預料的嗎!她要上陣我能攔得住她?一上陣直衝著宋軍主將的大旗殺過去,這種事她不是做不出來啊老大!」   「所以才要拜託你。」   孟非卿道:「你知道,我這些兄弟都是岳帥的親兵,對月姑娘就和對岳帥一樣。月姑娘真要踏陣,他們也二話不說跟著去了。到時候只有你能約束他們。」   「憑什麼?」   「你是一營營長,兼一團長。」   看來這差事自己是推不掉了,趕緊討價還價吧。程宗揚道:「你既然要讓我去,我有三個要求。」   「說。」   「第一:一個排肯定不夠,至少再給我二百名傭兵。」   孟非卿道:「傭兵用來守城尚可,野戰並不是個好主意。若是零散來的,二百個陌生人,沒有一個月的操練誰也指揮不了。若是成團的,未必好調動。」   「剛才雪隼傭兵團的副團長石之隼來找我。」   孟非卿抱起肩膀。   程宗揚道:「他說雪隼團六百名兄弟全都交給我來指揮。他絕不插手。」   孟非卿大感意外,傭兵團獨立性極強,一般應募來的,都要先說清楚守城還是野戰,願意出多少錢,然後團中自行指揮,極少讓外人插手,像石之隼這樣拱手把指揮權交出的例子極為罕見。   孟非卿沉思片刻,然後道:「既然如此,就由你來安排。」   「第二:既然我是指揮官,我要絕對的指揮權。」   「這個當然。給你的人全部由你負責。」   孟非卿想了想,「六營的杜元勝和蘇驍也調去,讓他們指揮傭兵。」   程宗揚對六營這兩名上尉印象極深,當即一口答應。   「還有呢?」   「第三:你要跟月丫頭說明白,她既然要當班長參戰,就必須聽從命令。她如果不答應,我這就回建康。」   「月姑娘只是好勝,她在王哲軍中多年,分寸還是有的。」   「哼哼。」   程宗揚冷笑兩聲。   孟非卿道:「好!我去給她下命令!」   程宗揚俯身看著沙盤,聽孟老大的口氣,自己的增援很大成分上是讓月霜上前線過過打仗的癮,並沒有太嚴格的任務。   他們的原計劃是用三個營在三川口擊潰宋軍。這也太大膽了吧?三個營不滿一千人,面對六千敵軍,他們會如何打呢?水攻?如今正值冬季的枯水期,山澗不結冰就是好的。火攻?三川口是片開闊地,沒有什麼樹林好燒。   孟非卿取出一件東西,「拿著。」   程宗揚接到手裡,不由一愣。那東西是個半圓的物體,左右各有一隻鬧鈴,金屬的底盤上鑲著一個透明的蓋子,裡面長短不一的三根指針,正「嘀嗒嘀嗒」的移動。   「這是用來計時的鐘錶,每格是半個時辰,一週六個時辰。最短的是時針,中等的是分針,最細那根是秒針。」   孟非卿仔細解釋一番,然後道:「時間定在後日拂曉七點,不要錯過了。」   程宗揚盯著表盤,「這是哪兒來的?」   孟非卿道:「岳帥當年交給我的。老二手裡還有一隻,出發前對過時辰,比看日頭準得多。」   「還有一隻?」   如果是一隻,可能是岳鳥人隨身帶的。有兩隻就挺奇怪了。   孟非卿道:「其實還有一些。有的比這個更精巧,能帶在手腕上,不過現在已經不在了。」   程宗揚半晌才道:「你們岳帥不會是賣表的販子吧!」   ……   天際彤雲密佈,半晚突然刮起的凜冽北風使氣溫驟降。宋國大部分疆域終年無雪,烈山也並非高寒之地,沒想到一入冬就有了下雪的跡象。   「這鬼天氣!」   第三軍指揮使王信道:「好端端的起了這麼大風。要是下起雪來,就麻煩了。」   劉平濃眉緊鎖,太師府對江州之戰極為重視,早在大軍出發之前,太師府的堂吏翁應龍便調集了大批棉衣,隨時可提供裝備。但進入烈山之後,他才發現面臨的狀況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   箭矢耗盡之後,敵寇的威脅大幅下降,沒有給宋軍造成太大損失。連日來交戰十餘場,捧日軍死傷不到二百人。不過在那伙敵寇的襲擾下,路程嚴重遲誤,現在捧日軍已經在山中滯留了兩日。   對於在何處紮營,眾將分歧很大,第三軍都指揮使王信、第七軍都指揮使盧政提議在山中紮營,位置就在三川口。那處營地是劉宜孫冒死探到的,劉宜孫也因此重新升為都頭,負責指揮一個都的步兵,雖然級別相等,但比起騎兵都的軍使無疑是降職了。   郭遵曾經私下替劉宜孫抱怨過,但劉平告訴他,自己的兒子,不嚴苛一些,如何服眾?   郭遵不同意在山中紮營,原因是三川口地勢較低,如果星月湖那些叛賊四面合圍,對己方大為不利。他建議,大軍一鼓作氣殺出烈山,趕到平原再駐營。郭遵的第六軍是騎兵,在山中無法發揮騎兵衝鋒的威力,但穿過烈山談何容易。三個軍輪流作戰,至今也只走了二十餘里,順利的話,也要明日才能趕到三川口。   如果不駐營休息,抵達平原便是幾千疲兵。   前方傳來一陣悶雷般的轟鳴聲,塵土飛揚。接著傳來訊息,幾個賊寇從山上推下巨石,由於躲避及時,宋軍只傷了兩三個人,但道路被巨石堵塞,至少要半個時辰才能通行。   「傳令!全軍每人帶五天的糧草,拋棄所有輜重。」   劉平決定一鼓作氣趕到三川口,再進行休整,連日作戰,嚴重影響了軍隊的士氣,一旦降雪,恐怕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前來督戰的都監黃德和沒有異議,即刻向主將夏用和發去文書。宋軍的都監一半由宦官充任,好在這些宦官頗知軍事,即使像黃德和這樣不知兵的,也能尊重前線將領的指揮。   「第六軍全員休整,喂足馬匹!第七軍警戒,第三軍繼續行進。今晚不走出十里,讓王信提頭來見我!」   宋軍迅速行動起來,一隊又一隊軍士連夜投入戰鬥。……   江州城,東市。   外面北風呼嘯,坊內卻熱鬧非凡。來自晴州的傭兵擠滿賭坊、酒肆,大把大把的銀銖擲上賭台,氣氛熱火朝天。   水香樓徹夜掛著紗燈,樓內笙歌處處。   蕭遙逸側身倚在席上,金冠斜到一邊,一副白衣勝雪,風流倜儻的公子哥模樣,把杯笑道:「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馮兄乾一杯!」   旁邊一個歌伎捧起酒杯,向馮源勸酒,馮大法一本正經地告訴她,自己是法師,不能飲酒,女色上頭倒沒有多少禁忌。   程宗揚和蕭遙逸都笑了起來,程宗揚擁著蘭姑笑道:「馮大法既然不喝酒,便給他找個房間樂樂。」   蘭姑笑著朝歌伎說了幾句,歌伎放下酒杯,牽著馮源的衣袖去了隔壁。   另外一席卻蓋著一條紅羅錦被,被中不停蠕動。晉國風氣如此,豪門士族的宴席上也多有歌舞伎現場宴客,何況妓館。程宗揚早已見怪不怪,與蕭遙逸碰了一杯,然後道:「你的六營給了我,往後怎麼辦呢?」   「不給也不行啊。我還掛著刺史銜呢。」   蕭遙逸道:「雖然是個幌子,但對外面好交待。如果我公然亮出身份,直接領兵,不說別人,王老頭那一關就不好過。恐怕不等宋軍殺到,北府兵就該出兵平叛了。」   有些事做得說不得。蕭氏父子如果打出星月湖的旗號,讓人知道江寧二州被一幫反賊佔據,王茂弘再裝昏聵,這把稀泥也沒辦法和,唯一的選擇只有出兵。   如果不打出星月湖的旗號,仍以少陵侯的身份都督江寧二州,即便是實際上的割據,建康的世家大族睜隻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   程宗揚道:「一直沒見到蕭侯爺,身體還好吧?」   蕭遙逸道:「當日被咬了一口,身體一直不豫。這些日子在寧州。」   蕭道凌雖然擊殺王處仲,但在他臨死反噬下,也受了傷,江州之戰只怕不會出面。   蕭遙逸道:「星月湖一共是八個營,每三個營組成一個團,另外兩個是團部直屬營。每營有三個排,營長有一個班的警衛,總額是兩千四百人。老大的直屬營在支撐鵬翼社,沒有全調過來。現在統計的結果,每營缺員一成到一成半。」   距離星月湖大營解散已經十幾年,還能保持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戰鬥力,這個數字已經相當不錯了。   「給你的一營和六營裡面,一營是藝哥的,狀況最好,接近滿員。六營損失最嚴重。」   蕭遙逸道:「大營解散的時候,我才十幾歲,除了蕭五他們幾個跟著我到了少陵侯府,其餘有三分之二都加入了左武軍。」   「左武軍?」   程宗揚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蕭遙逸苦笑道:「你猜的不錯,一大半都在左武第一軍團,包括我們六營的專職法師文澤。大草原一戰,六營遭受重創,尉級軍官幾乎全部戰死,除了杜元勝和蘇驍這兩名上尉,只剩下一百多名士卒,不及原來人數的四成。」   這樣算來,自己兩個營加起來也不過四百多人,不足七成。看來有必要補充一些軍士了。孟老大讓杜元勝和蘇驍帶領僱傭兵,是不是就有這個意思呢?   思索間,被下一聲大喝,狠狠動了幾下。過了一會兒敖潤掀開大紅錦被,神氣活現地鑽出來。那個歌伎半裸著身子在他身下嬌喘著,臉上一片潮紅,眼神濃濃的彷彿能滴下蜜糖一樣。   「一兩千人敢跟十萬大軍打,星月湖的爺兒們夠漢子!」   敖潤爬起來,拿起酒觥一口氣喝光,然後一抹嘴,盤膝坐下,「我們雪隼團的兄弟也不下軟蛋!兩隊人馬,算老敖一份!」   蕭遙逸笑道:「像敖兄這樣醉笑生死,方是豪傑!」   敖潤大搖其頭,「我們當傭兵的跟你們不一樣,有錢賣命,沒錢走人,但凡能有幾個錢,能過日子。誰願意打生打死?這兩天我沒少看你們操練,嘿嘿,老實說真比不了。就沖戰前不賭不嫖這一條,當傭兵的就沒幾個能做到。不過我們也有好處,只要給足了錢,上了陣敢拚命!豁得出去!」   程宗揚笑道:「這個我信。敖老大不要命的架勢我是見過。」   敖潤拍著胸膛道:「你放心!既然你看得起老敖,老敖絕不給你丟臉!我們雪隼傭兵團,講的就是公平、正義、責任和勇氣!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程宗揚舉杯笑道:「少吹點牛吧。要不是知道敖老大靠得住,我也不會挑你們了。」   敖潤哈哈大笑。幾人酒到杯乾,約定明日上午點齊人手,午前出發。江州距烈山一百餘里,在路上宿營一日,六日拂曉出戰。   程宗揚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子時初刻。雖然又要了幾個人在客棧守衛,但一進城就被人盯上,小紫傷勢未癒,夢娘更是手無縛雞之力,仍然有點不放心,於是起身告辭。   蕭遙逸訝道:「這就走?」   蘭姑擁住程宗揚的手臂,笑道:「我送公子一程。」   蕭遙逸恍然大悟,拿扇子指著他,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自己也不好解釋,乾脆將錯就錯,與蘭姑一道離開。   水香樓是江州唯一的妓館,大戰將臨,原來的東主早已遷往隔江的寧州。這些天蘭姑帶了十幾名妓女來討生意,頓時又熱鬧起來。   程宗揚笑道:「沒想到蘭姑你膽子夠大的,這時節還來做生意。」   「城裡都是傭兵,沒有這些姊妹,不定要惹出多少事來。況且那些傭兵得了錢,出手也大方,如今夜資快漲到十個銀銖,我抽頭又少,那些姊妹每日賺的快及上建康一個月,如何不肯來?」   說著蘭姑挺起胸,用豐潤的乳房磨擦著他的手臂,媚聲道:「何況公子也在這裡呢……」   程宗揚苦笑道:「蘭姊兒,可別讓老四瞧見。」   蘭姑啐了一口,「我做的便是迎來送往的生意,又不是賣給他了。」   程宗揚笑而不言。良久,蘭姑歎了口氣,「你對他們是真好,老祁跟著你,是他的福氣。」   「好了蘭姊兒,我自己回吧。」   蘭姑輕笑道:「急什麼?既然你不肯留我,我只好去找老祁,陪他睡了。」   祁遠還沒回來,蘭姑鬆開他的手臂,嗔怪地推了他一把,然後取下發上的釵子,進了房間。程宗揚看著她將那些華麗的首飾包在帕中,一邊挽起衣袖,給祁遠收拾行李,笑著朝她搖了搖手,回到內院。   蕭五站在樓前的階上,臉上不動聲色,眼睛卻一個勁兒地給自己使眼色。   這傢伙搗什麼鬼?程宗揚有些納悶,朝蕭五腦袋上拍了一把,一邊拉起衣角扇著身上的酒味,一邊踏進樓內。   「呯」的一聲,似乎有東西猛然扔在地上,砸得粉碎。程宗揚心裡一緊,三步兩步躥上樓梯,闖進小紫房內。   「他怎麼能這樣!」   一個女子憤怒地說道。   程宗揚剛踏進半步,立刻就停住了,正在發飆這丫頭不是別人,正是月霜!   聽到腳步聲,月霜扭過頭,厲聲道:「死男人!滾出去!」   程宗揚連忙舉起雙手,賠著笑臉退到門外。心裡暗自嘀咕,月丫頭這是對誰發飆呢?自己?這丫頭臉皮薄,肯定不好意思公開被自己佔便宜的事--她不會是知道了小紫的身份,發現上當受騙,來找死丫頭麻煩的吧?   程宗揚小心朝裡望去,只見小紫倚在榻上,一手拿著絲帕,楚楚可憐地咬著紅唇,雖然沒有流淚,但那模樣比淚流滿面還讓人心痛。   小紫細聲細氣地說道:「他拋下我娘就走了。人家不敢認姊姊,是怕姊姊和他一樣,看不起小紫母女是蠻荒地方來的……」   「怎麼會呢?」   月霜在榻旁蹲下,挽住小紫的手道:「有你這麼漂亮的小妹妹,姊姊高興還來不及呢。」   「可是--他怎麼能忍心拋棄你們母女!」   月霜氣惱地說道:「師帥以前說爹爹是不世出的英雄,拋妻棄女,豈是英雄行徑!」   「都是小紫的錯。」   小紫小聲道:「如果不是因為有了小紫,他也不會拋棄我娘……」   「不要說這種糊塗話!」   月霜放軟聲音,「你這麼乖,爹爹若是見到你,肯定會喜歡的。」   小紫柔弱地笑了笑,「人家從來沒見過他……」   「他也沒什麼好看的,就是……就是……」   月霜說著擰起眉頭,思索半晌才道:「爹爹的樣子,我也記不得了。只記得小時候有個人抱過我,我娘說那是爹爹……」   說了一半,月霜忽然怔住了。   過了會兒,小紫柔聲道:「他肯定很喜歡姊姊。」   月霜像想起什麼一樣,眉頭漸漸挑了起來,接著俏臉一紅,恨聲道:「那個大壞蛋!」   「姊姊記起什麼了?」   「我剛想起來--他把我抱到一邊,然後壓住我娘…哎呀!我才知道他在做什麼!那個大壞蛋!」   「他們在做什麼啊?姊姊?」   月霜滿臉飛紅地說:「你不要問了!」   小紫像受到傷害一樣垂下眼睛。   月霜連忙道:「你別不高興啊。他……他……哎呀,你長大就明白了。」   小紫展顏向月霜一笑,宛如鮮花初放,姣麗無匹。   月霜一時看得呆了,半晌才憐惜地說道:「小紫生得這麼漂亮,小紫的娘一定也是個美人兒。」   小紫微笑道:「是啊。可惜去年她死了。」   月霜安慰道:「你雖然沒見過爹爹,但能和娘在一起啊。姊姊小時候,娘親就過世了,一直在軍營長大,比你還慘呢。」   說著她擁住小紫,「孟大哥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原來我真的還有個妹妹……」   姊妹倆擁在一起,月霜香肩微微顫抖,顯然是真情流露。小紫卻是另一番表情,程宗揚在外面看得清楚,死丫頭露出狡黠的笑容,一邊擁著姊姊,一邊撫著她的背,指尖在她背後的穴道一一拂過。   程宗揚看得心驚肉跳,死丫頭隨便一按,立刻就是致命傷,可月丫頭全無戒心,仍沉浸在姊妹相逢的驚喜中,全不知道自己抱著一個什麼樣的妖精。   姊妹倆終於分開,月霜有些難為情地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別笑我啊。我一直孤零零一個人,所有的親人都不在了。沒想到還有個妹妹……對了,師帥說爹爹的墓在臨安,我從來都沒去過。現在我們都長大了,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啦,」   小紫輕聲道:「他可能不喜歡看到我的。」   「你管他的呢!」   月霜氣鼓鼓道:「反正他又不能從墳裡跳出來!我們去給他上墳,是給他面子,他地下有靈,高興還來不及,輪到他挑三撿四!」   程宗揚暗讚一聲,岳鳥人,你這女兒夠個性的。   姊妹倆絮絮說了許久,到了深夜,月霜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程宗揚靠著欄杆站好,提神戒備,免得她擦肩而過時給自己一個狠的。可月霜對他理都不理,就像他不存在一樣,冷著臉離開。程宗揚開始繃著臉一副嚴肅的表情,但看到她在衣內滑動的圓臀,禁不住在背後露出曖昧的笑容。這丫頭屁股越來越好看了。   程宗揚溜進房內,「她怎麼想起來認親呢?」   「孟大嘴巴告訴她的。」   程宗揚爬到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下來,「我還以為她要跟你一起睡呢。」   小紫笑道:「不好麼?」   「當然不好。她佔了床,我睡哪兒呢?」   「你可以睡在她身上,像她爹爹睡她娘那樣啊。」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尖,「別逗我啊,我可忍了一路了。過來,讓我抱著你睡覺!」   程宗揚抬手拂滅燈燭。黑暗中,小紫道:「程頭兒,你頂到我了。」   「忍著!哼哼,讓你挑逗我。」   「讓阿夢來好不好?」   程宗揚歎了口氣,「算了吧。她也挺可憐的。」   「真可憐呢。」   小紫似笑非笑地說道:「誰今天摸她了?」   程宗揚臉上一紅,強辯道:「我只是幫幫她。」   「好羞哦。一邊摸著阿夢的小嫩鮑流口水,一邊又說不想吃。」   「死丫頭,你怎麼知道她又小又嫩呢?」   小紫笑吟吟道:「你猜呢。」   「你別欺負她啊。」   程宗揚側過身,抱住小紫的腰肢,「我明天要去烈山,來回大概三四天時間。你乖乖待著,不要亂走……干!這是什麼!」   「誰讓你亂摸人家。」   「咪咪都不讓摸!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   ……   五日深夜,與宋軍纏鬥三日之久的敵寇突然消失。眼看天將落雪,劉平立即下令,休整多時的第六軍全軍出動,直奔三川口。輪流作戰的第三軍和第七軍也拋棄所有多餘的糧草輜重,全體出動。   劉宜孫羨慕地看著那些騎兵從身旁呼嘯而過,對張亢道:「看咱們捧日軍的精騎!敵寇再多十倍也抵擋不住!用不了午間,就能殺出烈山!」   張亢沒有作聲,他看著天際越來越密的彤雲,皺起眉頭。   第六軍出發半個時辰之後,劉平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強勁的北風帶著細小的雪粒漫天飛落,吹得人眼睛都無法睜開。   已經戰鬥數日的宋軍打起精神,冒雪在山間行走,只盼第六軍能殺開一條血路,早早離開這鬼地方。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一騎快馬從前方馳來,馬上的騎手滿身是雪,遠遠便亮出旗號,「第六軍斥侯!有緊急軍情!」   軍士分開一條通道,劉平縱馬上前,騎手見到主將,立即滾鞍下馬,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劉平心裡微微一緊,「前方有敵情?」   「不是!」   騎手利落地施了禮,帶著一絲興奮說道:「郭指揮使發現了敵軍的營寨!那些敵寇沒想到我們會連夜冒雪進軍,這會兒還沒有動靜!」   劉平精神一振,「敵營在何處?有多少人馬?」   「在前面七里,過了三川口就是!敵軍在山丘上樹了三重柵欄,大概有兩三千人,郭指揮使手下都是騎兵,無法硬衝營寨,請將軍立即派遣兩營步兵!」   「王信!你立刻派兩個營去!」   第七軍指揮使盧政急忙道:「將軍!」   劉平扭頭看著自己麾下的大將。盧政吸了口氣,然後道:「將軍三思!如果是星月湖大營……」   周圍幾名將領眉峰都微微跳了幾下。作為宋軍宿將,武穆王當年的星月湖大營無疑是一個足以令人心寒的名字。兩三千人,正是岳逆衛隊的規模。如果真是岳逆的星月湖大營,他們應該做的不是踏營,而是立即結營自守,等待後方的援軍迅速跟進。   劉平沉默片刻,然後一揮手,「星月湖大營十餘年間毫無音訊,什麼樣的強軍也早已煙銷雲滅!最多只有幾個餘孽而已!王信,整軍!」   斥侯連忙道:「郭指揮使說,大軍行動,容易驚動敵軍,請將軍下令,將兩個營分成十個都,分批開往前方。」   劉平朝第三軍指揮使王信道:「聽到了嗎?」   王信一抱拳,「得令!」   宋軍每營五個都,每都一百人。隨著王信一聲令下,十個都的步兵逐一加快速度,分批趕往前線,與郭遵第六軍的騎兵匯合。   劉平的面孔在火光中時明時暗,兩三千的敵軍應該是敵寇的主力。他不相信前方等著自己的會是那支傳說中未曾一敗的強軍。雖然傳聞江州的敵寇有岳賊餘孽,但時隔多年,連當年走馬射鵰的自己也時常感到力不從心,何況一支十幾年間默默無聞的軍隊呢?   捧日軍前鋒有三個軍,滿員是七千人,雖然宋軍很少有軍隊能夠滿員,有些廂軍缺員甚至達七成,但捧日軍是宋軍上四軍精銳,這三個軍兵員超過九成,合計六千餘人,能夠投入作戰的步騎超過敵寇兩倍。   劉平看了下部隊,已經出發的有九個都,其餘仍按平常行軍的速度行進。此時夜色正濃,大雪紛飛,為了避免驚擾敵寇,軍士都熄了火把,冒雪沖風趕往前線。七里的距離,兩刻鐘就能趕到。如果能全殲這伙敵寇,一鼓作氣攻下江州也不是不可能。   劉平忽然道:「那名斥侯呢?」   旁邊的親衛往四周察看半晌,那名斥侯就像消失般,毫無蹤影。雖然雪下得正緊,劉平身上卻汗津津的,他放緩口氣,又問了一遍:「那名斥侯呢?」   王信和盧政同時反應過來,「誰見過郭指揮使那名斥侯?」   親衛們都面面相覷,最後都搖了搖頭,剛才稟報時,眾人都覺得那名斥侯面熟得很,但這會兒甚至沒有人能想起他的面容。   「有詐!」   幾名將領心中同時升起這個念頭。   王信大罵一聲,「無恥!」   然後厲喝道:「停止前進!召回前軍!」   盧政道:「將軍!請立刻下令結營!」   「不可!」   都虞侯萬俟政道:「此時我軍盡在山中,無法佈陣,一旦結營,必定大亂!」   爭執中,都監黃德和單騎馳來,「出了何事?」   旁邊的親衛簡單說了有奸細謊報軍情,與此同時劉平也作出決斷,「郭遵孤軍在前,敵寇既然用詐,第三軍必定危在旦夕。傳令!全軍結陣前行!」   「將軍!」   盧政勸道:「如今大雪紛飛,已無天時,山間行軍,更無地利,不若遣一軍與郭指揮使聯絡,我軍得到確信之後再行出動。」   「時不我待!」   萬俟政道:「如果郭指揮使的騎兵陷入重圍,我等在此坐而待命,只恐勝負之機轉瞬即逝!」   旁邊有將領道:「萬俟虞侯!我軍在山間跋涉三日,人馬疲憊,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俱失,此時決戰,非是上策!」   萬俟政道:「江州細作已經回報,敵寇不過千餘,大都還是傭兵。我等為大宋討逆平叛,怎能出怯戰之言!」   盧政還要開口,劉平抬手止住他的勸諫,「義士赴人之急,蹈湯火若平地,何況國事?無論如何,不能坐視不救!」   劉平扭頭道:「黃都監?」   黃德和頻頻點頭,「將軍說得不錯!敵寇既然只有兩三千人,我軍自然不能袖手旁觀。郭指揮使麾下的兩千騎,可不是小數。」   劉平心中苦笑,奸細說的兩三千人,如何能作得了准?但黃德和說的不錯,宋軍騎兵本來就金貴,郭遵手下的兩千騎,絕不容有失。   已經出發的十個步兵都被召回兩個,其他已經走遠,此時夜色正濃,風雪正密,無法找尋。剩餘的宋軍結成戰鬥陣型向前進發,走了兩刻鐘之後,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三條溪水從山間彙集起來,沖積出一片平原。由於是冬季,溪水並不寬,連日來的北風,使溪水表面結了一層冰渣,雪花不斷飄落,掩蓋了前軍的行跡。 第五章   程宗揚一手牽著韁繩,靠在一匹戴著轡頭的戰馬。江州本身不產馬,馬匹都是從建康和晴州販來,數量不多,編出一支騎兵都有些吃力。他不禁有些懷念自己留在建康的坐騎,不知道黑珍珠現在怎麼樣了。   雪越下越密,天地間一片白色。程宗揚摘下鞍旁的鹿皮囊,解開繩扣,從裡面取出一隻製作精細的木匣,打開木匣,然後取出一隻棉布袋,拿出那只無比金貴,仔細收藏在袋中的機械鬧鐘--在戰場上拿出這麼個劣質的機械式鬧鐘,實在夠詭異的。可自己實在沒有比這更好的計時工具,只能湊合著用了。   時間還差五分鐘到七點。他昨天下午趕到烈山,經過一夜的休整,手下這群漢子早已恢復元氣,一個個生龍活虎。俞子元和呂子貞已經與自己匯合,不過這二十人把捧日軍拖在山中三日,已經精疲力盡,一大半都帶著傷,戰鬥力急劇下降,暫時無法投入戰鬥。   自己帶來的三個班整整齊齊立在雪地裡,身上落滿雪花也沒有人去拂拭。月霜立在最前面,九名軍士品字形把她圍在中間,為首一個就是臧修。   程宗揚目光在月霜身上停了一下,從江州出來,這丫頭一句話都沒和自己說過。程宗揚暗自揣測,會不會是月丫頭醒來發現被人佔了便宜,但並不知道是自己?畢竟自己從出手趕走牛二,到幹完事,她都在昏迷中。   僱傭兵來了兩支百人隊,由六營兩名上尉杜元勝和蘇驍分別帶領。這兩百人都出自雪隼傭兵團,一般傭兵都是桀驁難馴之徒,換個生人指揮,不亂成一鍋粥就是好的。但杜元勝和蘇驍只用了半個時辰,就讓這些凶悍的傭兵服服貼貼。   敖潤路上說起來還咂舌不已,蘇驍接到這群僱傭兵,先驗看武器。那些傭兵使什麼的都有,頗有幾個想看他笑話的,結果蘇驍每件武器接過來使上幾招,不管是刀槍劍戟這些常用武器,還是拐子流星之類的冷門兵刃,都使得比原主更高明,還順便點出每件兵器的優劣所在,如何校正。那些傭兵做的都是刀頭舔血的生意,手裡的傢伙頂得上半條命。蘇驍這一手亮出來,不僅一個隊的傭兵都心服口服,連別的傭兵也拿來武器請他驗看。   杜元勝做的更簡單,那個魚販似的漢子其貌不揚,一來到隊裡,敖潤心裡就涼了半截。結果杜元勝背對著眾人,盤膝一坐,敖潤手下百十條漢子在他背後走一趟,他一個不差地點出每個人的名字。   「我到現在都鬧不明白,他這一手是哪兒來的?」   敖潤抓抓腦袋,「我要閉上眼,也能聽出十幾個人的腳步聲。可他連名都沒點過,到底是怎麼知道誰是誰呢?不管怎麼說吧,我老敖是服了!」   程宗揚暗抽一口涼氣,臧修的金鐘罩已經夠猛了,杜元勝和蘇驍又都是這種猛人,一營和六營現在還剩下五名上尉連長,想讓他們對自己服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徐永忽然沉聲道:「來了!」   程宗揚舉目從山丘上望去,三川口已經白茫茫一片,對面的宋軍從山間進入平原,陣型隨即擴張,拉出一道散兵線,謹慎向前推進。   另一名上尉趙譽伸直手臂,豎起拇指,先閉左眼,然後換右眼,接著說道:「宋軍距最前面一道溪水二百一十五步。速度是每分鐘四十五步。五分鐘左右抵達。」   敖潤道:「趙老七,看不出你小子還深藏不露啊。」   趙譽微微一笑,他和徐永化名加入雪隼傭兵團,以前就與敖潤相熟。說起來讓他和徐永指揮傭兵是更好的選擇,但孟非卿寧願讓毫無瓜葛的蘇驍和杜元勝帶隊,就是因為擔心傭兵團把他們視為棄團而走的異類,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宋軍離溪水越來越近,終於前鋒開始踏上冰面。溪上的冰層並不厚,很快冰層開始破裂,軍士趟著雪水越過小溪。幸好溪水並不寬,深度只有半尺,幾步便趟了過來,朝第二道溪水進發。   月霜道:「還等什麼?先打垮這些敵軍的前鋒!」   臧修張了張嘴巴,然後立正說道:「是!」   「別胡來!」   程宗揚道:「等信號!」   月霜連理都不理,一抖馬韁,叫道:「跟我來!」   說著向前馳去。   孟老大!這就是你幹的好事!程宗揚心裡大罵一聲,躍過去一把抓住月霜坐騎的韁繩,將戰馬勒住。   月霜柳眉倒豎,舉起馬鞭朝他手上抽去。   「啪」的一聲,程宗揚手背冒出一道血痕。程宗揚不動聲色,正容道:「三川口作戰計劃由侯中校全權負責,我們的任務是前來協助。不允許任何人輕舉妄動,破壞原定計劃。」   月霜看著他手背的血痕,以他現在的身手,要躲開這一鞭並不難,可他白白挨了自己一鞭,還渾若無事。這無恥小人冒充什麼硬漢!   程宗揚痛得要命,還要擺出無所謂的樣子,沉聲道:「月班長,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月霜勒住馬匹,然後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膽小鬼!」   臧修鬆了口氣,幾千宋國禁軍可不是鬧著玩的,大小姐要這麼衝過去,大夥兒把腦袋別褲腰帶上不打緊,大小姐要受一點傷,自己怎麼對得起岳帥?   月霜鬆開馬腹,一扯韁繩,坐騎向後退了一步。程宗揚也放開韁繩,馮源悄悄摸出一隻小瓷瓶,把裡面油脂狀的液體塗在他手背的傷口上。   程宗揚聞了聞,有股說不出的味道,他舔了一下,「這是什麼東西?」   「老鼠油。」   馮源壓低聲音道:「一斤菜油裝瓶,找一窩還沒睜眼的小耗子浸在裡面。泡出來就是上好的傷藥,火傷、刀傷都管用。」   「嘔……」   「乾淨著呢!」   馮源道:「沒睜眼的耗子,生吃都是好東西!」   「干!你省省吧!」   程宗揚一邊抹著嘴唇,一邊抬起眼。   宋軍越來越近,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宋軍的旗幟。無論宋軍還是晉軍,都沒有現代意義上的軍旗,軍中所用的旗幟是為作戰時指揮而設置。有經驗的探子,根據旗幟就能判斷出軍隊的構成和數量。   宋軍最基層的軍事單位是什,每什十人,五什一隊,兩隊一都,五都一營,五營一軍,十軍一廂,兩廂組成一大軍。作戰時一般以都為單位,都頭、副都頭以下設一名掌旗,稱旗頭。   都中所用旗幟高六尺,旗面呈三角形,上面一般沒有文字。顏色也不統一,而是根據前軍、中軍、後軍,分別使用紅旗、黃旗和黑旗。這樣即使作戰中被打亂,只要旗幟還在,混亂的士兵也能從旗色找到自己的隊伍。   五面紅旗之後,出現的是營旗。營旗高八尺,旗面成方形。旗下乘馬的將領就是宋軍最高等級的固定指揮官:都指揮使,負責指揮五個都的士兵。宋軍一向有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惡評,就是因為都指揮使以上的將領沒有固定的部隊,而是戰前臨時抽調。如廂都指揮使劉平、軍都指揮使郭遵等人,在出征前根本不知道自己指揮的部隊是哪支。   這樣無疑嚴重影響了宋軍的作戰能力,但在宋人看來,這正是宋軍的高明之處,避免了高級將領掌控軍隊,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在這種軍事制度下,像晉國掌控在謝家手中的北府兵、掌控在王處仲手中的荊州兵,絕不會在宋國出現,唯一的例外,也許就是岳家軍。   不知道岳鳥人是不是吸取了歷史教訓,沒有用岳家軍的稱號。但他的星月湖大營換湯不換藥,難怪招宋國君臣之忌。   宋軍已經開始涉過第一道溪水。由於少了八個都,第三軍作為前軍,兵力一下少了四成,實力單薄了許多,三面營旗之後,緊接著出現的就是軍旗。軍旗高一丈,旗幟上面有一條橫枝,長條狀的旗面豎垂下來,周圍鑲著黃色流蘇。旗面正中繪著一個墨色的圓圈,圈中寫著將領的姓氏:「王」。這已經不是統一的制式旗幟,帶有更多的將領個人色彩。   「是王信。」   徐永道:「王信出身豪門,自幼習武,是潞原派的大執事。當年帶著幾名弟子大破連雲寨,一人擒下七十多名悍匪大盜,授神衛軍指揮使,由此從軍。他的親兵都是他的親傳弟子。」   原來是幫會出身。程宗揚不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上,王信是與狄青並稱的名將,只不過現在只是一個軍指揮使。   趙譽又測了下距離,「距第二道溪水一百二十步,三分鐘抵達。」   程宗揚道:「離第一道溪水呢?」   「二百六十步有餘。」   程宗揚吸了口氣,以宋軍的速度,再有九分鐘最前面的軍隊就能涉過溪水,可星月湖的三個營仍不見蹤影,只有自己這一支孤軍,待在山丘上不敢露面。   兩面大旗同時從山林中馳出,載旗的不再是旗手,而是戰車。兩丈高的旗桿上,火紅的旗幟在風雪中獵獵飛舞,左邊一面中間用金絲繡著一個巨大的「禁」字,下面是兩個隸體的墨字:捧日,周圍繪著龍虎雲紋捧起一輪紅日。說明這支軍隊是宋國上四軍之一的禁軍精銳:捧日軍。   另一面大旗,旗桿鑲嵌著象牙,黃色的旗面上寫著一個火紅的「劉」字,正是捧日軍左廂主將劉平的牙旗。兩面旗幟之後,是一桿大纛,高兩丈四尺,最上方是鎦金的槍刺,槍刺下方是一個圓形的羽蓋,蓋下垂著七條豹尾。這是戰鬥中唯一的號旗,大纛所指,就是進攻的方向。   就在宋軍大纛出現的剎那,一聲號角聲起,蒼涼而高亢的聲音直入雲霄。   正在行進的宋軍不禁放慢腳步,朝聲音傳來處望去。前一聲號角未歇,又一聲號角響起,這次卻是在右前方的山脊處。接著號角次第響起,每一聲都相距數里,最後兩聲卻是宋軍後方。   一名軍士小聲道:「都頭,是不是四面都有敵軍?」   劉宜孫呸了一聲,「哪兒那麼多敵人?少自己嚇自己!」   張亢眼珠四轉,一手緊緊按住腰甲。劉宜孫知道他腰裡藏著手弩,三川口本來是自己找到的駐營地,沒想到與敵寇的第一場大戰,會在這裡發生。   他朝前方望去,風雪下的三川口,看不到一名敵寇。   號角聲在山中迴盪,纛旗下,劉平在馬上挺直腰背,拿起黃銅望遠鏡,朝遠方瞭望。片刻後,他收起望遠鏡,然後一擺手。周圍的親兵迅速打出旗號。   程宗揚看到宋軍不同的軍旗、營旗、都旗不停搖擺,雜亂中卻有著嚴格的規律。接到命令,正中間的捧日軍隨即停住腳步,左右兩翼卻加快腳步,迅速往前推進。不多時,宋軍前鋒便在距離溪水數十步的位置結成一個弧狀的陣形。   「偃月陣。」   程宗揚咧了咧嘴,「這場仗有的打了。」   偃月陣以主將所在的位置為中心,中央凹陷,兩翼前出,形成如月。主將可以從中掌控全局,隨時調度。一旦敵軍進攻,前出的兩翼便能攻擊敵軍側翼,是一種穩健的防守陣形。   敖潤躍躍欲試,「程頭兒,上吧!」   「不用急。」   程宗揚雖然說的篤定,心裡卻忍不住發急。宋軍已經涉過兩道溪水,結陣以待,他們面前最寬的那道溪水這會兒已經成了天然的屏障,可自己這一方卻根本見不到人,宋軍這樣平推過來,自己這二百來人就成了甕中的死鱉。   結成偃月陣的宋軍凝立不動,他們在正面放了十個都的兵力,每都八名執盾的刀手在前,然後是十六名長矛手,再後面全是弓手和弩手。這樣的兵力配備加上溪水的屏障作用,能充分發揮宋軍遠射的威力。   中軍留有兩個都的後備軍,在劉平的大纛前,還有一個完整的步軍營,不過連旗號都沒打,全軍半跪在地,看著頗為奇怪,但在遠處看得不甚清楚。   時間在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忽然一聲銳響劃破天際。一支帶著鳴鏑的箭矢從空中激射而過。劉宜孫下意識地抬起盾牌,那支鳴鏑卻在距離宋軍還有百餘步的地方已經勢盡,筆直落下,射在結冰的溪水中。   劉平皺起眉頭,這些敵寇故弄玄虛,先是號角,然後又是鳴鏑,到底搞什麼鬼?   旁邊一個年輕將領忽然道:「敵軍要出動了。」   劉平心頭一動,扭頭看去,卻是都虞侯種世衡。   種世衡指著那枚鳴鏑道:「他們在察看溪水結冰的厚度!」   就在這時,溪水前方一聲馬嘶,一團積雪從地上緩緩升起。   白皚皚的雪堆下,先伸出一條馬腿,然後又是一條,接著伏在馬背上的騎手挺起身體,厚厚的積雪從他身上滾落下來,露出一件深黑色的披風。   眾人這才看出,他的坐騎一直四肢蜷伏,臥在地上,任由大雪覆蓋,卻紋絲不動,此時突然起身,就像從雪中升起一樣。   寒風呼嘯間,那人身上的披風被風雪捲起,露出內側血紅的顏色。他抬起手臂,橫在胸前,長聲道:「日出東方!」   與此同時,他兩側的積雪轟然一聲飛開,無數半蹲在雪中的軍士同時起身,宛如一片森林,齊聲道:「唯我不敗!」   紛飛的大雪彷彿被震動天地的呼聲驚動,紊亂的四散飛開。遠在百步之外的捧日軍為之氣奪,情不自禁地後退數步。   程宗揚卻盯著那些軍士,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拳頭。那些軍士留著寸許長的短髮,年齡大都在三十上下,已經看不出年輕人的青澀和浮燥,顯得更加成熟幹練。他們穿著筆挺的黑色軍裝,戴著上翹的寬沿軍帽,翻開的衣領呈墨綠色,右側鑲著徽章,左臂佩帶著盾狀的臂章,上面嵌著銀白色的彎月。軍服是清一色的風衣,正面鑲著六粒金屬鈕扣,袖口鑲著細細的白邊。風衣下擺長及膝部,下面是黑色的長筒皮靴,一個個擦得珵亮。他們的身形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配著帥氣十足的軍服,威武之極,顯示出與這個時空截然不同的軍容。   程宗揚瞪目結舌,一個手錶販子竟然把納粹的軍服用到這裡來!岳鳥人難道不怕被雷劈?   對面的宋軍受到的驚動顯然更強烈,誰也沒想到敵軍離自己如此之近,偃月陣不禁微顯散亂。劉平面無表情,他已經冷靜看來,敵軍雖然聲勢駭人,數量卻並不多,只有二三百人,不過宋軍半個營的兵力。在平地上交鋒,即便他們真是星月湖大營餘孽,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現在最大的懸念是郭遵軍,他的兩千騎兵出發已經近一個時辰,如果星月湖大營全軍出動,在烈山與自己決戰,那麼他們至少有一千人去攻擊郭遵軍。敵軍有備而來,被誘走的八個都步兵此時也凶多吉少,想全殲這八個都,也需要五百兵力。傳說星月湖大營只有兩千五百人左右的規模,在這裡與自己交鋒的,最多只有一千人。問題是只出現了二三百人,餘下的三分之二究竟在哪裡?   劉平沉凝片刻,然後道:「傳令!第七軍戒備,嚴防敵軍偷襲!」   一名親兵翻身上馬,向後軍的盧政傳令。   程宗揚也拿出望遠鏡,視線在嚴陣以待的宋軍陣列上停留片刻,然後轉移到星月湖軍士身上。星月湖八駿自己已經見過五位,剩下三位,排名第二的天駟侯玄、第六的青騅崔茂、第七的朱驊王韜,應該都在這裡了。   馬上的騎手看上去三四十歲年紀,身上的披風又厚又重,外黑內紅,披風下的軍服佩戴著兩槓兩星的中校肩章。比起孟非卿的豪猛,謝藝的溫和,斯明信的陰沉,盧景的放誕,小狐狸的風流倜儻,他的相貌顯得清雅脫俗,有一種……很藝術家的氣質。   徐永道:「是崔中校。那是第四營的兄弟。二百五十四人,缺員四十六。」   程宗揚忍不住道:「不會這麼點人就開打吧?」   星月湖軍士兩翼張開,以崔茂為中心,排出同樣的偃月陣型,左右各有一個連,中間是主力連和營直屬的一個排。他們只有宋軍半個營的兵力,偃月陣的寬度卻不遜色多少,正面寬近六十步,厚度卻只有區區四列。   劉平臉色陰沉,二百多人居然也排出偃月陣,分明是不把自己的捧日軍放在眼中。   星月湖軍士開始向前移動,身上覆蓋的積雪不斷掉落下來。他們黑色的軍制風衣在風雪中擺動著,皮靴整齊地伸出,彷彿一部精密的機器。   敵寇踏進射程的剎那,宋軍第一輪箭雨立刻襲來,他們的偃月陣正面寬達一百二十步,十個都七百餘名弓弩手同時放箭,每名敵寇平均要攤上三支。   最前列的星月湖軍士一邊邁步,一邊左手抬起,以相同的動作摘下背後的圓盾,擋在身前。射來的箭雨一多半被盾牌擋住,另外一些則被後排的軍士用長矛撥飛,整個陣型的前進沒有絲毫停頓。   同樣是偃月陣,星月湖軍士的陣型看起來就像擺出來一樣整齊。左右兩個翼尖的步伐幾乎毫無偏差。每名軍士每一步邁出,都像尺子量過一樣精確。程宗揚很彆扭地拿出那只鬧鐘,開始計時--感覺實在很遜,岳鳥人的趣味也太惡了。   掛個鬧鐘打仗,虧他幹得出來。不過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自己有只鬧鐘拿,已經很了不起了。   星月湖軍士的步速是每分鐘一百一十步,按兩腳各邁一次為一步,合五十五步,比宋軍步速快了百分之十。看起來似乎不是快很多,但他們的速度遠比估算的要高。宋軍第二輪箭雨襲來,兩個翼尖已經越過第一道溪水。   那道溪水寬有六七步,冰層應該更薄,但星月湖軍士沒有一個踏穿冰面,踩進水中。越過溪水之後,兩翼迅速合攏,形成一條橫陣。   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崔茂為什麼會擺出這個偃月陣,唯一的原因就是那條溪水。從鳴鏑穿透冰層的情形看,溪面凍得並不緊,人數一多,不等後面的人涉過,冰面就可能破裂。因此崔茂才選擇了偃月陣,拉開陣型,過溪後立即收攏,形成衝擊對方陣列的橫陣。   這樣變陣操作起來十分麻煩,還要冒著宋軍弓弩的威脅,但二百多名星月湖軍士靴子連水都沒沾,而宋軍接連涉過兩道溪水,不少人靴子已經進水,這樣的天氣裡,所受的寒意可想而知。   劉平也在同一時間看出對手的意圖,立即下令王信軍衝擊。王信此時還是與郭遵齊名的軍中勇將,接令後親自帶隊前出。   星月湖軍士很快全部涉過溪水,單薄的陣型全面收攏,凝聚在一起,黑色的軍服宛如雪地上一柄利劍,迎向宋軍陣型中央。   幾輛大車從宋軍的中軍陣列間推出,排成一列。車上載的都是直徑六尺的牛皮大鼓。幾名孔武有力的軍士舉起鼓槌,震天的戰鼓聲隨即響起。   王信縱馬吼道:「兒郎們!殺!」   他身邊的親兵應聲喝道:「殺!」   兩個都的宋軍隨之從偃月陣後列突進,迎向對面的敵軍。   兩股人馬在風雪中撞在一起,鮮血立刻染紅了視野。星月湖軍士嚴整的橫陣微微分開,形成一個寬十步,長五十步的長方形。猛然看去,似乎渾然一體,仔細看時,卻是一個個模塊狀的小型戰陣。他們以三人為一組,一前兩後品字形排列。三組形成一個班,由一名軍士在中間指揮,三個組仍然品字形結構。兩側的兩個班是一組在前,兩組在後,中間一個班則是兩組在前,一組在後。   這三個班分屬三個不同的排,其中兩個排的結構是一個班在前,一個班在側方,另有一個班在隊伍內側,不與敵軍正面接觸。中間一個排只有一個班在前,另外兩個班在隊伍內側。   這樣投放在正面的,是一個完整的戰鬥連。九十名軍士中,有五個班在正面和兩側作戰,同時有四個班留在中間。每班的三組軍士,由班長指揮調整,每排的三個班,由排長指揮,隨時進行補充和輪換。   程宗揚幾乎可以感覺到戰場上瀰漫的死亡氣息。如果自己能置身戰場,這樣一場血戰所吸收的死氣,遠遠超過自己打坐修煉。可惜自己的戰場不在那邊,希望時間不要太晚,自己趕到時死氣還沒有散盡。   程宗揚重新把注意力在戰場上。星月湖軍士的戰鬥方式自己在王哲的左武軍第一軍團也曾經見過,但規模很小,遠不如眼前這支軍隊運用的得心應手。事實上,這種戰陣與其說是軍陣,不如說更像江湖中一些門派的劍陣,只不過放大運用。   這種戰法的好處是在激烈的戰鬥,仍能保持一部分士兵的體力,缺點是對基層士官的要求極高,尤其是連排級尉官,必須時刻掌握自己所屬士兵的狀態,這就要求他們不僅是一個合格的基層指揮官,還必須是一名修為足夠的高手。一般軍隊即使想學也學不來。   星月湖的軍隊猶如雪海中黑色的礁石,將宋軍的衝擊像浪花一樣切開。王信身披戰甲,揮起重逾百斤的熟鐵棍,縱馬朝一名軍士砸去。那名軍士翻起臂上的圓盾,「篷」的一聲悶響,盾面碎裂。隊伍中間一名少尉立刻搶出,長刀疾攻。   王信雙腿一夾,坐騎躍起,籍著馬勢迎向那名少尉的長刀。   「叮」的一聲,長刀被鐵棍盪開,那名少尉身體一翻,以毫釐之差避開鐵棍的勁氣,同時抬腳踢向馬腿。   王信從軍前是江湖大豪,一身修為別說一般軍士,就是一些成名的江湖人物也不是他的對手。這一棍擊出,滿擬將對手擊殺當場,沒想到卻被他躲過,反而有餘力攻擊自己的戰馬,不由暗暗吃驚。   兩組軍士同時攻來,王信一眼便看出這些賊寇出手法度森嚴,已經在一般江湖好手之上。他有心立威,暴喝一聲,熟鐵棍剎那間化成一片烏光,先逼開那名少尉,然後震斷兩桿長矛,棍端「噗」的一聲,從一名賊寇鎖骨下方穿過,將他擊得飛開。   王信夾馬趁勢前突,卻見敵軍陣型一換,另外一組軍士接替下受傷的同伴,揮刀攻來,聲勢絲毫不遜於剛才的對手。   身旁傳來一串兵刃撞擊聲,接著有人撞下馬來,卻是王信身邊一名親兵被另一組敵寇聯手擊殺。   王信鐵棍連揮,將攻來的兵刃逐一掃盪開來,心裡卻越發驚愕,他本身出自草莽,又曾經率兵剿過彌勒教的得聖天王王則,王則擅長五龍、滴淚二經,手下不乏高手,但終究是江湖上的烏合之眾,被他一戰而定。一支軍隊全部由武林高手組成,身手強悍,軍紀嚴明……難道真是武穆王的親衛軍? 第六章   懸著豹尾的大纛下,劉平神情越來越嚴肅。戰局雖然膠著,出擊的宋軍卻像落在火堆上的雪花一樣迅速消融,第三軍已經先後投入四個都,卻仍未能打垮這支區區二百餘人的隊伍。作為前軍的第三軍一共二十五個都,但有八個都被奸細引走,只剩下十七個都,一千五百餘人。現在兩翼有八個都列陣,四個都投入戰鬥,只剩下一個營作為中軍。三個軍六千餘人,竟然被二百餘名敵寇打得捉襟見肘,簡直是荒唐!   「從第七軍調一個營來!」   劉平道:「傳令!收攏兩翼!絕不讓這伙敵寇逃出生天!」   大纛往前一揮,偃月陣兩翼的宋軍開始朝中間合攏。不多時,第七軍的一個營調至中軍,隨行而來的還有軍都指揮使盧政、都虞侯萬俟政。   盧政盯著戰場,面容微微抽動了一下。萬俟政失聲道:「星月湖大營?」   「十餘年下來,還有二百多人,果然是一支強軍。」   劉平冷笑一聲,然後問道:「後軍如何?」   萬俟政定了定神,「暫時沒有敵寇出現。」   就在這時,一匹快馬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道:「為何不用陣圖?」   都監黃德和氣急敗壞地說道:「劉將軍!戰有陣,陣有圖!此行陛下親賜陣圖,為何不用?」   「擺不了大陣。」   盧政提鞭道:「此地三溪並流,我軍只能沿溪列偃月陣。若用大陣,一道溪水便能讓我軍亂成一團,何況還有兩道?」   黃德和拿出一疊帛圖,匆忙翻檢著,一邊道:「便擺不了大陣,小陣亦可!有陣圖而不用,一旦敗績,便是我等的責任!」   劉平道:「區區二百餘人,不用擺陣便一口吃了他!擂鼓!」   數面載在車上的牛皮大鼓奮力擂起,兩翼的宋軍加快腳步,往敵寇圍去。劉宜孫緊盯著那些穿著奇怪黑色長衣的敵軍,心跳得比鼓聲更快。他曾經聽父親提到過一支類似的軍隊,而且還是宋軍,可父親明顯不願多提。如果這就是父親說的那支軍隊,劉宜孫便理解父親為何不願多說。這樣的軍隊,即使放在內宮,作為內殿直、龍旗直、御龍直、御龍弓箭直和御龍弩直這樣皇帝身邊的親衛軍,也令人不安,何況還是一支私軍。   張亢忽然一跤跌倒,又跘倒了幾名同伴,隊伍一陣慌亂。劉宜孫扶住張亢,「你沒事吧?」   張亢坐在地上,拍了拍身上的雪泥。劉宜孫連忙看看其他同伴,幸好都沒有受傷。耽誤這一會兒,已經比其他幾支隊伍慢了十餘步,劉宜孫扶起同伴,「旗頭!拿好旗子!兄弟們!跟我上!」   張亢冷冷道:「急著送死麼?」   劉宜孫愕然看著他,張亢道:「把綁腿都給我解開!濕水的鞋襪都換掉!用乾布包好!」   劉宜孫急道:「你這是做什麼!」   「這一仗有的打。穿著濕鞋濕襪,用不了一個時辰腳便凍壞了。」   說著張亢先解開綁腿,拽下趟過溪水時浸濕的鞋襪,然後抹乾腳上的水跡,用綁腿的布條仔細包紮起來。   程宗揚有些納悶,他原以為崔茂會帶著手下的兄弟直搗宋軍中軍,殺個天昏地暗。沒想到星月湖軍士過了溪水之後,就停步不進,只背臨溪水,與攻來的宋軍作戰。跨在馬上的崔茂更是留在中央,紋絲不動,對周圍的交鋒視若無睹。   有宋軍試圖從後方包抄,但剛走幾步,溪面的冰層就破裂開來,數十名宋軍落水,半身浸得濕透。   馮源小聲嘀咕道:「這些宋軍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   敖潤朝他腦袋上拍了一記,「閉嘴吧!換成咱們,這會兒連渣都沒了!」   宋軍放棄從溪後攻擊的念頭,三面合圍,持續不斷地展開攻擊。作為近戰的主力,衝在最前面的是宋軍的刀手。宋軍武器製作極為精良,式樣更是集六朝之大成,陣中長刀短刀一應俱全,除了著名的筆刀、掉刀、戟刀、陌刀、屈刀、鳳嘴、眉尖、偃月這刀八色以外,還有朴刀、砍刀、雁翎、斬馬等各種戰刀。攻擊時只見刀光像雪浪一樣翻騰。星月湖軍士的裝備相對簡單許多,刀具只有一種短刀,刀身挺直,刀尖微彎,形如馬刀,每人佩備一把。長刀全部淘汰,長兵器只有矛和重斧,武器的單一性,極大的簡化了作戰模式,任何一個位置的空缺,都隨時能得到補充。   他們的攻擊同樣簡單而高效,最前面的負責抵擋敵方的攻擊,矛手和斧手從後方使出致命的殺著,一擊斃敵。鮮血一片片在雪地上綻放,飄舞的雪花還未落地,就被鮮血染紅。   最先投入的兩個都短短一刻鐘內,傷亡便達到四成,已經被打殘。另兩個都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在激烈的搏殺中,傷亡數字急劇擴大。   就在宋軍難以為繼的時候,兩翼增援的隊伍趕到戰場。速度最快的一個都首先排成進攻陣形,槍手放下肩上的長槍,朝敵寇逼去。   忽然,一名帶著上尉軍銜的軍官從星月湖隊伍中掠出,戰刀左右疾劈,破開宋軍的槍陣,接著從背後擎出長矛,抬腕擲出,一舉刺殺宋軍掌旗的旗頭,然後在同伴的歡呼聲中躍回本陣。   軍旗和掌旗的旗頭一同跌落雪地,造成一陣混亂。片刻後,都頭重新整合好隊伍,但士氣已經大受影響,前進的速度慢了許多。劉宜孫遠遠看到這一幕,不由暗暗心驚,催促張亢的話更無法開口。   隨王信出擊的四個都已經折損半數。這會兒無論是主將劉平,還是軍都指揮使盧政,包括劉宜孫和張亢都已經看出,即使餘下八個都的軍士全部投入戰鬥,局面也不會立即好轉。畢竟這八個都都是以弓弩手為主,真正可以近戰的還不到三成。   盧政道:「將軍。不若遣鐵甲營上陣。」   劉平放下望遠鏡,向前一揮手,密集的鼓聲立即變得愈發激烈。   一面紅色的營旗挑起,中軍那支一直半跪在雪地上的步兵營數百名軍士同時起身。五個都的軍士在旗下排成方陣,朝前逼去。他們頭戴鐵盔,披著青黑色的鐵甲,甲片光滑之極,雖然沾了雪水,仍然瑩徹明亮。在甲片末端留有一小塊稜狀的突起,形如瘊子。積雪的土地在他們沉重的腳步下被踩得一片泥濘,連槍鋒在內長達六尺的長槍,如林挺出,緩慢卻毫不停止地向前推進。   徐永道:「是鐵甲軍。」   馮源道:「那是什麼甲?磨得跟鏡子一樣,還有個疤。」   程宗揚道:「瘊子甲,宋軍最精良的步兵堅甲。那不是磨的,是用錘打出來的。看到上面的瘊子了嗎?那是精鐵的厚度,鍛造的時候不用火,一錘一錘把精鐵打去三分之二。」   敖潤道:「老程,你知道的不少啊?」   程宗揚道:「打仗當然要做好功課。」   這些資料還是自己以前看過的,程宗揚還記得,一副完整的痦子甲,重量將近二十五公斤,有鐵甲一千八百片,每片重量僅十幾克。通過冷鍛,厚度只有原來的三分之一,甲片表面未鍛的痦子,不僅增加了甲片的強度,還增加了表面的彎曲度,使斬開甲片更加困難。   鐵甲營出現的同時,崔茂的馬匹向前動了一下。星月湖的陣型露出一道細小的縫隙,陣中唯一一匹戰馬隨即馳出,與王信針鋒相對。   王信甲衣染滿鮮血,有敵寇的,有自己的,更多的則是來自身邊的親兵。交手不到半個時辰,他的親兵只剩下不足半數。這些親兵都是他親傳弟子,一戰傷亡如此之多,還是從未有過的慘痛經歷。   眼看敵將從陣中馳出,王信霹靂一聲喝道:「殺不死的賊寇!又作亂麼!我捧日軍在此!看爾等還能頑抗多久?」   崔茂側耳聽著,然後像趕蒼蠅一樣擺擺手,「原來是捧日軍,岳帥常說,捧日軍模樣、身段都好,就是缺了倆奶子,不然在家奶孩子正合適。」   他聲音並不高,但戰場幾千人聽得清清楚楚。此言一出,宋軍都露出憤怒的神情。宋軍禁軍挑選極為嚴格,專門用木頭製成士兵的標準形狀,稱人樣子,所有軍士都要跟人樣子比過,符合條件的才能選中,他這番話可罵到骨頭裡了。   程宗揚道:「六哥這嘴夠損的。」   徐永咳了一聲,小聲道:「這是岳帥的原話。」   王信臉色鐵青,長吸一口氣,掄起熟鐵棍,朝崔茂攻去。棍端撕開空氣,發出一聲短促的爆裂聲。崔茂從馬後摘下兵器,「鐺」的一聲巨響,將王信的熟鐵棍砸到一旁。   程宗揚禁不住吹了聲口哨,這個八駿中排名老六的青騅,看起來充滿了藝術家的浪漫氣質,用的兵器卻是一隻粗笨到極點的混元錘。西瓜般的錘頭泛著青銅般的光澤,上面用蝕刻法刻著小橋流水的圖案。   錘棍相交本來就佔了優勢,這一記崔茂又是久蓄力道,全力出手,王信的熟鐵棍頓時被砸得彎曲如弓,無法再用。   王信拋開熟鐵棍,反手搶過一柄長刀,只見青光一閃,接著一篷熱血濺得他半身都是。崔茂左手舉起混元錘,一錘將王信戰馬的頭顱砸得粉碎。王信騰身躍起,棄馬揮刀,斬向敵將的脖頸。   斜裡一桿長矛刺來,另一名帶著上尉銜的星月湖軍士將王信逼開。崔茂則單騎迎向那一個營的鐵甲步卒。   離鐵甲營還有兩三步距離時,那些披著重甲的軍士同時舉起長槍。崔茂一扯馬韁,坐騎橫移一步,接著戰馬後腿彎曲,上身昂起,包著蹄鐵的前腿踏出,蹬在兩名軍士胸口。軍士身上的瘊子甲「卡啦」一聲,被鐵蹄踏中。這一下力道不下於被人全力一擊,雖然瘊子甲抵消了部分衝擊力,兩人仍被踏的口噴鮮血,向後倒去。   接著崔茂掄起混元錘,只一擊,便將最前列十名軍士的長槍一併砸斷,最前面一名鐵甲步卒被錘頭掃中,頓時像紙片般橫飛出去。   劉平面無表情地說道:「勇將!」   「是青騅。」   盧政道:「岳賊手下八寇中,排行第六的青騅。」   「我去會他!」   萬俟政綽矛翻身上馬,從中軍衝出。   盧政道:「還有七寇。我也去!先格斃此賊!」   劉平忽然喝道:「劉宜孫!拖延戰機者!斬!」   這聲長喝聲震全場,劉宜孫臉色一下漲得血紅,拔刀朝崔茂奔去。張亢暗罵一聲,狠狠抹了把臉,緊跟著都頭衝上戰場。   劉平對盧政道:「你回後軍。小心敵寇截斷我軍退路。」   盧政盯了崔茂一眼,帶著親兵馳回後軍。   隨著鐵甲營投入戰場,王信的第三軍已經全數出動,以六倍的兵力圍攻星月湖第四營。四營傷亡快速增加,但倒在他們陣旁的宋軍傷亡更多。幾乎每有一名星月湖軍士受傷,就有兩名宋軍戰死。可出乎意料劉平等人的意料,第三軍裝備最精,戰鬥力最強的鐵甲營始終沒有接近星月湖的陣列。他們的陣型不斷被那個披著披風的身影衝開,崔茂的混元錘帶著風聲呼嘯而過,像死亡一樣無法阻擋。   「難怪崔中校一直不出手,原來是養足精力對付鐵甲軍。」   程宗揚看了看鬧鐘,「已經半個時辰了,侯中校怎麼還不發信號?四營的兄弟頂得住嗎?」   敖潤道:「不如我先沖一把!替兄弟們解解圍!」   程宗揚道:「老杜!你看呢?」   杜元勝道:「四營的兄弟在拖延時間。宋軍剛才趟過水,支持不了多久,打掉他們這股銳氣便疲了。」   月霜想說什麼,又忍住了。這讓程宗揚有點欣慰,這倔丫頭還不是一味的蠻橫,知道輕重。畢竟宋軍還有兩個整軍沒有投入戰鬥,盧政的第七軍在後面虎視眈眈,郭遵的第六軍更令人擔心。那是一支全騎兵,一旦及時趕回,局面立刻就會逆轉。   戰鬥從卯時一直持續到辰時,三川口是一片數里寬的平原,雙方卻在溪水間的狹小地域展開血戰。程宗揚越看越是放心,一般人很難支撐長時間的高強度運動--即使優秀運動員,也不可能一口氣衝刺一千米。像這種連續作戰,受過訓練的精銳士兵也支撐不了太久。宋軍依靠數量優勢,持續不斷地發起進攻,而星月湖軍士則利用熟練的陣型,不急不燥地與宋軍對攻,再急迫的局面,也始終有人保持休息狀態,雖然強敵環伺,卻守得固若金湯。   從中軍衝出的宋軍將領已經傷在崔茂錘下,幸好鐵甲營的士卒拚死相救,萬俟政才撿了條性命。崔茂的披風浸透鮮血,內裡的血色愈發紅得刺目。宋軍鐵甲營不懼刀矢,但他的混元錘無鋒無刃,無論刀槍劍戟,還是精鐵打製的瘊子甲,面對那隻鐵西瓜都是白饒。   崔茂像一個高明的指揮家,指揮著戰場的節奏,他每次衝擊之後,都仗著快馬遠遠馳開,鐵甲營披著瘊子甲的重裝步卒速度本來就慢,根本無法追擊。最後劉平派出一隊親兵追殺,反而被崔茂引得大兜圈子,接著趁鐵甲營立足未穩,突然從他們陣型最薄弱處殺入,再揚長而去。   鐵甲營所在的中軍距離星月湖軍士只有二百步,正常速度五分鐘就可趕到,但這五分鐘的路程卻被崔茂單人匹馬拖了半個時辰。宋軍中軍緊鄰第二道溪水,前軍放在距第一道溪水四十步的位置,原意是想趁敵軍進攻時,半渡而擊。結果星月湖軍士以偃月陣渡過溪水,隨即背水列陣,迫使宋軍主動攻擊,原來的計劃頓時成了雞肋。   宋軍前軍出擊,準備的偃月陣完全沒用上,反而與中軍拉開距離,於是中軍的鐵甲營出動之後,就給崔茂留下了衝殺的空間。可以看出,從頭至尾,宋軍的反應都在對手的算計之中。   一名年輕的宋軍迎著崔茂馳來的戰馬橫起長刀,一邊喝道:「拒馬!」   十餘名槍手挺起長槍,緊張地盯著對手,最前面一排持盾的刀手半跪下來,用肩膀扛住盾牌,其餘的軍士紛紛舉起弓弩,瞄準那個煞星的坐騎。   只剩下十餘步時,劉宜孫大喝道:「放!」   數十支弩箭同時飛出,卻見那名敵將左手抓起披風一揮,將箭矢盡數捲走,露出肩章上兩顆銀星。   十餘步的距離轉瞬即逝,已經沒有機會再放第二箭,劉宜孫橫刀大聲喝道:「殺!」   說著當先衝上前去,一刀砍向崔茂的肩膀。   崔茂清雅的面孔不動聲色,他左手掄起混元錘,磕開劉宜孫的長刀,忽然眼前烏光一閃,一枚精巧的弩箭朝他面門疾射過來。張亢這一弩放得刁鑽之極,待崔茂發現,已經避無可避。   崔茂頭一仰,彷彿被弩矢射中,接著從馬背上挺起身,口裡已經多了一枚弩矢。他「呸」的一口,吐出弩矢,然後舉錘朝張亢砸去。   張亢奮力一擋,頓時佩刀彎折,口噴鮮血,整個人旋轉著仆倒在雪地上,接著被馬蹄踐過。   劉宜孫目眥欲裂,眼看著那名敵寇踏過張亢的屍首,衝向拒馬陣,嘶聲道:「刺!」   「殺!」   槍手挺起長槍,齊聲高呼,朝敵寇的胸口、大腿、馬腹刺去。   誰知崔茂一勒戰馬,硬生生停在槍鋒前半尺的位置,那些軍士刺了個空,連忙收槍,重新結陣。   眾人都有些不懂,他為什麼會停在槍陣之外,混元錘再兇猛,也只有三尺多長,勒馬對戰,長槍自然佔足了便宜,不等他錘到,十幾支長槍就能在他身上、馬上戳幾個窟窿。   崔茂舉起混元錘。青銅的錘瓜上沾滿血跡,錘上蝕刻的小橋流水淌著鮮血,宛如地獄的修羅血池。出乎那些軍士的意料,敵寇手臂一抬,那只青銅錘瓜以雷霆萬鈞之勢直轟過來,越過丈許的距離,將數名軍士砸得筋斷骨折。   崔茂回臂一收,錘柄飛出的鐵鏈一匝匝繞在臂上,血淋淋的錘瓜宛如血河。   他冷笑一聲,縱馬闖入敵陣,將那隊宋軍殺得四散奔逃,這才撥轉馬頭。   一個都上百名的宋軍,這會兒只剩下那個年輕人孤零零立在戰場上,雙手握住一支撿來的長槍,對著自己。   崔茂拍了拍戰馬的脖頸,小步朝那名宋軍奔去,目光卻落在他背後的鐵甲營上。這個都頭級別的小人物,不值得他多費心思。   「殺!」   劉宜孫大喝著,長槍如蛟龍出水,刺向崔茂的胸膛。   崔茂生出一絲訝異,這年輕人頗有幾分銳氣,如果不是遇到自己,很可能會前程似錦。崔茂瞟了他一眼,舉起混元錘。就在戰馬馳過的剎那,地上一具屍首忽然翻身,一刀刺進馬腹。   崔茂踢開馬鐙,飛身躍起,一截刀鋒從鞍側伸出,帶出一篷滾熱的馬血。   崔茂珵亮的馬靴踏在雪地上,黑色的披風不住滴下血跡。他冷冷盯著張亢,「很好。難得宋軍有你這樣的人才。」   「青騅崔茂,天下英豪。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張亢握著雁翎刀,毫無懼色地說道:「不知崔中校是不是有傷在身,一直未見將軍用右手?」   崔茂伸出右手,手上一道傷疤一直延伸到袖中,傷痕從中指和無名指之間筆直穿過,似乎整個右手都被劈開。   崔茂道:「能接我一招,便饒你不死。」   張亢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後提刀道:「來吧!」   崔茂旋風般掠過雪地,張亢彎下腰,似乎要迎上去,忽然側身一滾,揮肘砸開冰層,游魚般消失在冰下。   溪水並不深,但要砸開冰層找到張亢,也沒那麼容易。何況崔茂已經失了戰馬,隨時可能被敵軍纏住,只好放過這個不知名的宋軍小卒。   「這傢伙夠狡猾的。」   程宗揚道:「杜元勝!」   那個曾經的魚販雙腳一併,「到!」   「你帶……」   程宗揚剛說了兩個字,宋軍中軍忽然響起一陣鑼聲,廝殺的宋軍潮水般退去,留下滿地鮮血。   程宗揚訝道:「打了一個多時辰,一千多人連兩百人都沒吃掉就退了?他們不會是認輸了吧?」   杜元勝道:「恐怕是出現凍傷了。劉平為人豪勇,免不了有些氣傲,這口氣必定嚥不下去。此戰宋軍處處失算,撤軍重整陣腳,不失為良策。」   「老杜,你對宋軍挺熟悉啊?」   杜元勝微微一笑,「我們最熟悉的就是宋軍了。」   程宗揚拍了拍腦袋,「忘了你們當年也算宋軍。嘿嘿,估計你們岳帥沒少欺負過人家禁軍吧?」   趙譽在旁邊滿不在乎地說道:「算不得欺負。技不如人,有什麼好說的?」   捧日軍內部正爆發一場激烈的衝突,黃德和拿著帛圖大聲道:「劉將軍!我軍陣圖精於天下!為何棄而不用!」   種世衡道:「偃月陣乃古之名陣,劉將軍臨溪結陣,並無不妥。」   黃德和立即頂了回來,「我朝有常陣、平戎萬全陣、方圓牝牡八陣!哪裡來的偃月之陣!以古為上,這是抱殘守缺,泥古不化!」   和世衡耐著性子道:「八陣之雁行陣,就是偃月陣變化而來。」   「既有變化,為何不變?以數千精卒對數百寇賊,損兵折將,不正是偃月陣的過失嗎!」   劉平止住種世衡,「都監大人意思如何?」   「山中倉促而戰,便以常陣對之!」   種世衡忍不住道:「常陣要九陣並用,都監大人如何分派兵力?」   黃德和指著陣圖道:「其一先鋒之陣『御奔沖,陷堅陣,擊銳師』,便以鐵甲營為之;其二策先鋒陣『置於先鋒陣後,以騎將一員統之,制敵奔突』,便以王將軍為首,領二都策應先鋒;其三中軍大陣,以第三軍十個都,第七軍十個都為之;其四前陣乃奇兵,出中軍大陣之前,選一營為之。」   種世衡道:「四陣已經用掉六營人馬,還余五軍,如何為之?」   黃德和厲聲道:「若第六軍在此,何需捉襟見肘!東西拐子馬陣、無分地馬三陣需用騎兵。既然無騎可用,只能棄之。殿後、策殿後陣,各用一營,有此六陣,尚堪一戰!」   劉平看著黃德和,良久道:「就依都監大人所言。鳴金!」   種世衡急道:「將軍!切切不可!敵寡我眾,正需一鼓作氣!一旦鳴金,我軍銳氣必折。」   劉平冷哼一聲,「哪裡還有銳氣!傳令!調盧政神射營為中軍!」   宋軍重新結陣,以鐵甲營在前,王信帶領兩個都在旁策應,第三軍剩餘的十個都以及盧政的兩個營結成中軍大陣,第七軍餘下三個營分別為前陣、殿後陣和策殿後陣。   三川口有三道溪水,星月湖軍士據守第一道溪水,宋軍中軍大陣有四個營的兵力,無法全部放在第一道、第二道溪水之間,只能退過第二道溪水,在第二道和第三道溪水之間結陣。最後面的殿後陣,更是放在第三道溪水之後。   劉宜孫匆忙收攏自己的隊伍,一邊尋找張亢,但天寒地凍,根本無法往溪中打撈,看到營旗招展,招集散亂的隊伍,劉宜孫只好放棄,帶兵回撤。   雙方都獲得了一絲難得的喘息機會,抓緊時間休整部署。程宗揚看看這邊的徐永和趙譽,又看看另一邊的杜元勝和臧修,「你們以前打仗也是這樣打的?」   一個不滿員的步兵營,與宋軍捧日軍幾千精銳打得不分勝負,程宗揚都不明白這一仗是怎麼打的。   徐永道:「劉平是地方將領調到禁軍的。對我們不熟,對捧日軍也不熟,才一錯再錯。如果只用鐵甲和神射二營,四營的兄弟就麻煩了。」   敖潤道:「宋軍也是,怎麼不一傢伙全壓上來?」   「他們不敢。」   趙譽道:「宋軍的騎兵被引走,又少了八個都。只剩下第三軍三個半營,第七軍五個營。大概是三千五百人上下。宋軍不慣雪戰,戰鬥力要打個八折,想吃掉四營的兄弟,至少要投入四個營,但四營兄弟背後有冰溪,宋軍沒辦法展開陣型。如果後軍也壓上來,再來一隊人馬,就把他們衝散了。劉平這樣做,是在防著我們伏兵。」   杜元勝道:「大雪是天時,冰溪是地利。我軍背溪作戰,後顧無憂,再加宋軍不敢投入全力,崔中校的混元錘又正克宋軍的鐵甲營--便是這樣了。」   程宗揚默算了一下,宋軍四個營名義上是兩千人,實際大概有一千八百人,戰鬥力打過折,算一千四百。星月湖軍士不足三百人,與宋軍的比例是一比五。   再加上溪水,承受的壓力在一比三左右,看來這個比例並沒有數字上那麼懸殊。   尤其宋軍的鐵甲營並沒有實際投入戰鬥。這樣算下來,星月湖一個營獨鬥捧日軍兩個半營還游刃有餘,也不奇怪了。   星月湖軍士損傷達四成,數量雖然不小,但情況明顯比宋軍好得多。宋軍一退卻,他們並沒有趁亂追擊,一半人坐下來,打坐調息,恢復體力,另外一半在前列陣戒備。傷者在隊列中就地救治,沒有一個撤到溪水之後。   生死關頭,雙方軍士的素質便顯露出來,星月湖許多傷者都是在要緊關頭避開要害,戰歿者並不多。相比之下,宋軍的傷亡數字就足夠劉平皺眉了。王信第三軍的三個營加兩個都全部投入戰鬥,包括鐵甲營在內,傷亡達三成,比例看似比星月湖低,但戰死不下三百人,尤其是最先投入的一個營被徹底打殘,只能把散兵編入中軍大陣。   星月湖軍士抓緊時間休息,卻不願讓對手也能休息。崔茂提著銅錘踏雪走向宋軍堅陣,朝大纛下的宋軍將領揚聲道:「劉平,敢與我一戰麼!」   劉平冷冷道:「射!」   宋軍張開弓弩,箭矢雨點般飛向那個孤零零的身影,崔茂大笑道:「劉平小兒!無能鼠輩!」   說著又闖上前去,接連擊殺數名宋軍,在先鋒陣合圍之前,逸出重圍。宋軍雖然吃了些虧,但他們緊守陣腳,星月湖如果強攻,勢必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戰局一時陷入僵持。 第七章   程宗揚看了看時間,時針接近十點,大雪已經埋到小腿的一半,還沒有停歇的跡象。這樣的天氣裡,宋軍嚴陣以待,只會讓體力白白流失。   王信馳回中軍,「將軍,不能再拖下去了!兄弟們不耐風雪,這會兒衣甲都濕透了,再待下去,只怕鐵甲營的甲片會凍在一起。」   剛才劉平接納了自己結陣的主意,讓黃德和很是鬆了口氣。捧日軍不依陣圖而戰,即使打勝自己也不能免責,一旦打敗,斬首的可能都有。他說道:「既然戰不得也守不得,不如緩緩退卻。」   種世衡嘴張到一半,又閉上了。   劉平道:「說吧。」   種世衡簡單說道:「郭指揮使。」   「沒錯!」   王信一拍大腿,「老郭去了兩個時辰,也該回來了!」   黃德和道:「如果敵寇是以主力攻擊郭指揮使的第六軍呢?」   種世衡道:「不可能。敵寇精心挑選三川口,就為了在此與我軍一決勝負。他們以數百兵背水列陣,有恃無恐。末將認為,這周圍至少還有三個營的敵軍潛伏。」   黃德和不鹹不淡地說道:「但願都虞侯能看準吧。」   遠處劉宜孫忽然站起來,招手道:「張大哥!」   張亢已經脫了濕衣,不知從哪兒剝了身帶血的衣甲,從山林中鑽出來。   「張兄去哪兒了?」   張亢不緊不慢地走過來,低聲道:「給兄弟們找條逃生的出路。」   劉宜孫愕然看著他,半晌才道:「我軍雖然初戰不利,哪裡就輸了呢?」   「你還看不出嗎?」   張亢道:「敵寇步步設計,先是小股襲擾,令我軍心浮氣燥。我軍本來三個軍,六千餘人,結果郭遵的騎軍輕易出動,王信軍被引起八個都。這便少了一半的人馬。這伙敵寇你也見了,尋常敵寇被十倍軍力包圍,早逃之夭夭,他們卻敢背水而戰。嘿嘿,如果我沒猜錯,這三川口,便是我們捧日軍第三軍、第七軍的葬身之地!」   劉宜孫打了個寒噤,一時說不出話來。   「敵寇處心積慮,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始來一戰。既然如此謹慎,此時出陣定是有了必勝的把握。」   張亢道:「好在敵寇人手不足,未必能把我們全留在這裡,想要逃生,還有機會。如果伏兵出現,我們先往北逃往山上,再往東繞個圈子……」   「不要說了。」   劉宜孫打斷他,「我劉宜孫絕不會當逃兵!」   ……   十點二十分,程宗揚幾乎懷疑雙方會不會就此罷兵的時候,崔茂軍忽然全軍起立,除了受傷無法行動的數十人以外,其餘軍士列成錐陣,沉默無聲地朝宋軍逼來。   劉平立刻道:「策先鋒陣、前陣、策殿後陣戒備!」   黃德和道:「敵寇在前,為何動用側翼?」   種世衡冷冷道:「敵寇棄水來攻,不理後路,必然側翼有援軍出現。」   他轉過身,抱拳道:「將軍!都虞侯種世衡請戰!」   「兵出何處?」   「北山!北風正急,敵寇不來便罷,若來,定會順風而襲。」   劉平點了點頭,「前陣交給你了。」   種世衡徑直出了中軍,率領前陣的一個步兵營在北面列陣,人人刀出鞘、弓上弦。前面先鋒陣的鐵甲營廝殺聲不斷傳來,種世衡卻看也不看一眼。那伙敵寇雖然勇悍絕倫,但以不足半數的兵力,想撕開鐵甲營的防守絕非易事。要緊的是側翼隨時會出現的敵寇生力軍。   程宗揚放下望遠鏡,「宋軍學聰明了,竟然沒有上當。」   杜元勝道:「這幾員將領還不差,指揮都有章法,就是運氣差了些,遇到了侯中校。」   大雪變成鵝毛狀的雪花,大片大片飄落,前陣的宋軍迎風而立,寒風吹在臉上,如同刀割。宋軍不耐苦寒,不少人被凍得臉色發青,種世衡有些懷疑,如果敵寇不出現,自己的軍隊還能在這樣的天氣裡支撐多久。   忽然一面戰旗出現在山林中,火紅的旗面在風中獵獵飛舞。那面旗幟不知上過多少次戰場,邊緣已經破損,但上面一個繡金的「岳」字依然色澤鮮明,彷彿隨時都能從旗上躍出。   種世衡微微瞇起眼睛。武穆王,岳鵬舉。時隔十餘年,又見到星月湖大營的戰旗,他不禁手心出汗,這一仗究竟是生是死,種世衡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毫無把握。   從林中出來的只有一匹棗紅色的戰馬,馬上的騎手穿著與崔茂同樣的軍服,單手持著旗桿,從容踏雪而來,如果不是他手中的大旗,簡直就像踏雪尋梅的文人雅士。   騎手簡短說道:「八駿第七,朱驊王韜。」   種世衡在陣後看著他,一邊道:「放箭!」   就在弓弩手放箭的同時,王韜右手舉起大旗,用力向前一擲,旗桿標槍般直射而來,掠入宋軍陣中,從一名槍手頸中刺入,帶著血雨牢牢刺進泥土數尺。接著王韜縱馬向前,一邊從鞍側取下一柄大斧,雙臂一揮,巨大的斧輪帶著火光轟然而出,掃過丈許的距離。激射的箭矢被烈焰捲住,頓時化為灰燼。   崔茂在幽長老交手時右手受傷,無法使出全力,此時王韜的出手,才讓種世衡真正見識了星月湖八駿的實力。   前排十餘名刀手同時舉盾,合力擋住王韜的焚天斧,兩名刀手被斧輪劈中,包鐵的木盾頓時碎裂,濺出無數火星。宋軍嚴密的陣型被他這一斧撼動,露出一個缺口。後面的槍手匆忙舉起長槍,刺向王韜。後面陣內的軍士則試圖奪下那面軍旗,但旗桿入地數尺,幾名軍士聯手,都未能拔出,反而使陣型更加散亂。有軍士揮刀試圖砍斷軍旗,但拼盡全力也沒能砍動旗桿。   種世衡厲聲道:「不必理會!全軍聽令!殺!」   趁著軍旗引起的混亂,王韜的戰馬像楔子一樣攻入前陣,巨斧烈焰狂舞,以一人之力,撞開宋軍的陣型。   程宗揚這才知道為什麼早在夜影關時,臧修說起幾位校官,對烈山這一戰信心十足。星月湖八駿,真的是夠猛。不過王韜這種打法極耗真元,能支持一刻鐘已經很了不起。宋軍再怎麼說也有幾千人,等他氣勢一弱,踩也踩死他。已經等了快一上午,約定的信號始終沒有出現,難道孟非卿和侯玄商量好了,讓自己來觀戰的?   轉眼間,王韜已經攻進宋軍陣中,那面軍旗仍牢牢釘在雪地上,反而是宋軍兩面都旗被他的焚天斧斬斷,連旗子都燒了個乾淨。   種世衡沒想到敵寇只出來一騎,就讓己軍士氣大挫,再讓他橫行下去,整個前陣就徹底亂套了。種世衡擎出眉尖刀,催馬上前,雙手一送,刀尖捲起風雪,挑向王韜的咽喉。   就在這時,種世衡眼角的餘光看到一隊軍士悄無聲息地掠上戰場。   王韜的第五營採取了與崔茂軍完全相反的戰術,崔茂的四營是列成戰陣,以集團方式作戰,而五營則以以班為單位,徹底打散,十人一組,趁營長吸引了宋軍全部注意力的機會,以隱蔽的方式接近,然後突然出手。等種世衡覺察出他們的戰術,二十個班就像快刀切牛油般,將整個前陣切開。   五分鐘。僅僅五分鐘,嚴陣以待的宋軍前陣就徹底崩潰。程宗揚與敖潤互視一眼,後者也一臉愕然。程宗揚聳了聳肩,「風向實在太好,雪這麼大,宋軍連眼都難睜開。老杜,你說是不是?」   杜元勝道:「就是讓宋軍自己跟自己打,站在上風的一隊也能輕鬆取勝。」   種世衡的眉尖刀以快見長,此時前陣已亂,他索性放手一搏,一時間刀光霍霍,連王韜的焚天斧也難以斬開他的刀網。   前陣的突然崩潰,令宋軍大為震動,位於最後方的殿後陣試圖回援,但有溪水相隔,只好停下,隔溪等待。幸好盧政親率策殿後陣的一個營,加上中軍大陣派的兩個都,重新穩住陣腳。   就在這時,遠處號角聲響起,程宗揚精神一振,「干!終於想起我們了!兄弟們!該出手了!」   「程頭兒!」   敖潤叫道:「宋軍在這邊!」   「是郭遵的騎兵!你以為咱們備馬是幹什麼用的?」   江州坐騎都是從外地販來,蕭遙逸多方搜羅,把自己私養的馬匹都湊上,數量也不足五百匹。這次卻交給程宗揚三分之一,除了自己帶的星月湖五個班,兩隊僱傭軍也有半數乘馬。   程宗揚躍上馬背,一連串道:「徐永!你帶隊去協助四營的兄弟!趙譽!你在後協助,無論如何把他們趕過第二道溪水!杜元勝!你帶雪隼的兄弟們過溪,在四營後面列陣!郭遵的騎兵肯定要回歸本陣,能不能擋住他們第一波攻擊,就看你們的了!」   山丘上人聲鼎沸,戰馬嘶鳴,那些僱傭兵已經等了一上午,又見宋國禁軍沒有想像中那麼強,都有心殺過去大撈一把,軍令一下,立刻歡呼起來。三人帶著人馬分頭行動,戰馬的鐵蹄在雪地中劃出幾道相背的弧線。敖潤也跟著杜元勝去溪水列陣,馮源卻留下來,待在程宗揚身邊。   月霜踢了臧修一腳,臧修連忙道:「報告程少校!我們呢?」   程宗揚抬手指道:「看到那座山丘了?蘇驍帶的一隊僱傭兵就在後面,我們去另一側。等郭遵軍的前鋒一來,就從兩邊衝出,把他們截斷。」   「是!」   臧修的聲音分外宏亮,然後轉身向月霜敬了個禮,「報告班長,我們的任務很重啊!」   月霜皺了皺眉,程宗揚把人都調走了,身邊只剩下自己這一個班,用這點人去攔截禁軍的鐵騎,簡直是笑話。可自己前面說得太滿,這會兒提出質疑,未免顯得比這個膽小的混蛋還膽小。   月霜一磕馬刺,坐騎驀然加速。臧修提醒道:「班長!地上有雪,萬一有凹坑,馬蹄就廢了。」   月霜沒好氣地說道:「我在北疆,一年八個月都是大雪。」   「屬下明白了,」   臧修用崇拜地口氣道:「班長很厲害啊。」   程宗揚壓低聲音道:「臧和尚。」   「請程少校指示!」   「我有點明白你從哪兒騙來的一妻一妾了。」   臧修悄聲道:「哄女孩嘛。岳帥也誇過我,說老臧這不叫本事,叫本能--喂,程頭兒,本能是啥?」   「閉嘴吧,你個花和尚。十方叢林瞎了眼把你撿到廟裡。」   ……   白皚皚的雪原上伸出一面軍旗,厚厚的積雪掩蓋了蹄聲,只能看到戰馬的鐵蹄不斷踐開雪花。   擔任前鋒的是第六軍輕騎,為了盡可能減輕負重,他們只在肩頭和胸前的要害披著輕甲,每人備著一張角弓,一柄馬刀和一桿短槍。   前面是一條百餘步長的坡道,越過這處隘口,就是三川口了。郭遵天不亮就全軍出動,途中遇到一夥敵寇,追逐多時卻被引到一處山谷。他派出的探馬始終沒有回音,眼看大雪封山,迷失路徑,又與中軍音訊斷絕,郭遵心生疑惑,立即率軍撤返。結果歸師途中連續遇到小股敵寇的狙擊,等趕回三川口,已經是三個時辰之後。好在禁軍戰馬都是一等一的良馬,冒雪奔馳百里,劣馬已經力竭,這些戰馬卻正跑到勁頭上。   最前面一個都的輕騎已經馳上山丘,騎手往三川口方向望去,不禁露出驚愕的表情。領隊的軍使看清戰況,立即回馬奔來,高聲道:「郭指揮!敵寇……」   話音未落,一支利箭破空飛來,將他脖頸射了個對穿,那名軍使重重跌下馬來。   一名騎手從半丘處馳出,白色的氅衣彷彿與雪原融為一體,只能隱約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如飛而至。他舉起雕弓,快捷無倫地彎弓搭箭,戰馬衝出七步,便放了四箭。宋軍來不及反應,便有一名軍使,三名旗頭被射落馬下。最遠的一名旗頭還在一百六七十步外,騎手射出的箭矢卻如靈蛇,準確地射中那人咽喉。   三面都旗跌落雪地,宋軍的前鋒頓時大亂。此時最前面一個都的騎兵已經馳上山丘,坡道上聚集著兩個都。失去旗號指引,軍使只能大聲喝令,整頓隊伍。   接著山丘上傳來一陣吼叫,來自雪隼傭兵團的僱傭兵一擁而出,跟著那名騎手殺出來,與宋軍絞殺成一團。   郭遵在後面看得清楚,那群賊寇毫無陣列,根本就是烏合之眾,但他們從半丘處攻擊,倚仗地勢和勇悍的身手,竟然一下把自己的騎兵衝開。兩個都的騎兵被攔截在山丘上,戰死的馬匹和軍士不斷從山坡上滾落,堆積在一起,阻礙了後軍的衝鋒。   那個白氅的騎手在雪地上奔馳如飛,射空箭囊之後,他將箭囊連同雕弓一併扔開,從鞍側摘下一支長戈,一刺一挑,將兩名宋軍刺下馬背。   忽然有人認出那個身影,「蘇驍!」   「他不是在秦軍嗎!」   「他是岳賊的餘黨!」   「不對!這些賊寇不是他手下那些!」   一直沒有作聲的郭遵喝道:「揮旗!」   說著他挽起鐵鞭,親自催馬出戰。   第六軍被堵在山丘上的兩個都全是輕騎,此時軍使和旗頭先後被殺,都中的副軍馬使接管了指揮權。看到郭指揮使的旗號,兩個都的騎兵立刻調轉馬頭,一個都守在山丘上,另一個都向下衝鋒,前後合擊那伙大膽的賊寇。   那伙敵寇數量並不多,又膽大妄為,竟然敢楔入大軍中間。宋軍前後合擊,要不了一刻鐘就能全殲這些賊寇。   就在這時,守在丘上的捧日軍騎兵發生混亂,一小股騎兵突然從側面出現,最前面一名騎手雖然穿著皮甲,但美目丹唇,膚色白淨,竟是個女子。   月霜騎術嫻熟之極,她越過一堆被大雪覆蓋的亂石,直接闖入那個騎兵都的中間,雙手握住矛桿,右手手背挺直,長矛筆直刺出,將一名宋軍刺倒。   她看著崔茂和王韜兩人縱橫披靡,覺得宋國禁軍也不過如此,只用了五分力氣,長矛刺出,才發現那名騎兵身手矯健,被她刺中不僅沒有一命嗚呼,反而一把握住矛桿。月霜索性丟開長矛,從腰側拔出真武劍,盤馬側身,擋住旁邊一名騎兵的馬刀。接著雙腿一夾,坐騎向前縱出半步,憑借馬勢,將那名騎兵斬落馬下。   宋軍騎兵並沒有一窩蜂地衝下去救援,留在山丘上這一個都有八十騎,而月霜身邊只有一個班的兵力,就算能以一當十,也是一場惡戰。   很快宋軍的數量優勢就體現出來,山丘上的兩個都先後穩住陣腳,無論是月霜還是半山丘處的蘇驍都陷入苦戰。   臧修緊跟著月霜,替她擋住側方的攻勢,一面調動手下。這十騎就像一個整體,月霜衝到哪兒,他們就跟到哪兒,一時間把宋軍撞得人仰馬翻。   可月霜毫不領情,氣惱地說道:「你們總跟著我幹嘛?」   臧修一點都不含糊,「報告班長!班長去哪兒,我們就跟到哪兒!」   「我只說兩個字。」   月霜道:「滾開!」   說著月霜一勒馬匹,從臧修等人的空隙間衝出。負責指揮的副軍馬使看出她才是為首的賊寇,立即調動手下擋住臧修等人,自己提槍殺來。   月霜孤身陷入重圍,手中只有一柄真武劍,勉強可以防身,想破敵就沒那麼容易了,一個不小心,被宋軍亂刀分屍也不是不可能。她憑藉嫻熟的馬術,接連閃過兩股宋軍。   那名副軍馬使緊追著月霜,一面摘下角弓,把箭支扣在弦上。月霜似乎也感受到背後的威脅,一拉韁繩,坐騎側身躍上積雪山坡。   副軍馬使緊追不捨,他在疾馳的坐騎上拉開角弓,瞄向月霜的背影。忽然馬匹猛地向前一栽,卻是踏到積雪下一塊亂石,頓時馬失前蹄,撞向地面。副軍馬使極力甩脫馬鐙,忽然面前一個影子疾掠而過,月霜從馬背上斜過身,真武劍輕輕一劃,斬斷了他的脖頸。   山丘下,郭遵與蘇驍交手的想法並沒有實現,那個悍匪向下衝殺十幾步,將宋軍前後徹底斬斷,便撥轉馬頭,逆著山勢迎向剛衝下來的宋軍騎兵。郭遵已經看出他們打的主意是山丘上的兩個都。但敵寇數量不過百餘人,吃掉兩倍的宋軍精騎豈是容易。何況他們還有一半的人沒有馬匹,即使兩個都全部被他們吃掉,也逃不出十倍兵力的追擊。   月霜巧妙地利用地勢,斬殺了宋軍的副軍馬使,引來臧修一陣喝彩,接著他大喝一聲,用手臂擋住宋軍的馬刀,接著雷霆戰刀咆哮著撕開對手的衣甲,將他手臂連同軀幹砍成三截。   兩名宋軍騎兵圍攏過來,月霜心無旁鶩,與兩騎交手七八個回合,才將他們刺落馬下。月霜胸口微微起伏,一邊暗自驚訝於捧日軍的強韌。接著月霜一眼看到山頭上那個混蛋。他神情悠閒地看著自己在下面廝殺,還有臉在笑。月霜一怒之下,摘下弩機,對著那個混蛋射了過去。   程宗揚看著弩箭從臉旁飛過,咧嘴對馮源笑道:「馮大法,你們副隊長發脾氣了。」   馮源有些緊張地說道:「程頭兒,行不行啊?」   「行不行要看你的本事了,還問我?」   「程頭兒,匡神仙可比我強。」   「匡大騙子被孟老大調走,幹別的活了。不管行不行都是你了。」   馮源咧了咧嘴,使勁攥著拳頭。   軍使、副軍馬使、旗頭全部戰死,那一個都的騎兵仍沒有崩潰,反而將月霜等人團團圍住,四面攻擊。臧修和魯子印牢牢守在月霜身後,既要讓她這一仗打得痛快,還要避免她受傷,這兩個尉官可是使盡渾身解術。   那支輕騎弓馬精熟,臧修接連替月霜擋了三箭,雖然連皮都沒破,但這樣近距離混戰,一個疏忽就可能致命。   程宗揚見宋軍已經不再顧及陣型,最後幾名警戒兵力也挽弓加入戰局,立刻揚手一擺。   林中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喝殺聲,如同數百伏兵同時出現。接著兩支騎兵分別馳出,朝宋軍的輕騎殺來,後面戰旗飄揚,看不出有多少兵力。第一波攻擊之後,失去指揮的宋軍輕騎終於崩潰,騎兵開始撥轉馬頭,往三川口的戰場逃去。   月霜等人驅散剩餘的騎兵,立刻居高臨下,朝山坡間那一個都殺去。宋軍在被截斷後,立即前後合擊,沒想到這時反而被對手圍住。眼看著山丘上一個都的騎兵被一掃而空,這些騎兵也失去鬥志,前後都有敵寇,不少人棄馬朝兩側的山林逃去。   月霜舒了口氣,這才朝援軍看去。那個膽小鬼竟然還藏的有伏兵,到底是哪裡來的?   兩股騎兵匯合在一起,來的卻是呂子貞和俞子元。他們休整多時,這會兒能動的全部拉來,也不過十四人,林中搖旗吶喊,聲勢洶洶,其實只是些不能參戰的傷兵。   但這點人馬已經足夠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頃刻間兩個都的騎兵死的死,逃的逃,在山坡上拋下數十具屍體和百餘匹無主的戰馬。   在坡上阻擋宋軍的僱傭兵已經支持不住,在宋軍的衝擊下不住退卻。月霜等人從山丘上馳下,與蘇驍合兵一處,雙方聯手,朝宋軍攻去。宋軍抵擋不住,前面十幾騎轉身後撤,被敵寇銜尾追殺,一直退到山坡下。   這種擊潰戰最為輕鬆,對手完全把後背暴露出來,而且沒有還擊的餘地,月霜接連斬殺了兩名騎兵。正打得順手,臧修卻拉住她的韁繩,「班長!程少校命令我們立刻撤退!」   「為什麼要退?這個膽小鬼!」   臧修壓低聲音,「敵軍勢大,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山坡下,第六軍的騎兵一列列秩序井然,一眼望不到隊尾。雖然失去了兩個都,還有一個都的騎兵遭受重創,但第六軍總共有二十五個騎兵都,就算放手讓她去殺,殺到天黑也殺不完。   月霜氣惱地啐了一口,停止追擊。   「驍騎營!卸甲!」   隨著郭遵一聲令下,一隊騎兵卸去戰甲,接著催馬上前。他們的坐騎是清一色的高頭戰馬,比旁邊的同伴明顯高出一截,此時戰馬邁開步子,鐵碗般的馬蹄踐起雪泥,如同風雷湧動。   蘇驍等人殺開一段距離,掩護沒有馬匹的僱傭兵撤退,一旦被驍騎營追上,攻守之勢逆轉,他們就成了被追擊的對象。沒想到郭遵的調動來得如此之快,那些卸了甲的騎兵速度極快,殿後的部隊還沒有撤回就被追上。蘇驍且戰且走,他白色的大氅被箭矢穿透,露出裡面一套黑色的皮甲。   臧修等人擁著月霜一路狂奔,月霜不甘心地回頭望去,正好看到蘇驍的坐騎被追兵射殺,他躍下馬背,挽戈立在當道,然後伏身一掃,前面兩匹戰馬前腿碎裂,嘶鳴著翻滾過來。   月霜一扯韁繩,就要回去。臧修拽住她,「班長!程少校命令我們……」   「你給我閉嘴!有人在後邊被敵軍纏住了,有膽量的跟我殺回去!沒膽量的都給我滾!」   「是!」   臧修挺起胸膛,一邊滿口答應,一邊道:「請班長放心!程少校有辦法截住那些追兵!」   「那個膽小鬼!」   月霜氣得七竅生煙,「啐!哎,你們住手!」   臧修和魯子印不由分說,一個牽著馬頭,一個踢著馬屁股,挾著月霜撤離。   那些僱傭兵剛才在前面頂了片刻,知道宋軍的騎兵不好惹,他們來得快,去得也快,聽到命令撒腿就跑,這會兒一大半都撤回到山丘上,只剩下蘇驍、俞子元幾人在後支撐。幸好山路狹窄,沒有被驍騎營圍住。   程宗揚拍了拍馮源的肩,「馮大法,看你的了。」   馮源拳頭攥得緊緊的,活像要從他身上割掉一塊肉,捨不得撒手。   「馮大法,夠摳的啊。是這塊破石頭要緊,還是兄弟們的命要緊?」   馮源一臉肉痛地說道:「你說的啊,是不是真有拳頭那麼大的龍睛玉?」   「有。」   「是不是真給我啊?」   「是。」   馮源咬著牙,心痛得眼淚都快下來了,最後叫了聲,「拼了吧!」   然後雙掌將龍睛玉夾在掌心,喝了聲「疾」!抬手將龍睛玉扔到坡下。   那粒小小的龍睛玉在雪泥中滾了幾下,接著被驍騎營的戰馬踐過,消失在雪泥中。   程宗揚與馮源面面相覷。片刻後,程宗揚道:「火牆呢?」   馮源期期艾艾道:「在啊……我花兩天時間才注進去的……剛才施法的時候還在啊……娘哎!」   馮源跳起來就要往山下衝,程宗揚扯住他,「你瘋啦?」   「我的玉哇!」   馮源伸出手,一副要拚死鑽到驍騎營的馬蹄下撿寶的模樣。   就在這時,雪泥中轟然一聲巨響,一道火牆拔地而起,將山道截成兩段。   幾名騎兵被火牆吞沒,隨即變成一團火球,翻滾著撞下山坡。後面幾名騎兵眉毛頭髮都被燒得蜷曲,戰馬人立而起,嘶鳴著朝一邊逸去。更多的馬匹嘶鳴起來,奔逸跳踉,試圖避開烈火。   無論牲畜都天生懼火,面前的火牆足有兩丈多寬,飛騰的烈焰升起丈許,熱浪滾滾,受驚的馬匹四處亂踢,驍騎營的追兵頓時大亂。   臧修咧開嘴道:「我就說吧!程少校心裡有主意!」   月霜冷著臉道:「卑鄙小人!無恥狡計!搶別人的功勞,帶著一群馬屁精的不要臉的骯髒懦夫!」   臧修和魯子印對視一眼,然後正容道:「我覺得班長總結得很好。」   那道火牆只持續了半盞茶時間,便化作一股煙霧。但這點時間已經足夠眾人撤退。等宋軍拉住受驚的戰馬,只看到火牆前方十幾名驍騎屍橫就地,那伙敵寇早逃之夭夭。 第八章   風雪漸止,從空中望去,三川口白皚皚的雪原彷彿綻放出無數大大小小的梅花,令人觸目驚心。三道溪水中,兩道已經被鮮血染紅,宛如滴血的梅枝從雪原蜿蜒淌過。   星月湖四營與鐵甲營的碰撞慘烈無比,經歷兩刻鐘的殊死搏殺,雙方的傷亡都超過一半,但無論是面對宋軍的鐵甲,還是星月湖的長槍重斧,都沒有一方退卻。事後連崔茂也不得不承認,捧日軍的鐵甲營確實是強軍,能以一營之力抵抗四營全力攻擊,不分勝負。   王信身上受創七處,幾乎是浴血而戰,趁敵寇攻勢稍減,他返回中軍,向劉平道:「將軍!兒郎們撐不住了。」   劉平眉毛微微挑起,連王信都這麼說,看來真是難以支撐了。   王信道:「天時不對,打了這一上午,兒郎們一大半都凍傷了腳。」   劉平撫著腕上的皮甲,遲遲沒有作聲。   一名親兵忽然道:「敵軍!」   側方的山丘後馳出一隊人馬,數量有百餘人之多,其中一多半都是騎兵。這點數量在這些將領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但和數百名敵寇交戰至今,任誰也不敢輕視這支突然出現的生力軍。   戰局的轉折點卻是出現在遠離戰場的第三道溪水。   劉宜孫先是被編入中軍大陣,由於前陣被王韜的第五營迅速切割,他和張亢被調去支持。   這伙敵寇與前方的列陣對戰完全不同,相同的是他們驚人的殺傷力。他們全部分成小股,最大也不超過二十人。這種敵寇本來是最容易消滅的,宋軍每陣都有一個營,近五百名軍士,完全是壓倒性的多數。可那些敵寇就像利刃一樣,從不同的位置切進宋軍陣列,將宋軍完整的陣型切割開來。   劉宜孫手下的一個都僅剩下半數軍士,他們追著一小股敵寇淌過溪水,卻被對手甩開。眼看手下的兄弟在雪地上跋涉,疲憊不堪,劉宜孫只好讓眾人歇息片刻。   張亢道:「逃不逃?」   劉宜孫喘著氣道:「不逃!他們這種流寇戰術,是自取滅亡!」   「這麼高明的流寇戰術,普天下也沒幾支軍隊能做到。」   張亢毫不客氣地說道:「那些敵寇總共二十股,攻擊前陣的時候是從三個方面進擊,看似雜亂,實則先分後合,嚴密之極。前陣空有五百人,被他們切開時,一多半都守在原地,真正交鋒的不到三分之一。」   劉宜孫打了個寒噤,臉色一下變得蒼白。   張亢冷冷道:「看出來了?」   劉宜孫回想起前陣崩潰的一幕,一個整營對只有自己半數的敵寇,卻在交鋒中被切得七零八落,空有兩倍的數量,被切割的部分卻是以少對多。看似散亂的敵寇就像一隻冰冷的狼,每一口只咬下一小塊,連續幾口,就將一個前陣完全撕碎。可是這樣的縱橫分合,多達二十支的敵寇怎麼能配合得如此默契?   「軍旗。」   張亢道:「那面軍旗的位置,就是他們攻擊的方向。嘿嘿,武穆王的親衛營,果然不同凡響。」   張亢搓了搓手,「劉都頭,此時不走,恐怕就來不及了。」   劉宜孫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多謝張兄。但我劉宜孫絕不會逃!」   張亢冷笑一聲,「你不逃,自然有人要逃。」   戰場後方,孤立在第三道溪水之後的殿後陣忽然放下旗幟,全軍開拔。劉宜孫渾身一震,叫道:「不好!」   種世衡的眉尖刀被巨斧劈斷,剛搶過一桿長槍,重新上陣,便看到這一幕,頓時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廝殺的雙方都已經接近極限,殿後陣的變動,使雙方不約而同地分別向後退卻。   戰場上的鐵甲營已經不足兩個都,他們的瘊子甲沾滿泥土、雪水、血跡,依然明亮如鏡。四營也好不了多少,他們撤出二十步的距離,重新整合隊伍。   另一股賊寇也脫離戰場,王韜一手提著戰斧,一手挽著軍旗,在距離宋軍中軍大陣不足三十步的位置昂然走過。他手中的軍旗已經成為宋軍避之唯恐不及的煞星,軍旗所向,宋軍士卒都為之變色。在他身後,五營的軍士血染戰衣,如同一柄柄浴血的戰刀,散發出逼人的殺氣。   王韜和崔茂都沒有理會遠處殿後陣的變故,而是抓住時機合兵一處。他們兩個營減員達四成,餘下的三百餘人幾乎人人帶傷,但高昂的士氣和嚴密的陣型,無不顯露出百戰之師的強悍和武勇。……   「都監大人!」   劉宜孫一把拽住馬韁。   黃德和厲聲道:「你是何人!來人啊!」   張亢從後面一腳踏住劉宜孫膝彎,劉宜孫腿一彎,被他踩得跪下,這才醒悟過來,自己在陣中阻攔主將的戰馬,當場格殺也算不得冤枉。   他順勢行半跪禮,一手仍拉住韁繩,「卑職第三軍第二營步兵都頭劉……」   「一個微末的都頭就敢攔本監的坐騎!滾開!」   劉宜孫大聲道:「都監大人!我軍與敵交戰正殷,勝負只在毫釐之間,都監大人怎能棄軍逃生!」   黃德和怒道:「廂都指揮使劉平剛愎自用,指揮無方,本監多次規勸,仍置若罔聞。留在這裡,難道等死麼?」   「大人!敵寇不過數百,雖然破我數營,但已是強弩之末!大人若在,敵寇必敗!大人若走,我軍危在旦夕!」   「荒唐!」   黃德和喝道:「難道三軍六千餘眾生死,都在黃某一人肩上?你這等胡言亂語,是何居心!來人!把這廝叉出去!」   黃德和踢開劉宜孫,打馬便行,一邊道:「再敢囉嗦,便將他斬了!」   幾名親兵把劉宜孫推到一旁。望著黃德和的背影,劉宜孫急怒攻心,「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張亢拉起他,一邊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泥。   劉宜孫抬起頭,「你說的出路,在哪裡?」   ……   盧政馳回中軍,向劉平道:「看到了吧?我就說那幫孫子靠不住!」   劉平露出一絲苦笑。殿後陣的主將由都監黃德和擔任,這一營軍士都來自盧政的第七軍,如果是他以前所在的邊軍,第七軍的軍都指揮使沒有下令,任何人都不敢私自撤退。但這是禁軍。都指揮使以上的高級將領不過是臨時委派,負責指揮五個營的軍事。黃德和身為都監,他要走,盧政也攔不住他。   劉平摘下頭盔,露出花白的頭髮,笑著搖了搖頭,「這一回咱們的臉可是丟大了。三個軍,竟然敗在幾百名敵寇手下。」   盧政道:「不算冤。八駿來了兩個,老盧的面子是夠了。老劉,退吧,大不了給夏夜眼磕個頭,最多挨幾記軍棍。嘿,你有個進士身份在,我琢磨著夏夜眼不大好意思讓你扒掉褲子挨打。」   「以六千對五百,大敗虧輸,砍頭都有份。」   「你是按著陣圖打的,我們都能作證。沒打勝,那是陣圖……」   劉平攔住他,「陣圖是御賜的。」   「呃,陣圖不會錯,咱們也盡力了。得,愛說什麼說什麼吧。這會兒咱們還有三個半營。我來殿後,你先走。等退出烈山,整好軍馬,再來找他們拚命。」   劉平笑道:「我要活著回去,臉皮也未免太厚了吧?」   「你們讀書人就是想的多。我跟你說,你就是想那個啥,也得把我們這些兄弟送回去。我還沒活夠呢!」   劉平呼了口氣,「哪裡便敗了呢?」   他話語雖然平淡,口氣中不甘卻溢於言表。……   王信兩個都的策先鋒陣已經損失殆盡,剩餘的鐵甲營撤過第二道溪水,與中軍大營匯合,接著盧政的策殿後陣也全軍趕來,宋軍全面收攏。   那隊騎兵渡過溪水並沒有投入進攻,而是臨溪列隊,背對著宋軍主力。劉平皺了皺眉頭,忽然眉峰挑起,眼中透出一縷光芒。   一名親兵叫道:「郭指揮使!」   一彪人馬出現在遠處山丘上,黃色的軍旗在風雪中招展,看旗號,正是郭遵的第六軍。   劉平以下,盧政、王信、種世衡、萬俟政都如釋重負,郭遵的騎兵在最要緊關頭終於趕回,有這兩千精騎對敵軍數百疲軍,己方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眾人心頭的重石還沒落地,山丘上突然一陣混亂,持旗的旗頭跌下馬來。接著看不出多少敵寇四處衝出,那隊騎兵勉強支持片刻,就徹底潰散,敗兵從丘上馳下,朝大營逃來,但還未接近第一道溪水,就被守在溪旁的敵寇射殺,沒有一人能活著回來。   眾人心都沉了下去。這伙敵寇的狡詐,遠出於己方的意料。這時劉平才隱約明白,為何對付一夥流寇,賈太師卻不惜調動上四軍的兩支禁軍。   劉平目視良久,然後道:「撤吧。」   眾人都鬆了口氣,雖然沒能打勝,但自己的兵力仍超過敵寇五倍,攻敵固然不足,自保仍然有餘。……   程宗揚和馮源越過溪水,迎來一片歡呼。臧修口沫橫飛地說道:「老敖!你剛才是沒看到!兄弟們被驍騎營的野狗咬住,甩不脫,走不掉,一個個都急紅眼了。全靠老程,一把火將他們都留在山下,姓郭的急的直跳腳,也只能吃我們的馬屁。」   敖潤道:「真的假的?老程哪兒學的這手藝?副隊長,你說……」   「假的!閉嘴!」   敖潤閉上嘴,忽然又想起來,「哎,副隊長,你還沒吃東西吧?正好我帶的有。你嘗嘗!嘗嘗……」   程宗揚笑道:「老敖,你還敢給人拿東西吃啊?」   敖潤訕訕收回手,月霜卻一把將他手裡的紙包奪過來,撕下一塊牛肉,大口大口吞了下去。   程宗揚小聲對敖潤道:「我就喜歡看月丫頭生氣的樣子。」   「老程,你這可不對……」   「怎麼,你覺得她生氣的樣子不漂亮?」   敖潤偷偷看了一眼,「漂亮是漂亮,不過這事不能這麼說……」   程宗揚曖昧地擠了擠眼,還沒開口,半包牛肉就連紙帶肉朝自己臉上飛來。   月霜拔出真武劍,要斬這個混蛋,臧修和敖潤連忙攔住,一個說:「班長息怒!」   一個說:「別跟老程一般見識。」   程宗揚做了個鬼臉,把月霜氣得半死,這才一溜煙跑掉。月丫頭動不動就拿鞭子抽人,害得自己嘗了馮大法的老鼠油,不氣氣她,自己心裡實在平衡不了。……   崔茂和王韜並肩立在一處,兩人的披風吸滿鮮血,沉甸甸拖在地上,肩頭的校官銀星卻分外明亮,在兩人背後,那面繡著「岳」字的血紅戰旗在風雪中獵獵飛舞。   程宗揚向兩人敬了個禮,「崔中校!王中校!」   然後笑道:「頭次見面,多多關照。」   崔茂道:「上次在建康,聽說你嫖妓去了?」   程宗揚一陣尷尬,玄武湖一戰之後,自己在宮中胡混,與八駿失之交臂,沒想到一見面就被他拿出來說。   崔茂淡淡道:「下次記得叫上我。」   程宗揚鬆了口氣,笑道:「一言為定!」   星月湖大營解散後,八駿隱身草莽,崔茂的身份是畫師,王韜則僻居荒村,作了名教書先生。他攏手向程宗揚長揖一禮,「程兄千里迢迢送回三哥的遺骸。王某深銘五內。」   程宗揚連忙還禮,「七哥太客氣了。」   崔茂道:「你送回三哥的遺骸,我們兄弟本來該給你磕個頭。但老崔的頭你未必稀罕,這樣吧,往後嫖妓,我請你。」   程宗揚笑道:「多謝多謝。」   郭遵軍隨時都會投入戰場,崔茂直入主題,「你的人馬有多少?」   「五個班,二百名傭兵。」   程宗揚補充道:「可惜沒有法師。」   「這個當然。」   程宗揚有些好奇地問道:「聽說各營都有兩三名法師,為何沒見到呢?」   崔茂舉手一劃,然後道:「你以為這場雪是哪裡來的?」   「什麼!」   王韜道:「為了這場雪,侯二哥把整個大營的法師都調去了。要不哪兒有這麼巧?」   程宗揚有些頭痛地抓起一團雪,握成雪球,在太陽穴上揉著。這裡的死氣太濃了,太陽穴的傷疤一跳一跳,像要漲開一樣。天駟侯玄在八駿中排名僅次於孟老大,因為名頭太響,想藏也藏不住,索性跑到秦國,作了一名客卿邊將,一直在邊疆作戰,沒想到回來之後,一出手就是一場天馬行空的雪攻。這場雪對於己方的價值,無論怎麼說都不為過。恐怕宋軍到現在還以為運氣不好,哪裡知道遠在交戰之前就受到了對手無孔不入的攻擊。反觀星月湖大營,上陣之前就拋棄甲冑,早有準備地換成過膝的長軍服,交戰前就勝了一半。   程宗揚道:「看來宋軍準備撤退了,要不要放郭遵與中軍匯合,晚上再來襲營?」   崔茂露出一個富有魅力的笑容,「我倒是想走,就怕劉指揮使不會輕易放過咱們。」   王韜道:「他能忍這麼久還不動用神射營,真是好耐性。」   程宗揚道:「你們說的是神射營,是不是神臂弓?」   「不錯。」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劉平還有一個營的神臂弓?他們與宋軍只隔了一道溪水,不過二百步的距離。崔老六和王老七這麼談笑風生,竟然是坐在生死線上!   自己對神臂弓的威力印象極深,以神臂弓的射程,輕易就能覆蓋這片戰場,難怪後面的星月湖軍士即使休息,盾牌也絕不離身。   程宗揚嚥了口吐沫,「宋軍既然有神臂弓,為什麼不拿出來?」   「他在等二哥的直屬營。」   崔茂讚道:「劉平文武雙全,有名將之稱,果然有幾下子。」   王韜也道:「劉平到這會兒還沒亂了陣腳,打著主意想用這點殘兵把我們一口吞掉,如此能戰,算得上是悍將了。」   就在這時,一支穿著輕甲的宋軍出現在視野中,他們隔溪列陣,接著三百張神臂弓同時舉起。死亡的陰影再次籠罩在三川口浴血的雪野上。 第二十六集 【簡介】 月霜在戰場上險遭挾持,更遇寒毒發作,苦不堪言。   在月霜休養之際,程宗揚膽邊之惡未及生,竟受到月霜持劍武力威脅,不得不獻出肉體以養其寒毒,生平首次如此喪失男性氣魄……   北府兵掌權者謝幼度動向未明,晉國各大世家首腦對江州之戰作壁上觀。   以商人為職志的程宗揚決心以經濟策略拖垮宋軍,聯盟建康雲家齊指最不可缺的「糧食」;與此同時,星月湖大營定下的「斬首行動」亦隨之展開! 第一章   一股暗黑色的鐵流湧入大雪覆蓋的三川口。鑲著蹄鐵的馬蹄濺開積雪,捧日第六軍騎兵潮水般馳騁而來。衝在最前方的是驍騎營的軍士,他們卸去甲冑,輕騎突進,在距離溪水還有五十步的位置便張開角弓,箭矢雨點般朝敵寇射去。   沿溪守禦的僱傭兵分成兩列,敖潤帶著數十名僱傭兵守在溪後,他揮舞長刀劈開幾枝箭矢,然後反手摘下鐵弓,展臂挽成滿月,瞄也不瞄便將最前面一名騎手射下馬來。傭兵們發出一片歡呼,弓手紛紛張弓搭箭,還有幾名擅長甩石的漢子則用皮繩兜起石塊,在頭頂甩了幾個圈子,接著奮力甩出。   矢石交錯,雙方各有損傷,但驍騎營射來的箭矢無論數量還是力道都遠遠超過傭兵,這一輪較量無疑是雪隼團吃了虧。   很快驍騎營距離溪水只剩下十幾步,傭兵的暗器開始出手,第一輪的飛蝗石和袖箭不約而同打向驍騎營的坐騎,尤其是馬匹的眼睛。最前面六七匹戰馬嘶鳴著栽倒在地,將馬背上的騎手拋開。   第六軍兩千騎兵作為捧日軍的精銳,奉命出擊,卻被對手引得大兜圈子,折騰半日也沒能好好打上一場,全軍上下都憋著一口氣。這會兒與中軍大軍只隔著兩道溪流,一個衝鋒就能將敵寇滅掉,士氣高漲。面對射來的飛石、暗器,驍騎營毫無懼意,反而心生鄙夷,對手果然是一幫上不了檯面的賊寇。   驍騎營的營旗越來越近,蜂擁而至的騎兵策馬繞行,避開倒地的同伴。隨著隊中指揮官的命令,一邊調整坐騎的步伐,一邊收起角弓,摘下鞍側的短槍,同時放低身體重心,開始衝鋒,準備全速越過溪水,一舉將敵寇的防線撕碎。   就在這時,對岸徒步的敵寇忽然朝兩邊跑開,露出後面一隊騎兵。   兩百名僱傭兵只有一半人有馬,這時百餘名騎手分成兩個錐形的隊伍,在溪水後留出二十步的空當,嚴陣以待。當第一股宋軍驍騎踏碎冰面,馳過溪流,對面的騎手也開始行動。杜元勝和蘇驍擔任錐形陣列的箭頭,身後分別是徐永和趙譽的兩個班,再往後才是雪隼團的僱傭兵。   他們利用那片二十步的空當不斷加快速度,在交鋒的剎那坐騎的沖速也達到最快,只需挺起長矛,單靠馬匹衝鋒的勢能,就足以刺穿對手的身體。而驍騎營剛越過溪流,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當坐騎踏上對岸,速度也降到最低。面對高速馳來的對手,驍騎營第一波攻擊毫無懸念地敗下陣來。   眾人分工明確,杜元勝、蘇驍、徐永、趙譽帶著星月湖舊部負責攻堅,專克強敵,僱傭兵在後面席捲而來,轉眼就將驍騎營的先頭部隊衝散。   戰馬和重傷的騎手不斷跌入溪中,短短一盞茶時間,不寬的溪流便被堵塞。   溪水慢慢漲起,浸過倒斃的人馬屍骸,被染成刺目的紅色。後面的騎兵被激起血性,毫不退縮,等於踏著同伴的屍體越過溪流,發起衝鋒。   負責阻敵的星月湖軍士和僱傭兵畢竟數量太少,壓力迅速增大,眼看防線就要被撕開,三匹戰馬突然從隊伍中馳出,逆著驍騎營的鐵流殺過溪水。徐永一馬當先,長矛運轉如飛,不斷挑開對手,另外兩名上尉趙譽和杜元勝緊隨其後,三騎連手殺開一條血路,朝驍騎營的營旗直逼過去。蘇驍墜在後面,阻殺渡溪的宋軍騎兵。   驍騎營指揮使郭逵策馬搶出,他是第六軍都指揮使郭遵的親弟,麾下的驍騎營是第六軍最強悍的騎兵,但自從進入烈山,連日交鋒,寸功未立,卻折損了五分之一的人馬,劉宜孫、張亢這兩名屬下也去職被貶。如果這一仗再敗北,不用兄長開口,郭逵自己便抹了脖子。   郭逵喝開親兵,親自上陣,揮起鳳嘴刀,朝為首的賊寇劈去。徐永挺矛架住他的刀桿,雙臂奮力抬起。郭逵的坐騎突然向前一縱,人借馬勢,硬生生將他的長矛壓落下來。   宋軍的坐騎高度普遍在一米五左右,算不上神駿。驍騎營的馬匹卻是重金購置的良馬,腿長體壯,比尋常馬匹高出一個頭。徐永在坐騎上吃了虧,甫一交手就被逼落下風,失去先機。就在這時,他身旁那個不起眼的漢子突然一挾馬腹,坐騎徒然加速,閃電從兩人身畔掠過,抓住郭逵親兵隊列間一個細小的縫隙,穿了進去。   迎面便是驍騎營的軍旗。十餘名騎手團團圍住營旗,那人剛一接近,六七支長槍同時刺來,將他的坐騎刺斃。   杜元勝棄馬落地,身形一閃,游魚般從兩名宋軍之間掠過,接著飛身而起,收在肘後的佩刀在空中劃出一道雪亮的光弧,斬在旗桿上,將手臂粗的營旗砍成兩截。   營旗被砍,不啻於在驍騎營臉上重重甩了個耳光。周圍守旗的軍士頓時都紅了眼,拚命朝那賊寇攻去。杜元勝左臂一展,身在半空搶住那面被斬落的半截營旗,然後振臂橫掃,將兩名騎手打下馬來,接著右手佩刀疾劈,將一名陷在馬鐙中的騎兵小腿齊脛斬斷,躍上空鞍。   不足三十步的距離,杜元勝接連換了三匹坐騎,與他交手的驍騎營軍士或死或傷,竟然無人是他一合之敵,眼看著杜元勝硬生生從敵陣中潰圍而出,帶著驍騎營的營旗,馳歸本陣。   眾人拚死攔截,卻被一名不起眼的敵寇於萬軍叢中斬旗而還,滿腔熱血的驍騎營軍士彷彿兜頭被人潑了盆了雪水,士氣大落。   徐永和趙譽輪流在前阻擋追騎,交替撤退,郭逵已經殺紅了眼,緊咬著這兩名賊寇,將兩人死死纏住。   趙譽使出渾身解數,佩刀挽成一團光球,守住身體要害,忽然手腕一翻,刀柄猛然送出,砸開郭逵的鳳嘴刀,將他逼退。趙譽正待借勢後退,卻見眼前黑影一閃,一匹通體烏黑,四蹄雪白的戰馬怒龍般破雪而來,馬上的一名將領身形如岳,手中一桿鐵槍撕開空氣,發出刺耳的呼嘯聲。   趙譽兩手握住刀柄,雙肩一聳,佩刀劈出,正中敵將的槍鋒。兩人身體同時一震,趙譽胸口彷彿被一塊巨石砸中,真氣凝滯,餘下的招術一時間無法使出,他長吸一口氣,真氣疾轉,打通受創的氣脈,但那名敵將比他更快,右手一伸,從鞍側抽出一支鐵鞭,兜頭砸來。   鮮血猛然飛起,雨點般濺了徐永一身,宋軍大呼聲中,徐永臉頰微微抽動了一下,盯著來騎道:「郭鐵鞭?」   郭遵一鞭擊殺趙譽,眼睛落在徐永身上,低聲道:「殺不盡的賊寇!」   說著左手持槍,右手持鞭,躍馬殺來。   徐永長矛由下而上,劃了個圓弧,攻向郭遵的胸腹。郭遵鐵槍掃出,徐永白臘桿製成的矛身彎成一個半圓,幾乎折斷。忽然徐永手掌一鬆,木製的矛身猛然彈直,他借勢飛起,在空中扭身避開一支箭矢,大鳥般飛過十餘丈的距離,落在對岸。   第六軍都指揮使親自上陣,格斃悍匪,宋軍士氣復振,狂呼著躍過溪流。蘇驍和杜元勝左衝右突,但在驍騎營的攻擊下,迴旋的餘地越來越小。   杜元勝闖陣奪旗,郭遵鐵鞭破敵,兩邊軍士躍馬奮戰,雙方攻守之勢像海潮般此起彼落。相比之下,星月湖主力所在的四營、五營一片寂靜。這邊全部是星月湖舊部,雖然苦戰多時,戰鬥力仍遠遠越過僱傭兵。但他們面對的局勢更加險惡,因為他們的對手是神射營。   第七軍都指揮使盧政拔出佩劍,指向遠處的敵寇。神射營五百名弓手以五十人為一列,緊鄰著第二道溪水排成橫陣。他們的神臂弓長不過一米,所用箭矢只有六七寸長,箭尾裝著木羽,絲麻混扎的弓弦絞緊,瞄向對手。   第一輪齊射,前面六列三百名弓手微微抬起神臂弓,同時扳動機括的銅牙,弓弦振動空氣,發出沉悶的「嗡嗡」聲,弓臂兩端的齒輪飛速旋轉,彈回原位。   三百支利箭瞬間越過二百步的距離,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高速飛向敵寇。   程宗揚曾經見識過左武軍的神臂弓如何將數百步外一整隊長弓手消滅乾淨,神臂弓特有「嗡嗡」聲剛一響起,就立刻撲倒在地。崔茂和王韜幾乎同時掠起,貫滿真氣的披風鼓脹起來,接著一瞬間就被箭雨撕成碎片。   在他們背後,來自星月湖四營和五營的軍士舉起盾牌,強行抵卸宋軍的神臂弓。他們的盾牌都是兩層硬木製成,中間夾著堅韌的鐵網,足以抵擋騎兵全力衝鋒時的槍刺,然而面對神臂弓強勁之極的殺傷力,仍顯得單薄,不時有軍士中箭濺血。   如果以這樣的密集度來個十輪八輪,星月湖兩個營鐵定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幸好神臂弓再強,也是靠人力拉的。第一輪齊射之後,後面三列射手退出戰鬥,踏住弓背的鐵鐙,借助弓臂兩端齒輪力量,拉開弓弦,開始安裝箭矢。沒有參與射擊的一百五十名士卒則將裝好的神臂弓遞給同伴,一邊接過空弓,重新裝箭。   其餘五十人則負責指揮射擊,分發箭矢以及更換備用的弓弩。   宋軍挑選射手,首先看中的是力氣,能不能拉開硬弓,準頭倒在其次。但神射營最前面三列一百五十名弓手都是挑選過的神射手。即使經歷過敵寇突襲,前陣崩潰等一系列險惡的局面,劉平也沒有派出神射營,一是因為風雪會影響神臂弓手的視線和準確度,更重要的是留著這支隊伍,以應付敵寇隨時可能出現的援軍。這時風雪漸止,雪地上的目標分外清晰,郭遵的第六軍又及時趕回,劉平不再猶豫,立刻派出神射營,接應渡溪的騎兵。   一百五十名神射手每人身後都有兩人負責安裝箭支,他們托起神臂弓,專注地盯著對手,輪流放箭,給敵寇造成連續不斷的打擊。   第一輪三百支箭的齊射之後,神射營穩定在每個呼吸五十支箭的速率。即使早有準備,神射營第一輪齊射仍給星月湖軍士造成巨大的傷害。星月湖軍士緩緩後撤,與神射營拉開距離。但神臂弓射程超過三百四十步,二百步以內殺傷力無敵天下。他們除非退過第一道溪水,陷入背後第六軍鐵騎的重圍,否則都將處在神臂弓的威脅下。   程宗揚趴在地上,頭頂箭矢破空的銳響接連劃過,幸好他沒有穿星月湖的軍服,更沒有佩戴少校的軍銜,不然五十名弓手一波齊射,就要了自己的小命。不過這時自己完全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指望那群視力超群的神射手看不到自己,實在太不靠譜。   程宗揚深吸一口氣,雙掌按住地面,等弓弦響動的一剎那,足尖用力,猛然向前縱去,身體緊貼著雪地掠出。側眼看時,神射營中至少有六張神臂弓轉移方向,朝自己瞄來。程宗揚頭皮一陣發麻,被這東西射中一箭,大概和挨顆子彈也差不了太多。   「老程!」   剛從溪畔撤退的敖潤一聲大吼,從背後摘下一面盾牌,「呼」的猛擲過來。   程宗揚抬手接住,顧不得多想便橫在身側,擋住要害。弓弦「嗡」的一聲響起,幾乎同時,盾牌像被鐵錘砸到一樣,發出「篷篷」幾聲悶響。   強勁的力道將程宗揚凌空撞開,他順勢一滾,卸去力道,然後心有餘悸地抬起盾牌。那面盾牌只有兩尺大小,上寬下窄,表面呈現出角質青黑的顏色,盾內用燒炙法鑽出孔洞,然後裝上把手,份量並不沉重。   神臂弓射來的箭矢在盾牌表面留下幾個凹坑,距離如果再近幾十步,也許盾牌就被射穿了。程宗揚鬆了口氣,這面盾牌是用龍神背部的鱗片製成,質地最為堅固,當初秦檜動用足以摧城拔寨的大黃弩也無法穿透,只能選擇龍神相對柔軟的腹甲攻擊。自己在揚州的時候,給敖潤和老張一人送了一面龍鱗盾,沒想到卻救了自己一命。   王韜飛身搶來,揮斧將另幾支箭矢劈飛,一邊道:「好盾!」   程宗揚咧嘴一笑,扭頭朝敖潤豎起拇指,敖潤也用力挑起拇指,然後返身朝第六軍的騎兵殺去。   崔茂面對鐵甲營單騎踏陣,囂張之態早已成為宋軍的眼中釘。盧政親自挑出幾名射手,數張神臂弓一直盯著他。接連避開數輪攻擊之後,終於有一支箭矢咬中崔茂負傷的左臂,將他手肘射了個對穿。   崔茂凶性大發,把混元錘往陣中一丟,俯身撿起幾根長矛,用受傷的左臂挾住,飛身搶出十餘步,右手連擲,貫滿真氣的長矛激射而出,一邊刺殺了數名射手。   前面幾列射手向後退去,避開飛矛的威脅,神射營的陣型微顯散亂。忽然一支羽箭破空飛來,射在長矛下方尺許的位置,將崔茂擲出的長矛射飛。接著數十張神臂弓一齊朝崔茂射來。崔茂揮矛撥飛箭矢,接著振臂一揮,將這最後一支長矛也擲了出去,才飛身後退。   盧政挽起鐵弓,一枚羽箭扣在弦上,瞄著崔茂的背影一箭射出。這支鐵骨麗錐箭箭頭狹小尖銳,不但勢能破甲,而且破空時悄無聲息。箭矢及體的剎那,崔茂似乎生出感應,身形一側,鐵骨麗錐箭透肩而過,帶出一片血雨。   崔茂掠回本陣,他這幾矛令神射營為之膽寒,自己也大耗真元,軍服更是被鮮血浸透,不住從袖中滴下血來。程宗揚用龍鱗盾掩住他,望著他肩上的箭頭,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那只箭頭三面見稜,形如刀片,造成的傷口也呈三角形,是處理時最棘手的一種傷口。   崔茂三根挾住箭桿,微一用力,將箭頭拗斷,冷哼道:「盧政小兒,箭法還過得去。」   王韜測了下距離,心有不甘地說道:「若是老四、老五聯手,說不定能取了劉平的首級。」   程宗揚道:「宋軍的神臂弓太強了,硬拚不是辦法。不如再往後退幾步,讓宋軍的騎兵圍過來。」   崔茂道:「是不是怕了他們的神臂弓,寧肯和騎兵廝殺,也不想面對他們的弓箭?」   沒等程宗揚回答,崔茂便道:「我也是。」   程宗揚苦笑道:「崔兄這麼坦白。」   崔茂折斷臂上的箭矢,將帶著木羽的箭支拔出來,一邊道:「宋軍的神臂弓犀利異常,說不怕那是假的。幸好只有一個營,如果再來一個營,我們肯定有多遠逃多遠。」   王韜道:「劉平吃了幾次虧,學得小心起來。這會兒神射營耗費的箭矢不到兩千支,射到天亮還有的剩。」   崔茂和王韜最忌憚的就是神臂弓,不過宋軍急於進軍,把輜重都扔在半路,一旦箭矢耗盡,神射營就成了沒牙的老虎。眼看算盤落空,宋軍不會大規模消耗箭矢與騎兵前後合擊,崔茂和王韜只好改用守勢,指揮屬下逐步向後退卻。因為有溪水阻擋,神射營難以在酷寒的天氣中越溪追殺,只能逐漸加大射程。不過兩道溪水間總共只有二三百步的距離,神射營即使寸步不進,也能將對手全部籠罩在神臂弓的射程之內。   程宗揚實在不想充當神臂弓的人形移動靶,隨即與崔茂、王韜二人分開,靠著龍鱗盾掩護,更是靠著孟非卿這些天強訓的臨陣經驗,終於在神臂弓的威脅下全身而退。   雙方騎兵的對攻慘烈無比,溪流中墜滿倒斃的人馬屍骸和折斷的刀、矛、戰旗。在軍都指揮使郭遵的率領下,第六軍的騎兵全面撕開對手的防線,將敵寇壓迫在只有幾十步寬的一小片區域內。   臧修的坐騎已經被射成刺蝟,這會兒徒步緊跟著月霜,他護體的金鐘罩全力施為,金光燦燦的軀體宛如金甲天神。手中雷霆戰刀不住轟鳴,將側方殺來的敵騎一一劈下馬來。   月霜嫻熟的騎術在狹小的空間內展現得淋漓盡致,她踩著馬鐙,身體微微抬起,靈活地策動馬匹,像舞蹈般越過地上的屍首,不止一次依靠純熟的騎術將敵騎甩開。   置身於戰場中,濃郁的死亡氣息像潮水一樣源源不絕地湧來。廝殺聲,叫喊聲,刀盾相交的撞擊聲交織在一起,身手再高明的強者,在這樣的搏殺中,能感受到的,也是自己的渺小。嚴格的紀律,整齊的陣型,才是唯一的保命之道。   在捧日軍鐵騎的攻擊下,僱傭兵逐漸不支,一點一點敗下陣來。敖潤眼看形勢不妙,大呼道:「雪隼的兄弟們!別忘了咱們雪隼的榮譽!雪隼必勝!」   在敖潤的鼓動下,傭兵們重新鼓起鬥志,竭力擋住驍騎營的攻勢。   雙方的戰線犬牙交錯,到處是奔馳的鐵馬,飛舞的兵刃,鮮血一朵朵在雪地上綻放。太陽穴的傷痕霍霍跳動,一股久違的嗜血慾望被喚醒,像燃燒的烈酒一樣辛辣。   程宗揚把龍鱗盾繫在背後,然後抽出雙刀,一招餓虎吞羊,將一名宋軍騎兵劈下馬背。後面一名騎手提槍衝來,程宗揚往旁邊躍出半步,人馬相交的剎那,身體一旋,雙刀砍在那人腰間。   正被圍攻的一名僱傭兵緩過氣來,喘著氣道:「兄弟好身手,也是星月湖的爺兒們吧?」   「你是跟著蘇驍的?難怪沒見過我。我是他的指揮官!」   程宗揚喝道:「跟我來!別被衝散了!」   程宗揚領著那名落單的僱傭兵朝左首衝去。十幾步外,幾名傭兵漢子被一小隊騎兵圍住,不斷有人濺血倒地。   「刺馬腹!」   程宗揚喝道。   那名僱傭兵持槍朝騎兵的戰馬刺去,騎手策騎閃避,早已蓄勢待發的程宗揚騰身而起,一刀劈中騎手的短槍,一刀劈斷他的脖頸。   騎兵的包圍圈被打開缺口,幾名傭兵全湧了過來。程宗揚叫道:「兩個使槍的在後面!抵住他們的馬!其他人跟我退,不要走散了!」   幾人聚在一起且戰且退,途中又救出兩名傭兵。程宗揚這支小小的隊伍就像一塊磁石,將零星散落在戰場上的傭兵不斷吸引過來。宋軍也注意到這支不斷膨脹的隊伍,紛紛策騎殺來。   孟老大在晴州那些日子的強訓此時顯出效果,程宗揚鎮定地收攏隊伍,採取守勢,一有機會就猛然出擊,每次目標只鎖定一名對手,盡可能速戰速決。   等程宗揚與敖潤會合,身邊已經有二十餘人,倒在眾人刀槍下的宋軍也差不多有同樣的數目。敖潤身邊還有七八個人,雙方會合後,壓力頓時輕了許多。這時溪水旁已經逐漸形成幾個小的戰場,無論是宋軍還是僱傭兵,只要落單都只是一個死。   「老程,看不出你一個公子哥還有一手哇,」   敖潤喘著粗氣道:「硬是拉出來二十多名兄弟,老敖服了!」   程宗揚拍了拍背後的龍鱗盾,「你這盾可救了我兩次呢。」   說話間,又一隊騎兵衝來,程宗揚大聲指揮手下的傭兵,按照星月湖大營的方法結成戰陣,然後當先掠出,將最前面一名騎兵劈下馬來。   鮮血淋漓灑落,濃烈的死氣籠罩在自己刀上、手上、衣服上,奇怪的是那種刺目的殷紅卻讓自己想起草原那個夜晚。   程宗揚抬眼朝月霜望去,那丫頭被一股騎兵纏住,舉劍左劈右刺,她手下一個班的軍士這會兒還剩下四人,臧修光著膀子,赤裸的軀幹肌肉塊塊隆起,蠻橫地將敵騎刀槍盡數擋住。魯子印和兩名同伴緊跟在月霜馬後,替她擋開後方的攻擊。   一股敵騎迎面殺來,為首一名大鬍子敵將怒馬如龍,威猛如虎,正是第六軍都指揮使郭遵。   郭遵雙手持槍,從鞍上側過身,與臧修的雷霆刀硬拚一記。臧修沉腰坐馬,雙腿沒入雪泥,雷霆戰刀刀身的光澤微微一黯。   郭遵沒有理會臧修,戰馬白色的四蹄風一般馳過瀝血的雪原,逕直朝月霜馳去。單看她身邊的衛士,就知道這女子是敵寇的要緊人物,只要殺了她,便能重挫這群悍匪的士氣。   月霜絲毫不懼,長劍匹練般捲起,劍身透出耀目的光華,一招伏魔,已經用上王哲親傳的真武劍。   郭遵滿擬將她一槍刺死,見到她使出的劍法,又改變了主意。鐵槍一沉,由直刺變為下壓。月霜長劍遞到一半,就彷彿被千斤巨石牢牢壓住,連接運了幾次力也未能掙脫。   錯馬而過時,郭遵右手張開,一把抓住月霜的胸甲。月霜驚怒之下,抬手挽起腰側的手弩,朝郭遵射去。   郭遵頭頸微微一擺,閃過弩矢,接著將月霜從鞍上拽起。魯子印暴喝聲中,雙手各挺起一根長矛,朝郭遵刺來。郭遵鐵槍揮出,不等他變招,便擊在他矛桿中間,將他雙矛一併砸斷。   月霜被他抓住胸甲,玉頰漲得通紅,雙手擰住郭遵的手腕,一記鞭腿踢向他腋下。忽然胸口一麻,一股強勁的真氣透體而入,先封住她胸口幾處要穴,然後透入氣海、石門二穴,將她丹田牢牢制住。   郭遵提槍逼開魯子印,隨手將月霜放在鞍上,坐下的烏雲蓋雪如通人性,倒退數步,然後朝橫裡一縱,躍出臧修等人的圍攻。   月霜體內數道真氣亂紛紛在經絡間遊走,勉強提起一些,遇到被封的穴道便即潰散。她知道自己的的修為與郭遵差得太遠,但仍舊不甘心,拚命摧動真氣。   戰場上除了程宗揚手下一支,還有幾支以星月湖舊部為主的隊伍,分散在戰場各個角落。看到月霜被擒,周圍的星月湖舊部紛紛放開對手,趕來截殺郭遵。   勝利的天平逐漸向捧日軍一方傾斜。   月霜咬緊牙關,竭力衝開被封的丹田,眼前奔躍的戰馬,頭上紮著額帶的僱傭兵,全副武裝的鐵騎,精赤上身狂呼猛鬥的驍騎不斷閃過。忽然刀光一閃,兩柄雪亮的鋼刀對著自己的脖頸猛劈過來。月霜瞪大眼睛,別人都是捨命與郭遵廝殺,那個無恥的膽小鬼出手的目標竟然是自己!   郭遵剛擒下月霜,當然不肯讓她這麼被殺,他橫過鐵槍,挑開雙刀,卻見那年輕人雙刀一展,刀光霍然綻開,使出一輪剛猛之極的招數,攻擊的不僅有自己剛擒下的俘虜,還有自己的要害和戰馬。   郭遵濃須飛揚,鐵槍連刺,將他的攻勢盡數擋下,接著右手拔出鐵鞭,霹靂般揮出,將那年輕人的鋼刀一舉磕飛。   程宗揚等的就是這一刻,趁郭遵雙手都拿著兵刃,他握住袖中的匕首,舉臂擋住郭遵的鐵鞭,然後一把抓住月霜,將她拖下馬來。   郭遵鐵鞭一震,砸在那年輕人臂上,卻如中鐵石,他眉峰微微一挑,左手的鐵槍隨即劃了半個圈子,朝那年輕人刺去。程宗揚把月霜抱在胸前,轉身腰背一弓,用背脊硬挨了郭遵鐵槍一擊,然後騰身躍出。   槍尖「篷」的一聲鈍響,卻是刺中了那年輕人背後的盾牌。郭遵策馬欲追,一名傭兵漢子捨命撲來,吼道:「直娘賊!敢傷副隊長!這是摳我老敖的眼珠子哇!」   遇上這麼個不要命的狂徒,郭遵也不得不收斂心神,挺槍與他戰在一處,眼看著那個年輕人幾個起落,消失在千軍萬馬中,他微微皺了皺眉。   程宗揚用背脊承受住郭鐵鞭一擊,一口血幾乎噴出來,他咬牙切齒地抱住月霜,一路狂奔,朝星月湖軍士的陣列逃去。   月霜咬牙道:「放開!」   程宗揚用盡法寶才把她搶出來,看著她厭憎的眼神,頓時氣都不打一處來,叫道:「裝什麼裝!我又不是沒抱過!」   月霜瞪著他,通紅的臉色突然間變得雪白,片刻後猛地吐了口鮮血。那口血寒氣四溢,裡面還有細碎的冰晶,落在胸甲上立即凝結起來。   程宗揚瞪目結舌,過了會兒才叫道:「你傻啊!受了傷還胡亂衝穴,你不要命了?」   月霜櫻唇顫抖著,勉強吐出一個字,「滾……」   說著又吐出一口血。   程宗揚一口氣奔到陣後,勉強止步時,兩腿都有些不聽使喚,一跤坐倒,險些把月霜扔出去。   一雙手接住月霜,王韜道:「月姑娘受傷了麼?」   「死不了!」   程宗揚叫道:「受傷的不止她一個,我也受傷了啊。干!郭鐵鞭這一槍真夠狠的……」   郭遵已經將敖潤逼到下風,就這時,遠處懸著豹尾的大纛向後一擺,發出撤軍的命令。郭遵冷哼一聲,放開這個幸運的傢伙,帶著麾下的騎兵馳回中軍,與主將的大營合兵一處。   這一刻定格在下午三點十五分。從早上七點開始,雙方幾度攻守,整整鏖戰了四個時辰,死傷超過三千人。   宋軍傷亡最為慘重,王信的第三軍幾乎不復存在,由於黃德和的臨陣脫逃,盧政的第七軍只剩下兩個半營,郭遵第六軍的兩千騎兵也折損三成。但更重要的是,宋軍有半數以上步卒都凍傷了腳,隨著戰事的拖延,情況只會越來越嚴重。   江州軍一方,崔茂和王韜的兩個營傷亡接近三分之一,尤其是神射營的幾波箭雨,使傷亡數字大幅增加,連崔茂也負了傷。至於程宗揚帶來的人馬,五個班的星月湖勁卒還有半數能戰,兩百僱傭兵則在驍騎營的衝擊下損失了四成,連遠遠躲在陣後的馮源都被角弓射中一箭。   這時候便看出僱傭兵與真正百戰之師的區別,僱傭兵投入戰場最晚,作戰範圍也僅限於第一道溪水附近,接戰之初,僱傭兵還能憑著勇氣與宋軍對攻,隨著傷亡的增加,僱傭兵的士氣迅速低落。好在有杜元勝、蘇驍和敖潤等人約束,總算沒有出現陣前逃散的局面。這時趁著敵軍撤退的空歇,連忙整隊。   王韜雙掌按在月霜背上,雖然是寒冬天氣,他頭上卻冒出絲絲縷縷的白霧。   月霜臉色蒼白,唇角的血跡已經結冰,看得出這丫頭體內發作的寒毒苦楚萬分,卻死死咬住牙關,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王韜已經解開她被封穴道,卻對她體內的寒毒束手無策。崔茂坐在一旁,半邊軍服褪在腰下,一名軍士正用雪團幫他清理肩、肘的傷口。   程宗揚用望遠鏡看著宋軍,一邊道:「劉平好像要退兵了。」   崔茂道:「想硬吃掉我們這點人馬,只怕崩了他們捧日軍的牙,等二團的直屬營出來,劉平想走也走不了。老七,怎麼樣?」   王韜鬆開手掌,「要壓下寒毒也不難,但這股寒毒藏於丹田,與氣血相連,如果強行壓制,下次發作為禍更烈。最好設法徐徐發散。」   「不對啊。」   程宗揚忽然道:「他們好像放棄來時的大路,改走小路了。」   崔茂不以為意地說道:「宋軍也有精明人啊。」   程宗揚放下望遠鏡,「怎麼回事?宋軍怎麼放著大路不走,走小路呢?」   「多半是有人發現大路雪厚盈尺,小路沒有積雪吧。」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然後抬手劃了一個圈子,「你們不會就在三川口下了這場雪吧?」   崔茂屈伸了一下手臂,說道:「方圓十里。再遠就顧不上了。」   程宗揚叫道:「你們這也太偷懶了吧?」   「你知道下這樣一場雪,需要耗費多少力氣嗎?」   崔茂道:「這場大雪,至少抵得上兩個營!」   王韜送到一縷真氣,讓月霜沉沉入睡,一面道:「此地寒氣太重,要趕快把月姑娘送回去。」   說著他和崔茂都看著程宗揚。   程宗揚道:「行了,我就知道這是我的活。只不過這會兒正要緊的時候,我們撤軍沒關係嗎。」   「放心。」   崔茂淡淡道:「劉平若不趁著這個機會逃命,就是個傻瓜。」 第二章   程宗揚帶著殘存的僱傭兵撤離戰場。離開三川口不到半個時辰,路上的積雪已經消失。有人道:「怪事,這邊怎麼一點雪都沒下?」   馮源道:「山上下雪山下晴,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喂,程頭兒,真有那麼大的龍睛玉嗎?你別蒙我啊。」   「……馮大法,你要是個女人,鐵定是個死摳的八婆!」   與來時相比,程宗揚帶的人馬人數雖然少了四成,馬匹卻多了一倍。由於宋軍是主動撤退,來不及收攏馬匹,大量無主的戰馬棄置在第一道溪水之後,程宗揚臨走時把能帶走的馬匹全部帶走。   他本來想留些人手給崔茂和王韜幫忙,但那些僱傭兵經歷了剛才一番血戰,銳氣已喪,留下來也派不上什麼用場,程宗揚索性讓他們帶上重傷的軍士,一同撤回江州,只留下兩個班的星月湖舊部。   一營和六營一共六名上尉連長,但六營的肖渾在大草原戰死,一營的趙譽又被郭遵格殺,現在還剩下杜元勝、蘇驍、臧修、徐永四人,這時除了臧修,其他幾人都留在三川口,協助四營和五營作戰。   這一仗雖然能稱得上以少勝多,但慘烈的血戰令眾人都心有餘悸,一路上氣氛沉悶。程宗揚乾脆宣佈,所有參戰的僱傭兵,包括傷者在內,每人分一匹馬。   晉宋都缺乏馬匹,一匹馬差不多能賣到二百個銀銖,何況這些都是上好的戰馬。聽到這個消息,僱傭兵頓時歡聲一片,受挫的士氣又重新振作起來。   隊伍中有十幾輛大車,從戰場撤回的一百多名傷者都在車上。最前面一輛車內用布幕隔開,單獨給月霜留出空間。臧修寸步不離地跟著大車。他在郭遵手下吃了暗虧,兩道受創的經脈還沒有復原,對於月霜的受傷更是大為自責。   敖潤右胯被郭遵的鐵鞭掃到,如果不是宋軍撤退,一條腿便廢了。他受了傷還閒不住,有事沒事便過去瞧瞧月霜,生怕她有什麼不妥。倒是馮源挨了一箭,仍然興高采烈,和傭兵們說起自己放的火牆,手比腳劃,口沫橫飛,恨不得把火牆再加高加長十倍,聲勢再放大百倍。   當晚眾人出了烈山,在山腳宿營。雖是冬季,原野上仍頗有綠意,回想起剛才在三川口冒雪沖風一場血戰,都不禁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程宗揚在戰場上收攏落單傭兵的舉動,大夥兒都看在眼裡,不僅那幾十個被救的傭兵感激,更贏得眾人的信任。等馮源再說起當日從瓠山到晴州一路上的交情,幾千銀銖的上等貨拿來送人的豪爽慷慨,那些傭兵對這個年輕人的好感更是直線上升。   程宗揚與那些傭兵說笑一會兒,又去看了看傷員,巡視了營地,入夜才回到自己的帳篷,盤膝而坐。   晝間吸收的死氣經過生死根進入體內,在經絡間鼓脹震動。如果自己還是那個毫無修為的菜鳥,這些珍貴的真陽一路上早已散發殆盡。但現在,每一縷吸收的死氣,都將成為自己修為的一部分。   程宗揚調勻呼吸,然後舌尖頂住上顎,雙目微閉,屏息凝神,由外呼吸轉為內呼吸。   通過內視,肉身彷彿一座奧妙無窮的寶庫,在心神的注視下打開大門。十二經脈、十五絡脈與奇經八脈構織成複雜的網絡,貫穿全身。程宗揚收斂心神,真氣送入手足的少陽、陽明、太陽六條陽脈,然後進入陽維、陽蹺二脈。在八條陽經各運行一周天之後,再氣沉丹田。   腹部關元、陰交、氣海、石門四穴在經絡中凝成四個明顯的白點,彷彿四座雄關,守護著丹田要害。月霜正是被郭遵封住這幾個穴位,才真氣受制。在四處穴道中間,是一片虛空般的深淵。深淵中間是一片乳汁般的雲海,一隻氣輪在其中緩緩旋轉,散發出淡淡的白光。   程宗揚催動氣輪,將瀰漫的真陽轉化為真元。氣輪每轉動一次,那片雲海便淡上一分。這次吸收的死氣是自己在大草原之戰後最多的一次,那片雲海又濃又厚。不知過了多久,那些蘊藏著濃郁生機,呈現出瀰散狀態的真陽都融入丹田氣輪,終於被氣輪吸收殆盡。   程宗揚心神略微放鬆了一些,注意力轉移到氣輪上。這時可以明顯看出,氣輪不僅體積膨脹了一些,亮度也更高。   進入第四級入微的境界之後,程宗揚就發現氣輪是由無數細小的瑩光組成。   這會兒他凝神入定,將視野再次深入,構成氣輪的無數細小光點變得清晰。程宗揚驚訝的發現,那些瑩白的光點同樣在各自轉動,而且每一顆的形態都有著微妙的差異。它們密集地聚在一起,既構成一個龐大的整體,又各自有各自的運行軌跡。   程宗揚好奇心起,心神極力深入,但視野拉至某一個距離之後,就彷彿碰到一個無形的屏障,無法更進一步。   這裡大概就是自己目前的極限吧,程宗揚嘗試一番之後,終於放棄。借助大量死氣,自己已經接近第四級的巔峰,一旦突破這個屏障,也許就進入到最高的境界了。……   由於隊伍中有傷員,眾人行進速度並不快,到達江州已經是八日下午。剛入城,蕭遙逸便聞訊趕來,親自護送月霜回客棧。   「為什麼是客棧?」   程宗揚道:「她不是在大營住嗎?」   「軍營到底簡陋,還是客棧周全一些。況且還有紫姑娘--有些事,咱們大老爺們兒總不好插手吧?」   蕭遙逸唉聲歎氣地說道:「我早就說從寧州帶幾個小婢過來伺候,月姑娘總不同意。哎,月姑娘這會兒怎麼樣?」   「好了些,但寒毒還沒壓下去。」   程宗揚道:「看樣子不會有什麼大礙,靜養幾日就好了。」   「五哥送的藥吃過了嗎?」   「吃過了。」   程宗揚想起那天給月霜餵藥的情形,胯下不由一振,連忙乾咳一聲,移開話題,「烈山有消息嗎?」   「有!」   蕭遙逸道:「捧日軍不走了。聽說劉平在山丘上設了木柵,結營自守,今晚月黑霧濃,正適合夜戰。」   「劉平腦子裡面有蟲嗎?兩天時間,爬都爬出烈山了,怎麼想起來在山裡結營呢?」   蕭遙逸笑嘻嘻道:「因為霧太大,他們迷路了。」   「開玩笑吧,怎麼會起霧,還迷路--干!不會又是你們搗的鬼吧?」   蕭遙逸得意地說道:「那當然!」   說著他又歎了口氣,「如果文澤還在就好了。大營的法師凋零得厲害,會雷法的只剩兩個。不然十幾名法師聯手放出五雷訣,保證宋軍的戰馬立刻炸營。」   傷員被送入城西的傷兵營,僱傭兵就地解散,各自回去休整。一大半人當即帶著馬匹到東市換成銀銖,接著湧進蘭姑的水香樓。剩下的馬匹程宗揚毫不客氣全部佔為己有,讓臧修帶去先組建兩個騎兵連。   蕭遙逸叫道:「我的馬呢!」   「死了!」   程宗揚道:「這些都是撿的,跟你沒關係!想要你也去撿啊。」   「太過分了吧!」   「反正也是給你的六營用了。小氣什麼呢。對了,孟老大在不在?我有件事想跟他商量。」   蕭遙逸被他岔開話題,說道:「老大去了寧州。這幾日恐怕不會回來。」   「他們怎麼都往寧州跑呢?在蕭侯爺哪邊?」   蕭遙逸道:「是謝幼度。」   程宗揚勒住馬匹,「北府兵?」   蕭遙逸點了點頭。   謝幼度的北府兵這時候來插一腳,目標是大兵壓境的宋軍,還是佔據江寧二州的星月湖大營?   程宗揚沉思良久,然後道:「我要去寧州一趟。」   「今天已經晚了,」   蕭遙逸道:「明天我來安排。」   ……   蕭遙逸得到消息,就將客棧樓下一間廂房佈置成靜室,房間內鋪著厚厚的地毯,床榻上堆著錦衾,旁邊四隻半人高的黃銅薰爐燒得滾熱,一進門,就讓人忍不住想流汗。   月霜一路都在沉睡,好在呼吸平穩,寒毒的發作也沒有惡化,蕭遙逸小心地把月霜送進房內,安頓停當,然後道:「我回大營一趟,晚上一起吃飯。」   程宗揚一口答應。等蕭遙逸離開,他上樓去找小紫,房間內卻空無一人。程宗揚叫來守衛,「紫姑娘呢?還有蕭五呢?都跑哪兒了?」   「紫姑娘去東市買東西,蕭副官隨行陪同。」   「那個……紫姑娘是一個人去的嗎?」   得到守衛肯定的答覆,程宗揚一陣心動。死丫頭平常都把夢娘藏在房中,不與外人接觸,這會兒她出門在外,夢娘留在房內,倒是自己的好機會。   程宗揚溜進小紫房內,滿心找到那個尤物,誰知房內空蕩蕩的,自己連抽屜都打開找過,硬是沒找到夢娘一根汗毛。不知道死丫頭用了什麼花招,竟然把一個大活人藏得不見蹤影。   程宗揚在戰場吸收了大量死氣,體內真陽滿溢,一路上都打著主意,回來找個機會拿夢娘洩洩火,沒想到箭都架上了,靶子卻沒了。   死丫頭,真有你的!程宗揚歎了口氣,還是等小狐狸晚上吃飯的時候,一起去水香樓大大方方的偷雞摸狗比較方便一點。   在房裡轉了兩圈,程宗揚突然覺得百無聊賴起來。死丫頭不在,蕭五不在,祁老四去了工地還沒回來,連那位樑上君子也沒來湊熱鬧,整個內院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寂寞得幾乎都空虛了。   程宗揚心裡一動,想起還有一個人。   幾隻黃銅薰爐都燒著炭,爐身在高溫下微微發白。程宗揚走到榻旁,低頭看了看。那個小美人兒閉著眼睛,玉頰雪白,不知道是不是太熱的緣故,唇瓣有種異樣的嫣紅。   這會兒周圍一個人都沒有,程宗揚抬手在她光滑的臉頰捏了捏,小聲說道:「月丫頭……」   月霜仍在昏迷,只是被他手指捏過的部位,泛起一抹紅色。   程宗揚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還算正常,略微放心了些,一邊道:「你也是的,一個丫頭片子,先天不足,還起個什麼勁兒呢?自己把自己凍成冰棍,這下高興了吧?」   正說著,程宗揚胸口忽然一痛,膻中穴被人一掌封住。在他驚愕的目光下,月霜美目圓睜,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把他扔在床上,然後翻過身,屈膝頂住他的胸口,一把拔出枕側的長劍,架在程宗揚頸中,咬牙道:「你要敢叫,我便殺了你!」   程宗揚後悔得連尋死的心都有,小聲道:「你可別亂來啊……英雄!」   月霜美目蒙著一層水霧,眼中佈滿血絲,她咬緊牙關,美貌的面孔充滿羞怒而憤恨的表情。忽然長劍一閃,用力刺下。程宗揚心臟險些從喉嚨裡跳出來,只見那柄長劍緊貼著自己的臉龐刺進榻內,秋水般的劍身映出自己因為驚嚇而扭曲的面孔。   「將軍!冷靜!冷靜一點!」   腰間一鬆,月霜一手扯斷他的衣帶,把他褲子扒了下來。接著一隻冰涼的手掌握住陽具,粗魯地拽了幾下。程宗揚連驚帶嚇,陽具軟趴趴的,哪裡還有半點雄風?   程宗揚心裡慘叫,月丫頭也太狠了吧!真要把自己子孫根割掉,自己也不用活了!   月霜手掌又涼又滑,握住自己陽具的手指僵硬著,微微顫抖。程宗揚心頭怦怦直跳,那種感覺就像躺在手術台上,卻發現大夫比自己更緊張。真被她一劍割了,自己一頭碰死也就完了。怕就怕萬一她手藝太差,只割了一半……就是死了也被人恥笑啊!   月霜咬牙瞪著他,然後握住劍柄,拔出長劍,架在程宗揚頸中,低聲喝道:「硬起來!」   大點的割著好玩嗎?程宗揚實話實說:「硬不起來……」   劍鋒劃破皮膚,帶來尖銳的痛楚,「硬起來!」   程宗揚一股怒氣上湧,豁出去道:「你拿著刀子來回比劃,我還硬個屁啊!想讓它硬,你用嘴巴舔啊!喔!我干……」   月霜一拳打在自己胯下,那種感覺,就像被一頭漂亮的母犀牛頂了一下。如果不是穴道被制,自己這會兒就該捂著襠滿地打滾了。   預料中的那一劍並沒有切下來,月霜發紅的美目瞪著他,目光充滿厭憎、鄙夷、憤恨、不甘,還有一絲難以名狀的委屈。   月霜厲聲道:「閉上眼!」   程宗揚盡量放緩語調,溫言道:「月丫頭,別忘了,我救過你啊!你這樣對得起師帥,對得起你妹妹嗎?就算你不用,你妹妹以後還要用的啊!唔--」月霜扯過枕頭,重重砸在程宗揚臉上,把他的抗議堵了回去。   月霜一手握住自己的陽具,像擠牛奶那樣粗暴地擠弄著。程宗揚發現,自己的小弟果然是個很沒出息的東西,即使面臨著死亡威脅,仍然恬不知恥地硬了起來。   程宗揚腦中飛快地轉著,這瘋丫頭會怎麼切?斬草除根,切個一乾二淨?還是會留下睪丸,只割掉自己的小棒棒呢?最可怕……最殘忍……最變態的……也許是豎著切……干啊!她讓自己硬起來,是不是就打的這個主意?   耳旁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又沒了動靜。正當程宗揚疑神疑鬼的時候,枕頭突然掀開,月霜把長劍架在自己頸中,粉面漲得通紅,口氣卻寒冷如冰,「你敢叫!我就殺了你!」   這種威脅一點創意都沒有,一會兒工夫她就說了兩遍。程宗揚小聲道:「我不叫……別衝動啊,什麼事大家都可以商量……」   月霜胸口起伏片刻,然後含怒道:「怎麼做?」   程宗揚腦中一暈,過了會兒才回過神來,發現月霜衣服下面露出兩條雪白的小腿,原來穿的長褲脫在一邊。   程宗揚恍然大悟,「你……」   月霜厲聲道:「你敢說出來,我就殺了你!」   程宗揚連忙閉上嘴,使勁點頭。   月霜咬住嘴唇,忽然眼圈一紅,美目中閃過一絲淚光,接著又忍下去,「你敢說出去,我就殺了你!」   程宗揚急忙搖頭。   這一幕實在夠二的,說的不知所云,答的也牛頭不對馬嘴。幸好兩人都知道對方的意思,不至於搞錯。   「別衝動,別衝動,我一定配合!」   「你爬上來……」   「像騎馬那樣……對……」   「……然後坐下來……」   「嗷--」程宗揚一聲慘叫,臉色鐵青。月霜就那麼一下子坐下來,險些把自己的子孫根撞折。如果不是還有點彈性,這會兒就該變雙截棍了。   月霜也一手按著小腹,面露痛楚。   程宗揚喘了幾口氣,看著臉旁的長劍,把到了嘴邊的粗話又嚥了回去,忍痛說道:「你把下邊--就是那個地方--撥開,對著它慢慢坐。」   「閉嘴!」   月霜瞪著眼喝道,然後把長劍遞到他頸下,命令道:「把眼睛閉上!」   這丫頭已經失去理智了,惹翻她絕不是個好主意,程宗揚識相地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月霜一手扶住自己的陽具,接著一個軟軟的東西撞在自己龜頭上。   程宗揚悄悄把眼皮睜開一線,只見月霜垂著頭,一手放下腹下,一手扶著自己的陽具,努力尋找進入的部位。   她柔嫩的陰唇在雪白的指縫間張開,露出裡面紅嫩的美肉,隱約能看到她下體那只嬌美的蜜穴。如果拋開自己面臨的危險不談,眼前這一幕還是很誘人的。   一個英姿颯爽的小美人兒主動騎上來跟自己搞,簡直是夢裡才有的待遇。   程宗揚生怕惹翻這個易怒的丫頭,索性裝成屍體,任她折騰。   月丫頭真夠鍥而不捨的,她下體仍然乾澀,卻強忍著痛楚挪動身體。過了一盞茶時間,好不容易身體一沉,將陽具套入緊窄的肉穴內。   說實話,剛開始的感覺實在是不好。月霜下體還沒有充分濕潤,龜頭磨擦間帶來火辣辣的痛意。可以想像月丫頭所受的痛楚還要強烈,但那丫頭死死忍著,一聲不吭。本來挺香艷的事,讓她作得三分像用刑,七分像打仗,就是一點不像做愛。   至於程宗揚,免不了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無言的表示抗議,同時暗示她技術太差。換來的結果是月霜把枕頭重重扔在他臉上,又重重擂了一拳。   雖然作著最親密的交媾,月霜仍對身體接觸表示出極大的反感。除了必須接觸的部位以外,月霜不但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還極力避免碰觸他的身體。   被她騎著的感覺不但像是強姦,而且像奸屍,自己就是那具倒霉的屍體。作為男人,這種被動的感覺簡直窩囊透頂。程宗揚視線被擋,只能感覺著她的小嫩穴懸空套在自己的肉棒上,生疏而笨拙地來回起落,她體內寒意極重,雖然室內熱氣蒸騰,身體仍然一片冰涼。   距離自己上次在她體內射精,已經快兩個月時間,這次她全力出手,反被郭遵強行壓制,郭遵並不想傷她性命,出手頗有分寸,如果是別人,調息兩日便恢復如初,但月霜體內的寒毒全靠真氣壓制,一旦受制,寒毒立時發作。再加上她不顧性命地衝擊被封穴道,受創更重,丹田內像結了塊寒冰般,久久不能化開。   如果慢慢休養,差不多要幾個月時間才能復原,然而宋軍雲集江州,接下來一段時間必定大戰連場。對於一心想上戰場的月霜來說,讓她後方慢慢養傷,看著別人上陣破敵,比殺了她還難受。   被太乙真宗的迷香迷倒那晚,月霜並不確定當時發生了什麼,但在瓠山時發作的寒毒突然消失,體內又多了一些他人留下的異物,讓她很快聯想起草原那個夜晚。   這個混帳!月霜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可體內的寒毒千真萬確弱了許多,而且此後一段日子裡,真氣運行更加順暢,原本用來克制寒毒的真氣釋放出來,許多以前曾經無法施展的招術都運用自如。   即使月霜對那個混帳沒有半點信任,也不能不想起師帥曾經暗示過她,那個混帳所具有的充沛的真陽。也許這也是那個混帳男人唯一的用處。   月霜下體漸漸濕潤起來,雖然體內依舊冰涼,但那種緊密的柔膩感,漸漸有了交合的快感。程宗揚一路上早就亢奮無比,只想回到江州盡情發洩一番。儘管月霜不是自己期待中的夢娘,卻是一個更加鮮嫩的少女,即使寒毒發作,體冷如冰,仍然充滿青春的活力。   程宗揚很想提醒她速度可以再快一些,動作可以放得更開一些,屁股也可以扭一扭,增加一點氣氛……但他知道,自己如果說出來,輕則要挨通暴打,嚴重點很可能就有血光之災。這種感覺實在很不爽,自己就像被月丫頭強暴一樣,還得忍氣吞聲,免得她給自己來個先姦後殺。   月丫頭啊月丫頭,你既然做得初一,我就做得十五,等我翻過手來,肯定要你好看!你不是喜歡上面嗎?到時候就讓你用女上式騎在哥哥腰上,搞到腿軟。   這麼想著,程宗揚不禁興致勃發,陽具一柱擎天,硬梆梆頂在小美人兒嫩穴裡。   整個過程乏善可陳,總之就像被人硬擼一樣,不知過了多久,程宗揚精關一動,直挺挺在月霜體內噴射起來。   月霜秀髮濕淋淋的貼在頰上,臉色蒼白如紙。她體內寒毒肆虐,經脈受創,全靠頑強的意志才堅持到現在。這會兒下體又脹又痛,像初夜破體一樣,雙腿幾乎無法合攏。   好不容易捱到那個混帳射精,月霜立刻撐起身體,用衣物掩住身體,然後提劍架在程宗揚頸中,口氣森冷地說道:「我再警告你一次!敢說出去,我便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聽清楚了嗎?」   「聽到了。」   「不要以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你只是一件工具,就要有當工具的覺悟!」   月霜瞪著眼睛道:「今天饒你一命,滾!」   說完月霜提起程宗揚,把他丟到門外,「呯」的關上門。   就這麼被人用完後扔出門,程宗揚心裡悲憤而又蒼涼,感覺直想撓牆。這口窩囊氣憋在肚裡,簡直要把肺氣炸。眼前這一幕應該反過來,自己用武力威脅,把月丫頭強暴了,幹完之後提上褲子,再得意洋洋地放幾句「敢說出動,殺你全家」之類的狠話。然後月丫頭抱著衣服,哭哭涕涕說,人家已經是你的人了,嗚嗚……   結果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竟然被一個丫頭片子給霸王硬上弓,還遭受人身威脅被警告不許向外說。媽的,自己臉皮再厚,這種丟臉事也不會向外說吧?   程宗揚提著褲子,用力豎起中指。月丫頭,算你狠!這事咱們沒完! 第三章   劉宜孫重新紮緊手臂上鬆開的繃帶,然後往掌心唾了口吐沫,握起旁邊一柄柄部折斷的大斧,用力砍斷榛樹的樹身。   宋軍殘部聚集在一個小山丘上,依地勢樹起重重柵欄。從六日黎明與敵寇交鋒開始,他們已經連續作戰三日。   從三川口撤退之後,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霧籠罩了視野。由於沿途遭受敵寇襲擾,六日夜間,郭遵的第六軍有三個營的騎兵與中軍失散,緊接著,宋軍主力發現自己迷了路,經過半日的跋涉,竟然又回到三川口附近。   十二月七日,殘存的宋軍主力與敵寇連續作戰四場,而且四場戰鬥全部發生在夜間。至此,劉平率領的三個軍六千餘人,只剩下包括神射營在內的三個營步兵,還有郭遵親自帶領的一營騎兵,兵力不足兩千。   敵寇無休止的襲擾戰術使宋軍士氣嚴重低落,傷亡數字直線上升。劉平斷然下令,全軍結寨自守。他久經戰陣,自然知道在山中結寨是兵法中的絕地,但連日來宋軍人馬疲憊,已經很難與敵寇正面交鋒,結寨的舉動縱然是杯毒酒,也不得不喝下去。   十二月八日晨,敵寇利用濃霧再次發起突襲,一度接近中軍大帳。正在寨中巡視的劉平親自率隊反擊,雙方血戰竟日,敵寇終於退去。這次攻擊之後,宋軍能夠作戰的士兵,還剩下三個營。   戰事不利,悲觀的氣氛在營中迅速蔓延,但劉平現在最擔心的是糧食,軍中每人只剩下兩日的存糧,即使減半,也只能再支持四天。幾位高級將領對此也心知肚明,郭遵就提議,讓劉宜孫帶一個都的輕騎去請援兵。   捧日軍左右兩廂共二十個軍,除了劉平的七個軍,還有隸屬於右廂都指揮使石元孫的十個軍。按照路程,此時前軍應該已經接近烈山。   劉平知道他的意思,但他只喝斥道:「儘管打你的仗!這種事哪裡需要你來多口!」   郭遵只好唯唯而退。   盧政道:「不如讓小種走一遭。」   劉平目光停在都虞侯種世衡身上,種世衡踏前一步,「敢不從命。」   王信道:「一個只怕不成。不如再派一個都去,宜孫……」   劉平打斷他,「那個提議生火為號的副都頭呢?」   劉平下令立寨的時候,有一名低級軍官提議生火,放出信號。但由於霧氣太濃,軍中急需木料設置柵欄,另一方面又擔心引來敵寇,一直沒有施行。這時主將問起來,幾名將領面面相覷,最後還是盧政想了起來,「好像是張亢?」   劉平道:「叫他來。」   幾名將領開口想說什麼,又嚥了回去。那些敵寇雖然凶悍異常,終究人數不多,他們目標明顯是自己的中軍,劉宜孫如果帶人求援,敵寇未必會分兵阻擋,只要殺出去,就等於撿了條性命,可主將偏偏把機會給了張亢。……   「都頭。」   劉宜孫扭頭看到是張亢,鬆了口氣,直起腰道:「剛才兄弟們伐木,怎麼都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出事了呢。」   張亢不以為意地說道:「我去睡了一覺。」   劉宜孫為之啞然,眾人不休不眠地備戰,他卻去偷懶睡覺,而且還毫無愧意地說出來。   張亢道:「這麼熬下去,不用打就垮了。」   劉宜孫苦笑了一下,眾人都精疲力盡,也不好指責他,不過他還有些奇怪,「到處都在拚命幹活,你在哪兒找到睡覺的地方?」   「後面的屍堆裡。」   張亢淡淡道:「我還找到些乾糧,吃了個飽。」   劉宜孫臉色變了幾下。如果讓自己去睡屍堆,也許自己寧願去伐木吧。   「這個給你。」   張亢取出腰間的手弩,把幾支箭矢一併遞給他。   劉宜孫接過他違背軍令狀私藏的手弩,愕然道:「這是做什麼?」   張亢道:「劉帥召我去中軍大帳。手弩留著給你防身。」   劉宜孫怔了一會兒,「為什麼?」   張亢道:「多半是讓我去搬救兵。」   劉宜孫精神一振,「求援?」   他脫口道:「家父與石將軍相交莫逆!石將軍聞訊肯定會加速進軍!到時我們前後夾擊,這伙敵寇插翅也難逃出去。」   張亢沉默了一會兒,等劉宜孫冷靜下來,才緩緩道:「不要抱太大希望。如果我沒猜錯,今晚敵寇就會大舉進攻。」   劉宜孫強笑道:「我們有七重柵欄,一兩千兄弟,賊寇即使來攻,一兩天也總能支撐下來吧。」   張亢凝視著他,然後一字一字說道:「令尊既然給張某一條生路,張某也有一語報之:今晚此寨必破。劉兄如果想報仇,記住往三川口逃。那邊才是唯一的生路。」   說完張亢抱了抱拳,轉身朝大纛走去。   望著他的背影,劉宜孫沒來由地打了個寒噤,報仇?難道說父親……他不敢再想下去,抓了團雪塞到口中,潤了潤火辣辣的喉嚨。……   掌燈時分,小紫才在蕭五的陪伴下姍姍歸來。程宗揚一肚子的鬱悶,還要裝出沒事的樣子,打著哈哈對蕭五道:「辛苦辛苦,紫姑娘沒給你添麻煩吧?」   「職責所在!」   蕭五肅容敬了個禮,退出房間。   程宗揚回過頭,對小紫道:「怎麼這會兒才回來?小狐狸請咱們吃飯呢。」   說著他捏了捏小紫的鼻尖,「夢娘呢?」   小紫笑吟吟道:「我把她藏起來了。免得被人偷吃。」   說著小紫在他身上嗅了嗅,皺起鼻子,「好濃的血腥氣。大傻瓜,別人打仗,你沖那麼前面幹嘛。」   程宗揚挺起胸膛,「我要不在前面頂著!宋軍早就打到江州來了。」   程宗揚一路上都存著心思,想把夢娘給辦了,這會兒被月霜折騰一回,那點念頭早就淡了。他一邊和小紫逗嘴,一邊鬱悶著,自己一肚子的窩囊氣,面上還要強顏歡笑,被人強暴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程宗揚打起精神,「你是不是去找那個偷窺的傢伙了?有線索嗎?」   小紫伸了個懶腰,「城裡的店舖都關門了,我說去賭場看看,蕭五那個傻瓜死活都不肯。真無聊。」   「帶你去賭場?蕭五可能怕孟老大掐死他吧。」   程宗揚道:「你覺得那個人是傭兵?」   這種可能性很大,整個江州現在除了星月湖的人,就是晴州來的僱傭兵。至於招募的民夫,可能性微乎其微。這些傭兵魚龍混雜,偷窺者究竟是什麼目的,很難判斷。   「咦?誰翻我的東西了?」   「我閒的沒事,隨便看看。喂,夢娘真的不在房裡啊?」   小紫揚聲道:「夢娘。」   「哎。」   那個美婦應了一聲,竟然是在隔壁自己的房間裡。   程宗揚腸子都快悔青了,小狐狸安排客棧,想當然地給自己留了個房間。不過自己天天都在小紫這邊,反正她房間夠大,陳設又華麗齊全,沒事兒還能摟摟抱抱,自己的房間只偶爾打開一下,招待客人。誰想到死丫頭會把夢娘藏在自己房間裡?   小紫笑道:「大笨瓜。放在手邊都吃不到,好可憐哦。」   程宗揚後悔不迭,早知道靶子就在自己房裡,自己也不用被月丫頭霸王硬上弓了。   小紫美目忽然一亮,「這是什麼?」   那只鬧鐘放在榻上,小紫看到,一手拿了起來。   「別亂碰啊,世上總共就兩件,玩壞就沒得玩了。」   程宗揚道:「這還是你爹爹留的……干!」   小紫好奇地搖了搖,聽到是岳鵬舉的遺物,小手一緊,「呯」的擰開後蓋,幾枚螺釘立刻彈了出來。   「好精巧呢。」   小紫對彈飛的螺釘毫不在意,盯著裡面的飛輪構件,打量片刻,接著拔下簪子,靈巧地將機芯一件一件挑了出來。   程宗揚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那只鬧鐘眨眼間變成一堆零件,整齊地碼在桌上。不可否認,死丫頭手還真巧,單憑一支簪子,就把鬧鐘拆得乾乾淨淨,不一會兒就剩下一隻空蕩蕩的表殼。   「死丫頭!」   程宗揚叫道:「這是孟老大借給我的。」   「小氣鬼。」   小紫一件件看著那些零件,縱然她聰明過人,要弄明白這些零件的功能也不是一件易事。   「就這樣,孟老大的鬧鐘被她當成玩具了。」   程宗揚攤開手,無奈地對蕭遙逸說道。   蕭遙逸用折扇支住下巴,聽得入神,過了會兒才道:「那種鬧鐘本來有三隻的。」   「是嗎?還有一隻呢?」   「被我拆了。」   蕭遙逸道:「零件一個沒少,還多出來好幾個。幸虧我拆的那只是藝哥的。藝哥攔著,沒讓老大揍我。」   蕭遙逸傷感地抹了把臉,然後道:「那些零件我都留著,紫姑娘聰明勝我百倍,說不定能把它們再拼起來呢。」   兩人坐在水香樓上,絲竹聲不斷從腳下升起,昨日的血戰像被水浸過的回憶一樣,變得遙遠。……   一聲號角劃破夜色,劉宜孫驚醒過來,抓住手邊的佩刀,旁邊打盹的軍士也坐起身,四處張望。山中的濃霧似乎淡了一些,透過柵欄,能看到十幾步外被伐過的樹樁。   一名軍士低聲道:「都頭,是不是敵寇又來了?」   劉宜孫點了點頭。因為探路失利,他被貶到這個步兵都擔任都頭,與手下的軍士並不熟悉。但幾日來的作戰,他每次都衝在最前面,很快就贏得這些軍士的信任。他這個步兵都隸屬於王信的第三軍,本來是最早與敵寇交手的隊伍,在三川口時傷亡就接近三分之一。但由於張亢讓眾人都抹乾腳,把濕透的襪子塞在腰裡暖干,連日惡戰下來,他的手下沒有一人因凍傷掉隊,反而成了第三軍建制最全的一個都。   遠處有軍士喝道:「口令!」   一個渾厚的聲音道:「蕩寇。」   劉宜孫跳了起來,那個聲音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竟然是父親親自來了。他所守的位置在營寨最東側,隨時都可能受到敵寇的攻擊,父親身為軍中主將,此時前來巡寨,中軍就空虛了。   手下的軍士卻沒有他想的那麼多,看到主將出現,眾人都吃了一驚,然後紛紛叫道:「將軍!」   劉平一路走來,不時拍拍某個軍士的肩膀,以示鼓勵,見到傷員,還蹲下來問候幾句。劉宜孫知道父親生性如此,他在邊軍時,就有愛兵如子的名聲。相應的,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也看得與士兵一樣,自己從來沒有因為是他的兒子而沾什麼光。   劉平停下腳步,然後朝劉宜孫看來,「劉都頭,手下的兄弟怎麼樣?」   劉宜孫吸了口氣,「回將軍!我都滿員九十三人!現有六十七人!其中傷員十九人,沒有一人掉隊!兄弟們都是好樣的!」   劉平微微頷首,然後扭頭對眾人道:「那伙殺不盡的賊寇又來了,大伙怕不怕?」   軍士們參差不齊地說道:「不怕。」   劉平搖了搖頭,「害怕沒什麼丟人的。不瞞你們說,我第一次上戰場,嚇得連刀都拔不出來。」   軍士們發出一片壓低的笑聲,緊張的氣氛鬆弛了一些。   「怕不要緊,」   劉平道:「只要記得你們是軍人,記得你們手中的刀,記得忠義報國四個字便夠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為王前驅,雖死何憾!」   劉宜孫生出一不祥的預感,父親這番話雖然是勉勵眾人,卻像是專說給自己聽的遺言。他不由自主地踏前一步。   劉平目光掃來,虎目流露出一絲溫情。劉宜孫定了定神,然後道:「敵寇將至,請將軍速回中軍。」   劉平還未開口,忽然一道閃電撕裂夜空,猶如一條耀目的飛龍,擊在中軍的大纛上。震耳的霹靂聲中,那桿豹尾大纛燃燒著斷成兩截,墜入雪泥。   數里外的山嶺上,一名披髮的術者一手舉起銀鏡,光芒刺向濃黑的雲層。八名法師盤膝坐成一圈,手掌彼此相握。   術者腳踏北斗罡步,手掐雷訣,高聲念誦道:「雷公降現,手持神光!下照地府,洞見不祥!」   周圍的法師依次念道:「北、斗、神、光!化、為、玄、刀!」   施展雷訣的術者屈指彈出一縷銀光閃閃的細微粉末,游離在雲層中的電離子聚攏起來,在銀鏡光芒的引導下,銀蛇般擊向宋軍的中軍大帳。   簡陋的木寨中火光四起,戰馬嘶鳴聲響成一片。接著一隊軍士出現在中軍大營前方,黑色的制服彷彿與夜色融為一體。他們以十人為一排,形成一個整齊的方陣,然後同時邁步,朝中軍的木柵逼近。   在隔離木柵還有十步的位置,那些軍士同時拔出背後的長刀。他們的戰刀與另外兩個營完全不同,刀體寬度只有寸許,長度卻超過五尺,刃長三尺八寸,柄長一尺二寸,刀身修長筆直,前端五分之一的位置微微挑起一個弧線,竟然是極難使用的御林軍刀。   御林軍刀過人的長度使它兼具刀、槍的特點,但它狹長的刀身在劈刺時容易斷裂,一般軍士沒有數年的苦練,極難掌握刀法。但顯然這些敵寇不屬於此列,他們雙手握住刀柄,如林的長刀微微抬起,在接近木柵的剎那,陣列中忽然閃起雪亮的刀光,只一擊,用樹幹結成的木柵便四散紛飛。   望著沉默的對手,殘存的宋軍士氣跌至低谷。幾名主將都去寨中巡視,中軍只剩一些疲兵,見狀四散逃生,中軍大營幾乎兵不血刃便即陷落。   逃奔的軍士大聲叫嚷,慌亂中,不知有多少敵寇趁機殺來,營中頓時大亂。   劉平旁邊的親兵拔出兵刃,簇擁過來,緊張地看著四周。劉平卻沒有理會中軍的亂狀,眼睛盯著柵外,瞳孔微微收縮。   電光飛舞間,映出一匹鐵黑色的戰馬。一個高大的漢子騎在馬上,鞍前橫著一桿長槊,他身軀肥壯,面容方正,眼睛卻極長,一雙眸子猶如寒星,半睜半閉間,透出懾人寒光。身上穿著黑色的軍服,肩上兩顆銀星在夜色中亮得耀眼。如果說孟非卿是一頭威猛的雄獅,他就像一頭還未睡醒的猛虎,懶散的外表下充滿可怕的危險性。   戰馬踏著夜色緩緩行來,蹄下繚繞著淡淡的霧氣,彷彿踏霧而至。男子直起腰,提著韁繩道:「劉將軍,久違了。」   劉平眼神一厲,「天駟侯玄!」   男子摘下軍帽,嫌熱似的扇著風,半是歎息地說道:「在北方待得久了,回到南方,總有些不適應。」   說著他把軍帽扣在頭上,細長的眼睛猛然張開,厲聲喝道:「若非如此,你的捧日軍豈是我一合之敵!」   聲音在夜空中遠遠傳開,猶如猛虎夜嘯,群山呼應,每個人都禁不住心頭一抖,蒙上濃重的陰影。   劉平抬手在鞍上一按,身體平飛般躍上馬背,接著摘下天鷹槍,雙腿一挾,坐騎從木柵間馳出。   劉宜孫還是頭一次聽說侯玄這個名字,劉平卻對他毫不陌生。天駟侯玄,武穆王麾下功勳最著的猛將,不僅武勇過人,而且狡計百出,沒有必勝的把握,從不輕易出動。只要他的直屬營出現在戰場,勝負已經沒有懸念。因此星月湖八駿中,天駟侯玄的名聲,還在執掌中軍的孟非卿之上。   劉平的天鷹槍長七尺六寸,槍鋒為六寸,槍鋒下有一對展翅怒飛的大鷹,以此得名。鑌鐵精煉的槍鋒銳利之極,每次刺入人體,飛濺出來的鮮血被一雙鷹翼擋住,避免鮮血順桿流淌,浸濕雙手。數十年來,在天鷹槍下飲恨的強敵勁寇,不知凡幾。   侯玄的長槊橫在鞍前,黝黑的槊桿是用一整根鐵樺木製成,長一丈八尺,僅槊鋒就有三尺長短,兩面開刃,挑出兩對月牙狀的彎齒,槊柄由粗到細,槊尾直徑將近三寸,後面嵌著一隻長圓狀的精鐵錘瓜。   幾乎看不清侯玄的動作,那桿大槊便來到手上,槊牙撕開空氣,迎向劉平的天鷹槍。這樣沉重之極的大槊,平常人想拿起來也非易事,在侯玄手中不但運轉如飛,而且生出諸般精妙的變化。可以想像他當年橫槊破陣,所向披靡的雄姿。   槍槊相交,劉平的天鷹槍一瞬間化為萬點寒星,灑向侯玄頭腹要害。侯玄長槊一揮,槊鋒準確地捕捉著槍尖,接著一記平推,刺向劉平的胸口。劉平力貫雙臂,天鷹槍的鷹翼鎖住玄武槊的彎牙,硬生生將侯玄的攻勢擋住。只聽他坐騎一聲嘶鳴,鐵蹄在濕泥中劃出四道溝槽,被撞得倒退。   劉宜孫擎出佩刀,就要闖上前去,忽然一隻大手按住自己的肩膀,郭遵厲聲喝道:「還不守好營寨!」   說話間,一匹快馬從柵間馳出,盧政跨在鞍上,左手握住鐵脊雕弓,弓弦緊貼著手臂,他右手在箭囊中一探,取出三支鐵骨麗錐箭,接著翻腕扣在弦上,手指微抖,數點寒星朝侯玄射去。   侯玄槊尾的錘瓜盪開,將三支利箭盡數磕飛,接著槊尾一挑,砸在天鷹槍的槍桿正中。劉平槍身彎曲,忽然甩開馬鐙,雄鷹般飛起,天鷹槍在空中劃過一道寒芒,筆直射向侯玄額頭。   侯玄座下的戰馬人立而起,一記破月式,玄武槊仰天飛起,挑開天鷹槍,接著撕碎劉平的鐵甲,在他大腿上留下一道寸許深的傷口。劉平連眉頭也沒有動一下,侯玄的玄武槊與他的天鷹槍長了一倍有餘,如果盤馬而戰,勝負不言自明。   此時趁侯玄出招的時候,劉平身形一沉,搶進玄武槊的圈內,一面從腰側拔出佩劍,劍隨人走,一劍刺進侯玄手臂。   一股鮮血從袖上濺出,在軍服上留下深色的印記。侯玄像被蚊子叮了一口般咧了咧嘴,那桿丈八長槊不知何時已經收回,將劉平籠罩在槊鋒的寒風內。劉平反手拔劍,卻發現劍身像是嵌在侯玄臂內一樣,紋絲不動。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劉平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自己故意露出破綻,引侯玄出槊,傷其一臂,沒想到卻是侯玄設下圈套,要取自己性命。   「咯」的一聲震響,一柄鐵弓被槊鋒絞碎,接著鮮血淋漓飛出。劉平臉上一陣劇痛,被槊鋒擊碎骨骼,卻躲過了殺身之禍。   危急關頭,盧政用手臂擋住侯玄的槊鋒,伴隨他多年的鐵脊雕弓隨即折斷,左臂也被槊鋒切開,鮮血狂湧而出。盧政眉頭也沒皺一下,右手挺刀朝侯玄胸口劈去,已經使出同歸於盡的打法。   劉平顴骨被槊鋒擊碎,半張面孔血肉模糊。郭遵一把拽住他的背甲,將劉平搶回陣中。劉平的親兵圍攏過來,護住主將,盧政的親兵則衝上前去,試圖救下自己的都指揮使。   營寨此時一片混亂,中軍遇襲,百餘名敵寇佔據中軍大營,將整個營寨分割成東西兩塊。第三軍都指揮使王信極力收攏部屬,向敵寇展開反擊。但宋軍編制唯一完整的神射營卻因夜深霧濃,無法發揮神臂弓的驚人威力。閃電狀的光芒從天而降,霹靂一聲巨響擊在柵欄上。烈火熊熊燃燒,無數人影在火焰與霧氣中奔跑、廝殺,血腥的氣息沖天而起。   劉宜孫握住父親的手掌,渾身都在顫抖。劉平半張面孔滿是鮮血,神智仍然清醒,他緊緊握了一下兒子的手,然後甩開,喝道:「郭遵!」   郭遵半跪下來,「末將在!」   「帶驍騎營向東潰圍,掩護王信軍!明白了麼?」   「末將明白!」   劉平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他的命令是讓郭遵在前,給王信的步卒殺出一條血路。郭遵明知道這是讓自己送死,卻毫無懼色。   郭遵拍了拍劉宜孫的肩,「小劉子啊,你眼睛可要放亮點兒。郭叔叔還指望給我燒紙呢。記住了吧?」   劉宜孫喉頭哽住,片刻後叫道:「我們還有一千多人!捧日軍絕不會輸!」   「咋跟你爹一個性子呢!」   郭遵喝道:「劉都頭!」   劉宜孫咬了咬牙,「末將在!」   「第六軍都指揮使郭遵口令!命都頭劉宜孫帶領部屬即刻出發,面見捧日軍右廂都指揮使石元孫,稟報我軍戰況!」   說著郭遵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腳,「還不快滾!」   劉宜孫轉過身,只見父親微微點頭。劉宜孫一顆心沉了下去,半晌他向父親磕了個頭,然後一抹眼淚,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郭遵扭過頭,咧嘴一笑,「老劉,我就先走一步了!」   劉平雙手攏起,鄭重地施了一禮。郭遵大笑一聲,拿起鐵槍,躍上馬背,叫道:「驍騎營的兒郎們!拿起軍旗,跟我上!」   殘存的騎兵集合起來,跟著主將朝寨外闖去。   另一邊,侯玄長槊飛舞,將十餘名親兵一一刺翻。盧政失去一臂,半身都是血污,仍然苦戰不退。侯玄單手持槊,像風車一樣猛掄下來,磕飛盧政的戰刀,接著槊鋒一沉,架在他頸中。   盧政渾身浴血,胸口微微起伏,他盯著侯玄,神情由淒厲慢慢變得平靜,半晌他露出一個苦笑,「早知道會死在你手裡。姓侯的,給我留個全屍。」   侯玄微微頷首,玄武槊送出寸許,切斷了他的喉嚨。   劉平的親兵簇擁著主將退回營寨,依靠七重柵欄死守,牽制敵寇的兵力。遠處的中軍大纛已經折斷,捧日軍左廂的軍旗和主將的帥旗都在烈火中燃燒,人馬的嘶鳴與哀叫響成一片。   看到佔據中軍大營的敵寇不過百人,不斷有宋軍將領試圖反擊,但那些黑衣軍士長刀翻飛,單、雙手交錯握柄,利用腰背的力量輾轉連擊,刀法凌厲之極,勢如破竹地將宋軍一一擊潰。   營寨南側三十餘步的位置,兩個連的星月湖軍士持矛列陣,將奔出的宋軍一一刺死。忽然一匹烈馬從霧中闖出,郭遵一手握著鐵槍,一手拿著鐵鞭,左右盤舞,一連砸斷十餘根長矛,闖進陣中。他勢若瘋虎,即使以星月湖軍士的勇悍一時也擋他不住。眼看郭遵就要帶著麾下的騎兵破陣而出,一柄濺著火焰的巨斧揮來,將他座下的烏雲蓋雪一舉斬殺。   坐騎踣地不起,郭遵躍下馬背,盤旋步戰,與王韜的焚天斧殺得難解難分。   直到崔茂的混元錘出手,合兩人之力,才擊殺這名宋軍勇將。   就在星月湖軍士全力狙擊郭遵的時候,王信已經帶著神射營趁亂脫離戰場,靠著夜色的掩護消失在山林中。   侯玄的直屬營完全是生力軍,面對宋軍的疲兵勝負毫無懸念。他們的御林軍刀大開大闔,長刀過處,所向披靡。半個時辰後,星月湖軍士擊潰宋軍最後的反抗力量,攻滅營寨。劉平身邊的親兵無一生還,劉平本人也力戰身亡。   大霧散去,山中滿是焚燒過的殘骸和鮮血。此役捧日軍左廂第三、第六、第七軍徹底潰敗。廂都指揮使劉平以下,第六軍都指揮使盧政、第七軍都指揮使郭遵、都虞侯萬俟政一批高級將領戰死。只有第三軍都指揮使王信、都虞侯種世衡生還。三個軍六千餘名宋軍一半葬身山谷,其餘全部潰散。直至宋軍佔領烈山一個月後,還有失散的軍士零星歸隊。   但這只是開始,更大的風波還在醞釀之中。一個月後,捧日軍前鋒潰敗的消息傳回臨安,賈師憲勃然大怒。緊接著都監黃德和遞上札子,指責廂都指揮使劉平指揮無方,輕入險境,視御賜陣圖如無物,以至中伏大敗,劉平本人更於陣前投敵。   賈師憲接到札子,親自入宮面君請罪。宋主隨即下旨,鎖拿劉平家屬入獄。   詔書傳至軍中,帶著部屬從烈山逃出的劉宜孫被解除軍職,嚴加看管。從戰場脫身的王信、種世衡聯名上書,為劉平辯誣。而張亢一言不發,著力收攏逃散的士卒。反正這些潰兵遲早也要補入其他軍隊,此時兵荒馬亂,也無人理會他的舉動。……   十二月九日,小雪初晴。江面風平浪靜,一葉輕舟從江州城的水門劃出,朝對岸駛去。   程宗揚坐在船頭,一臉的鬱悶。死丫頭把那只鬧鐘當成新玩具,玩得興致勃勃,連自己帶她去寧州玩也不理會。昨晚那出窩囊事,這會兒想起來心口還堵得慌。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生生被一個丫頭片子給強暴了。對方粗暴的行為不僅給自己身心帶來嚴重創傷,而且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這事頭一個就不能讓死丫頭知道,不然自己這輩子都要被她嘲笑。至於小狐狸他們,更是打死也不能開口。以他們對岳鳥人的忠心,九成會聯手先把自己這個受害人作掉。想來想去,要出這口惡氣,只有靠自己了。   泉賤人如果在,倒是個好幫手,可惜那賤人離得太遠,鞭長莫及。程宗揚拿起自己那只舊跡斑斑的背包,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   程宗揚嘴邊露出一絲笑意,月丫頭啊月丫頭,你不是喜歡主動嗎?就讓你主動好了!   渡口旁已經有人等候,見到程宗揚也不多話,只向他敬了個軍禮,隨即牽過馬匹,領著他往寧州趕去。 第四章   寧州離江州七十餘里,大軍行進要一天多時間,快馬一個時辰便到。論城市規模,寧州比江州大不了多少,但江州大戰在即,數萬民眾都遷到此處,人口多了一倍,頓時熱鬧了許多,好在調控有方,市面還算穩定。   自從玄武湖一戰,蕭道凌傷勢一直未癒,在府邸閉門謝客,安心靜養。程宗揚只遞了個名刺問安,沒有去打擾。   程宗揚風塵赴赴趕到驛館,見到孟非卿也不客套,劈頭便問道:「昨晚一戰怎麼樣?」   孟非卿也是剛剛接到消息,簡單說道:「劉平慘敗。侯老二已經找到劉平、盧政、郭遵等人的屍首,安葬在三川口。」   程宗揚鬆了口氣,這才拿起茶碗一飲而盡。   孟非卿道:「小狐狸說你有事找我?」   程宗揚放下茶碗,認真道:「孟老大,江州之戰咱們有多少贏面?」   孟非卿道:「原來有五成把握,如今又多了一成。」   「看來我的信心比老大還多點。用三個營野戰擊潰宋軍三個軍,到守城戰的時候,優勢會更明顯。」   程宗揚話風一轉,「不過江州之戰打完,大家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孟非卿笑道:「是嗎?」   程宗揚道:「三天前那一戰我在場,崔六哥和王七哥兩個營真厲害,以一抵百說不上,以一抵十沒問題。這一仗下來,我們傷亡有多少?」   「四營戰死四十九人,受傷六十三人,五營戰死三十七,受傷五十六。侯玄的直屬營傷亡不到三十。」   星月湖軍士以二百餘人傷亡的代價,擊潰捧日軍三個軍,戰損比例達一比十五。即使算上僱傭兵的損失,也在一比十左右。這是一個可怕的傷亡比例,可見星月湖大營的強悍。問題是宋軍可以源源不斷地增加兵力,星月湖舊部卻無法補充。   「那麼這一戰我們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兩個營仍有三成的損失,即使算上可以恢復的傷員,剩餘的戰鬥力也不到四百人。」   程宗揚道:「捧日、龍衛兩軍一共有四十個軍,就算最後我們能打贏,最終生還的有多少?」   孟非卿口氣凝重地說道:「兩到三成。」   「那就是五百人。」   程宗揚道:「如果我是謝幼度,不管前面說得再怎麼天花亂墜,這麼好的機會也不會放過。」   孟非卿眼中暴出一縷寒芒。他親赴寧州,就是為了這位北府兵的領軍人物。   對於宋軍大舉進攻江寧二州,晉國朝廷態度一直不明朗。三天前,寧州以北更是出現北府兵活動的跡象。因此儘管烈山打得如火如荼,期明信和盧景的兩個營也只能留在寧州,嚴加戒備,免得被人抄了後路。   程宗揚道:「謝幼度來了嗎?」   「沒有露面。」   過了會兒孟非卿道:「你是勸我擴軍?」   「現在擴軍也來不及了,況且擴軍還要大筆花錢,就是再大發幾筆橫財也不夠用。」   程宗揚道:「不過我倒有一個主意。」   「說來聽聽。」   「糧食。」   孟非卿露出一絲笑意,「燒宋軍的糧倉,還是斷他們的糧道?」   「這兩件事肯定是要做的,但我的主意不是這個。」   程宗揚道:「老大給我上了那麼多軍事課,但除了戰場殺敵,還有一種戰法。」   孟非卿來了興趣,「願聞其詳。」   程宗揚笑道:「經濟戰。」   ……   「老大上軍事課的時候還說過,打仗要避其強,擊其弱。」   程宗揚道:「我在三川口和宋軍交過手,宋軍雖然比不上星月湖大營,但也不是弱旅。要在戰場上打敗近十萬宋國禁軍,付出的代價我們很難承受。比起宋軍的戰鬥力,宋國最大的弱點在於財政。」   「孟老大可知道有這句話嗎?」   程宗揚擺足姿態,然後挺胸揮手,吐出一句名言,「戰爭是政治的延伸!」   自己好不容易才借用一次現代人的智能,滿心以為能打動孟老大。誰孟非卿連眉頭也沒動一下,只平靜地點點頭,「這句話岳帥也說過。」   程宗揚碰了一鼻子灰,心裡把岳鳥人幹了幾遍,然後道:「那孟老大知不知道政治是哪裡來的?」   「這個倒未曾想過。」   「戰爭是政治的延伸,政治是經濟的產物。」   程宗揚道:「戰爭可以解決政治問題,但不能解決經濟問題,經濟手段不但能解決政治問題,還能決定戰爭的勝負。歸根結底,所有的問題都是經濟利益的衝突。」   「就以江州之戰而言,」   程宗揚道:「宋軍到幾千里外作戰,一舉一動都花的是錢。不說兵甲器械,但說糧食,宋軍以七萬人計,每人每天需要兩升糧食,七萬人一天就是一千四百石,一個月需要四萬兩千石。一匹戰馬用的糧草是士兵的六倍,如果宋軍有一萬匹馬,每個月合計將近八萬石糧食。」   自從與捧日軍交手之後,程宗揚就反覆算過這個問題,這會兒胸有成竹地說道:「這是前線消耗的糧食,大軍在外,每個士兵大概需要三個民夫供應物資,這樣還有二十萬民夫,需要的糧食再加三倍,每個月就接近二十萬石。」   孟非卿道:「宋國臨安周圍幾個大倉,每個都有三十萬石的存糧。」   「這就要說到運輸問題了。我問過宋軍軍糧運送的方法,一般情況下,一個人能夠背負的糧食是六斗,每天需要吃兩升。以一個士兵需要三名民夫計算,三名民夫一共背一石八斗糧食,加士兵是四個人。前六天一共吃掉四斗八升,其中一名民夫帶六天口糧一共一斗二升返程。接下來六天,三個人一共要吃掉三斗六升,另一名民夫帶十二天的口糧二斗四升返程。接下來六天,兩個人一共吃掉兩斗四升糧食,最後一名民夫需要帶十八天的口糧三斗六升返程。這樣三名民夫供應一名士兵,最大行程是十八天。即使返程口糧減半,運到前線也只有三斗。」   程宗揚沾了茶水,在案上劃著解釋道:「從臨安到沅水可以走水路,雖然省力,但逆水行舟,速度緩慢。從沅水開始,到烈山是一個月的路程。宋軍至少要在途中設兩處糧倉才能保障供應。計算下來,每運送到前線一石糧食,途中就要消耗十二石。要保障宋軍每個月八萬石糧食供應,臨安運出的糧食就接近一百萬石。」   「不錯。兵法講究因糧於敵,從敵方得糧一石,就省了己方十倍的耗費。」   孟非卿笑道:「不過很少有人算得像你這樣清楚。」   孟非卿久經軍旅,對這些並不陌生,程宗揚也不細說,接著道:「況且臨安的糧倉也不是軍儲,還要供應臨安居民食用。我估計宋國官倉能調用兩百萬石已經是極限。現在每石糧食是多少錢呢?」   「我買的時候秋糧上市,糧價正賤。」   孟非卿道:「平常糧價每斗在三十到六十銅銖左右。」   「那麼每石就是三百到六百銅銖。以一石三個銀銖計算,一百萬石糧食,就是三百萬銀銖,合十五萬金銖。」   程宗揚道:「如果糧價每石漲到一千,甚至三千銅銖呢?」   「你想把市面的糧食全買下來,囤積居奇?」   程宗揚笑道:「當然用不了全買,只要我們能買一成,剩下的就有人搶著買了。」   孟非卿熟稔軍事,對市面糧食的流通並不在行,問道:「一成有多少?」   「我估計有四五百萬石。詳細的就要找行家了。」   孟非卿琢磨了一會兒,然後道:「你準備怎麼做?」   程宗揚精神一振,「首先從糧食交易源頭下手,爭取拿到兩百萬石左右的貨單,這一筆開支是三十萬金銖。然後在市面上掃貨,從三枚銀銖一石開始大筆吃進,前五天爭取買到五十萬石,三天之後提價到五枚銀銖,接著是八枚銀銖。一個月之內漲到十枚銀銖,一貫的價格。」   「這一關是最難的,糧食漲到十枚銀銖,超過平常價格一倍,肯定有人大筆拋售。我估計吃進量會在一百萬石以上,前後至少要準備五十萬金銖來應付。只要能撐過這一關,往後就好做了。」   孟非卿牙痛似的吸了口氣,「這得多少錢?」   「至少要八十萬金銖。」   程宗揚道:「不過這樣做最怕有大糧商出貨,老大門路廣,晴州又是糧食交易大戶雲集的地方,我想你給我引見幾個人,我先探探底。」   孟非卿尋思了一會兒,「晴州糧食生意大都在朱氏商會手裡。但我們與朱氏交往不深。」   「陶氏怎麼樣?我看陶弘敏挺上道的。」   孟非卿道:「找他是可以。不過八十萬金銖不是個小數目,人家未必肯冒這個風險。八十萬,都夠我打四次仗了。」   程宗揚笑道:「老大,你不要想著是破財,這是賺錢的好事。只要糧價漲到一貫,賣出一百萬石就是五百萬石的收入。這樣的好事當然是有財大家發了。」   孟非卿笑道:「既然是好事,以前為什麼沒人去做呢?」   「平常市面糧食不缺,貴了賣不出去。現在宋國出兵打仗,糧食是必需品,總不能讓軍士在前面餓著肚子打吧?價錢再貴,賈師憲也得咬牙去買。這種錢,不掙他們掙誰的?宋國要不肯買也行,仗就不用打了。他們收兵,咱們在江州安安穩穩過日子,順便數錢玩。」   孟非卿也笑了起來,「別人在前面打生打死,你在後面動動嘴,就能數錢數到手軟?」   程宗揚笑嘻嘻道:「孟老大,你的思維要改改了。用錢打仗,才是殺人不見血呢。其實最大的優勢,在於咱們是交戰的一方,怎麼打,咱們說了算。一手拿劍,一手拿錢,這才是真正的操盤手呢。只要孟老大你在戰場能佔據主動,這場糧戰,咱們想輸都難。」   孟非卿笑著搖了搖頭,「這種仗老孟沒打過。你既然有把握,便放手去做。需要老孟做什麼,儘管開口!」   ……   程宗揚沒有在寧州多留,與孟非卿交談過後,利用鵬翼社的通信渠道分別給晴州的鵬翼總社、陶氏錢莊的陶弘敏、建康的雲蒼峰和秦檜各發了封信。忙完這些,程宗揚便乘馬趕回江州。   夕陽西下,在江水上留下一抹淒艷的紅色。岸邊的蘆葦蕩裡,一個戴著斗笠的漁夫正在垂釣。程宗揚跳上船正準備駛離渡口,霍然轉身,看著那個漁夫。   就在他上船的剎那,感受到一股蕭殺的氣息。讓程宗揚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先摸了摸那顆琥珀,發現沒有變熱,才略微鬆了口氣。既然不是蘇妖婦就好辦了,這地方正在江州和寧州之間,兩邊都是自己的人,打起來自己再怎麼不吃虧。   漁夫披著蓑衣,手邊放著一隻魚簍,半浸在水中,怡然自得地操著釣桿,看上去頗為愜意。   程宗揚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先不開口,就那麼抱著臂膀打量著他。漁夫也不理會,坦然釣著魚。片刻後,釣桿微微一動,漁夫手腕輕提,一條尺許長的鱸魚脫水而出,在空中不停扭動。   漁夫從蓑衣中取出一柄鑲金錯玉的匕首,凌空一割,將鱸魚尾部切開一刀,然後抖腕甩出魚鉤,將鱸魚投入魚簍。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就連鱸魚脫鉤也沒有沾到半點手指。那條鱸魚在竹簍中活潑潑的游動著,尾部不時淌出血跡。   只看那柄匕首,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東西。程宗揚對這裝神弄鬼的傢伙也不客氣,口氣不善地對他說道:「喂,誰讓你在這兒釣魚了?」   漁夫收起匕首,從容道:「我家的漁池,自然任我來釣。」   「你家的?這大江都是你家的?你還真敢開牙啊。」   程宗揚道:「江寧二州是蕭家的地盤,小侯爺就是現在生個兒子,也養不了你這麼大吧。」   「蕭家不過是江寧二州的刺史,寧州境內的江河湖澤都是我的產業。」   「喲,口氣還真不小啊。嘴一張就都是你們的產業了?還有沒有王法?」   漁夫朗聲應道:「不敢,正是君王所賜。」   程宗揚噎了一口,過了會兒才道:「謝幼度?」   漁夫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張丰神俊秀的面孔,微笑道:「久聞程兄之名,今日才得相識。」   他聲音清正舒雅,相貌俊雅,年紀輕輕,風采比起蕭遙逸也不遑多讓,正是謝家的繼承人,剛剛受職的建武將軍謝幼度。   謝幼度說大江是他家所有並不是吹噓,晉國境內的山河湖澤名義上歸晉帝所有,出產歸入內府,屬於帝室的收入。不過晉國的世家大族多半通過賞賜,將其置於自己名下。寧州一帶的江河湖泊,多年前就賞賜給了謝家。   謝幼度身為北府兵主將,晉國真正靠得住的,也就是他手下那些兵。現在朝野不寧,時局動盪,他哪兒有工夫跑到江邊喝著西北風跟自己閒磕牙?   程宗揚沉下氣來,索性盤膝坐下,「今天天氣不錯啊,哈哈哈哈。難得謝將軍有心情來江邊垂釣,嘖嘖,收穫不少嘛。」   「垂釣之樂,足以永日。謝某閒來無事,曾在北固山下憑流而釣,一日得大鱸四十七尾。」   謝幼度道:「初冬時節,江魚肥美,以鹽佐之,便是佳餚。」   幾句話雖然平淡,但他神采飛揚地說出來,既像是閒話家常,又別有一番打動人心的韻致。   謝幼度出身世家,年輕卻不氣盛,看得出是性情中人,令人不知不覺間心生好感。程宗揚笑道:「這麼多魚你吃得完嗎?養著多好,每條魚都切一刀,天天吃死魚啊?」   謝幼度道:「程兄但知活魚之美,不知魚鮓之美,別有妙處。」   說著謝幼度拿木杓一撈,從簍中取出一條鱸魚,然後拿過一塊乾布抹淨魚上的水跡。旁邊放著一隻闊口陶甕,謝幼度將鱸魚放在覆甕的陶碗上,操刀剔去鱗片,剖開魚腹,然後連骨切成兩寸見方的魚塊。他動作從容而富有韻律,刀鋒起落間,鱗片紛飛,由於鱸魚游動時已經放盡污血,魚肉更顯白嫩,不多時尺許長的鱸魚便剖剃乾淨。然後加上細鹽、醇酒,置於甕中。   只看這位謝公子剖魚的刀法,就在自己之上。不但力道、方位妙至毫臻,難得的是這小子從頭至尾手指都沒有沾到半點污物,就把一條大魚處置乾淨。不知道他行事是不是也是這般手法。   程宗揚讚了一聲,笑道:「這魚鮓的作法,不會是皇圖天策府教的吧?」   謝幼度將魚鮓放入甕中,用絲巾抹著手指道:「程公子消息倒靈通。」   「誰不知道謝公子從皇圖天策府一畢業,就找了份好工作。鎮武將軍--算是北府兵的總裁兼執行董事吧?」   謝幼度偏頭想了一下,莞爾道:「程公子說法有趣。」   「你哪兒知道找工作辛苦。」   程宗揚開了句玩笑,然後打量著他,「這麼年輕就當總裁,即使在謝家,也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了。」   謝幼度眼中露出一絲傷感,他長嘯一聲,彷彿要抒盡心中郁氣,良久才道:「怎比得了藝哥?」   程宗揚眉頭微動,問道:「你來找我,是因為謝藝?」   「幼度奉叔父之命而來,藝哥的屍骸已安葬臨安,不好打擾。但藝哥的刀尚在尊處,還請程公子賜還。」   謝幼度說的叔父就是晉國的太傅謝安石,他不稱太傅,而說叔父,已經表明此行純為家事。程宗揚不甘心地問道:「就這個嗎?」   「當然。」   謝幼度眼中光芒微閃,反問道:「程公子以為呢?」   程宗揚抱起手臂,「我還以為你來幫我們打宋軍呢。」   謝幼度好奇地問道:「程公子為何會有此想法?」   「江州再怎麼說也是晉國的地盤吧?宋軍大兵壓境,你們政府軍也不管?」   「賈太師已經致書丞相,宋軍只是過境,沿途秋毫無犯,退兵時更不佔我晉國一尺一寸土地。」   「就算他們不佔土地,打仗總是要死人吧?」   「江州哪裡還有我晉國的百姓?」   謝幼度談吐溫和,這句反問卻鋒芒畢露,讓程宗揚感到不好招架,只好避實就虛地說道:「小侯爺總是你們晉國人吧?」   謝幼度豎起手指,按了按嘴唇,問道:「你覺得他會死於敵軍之中嗎?」   程宗揚啞口無言。   謝幼度道:「藝哥身無遺物,若以此刀見贈,謝氏闔門都多謝公子盛情。」   程宗揚苦笑道:「本來就是你們謝家的,還給你好說,只希望你別背後給我一刀。」   謝幼度對他的擔憂一笑置之,然後抬起手掌,「一言為定。」   兩人擊了一掌,接著蘆葦蕩中劃出一條小船,謝幼度收起釣桿,登上小船,一面道:「那簍鱸魚,便送予程兄嘗鮮。」   「我還以為你會把那甕魚鮓送給我呢。」   謝幼度微笑道:「拙荊最喜歡我親手作的魚鮓,此事恕難從命。」   說著拱手遠去。   程宗揚也沒指望北府兵真會幫自己打宋軍,能用一柄刀換來謝幼度不侵犯江寧的承諾,這筆賬也劃得過,至少斯明信和盧景的兩個營可以調回江州了。單靠兵力與宋軍死磕,縱然能勝也是慘勝,他有種預感,決定江州之戰勝負的,不在戰場,而在於戰場以外。   作為一個小商人,能一手推動這場用錢銖為武器的戰爭,對自己的誘惑力比沙場爭鋒更強烈。   江州之戰的後顧之憂就此解決,程宗揚拿起魚簍,一身輕鬆地跳上船。 第五章   程宗揚從碼頭下來,一群人從城中穿過,朝西門的碼頭趕去,為首的正是雪隼傭兵團的副團長石之隼。程宗揚打了聲招呼,隨口道:「石團長,這是往哪兒去啊?」   石之隼道:「晴州送來一批武器,我們過去接收。」   武器一個月前就已經備齊,怎麼這會兒還有送來的?況且要接收也應該是星月湖的軍士出面,為什麼會找傭兵呢?   石之隼看出他的疑惑,笑道:「這批武器是我們薛團長找門路私下購來的,都是守城利器。其中有兩架大弩,專門用來對付攻城的巢車,我向小侯爺說過,準備安置在南門一帶。」   大型弩機製作複雜,尤其是承力的弓臂和絲絃,尋常的工匠根本無從入手,選用的材料和製作方法,更是軍中絕密。   程宗揚道:「薛團長竟然能買來守城弩,門路不是一般的廣啊。」   「哪裡比得上公子?」   石之隼指了指腳下的士敏土碼頭,歎道:「石某足跡踏遍六朝,從未見過這種東西。論起守城的功效,這士敏土比起兩架弩機,強上何止百倍!而且弩機只是攻殺之具,又怎比得了士敏土用途繁多,用來建樓築路,不啻於點石成金。」   石之隼眼光倒不錯,這句點石成金,一語雙關,一方面說士敏土堅如金石,一方面也暗示用士敏土可以換來大筆金錢。程宗揚心頭一動,「老石,你和作糧食生意的商家有沒有交情?」   石之隼道:「晴州五大糧行都和我們雪隼團打過交道,交情談不上深,但說幾句話還是能做到的。其他地方或多或少也有些交情。」   程宗揚喜道:「那就好!我有筆生意,想和做糧食的朋友談談。幫我牽個線怎麼樣?」   石之隼一口應承下來,「這個好辦!離這裡最近的筠州就有兩家商號,我派人去和掌櫃的說一聲。不過江州戰起,掌櫃未必肯來,程兄不如派個得力的人一道去。」   做生意能稱得上得力的人手,只有一個祁遠,現在也脫不開身。秦奸臣又不在,程宗揚想了一下,「這樣,你先派人問一下,他們手裡有多少存糧,價格合適的話,我全都要了。等他們回了話,我自己去一趟。」   石之隼一皺眉,拉著他走開幾步,低聲道:「城中缺糧嗎?」   程宗揚笑道:「這你放心,糧食城裡一點都不缺,我只是準備做筆大家都發財的生意。」   「這就好。」   石之隼道:「我來安排,快則五天,慢則七日,給你回話。」   筠州是宋國最西邊的大州,自己來時曾經路過,但遠遠就繞開了。程宗揚深感這個時代信息不便,但筠州離烈山有四百餘里,石之隼答應五天來回,已經不算慢了。……   侯玄軍還沒有返回,但得勝的消息已經在江州傳開。聽說宋軍這麼好打,那些沒有參戰的傭兵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地準備大撈一把。除了搶到的戰利品,俘虜也是一筆發財的生意。尤其是一些從軍的世家子弟,抓到活的就是搖錢樹。   江州城就沉浸在這種喜洋洋的氣氛中,程宗揚起初還有點疑惑,等明白原委不禁啼笑皆非。自己和宋軍交過手,單靠僱傭兵,一對一贏面就不大,一對二肯定輸得毫無懸念。不過士氣高漲對自己是好事,退一萬步講,真要拿俘虜來換贖金,也能少死點人。說到底,江州之戰的目的,只是為了己方的生存,並不在於奪取對手的生命。如果能在經濟上擊敗對方,何必讓劉平那樣的將領白白戰死?   小紫坐在桌前,正擺弄那些零件。那只鬧鐘在她手裡已經完全變了模樣,表盤扔到一邊,一堆齒輪重新拼合起來,三根指針直接嵌在零件上,看上去頗有些後現代主義的風格。   程宗揚有些納悶,這丫頭從來都是過目不忘,鐘錶雖然精細,但以她的頂多用一個晚上就能重新拼好,至於用這麼久嗎?再看她拼接的方式,似乎不是還原齒輪原來的組合,倒像一開始就搞錯了。   程宗揚伸過頭去,看著那些齒輪在她手下以完全不同的方式重新組合起來,禁不住道:「你在搞什麼?弄成這樣還能動嗎?」   小紫擰了擰發條,那幾根指針紋絲不動,不由皺起眉頭。   終於看到死丫頭的糗態,程宗揚禁不住捧腹大笑,「還是不會動吧?哈哈!讓你手快!這個鬧鐘還是借的,你玩壞可沒得玩囉。」   「討厭。」   小紫抽了抽鼻子,「你手上好腥。」   程宗揚甩了甩手,笑道:「帶了簍鱸魚給你吃。」   小紫給了他一個白眼,程宗揚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不過小紫這樣徹頭徹尾的現實主義者,對吃魚並不忌諱,頂多是不愛吃罷了。   小紫偏著頭琢磨了一會兒,然後將拼好的零件全部拆開,又重新拼合起來。   程宗揚坐在旁邊饒有興趣地看著,雖然報廢了一隻鬧鐘,但給死丫頭一件玩具,讓她把多餘的智力發揮鐘錶上面,總比她整天揣著壞心思害人強。   窮人玩車,富人玩表,如果是段強,對機械表也許有點見識,自己這窮人從前盡用手機計時,對機械表的瞭解並不比古人多幾分。程宗揚一會兒逗逗小紫,一會兒出出瞎主意,指點她怎麼拼,終於讓小紫不耐煩起來,把他趕了出去。   程宗揚從內室出來,只見夢娘坐在外廂窗前,手裡拿著一支眉筆,旁邊放著一隻銅盆,正取了水將胭脂調開。淡淡的陽光透過窗紙映在她優雅的面孔上,唇上那一點嫣紅,柔艷動人。   程宗揚看到盆裡有水,順便洗了手上的魚腥,一邊歪著頭打量她的美態,一邊道:「怎麼這會兒想起要妝扮呢?」   夢娘慢慢說道:「是描圖的。」   「你會畫畫?」   程宗揚好奇地伸頭看去,夢娘面前鋪著一張白紙,上面放著一隻小小的齒輪。   「我不知道會不會,但比著樣子總能畫出來的。」   說著夢娘用眉筆畫了一個圓,出乎程宗揚的意料,她信筆一畫,那個圓就像印在上面一樣完美。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畫得這麼好!看不出你還有這本領呢。」   夢娘也有些好奇地看著那個圓,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畫得這麼圓,然後抬起臉,嫣然一笑。那種明艷的笑容令人眼前一亮,鮮明得彷彿耀眼。程宗揚禁不住抬起手,將幾點水珠彈在她嬌艷的玉臉上。   夢娘微微一愕,然後說了聲,「好涼呢……」   她口音綿柔軟糯,聽得人心弦微動。   小紫沉浸在鐘錶的機械零件上,沒有一兩個時辰不會分神,如果不是自己還打著別的主意,逗逗這個毫無心機的美婦也有趣。   程宗揚做了個鬼臉,逗得夢娘一笑,然後溜出去,在井裡汲了桶涼水,渾身上下沖洗乾淨,這才披上衣物,來得側廂那間靜室。   月霜正在床榻上盤膝用功,聽到腳步聲,她睜開眼睛,雙眼光彩湛然,眉眼間已經沒有寒毒發作時的青色。看來自己的生死根治療她的寒毒確實對症,一炮就把她的寒毒克制住。   月霜臉上閃過一抹紅暈,接著撇了撇小嘴,絲毫不屑於去掩飾神情間露骨的鄙夷,「你來做什麼?」   看到她那副傲橫的樣子,程宗揚氣都不打一處來,心裡獰笑一聲,臉上卻堆出笑容,「看起來效果還不錯呢。我來看看你是不是恢復了,如果沒恢復,再給你服一劑大補的藥湯。」   月霜臉色一紅,三分是想起昨天的事害羞,倒有七分是被這傢伙話語中的下流意味給氣的。她從牙縫裡擠出一句,「無恥小人,滾!」   程宗揚叫道:「幹完就翻臉不認人了?你也太過分了吧?用過就扔掉,有你這麼不負責任的嗎?」   月霜恨得牙癢癢的,她抓起長劍,橫在自己膝上,「無恥敗類!不服氣儘管放馬過來!」   程宗揚雙手叉腰道:「你以為你能打得過我嗎?看在師帥的面子上,我讓你一隻手試試!」   月霜手掌一緊,長劍從鞘中躍出半截。程宗揚記得月丫頭也就是三四級的修為,昨天自己一時大意中了她的計,真要動手,自己並不吃虧。這會兒看到她出劍的架式,頓時暗叫不妙。這丫頭不僅寒毒盡去,修為好像也高出不少,這手隔物傳力,至少是四級的水準,真放開打,自己未必能佔到多少便宜。   「等一下!」   程宗揚神情凜然地說道:「動手前先聽我說幾句話!」   如果是雲丹琉,這一手絕騙不住她。不管自己有什麼廢話,雲丫頭肯定是先動手打完再說。相比之下,月丫頭還理性一點,她只說了一個字,「滾!」   「別急別急,很快就說完了。」   程宗揚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然後說道:「天道畢,日月俱。出窈窕,入冥冥。氣布道,道通神……」   月霜皺起眉頭,「你說的什麼?」   一陣寒意悄然湧來,月霜打了個冷戰,臉色突然變得雪白,知道自己上了這個無恥小人的惡當。   月霜一把握住劍柄,還沒等她拔出長劍,程宗揚已經念到最後一句:「幽幽冥獄,唯吾是從!」   接著喝了一聲,「附!」   一個朦朧的幻影從背包中飛出,像被風吹一樣,飄向月霜,張開曼妙的雙臂擁住她的脖頸,然後消失不見。   月霜眼中露出驚駭欲絕的神情,握住劍柄的手掌僵在膝上,身體彷彿一瞬間被一個陌生的靈魂佔據,失去了對自己肉體操控的能力。   程宗揚笑咪咪拉開背包,拿出那只都盧難旦妖瓶,在月霜面前搖了搖,「你暗算我這一道,我也騙你一道,大家算扯平了吧?」   月霜瞪著眼睛,看著那個卑鄙的無恥小人大模大樣地泡了壺茶,然後挨著自己坐下,把枕頭放在背後,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程宗揚把茶壺放在胸口,對著壺嘴吸了一口,兩手抱在腦後,愜意地呼了口氣,「老太監雖然是個不長眼的混蛋,留的東西倒是不錯。」   程宗揚得意洋洋地對月霜道:「月丫頭,來給大爺笑一個!」   月霜眼中像要噴出火來,嘴唇卻抽動幾下,不受控制地露出一個笑容。   「真乖。」   程宗揚笑咪咪道:「不用怕,我只是擔心你身體還沒好,大家把昨天做的事再做一遍。你放心!」   程宗揚拍著胸膛保證道:「被你欺負就被你欺負了,這事我絕對不會向別人說!」   月霜胸口起伏著,那柄長劍在手中微微閃動,卻用盡力氣也無法控制分毫。   「放心了吧?反正都是你做過的。」   程宗揚一臉壞笑地說道:「來,先把衣服脫了。又不是第一次,有什麼好害羞的?」   月霜手掌不由自主地放開劍柄,長劍落回鞘內,接著那雙手抬起,像個陌生人般拉住自己的衣帶,朝兩邊分開。被陌生靈魂佔據的身體完全違背了自己的意志,手指一邊解開衣帶,一邊做出妖嬈的動作,然後伸進衣內,輕輕一扯,將長褲連同裡面的褻褲一併褪下。   少女白美的下體暴露出來,月霜的動作帶著舞蹈般的韻律感,她跪在床上,兩手撫著纖長的腰肢,展現出胴體赤裸的曲線,一邊扭動臀部。   程宗揚從來沒有見過月霜這樣充滿女性魅力的姿態,她雪白的腰肢靈活地擺動著,渾圓的雪臀又白又嫩,像雕琢過的玉球般,散發出瑩潤的光澤。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伸出手,抓住月霜的屁股,恣意把玩她的臀肉,一邊摟住她的腰,把她鬆開的褲子褪到腳下。   月霜的肌膚比一般女子更緊湊,臀部光滑圓潤,臀肉富有彈性,抓在手中,微一用力就滑了出去。程宗揚抓弄著她的臀肉,覺得自己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像大灰狼一樣嘿嘿笑道:「昨天你幫我硬起來,投桃報李,今天我幫你下面摸軟,好不好?」   說著程宗揚手掌朝她腿間伸去。   月霜齒間擠出一聲細不可聞的低叫,「不要……」   「大家搞都搞過好幾回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女孩子嘛,下面又濕又軟才不會痛哦。」   「滾開……」   「不願意啊?那就讓你自己來好了。」   程宗揚說著打了個響指,月霜纖軟的腰肢隨即挺起,背對著他,將雪臀送到他面前。   「這麼聽話啊?」   程宗揚笑嘻嘻道:「月丫頭,你如果肯讓我摸呢,就把屁股搖三下。如果不肯呢,就搖一百下。一、二、三……真乖!」   月霜渾圓的雪臀向上翹起,臀部有著完美的曲線。臀肉白生生的,像雪球一樣光滑可愛。她臀溝很淺,微微一翹,柔紅的嫩肛和玉戶便綻露出來。從後面看去,她玉戶只有幾根細軟的恥毛,白嫩的陰唇向兩邊綻開,露出裡面一隻美穴。   在她臀溝正中,那只嫩肛緊緊縮成一點,周圍是細密的菊紋。那種柔嫩的美態,讓程宗揚情不自禁地想起小香瓜。好不容易在晴州遇見,又匆匆分離。如果是小香瓜在這裡,自己早和她搞到一處,在她媚艷的嫩肛裡奮力衝刺了。   程宗揚一手伸到月霜腿間,將她柔潤的秘處握在手中,使盡手段挑弄起來。   月霜雖然已經破體,但論起做愛的經驗,基本上就是一張白紙。程宗揚這些日子可沒閒住,尤其是在晉宮胡混那些天,與麗娘她們連番大戰,不管宮廷秘技還是青樓媚術,各種手法都學了個遍,用來對付月丫頭,還不輕而易舉。他指尖順著少女陰唇邊緣來回摸弄,待陰唇充血漲起,才摸到她下體那粒小肉珠,手指時揉時捻,時緩時急。   月霜撅起屁股,馬趴在床上,露出玉戶被他玩弄,不多時就被摸弄得玉體亂顫,嫩穴水汪汪沁出蜜汁,順著那個混帳的手指流淌下來。   程宗揚鬆開手指,咬住壺嘴愜意地飲了口茶,然後又打了個響指。   月霜直起腰,玉體戰慄著轉過身來。她咬緊牙關,眼中透出羞忿欲絕神情。   程宗揚很想大笑三聲,一吐心頭的郁氣,又怕打翻了茶壺,於是朝月霜勾了勾手指,「月丫頭,你不是喜歡上面嗎?乖乖爬上來吧。」   月霜身體完全背離了意志,她分開雙腿,屈膝跪在程宗揚腰側,接著身體一動,腰肢不由自主地向前挺出,將少女最美妙的部位裎露在他眼前。   在月霜殺人的目光下,程宗揚把手伸到她下體,揉了揉她柔嫩的秘處,小聲笑道:「都濕透了,真淫蕩。」   月霜玉體猛顫一下,手指抽動著抬起,似乎想扼住他的喉嚨。   「哇,你整天罵我卑鄙、無恥、下流、膽小鬼、淫賊、敗類、人渣……我說一句你就想掐死我啊?」   月霜唇角抽搐著說道:「無恥!呃……」   程宗揚氣惱地在她下身捻了一把,然後挺起陽具,「月丫頭,看好了,自己把小嫩屄掰開,乖乖坐上來。」   月霜憤怒地盯著他,手指卻不聽使地伸到腹下,細白的指尖按住陰唇,將鮮嫩的秘處剝開,露出紅嫩的穴口,然後挺起腰肢,朝他勃起的龜頭迎去。   月霜雙手分開陰唇,水汪汪的穴口微微蠕動著,柔媚地放在他龜頭上,然後擺動腰肢,用嫩穴在他陽具上研磨片刻,然後緩緩坐下。   一股酥爽的感覺從身下傳來,程宗揚幾乎要吹聲口哨,抒發自己的得意。難得小美人兒這麼聽話,她挺著下體,一手分開秘處,用嬌嫩的蜜穴套弄自己的陽具,隨著身體的起落,兩隻圓潤的乳房在衣內跳動著,不斷展現出挺翹的曲線。   「小美人兒,把衣服解開啦。」   少女雙手解開衣衫,露出裡面一件軍用內衣。她剝下內衣,兩隻圓潤的乳房跳了出來。月霜乳房比小紫略大一些,雖然比不上小香瓜碩圓的豐乳,但形狀渾圓飽滿,乳頭小巧紅潤,這時隨著身體的挺動,像一對可愛的小白兔在胸前跳動著,散發出淡淡的乳香。   程宗揚抬起雙手,故意用慢動作一點一點接近,然後猛地一緊,將她雙乳抓在手中。月霜嬌軀一顫,兩顆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程宗揚心裡叫了聲糟糕,自己做得太過火了吧?但月霜軟弱的神情一閃而過,隨即又倔強地咬住嘴唇。   房內輕香四溢,眼前美人如玉,雪膚花貌,可總覺得有哪點不對路。程宗揚偏著頭琢磨一會兒--是了,月丫頭一直在瞪著自己,眼睛雖然很漂亮,但眼中的怒火足夠把自己燒到八分熟。   「月丫頭,你眼神好凶哦。」   程宗揚笑咪咪拿出一隻墨鏡,張開鏡腿,替月霜戴在胸上,滿意地說道:「這樣就好多了。」   說著程宗揚攤開身體,高高挺起陽具,大義凜然地說道:「來吧!月丫頭!來蹂躪我吧!」   「坐下來……再深一點……」   「好緊……好滑……」   「喂,月丫頭,你今天裡面一點都不涼呢,熱乎乎的……」   「哇!好厲害!我的大肉棒整個都被你吞下去了!」   「好像頂到頭了……好了,慢慢地抬起屁股,先把大肉棒吐出來……再吞下去……一扭一扭的感覺很舒服呢……」   附在身上的女魂遠比月霜更瞭解她的身體,月霜昨天的舉動只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同樣的動作,今天卻給她帶來完全不同的體驗。如果不是那個女魂把痛楚同樣帶到自己身上,月霜不敢想像自己會流露出什麼樣的姿態。   程宗揚一吐惡氣,心裡的快意像是滿溢出來。這樣一個英姿颯爽的小美人兒裸著下體騎在自己腰上,主動與自己交合,那種感覺真不是蓋的。程宗揚幾乎生出念頭,如果月丫頭一直這麼搞下去,像傳說中的大梵天一搞幾萬年,自己也不會膩吧。   時間不停流逝,那壺茶早已喝完,被扔到一邊。程宗揚一手摟住月霜的腰,一手抓住她挺翹的乳房,那只雪嫩的圓臀在自己腰間一起一落,蜜穴淫水四溢,發出濕淋淋的水響,帶著誘人的韻律和濕膩的媚惑在陽具上套弄。   兩張面孔近在咫尺,如果目光能夠殺人,月霜的目光足夠把程宗揚切成原子尺度。不過那只墨鏡阻擋了月霜憤怒的視線,只能看到她漂亮的小嘴時而咬牙切齒,時而微微抽動。她全身光溜溜的,只有一隻煙茶水晶製成的墨鏡架在鼻尖,讓程宗揚生出一種錯覺,似乎自己正和一個時尚的現代女郎做愛。   程宗揚越看越喜歡,禁不住抬頭吻住她的小嘴。月霜牙齒一緊,咬住他的舌尖。程宗揚不慌不忙,一手捏住她的粉頰,迫使她牙關鬆開,然後狠狠吻住她的小嘴,毫不客氣地親了個夠。   程宗揚拍了拍她的面孔,低笑道:「你昨天還打我一拳呢,親親你就算扯平了。看你的樣子,很像騎馬的美人兒騎手哦。再用力一點啦,小美人兒。」   被女魂附體的月霜赤裸著白生生的胴體騎在程宗揚身上,像騎馬不知疲倦地挺動身體,渾圓的雪臀上下拋動,股間玉戶敞露,柔嫩的蜜穴被一根大肉棒塞的滿滿的,隨著雪臀的起落,不住她體內進出。她雪滑的胴體佈滿香汗,挺翹的乳房像被水洗過一樣濕淋淋的,雪球般在胸前跳動著,不時發出清脆的肉響。   那只墨鏡順著月霜光潔的鼻樑一點一點滑落下來,露出她燃燒的眼神。程宗揚手一推,幫她把墨鏡戴好,一邊道:「月丫頭,大家已經這麼熟了,再親密一點啦!對了,把小妹妹剝開……」   月霜臉上時紅時白,一半是因為憤怒和屈辱,另一半則是難堪的羞色。她雙手放在腹下,將秘處盡量剝開,一邊綻露出被陽具撐滿的蜜穴,一邊剝出陰唇間嬌嫩的肉珠,被那個無恥的混帳捏住揉弄。   插在體內的肉棒熾熱如火,進出時帶來令人戰慄的觸感。被他捻弄的花蒂更是不斷充血,在他指間來回變形。一直被寒毒侵蝕的肉體,此時卻像被烈火焚燒一樣。汗水順著優美的胴體流淌下來,一直流到臀間。臀溝內滿是濕黏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月霜身體一陣劇顫,嬌嫩的蜜穴劇烈地抽動著,吐出一股清亮的液體。陽具被她嫩穴裹緊,柔膩的肉壁一縮一縮地擠壓著棒身。月霜騎在他腰間,失去控制的肉體不住高潮。   程宗揚壞笑道:「小美人兒,是不是很爽啊?還有更爽的呢!」   說著程宗揚翻身把月霜壓在身下,叫道:「多重高潮!」   月霜禁不住發出一聲嗚咽。程宗揚壓住月霜柔軟的身體,把她雙腿拉開,一邊用力挺動陽具,一邊道:「小美人兒,你下邊很嫩啊,又軟又滑……」   月霜這會兒被他壓住,身體沒有絲毫反抗的力氣。只能感覺他熾熱的氣息恣意在自己體內深入。她臉色潮紅,死死咬住唇瓣,才沒有叫出聲來,但鼻腔的氣息無法克制地越來越粗重,腰肢不時挺起,下體春潮湧動。   強烈的快感不停湧來,月霜第一次感覺到,在他強壯的身體壓迫下,自己的肉體多麼柔弱。她敞開雙腿,無法阻止地任由他在自己體內進出,蜜穴濕淋淋,不斷被他火熱的陽具搾出汁液……   程宗揚忽然一把將她的墨鏡撥到鼻下,只見小美人兒咬住嘴唇,彎長的睫毛抖動著,一雙美目水汪汪的,嬌美的面孔紅暈遍佈,流露出女性誘人的魅力。被他目睹到自己高潮的羞態,月霜羞忿欲絕。   程宗揚情不自禁地親了她一口,一邊兩手抱住她白嫩的屁股,迫使她柔嫩玉戶向上挺起,用自己粗硬的陽具塞滿,大力抽送著快感連連,最後才在她體內劇烈地噴射起來。   程宗揚把她身止的香汗抹乾,然後幫她蓋上錦被,扶好墨鏡,笑道:「辛苦你了,乖乖睡覺吧,小美人兒。記住,不要跟別人說哦。」 第六章   程宗揚得意洋洋離開房間,外面已經是日暮時分。自己這一趟差不多搞了一個時辰,終於一洗前恥,揚眉吐氣。月霜被自己搞得高潮迭起,體軟如綿,恐怕明天都起不了身。   蕭遙逸依約過來同進晚餐。小紫仍在琢磨那些零件,只擺了擺手,讓他們自己去吃。蕭遙逸還要去請月霜,程宗揚連忙攔住,「月姑娘身體不適,剛睡著,讓她再休息一會兒。」   客棧的廚師同樣來自星月湖,以前是營中的伙頭兵,星月湖大營解散後,去了一家酒樓當廚師,沒幾年就聲名雀起,成了名震一方大廚。聽說江州起事,他把圍裙一丟,帶著大勺和珍藏多年的行軍鍋就來了。因為他有這番手藝,小紫一來,就被指定為客棧的大廚。   兩人一邊吃一邊閒聊,程宗揚說起今天在江邊與謝幼度見面,蕭遙逸一把扯住他,「謝幼度?你真的見到他了?」   「你吃的這條魚就是他釣的。」   程宗揚道:「味道還不錯吧?」   蕭遙逸恨恨吃了口鱸魚,「這小子到江州,居然不來見我!咦,魚不錯啊,怎麼做的?一點腥氣都沒有。」   「活著切一刀,養在水裡放血。」   程宗揚道:「別看我。謝家少爺干的。」   蕭遙逸怔了一下,然後拍案叫道:「謝小子是來示威的啊!我們是魚,宋軍是刀,江州是水,他是釣魚的。把我們切一刀,放在水裡養著,慢慢放血--這小子著實可恨!」   「沒這麼多意思吧?就算有,他也是好意給你個提示。」   蕭遙逸扯開衣領,露出脖頸中「有種朝這兒砍」幾個墨字,一腳蹬著椅子叫道:「他以為我看不出來啊!還巴巴跑到江州來裝漁夫!這就是在向我示威!污辱我的智能!」   小狐狸在建康被謝幼度擺了一道,讓他生生把吃到嘴的肥肉又吐出來,這口氣一直沒嚥下去,難怪他這麼火大。   「好了好了。」   程宗揚勸慰道:「他已經說了,北府兵不會從背後捅咱們一刀。」   蕭遙逸抬起頭,「真的?」   「謝幼度不會是個沒信用的人吧?」   「這倒是。」   蕭遙逸坐下來,撈了塊魚肉吃了,咬著魚骨頭想了片刻,「王老頭和謝老頭在打什麼主意?」   程宗揚道:「王茂弘說把江州和寧州給你去折騰,我看他挺認真。」   蕭遙逸歎了口氣,「老頭到底還是不放心,有機會能把我打成孤家寡人,安安分分待在江州,當然不會錯過。」   蕭遙逸世家出身,如果他自己想作一番事,王茂弘肯定樂見其成。但蕭遙逸背後還有星月湖的幾千人,王茂弘和謝安石就不能不慎重了。這件事雙方都無法讓步,謝幼度代表兩家給出的底線就是靜觀其變,同時把蕭遙逸的勢力限制在江寧二州。這樣的局面雖然不夠理想,但已經是己方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了。   蕭遙逸站起身,有些不放心地說道:「月姑娘還沒醒嗎?怎麼睡了這麼久?我去看看!」   「用不著!」   程宗揚連忙去拉,蕭遙逸已經急匆匆出了門。   「月姑娘?」   蕭遙逸敲了敲門,喚了幾聲。   等了半晌,房內仍靜悄悄沒有一點聲音。這下不但蕭遙逸緊張起來,連程宗揚都一陣不安,雖然覺得不靠譜,還是忍不住想到,月丫頭不會一時想不開,懸樑自盡了吧?   蕭遙逸抬腕按住房門,微微一震,本來想震斷門閂,不料房門是開著的,輕輕一推便即打開。   房內一片漆黑,只有幾隻銅熏爐的炭火發出暗紅的光芒。床榻亂糟糟的,隱約能看到一個人仰面躺在床上,不過他頭髮卻挽了髻,與月霜完全不同。   蕭遙逸先是錯愕了一下,接著就紅了眼睛,從袖中揮出折扇,朝那人喉嚨劃去。   那人連鞋子都沒脫,似乎睡得正熟,勁風及體,他身體忽然一滑,游魚般從蕭遙逸扇下鑽出,接著鼾聲大起,竟然還沒有醒。   蕭遙逸折扇「嘩」的一聲展開,斧輪般切向那人胸腹,角度、力道都無可挑剔,將那人的退路盡數封死。那位不速之客只靠身體的本能反應避開他一擊,這時才發現大勢不妙,他勉強睜開眼睛,一見蕭遙逸的折扇,立即雙手攏在胸前,結成一個奇妙的手印,將蕭遙逸鋒利的勁氣化去大半。   「噗」的一聲,那人胸前衣袍綻裂,只差少許就被擊碎心脈。他被蕭遙逸堵在角落裡,退無可退,蕭遙逸再來一記,只怕就要命喪當場。   程宗揚忽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蟲小子!干!你從灰窩裡鑽出來的?」   秋少君不知道趕了多遠的路,頭髮、衣服都佈滿厚厚的塵土,這會兒他滿臉都是睏意,眼皮像灌了鉛一樣,不斷往下墜。他含糊地說道:「嗯,是我……讓我睡一會兒……」   「睡個屁啊!」   蕭遙逸一把扯他的衣領,幾乎把他提起來,對著他的臉,口沫四濺地叫道:「月姑娘呢!」   秋少君像被嚇醒了一樣打了個哆嗦,茫然道:「月霜嗎?我沒有見她啊。」   程宗揚用力搖著他的腦袋,叫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從龍池跑來的……」   秋少君努力眨著眼睛,「五天沒睡了……找到你住的地方……這兒沒人……先睡一會兒……」   蕭遙逸叫道:「怎麼會沒人呢!」   「門開著……床是空的……」   秋少君說著閉上眼睛,「也許結帳走了……」   秋少君就那麼站著睡著了,剩下兩個人面面相覷。程宗揚一臉無辜地說道:「可能是月姑娘傷好了,自己回大營了吧。」   蕭遙逸黑著臉扔下秋少君,「你看住他!如果月姑娘出什麼事,我把他心肝脾肺腎都摘下來,炒了下酒!」   蕭遙逸風一般掠出客棧,大聲叫來蕭五,一邊敲著他的腦袋大罵,一邊派人尋找月霜。   月丫頭雖然不見蹤影,程宗揚倒不是太擔心,以月霜的性格,殺了自己之前絕不會自殺,這點把握自己還是有的。   他瞧了瞧熟睡的秋少君,然後拿了床新被子給他蓋上,一邊嘀咕道:「蟲小子,你運氣真好,居然爬到月丫頭的床上還沒被人捅死。」   ……   秋少君足足睡了一天,第二天傍晚才醒來。   「我答應過要來江州,無論如何也要來的。」   秋少君一邊風捲殘雲般吃著飯菜,一邊道:「幸好沒有來遲。」   「你練氣功夫不錯啊。一邊說話一邊吃那麼猛,也沒噎著。」   「我好幾天都沒吃東西了。況且這些菜做得真好。」   秋少君仰起頭,一口氣把杯裡的水飲完,看來這一路並不輕鬆。   程宗揚等他吃了一陣,然後問道:「怎麼樣?」   秋少君停下筷子,過了會兒道:「不好。」   「我和林師哥翻臉了。」   秋少君道:「林師哥說我是個笨蛋,這麼大了還不懂事。既然我要幫藺師哥、夙師哥他們,他就不再認我這個師弟。」   「你要幫藺采泉?」   「是林師哥說的。他說我殺了元行健,就是和他作對。可我沒有殺他。」   程宗揚抓了抓腦袋,苦笑道:「抱歉,元行健是我殺的。」   「哦。」   秋少君應了一聲,「那就算我殺的吧。」   程宗揚道:「沒想到害你們師兄弟反目。」   秋少君搖了搖頭,「沒有這件事也會有其他的事。林師哥一點都不相信我,還說卓師姊的失蹤也和我有關。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多疑的樣子,被我碰過的杯子他都不肯再用。我們說話的兩個時辰裡,他一滴水都沒有喝。」   卓雲君失蹤後,林之瀾在太乙真宗的掌教之爭中落在下風,但一個掌教的位子,又不是生死攸關,他反應這麼激烈,著實有些古怪。程宗揚給秋少君添了杯水,「你有什麼打算呢?」   「我想先洗個澡。」   秋少君歎了口氣,「其他的,等打完這一仗再說。」   ……   接到前鋒敗績的消息,隨後趕來的捧日右廂軍提高了警惕。針對敵寇不斷小股襲擾的戰術,都監李士彬挑選出數十名身手矯健的將校,組成隊伍,專門應對敵寇的偷襲。   敵寇慣用的襲擾戰術遇到了剋星,幾次惡鬥之後,沒有佔到便宜的敵寇退入山林,宋軍順利進入三川口。兩日後,捧日軍的戰旗終於越過烈山,飄揚在江州的天空下。   烈山之役畢竟是發生在江州之外的土地上,宋軍入境的消息傳來,江州城氣氛徒然變得凝重。宋軍所在的位置離江州城只有一百餘里,步兵兩天可到,如果是騎兵,一天就能抵達江州城下。   江州城門緊閉,來自星月湖的軍士進駐堡壘。沿江而建的士敏土窯火光晝夜不息,加速生產士敏土。做的士敏土被民夫挑到城上,混上沙子、竹筋,對容易被飛石摧毀的城堞、角樓進行加固。另外有大量士敏土被澆鑄成各種形狀的士敏土件,用來代替建築用的條石和拋擊的投石。與此同時,兩架通過雪隼傭兵團購置的大型弩機被運往城頭,由工匠組裝起來。從民夫中徵召的壯丁分成三班,每日不間斷地在城上巡視。   就在這種凝重的氣氛下,一艘吃水極深的貨船從西側的水門駛入江州城。一番盤查之後,船上的客人進入城中,叩響了客棧的大門。   來人微笑著對蕭五說道:「勞駕知會程小哥一聲,建康雲蒼峰來訪。」   西門的士敏土堡壘如期完工,祁遠一下清閒下來,這會兒正和程宗揚商量下一步的行動。聽到蕭五的稟報,程宗揚跳起來,連外衣都顧不得穿就奔了出去。   除了祁遠和吳戰威,就屬雲蒼峰與自己交情最深。見到雲蒼峰熟悉的身影,程宗揚大喜過望,「雲老哥!才給你發信,這麼快就到了!」   雲蒼峰笑道:「我正往江州而來,在路上接到的信。」   程宗揚大笑道:「難怪老哥如此迅捷!小弟盤弓待發,就等老哥了!」   雲蒼峰歎道:「當日程小哥和紫姑娘突然失去音訊,老夫擔憂不少時候。幸好揚州商號傳來消息,才知道小哥是往晴州去了。」   程宗揚笑道:「可惜這趟去晴州,與雲六爺失之交臂。」   雲蒼峰道:「六弟對你也留心已久,遲早有見面的機會。」   兩人在門口說了半晌,程宗揚才想起來道:「老哥一路辛苦,快請進!」   「一路坐船,倒沒什麼辛苦的。」   雲蒼峰回頭道:「此番與會之同行,路上頗不寂寞。」   後面那名相貌儒雅的文士上前一步,拱手一揖到底,「會之見過公子。」   程宗揚笑道:「會之和雲老哥同船而來,這一路沒少聒噪雲老哥吧?那批貨呢?」   秦檜笑道:「幸不辱命。已經著人送到庫中存放。」   雲蒼峰道:「江州之戰在際,小哥怎麼想到運來一批煙花?」   程宗揚拉著雲蒼峰,邊走邊道:「本來是想做點新鮮東西,現在無心插柳,倒要派上大用場了。」   兩人一別數月,彼此都有不少事情要談,祁遠也迎出來,幾人一番寒暄,好不容易說完建康的幾處作坊,臨江樓的工期,銅器坊的生意如何,雲蒼峰便直入主題,「小哥信中說的糧食生意,不知有何計較?」   「簡單的說,就是賤買高賣,讓宋國大大的出一把血。」   程宗揚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劃出地形,「以宋國的沅水為界,在沅水以西,領近晉國的州郡大量收購糧食,一個月內收盡市面的餘糧,迫使宋國只能從他處調運,供給前線。同時控制晴州糧食的輸入,在兩個月之內,讓宋國糧價漲到每石一貫以上,最高三貫。」   「這個價錢可不低。」   「我現在擔心的有兩點,」   程宗揚坦白地說道:「一個是宋國今年秋季的收成,市面究竟有多少餘糧,其次是如何杜絕晴州的糧商往宋國輸糧。」   秦檜在旁說道:「宋國實行方田均稅法,秋糧減產將近一成。市面餘糧並不多。」   「但我聽說今秋宋國的糧價跌到一百六十銅銖一石?」   祁遠道:「這個我知道,宋國官府規定,繳稅須用銖錢。每到秋收,各地商號都藉機壓低糧價,從農戶手中盤剝餘糧。」   秦檜因為從晴州押運一批煙花,為安全起見,走水路先到建康才轉來江州,沿途對宋國的情形頗有知聞,當下說道:「祁兄說的不錯,農戶為了完稅,變賣糧食以外,還不得不從富家手中借貸。如今一半的農家都有負債,手中的餘糧更寥寥無幾。不過宋國境內多有義倉,雖然是陳糧,大致還能撐過今冬明春。」   三人交談時,雲蒼峰一直在沉吟,良久開口道:「那便是筠州了。」   程宗揚回過頭,「筠州?」   雲蒼峰在桌上的地形圖上點了點,「宋國沅水以西的大州無非是筠州。只要能把持筠州的糧食交易,沅水以西就無糧可濟。」   雲蒼峰緩緩道:「雲氏在筠州有家商號,不過是做的布匹生意,對外也沒有打出雲氏的牌子。」   程宗揚明白過來,像雲氏這樣的大商家,在各處都布有明暗商號,筠州這家布行,就是他們安置的暗樁了。   「那就先從筠州做起!」   程宗揚笑道:「我來操盤,將來的利潤五五分成,雲老哥,你看怎麼樣?」   雲蒼峰笑道:「好說,好說!有什麼要老哥幫忙的,儘管開口。」   程宗揚笑嘻嘻道:「那好,我要動用一筆款項。差不多要八十萬金銖吧。」   祁遠張大嘴巴,然後才叫道:「八,八十萬?金,金銖?」   雲蒼峰也怔住了,過了會兒才苦笑道:「小哥真是大手筆。八十萬金銖……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我的計劃是用三十萬金銖,從晴州商家手裡拿到二百萬石糧食,作為這場糧戰的儲備。另外從宋國市面收購二百萬石以上的糧食,因為要不斷拉到糧價,五十萬金銖已經很緊張了。」   雲蒼峰喃喃道:「八十萬……」   程宗揚笑道:「要不怎麼要請雲老哥幫忙呢?雲家富可敵國,八十萬金銖別人拿不出來,老哥總能拿出來吧?」   雲蒼峰搖頭道:「小哥可知道,晉國每年收入也不過四百萬金銖。」   這下輪到程宗揚驚訝了,四百萬金銖折成銅銖不過八百萬貫,雖然對常人來說是一個難以企及的數目,但對於一個朝廷來說,實在不算多。   「怎麼這麼少?」   秦檜欠了欠身,解釋道:「除了唐國和宋國以外,其餘四朝賦稅都以糧食、布匹等實物為主,只有商稅、納捐收取錢銖。」   這一點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但下意識以為都是折成錢銖,忘了是實物稅。程宗揚道:「真要不行,或者在建康籌款,以三個月為期,我給一倍的利率。」   秦檜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然後道:「侯爺有一批物品運到建康,如果變賣,也能換些錢銖救急。」   程宗揚還沒開口,雲蒼峰便說道:「那是程小哥珍寶行的本錢,哪裡還沒開張便賤賣呢?」   雲蒼峰捋著鬍鬚沉吟半晌,良久洒然一笑,「自從與小哥合作,雲氏還沒有做過賠錢的生意!這筆生意,我們雲氏做了!」   「好!」   程宗揚放下心來,抬掌與雲蒼峰一擊,笑道:「老哥放心,保你大賺一筆!」   雲蒼峰道:「小哥如此篤定,莫非有什麼妙計?」   程宗揚笑道:「妙計沒有。替宋軍浪費點糧食倒有些主意。」   他舒展了一下手臂,笑道:「會之來得正好,我正愁手邊沒人,等事情有了眉目,老四咱們一同到筠州去。」   ……   就在程宗揚與雲蒼峰商議的同時,孟非卿、斯明信、盧景帶著屬下的三個營從寧州返回,連夜召開會議。程宗揚戴著少校的軍銜,當然也要參加,接到蕭五傳來的口信,只好中斷與雲蒼峰的商議,趕往大營。   在營中毫不意外地見到了月霜。這是那天之後兩人第一次見面,當日月霜離開客棧,便回到軍營,只說自己傷勢已癒,對那天發生的事隻字不提。這會兒見面,神情間也冷冰冰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程宗揚很自覺地與她保持在安全距離,免得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大帳內設著兩圈圓桌,最內一層上首一張虎皮交椅空著,那是主帥武穆王岳鵬舉生前的位子。主位之旁,孟非卿在左,侯玄在右,往下便是程宗揚。他雖然只是少校軍銜,卻是掌管兩個營的團長。接下來是七張席位,第一張屬於謝藝的空著,然後是斯明信、盧景、崔茂、王韜和蕭遙逸這五名校級軍官,月霜坐在末位,與父親的空椅遙遙相對。   外面一圈是尉級軍官的席位,星月湖大營一共二十四名上尉,但現在能夠出席的,只有十七名。一營的臧修、徐永,六營的杜元勝、蘇驍都在其中。   數十位校尉級軍官整整齊齊坐在帳內,他們年紀大都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筆挺的軍服上,軍銜銀星璀璨,一個個體型剽悍,流露出軍人鋼鐵般的氣質。置身於星月湖群雄中間,程宗揚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詞:虎狼之士!   八駿之首的鐵驪孟非卿雄壯豪健,宛如雄獅,天駟侯玄眼睛半睜半閉,猶如睡虎,下面的幻駒斯明信冷若獨狼,雲驂盧景傲如孤鷹,青騅崔茂軍服只穿了半邊,肩頭和手臂都纏著厚厚的繃帶,犀利的眼神如同妖蛇,朱驊王韜風姿雋秀,就像一頭優雅而敏捷的雲豹。連蕭遙逸這時也收起嘻笑,神情嚴肅。   帳內一片寂靜,眾人的目光卻分外熾烈。程宗揚不禁想到,如果十幾年後,自己能和這些人再度聚首,也會和他們一樣激動吧。   「諸君。」   孟非卿緩緩道:「十五年來,我星月湖數千兄弟只有一個念頭,在岳帥戰旗下重新聚首。今日終於成為現實。十五年前,岳帥的戰旗縱橫天下,十五年後,岳帥戰旗所指,依然令敵軍膽寒。」   孟非卿揚聲道:「岳帥當年的口號你們還記得嗎?」   眾人齊聲道:「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孟非卿道:「岳帥平生縱橫不敗,卻被宵小中傷,被宋主以莫須有的罪名冤屈,我營中數千兄弟誰能嚥下這口氣去!」   眾人齊聲呼道:「不能!」   孟非卿沉聲道:「宋主以莫須有的罪名除去岳帥,那等昏聵無能的主君,豈能讓我們星月湖大營為其效命!我們今日所在的是晉國江州,不佔宋國一分一毫土地,宋軍竟然以十萬之軍來攻,這樣倒行逆施,豈能容他!」   盧景道:「夏夜眼之輩也敢來送死?當年岳帥在時,哪裡有他說話的份!宋主小兒不來惹我們便罷,敢來找死,我們兄弟打到臨安!生擒宋主小兒!」   眾人高聲應道:「打到臨安!生擒宋主!」   星月湖這口鳥氣已經憋了十幾年,今日終於擺明車馬與宋國作對,不禁氣勢如虹。   侯玄道:「岳帥留有遺命,要我等以國事為重,無論如何不得為岳帥之事向宋主復仇。岳帥之命,我等自然不敢有違。但宋軍打上門來,未免欺人太甚,不給他們一點教訓,倒讓那些鼠輩看扁了我們星月湖大營。」   斯明信冷冰冰道:「我記得清楚,岳帥說的是不許向宋主復仇。但當時極力誣陷岳帥的賈師憲、萬俟契、夏用和這些小人,難道殺不得嗎?不向宋主復仇,他的老婆孩子我們也殺不得嗎?」   王韜說道:「賈師憲、萬俟契死有餘辜,但婦人孺子之流,岳帥若在,也不會殺之洩怒。」   盧景道:「岳帥命喪冤獄,哪裡還要這些婦人之仁?」   蕭遙逸道:「岳帥未必便死!以岳帥之能,怎麼可能被那些鼠輩所害!」   程宗揚在旁聽著,想起謝藝曾經說過,斯明信、盧景和崔茂是復仇派,極力主張復仇,除了岳帥說過的宋主,其他有一個算一個,全部殺盡都不在話下。侯玄、王韜和蕭遙逸則認為岳帥並沒有死,堅持要找到失蹤的主帥。看來他們這些年沒少為此爭吵。   孟非卿喝道:「我們在江州打出岳帥的戰旗,此戰若勝,必定天下聳動,岳帥只要在世,必然會聽聞。若岳帥果然不在,此戰取下夏用和的首級,也可告祭岳帥的英靈。何必作這些口舌之爭?」   老大一開口,眾人都偃旗息鼓,不再爭執。   孟非卿道:「宋軍有七萬餘眾,即使把我們能夠動用的軍力全部算上,也超過十倍。我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向來不懼刀矢,不怕血戰。但這次江州之戰,我的第一條軍令就是:嚴禁無謂的拚命!」   眾人靜悄悄聽著,但孟非卿的第二條軍令,讓冷靜如杜元勝之輩,也不禁張大嘴巴。   孟非卿緩緩道:「第二條:在必敗的局面下,允許投降。」   徐永呼的站了起來,向孟非卿敬了個禮,然後大聲道:「孟團長!我星月湖沒有投降的兄弟!」   「我星月湖大營如今還剩下一千七百餘人,我不想此戰過後,再少一半。」   孟非卿沉聲道:「你們都記住:你們的性命不只是你們自己的,更是我們星月湖所有兄弟的!如果出現必敗的局勢,那是我、是侯團長、是斯中校、盧中校、崔中校、王中校、蕭少校,包括程少校,我們這些指揮官的責任,與你們無關。你們唯一的責任,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程宗揚目光與月霜一觸,後者冷漠地移到一邊。孟非卿允許投降的命令明顯受到那些尉官的強烈抵制,但侯玄等人都沒有作聲,默認了自己的責任。事實上這條是程宗揚提出來的,為此還和小狐狸吵了一通,蕭遙逸堅持認為投降是懦夫之為,星月湖根本就沒這種可笑的生物存在,直到程宗揚說出如果出現必敗的局面,責任在指揮官身上,不應該由執行的士兵承擔,蕭遙逸才勉強同意。   「第三條,關於軍隊的補充:各營在十日內,完成三團九營的滿員編制。只要加入我星月湖,都是生死同袍,不得有新老之分。」   這一條同樣激起眾人的議論,焦點集中在補充的兵員如何才能在最短時間內適應星月湖大營,畢竟現存的星月湖軍士都是十五年以上的同袍,彼此已經不單單是戰友,更是手足兄弟。不少人認為,星月湖應該保持現狀,以利於指揮和調動。   爭論中,程宗揚站起身,「我是新來的,姓程,程宗揚,盤江人。有許多兄弟可能都不認識我。我想,咱們營中數千兄弟也不是生下來就彼此認識。大家有的來自宋國,有的來自秦國,有的是世家子弟,有的是光頭和尚,都因為星月湖大營的戰旗走到一起。如今岳帥雖然不在這裡,星月湖的戰旗仍在。也許有一天我們戰死沙場,難道這面戰旗也要隨我們化為土灰嗎?」   帳中沉默下來。   孟非卿道:「程少校說的不錯,這面星月湖的戰旗不僅是岳帥和我們的,也是天下人的。岳帥曾經說過,他的戰旗要讓世人都過上太平日子。只要聚集在這面戰旗下,不管是誰,都是我們的兄弟。」   崔茂點了點頭,「當年我入營的時候,一個人都不認識。」   此言一出,便即一錘定音。   程宗揚想的更遠一些,以臧修等人的資歷和能力,作一個營級指揮使綽綽有餘。如果有足夠的財力和人力支撐,星月湖在擴充五倍的規模下,仍能成為一支不可小覷的勁旅。在岳鵬舉的構思中,也許星月湖大營就是他的軍官培養基地,可惜這個計劃沒來得及擴張就夭折了。   孟非卿申明三條軍令之後,接下來是具體的軍務。王韜將整理好的江州地圖張掛起來,然後逐一羅列刺探到的宋軍信息。   「宋軍一共兩個大軍,捧日軍和龍衛軍。下面分為四廂,一共四十個軍,總計十萬人。主將是夏用和,捧日軍左廂指揮使劉平,右廂指揮使石元孫,龍衛軍左廂指揮使任福,右廂指揮使葛懷敏。」   王韜道:「宋軍前鋒主將劉平戰死,目前進入江州的是捧日軍右廂都監李士彬的四個軍。」   程宗揚努力搜索著自己貧乏的記憶,可還是沒想起這些宋軍將領。他舉手問道:「李士彬是誰?」   「捧日軍右廂都監,被稱為鐵壁相公。」   王韜道:「除捧日軍左廂還剩七個軍以外,其他都是十個軍,數量在七萬以上。各軍將領分別是:捧日軍左廂第一軍指揮使曹琮,第二軍指揮使折繼閔,第三軍指揮使王信,第四軍指揮使王珪,第五軍指揮使郭志高……」   程宗揚又舉起手,「有沒有韓世忠?」   王韜看了一下卷宗,「沒有。」   「楊再興呢?」   「沒有。」   「種師道、宗澤有沒有?狄青呢?」   「姓種的,有一位種世衡。宗澤和狄青……軍指揮使和營指揮使名單中都沒有。」   「林沖呢?」   程宗揚道:「我記得他是八十萬禁軍教頭。」   「禁軍教頭有數百人,這位林教頭倒沒聽說過。」   程宗揚還不死心,「楊家將呢?」   「楊延昭沒來,折家倒是來了一個。」   王韜攤開卷宗,指了指捧日軍左廂第二軍指揮使折繼閔的名字。   宋軍的軍指揮使及都虞侯一共四十人,營指揮使更是超過二百名,程宗揚一眼看去,竟然沒有一個聽說過的。也不知道是因為宋軍來的名將太少,還是自己運氣太差,其他穿越者最拿出的必殺技,輪到自己一樣都用不上。   王韜敘述完目前的情報後,斯明信與盧景聯名提出一個作戰計劃。   「江州之戰不同於以往的塞外作戰,目的不在於殺傷敵軍。」   斯明信說道:「我們的目的是針對宋軍的指揮層,以盡可能小的傷亡,打亂他們的部署,擾亂宋軍的進攻。坦白地說,就是刺殺。」   對斯明信和盧景的方案,程宗揚首先贊同,這份作戰計劃與自己不謀而合,如果大量殺傷宋軍,反而減輕了他們的後勤負擔,最好的方法是打擊宋軍的指揮層,遲滯宋軍的攻勢,把戰事拖延下去。   不過這個計劃的執行,卻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難。歸根結底,星月湖大營也出自宋軍,如果是星月湖的人執行,在短則兩天,長則五天的時間內,很可能被見過面的宋軍識破。如果是僱傭兵,又無法令人放心。議論中,程宗揚道:「我手邊倒有個人,可以試試。」   眾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程宗揚笑道:「秦會之。」   蕭遙逸首先叫道:「同意!」   斯明信與盧景對視一眼,然後點頭同意。孟非卿唇角也露出一絲笑意,「很好。」   程宗揚看了眼月霜,月丫頭臉上冷冰冰的,顯然對這種陰謀氣息濃重的軍事行動看不上眼。   程宗揚偷偷朝她做了個鬼臉,等月丫頭眼中噴出火來,才正容道:「我有個建議,這份計劃既然是針對宋軍的首腦,不如叫斬首行動。」   這個倡議隨即獲得通過。斬首行動第一個目標鎖定了捧日軍右廂都監,有鐵壁相公之稱的李士彬。   接著侯玄拋出另一份作戰計劃。與剛才的計劃相比,這份計劃的作戰規模和強度,讓最渴求戰鬥的月霜也為之吃驚。   「目標是龍衛軍左廂的八個軍。」   侯玄道:「敵軍數量在兩萬人左右,主將是左廂都指揮使任福。作戰範圍以江州以北的好水川為中心,方圓三十五里,目的是在野戰中擊潰龍衛軍左廂主力。」   烈山之戰,侯玄連續使用擾敵、偷襲、誘敵、欺詐、分兵等種種手段,集合全部法師天降大雪,再借助烈山的有利地形,用盡種種手段,才得以擊潰捧日軍左廂三個軍。這一次卻是在野戰中與龍衛軍八個軍,兩萬精銳交鋒。面對如此龐大而冒險的計劃,連孟非卿也慎重起來。以江州目前的兵力,傾巢而出與兩萬宋軍正面對敵也勝負難料,何況全軍出城野戰,江州就成了一座空城。一旦宋軍趁勢攻城,前後夾擊,星月湖大營再強,也不可能在無險可守的平原上抵禦數萬宋軍。   關於計劃的細節,眾人一直討論到深夜。程宗揚只聽了一半,就早早離席。   宋軍兵臨城下,留給自己的時間並不多。戰場上的事自然有孟老大他們操心,雲蒼峰還在客棧等候,自己不如專心去搞商戰。 第七章   程宗揚與雲蒼峰一直商議到凌晨,雲蒼峰隨即乘船離開江州,回建康籌措資金,安排輸送糧食的渠道。   客棧與碼頭都在城西,相距不遠。送別雲蒼峰,返回的路上,秦檜才說道:「長伯已經回來了。」   程宗揚道:「怎麼樣?找到那妖婦了嗎?」   秦檜搖了搖頭,「長伯剛到五原就遇到了對手,受了些傷。」   程宗揚心頭一凜,「蘇妲己還是西門慶?」   「奇怪就奇怪在這裡。」   秦檜道:「兩個都不是。動手的是一個和尚。」   「和尚?」   「一個天竺僧人。」   秦檜看了程宗揚一眼,「長伯說,他在一條僻巷偶然提到公子的名字,一個天竺僧人路過聽到,突然暴起傷人。」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岳鳥人,仇家遍地都是?   天竺僧人……難道是阿姬曼?程宗揚心頭一陣猛跳,連忙道:「知道那個天竺僧人的底細嗎?」   「長伯受傷之後就匆忙返回,沒有來得及仔細探查。好在他傷勢沒有大礙,只是經脈受創,休養幾日便好了。」   說著秦檜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這是家裡人給公子的書信。」   程宗揚一頭霧水,「誰的?」   秦檜笑道:「公子一看便知。」   程宗揚拿出信箋,打開一看,上面開頭就寫著:「芝娘敬上公子,願公子萬福吉祥。」   程宗揚笑道:「芝娘居然識字?」   「青樓女子,多才多藝。」   秦檜道:「這筆字很看得過。」   程宗揚往下看去,芝娘寫道:這封信是雁兒讓奴家寫的,小妞子想你得緊,多半是到了思春年紀。   程宗揚笑道:「芝娘真夠促狹的,知道雁兒不識字,這樣編排人家。」   再往下看,程宗揚禁不住大叫一聲,「怎麼又來了?」   信上寫道:雁兒每日纏著奴家,打聽公子的事,這幾日仿著公子的模樣做了只娃娃,形神頗似,只是想要公子的頭髮,卻沒處找去。   「死丫頭,都是你搞的鬼,」   程宗揚嘀咕道:「這只巫毒娃娃,指不定又害誰了呢。」   芝娘的信寫得很長,絮絮說了宅中的日子。拉芝修黎每日默默念誦經文,她沒了舌頭,無法交談,說話也聽不懂,不過吃睡如常,不難伺候。柳翠煙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來年六月就要生產,吳家叔叔整日樂得合不攏嘴。小婢鸝兒與護院的小沈這些日子眉來眼去,似乎頗有情意,等自己回來,不如便指定了兩人的婚事。易家叔叔精神好了許多,找了兩個退伍的老兵幫忙,聽說臨江樓已經建了兩層。另外芸娘和麗娘悄悄來過島上幾次,沒見到公子,悵然而還。   芝娘的文字搖曳生姿,讓程宗揚看得不住大笑。一路回到客棧,程宗揚才收起信箋,只見秋少君抱著劍坐在簷下,一臉無聊的樣子。   程宗揚稀奇地問道:「大半夜不睡覺,你怎麼在這兒坐著?」   秋少君站起來,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外面有人窺伺。」   「越來越熱鬧了,窺伺的是誰?」   「是個傭兵。戴著眼罩,只有一隻左眼。」   秋少君道:「我跟著他到了那邊的樓裡,他進了房間,我就回來了。」   程宗揚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水香樓赫然在目。八成是那個傭兵去嫖妓,秋少君不好意思追到別人床上。   「既然有了特徵就好辦了,明天讓蕭五去查。看看是哪條道上的朋友,對我們這麼感興趣。」   程宗揚對窺伺者並不擔心,此時的江州城星月湖七駿齊聚,自己左右還有秦檜和秋少君,再加上一兩千好手,就算是道門六宗的宗主,十方叢林的方丈,龍宸的座主,黑魔海的天王,到了江州是龍也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   天色微亮,程宗揚被一縷髮絲弄醒。客棧本來給他留的有房間,不過程宗揚夜間都是溜過去抱著小紫睡覺。但昨晚回來的太晚,小紫已經睡著,程宗揚便在自己的房間睡了。不料一睜眼,死丫頭像貓咪一樣蜷著身躺在自己胸口,睡得正香。   程宗揚「呼呼」吹了幾口氣,小紫閉著眼道:「肉墊子,不要吵。」   「喂,你好歹幫我換個姿勢吧?」   程宗揚抱怨道:「我胳膊都快抽筋了。」   小紫輕巧地翻了個身,柔軟的胴體隔著衣物,傳來銷魂的滑膩感。她不滿地嘟起嘴,「讓你抱著還不好啊?」   「當然很好了,可你不能讓我胳膊一直舉著吧?死丫頭,趕緊把我的穴道解開,哎喲!真抽筋了啊……」   「大笨瓜。」   程宗揚放下手臂,壞笑道:「死丫頭,讓我捏捏你的小屁股……哎呀!」   程宗揚甩著扎破的手指,叫道:「這是什麼?」   床上放著一隻「嗒嗒」作響的東西,那堆零件用一個古怪的方式重新組合起來,條輪盒將發條的彈性勢能轉為機械能,帶動傳動輪系。擒縱機構將傳來的機械能穩定而且有規律地傳給振動機構,然後牽動指針。不知道死丫頭怎麼做的,本來做圓周運動的指針變成直線式往復運動,只見一堆亂糟糟的零件上,被一根尖針代替的指針昂然抬起,以一秒一次的頻率前後移動,就像一個耀武揚威的騎士。   「干!這還是那只鬧鐘嗎?」   「那種的一點都不好玩。」   小紫在零件中撥了一下,指針方向一變,居然開始做曲線運動。   「哈,還有嗎?」   小紫又撥了一下,那堆零件居然在床上晃晃悠悠地自己轉起圈子來。   死丫頭這一手真讓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她全靠自己摸索,幾天時間不僅完全弄清了鬧鐘的工作原理和結構,還把它重新改造一遍。小狐狸要看到,還不羞死?   「死丫頭,真有你的。你讓夢娘畫圖,是不是想自己做一個?」   程宗揚嘖嘖讚歎道:「不愧是表販子的女兒啊,很有天分嘛。」   「討厭!扎他。」   那堆零件「嗒嗒」作響地轉過來,用尖針去扎程宗揚的手臂。   程宗揚笑道:「我錯了我錯了。喂,你看到夢娘畫的圖了嗎?簡直和印上去的一樣!你猜她失去記憶以前,會不會是作畫的?」   小紫不以為意地說道:「讓她畫一個就知道了。」   程宗揚看著那堆零件,開玩笑道:「死丫頭,你這麼聰明,說不定還能做出來一個機器的武林高手當保鏢呢。」   小紫眨了眨眼睛,然後露出一絲笑意,「真的呢。」   程宗揚只是開玩笑,說過就忘,擁住她的肩膀道:「身體好點沒有?對了,秋小子來了,你的傷雖然說只有施術的才能解,但讓他看一下也不壞吧?」   「噓--」小紫豎起手指噓了一聲,一邊好看地擰起眉頭。   「哇,你真要做能冒充武林高手的機器人啊?」   程宗揚道:「單是人工智能就能難死你。」   「這有什麼難的?」   小紫一點都不在意,「殺個人,把他的魂魄束在裡面就可以了。」   程宗揚連忙道:「你可別亂來啊!為了做個玩具胡亂殺人,太過分了吧!」   「那有什麼?」   小紫撇了撇小嘴,「打起仗來,死人還不好找?」   「那也不行!我警告你啊,絕對不許幹這種事!」   「大笨瓜。」   小紫揚聲道:「阿夢,把圖拿來。」   夢娘捧著一疊畫紙進來,上面繪著按比例放大的各種零件。她畫的雖然很精細,但筆觸細膩柔潤,與其說是結構圖,更像是實物寫生。   小紫對著那些圖紙陷入沉思。夢娘靜靜站在一旁,眼神空濛,她雖然容貌端莊穠艷,身姿宛如一株婀娜多姿的七寶花樹,但那一刻給自己的感覺,就像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   程宗揚忍不住朝她作了個鬼臉,夢娘美眸微微生出光彩,朝他嫣然一笑。程宗揚悄悄朝她勾了勾手指,那個美婦像個聽話的孩童一樣乖乖跟他走到外面的廂房。   「這個給你吃。」   程宗揚摘下一根香蕉,遞給夢娘。   這些香蕉是蕭家田莊貢送的,剛從寧州送來,蕭遙逸一根沒留,全部送到客棧,給紫姑娘品嚐。   夢娘好奇地看了片刻,然後拿起來咬了一口,接著皺起眉頭。   程宗揚笑道:「這個要剝皮才能吃,來,我給你剝。」   程宗揚剝掉香蕉皮,本來想遞給夢娘,但看到她美艷的面孔,不由心頭微微一動,拿著香蕉,放到她嘴邊,說道:「來嘗嘗。」   夢娘揚起玉頸,張開紅唇,輕輕咬了一口。剛才滿口生澀,這時剝去蕉皮,露出裡面白色的蕉身,一口咬下,齒舌生香。   程宗揚小聲道:「味道不一樣了吧?」   夢娘點了點頭,唇角露出甜美的笑意。   「再嘗一口。」   夢娘依言又咬了一口,看得出她很喜歡香蕉的味道,唇角笑意更濃。   「這回不要咬了,我們換種吃法,」   程宗揚柔聲道:「你把它含在嘴裡,慢慢舔。」   夢娘聽話的張開口,嬌美的朱唇含住白色的蕉身,用舌尖輕輕舔舐,一邊抬起如水美目,望著主人,露出無邪的喜悅。   程宗揚拿著香蕉,慢慢送入夢娘口腔,夢娘果然沒有用牙齒,她微微揚著雪白的頸子,紅艷而豐潤的唇瓣張成渾圓的形狀,裹住蕉身,被程宗揚拿著香蕉在口中抽送。   「真乖。」   程宗揚又讓她吃了一口,作為獎勵,然後引誘道:「還想不想再吃?」   夢娘含著香蕉點了點頭。   程宗揚在她玉頰上捏了一下,然後一邊餵她吃香蕉,一邊手掌貼著她的玉頸伸到她衣領間。   夢娘學著他剛才的動作,先用唇舌吞吐片刻,然後輕輕咬下一塊,品嚐著香蕉甜香的味道,對他伸到自己衣間的手掌渾然不覺。   兩人並肩坐在榻上,身體近在咫尺,程宗揚手指伸到她內衣的肚兜下,沿著她胸前光潤滑膩的弧線朝裡面摸去。夢娘身材十分有料,乳球又圓又大,帶著暖暖的香氣。程宗揚張開手掌,握住那團溫香軟玉,在她豐潤的乳肉上輕輕揉捏。   夢娘雙乳圓碩豐膩,光滑的肌膚猶如凝脂,乳肉飽滿香滑,就像一隻柔軟而又多汁的水蜜桃,讓人愛不釋手。程宗揚揉捏著她充滿彈性的雪乳,一邊看著她含住香蕉柔柔吞吐的美態,心裡不禁讚歎,這美人兒果然是絕色,吃個香蕉都吃得風情萬種。不知道她撅著白美的屁股,用下面的小嘴吃自己的大香蕉時候,該是何等美態。   「阿夢,」   小紫的聲音懶洋洋傳來,「你這個小傻瓜,別讓那個大笨瓜佔你的便宜哦。」   程宗揚在夢娘乳上用力捏了一把,然後飛快地拔出手掌,嚷道:「別胡說!夢娘沒吃過香蕉,我正教她怎麼吃呢。小人之心啊你!」   「哼!」   ……   十二月十二日,進入江州境內的李士彬軍繼續進發。十三日晨,遭遇敵寇襲擊,宋軍列陣迎擊,敵寇大潰。十四日,敵寇襲營,宋軍出擊獲勝。十五日,宋軍克隴原村。十六日,破金明。四日內,宋軍連戰連勝,直抵江州城下。   金明是江州城東南一個村寨,距離江州城只有十五里,修築有寨牆濠溝。早在宋軍抵達前,村中居民就已奔走一空,只有一幫敵寇佔據寨牆防守。宋軍用了半日時間便攻克寨牆,驅走敵寇,然後立即掘土壘城設立金明寨,作為宋軍進攻江州的基地。   李士彬穩紮穩打的舉措令敵寇如芒在背,當夜便有敵寇夜襲偷營,但鐵壁相公早有準備,一番交戰之後,敵寇倉皇逃去。   接下來幾日,宋軍源源不斷地越過烈山,捧日軍陸續開入金明寨,龍衛軍則調頭北上,在江州城北設置營盤,形成夾擊之勢。   面對宋軍緩慢卻無懈可擊的嚴密行動,盤據在江州的敵寇露出烏合之眾的本來面目,進退雜亂無章,舉止張皇失措,幾次偷襲都沒有佔到半點便宜。宋軍實際斬獲雖然不多,但劉平兵敗帶來的陰影已經一掃而空,認為敵寇也不過如此。   連日來,集結在金明寨的宋軍已經有六個軍,包括捧日軍右廂的四個軍和左廂的兩個軍。捧日軍左廂都指揮使劉平兵敗身死,剩餘的七個軍由第一軍指揮使曹琮暫領,實際任命要等朝廷下達的詔令。至於烈山之役的潰兵,則在金明寨以東另置一營,進行收容。   這時黃德和狀告劉平投敵的消息還沒有傳來,烈山之役投入戰鬥的一共有三個軍,陸續逃生的潰兵超過兩千人,其中高級將領只剩下軍都指揮使王信和都虞侯種世衡。十餘位營指揮使戰死,只有驍騎營指揮使郭逵因為大雪與主力失散,跋涉數日後倖免於難。在重新編制之前,這些潰兵不會再投入戰場,所承擔的工作也僅限於伐木運糧、修築城寨之類的力役。   江州地處平原,天氣晴朗時候,十餘里外的城池已經隱約在望。對於江州城的規模,捧日軍右廂的將領多少有些輕視。宋軍重兵雲集,以十萬之眾,攻擊一座數千人防守的州城,並費不了多少力氣。當聽到斥侯報告江州依江而建,居然沒有挖掘護城河,反而費大力氣在城前樹立六座孤立的堡壘,眾人都覺得對手不過是一群匪寇而已。   李士彬注視著遠方的江州城,良久道:「備馬!」   一名親兵牽來戰馬,然後俯身趴在地上。李士彬踩著親兵的背脊跨上坐騎,打馬朝江州城奔去。旁邊的將領見狀紛紛跟上,一行十餘名將領帶著百餘名親兵疾馳而去。   劉宜孫直起腰,望著那群騎兵煙塵滾滾從寨前馳過,不禁露出憂色。數日前的烈山之戰他仍然記憶猶新,這支隊伍裡,捧日軍右廂四個軍的軍指揮使、都虞侯都在其中,一旦遭遇敵寇,只怕沒有人能夠生還。   張亢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冷冷嗤笑一聲,說道:「鐵壁相公性情豪強,治軍嚴酷,那些將軍們就是明知危險,又怎麼敢勸諫?況且他們連戰連勝,正是士氣高昂的時候。哪裡吃過苦頭?」   說話間,一名小校叫道:「劉宜孫!」   劉宜孫放下橛頭,「在!」   「張亢!」   「在。」   「立即去大帳聽令!」   劉宜孫與張亢抹去手上的泥土,趕往大帳。   「這幾日歸隊的散兵也有四五百人。」   王信在突圍時也受了傷,這時袒著上身,一名親兵在他肩膀上抹著藥酒,說道:「這些軍士來自各都,有些一兩人,有些五六人,互不統屬。數來你們兩人的屬下還算完整,暫時都由你們指揮。」   從指揮一百名士卒的步兵都頭一躍成為負責一個營的指揮,劉宜孫心裡卻沒有半點喜悅。他與張亢對視一眼,然後道:「遵令。」   王信披上衣服,然後起身跺了跺腳,歎了口氣道:「有鐵壁相公在前面,一時半會兒咱們也什麼仗可打,你們就帶人去伐木吧。」   「是。」   王信沒有再說什麼,只點了點頭,便讓他們離開。   江州城外一馬平川,戰馬一刻鐘便趕至城下。李士彬在里許外勒住坐騎,然後打量著城門前那六座堡壘。   堡壘渾然一體的士敏土表面讓眾將都疑惑不解,有人道:「莫非是用整塊大石刻成的?」   還有人道:「多半是用細泥、米漿勾出來的。」   「看起來不像太結實。」   李士彬看了片刻,然後揮了揮手。   後面一名親兵打馬上前,一直靠近到堡壘一百餘步的距離,然後張弓搭上一支重箭,朝堡壘射去。   弓弦還未鬆開,一道寒光忽然閃電般從堡壘上方射下,將那名親兵連人帶馬一併射殺。 第八章   李士彬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目光從堡壘到江州城門,再到城頭的巨弩,一一看過,最後與堡壘上那名戴著金冠的少年對視一眼,才策馬返回金明寨。   蕭遙逸握著弓,悻悻道:「這傢伙跑得倒快。再等一會兒就不用那個什麼斬首行動了,我們兄弟出手,直接把捧日軍右廂的將領一網打盡。」   程宗揚用單筒望遠鏡盯著李士彬的背影,一邊道:「誰讓你把城門關上的?那門開一次起碼得半個時辰,等你追出去,鐵壁相公回營連湯都喝完了。」   然後又道:「他們怎麼還不攻城呢?」   「可能是他們來了才發現這周圍沒木頭吧。」   蕭遙逸道:「攻城用的巢車、雲梯、沖車、轒轀都要用木頭。但這周圍幾十里的大樹都被我砍光了,他們想要大木,還得從烈山運來。至少要七八天工夫,才能準備齊全。」   程宗揚放下望遠鏡,「看來鐵壁相公等不到攻城的時候了。」   蕭遙逸靠在城堞上道:「那個獨眼龍找到了嗎?」   「沒有。」   程宗揚道:「老臧和老杜把城裡的僱傭兵都過了一遍,找到十來個獨眼的,但查下來都不是。一種可能是那個獨眼是假扮的。」   「還有呢?」   「他躲在某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   「看來是假扮的了。」   蕭遙逸對江州瞭如指掌,根本不信有人能在江州城內瞞過自己的視線,直接排除了這個可能,說道:「在我的城裡裝神弄鬼,也太不把我這個江州刺史放在眼裡了吧?」   「不過秋小子也說,那個人似乎沒什麼惡意。」   蕭遙逸摸了摸面頰,「秦會之是黑魔海殤侯一支,現在又來個太乙真宗,再加上隔山觀虎的謝小子。本來以為這一仗是我們和賈師憲打,現在可越來越熱鬧了,我這個江州刺史面上有光啊。」   ……   金明寨宋軍大營,捧日軍右廂諸將齊聚帳中。   部將鄭雄大咧咧道:「老辦法,先用巢車壓制城上的大弩,再用轒轀車靠近城門,放火燒。這樣的小城,我看連雲梯都不用使,就能把城門燒開!」   一名將領道:「江州只有南北兩個門,要攻城,南門首當其衝。不如我軍佯攻南門,等賊寇都趕來守城,讓龍衛軍用雲梯攻東面的城牆。」   「大好的功勞,憑什麼讓龍衛軍白白拿去?」   另一名將領道:「依我看,巢車、轒轀、雲梯全用上!等石帥主力趕來,出動七八個軍同時攻城,踩也把那些賊寇都踩死了。」   「江州雖然不是大城,但牆高城堅,不是那麼好打的。」   說話的是右廂第七軍指揮使周美。他是士卒出身,由小兵積功升至軍指揮使,在軍中聲名顯赫。   「江州城高四丈,比尋常的雲梯高了一丈,」   右廂第一軍指揮使馬懷德道:「用雲梯不如用攻城塔。雖然費工了些,但兄弟們的性命要緊。」   「如果主攻南門,那些堡壘倒是麻煩。」   有人提出顧慮。   鄭雄哂道:「幾座孤堡有什麼用處?」   周美道:「城下沒有護城河,多半有地道與堡壘相連。」   「那也無妨,幾座巢車架上床子弩,便把它打垮了。」   眾人爭持不休,旁邊兩名將領卻一言不發,他們兩個來自捧日左廂軍,是劉平的屬下。左廂主力未至,主將就戰敗身死,讓兩人都憋了一口氣。   李士彬沉默移時,這時才開口道:「諸軍用心戒備,今晚敵寇必來襲營。散了吧。」   入夜,金明寨東西兩處同時起火,早有戒備的捧日軍迅速迎戰,憑借寨牆將敵寇抵禦在寨外。眾將都披甲帶刃,隨主將觀戰。己方守禦得井然有序,敵寇紛紛敗退,眼看又是一場勝仗,幾名將領異口同聲說道:「果然不出將軍所料!」   「鐵壁相公,名不虛傳!」   李士彬冷哼一聲,「這點伎倆也敢來獻醜!郎職營出擊!」   數十名軍士從寨牆後一躍而出,朝敵寇殺去。這些軍士都有著武義郎、秉義郎、忠翊郎、承節郎之類的職銜,屬於低級武官,身手不凡,李士彬為了應付敵寇的偷襲,才專設此營,人數雖然不多,戰鬥力卻極強。被這股生力軍一衝,敵寇立即潰散,有一小股敵寇被宋軍追及。眼看無法脫身,那些敵寇跪地求饒,臨陣投降了宋軍。   「果然是烏合之眾。」   幾名將領笑道:「大人一出,敵寇望風而降。」   「這點降兵算什麼?當年我隨大人在邊軍,蠻兵投降的數以萬計!」   「一旦攻下江州,左廂都指揮使這個位置跑不了是大人的。」   周美皺了皺眉,這位都監大人雖然作戰豪勇,為人卻剛愎驕縱,數日來連戰連勝,只怕已經忘了劉平軍在烈山的慘敗。   李士彬對投降的敵寇並不在意,只下令審訊,查出與星月湖那些悍匪無關,只是被裹挾的民眾,便編入營中作苦力,隨即忘在腦後。……   江州城內,石之隼正與程宗揚交談。   「筠州的商家手裡倒有些餘糧,不過如今正值臘月,青春不接時節,價錢比前兩個月漲了許多。」   他派往筠州的手下已經回來,帶回筠州兩家糧商的口信。   「多少?」   「每石三百五十銅銖。一千石以上還能再便宜些。」   這個價錢比孟非卿購買時漲了三成,不過還在自己承受範圍之內。   緊接著石之隼又說道:「如果數量超過一千石,他們可以運輸到公子指定的地方,每百里只用加十個銅銖。」   程宗揚精神一振,這倒是個好消息,本來他最頭痛就是運輸。買來大批糧食全放在雲家的布行,難以儲存不說,一旦宋軍缺糧,說不定會直接軍管,自己的大筆錢銖就白白打了水漂。   「看來我要親自跑一趟了。」   石之隼慷慨道:「我派人隨公子一道去。不過現在路上都是宋軍,去筠州就得繞路了。」   程宗揚迅速盤算了一下,以筠州為據點,收購現糧,再轉運到其他地方,那麼最近的選擇,就是沅水的水路。看來自己需要在沅水沿岸找一個不引注目的碼頭。   「多謝石兄。」   程宗揚由衷道:「石兄這次可幫了我大忙。」   石之隼笑道:「多個朋友多條路,說不定程兄改天就有生意照顧我們雪隼團呢。」   「這個好說!有生意肯定是咱們雪隼團的!」   程宗揚送石之隼離開,一回頭,看到秋少君立在門側,饒有興致地望著石之隼的背影。   「那人是誰?」   「雪隼傭兵團副團長,石之隼。」   程宗揚笑道:「敖潤和馮大法的老闆。」   「傭兵團的團長,怎麼天天在房頂窺伺呢?」   程宗揚心頭一震,「你沒看錯吧?」   「我守了三個晚上,他的氣息我不會認錯。」   秋少君道:「你今天一大早就去了城上,昨晚還有個好玩的,沒來得及告訴你。」   窺伺的人居然會是石之隼,著實出乎自己的意料,程宗揚壓下心驚肉跳的感覺,問道:「什麼事?」   「昨晚石團長又來了,正好還有人來湊熱鬧,用弩機對準紫姑娘的窗戶。還是石團長出手,趕走了那人。」   「那人是誰?」   「我跟他又不熟,怎麼會認識?好像石團長認得他,兩人交手前還說了幾句話。」   程宗揚心頭翻翻滾滾,想著城內的兩千傭兵,一旦這些僱傭兵反水,江州城立刻完蛋。如果自己搶先翻臉,一千多星月湖軍士與兩千僱傭兵被宋軍圍著,在城內大戰,還不如立刻棄了江州,逃往寧州,利用大江的天險抵禦宋軍。   秋少君忽然壓低聲音,「對了,你那麼晚怎麼還在紫姑娘房裡?」   程宗揚一陣尷尬,自己昨晚和小紫逗笑,雖然沒有幹什麼出格的事,但窗戶外面幾個大男人盯著,那感覺不是一般的難受。   程宗揚板起臉,「你要對睡覺沒興趣,以後就在前院的房頂蹲著吹風,少來這邊聽牆角。」   「哇!你以為我是什麼人啊!」   秋少君惱道:「你說的話聽著就讓人臉紅,我才不要聽呢!」   秋少君話音剛落,溫度徒然下降,空氣中幾乎能結出冰霜來。秋少君與程宗揚面面相覷,然後勉強道:「好啦好啦,我往後進後院就塞著耳朵。不過你也不要說摸女人屁股什麼的,人家還是處男呢。」   「干!你都二十了還是處男,不覺得丟臉嗎?我說摸夢娘屁股,其實根本就沒摸到……不跟你說了!快滾!」   「好吧好吧,我滾了。」   秋少君氣道:「往後再有人趴到你窗戶外面我也不管了。哼!我是來保護月姑娘的,不是來給你看門的!」   「誰昨天去軍營,活活被月丫頭趕出來?你還有臉說!」   「我哪兒知道一提到你的名字她就翻臉啊?我後來說師哥,她也不信我了,都是你害的!」   「那你滾到軍營去給她看帳篷吧。」   秋少君重重摔上門,在房裡叫道:「月姑娘不在!」   「我差點兒忘了,月丫頭去好水川看地形去了。蟲小子,你不是很能跑嗎?跟著她馬屁股去啊。」   程宗揚等了一會兒,然後道:「喂,蟲小子,你不會哭了吧?」   忽然一陣氣勁交擊聲在房內響起,接著秋少君聲音響起,「陰陽未變,無光無象!恢漠太虛,無形無名!」   已經用上了先天五太的太易第一。   片刻後一條人影破門而出,手提長劍,聳身躍上屋脊。程宗揚聽到聲音已經戒備,見狀兩手在腰後一抹,雙刀脫鞘而出,銜尾追去。   那人背後彷彿長了眼睛,身形左右一晃,避開雙刀的刀鋒,接著頭也不回地一劍挑出,將程宗揚的攻勢盡數封死。招術狠辣,看不出是哪個門派的。   程宗揚雙刀交錯攻出,在屋脊上與那人連交數招,秋少君這時從房內出來,忽然道:「讓他走吧。」   程宗揚攻勢一緩,那人從刀影中脫出,接著飛身躍起,在房舍上幾個起落便消失不見。   「他是林師哥的門人,追了我一路。」   秋少君解釋道。   他話雖然沒說完,程宗揚已經明白了,秋少君在龍池與林之瀾的見面極不愉快,以至於林之瀾派人來追殺這名小師弟。但中間的原委秋少君不肯多說,程宗揚也不好細問。   程宗揚收起刀,「吃飯吧。你小子很走運嘛,今晚全是素菜。」   秋少君眉開眼笑,「我就說素菜是最好的,又好吃又養生,你看我皮膚這麼好,都是因為吃素菜。」   「所以才吃出來個大腦門?你那裡面得裝多少傻主意啊?」   ……   隨著捧日軍主將夏用和臨近戰場,宋軍開始在金明寨旁另設新寨,作為大軍的營地,兩者相隔只有一里,呈犄角之勢,相互呼應。   江州平原土地鬆軟,設立城寨並不困難,但苦於周圍缺乏樹木,都是些不堪使用的灌木和小樹苗,修葺寨牆,建造攻城器械的木材都需要從遠在百里之外的烈山運來,耗費了大量人力,進度緩慢。   從天亮一直幹到伸手看不清五指,勞作一天的軍士們才得以休息。軍中的規矩,入夜後不許任何人交談,以防出現營嘯。士兵在臨陣時精神壓力極大,往往因為一個士兵的叫喊就釀成大亂。   宋國興起時進攻筠州之戰,曾經遭遇過類似局面,當時筠州重兵雲集,數萬大軍連營數里,宋軍連覺都不敢睡,所有軍士嚴陣以待。結果天亮時發現,敵營只剩下一個面無人色的老者,自稱是筠州軍的主將。原來筠州軍半夜發生營嘯,數萬軍隊一夜之間跑得乾乾淨淨。因此宋軍大軍出動,對此防範極嚴。   敵寇劫營失敗後,一連三日沒有動靜。李士彬本來預料敵寇會有一次出動主力的偷襲,他面上雖然對江州的賊寇不屑一顧,但星月湖餘孽和劉平戰敗這兩件事使李士彬警惕萬分,接連幾日都是披著甲冑入睡,隨時防備敵寇襲營。   幾日下來,眾將都有些懈怠,李士彬也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小題大作,畢竟金明寨有六個軍的重兵,龍衛軍左廂都指揮使任福的大營也離此不甚遠。一旦敵寇傾巢來攻,這邊火起,那邊龍衛軍便能攻破江州城。   李士彬叫來親兵,除去甲冑,躺在行車床上思量,巢車、攻城塔之類的器械雖然還在建造,但這幾日營中已經建好幾台沖車和數架雲梯。或者明日先投入一個軍,試探敵寇守城的強弱。至於部隊,就調左廂的第二軍好了。   睡到半夜時分,一陣嘈雜的響聲傳來,李士彬霍然張開雙目,披上衣物急步走出營帳。外面火光大作,叫嚷聲不斷傳來。   李士彬厲聲道:「出了何事?」   這位鐵壁相公治軍嚴酷,幾名親兵面面相覷,沒有人知道底細,一時間也沒有人敢作聲。   李士彬正要發怒,一名滿臉煙灰的士兵跑來,「稟大人!營中失火,存放木材的木料場燒了起來。」   看來明日攻城的計劃要延後了,從烈山伐來的木頭都在木料場,一旦被大火燒完,又要重新從烈山運來。李士彬心頭一陣煩悶,「傳令各軍!沒有調令,無故行走者,一律處斬!看管木料場的是哪個營?告訴他們!木料場燒掉一成,便處死一成的軍士。燒掉五成,半數處決。全部燒完,讓營指揮使自己把腦袋掛在轅門上!」   幾名親兵應道:「是!」   說著分頭往各軍傳令。   李士彬轉身準備回營帳,忽然間停下腳步,扭過頭死死盯著大火升騰的木料場。木料場一向是防火重地,怎麼會突然間燒起來?而且看火頭,不止一個地方在燒,會燒成這樣子,只可能是敵寇的奸細混入營中。如果說奸細的目標是木料場,但攻城器械的建造剛剛開始,這時要燒木料場,不如等到巢車或者攻城塔建成,那時放起火來才事半功倍。那麼敵寇此時放火,目的何在?   李士彬高聲道:「來人!備馬!」   話一出口,李士彬才想起身邊幾名親兵都分頭傳令,只剩下那名跑來報信的軍士。   好在那軍士十分知趣,一聽到都監大人發話,立刻奔到營後,牽了馬來,一彎腰趴在地上,學著親兵的樣子用背脊當作都監大人的上馬石。   李士彬對這個軍士十分滿意,一邊上馬,一邊說道:「你是那個都的?叫什麼?可願意到我身邊作親兵麼?」   「不敢。」   那軍士道:「小的姓秦,草字會之。」   李士彬失笑道:「你一個小小軍士還有字?」   說著李士彬往鞍上一跨,剛邁腿身體就往旁邊一歪,連人帶鞍掉在地上。李士彬身手豪健,本來也摔不住,可馬鐙套在腳上,一時無法掙開,再加上那軍士正撐起身托他上馬,這下倒摔了個結實。   李士彬定睛一看,才發現馬鞍的肚帶不知何時被人割斷,一使力,整套馬鞍都掉落下來,成了一匹空鞍馬。李士彬怒道:「這是怎麼回事!看馬的是誰!如此漫不經心!立刻斬首示眾!」   秦檜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膝上的泥土,笑道:「都監大人雖是好馬之人,卻不知此馬眼下有淚槽,額上有白點,名為的盧,騎則妨主。」   李士彬一手撐著地面,看著這個不起眼的小兵身體一挺,雖然滿臉煙灰,卻流露出瀟灑自若的氣度,不由臉上變色,失聲道:「你是誰?」   「盤江程公子門下,秦檜秦會之。」   秦檜道:「敝人花了數日工夫才接近大人,此間辛苦一言難盡。」   李士彬額角青筋繃起,「你是星月湖的餘孽?」   「秦某與大人素無怨仇,不過家主有命,自當奉行。」   秦檜笑道:「鐵壁相公秉性剛強,才有此敗。若非大人治軍嚴酷,豈會落得孤家寡人?黃泉路遠,奈何水深,大人此去,一路小心。」   說著秦檜抬起手掌,一掌揮出,拂在李士彬額頭上,掌下隨即發出骨骼碎裂的響聲。……   李士彬身死,宋軍滿軍皆驚,不少人吵嚷著要立刻退兵,與廂都指揮使石元孫合兵一處,待主將夏用和抵達再作定奪。不行就毀掉金明寨,退到烈山。更有人提出,立即聯絡龍衛軍左廂都指揮使任福,雙方合力攻城。都監在營中橫死,屬下個個都有罪,除非打下江州,才能保住性命。   危急關頭,周美力排眾議,下令全軍在金明寨固守,嚴防敵寇趁亂襲營,並請來左廂第五軍指揮使郭志高,第九軍指揮使張節,以及王信和種世衡。王、種二人是敗軍之將,李士彬將他們扔在後營,不加理睬。周美這時一併請來,商討對策。   秦檜扮作降兵混入金明寨,用了兩天時間摸清宋軍的底細,然後一擊得手。   不但成功刺殺捧日軍右廂都監鐵壁相公李士彬,還火燒木料場,將宋軍好不容易從烈山伐來的木材焚燬一空。宋軍攻城器械盡失,想重新攻城,至少要六七天時間。   秦檜策划行刺這幾天時間,程宗揚也沒閒著。各處信息不斷傳來,雲蒼峰調動的第一筆錢銖已經秘密運至筠州的布行。晴州的鵬翼總社先與雲六爺見過面,由鵬翼社出人,雲氏出錢,借用洛陽一家商號的名義,與朱氏糧行簽下契約,以每石三枚銀銖的價格,拿到一百萬石的現糧。   程宗揚原想至少掌握兩百萬石的糧食,但這樣大手筆的採購,朱氏糧行已經生疑,第二筆一百萬石的糧契一直沒能簽下來。接著鵬翼總社與陶弘敏聯繫,遞上程宗揚的親筆書信,願用高息向陶氏錢莊借貸一筆巨款。陶弘敏接到書信,只笑著放到一邊,現在還沒有回音。   這樣糧食的收購戰還沒有開始,自己已經用去十五萬金銖,再算上倉儲和運價,成本還要再升兩成,如果四個月內沒能高價出手,等新糧上市,自己就血本無歸了。   石之隼大方地派出手下,給程宗揚引見筠州的糧商,程宗揚也不客氣,直接點了敖潤和馮源兩個人的名字。石之隼有心讓他換兩個到過筠州的得力手下,但程宗揚把敖潤和馮源誇得天上少有地上無,讓石之隼覺得自己再勸倒顯得小氣,只好聽任他自己挑選。   雪隼傭兵團這次傾力助守江州,實在過於賣力,讓程宗揚覺得心裡不踏實,可薛延山與石之隼究竟打的什麼主意,自己也捉摸不透。整個雪隼傭兵團中,自己能信的過的只有敖潤和馮源兩個人。眼下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讓他們兩個同行,既不得罪雪隼傭兵團,自己也放心一些。   除了敖潤和馮源以外,另外兩個隨行的是祁遠和秦檜。這兩人一個是多年行商的老江湖,一個能文能武,做生意的事,一大半要著落到他們兩人身上,當然是少不了的。至於最讓程宗揚頭痛的小紫,這次居然對筠州之行興趣缺缺。程宗揚也怕她路上辛苦,保證七天內必定返回,然後抱著死丫頭狠狠親吻一番,這才離開。   程宗揚叮囑蕭五看好小紫,一方面免得有人來害她,更要緊的是別讓她出去害人。蕭五已經知道石之隼的底細,他重新安置的暗哨,又從臧修手裡要了一個班,把俞子元調來,把客棧守得連只耗子都鑽不進來。   臨行時,秋少君正在廚房與那位星月湖出來的伙頭兵為一道素菜的做法討論得熱火朝天。這小子是個十足的樂觀主義者,昨天被月霜又趕出來一次,回來洗把臉,收拾一下心情,又屁顛屁顛的跑去挨罵。對於程宗揚的遠行,他一點都不擔心,只是向程宗揚要了鑰匙,說準備帶月霜去放煙花,融洽一下關係。   程宗揚很奇怪月霜憑什麼跟他一道去搞放煙花這種曖昧的勾當?可秋小子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似乎拿到鑰匙,事情就已經全部搞定了。   至於兩個營的軍務,程宗揚都交給臧修、徐永、杜元勝和蘇驍。這四名上尉隨便拉出來一個都能獨擋一面,把軍務交給他們,比放在自己手裡還讓人放心。   原屬蕭遙逸的六營因為多數加入左武軍,損失慘重,要補充的兵員遠遠超過其他各營。現在各營的補充目標都來自從民夫中挑選出來的三千精壯,不過自己對這兩個營的補充另有想法,畢竟自己還缺一個直屬營,只等建康接到自己的信,吳三桂和易彪趕到江州再實施了。   由於烈山的道路被宋軍封鎖,眾人先乘船北行,避開宋軍,再往東去筠州。   蕭遙逸一直送到碼頭上,依依不捨地抱怨大伙沒有在戰前好好樂一場,一旦宋軍開始攻城,想樂也抽不出工夫了。   程宗揚笑道:「你可看好城池,別讓我回來看到你們被打得哭爹喊娘,把江州都丟了,那我的生意可慘了。」   蕭遙逸道:「可惜你把秦會之帶走了,不然等宋軍主將的到來,秦兄再混進去把夏夜眼的腦袋一切,至少又給我們掙半月的時間。」   秦檜笑道:「李士彬剛愎酷厲,拿親兵當上馬石,不近人情,才被在下找到機會。換成夏用和,周圍親兵數百,哪裡有在下靠近的時候。」   「怪不得程兄總叫你奸臣兄呢,這麼謙虛,果然是大偽必奸的好材料。」   蕭遙逸笑道:「換作是我,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每天不吹上二十遍指定不過癮,連走路都得橫著。」   幾人大笑作別,就此在江州碼頭分手,各自奔向自己的戰場。 後記   對宋史有瞭解的朋友,看到三川口、好水川和金明寨,也許就已經知道宋軍所面對的結局了。   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次戰役,合稱為陝西三大敗。   當時正值北宋仁宗時期,如果翻開北宋的戶籍冊,會看到這樣一串名字:包拯、范仲淹、文彥博、富弼、王安石、司馬光、歐陽修、蘇軾、張載、周敦頤、程顥、程頤、柳永、晏殊、黃庭堅、沈括、畢升……   然而最令宋仁宗不安的,莫過於這個名字:嵬名曩霄,李元昊。   1032年,二十三歲的宋仁宗趙禎已經在位十年。這年秋天,三十歲的李元昊繼任世襲銀州防禦使,成為名義上的北宋邊將。   八年後,李元昊張開雕弓,將羽箭射過綿延的橫山,目標是延州的金明寨。   金明寨的主人,擔任都監的李士彬同屬黨項族,屢次擊敗西夏,被稱為鐵壁相公。李元昊先用反間計不成,又招降被拒,於是派兵詐降,潛入金明寨。李士彬為人嚴酷,當西夏軍進攻時,士卒牽來劣馬,並割斷鞍帶,導致李士彬落馬被擒。   西夏軍趁勢進攻延州,只有幾百士兵的知州范雍急調諸軍救援。環慶副都部署劉平首先趕來,與石元孫合兵萬餘,在三川口遭遇十倍於己的西夏軍隊。劉平派大將郭遵、王信出擊,擊退西夏前鋒。混戰中,劉平頸、腿多處受傷,幸好大將盧政率弩兵射退西夏軍,救出劉平。要緊關頭,後軍都監黃德和率軍逃跑,宋軍潰散。劉平仗劍攔住千餘士兵,邊戰邊退,激戰三日,趁敵軍稍退,在山中修建七重木寨固守,最終寨破被俘。   第二年,慶歷元年,好水川之戰爆發。宋將任福率軍一萬八千餘人,追擊小股敵軍至好水川。途中宋軍看到數百隻用泥封裹的木盒,打開木盒,數百隻白鴿振翅飛出,埋伏的西夏軍鐵騎四合,李元昊親自在山崗上以大纛為號,指揮諸軍圍攻。   雙方激戰至午時,任福兵敗被殺。好水川一戰,宋軍損失高級將領十五人,將校二百餘人,軍士六千餘人,野戰精銳遭受重創。   慶歷二年,定川寨之戰。大將葛懷敏被困定川寨,前軍突圍時被李元昊截斷道路,葛懷敏以下十六名高級將領戰死,軍士損失九千餘人。   對宋朝軍事薄弱的抨擊中,大多會指出「將從中御,以文御武,臨陣授圖」等等弊端。但1040、1041和1042年這三次大敗,恰恰是由於主將輕敵冒進,不聽從文官指揮,被西夏軍以優勢兵力擊敗。   四名將領中,石元孫是宋初名將石守信的孫子,葛懷敏是名將葛霸的兒子。   任福曾經奇襲白豹城,是宋軍名將。劉平則是進士出身,擔任過監察御史,文武雙全。   郭遵是宋軍有名的悍將,劉平退兵時命他殿後。郭遵明知有死無生,仍獨闖敵陣,無人能敵,西夏軍用鐵索攔截,被他用鐵鞭、大槊盡數打斷。最後坐騎被西夏軍射殺,步戰身死。   另一名將領王信是武林大豪,曾帶領門下弟子攻破匪寨,由此擔任軍職。三川口一戰,他僥倖生還,後來成為僅次於狄青的名將。   黃德和逃跑後,誣告劉平通敵,被文彥博查明真相。宋朝已經廢除酷刑,特意為他重新判定腰斬,懸首延州,以告祭亡靈。   宋朝以文人轉武職的頗有一些,但除了採石磯一戰大放異彩的虞允文以外,下場都不太好。與劉平同時的,還有一位由文轉武的名將,張亢。他同樣是進士出身,曾擔任知州。從金明寨之戰開始,三年間,北宋與西夏有過四次大戰,宋軍三次敗北,唯一的大勝就來自於張亢。張亢雖然是正經的進士出身,但行事不拘一格,連軍中的大老粗也稱其粗鄙,因此屢屢被貶,鬱鬱而終。   陝西三大敗,使宋軍徹底打消野戰擊敗西夏的念頭,開始採取范仲淹的淺攻戰術。直到徽宗時,童貫一舉攻克四州,西夏敗亡在際,然而靖康之戰爆發,一切化為泡影。   往事越千年,曾經聲名顯赫的邊陲重將已經被掩埋在歷史的煙塵中。但許多人可能知道下面這件事:慶歷二年的定川寨之戰,范仲淹率兵救援,路過涇州,知州滕子京動用公款勞軍,祭奠亡靈,結果報銷時對不上帳,於是才有了「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   謝謝大家耐著性子看完前面那一大段,下面說點輕鬆的,關於主角。   程宗揚並不是那種散發著王霸之氣的人物,他更像一個平常人。有一點小小的野心,但更喜歡安逸。有時喜歡偷懶,有時候熱血上頭,也干一點冒險的事。   他不是橫行無忌的霸者,也不是個濫好人。對於便宜,抱著不沾白不沾的心態,但也有自己的原則。總之,他是一個平凡的人,像我們大多數人。   不平凡的是他來到另外一個時空。   有一種量子理論認為,每一次原子分裂,都有無窮多的可能性,構成與我們宇宙相似或者相異的平行宇宙。在無窮多的平行宇宙中,有無窮多的可能性。我們會在某一個宇宙中長生不死,獲得超人的力量,目睹到英武的半人馬,斬殺八歧大蛇,或者與秦王對飲,聽李師師唱:「纖手破新橙,錦帷微溫,獸香不斷,相對坐吹笙……」   程的優點是有自知之明,自己可能比這個平行世界的人多一點現代的知識,但並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去做他們的導師。我們很容易把知識當作智力,其實這是兩碼事。在智力水平上,我們與古人並沒有什麼區別,區別在於我們接觸到的資訊。   老子五千言,一張報紙就能印完,但自從報紙誕生以來,也沒有印出第二部道德經。所以程宗揚也不認為自己有能力,或者有必要去寫道德經,與秦皇漢武爭天下。他更多的是想享受生命。   他想有很多很多錢,但錢不是目的。他有很多朋友,但並不想成為領導者。   他會為美色而動心,但並不想生一大堆孩子。掙錢的目的不是為了守財,就像招妓的目的並非傳宗接代一樣。   當然程宗揚也不逃避責任,當秦檜說出:「猛虎依深山,願得松柏長,客行依主人,願得主人強」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有責任去保護身邊的人。   於是懷著掙更多的錢,在時空的漩渦中生存的夢想,他去了筠州。命運的蛛絲交織起來,又向未知的遠處伸去。   龍璇 第二十七集 【簡介】 借由雲家牽線,程宗揚在筠州逐步搜購米糧,同時又是施粥以得人心、又是深入荊溪蠻地探勘。不料立足未穩,小紫和夢娘的驚人美貌已引來地頭蛇的覬覦……   浮凌江南方的沐羽城傳誦「雲中仙子現神跡」程宗揚卻怒上心頭:一名拜過妓館祖師、做過娼妓的賤奴也敢托稱仙子!他正愁找不到施加焚血訣的始作俑者,如今得遇,豈能讓其再次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第一章糧戰之始   筠州位於宋國西南,在宋國的政治版圖中並不醒目,然而江州之戰爆發,使筠州成為西線軍事運輸的中樞,由臨安運來的大批物資從沅水上岸,經陸路轉運至筠州城南的倉庫,再由民夫送往前線。   四百餘里的路程和烈山的阻隔,使劉平軍戰敗的消息對遠在後方的筠州幾乎沒有影響,反而由於軍資、人員彙集,市面愈顯繁華,來自各地的輸糧官、押運官、督軍官不下數百人,一到午間,城中的酒肆便高朋滿座,一片喧嘩。   程宗揚憑欄而坐,對面是筠州布行的老闆孫益軒,一個精幹的中年人。   「接到雲蒼峰雲三爺的吩咐,我用王團練的名義購了一處鋪面,兩日前已經安排妥當。」   孫益軒道:「有心人想查鋪面的底細,有王團練的招牌也不好查下去。」   「這個人可靠嗎?」   「王團練是筠州本地人,管著筠州的鄉兵。膽子大,敢撈錢,這些年與我們打過不少交道。」   孫益軒笑道:「只要有錢可撈,就靠得住。」   「筠州那兩家糧鋪怎麼樣?」   「兩家糧鋪的老闆都是殷實商人,做的也是本分生意。宏升糧鋪老闆姓馬,上月剛過的五十大壽,日昌行的老闆姓周,三十五歲,接掌糧行沒幾年。」   「他們手裡有多少糧食?」   「宏升糧鋪家底雄厚一些,每年進出都有幾萬石。日昌行規模雖小,倉中五六千石總是有的。」   孫益軒頓了一下說道:「沒想到公子來這麼快,三爺籌措的本金還要兩天才能到。公子若是急用,先從小的布行調用一筆。」   程宗揚空著手來的筠州,「你的布行有多少本金?」   「本金的出息有兩千銀銖,櫃上寄賣的有五千多。本來年關要結清的,料想公子要用,小的已經推到明年。」   程宗揚笑道:「那我也不客氣,先拿六千銀銖來用。」   孫益軒恭恭敬敬說道:「三爺已經交待,一切聽憑公子吩咐。」   程宗揚喝了口茶,「我記得筠州離沅水有兩三天路程?」   「兩三天到不了,到沅水碼頭快則五六天,慢則七八天。」   自己從晴州到江州的時候,和臧修他們一道走過這段路,用了三天時間,換成運糧的隊伍,一天走七八十里已經很快了。   「幹活的人好招嗎?」   孫益軒笑道:「往年這時候人都回家過年,最難招募,如今前線在打仗,每日都有民夫往烈山去,回來時候有盤纏、口糧不足的,都聚在城外,每日總有幾千人。一天的工錢一二十錢便夠了。」   程宗揚心裡默算,如果從宏升糧鋪和日昌行購來一萬石現糧,每石三百三十銅銖,加上到沅水四百里路程,每石添四十銅銖,合三百七十銅銖,時間要六天以上,再經水路運到倉儲地,來回至少要半月。這樣的效率實在太慢了。   秦檜道:「筠州附近似乎有條浮凌江?」   「秦爺倒熟知本地風土。」   孫益軒道:「筠州在浮凌江上游,下游是宋國和昭南之間的蠻荒之地,稱之為荊溪蠻。」   昭南是六朝之一,定都麟趾,由於地處蠻荒,一直蒙著一層神秘的面紗。浮凌江下游谷深林密,宋國曾在荊溪設立縣治,但多年前早已廢棄。   秦檜道:「不知是否能行船呢?」   孫益軒想了一下,「小的見過有荊溪的蠻人乘獨木舟到城中交易。不過很少有人往浮凌江下游。」   程宗揚立刻道:「會之,你去看一下浮凌江的水路,如果能行船,把所有能買的船隻都買下來。」   水路的運輸效率遠勝陸路,如果能在浮凌江下游找到倉儲的地方,用來轉運糧食便無後顧之憂了。   敖潤道:「我跟老秦一道!」   「好!」   程宗揚道:「馮大法,一會兒老祁咱們一起去拜會宏升糧鋪和日昌行的兩位老闆。」   宏升糧鋪馬掌櫃抱病在身,由他的管家出面接待。雪隼傭兵團已經派人先來接洽過,雙方沒費什麼事就達成兩千石的交易。按照約定的價格,一共是六千六百銀銖,程宗揚痛快地拿出三千銀銖,其餘部分糧食入庫後再行支付。   來到日昌行,掌櫃周銘業親自出來見面,聽到這位年輕的公子哥一下就要買兩千石糧食,不禁有些意外。   「兩千石,敝行也拿得出。」   周銘業道:「不過年關將近,時間只怕倉促了些。」   祁遠道:「周爺說的是,敝東家也知道貴行有為難處,只要周爺備好糧食,我們自行搬運就是。周爺放心,糧價一文也不敢短的。」   周銘業連忙道:「兩位這就見外了。這樣吧,每石糧食再去十文,三百二十銅銖。」   程宗揚笑道:「石團長早說周老闆仁義,果然不假。那就再添五文,明天我遣人前來搬運。」   周銘業一口答應,然後親自添了茶,笑道:「公子快人快語,周某佩服。只不知公子為何索購如此之急?」   這位周老闆年輕幾歲,果然耐不住性子,語言間試著打探自己的底細。程宗揚道:「不瞞周老闆說,敝處急需糧食。周老闆手裡只要有糧,在下全都要了,價錢好商量!」   周銘業傾過身,「公子需要多少?」   程宗揚一笑,「多多益善。」   周銘業道:「難道公子要上萬石糧食?」   程宗揚微笑道:「周老闆若有萬石糧食,三萬五千銀銖立刻奉上。」   周銘業臉上不動聲色,眼睛卻微微一亮,過了會兒說道:「三萬五千銀銖,不是個小數目。不過如今正是青黃不接時節,過完年,糧價只怕還有波動。」   自己開出的價碼比一般糧價已經高出五千銀銖,日昌行一年的利潤也不過如此。周銘業這會兒只是討價還價,程宗揚道:「只要盡快拿到糧食,價格再高一成也可以商量。」   周銘業沉吟片刻,然後放下茶杯,「不知程公子何時要貨?」   「越快越好。」   程宗揚道:「十日之內最好。」   離開日昌行,祁遠忍不住道:「程頭兒,這個價錢著實高了些。如果是現錢交易,一般要降半成,何況這麼大的交易,三萬銀銖日昌行也有得賺。」   「三枚銀銖一石,日昌行頂多把庫存的糧食賣給我們五千石,留一千石糧食應急。多出這幾成,周老闆就會想盡辦法從其他糧商手裡調糧。他做糧食生意,盡有路子,總比我們自己去買划算吧?」   程宗揚道:「這點錢用不著省,就讓他們去賺好了。」   祁遠想了一會兒也笑道:「他若真是十天之內賣我們一萬石,看到後來的價錢,只怕連覺都睡不著。」   程宗揚一邊看著筠州的街市,一邊道:「鋪面安排妥當,便掛出牌子,以每石四百銅銖向外收購,十天後漲到五百銅銖,先把筠州市面的餘糧全部收盡,往後越漲越買。」   馮源在旁邊道:「做生意我不懂,可買東西越便宜越好,幹嘛要買貴的?」   程宗揚笑道:「所以這是做生意,不是買東西來自己用。有時佔便宜,未必便好。」   馮源若有所思地琢磨了一會兒,「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我祖師爺以前做過織機生意,也是吃了便宜好用的虧。」   「你們平山宗不是玩火法的嗎?怎麼還做織機的生意?」   「我祖師爺可是個人物。師父說,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點子多如牛毛,江湖上有個綽號叫工程師。」   程宗揚腳下一晃,差點兒摔倒,「什麼!」   馮源訕訕道:「這名頭確實不大響亮……我聽著也覺得稀奇,有火法師、御法師、劍術師,還沒聽過工程師的。」   「接著說你那位祖師爺!」   程宗揚急切的聲音倒讓馮源怔了一下,撓了撓頭道:「我沒見過祖師爺,都是聽師父說的。祖師爺說他是專搞什麼……火箭的。程頭兒,火箭你知道吧?」   程宗揚嚥了口吐沫,「好像聽說過。」   「就是弓箭上裝個發火的器件。射出去冒一股火。」   馮源道:「祖師爺就是專幹這個的,可惜生不逢時,一身本領都沒用上。」   程宗揚心裡怦怦直跳,馮源不懂,以為是這個時代那種燃火的弓箭,但聽在自己耳中,涵義就完全不同了。火箭工程師?比岳鳥人那個表販子起碼高一百多個檔次,可怎麼沒聽說過這個神人呢?連平山宗都沒什麼名聲。   「你剛才說那位祖師爺做過生意?」   馮源說道:「那時候祖師爺四十來歲吧,想出來個點子,自己做了架紡紗的織機。平常一張紡紗機只能出一根線,祖師爺做的這架織機一次就能出八根線,又快又好。祖師爺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珍妮機。」   好嘛,珍妮機都出來了。程宗揚追問道:「他做出了珍妮機,然後呢?」   馮源有些尷尬地笑了兩聲,「祖師爺不知道怎麼想的,帶著織機去找官府,說自己做出來的東西,不許別人做。要申請什麼……」   「專利!」   「對!然後官府打了他一頓板子,把他趕出來了。」   祁遠笑道:「這頓板子挨得冤了。自己上門找打的。哪兒有自己做了就不許別人做的道理?」   「他做的沒錯的。只不過時候不合適。挨這頓板子也不算冤了。」   程宗揚又問道:「後來呢?」   馮源道:「後來祖師爺就拿著織機去織坊賣。聽說賺了點錢,新蓋了房子,還討了房老婆。」   程宗揚試探道:「你那位祖師爺沒留下什麼東西嗎?」   「有啊!聽師父說,祖師爺整天哪兒都不去,就窩在房裡寫東西,用的紙足有半人高。白天做織機,晚上就著油燈寫,眼都快寫瞎了。」   程宗揚壓住激動的口氣,「他寫的東西在哪兒?」   「燒了。」   程宗揚差點兒跳起來,「燒了!」   「祖師爺剛沒過兩年太平日子,就被人打上門來。」   馮源咧了咧嘴,「根子還在織機上,紡織的行當分紡線和織布兩塊。紡線的活以前都是各家各戶紡好,再賣到織坊織成布匹。祖師爺做的珍妮機就是紡線機。後來越做越好,一張機器一次能出幾十根線,織坊有了這機器,自己紡線,自己織布,漸漸的各家各戶的線就賣不動了。兩年下來,總有幾百戶人家日子過不下去,紡線的人家糾集了幾百人,把各織坊的珍妮機都砸了,又找到祖師爺,把祖師爺痛打一頓,連房子也給燒了,一樣東西都沒救出來。」   祁遠嘖嘖道:「這也太慘了。」   馮源倒想得開,「說實話,這事兒也怪不得人家。幾百戶的飯碗都被祖師爺砸了,能怪人家著急嗎?後來祖師爺就洗手不幹了,他眼睛不行了,年紀又大,改行收了兩個徒弟,創立了我們平山宗。」   「你還有個師叔?」   「是啊。還沒出師就瘋了,整天說胡話,我小時候還見過,念叨什麼驗證量子空間的第十一個尾巴啥的。家裡人把他接回去,後來就沒聽說了。」   「你師父還在嗎?」   「死了十幾年了。」   馮源遺憾地說:「可惜門裡就剩我一個人,今年也沒辦法給他們兩位老人家上墳了。」   「……什麼時候去上墳,叫上我。」   程宗揚道:「我去給你祖師爺點柱香,燒幾張紙。」   「這可謝謝你了。程頭兒,祁老哥,」   馮源道:「這些事你們可別往外面說啊,傳出去對我們平山宗不好。雖然平山宗就剩我一個人,名聲也要緊呢。」   祁遠道:「這你就放心吧。不過你那位祖師爺運氣可真夠背的。」   程宗揚乾笑兩聲。自己一直後悔沒學理工,一肚子的廢柴英文屁用沒有,這會兒聽馮源一說,心裡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失望。別說自己一個該死的文科男,正經的火箭工程師來了也是白饒啊。現代工業體系是成系統的,牽涉到無數學科,單靠一個人想在毫無基礎的情況下改變這個世界,完全是作夢。   孫益軒安排的鋪面並不大,前面是兩間鋪面,後面開了門,有個院子,兩邊是四大間充作倉庫的廂房,裡面有幾間小房子,供人居住。地方雖然偏僻,出路倒寬暢。程宗揚前後看了看,覺得還算滿意。   這時敖潤也回來了,「江邊有幾艘船,都是打漁的小船,我問過漁夫,都說下游有礁石,除了蠻子的獨木舟,沒人能過得去。」   程宗揚大為失望,他本來想借用浮凌江運輸,按老辦法走陸路運到沅水,可要大費周章了。   「會之呢?」   「他跟一個來販皮毛的蠻子攀談上了。」   敖潤笑道:「看不出來,老秦文謅謅一個書生,居然通蠻語。」   死奸臣在南荒待那麼久,會蠻語一點都不稀奇。程宗揚道:「糧食我已經訂下了,一共是四千石。」   敖潤嚇了一跳,「這麼多?我瞧著咱們江州不缺糧啊。」   「不是給咱們買的,是給宋軍準備的。」   程宗揚笑道:「這四千石不夠他們一天吃的。老四,後面的房子你看了嗎?」   祁遠道:「一共四大間,頂多能裝五六千石。再多就要堆在院子裡了。」   五六千石實在差得太遠,看來倉儲的事迫在眉睫了。程宗揚道:「先找些民夫搬過來再說。」   「成。」   祁遠答應一聲,便出門去招攬民夫。   祁遠剛走不久,秦檜背著幾張皮毛回來。他這幾張皮毛沒白買,打聽到的消息尤為詳細。   「從浮凌江往下五十多里,江裡便儘是礁石,只能容獨木舟穿行。筠州曾在下面設過荊溪縣,但幾任知縣都在江中觸礁沉沒,已經幾十年沒有人前去上任。這些年連鄉兵也不再過去,不知道縣衙還在不在。」   「五十多里……」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如果能通航的水路有五十多里,在岸旁找個地方儲放也未嘗不可。看來得找個時候親自走了一趟了。   說完浮凌江的情形,秦檜拿出一卷紙,「這是城南常平倉的營造圖。」   「好傢伙,大白天你就去知州衙門作賊?」   宋國州府都設有官營的常平倉,豐糴歉糶,用來平抑糧價。戰事一起,筠州的常平倉成為軍倉,各地運來的糧食都儲藏在倉中。秦檜把常平倉的營造圖拿出來,居心不問可知。   「現在先不要動,等我們手裡拿夠糧食再說。」   程宗揚笑道:「馮大法,到時候就看你的了。」   馮源拍著胸膛道:「老程你儘管放一萬個心!我馮大法出手,保證倉裡一粒米都剩不下!」   「不用急。這一趟先探探路,要替宋軍消費糧食,等過完年再說。」   秦檜放下營造圖紙,笑道:「今天是臘月二十六,這個年要在筠州過了。」   程宗揚心裡哀歎,本來計劃來一趟談定生意,自己除夕當天趕回江州,與小紫一起過年,看來要食言了。不知道死丫頭會不會發脾氣。   祁遠開出一天三十銅銖的價碼,找來的幾十名民夫分外賣力,兩天時間,四千石糧食已經運得七七八八。第二天中午,孫老闆傳來消息,雲氏籌措的款項已經運抵筠州。   程宗揚正發愁怎麼付賬,聞訊頓時精神一振,立刻帶著人出城迎接。不過看到押送的那幾個光頭大漢,程宗揚心裡一沉,接著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   果然,負責押送這筆巨款的正是雲家大小姐,雲丹琉。那些神情兇惡的光頭大漢與孫益軒交談了一下,便押運著十餘馱騾馬進入筠州城門,至於雲大小姐本人,一看到接款的程宗揚,就兩眼放光--只不過是能殺人的寒光。   自己不過是在公平賭賽中憑實力贏了她一套內衣,至於這麼深仇大恨嗎?程宗揚心裡嘀咕著,臉上堆起笑容,客氣地說道:「原來是雲大小姐,大小姐居然沒有出海,改走陸路了?哈哈,大過年的,讓大小姐跑一趟,辛苦辛苦。」   雲丹琉終於按捺住性子,沒有拔刀相向,只不過一臉傲慢地揚起下巴,只當他不存在。   這麼大一筆款項交接,應該是雙方主事人出面,雲丹琉卻擺出一副不合作的態度。正當程宗揚下不來台的時候,隊伍後面一人上前一揖到底,恭敬地說道:「清浦見過公子。」   程宗揚鬆了口氣,「原來是林兄!你怎麼也來了?」   「聽說公子在筠州,在下毛遂自薦,隨大小姐一同來拜見公子。」   程宗揚略一思忖便明白過來,笑道:「這是雲老哥的意思吧?」   林清浦笑道:「實是雲六爺的意思。不過在下毛遂自薦也確有其事。」   程宗揚道:「我說呢,雲老哥怎麼捨得讓影月宗的高足來筠州?」   雙方寒暄幾句,氣氛略顯融洽,這邊秦檜也上前對著雲丹琉一揖到底,恭謹地說道:「年節將近,勞煩大小姐親自出行,還請恕罪。」   玄武湖一戰,雲丹琉曾與秦檜照過面,對這個斯文儒雅的文士印象頗深,雖然對姓程的下流敗類不假辭色,但對秦檜還看重幾分,當下抱拳還禮,淡淡說了句:「不客氣。」   這筆款項牽涉到幾十萬金銖,放到哪兒都是一筆巨款,安全起見,雲家派出雲丹琉親自押送,無可厚非。只不過收款的是程宗揚,交接雙方就有些尷尬了。   好在兩位主事的雖然不大投緣,但程宗揚這邊的秦檜、祁遠都是能說會道之輩,敖潤和馮源也是直腸子的熱心人,再加上林清浦有意彌合,雙方逐漸熱絡起來。   孫益軒是雲家在筠州布的暗椿,不好公然出面,接洽之後,就先行離開,由程宗揚陪著眾人一道入城。   筠州城比江州大了數倍,江州戰事方殷,各地押運糧草、軍械的司官都聚在城中,還不時能看到禁軍的兵將在街頭出沒。雲丹琉高挑的身材引來無數目光,但被她周圍如狼似虎的惡漢一瞪,再囂張的人也都打消了搭訕的念頭。   忽然雲丹琉輕輕「咦」了一聲,勒住馬匹,後面兩位惡漢立刻圍攏過來,護住大小姐。雲丹琉道:「這時節怎麼會有葡萄?」   路邊放著兩隻籐條筐,裡面盛著的葡萄已經賣去大半,售貨的卻是一個年輕的蠻人漢子,聽到有人問訊,他便張開手,比了個五枚銅銖的價錢。   雲丹琉跳下馬,推開護衛的大漢,說道:「我問你,你這裡有青葡萄嗎?怎麼賣的?」   她反覆問了幾遍,那蠻人只固執地張開手,也不知他是論斤還是論串。   秦檜道:「他是荊溪蠻,聽不懂這邊的話。」   說著他蹲下來,流利地說了一串蠻語。   那個荊溪蠻人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秦檜,然後回答幾句,撥開表層,從下面找了幾串還長在籐上的青葡萄出來。   秦檜解釋道:「他說他們那裡有個山谷,一年四季都有葡萄。這些青的還沒熟透,不好吃,不要錢。」   「你居然會蠻語?」   雲丹琉對他刮目相看,然後道:「給他兩個銀銖,筐裡的青葡萄我都要了,要帶著籐葉的。」   隨從拿出銀銖,那蠻族漢子卻不肯接。秦檜道:「他們從未使過銀銖,有散碎的銅銖,給他一些便是了。」   隨從換了一串銅銖,那漢子仍不肯接。雲丹琉有些不耐煩起來,「給他就是了。」   秦檜說了幾句,把銅銖遞過去,那蠻人漢子點了點頭,拿起銅銖便走。雲丹琉氣得笑了起來,「這做的什麼生意?搶錢麼?」   「單買青葡萄他不肯要錢。買幾串熟的,這些錢又太多了,我跟他說,這些葡萄我們全都要了。他便連筐都送給我們。」   秦檜笑道:「借大小姐的光,大夥兒都能嘗嘗鮮。在下先謝過大小姐。」   雲丹琉一笑,「你倒會辦事。那好,把筐拿上,回去按人頭分了,就當是我請你們吃的。」   程宗揚道:「原來大小姐喜歡吃酸的,連青葡萄都能入口,哈哈。」   雲丹琉鳳目掃來,火藥味十足地爆了句粗口,「我愛吃什麼,關你屁事!」   程宗揚錯愕間,雲丹琉已經吩咐手下,「把那些青葡萄都收好了,我要帶回建康去。」   程宗揚邪惡地想道:這些青葡萄看著就倒牙,吃完還不酸死你!想著,他心裡忽然沒來由地突突跳了兩下,她要帶回建康?給誰吃呢?不會是給……吧?不可能!   程宗揚存了心事,無心再挑逗丫頭,一行人匆匆來到店舖,交接錢款。那些大漢把馬背上的樟木箱子取下來,在庫房內整齊地排成一列。雲丹琉點了點頭,為首的大漢拔出長刀,撬開封死的箱蓋。   耳邊傳來幾聲壓抑的驚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黃澄澄的金光,成疊的金銖碼在箱內,每箱兩萬枚,重量超過二百公斤,一共十箱,僅黃金的重量就有兩噸。   尋常人家一年的衣食,也不過十幾貫錢,這二十萬枚金銖,合四億銅銖,足夠養活上萬戶人家。頭一次見到這麼錢,敖潤和馮源都有點呼吸不暢,連程宗揚也覺得有點眼暈。   雙方逐一清點數目,每交接一箱,都在交接的單據上按下指印。秦檜和祁遠一道動手,僅清點數目就用去了兩個時辰。雲丹琉一直留在現場,監督雙方的交接過程。當最後一枚金銖清點完畢,她拿過交接單,「啪」的拍上掌印,然後甩給程宗揚。   程宗揚決定不跟她一般見識,拿過單據,看到數目寫的是「貳拾萬」程宗揚記得這是明代才推廣的大寫數字,不知道又是哪位先賢創造出來的。他在數目下簽上名字,按好指印,交給林清浦。   秦檜滿面春風地說道:「大夥一路跋山涉水,先找地方歇息。在下去筠州最好的酒樓包幾桌席面,晚間一起樂樂!」   雲丹琉板著臉道:「這地方待不得。走,我們回建康!」   她手下那些海盜漢子對女主人忠心耿耿,聽到吩咐,也不顧路途勞累,當即牽了坐騎,返程回建康。   程宗揚對林清浦道:「走這麼急,恐怕要在路上過年了。」   林清浦露出一絲苦笑,低聲道:「雲三爺的意思,本來想讓大小姐在筠州過完年再回去。」   雲蒼峰的心思自己多少也能感覺一二,不過雲丫頭這脾氣,自己實在是受不住。   「大小姐自己要走,我也不好攔,就是辛苦林兄了。」   林清浦笑道:「清浦來時,雲六爺已經吩咐過,這幾個月便留在筠州,聽公子差遣。」   程宗揚喜出望外,「這可太好了!」   程宗揚在筠州,孟非卿在江州,雲蒼峰在建康,雲家主事的六爺雲秀峰在晴放,幾方分居各處,單靠人傳信或者飛鴿傳書,交流極為不便。有這位影月宗高徒,他的水鏡術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程宗揚與林清浦有日子未曾見面,因為靈飛鏡的關係,雙方交情非比尋常,程宗揚更是想拉攏他未曾得手,反而對林清浦平添了幾分敬意。當下送走雲丹琉一行,兩人細談了分別後的情形,程宗揚道:「我有些日子沒回建康,不知四爺雲棲峰可好?」   「還好。四爺官職照做,前些日子還升了一級。」   「我聽雲老哥說,廣陽渠的事已經有了眉目?」   「尚書省的左民曹已經派員去廣陽勘測,不出意外的話,一兩年間就要動工了。」   程宗揚拉拉雜雜談了一會兒,然後道:「這幾日天氣涼了,不知瑤小姐身體可好?」   林清浦一怔,「瑤小姐?」   林清浦參與過臨川王的事,算是雲家的心腹,竟然連他也不知道雲如瑤的存在,雲家對這位小姐還真是諱莫如深。   程宗揚岔開話題,說起與雲六爺的聯絡。林清浦道:「雲六爺目下在晴州,臨行前六爺吩咐,公子辦妥筠州之事,便請聯絡。」   程宗揚一口答應,心裡卻不禁想起那個披著狐裘的少女。雲丹琉買的那些能酸掉牙齒的青葡萄,不會是給她小姑姑的吧? 第二章荊溪尋倉   「兩千石糧食,一共是六千五百銀銖,三千銀銖的定金已經支付過,還差三千五百枚銀銖。」   程宗揚將一隻解開的錢囊推過去,「這是一百七十五枚金銖,請周老闆收好。」   看著錢囊中黃澄澄的金銖,周銘業神情微動,像糧行這種小本生意,平常升斗出入,大都是用銅銖,連銀銖都不多見,何況是金銖,不由對這年輕商人的身家又高看一眼。   如果有選擇,程宗揚寧肯用銀銖支付,免得太過招搖。但二十萬金銖換成銀銖,足有幾十噸重,等從建康運來,討債的恐怕早就把自己的店舖踏平了。   「公子果然是信人。」   周銘業接過那筆沉甸甸的金銖,然後笑道:「再過幾日就是除夕,公子孤身在外,不若來舍下守歲,共度新年。」   程宗揚道:「那怎麼好打擾?」   「你我之間,哪裡要這般客氣!」   周銘業道:「不瞞公子說,這幾日敝行上下都在庫中忙碌,為公子籌措那一萬石糧食。公子身邊只有幾位伴當,年夜未免冷清,何妨一同聚聚。」   周銘業如此盛情,程宗揚也有些心動,自己在這個時空第一次過除夕,如果身邊只有祁老四、敖老大、馮大法和死奸臣,這年也過得太慘了點,於是笑著答應下來。   臘月二十八,筠州人家家戶戶開始打年糕,準備過年。城南一家新開的糧行不言聲地掛出水牌,標出每石四百銅銖收購糧食的價碼。   年關時節,各家多少都有些餘糧,看到糧行掛出的牌子,有人過來訊問,得知不論多寡,一律以現錢交易,便有人動了心,拿糧食來換些錢銖,購買年貨。   祁遠當起了掌櫃的角色,通過孫益軒招募了幾個信得過的夥計,開始收購糧食。馮源閒來無事,也跟著打打下手。   程宗揚把那筆錢銖交給敖潤看管,把這個漢子嚇了一跳,「程頭兒,這可是幾十萬金銖。老敖不吃不喝,幾十輩子也賺不下來。你就這麼放心扔給我?」   「少廢話,要是信不過你,我還帶你來筠州?」   程宗揚把鑰匙丟給他,「我和會之出去一趟,明天回來。你和馮大法一起看著錢,下午孫老闆來,拿一千金銖,讓他想辦法換成零散的銀銖、銅銖。有事你和老四商量,自己拿主意。」   馮源道:「程頭兒,不如我也去吧。守著這麼大一堆金銖,我怕是連覺都睡不著。」   「別!」   敖潤一把拉住他,「留我一個人怎麼成?馮大法,你小子也太不仗義了!」   祁遠道:「我還是守著糧食安心點兒。這麼多金子,老祁看著都眼暈……老馮啊,幫我揉揉肩,你昨天揉那兩下,手法還真地道!」   程宗揚擔心庫房不夠用,與秦檜一道往浮凌江下游,尋找地方儲放糧食。浮凌江在城南,距常平倉不遠,安頓了店舖的事,兩人找了艘漁船,順水而下。   起初一段順風順水,不到一個多時辰便行了四十餘里。浮凌江並不寬,城邊幾里還有些農田,再往下游,地勢逐漸變得崎嶇,難以耕種,大片大片都是未開發過的原始森林。一個時辰之後,兩岸山勢更加險峻,樹木也越發高大,虯結的根系一直延伸到水中,濃綠的樹蔭合攏過來,將江水映得一片瑩翠,空氣也濕暖了許多。   秦檜道:「這山看來也不甚高,只隔了幾十里,氣候便如此不同。」   程宗揚道:「可能筠州本身的地勢就不低,再加上這幾道山脈,冷空氣都被擋在山北,無法難下。其實我倒想找個冷點兒的地方,糧食運來也好保存。」   說話間,船底微微一響,秦檜反應極為敏捷,船槳伸出,點住水下的礁石一推,停住船身。   程宗揚抬眼看去,只見平靜的江水沿山腳拐了個彎,往下便翻騰起來,掀起無數大大小小的浪頭,顯然水下都是礁石。   兩人小心地駕著船避開礁石,好不容易才靠到岸邊。秦檜望了望四周,然後道:「那邊似乎有些東西,我過去看看。」   程宗揚交待道:「小心點。」   秦檜束緊衣帶,躍到岸上,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密林中。   程宗揚守著漁船,盤算著在途中找處平地,用蘆席搭個棚子,堆放糧食。反正自己也用不了幾個月,只要能掩人耳目,轉手便賣光了。忽然間,一條獨木舟從下游逆水駛來,舟上一男一女,男子靈活地操著木槳,獨木舟彷彿舞蹈一樣左右穿插,輕盈地駛過礁群。   程宗揚看得瞠目結舌,這樣操船的技巧,恐怕只有荊溪人才會,可他們的獨木舟最多只能裝載兩三石糧食,就算能找來蠻人幫忙,四千石糧食也得搬運上千趟,更不用說計劃中的幾十萬石了。   船上的漢子看到他的漁船,停下木槳,高聲說了幾句,程宗揚一個字都沒聽懂,只好張開雙手搖了搖,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然後一個聲音響起,「你是筠州的商人嗎?」   語調雖然生澀,但吐字清晰,卻是那女子說的。   「沒錯,我是商人。」   程宗揚道:「不過我今天沒帶貨物,做不了交易。」   獨木舟放緩速度,駛到漁船邊。荊溪男子跳上岸,急切地說了幾句。程宗揚聽得糊塗,不過那男子的面目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接著那女子也上了岸,她穿著荊溪人喜好的白衣,耳下垂著一對白色的象牙耳環,雖然容貌略有差異,但皮膚白嫩如水,是個出色的美人兒。   「我叫相雅,他是麻黷。」   那女子落落大方地說道。   程宗揚也想了起來,連忙說道:「我姓程,程宗揚。他是昨天賣葡萄的?」   荊溪男子說了幾句,女子道:「麻黷認出你了,你是昨天買他葡萄的商人,我們正要去找你。」   程宗揚心裡打鼓,這個荊溪漢子剛回去,又回來找自己,難道自己又惹什麼麻煩了?   程宗揚笑道:「我們買葡萄,已經付過錢了。」   那女子認真點了點頭,「你們給得太多了。我們正要你還錢。」   程宗揚聽了半晌才明白,那個叫麻黷的荊溪漢子開價每串葡萄五個銅銖,並不是葡萄值這麼多錢,而是荊溪人一般只數到五,再大的數字就用很多來表示。   雲丹琉的隨從給了他一弔錢,麻黷只知道很多,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等回來找到識數的一看,才知道給得太多了。兩筐葡萄不過四五十串,足足多出幾百銅銖。   麻黷被妻子數落了一頓,一大早就趕往城裡還錢,沒想到會在途中遇見買葡萄的客人。   這點錢程宗揚當然不肯收,但麻黷堅持要給。他們兩個是荊溪土著,找都找不來的嚮導,程宗揚趁機比劃著向他們問道:附近有沒有寬闊平整的地方,可以搭棚子,並且地面不是太濕。   兩人交談片刻,相雅道:「如果你找能住人的地方,旁邊有一處大房子。」   「大房子?」   「是呀。從前有人在那裡住。」   程宗揚來了精神,「在哪兒?」   「我們帶你去。」   相雅和麻黷麻利地把獨木舟拖到岸上,然後走進密林。   程宗揚在筠州聽了不少浮凌江下游五溪蠻人的傳說,據說那些蠻人擅長用毒箭,往往潛藏在林中,射殺過往的客商,劫掠財物。官府派出鄉兵圍剿也毫無作用,因為五溪蠻一半時間在山中勞作,一半時間出去打劫,簡直是全民皆匪。以至於沒有人敢往荊溪一帶行商。現在看,可信程度基本上為零。   麻黷用隨身的砍刀砍去枝葉,露出林間一條荒棄已久的小徑。由於路面的泥土被夯實過,仍能看出以前的樣子,如果稍微平整一下,就可以容騾馬通行。   走了一刻多鐘,一處房舍出現在濃綠的光影中。門庭雖然破敗,青石鋪砌的台階和巍然聳立的門樓卻有著不同於民居的威嚴。傾頹一半的屋簷下,懸著一方佈滿蛛網的匾額,依稀能看到上面四個墨黑的大字:荊溪縣衙。   荊溪縣治原來設在這裡。程宗揚四處打量,只見牆頭爬滿籐蔓,四周的樹木合攏過來,枝葉幾乎遮滿了天空。看情形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跡,本來就不多的幾間房舍都有不同程度的傾頹,好在結構還大致保存完好。周圍近百里都只有荊溪蠻人,宋國居然能在這裡設縣衙,還派來幾任知縣,也真不容易,進入大門,程宗揚頓時一陣驚喜,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院內的土地都用磚石鋪過,雖然被雨水侵蝕,有幾處凹陷,但依然平整,只要搭起棚子,立刻就能使用。   程宗揚正在院中打量,忽然人影一閃,有人從縣衙的正堂出來,卻是先來探路的秦檜。麻黷見到他,頓時喜形於色,拉著相雅過來,飛快地說了一串話。   秦檜也認出他來,雙方說得高興,眼看天過午時,秦檜拿出攜帶的竹筒米飯和一隻酒葫蘆,邀這對荊溪夫妻一同用餐。就這樣,秦檜與相雅用蠻語與麻黷交流,再用官話與程宗揚交談,四人一邊聊天,一邊打聽荊溪縣衙的情形。   麻黷與相雅對縣衙的來歷也所知不多,只知道很多年前曾有人在這裡居住,那些人都是兇惡的壞人,拿出一張蓋過紅印的紙,就向周圍的山民索要物品。從未交過賦稅的荊溪人對此莫名其妙,彼此發出過幾次衝突,最後乾脆都躲到山裡不去理會。後來有一天,荊溪人從山裡出來,才發現大房子的人已經搬走了。荊溪人不喜歡這種房屋,也沒有人來住,於是便荒廢下來。   秦檜問起有沒有鄉兵到這裡來。麻黷和相雅說,他們不知道什麼是鄉兵,不過由於水路和山路都不好走,已經很多年沒有外人到荊溪來了。   程宗揚放下心,從筠州到這裡,順風的話一個時辰就能到,地方又大又沒有人煙,把糧食放在這裡倒是個好地方。   吃過飯,麻黷和相雅一同離開。這對荊溪夫妻一片坦誠,只因為多拿了幾百文錢,還要划船到城裡送還,讓自己這個準備囤積居奇的奸商很有些不好意思。   程宗揚有心送他們點禮物,但身邊什麼都沒帶,只好作罷。   秦檜道:「他們這支荊溪蠻住在山上,出來一趟要走幾十里山路,再走幾十里水路,以前很少與宋國人接觸。」   「那個女的官話說得不錯啊,以前沒接觸過外人,她在哪兒學的?」   「浮凌江再往下游臨著昭南邊境,有一個沐羽城,雖然比筠州離得遠,但荊溪人對宋國人抱有戒心,大都在那邊交易。麻黷還是第一次去筠州,正巧遇上我們。」   「下次來,給他們帶點鐵器和鹽巴。」   秦檜點頭道:「那最好不過。」   程宗揚在庭中走了幾步,「若加個棚子,放上幾萬石糧食應該沒問題吧?」   秦檜已經用腳步丈量過,當下說道:「庭院南北寬十丈,東西寬十二丈,如果加上一丈高的棚子,能盛放糧食近十萬石。」   再加上周圍的房舍,滿打滿算能盛放二十萬石,雖然簡陋得不像糧倉,但自己只是找地方堆放糧食,又不打算長期倉儲,這裡也儘夠用了。程宗揚道:「招些民夫,把庫裡的糧食運出來,棚子先搭成一丈五高,留出通風的空間。就用蘆席和竹子,只要能擋雨,越簡單越好。」   「從浮凌江運送糧食,只怕不好掩人耳目。」   「這就看王團練的了。給他送筆銀銖,份量要夠,也不能覺得咱們是好宰的肥羊,讓他照應一些。」   秦檜笑道:「這個好辦。」   程宗揚與秦檜查看了縣衙周圍的環境,規劃了要修整的道路和庫房,第二天才返回筠州。   「昨天收了二百石糧食,還是城南一個大戶,派管家送來一百多石。」   祁遠面有憂色地說道。這個數量雖然不少,但離家主的目標差得太遠。   程宗揚笑道:「這才是第一天,不用急。老四,眼看就要過年了,有什麼打算?」   祁遠道:「就咱們幾個人,我去弄口肥羊,買些年糕、點心。裡頭再掛幾盞燈籠,喜氣一些,也儘夠了。」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是不是簡單了點兒?」   祁遠笑道:「再每人封一個大紅包,就豐厚得緊了。」   程宗揚大笑起來,「好你個老四!把鋪裡幾個夥計,都列出名單來,按筠州的行市加一倍。至於咱們幾個,喂,老四,我記得你還是股東吧?」   「那是,我和吳大刀佔了半成多呢。」   「一成。」   程宗揚道:「小魏那份算你們的。」   祁遠不再言語,過了會兒才道:「老秦,雪隼團兩位,還有林先生。封多少的紅包合適?」   「每人一百銀銖。」   程宗揚張開手臂,作了幾個體操動作,然後道:「其實我還有個想法,不過要辛苦你了。」   「我天生的勞碌命,有什麼辛苦的。程頭兒,你說,我記著。」   程宗揚道:「聽說城外還有民夫沒有著落?」   「足有兩三千人,都在常平倉一帶聚著。」   「我有個打算,設個粥棚,施粥。」   祁遠眼睛一亮,「這可是個積德的好事!我來幹!」   「問題是得多少糧食?我怕施到一半不夠了,丟了咱們商行的面子。」   「施粥當然不能敞開了吃,每人每天兩頓,有一斤半便夠了。兩三千民夫,再加上城中無錢的窮人,就說有四千人,一天是六千斤糧食,合五十石,除夕開始到初五,六天一共是三百石。每人每天兩個錢的菜蔬,算下來要五百銀銖。」   「那就設到十五。最多也就是一千石的糧食,菜金按兩千銀銖。」   「成!」   祁遠道:「搭粥棚的事不用操心,我去說一聲,一兩個時辰就搭起來了,我先去叫幾個人準備糧食。」   祁遠興沖沖往外走。孫益軒領著兩個小廝,提了幾隻食盒進來。   孫益軒是雲家在筠州布的暗樁,明面上不好多打交道,這次說的事是王團練初七要在家中請客,已經派了請帖。   孫益軒道:「王團練這人,手伸得太長,每年三節兩誕,都少不了讓城裡的商戶孝敬。」   「給多少合適?」   「一般是一百銀銖。」   「一年五次,就是五百。城中商戶起碼有幾百戶吧,王團練這比做生意撈得還狠啊。」   「他手下有鄉兵,又是官場的人,在筠州沒人敢惹。被他勒索幾個,大夥兒也只當求個平安。」   孫益軒道:「況且他手伸這麼長,有些事情也好辦。」   程宗揚想了想,「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讓店舖的祁掌櫃代我去吧。」   「行。」   孫益軒道:「請轉告祁掌櫃,初七一早,城南王團練的大宅。」   第二天便是除夕。筠州城南,一連十餘座圓形的大倉沿著浮凌江一字排開,便是筠州城的常平倉了。   為了往前方輸送糧食,宋國運用的民夫不下二十萬人,大部分都由各地官員調集,服完勞役就帶著口糧各自返回。但二十萬人裡面,免不了有些因為各種原因滯留在筠州,無法返鄉。這些民夫缺衣少食,當地官員雖然想盡辦法賑濟,但現有的人手既要維護城中的秩序,又要支應前線各種物資,實在也顧不了許多。   大清早滯留的民夫就聚集在江邊,希望有運氣到城中打份短工,賺得一天的衣食。但時近新年,各處商舖都陸續關門休業,城中居民各自忙著過年,這份希望也渺茫得緊。   忽然人群一陣騷動,一個管家模樣的瘦削漢子騎著一匹大青走騾過來,扯開喉嚨道:「有幹活的,過來幾個!」   人群一下圍了過去,七嘴八舌說道:「老爺,要幾個人使?給多少工錢?」   「一文錢都不給!」   祁遠道:「程家少爺要在這裡施粥,找幾個熱心的,搭處粥棚。」   人群沉默片刻,然後爆發出一片叫好聲。幾十名漢子立刻出來,清出一片場地,拆了各人住的蘆棚,七手八腳搭起一處粥棚。   接著幾名前幾日被招募去的民夫扛著盛滿糧食的蒲包過來,祁遠從民夫中挑了幾個老成持重的,在棚前支起大鍋。這邊已經有人拾了柴火,汲了水,馮源也跟來湊熱鬧,見狀不禁技癢,露了手隔空取火的功夫,所幸這次沒出醜,把圍觀的眾人給狠狠震了一把,連同行的林清浦也讚不絕口。   那位姓祁的管家看起來不像善類,卻是一副熱心腸。他前後照應著,讓人一通大火把水燒開,然後扯開蒲包,將白燦燦的大米倒入鍋中,一邊熬著粥,一邊擺開桌案,將做好的菜蔬一盆盆抬過來,雖然都是白水煮成,缺醬少料,但貧寒人家平常吃用也不過如此,頓時又是一片歡聲,連幫忙幹活的那些民夫也大有面子。   民眾越聚越多,這幾千民夫不乏精壯有力的漢子,一旦踩踏起來,便釀成大禍。祁遠先叫人把沒開過的蒲包堆起來,讓眾人都看到糧食充足,不用爭搶,然後讓眾人按各州縣分好,老弱在前,精壯在後。等粥米煮熟,祁遠親自掌勺,每人一碗粥,一勺菜,公平分配。馮源好湊熱鬧,林清浦也沒什麼架子,三人一起前後奔忙,順順利利把施粥地事辦了下來。   那些民夫感激不盡,交頭接耳都在說:「程公子施粥,祁大管家掌勺,善心人有好報啊!」   這邊正鬧轟轟的施粥,恰逢筠州知州滕甫出城探視。遠遠看到這一幕,滕甫駐馬審視良久,然後捋著鬍鬚對左右道:「這個姓程的倒是義商!設棚施粥也頗有章法,筠州民風淳厚,民心可用!」   幾名隨行的本地官吏唯唯否否,心裡卻在納悶,筠州何時出了一個姓程的大商戶,不言聲就設起粥棚來?   滕甫本來想派幾名衙役幫忙維護秩序,轉念一想,那些差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誰知道會做出什麼勾當?索性道:「吩咐衙門的人,施粥是善事,誰都不許打擾!交待常平倉的班頭,從官庫中支一百石糧食送去。讓他看好倉戶,小心火燭。倉裡幾十萬石軍糧,一旦失火,可不得了。」   祁遠一直忙到午後,官倉送來一百石糧食,倒把他嚇了一跳。弄清原委,祁遠連聲道謝,又給班頭塞了一小串茶水錢,讓班頭高高興興走了。   下午程宗揚也來湊熱鬧,看到祁遠把事情辦得井井有條,民夫們多少都能吃上熱粥熱菜,一個個感激不盡,不由笑道:「老四,你這人情做得不壞啊。我怎麼看著裡面還有穿號衣的人呢?」   祁遠拍打著身上的煙灰,笑道:「那是常平倉看守的鄉丁,他們守著倉房,吃得還不如咱們的大米白粥。上午還拿架子,只遠遠看著。中午有兩個過來,我給他們盛了份稠的,這會兒就都來了。這些鄉丁還行,都老老實實排隊,沒有仗勢欺人的。說到底,也是窮苦人家出身。」   「既然這樣,從城裡再送些菜來。除夕夜,讓大伙敞開吃頓好的。」   祁遠答應了,又說起筠州知州派人送來糧食的事。程宗揚道:「這官兒倒不壞。」   「可不是嘛。」   祁遠道:「班頭來的時候我還擔心。有些官府自己不施粥,還不讓別人施粥,扣上一個聚眾滋事的帽子就不得了。就是官府施粥,也是自己設棚子,從未見過拿來糧食給別人施粥的。」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你打聽一下,如果有別的情形,索性納了錢,這一百石糧食算咱們買的。」   「成。我一會兒去找常平倉的班頭,摸摸底細。」   程宗揚打量了他一下,笑道:「明天再說吧。你也忙一天了,從民夫裡面找幾個可靠人看棚子,回去換身衣服,咱們一同去日昌行周老闆家。」   祁遠提醒道:「程頭兒,不適合吧?」   程宗揚笑道:「你放心,這位周老闆是個認錢的人,財神爺要上門,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祁遠也笑了起來,「這倒是。和財神爺攀上交情,這年過得也值。」   秦檜負著手,瀟瀟灑灑從江邊過來,說道:「常平倉後面有個河灣,地方僻靜。船隻也不用太大,有個七八艘,每艘能裝百十石即可,都用漁船,在江上也不顯眼。一趟能運千餘石,一天走三四趟,便將庫房清空了。」   程宗揚點點頭,「先這麼做,以後量大,再想辦法。」   祁遠找了看守粥棚的人手,告訴他們今晚粥棚一直開到子時,讓這些流落異鄉的人都守完歲再封火,然後喚上馮源和林清浦,眾人一同回店舖。   敖潤大馬金刀地坐在庫房前守著,見到程宗揚,立刻躥了起來。   程宗揚道:「老敖,你這表情怎麼這麼古怪呢?」   敖潤過來貼在他耳邊小聲道:「姨奶奶來了。」   程宗揚訝道:「哪兒來的姨奶奶?」   「你那小姨,剛從江州來!」   「死丫頭!」   程宗揚把手邊的事一下全拋到九霄雲外,大叫一聲,撒腿朝後面的廂房奔去。   小紫穿著一襲錦襖,由於是冬季,襟口和袖口鑲了一道狐毛,白絨絨的狐毛襯著白玉般的面頰,就像一個精巧的玉人。她雙手抱在胸前,俏生生倚在門邊,唇角挑起,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程宗揚衝過去張開雙臂,還沒沾到小紫的身子,就慘叫一聲,「哎喲!」   小紫在他腳背上狠狠踩了一腳,程宗揚顧不上喊痛,抱著腳一邊跳一邊叫:「你怎麼來了?誰陪你來的?哎呀,我的腳……」   身後一個粗豪的聲音道:「公子!」   程宗揚扭頭一看,不由大喜過望,「長伯!彪子!哈,是你們兩個!彪子,你氣色看著不錯啊!長伯,聽說你被一個和尚打傷了,你行啊,臉都丟到天竺去了。」   吳三桂嘿嘿笑了兩聲,「那次是我大意。下次讓我撞見那禿驢,非把他的光頭鑿個洞出來!」   易彪比剛從北府兵出來時精神好了許多,「我和老吳接到公子的書信,就趕往江州。到地方才知道公子來了筠州,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及時趕到。」   程宗揚開懷笑道:「真是太好了!跟老四他們說一聲,給周老闆告個罪,今晚就不去叨擾了,咱們自家兄弟一起守歲!」   吳三桂和易彪一笑,到前頭和祁遠等人見面。程宗揚轉身抱住小紫,先狠狠親了一口,「死丫頭,想死我了!喂,你不用聞了,這幾天我忙得跟狗一樣,什麼女人都沒碰過!」   小紫哂道:「好沒用哦,來了這麼些天,連個女人都找不到。」   「那些庸脂俗粉,跟你一比,讓人一點心情都沒有。你說都是女人,為什麼差別這麼大呢?天底下女人那麼多,哪兒有像我的死丫頭這樣,又香又甜又水靈的。」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把臉湊過去,「再親一個。」   小紫抬起小手,把他下巴撥到一邊。   程宗揚扭過頭,才發現屋裡還有一個人。那女子坐在一隻箱子旁邊,這會兒款款站起身,體態豐潤,風姿穠艷,正是自己從黑魔海囚牢帶回來的夢娘。   「原來是夢娘,看起來又漂亮了啊,哈哈!」   「阿夢,」   小紫嬌聲道:「那邊有香蕉,你吃一個吧。」   夢娘含住香蕉,白色的蕉身在她美艷的紅唇間來回進出,漸漸變得濕潤。她吞吐的動作溫柔而細緻,艷麗而柔潤的唇舌優雅地舔舐著,充滿性感的風韻。   程宗揚驚奇地說道:「哇,她竟然這樣吃香蕉?好奇怪啊,是你教的嗎?」   「誰知道哪個傻瓜教的。」   小紫笑吟吟道:「人家只教她用下面的小嘴吃香蕉,程頭兒,你想不想看啊?」   程宗揚苦笑道:「不用了吧?好啦好啦,我只是逗逗她,又沒幹別的,不信你問她。」   「我才不問呢。」   小紫笑道:「我一會兒告訴她,再吃香蕉,最後一口用力咬就是了。」   「死丫頭,你也太壞了!」   程宗揚抱著小紫道:「蕭五和臧修怎麼沒來?」   「他們有事,走不開。」   「宋軍攻城了嗎?」   程宗揚急忙道:「情形怎麼樣?」   小紫撇了撇嘴,「我才不管呢。」 第三章齊聚一堂   江州城外,一名老將在數十名將領的簇擁下,正舉起單筒望遠鏡,注視著城前六座堡壘。他已經年過七旬,一叢白鬚長近尺許,在頜下隨風舞動。曾經名動軍中的夜眼,此時也要借助望遠鏡才能看清堡壘的構造。   戰鼓聲「隆隆」響起,數千名披甲戴盔的步卒分成前後相錯的十個方陣,在轒轀車的掩護下,正逐步逼近江州城門。   這次投入進攻的是兩個軍,一共十個營的兵力。隊列最前方的轒轀車呈長方形,長丈許,寬五尺,車身用原木製成,下面安裝有兩排木輪,外面蒙著一層堅硬的皮革,為了防止火燒,還塗了一層厚泥。車頂三角狀拱起,以抵禦城頭拋下的滾石擂木,又稱為尖頭木驢。   這種冷兵器時代的裝甲車專門用於接近敵方城牆,車內可以容納十餘名全副武裝的軍士。一旦接近敵方城牆,軍士依靠轒轀車本身的防護,破壞城門或挖掘地道。由於數日前的金明寨大火,軍中積累的木料和攻城器械一焚而空,宋軍倉促間只能做出幾十輛轒轀車,雲梯、巢車、望樓之類的攻城必備利器只能付之厥如。   就在程宗揚抵達筠州的同一天,夏用和的旗號也在金明寨上空出現。他是捧日軍主將,同時也是此次江州之戰的前線最高指揮官,負責指揮捧日、龍衛二軍近十萬軍隊。   宋軍還沒有開始攻城,就接連遭受重挫,捧日軍左廂都指揮使劉平慘敗,右廂都監李士彬被刺,讓這位軍中宿將深感棘手。一到金明寨,夏用和就毫不停歇地召集諸將,商討之後,決定立刻攻城。   負責進攻的是捧日軍左廂第五軍和右廂的第三軍。第五軍指揮使郭志高把軍隊分成前後兩部,兩個營在前,在六輛轒轀車的掩護下接近江州城,其餘三個營在後,用弓弩攻擊堡壘和城頭的敵寇,掩護攻城的同伴。   箭枝雨點般飛上堡壘,鐵製箭頭射在城堞上,發出「辟辟啪啪」的聲音。每座堡壘都有一個班的軍士駐守,他們對宋軍的箭矢毫不在意,也沒有浪費體力和箭矢去還擊,直到轒轀車接近到十幾步的位置,兩名軍士從城堞上探出身體,用木盾擋住箭矢,接著中間一名軍士兩手搬起石塊,振臂擲出。   石塊呼嘯而下,重重砸在轒轀車上,車身猛然一震,車頂的尖脊承受住重石一擊,一側的車輪卻陷入泥土,速度停滯下來。周圍的軍士一擁而上,用力將轒轀車從泥地中推出。   忙亂中,都頭朝堡壘上看去,立刻大叫道:「避開!避開!」   又一塊巨石從高處拋下,這塊巨石足有牛犢大小,「轟」的一聲,正砸在轒轀車正中。再堅固的車身也無法承受如此強烈的衝擊,車下幾隻木輪迸射出去,塗過泥土的尖脊被砸穿一個大洞,鮮血立刻從車內濺出。幾名倖存的軍士從車中驚惶奔逃出來,隨即被頭頂飛來的箭矢射倒。   轒轀車已經完全喪失行動能力,這時堡壘上的軍士才操起弓,居高臨下,在十幾步的距離內逐一射殺奔逃的宋軍。都頭拔出刀,大聲指揮著軍士舉盾結陣,抵禦堡壘的襲擊,但緊接著就被一隻利箭射穿肩膀。他慘叫著坐倒在地,腰刀飛到一邊。周圍的宋軍拖起他,匆忙撤退,但把後背暴露給敵人的結果,只能是傷亡迅速增加。   星月湖的軍士用木盾彼此掩護,幾名射手輪流開弓,不斷有宋軍他們的箭下跌倒。   這些堡壘正擋在進攻城門的路線上,如果棄而不顧,只會讓進攻一方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第五軍指揮使郭志高面無表情地發出旗號,數輛轒轀車同時聚攏過來,呈半月形圍向最前方那座堡壘。   但很快,郭志高就發現自己作出了一個錯誤決定,那座堡壘雖然在最前方,但距離緊鄰的三座堡壘都不過六十步的距離,兩個在側後,一個在右側,彼此相互呼應,將堡壘的三個方向都覆蓋在射程以內,只剩最前方的進攻後顧無憂。而堡壘的面積極窄,數輛轒轀車擠在一處,根本無法展開。   不多時,又有兩輛轒轀車還沒有貼近堡壘,就在行進過程中被擊毀。敵寇的攻擊手法如出一轍,先用中等石塊砸中轒轀車一角,趁受創的車輛移動緩慢,再用巨石重擊,直接摧毀車輛,最後再用弓箭射殺逃奔的士卒。   郭志高也是久經戰陣的將領,但他從未見過如此有條不紊,精準如教科書般的攻擊方式。一般在戰鬥中,攻守雙方都會犯下許多錯誤,畢竟刀槍無眼,搏殺中,雙方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而軍士的性格、能力和素質更是千差萬別,即使經過嚴格的訓練,與如臂使指那樣順暢的指揮仍相距甚遠。像這種精確的配合,只有一種可能性--這些敵寇並非流寇,不僅有豐富的戰鬥經驗,而且共同作戰多年,相互間默契無比。   郭志高判斷,堡壘上的敵寇很可能是僱傭兵。據說敵寇中有大批僱傭兵,而傭兵中出色的作戰小隊並不罕見。   郭志高十年前才加入宋軍,作出這樣的判斷並不奇怪。在後方觀戰的夏用和完全是另一番感受,他握著鏡筒的手掌穩如磐石,心裡卻掀起滔天巨浪。   已經過了這麼多年,那個人的星月湖大營居然又重現於世。難怪賈太師如此擔心,不惜牛刀割雞,動用十萬禁軍精銳去清剿幾千匪寇。星月湖大營的名冊一直秘藏在太尉府,作為少數幾個看過這份簿冊的人,夏用和對星月湖大營的瞭解遠比其他人來得深刻。他們隱身十餘年,卻選在此時出現,也許是不想讓自己平平安安退隱。   一輛轒轀車終於逼近堡壘,車頭緊緊頂住堡身。接著堅固的士敏土壁上傳來震動,躲藏在轒轀車中的宋軍正用鐵鋤鑿擊堡身。這輛轒轀車分外堅固,堡上投下的巨石都被彈開,車身雖然傷痕纍纍,仍然保持完整。   車內的宋軍用鶴嘴鋤鑿擊,才發現碰上了硬傢伙。一般城牆都是用燒製的城磚砌成,雖然磚縫用細澄泥甚至是糯米漿作為黏合劑,但用鶴嘴鋤鑿擊並不難,有經驗的甚至能將整塊的城磚掏出。可面前的堡壘卻是渾然一體,力氣小些的,鋤在上面只留下一個白印。即使拚命去鑿,也不過留下一個寸許深淺的凹痕,通體竟然找不到一道縫隙。   忽然頭頂「呼」的一聲,一條點燃的棉被拋了下來,蓋在轒轀車上。棉被早已浸過桐油,火勢分外強烈。雖然轒轀車上塗抹著泥土,沒有起火,但車內的空氣迅速瀰漫著煙火氣,只過了片刻,車內的軍士就不得不逃散出來。   被擊毀的轒轀車阻塞了宋軍的攻擊,他們不得不向後退卻,等待轒轀車被烈火燒完。幾座堡壘飛來的箭矢不斷射入人群,即使宋軍竭力用盾牌掩護,仍不斷有人中箭。好在大多數人都傷在手臂和腿部,暫時不至於致命。   捧日軍左廂第五軍進攻的同時,右廂第三軍也進入戰場。他們避開了堡壘,選擇的是江州城牆,但城牆的防禦比堡壘更加完善,除了角樓和城牆上的滾石檑木,吊在牆外的懸樓更是發揮了巨大的作用,那些敵寇在懸樓中專門攻擊宋軍的側面,尤其是轒轀車的木輪等要害。接連有四五輛轒轀車被火箭射中木輪,在戰場上熊熊燃燒。   幾輛轒轀車好不容易靠近城牆,還沒開始攻城,就被等待多時的敵寇用巨石砸毀。宋軍的進攻手段逐一受挫,前方的軍士不得不狼狽撤回,只有後方掩護的弓手還在放箭,最後演變為雙方對射的局面。   右廂第三軍負責攻城的軍士陷入太深,進攻時還有轒轀車掩護,回撤時兩個營的軍士都暴露在敵寇的弓箭下,傷亡大增。一名營指揮使被箭矢射穿大腿,無法行走,周圍的軍士過來救援,城上的箭矢卻像長了眼睛一樣,專朝他們的大腿疾射。   下面的宋軍看得清楚,放箭的是一個白衣金冠的貴公子。他下手狠辣之極,射倒了那名營指揮使,卻不取他性命,反而用他當誘餌,引得周圍宋軍來救,再把他們一一射倒。不多時,那名營指揮使周圍就有十餘人受傷。那名營指揮使見狀大喝道:「忠義報國!就在今日!」   說著拔出佩刀,反手朝頸中抹去。   「叮」的一聲,一支羽箭射來,正中刀柄,將他手背一併射穿。   城上的貴公子挽弓笑道:「也算條漢子,今日就放你一條生路吧。」   他聲音並不高,隔著數十步的距離卻聽得清清楚楚。   營指揮使怒罵道:「死賊寇!裹脅民眾,據城作亂!江州城彈丸之地,我十萬大軍一日可下!」   貴分子怫然變色,「什麼賊寇!我是堂堂正正的江州刺史蕭遙逸!本刺史身為朝廷命官,守土有責!你們這些宋軍敢犯我大晉邊境,才是賊寇!」   營指揮使叫道:「你們這些賊寇割據造反,王丞相向我大宋借兵平叛,我軍才秉義出師。」   「文書呢!」   蕭遙逸毫不客氣地說道:「王老頭是給你們姓賈的狗官遞過國書,還是寫過私信了?」   營指揮使怔了一下,然後叫道:「你敢說城中沒有賊寇!」   「我蕭家爵為列侯,官封大將軍,開府建牙本是分內職權!」   蕭遙逸抬手一指,「這些人不管以前是做什麼的,如今都是我大晉官兵,哪裡有半個賊寇?」   晉國的大將軍相當於宋國的節度使,可以開府建牙,自辟僚屬。就算真是賊寇,這會兒也是被晉國招安的官軍。   蕭遙逸得勢不讓人,「我大晉精兵數十萬,強將數千員,什麼時候要向你們借兵?拿嘴說說就算證據?那好,明天我率兵打到臨安,還是你們那位宋主娃娃求我的呢!」   夏用和放下望遠鏡,「鳴金!」   說著打馬而回。   鑼聲響起,宋軍潮水般退卻,在堡壘射程外整隊撤軍。蕭遙逸正罵得痛快,見宋軍撤退,一臉不甘心地叫道:「別急啊!怎麼還沒開始打就跑了!宋國上四軍的捧日軍,難道都是小娘兒嗎!」   宋軍充耳不聞,只派出一隊戴著白氈帽的軍士救回戰場上受傷的同伴。這次進攻只是試探,結果不出所料。江州城雖小,但沒有巢車、望樓和雲梯,缺乏攻擊手段的宋軍甚至連城牆都摸不到。   蕭遙逸心裡也不像他表面看起來那麼輕鬆,宋軍淺嘗而至,避免了更大的傷害,下次進攻,必然是傾巢而來。只希望程宗揚能盡快趕回,大家齊心合力,在好水川給宋軍一個狠的,重挫宋軍士氣。   筠州城內,新開張的程氏糧行大門緊閉,院內卻燈火通明。孫益軒盤下的鋪面是常見的前鋪後院格局,這會兒幾間倉房都堆滿糧食,裡面的廂房面積狹窄,無處落座,眾人索性在院中點起篝火,將祁遠買來的肥羊架上。   敖潤走南闖北,烤羊炙肉是把好手,手藝連祁遠都比不過。他看著火候,一面來回轉著開過腔的羊只,一面抹上醬鹽末。馮源剝了蒜,在舂中搗成蒜泥,再加上醬料,一碟一碟放好。   吳三桂隨身帶的一罐蜂蜜,這時也派上用場,敖潤和他一見如故,一邊烤著羊肉,一邊吹牛,說自己當年押一批貨遠赴塞外,一道蜂蜜烤肉,讓番邦的首領吃得連舌頭都險些吞下去,差點兒就把他招了番邦駙馬。   倉中有的是盛糧的蒲包,易彪取來往地上一鋪,再蓋上毯子,放上靠枕,便成了座位。四周簷角掛滿燈籠,祁遠早已備好了果蔬酒品,秦檜去酒樓借了幾張桌案過來,和林清浦一道整治席面。   雖然諸事都是自己動手,大夥兒興致卻是極高。程宗揚別的不在行,乾脆拿了只鍋,加油燒到滾熱,然後把整雞、麵點放進去炸。六朝油炸食物不多,見到他這樣的作法,都覺得稀罕。程宗揚得意地說道:「油炸檜你們沒吃過?會之,你別笑,油炸檜油炸檜,炸的就是你!」   秦檜笑道:「有道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秦某的檜字經此一炸,必定是餘香滿口,令人回味不絕。」   「奸臣兄,真有你的。都下油鍋了,還一套一套的。死丫頭,你來嘗嘗,味道不錯吧?」   小紫披了條織錦的披肩,坐在篝火旁,夢娘側身偎依在她身後,好奇地看著眼前熱鬧的一幕。剛炸過的雞腿帶著焦香的氣息,撕開來,裡面的雞肉卻是白滑香嫩。小紫撕了一片遞給夢娘,夢娘小心呵著氣,吹涼了才放入口中,然後道:「很好吃呢。」   「讓讓!讓讓!」   祁遠捧著一隻熱騰騰的湯盆出來。   眾人一邊讓路,一邊道:「老祁熬的什麼湯?味道還挺香。」   「魚羹!年年有餘嘛。年夜飯少不了要上道魚。」   祁遠道:「蒸的年糕馬上就出鍋,一人嘗一塊,節節登高!」   秦檜接過湯盆,笑道:「老四這一套一套的不比我少。」   「我這都是俗套,討個口彩,好日子,吉慶!」   祁遠放下湯盆,吹著手指又往廚房跑,「你們先吃著!還有幾樣菜蔬,現切現炒,一會兒就得!」   程宗揚道:「別麻煩了。乾脆的,把鍋架火上,大家吃火鍋!彪子,你不是玩刀的嗎?給你個活兒,把廚裡的牛羊肉都切成薄片,越薄越好,比紙厚的我可不要!」   祁遠道:「紙那麼薄?一炒就酥,還怎麼吃啊!」   「一瞧你就是個沒吃過涮鍋的土狗,一會兒你就知道了。馮大法,你昨天還跟我吹牛能定火,火候的事就交給你了。火頭正好開鍋,不能大也不能小。」   馮源一邊搗著蒜一邊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瞧我的吧!」   「長伯,你去拿酒。老四跑了半個城都沒買到烈酒,還好筠州這邊釀的黃酒不錯。拆泥封的時候小心點。」   「成!」   吳三桂答應著去廚房拿酒。   「清浦!」   「在。」   「素菜交給你了。量不必多,要幾樣新鮮的。」   林清浦笑道:「廚中有新采的蓮藕,便蒸一道甜藕,再加上青菜、蘑菇,也儘夠了。」   程宗揚一個一個吩咐,然後道:「會之……」   秦檜左右看了看,「好像就剩吃的事兒了。」   程宗揚道:「乾脆你給大伙唱一曲吧。」   眾人大笑聲中,秦檜雙手一攤,歎道:「惜乎座中無妓。」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敖潤喘著氣笑道:「要不我去城裡看看,哪家園子沒關門,給老秦找一個來。」   「除夕夜還招妓,你們有點品德好不好?」   程宗揚道:「當心!別把湯鍋潑了!」   眾人七手八腳忙碌著,不一會兒諸物齊備,程宗揚拿筷子挾起肉片瞧了瞧,「彪子行啊,有你這手藝,到酒樓給大廚當下手光切菜,一個月也能掙十來個銀銖啊。」   幾大盤牛羊肉厚薄均勻,挾起來一片,看上去幾乎透明。眾人一陣叫好,易彪嘿嘿笑了兩聲,抓了抓腦袋。   這會兒魚湯燒得正滾,鍋中猶如沸雪,程宗揚挾起肉片放在鍋中,往湯裡一涮,撈起來已經熟透。   程宗揚嘗了一口,讚道:「有日子沒吃火鍋了,好味道!馮大法,把你調的醬料拿來!一人分一碟。還有湯碗,大夥兒先盛碗熱湯開胃。」   程宗揚把紅白豆腐、青菜丸子各取了一些放到鍋內,「滾上來的都是熟的,肉片一涮就得!開吃!」   大夥兒也不客氣,各自拿碗盛了魚湯,然後挾了肉片,在鍋中涮著嘗鮮。雖是隆冬季節,但篝火燒得正旺,幾口熱湯下肚,身體頓時暖和起來。切成薄片的肥牛肥羊更是滋味鮮美,而且現吃現涮,不用擔心放得久了菜餚變涼,既美味又方便,讓眾人讚不絕口。   接著架上烤的全羊也好了,金燦燦的羊肉冒著油脂,在火上嘰嘰作響。敖潤操刀,將烤熟的羊肉切下來,一塊一塊放在碟中。   那羊肉外焦裡嫩,香味撲鼻,程宗揚咬了一口,「如此佳餚,豈能無酒?吳三桂!你掉酒缸裡了?」   「來了!」   吳三桂一聲吆喝,從廚裡出來,他左手提著酒甕,右臂一溜兒放了七隻酒盞,走過來手一揮,酒盞打著旋落在諸人面前,分毫不差。接著吳三桂拍開泥封,將一人粗的酒甕挾在臂下,酒漿細線般注入盞中,就和拿著酒壺一樣涓滴不漏。   這次的年夜飯雖然簡陋,難得聚得熱鬧,連秦檜也放開量,與程宗揚相對豪飲。一壇二十斤的黃酒兩人差不多喝了一半,剩下幾人也沒有少喝,祁遠和馮大法喝得臉色通紅,兩人摟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說得交心。吳三桂拉著敖潤和易彪划拳,敖潤喝得性起,脫了上衣,光著膀子與易彪高呼拇戰。秦檜喝上一碗,便長歌一闕,林清浦在旁拿著竹筷為他擊節,也虧得死奸臣肚子裡有料,詩詞張口就來,吟起詩來比喝酒還容易。   不知不覺子時將近,外面一片歡騰,遠遠有歌聲傳來,夾雜著竹子燃燒時的爆響,一派喜慶氣氛。程宗揚酒意上湧,大著膽子摟住小紫的纖腰,小紫用力踩了他一腳。程宗揚腳上吃痛,手臂卻摟得更緊了。擺出一副就是耍賴也要賴在你身上的模樣。   小紫無奈地側側身子,只好讓他摟著,旁邊夢娘只飲了一盞酒,玉臉就醉得通紅,拿著茶慢慢飲著,一副不勝酒力的嬌態。   秦檜笑道:「筠州除夕有踏夜而歌的習俗。年輕男女會集一處,燒竹踏歌,還要喝屠蘇酒辟邪。」   說著秦檜持盞道:「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死丫頭終於沒有避開,被自己摟住腰肢,程宗揚心裡得意,嘴上道:「桃符是什麼東西?」   「桃木製的神符,繪著神荼和鬱壘二神,掛在門前避邪。」   程宗揚想起來一事,「春聯呢?」   秦檜道:「春聯倒是極少,大多都是桃符。畢竟尋常人家識字的不多,只有文人雅士才掛春聯。」   「放著你這麼個識字的風流騷人,咱們這糧行怎麼能不掛春聯呢?」   程宗揚道:「夢娘,把你繪圖的紅紙取一張來,要大的。還有筆墨,要大號的狼豪!」   不一會兒夢娘取來紙張筆墨,程宗揚笑道:「奸臣兄,這個丑我就不現了,讓給你吧。」   「好說!」   秦檜也不謙讓,拿筆蘸滿了墨,「寫什麼?」   「對仗的句子就成。」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可惜肚子裡古文有限,只好拿常見的湊數了。   「先寫個: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樓。」   「好句!對仗工整!福壽臨門!」   秦檜挽筆寫成,一邊道:「可惜文字是家宅所用,不好掛到店舖外面。」   「店舖的用這句: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廣進達三江。」   「好!」   秦檜舉杯痛飲一口,笑道:「沒想到公子才思如此敏捷。」   程宗揚道:「得了,不嫌這春聯夠俗就行。」   「字句雖然不夠古雅,用在店舖卻是極佳。」   秦檜放下酒盞,懸腕刷刷幾筆寫成,然後擱下狼豪筆,「如何?」   林清浦撫掌讚道:「好字!」   死奸臣的字確實有水準,字跡溫潤秀麗,充滿文人的雅致,用來寫這樣的對聯真是屈才了。程宗揚拿著對聯琢磨,如果自己能穿回去,拿著秦檜親筆寫的生意興隆通四海,掛到門外,那該是什麼樣?   祁遠湊過來道:「這字寫得夠大!程頭兒,我把它貼出去!」   馮源連忙放下啃了一半的羊腿,「我也去!」   敖潤搖搖晃晃站起來,「就你們倆那個頭,還沒字高呢!看我的!」   說著一把搶過紅紙。   幾個人笑鬧著出去貼春聯,過了會兒外面一陣大笑,接著敖潤騷眉搭眼地進來,嘴裡咕囔道:「喝多了喝多了。」   程宗揚道:「怎麼笑這麼歡呢?」   馮源捧著肚子笑道:「敖老大不認字,兩張都給貼反了。老四在下面嚷,他還嘴硬。」   「老四行啊,什麼時候識字了?」   祁遠道:「上下總能瞧出來吧,老敖倒好,『人』字都倒過來了,還硬說就這麼寫的。要不是老吳攔著,咱們這店舖的臉可丟大了。」   敖潤道:「我是認成丫頭的『丫』了,心裡還說老秦寫這對子,干丫頭啥事兒呢?」   這下連林清浦也笑得打躍,吳三桂進來聽見,笑道:「老敖這嘴夠硬的!哥兒幾個!接著灌!」   「划拳划拳!」   敖潤伸出拳頭又吹上了,「你們滿天下打聽打聽!我老敖划拳輸過誰?膽大的你接著看,膽小的你往後站!誰來!」   易彪道:「剛才你輸我兩碗酒,還沒喝就溜出去貼春聯,我還以為你是眼裡有活兒,原來是逃酒的!先喝了再來!」   敖潤一聽就跳了起來,「哪兒有這事!」   眾人異口同聲道:「有!」   「得!得!不就兩碗酒嗎?我不跟你們計較!就當老敖吃個虧!」   眾人連笑帶鬧,一直暢飲到三更時分,直到酒磬火殘,才興盡而散。   秦檜遞給程宗揚一張紅紙,笑道:「這春聯是我送給公子,貼在房裡的。」   程宗揚也有些醉醺醺的,說道:「寫得什麼?夢娘,收起來吧。」   旁邊卻沒有人應聲,程宗揚回頭看時,才發現小紫和夢娘靠在一處,兩人臉上都紅紅的,已經睡著了。   「才喝一點就醉了?」   程宗揚捏了捏小紫鼻子,然後把對聯咬在口中,一手一個,將兩女抱起來,送到房內。   將兩女放在榻上,程宗揚打開秦檜送的對聯,只見上面寫著:銀鏡台前人似玉,金鶯枕畔語如花。   「哈,這死奸臣,難怪說貼在房裡呢。」   程宗揚低頭看著小紫,只見她玉頰微紅,燈下眉目如畫,整張面孔宛如雕琢過的珠寶般精緻,散發出淡淡的光輝。   程宗揚禁不住俯身親了她一口,低聲道:「死丫頭。」   小紫睜開眼睛,眼眸中睡意一點一點散去,流露出迷人的光彩。   兩人四目交投,程宗揚不由看得呆了。良久,小紫用手指點住他的額頭,輕聲道:「大笨瓜。」   程宗揚喉頭動了一下,然後低頭封住她的小嘴。小紫的唇舌帶著微微涼意,軟軟的又香又滑,讓他捨不得鬆開。纏綿間,小紫身體漸漸熱了起來,隔著衣物還能感受到肌膚的暖意。   程宗揚竭力壓住身體的反應,他鬆開小紫的唇舌,半晌才露出一個笑容,說道:「乖乖睡覺啦。」   小紫摸了摸他的臉龐,笑道:「你憋的好辛苦哦。」   「總沒有你身上痛吧?」   程宗揚擁住她,半是氣惱半是發狠地說道:「找到姓卓的賤人,我非把她的血放乾淨不可。」   小紫眨了眨眼睛,「放乾淨就沒得玩嘍。」   「又在打壞主意啊。好吧,這次我支持你。」   程宗揚蹭了蹭她的鼻尖,「趕快睡覺。」   小紫雙臂挽住他的脖頸,柔聲道:「讓阿夢陪你好不好?」   程宗揚看了看旁邊的夢娘,那個絕色的美婦玉頰酡紅,胸口微微起伏,猶如一株熟睡的海棠,流露出萬種風情,令人怦然心動。   小紫輕聲笑道:「讓她吃你的香蕉好不好?」   程宗揚嚥了口吐沫,板起臉道:「別亂打主意。快睡覺!」   「大笨瓜,躺好。」   「哇,你又要睡上面?不許點我穴道!」   「好啊。這樣睡覺好舒服呢。」   「……死丫頭,你還是把我穴道封了吧。」 第四章靈鏡候問   第二天大年初一,按慣例要走親訪友,相互賀喜。眾人剛到筠州,相熟的人家不多,布行的孫益軒只是暗中來往,不好公然走動,只有宏升糧鋪馬家和日昌行周家,肯定是要去的。除此之外,還有王團練和幾個管事的中下層官員也要走動。這份差事秦檜當仁不讓地接了過去,一大早便帶著各色禮品登門拜訪。   祁遠和馮源兩人到城外施粥,同時物色幹活的民夫。易彪的到來給敖潤找了個伴,兩人輪流把守庫房。林清浦則自己留在房中,負責與雲氏散佈在各處的分號聯絡。吳三桂也沒歇著,天一亮就遠赴浮凌江下游,整治那處廢棄在密林中的荊溪縣衙。程宗揚把吳三桂和易彪從建康叫來,本來另有安排,但現在諸人聚在筠州,要籌建自己的直屬營,還是等回到江州再說。   有這些得力的人手幫忙,程宗揚騰開手,自己找了輛馬車,帶著小紫和夢娘出門--去廟裡上香!   小紫嘲笑道:「程頭兒,你居然信佛哦。」   「信倒談不上。我們的習慣,大年初一要到廟裡上香,求個吉祥。」   程宗揚道:「我打聽了,城裡有處香竹寺,去給你上柱香,保佑你一年平平安安。喂,給點面子啊,就算不信也不要亂說話。惹惱了佛祖沒事,那可是和尚的地盤,惹惱那群光頭小心給你的素齋裡吐吐沫。」   小紫吐了吐舌頭,放下車簾。   除夕到初四,城中各行商舖一律歇業,要到初五才重新開張。無論是外來的官員和本地的居民,都在家中過年,市面上反倒冷清了許多。這段日子程宗揚騎過不少馬,對馬性多少瞭解一些,駕起馬車也似模似樣。   筠州有一處廟宇,兩座道觀,程宗揚已經打聽過,其中一座道觀就是太乙真宗的,他現在不想招惹藺老頭,當然避得越遠越好。   香竹寺位於筠州城東,香火極旺,遠遠便看到廟前停滿車馬,城中的達官貴人差不多都前來上香。程宗揚反正誰都不認識,也不去理會,把馬車停在廟前,找人看了,自己跑到廟前的香火鋪上一通神侃,花一枚銀銖買了一大包供香,然後帶小紫和夢娘走進廟門。   小紫和夢娘一下馬車,麻煩立刻來了,廟前幾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們兩人身上。老成些的捋著鬍鬚,險些把鬍子捻斷,幾個年輕些的登徒子眼睛黏在兩女身上,就跟淌了蜜糖似的,從頭到腳來回打量。程宗揚暗惱失策,以往死丫頭大都待在房中,出來進去都是自家兄弟,見過夢娘的更是沒幾個,這會兒一出來,自己就後悔沒讓她們戴上面紗,瞧周圍的目光,只差沒人衝過來,用大號狼豪筆把「鮮花牛糞」這幾個字寫到自己臉上了。   小紫一副乖巧的樣子跟在程宗揚身後,夢娘左顧右盼,滿眼都是好奇。周圍的目光盯著她們看十眼,才抽空瞧程宗揚一眼,雖然只是一眼,眼神裡說什麼的都有,大致總結一下,就是羨慕嫉妒恨。程宗揚又是得意又是惱火,很想摟著兩女大吼一聲:就是我的女人!怎麼啦!來咬我啊!   好不容易進了大門,迎面是一尊笑口常開的彌勒佛。程宗揚抽出香,在佛龕前的長明燈上點燃,雙手合什拜了幾拜,「保佑死丫頭平平安安,被她害過的倒霉鬼早升極樂,阿彌佗佛。」   程宗揚把香插進香爐,然後道:「死丫頭,你也來上一柱。」   小紫笑嘻嘻接過香,往長明燈裡一放,那支燈芯足有小指粗的長明燈火光一搖,直接熄掉了。   「好大的風哦,」   小紫無辜地說:「再換這一盞好了。」   程宗揚一把拉住她,咬牙小聲道:「幾百號人看著你呢!還沒進門,兩盞長明燈都讓你弄滅了,小心廟裡的和尚跟你翻臉!」   小紫悄悄朝他做個鬼臉。程宗揚沒好氣地把香遞給夢娘,「夢娘,你來!」   夢娘將三柱香並在手中,在長明燈上點燃,接著手腕一折,熄滅了香上的火苗,奉入香爐,然後屈膝跪在錦墊上,雙手合什。   程宗揚有些訝異地看了小紫一眼,夢娘對燒香的事似乎很熟悉呢。可夢娘跪下後卻不知該說些什麼,眼神越發迷茫。   忽然廟內一陣喧嘩,有人嚷道:「在哪兒呢?在哪兒呢!」   一群人從裡面出來,當先一名公子哥,二十來歲年紀,身著華服,後面跟著十幾名惡僕,一看就是城中的紈褲子弟。   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程宗揚往後讓了一步,準備讓他們過去,沒想到一名家奴朝自己這邊一指,竟是衝著自己來的。程宗揚暗叫糟糕,這麼狗血的事居然讓自己碰上了。他連忙朝後看去,誰知就這麼一眨眼工夫,死丫頭竟然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程宗揚不想惹麻煩,伸手去拉夢娘,只見那公子哥兒在佛像前蹲下來,從袖裡摸出一把折扇,挑住夢娘的下巴,接著嘴巴張成鵝蛋形,眼睛直勾勾盯著夢娘的臉龐,整個人都看得呆了。   夢娘怔了一下,然後朝他一笑,這才慢慢回頭,看著自己的主人。程宗揚一把將夢娘拽到身後,很想拿根香蕉把她的小嘴塞住,被人調戲了還笑,你也太傻了吧!   公子哥狂喘了一口氣,然後拿折扇指著夢娘,對左右道:「她朝我笑了哎!笑了哎!」   家僕們七嘴八舌道:「公子風采過人,難怪小娘子看著動心!」   「郎情妾意,天作之合!」   「這是佛爺成全!緣份!」   程宗揚拉起夢娘,臉色不善地盯著那公子哥。   那公子哥根本沒看到他的臉色,兩眼色瞇瞇盯著夢娘,一邊道:「小娘子這花容月貌,令人愛煞……」   公子哥兒一邊說,一邊恬著臉往前膩。程宗揚又氣又好笑,抬手張開五指按住他胸口。   公子哥這才看到他,「你是誰?」   程宗揚道:「你是誰?」   旁邊立刻有家僕拇指一挑,橫眉立目地說道:「瞎了你的狗眼!這是王團練的公子!筠州城有名的王家大少爺!」   王團練?還真巧。沒想到雲家搭上的線竟是這麼個貨色。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這種人,也未必會被雲家暗中收買。本來自己想暴打他一頓,給這小子一點教訓,這會兒倒有些不好下手。   程宗揚略一猶豫,立刻被人當成軟弱。王公子胸脯一挺,「你是哪兒鑽出來的!」   程宗揚還沒開口,外面已經有人認出他來,「這是程公子!昨天在城南施粥的大善人!」   「原來是個外地的客商。」   旁邊一名家僕道:「少爺!我瞧那小娘子有些眼熟,莫非拐來的?」   聽說是外地的商人,這些惡僕膽氣立刻又壯了幾分,「八成是拐來的!拉他見官!」   程宗揚只好道:「沒錯,在下姓程。」   他壓低聲音,「這次來筠州,正是與令尊作筆生意。」   聽說程宗揚的身份,王聞龍心裡微微有些忐忑,但看到夢娘的容貌,那點不安立刻飛到九霄雲外。   「原來是建康來的程公子。久仰久仰,這小娘子倒像是我們宋國人。有流言說是拐來的,這事可要問問。」   程宗揚微笑道:「朋友好交,仇家難做。王少爺,想清楚了。」   「既然是相識,就不給你上鎖鏈了。」   王聞龍斜身倚在供桌上,得意洋洋地說道:「本少爺只帶這小娘子回去,待摸清她的底細,便還你一個清白……」   家奴們都聽出自家少爺話中的意思,頓時發出一陣淫笑。周圍的香客雖然氣憤,但都不敢作聲,顯然這伙惡僕倚仗家勢橫行城中,沒人敢惹。程宗揚一陣光火,往夢娘身前一擋,準備動手。就這麼一群惡僕,自己放開手腳,至少能打死一半。   哄笑中,王聞龍忽然一聲怪叫,接著有人叫道:「火!火!」   王聞龍倚在供桌上,那盞已經熄滅的長明燈不知何時又燃了起來,正燒中他的衣衫,接著火苗躥到他頭髮上。   旁邊的家僕立刻大亂,程宗揚拿衣袖遮住夢娘的頭臉,一邊叫道:「還傻站著幹嘛!趕緊救火!快把王少爺衣服扒了!」   幾名家奴七手八腳過去扑打,剛才叫嚷最凶的那名惡僕正在著急,耳邊忽然聽到一個甜美的聲音,「用水潑啊。」   那惡僕一拍額頭,趕緊四處找水,又聽到那聲音指點道:「那邊缸裡啊。」   那惡僕腦中暈騰騰的,扭頭看到供桌旁放著一隻銅缸,裡面盛著半缸清水,拿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少爺身上潑去。   半缸燈油淋上去,火焰頓時大起,連帶旁邊幾名家奴也被沾上,慘叫聲頓時響成一片。   一幫惡僕雞飛狗跳,旁觀的眾人個個稱心,誰也不上前幫忙。那些奴僕正不知如何下手,忽然一個聲音嬌笑道:「我來!」   旁邊一尊泥塑的金剛像晃了一下,接著直挺挺倒下來,轟然一聲倒在那些惡僕身上,頓時煙塵四起。剛才還慘叫連聲的幾個人立刻安靜下來,也不知是死是活。   程宗揚掩住撲面的灰塵,過了會兒甩了甩衣袖,歎了口氣,「真慘……大夥兒別亂動,趕緊報官,等官府來救人!」   說著他挽住夢娘,施施然走進廟內,接著一把扯住正在偷笑的小紫,壓低聲音道:「死丫頭,你太狠了吧。」   小紫笑道:「你不是讓救火嗎?你瞧,一下子火就沒了,好快呢。」   「人都壓死了,當然快了。」   「泥做的空心像,壓不死啦。要不我把彌勒佛推過去,那個是銅的,」   小紫笑道:「壓過去,他就變成一勺一勺的了。」   「真噁心!」   程宗揚扭頭對夢娘道:「記住啊,以後見到不認識的人,不許笑。」   夢娘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   程宗揚心裡暗歎,這夢遊美人兒太過香穠艷麗,放在外面實在不安全,燒個香就燒出這場風波來,難怪是紅顏禍水呢。   幾名知客僧匆忙奔出來,顯然是聽到外面的動靜,過來查看。程宗揚怕小紫再惹禍,連忙拉住她道:「走吧。」   小紫笑道:「廟裡這麼好玩,我才不要呢。」   「別鬧了。香也上了,金剛也砸了,你不會還想把這廟給點了吧?」   「好啊好啊。」   小紫抱著他的手臂道:「先從中間那個大房子開始燒吧。」   「那是大雄寶殿!你要把它燒了,全廟的大和尚都會找你拚命!」   「小氣鬼。過新年,一點禮物都不給人家。」   程宗揚心頭一軟,「想要什麼禮物?」   小紫眼珠轉了轉,「香竹。」   「你想我把這寺買下來給你?有毛病吧?」   「大笨瓜,你不是說這寺裡有幾株很香的竹子,才叫香竹寺的嗎?你去砍一株香竹給我。」   「不好吧?」   「那就燒廟好囉。」   「在那邊的院子裡是嗎?在下慕名而來,就是想看看筠州名聞天下的香竹……觀音堂後面?好的好的!多謝老丈!」   程宗揚打聽了方位,順利找到位於寺廟東北角僻靜處的觀音堂。溜門撬鎖的事他也不是頭一回干了,先貼在門上聽了片刻,然後翻身躍入院內。由於外面香客太多,這會兒又燒傷了人,倒了金剛像,廟中的僧人都去前面幫忙照應,院內靜悄悄空無一人。   院中的石陛上立著一座佛堂,旁邊用碎石鋪出一條小徑,兩邊都種的花草,由於是冬季,枝葉大多凋零,沒什麼看頭。繞過觀音堂,只見牆角生著一叢翠綠的修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空氣中似乎飄浮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   觀音堂垂著帷幕,不知裡面是不是有人。程宗揚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仔細看了看。那叢翠竹有八九株,粗的猶如兒臂,細的還是幼苗。程宗揚找了棵比拇指略粗的,也沒有用刀,直接抬手一折。沒想到那香竹還挺結實,這一下居然沒能折斷。   程宗揚不信這邪,把竹子折過來,一腳踏住,用力一踩。這一腳他用上九成力道,連鐵棒也踩斷了,可香竹只彎了一下,便又彈了起來。程宗揚索性兩手抓住竹子,一腳踩住,來回一通狠擰,終於將竹竿擰斷,翠綠的茬口散發出一股馥郁的香氣。   程宗揚一邊直起腰,一邊剝著竹葉,嘴裡道:「恕罪恕罪,借根竹子用用,改天給觀音姊姊送份厚禮……」   忽然程宗揚停下手,扭頭朝背後看去。觀音堂的台陛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苗條的身影,她穿著一身青色的僧衣,頭上光光的,卻是一個俊美的女尼。她頸中帶著一串佛珠,雙眉修長,年紀看上去並不大,不過她的佛法似乎不怎麼高明,至少看著自己的眼神沒有一點出家人的悲憫,反而充滿惱怒。   「嗨!」   程宗揚抬手搖了搖,努力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撒腿就跑。他距離寺廟的後牆不過兩步,抬腿就便蹬在牆上,接著身體向上升起,一手攀住牆頂,翻身躍上牆頭。   「哪裡走!」   嬌叱聲中,一股風聲朝腦後飛來,程宗揚一手拿著香竹,一手向後反抄,入手微微一沉,卻是一顆佛珠。   那佛珠雖然不大,力道卻極強,剛一入手,掌心便傳來火燒般的劇痛,程宗揚慘叫一聲,從牆上直栽下去,脫離那女尼的視線之後,立即輕輕一躍,改變方位,掠到旁邊一條小巷內。   那女尼緊接著也掠上牆頭,四下觀望。如果拿的別的東西,自己隨便找戶人家溜進去,那女尼也未必會挨家挨戶的搜索,但自己拿的香竹,那香氣別說是練家子,就是普通人也能聞到。什麼誘敵、詐敵都不用想,有多快跑多快才是正經的。程宗揚用外衣裹住香竹,把摘下的竹葉扔進一戶人家,趁女尼目光移開的機會,弓著腰一路狂奔。   那女尼從牆頭飛身而下,風一樣緊追過來。自己實在很走運,寺廟前這會兒人山人海,四鄰八坊的人聽說金剛顯靈砸倒王家大少爺,都趕來看熱鬧。那女尼眼看著那竊賊鑽進人群,恨恨地一跺腳,轉身離開。   程宗揚一溜煙跑到車旁,把包好的香竹往車裡一塞,「死丫頭,真被你害死了!」   說著扯開韁繩,躍上馬車,打馬便行。   小紫在車內笑道:「好香呢。阿夢,你來聞聞。」   「真的好香。」   程宗揚策馬繞了幾個彎,沒看到有人追來,才放緩速度。他抬起手掌,只見掌心已經腫了起來。那顆佛珠有龍眼大小,通體紫黑,散發著檀木的香氣,仔細看時,珠身表面彷彿灑著無數若明若暗的金粉,宛如無數繁星,光芒流動,竟然是名貴的金星紫檀。看到這顆佛珠,程宗揚頓時覺得手掌也沒那麼痛了,這樣上品的金星紫檀,拿出去賣,也很能值幾個錢呢。   奇怪的是香竹寺是和尚廟,怎麼會有尼姑?而且還是個美貌的女尼,難道香竹寺裡還有別的勾當?程宗揚心裡嘀咕著收起佛珠,一面駕車在城內大兜圈子,免得廟裡的和尚尼姑循著香氣直接找到自己的店舖。   「公子。」   剛回店舖,林清浦便迎出來,躬身向程宗揚施了一禮,「六爺有請。」   「雲六爺?」   程宗揚一怔,「他來了嗎?」   林清浦笑道:「六爺想與公子說幾句話。」   程宗揚拍了拍額頭,「差點兒忘了你的水鏡術。雲六爺還在晴州吧?幾千里都能聯繫上,有夠厲害的!」   林清浦笑道:「托公子的福,在下的水鏡術略有長進。請。」   房間的門窗都被簾帷遮住,雖是白晝,房內卻暗如深夜,只在桌上放著一盞油燈和一隻銅盆。程宗揚知道影月宗的水鏡術對光線和空氣流動都很敏感,為了避免意外,都在靜室施術。   程宗揚在桌前坐下,一邊笑道:「記得你們的水鏡術分五層,不知林兄如今的修為是第幾層?」   「得公子賜鏡,在下的水鏡術如今已經是第四層了。」   說著林清浦將靈砂投入水中,兩手按住銅盆邊緣,低聲吟唱片刻,接著兩手一抹,盆中的清水隨即升起,形成一面水鏡。   鏡中掠過無數模糊的影像,差不多過了一分鐘,一面面孔漸漸變得清晰。那人相貌與雲蒼峰有幾分相似,但臉上的線條比雲蒼峰硬朗得多,一看就是心志堅毅之輩。   程宗揚拱手笑道:「雲六爺,新年好!」   雲秀峰略微點了點頭,「久聞大名,今日才得相見。」   程宗揚笑道:「我可是第二次見六爺了。上次是在南荒,雲老哥與六爺說話時候,我也在旁邊。只不過當時林兄的法術還沒這麼高明,看起來模糊了些。」   「原來如此。」   雲秀峰也不寒暄,開門見山地說道:「雲家在宋國的糧行已經全力收購糧食,如今庫存近二十萬石,共耗資三萬一千七十金銖。」   程宗揚知道他是詢問自己下一步的計劃,於是道:「我請雲老哥幫忙查幾個數字,林兄已經帶來了。」   程宗揚從袖中拿出一張紙,「從宋國每年的糧賦來推算,宋國每年糧食收成在八萬萬石左右。雲老哥的資料上有十幾個州府的糧食交易額,我估算了一下,大致都是當地產量的百分之六。如果這個數據準確,宋國每年的糧食交易量在四千八百萬石上下,夏糧和秋糧各佔一半。因為賈師憲推行方田均稅法,今年秋糧欠收,雖然欠收只在一成,但對市面的交易影響很大。我在筠州收購糧食時打聽了一下,各糧行大都是收秋糧,賣夏糧,也就是說,今年秋收之後,各地儲存的可交易糧食不僅沒有增長,反而有所減少。如果除去秋糧,我推測,宋國目前市面上可交易的糧食不會超過三千萬石。」   雲秀峰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程宗揚繼續說道:「如果我們能控制交易量的一成,就足以控制市面的糧食價格,那麼這個數量的底線是三百萬石。請六爺交待下去,初五開市之後,各地糧鋪按每石四枚銀銖收購,只進不出。購入五十萬石之後,每石漲至五枚銀銖。」   雲秀峰道:「一百萬石時再漲至五枚銀銖?」   程宗揚搖了搖頭,「按量來算恐怕來不及,五枚銀銖之後,三天一漲,二十天內漲到十枚銀銖,每石一貫的價格。沅水以東的糧鋪控制收購數量,每天只收購兩個時辰,主要是把價格抬上去。沅水以西敞開收購,將來宋國的官倉存糧耗盡,對他們來說,在沅水以西按高出一倍的價格購糧,也比從東部運糧合算。」   「如果我們收購到三百萬石,能賣出多少?」   程宗揚笑道:「這要看我們準備賺多少了。我打算把所有糧食都賣出去,三百萬石的話,至少要賣出一百五十萬金銖的價格。」   雲秀峰緊接著道:「晴州呢?」   「遠水解不了近渴。宋國即使向晴州購糧,也是補給官倉所用。要運到江州去,還不如向晉國購糧。」   雲秀峰點了點頭,已經明白程宗揚的手段。他從晴州的大商家手裡收購兩百萬石糧食,更多的是作出一種姿態,人為製造短缺。   「你見過了丹琉了?」   程宗揚正在算賬,雲秀峰突兀地一問,不由呆了一下。   雲秀峰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她很好。」   然後他神情又變得刻板,說道:「初九晚,子時。」   水鏡流動著淌落下來,林清浦不動聲色,手指輕輕一彈,飛散的水珠落入盆中,還原成一盆清水。   同胞兄弟,雲蒼峰是商人本色,和氣生財,雲棲峰長袖善舞,亦官亦商,這位雲六爺卻是惜字如金,不浪費一點時間。   程宗揚道:「六爺排行第六,怎麼會是雲家的當家人呢?」   「六爺是嫡出。大爺過世後,就由六爺執掌家事。」   原來是這樣。程宗揚道:「林兄修為果然見長,施完術還這麼神完氣足。」   林清浦笑道:「在南荒時,施完水鏡術都要歇上半日。從靈飛鏡中清浦才悟出施術的訣竅。公子若有意,清浦再施術幾次也無妨。」   「那好!給雲老哥打個招呼!」   不多時,雲蒼峰的面孔便出現在水鏡中。他正在雲宅的海蜃樓安排席位,堂中張燈結綵,似乎正準備大辦宴席。   「雲老哥,小弟給你拜年了,新年好!」   雲蒼峰笑呵呵道:「小哥也好。今日請了幾位客人,可惜小哥不在,席間未免失色。」   程宗揚笑道:「我們在筠州也過得熱鬧,今天還差點兒鬧出人命,把人家的廟給拆了呢。」   「竟有此事?」   程宗揚笑嘻嘻道:「王團練與咱們的交情怎麼樣?」   雲蒼峰一笑,「錢銖上的交情,小哥儘管放手去做。」   「小弟明白了。」   程宗揚張望了一下,「大小姐呢?還沒回來嗎?」   雲蒼峰訝道:「丹琉沒在筠州過年?」   雲老哥趕這麼急讓雲丹琉親自送錢款過去,原來還想讓那位大小姐在筠州過年。程宗揚乾笑道:「大小姐急著回去,沒在這兒多待--我本來還準備給她個紅包當壓歲錢呢。」   「你啊。」   雲蒼峰笑著搖了搖頭。   程宗揚想問雲如瑤的情形,卻不好開口,寒暄幾句也就罷了。   給雲蒼峰拜完年,接著是孟非卿。江州大營內絲毫沒有過年的氣氛,孟老大正在沙盤前審視代表宋軍數十面的小旗。   「孟團長!一團代團長,少校程宗揚給你拜年了!」   說著程宗揚露出嘻笑的表情,「孟老大,過年還不休息?」   孟非卿對水鏡術毫不陌生,哈哈一笑,「程兄弟身邊又添英才!好法術!不知道是文少校哪位師兄弟?」   程宗揚笑著介紹了林清浦,然後道:「宋軍情形怎麼樣?」   「年前攻了次城,被我們打退了。如今捧日軍在城南的金明寨,龍衛軍在城東新立了一處定川寨,全軍收縮。」   「咱們沒出去騷擾他們一番?」   孟非卿笑道:「遠來是客,至少讓他們過個太平年吧?這幾日宋軍連伐木的軍士都撤回寨中,再攻城,多半要到初十了。」   「小狐狸呢?」   「趁宋軍還沒有圍困城池,回寧州了。」   「替我給蕭侯爺問個好。」   程宗揚道:「筠州這邊的事正在安排。侯二哥的計劃什麼時候執行?」   「元宵前後。」   「那好,元宵節之前我一定趕回去。臧修他們我就不一個一個見了,替我問候一聲。」   第三個是吳戰威。當水鏡在他面前凝出影像,吳戰威差點看傻了眼。   「吳大刀!傻愣幹嘛呢!」   吳戰威半蹲在地上,用力一拍大腿,「奶奶的!我說這是咋回事呢!是那個易勇吧!」   「人家真名是林清浦。嘿嘿,吳大刀,你這是幹嘛呢?哎喲嫂子,新年好!小弟給你拜年了!哈哈,我說老吳怎麼一臉傻樂呢。」   吳戰威對水鏡不熟,這會兒還保持剛才的姿勢,一手抱著柳翠煙的腰肢,耳朵正貼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一張大臉幾乎笑開了花,「一準是個大胖小子!」   柳翠煙啐了一口,眼睛卻好奇地看著水鏡,「是程公子嗎?怎麼水裡會有影兒呢?」   「頭髮長見識短,這是法術!」   吳戰威爬起來,「程頭兒!你啥時候回來?我可想死你了!雲三爺說你在江州,讓彪子和長伯過去,偏生不讓我去!我說程頭兒,你讓我也去吧!我老婆管得好著呢!她一個頂我七八個!」   「哎呀,盡讓公子笑話了。」   柳翠煙福了一福,「公子吉祥。戰威在家一天嘮叨十幾遍,不如也讓他去江州給公子出把力吧。」   程宗揚笑道:「這可不行。現在正讓他伺候你呢,怎麼走得開?不著急,頂多三個月,我就回建康!到時候還能趕上喝吳小刀的滿月酒呢。」   三人說了家中的情形,程宗揚怕林清浦吃力,又囑咐了幾句,便解了水鏡。   林清清重新投入靈砂,「公子還要與誰聯繫?」   「還有兩個人。」   程宗揚道:「在南荒。」   程宗揚說了殤侯隱居的山村,心神卻飛到另外一個人身上。凝羽。離開南荒之後,只有殤侯手下來時偶爾帶來音訊,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想到她絲一樣的長髮和柔軟的腰肢,程宗揚心頭不由一熱。   這一次林清浦用的時間分外漫長,足足用了兩盞茶時間,水鏡中仍是模糊一片。   程宗揚提醒道:「那裡可能有禁忌。」   林清浦臉上忽然一紅,那面水鏡呯然濺開。他抹了抹臉上的水跡,心有餘悸地說道:「好險……」   「死老頭,太過分了吧!給你拜年還這麼狠!清浦,他做什麼手腳了?」   林清浦道:「慚愧。在下根本不得其門而入,只看到幾隻草結,靈力便散亂難制。」   自己早該想到,死老頭那邊豈是隨便可以進去的。可惜沒見到凝羽,算來差不多有半年時間了,不知道她的傷勢現在怎麼樣。葉媼說她要在山村待上一年才能調理好,這才過了一半。好漫長啊……   林清浦調息片刻,然後苦笑道:「這個禁咒好生厲害,在下勉強還能施一次水鏡術。」   「不用了。」   自己倒是很想和小香瓜說幾句話,可要撞上潘姊兒,林清浦恐怕比剛才還慘。還有一位自己很想見的,只可惜這位爺不知鑽到哪兒了,徹底沒了音訊。   武二啊武二,你大爺的,養個傷有這麼難嗎? 第五章攜美同游   秦檜回來已經過了午時。   「馬掌櫃和周老闆都收下禮物,說謝過公子。周老闆又多留了一會兒,拉著我說了幾句話,言語中透露,一萬石糧食不是難事,如果全部以金銖結帳,還能打些折扣。」   商人出門行商,帶的錢款總是越輕便越好,由於金銖便利,實際價格往往還要再高一些。程宗揚衡量了一下,「只要有糧,全用金銖結賬也沒什麼。」   接著又問道:「王團練那邊呢?」   「給王團練的禮物比別家又豐厚了些。王團練本來出面留茶,但聽說王家公子出了些事,只說了幾句話,便匆匆出門。」   「你覺得王團練那人怎麼樣?」   秦檜道:「膽大心黑。」   秦檜說得這麼果斷,程宗揚倒有些不放心起來,「只見了一面就能肯定?」   「屬下去時,正有人在門前求情,打聽了才知道原來是兩個莊頭,因為年貨差了少許,被王團練派人拘來,關押在自家地牢裡。兩個莊子的人年都沒過成。敢私設牢獄,這王團練膽量不小。」   「他不會只有一個兒子吧?」   「只有一個嫡出的。是筠州有名的紈褲子弟,叫王聞龍。」   程宗揚苦笑道:「這下麻煩。他那寶貝兒子出事,我正好在場。」   程宗揚說了香竹寺的事,然後道:「他手這麼黑,本來是樁好事,只要買通他,無論運糧運物,他都敢幹。可現在出了這件事,只怕他拆咱們的台。」   秦檜毫不擔憂,反而笑道:「這叫有意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行。屬下今日還拜訪了城裡幾位官吏,官職雖然不大,但都是主事的。按慣例把禮物遞到門房,留下主人的名刺便告辭了,但幾家接到公子的名刺,都破例見了面。」   程宗揚疑惑地說道:「我有這麼大面子嗎?」   「公子在城外施粥的善舉已經滿城皆知,幾位主事當然要另眼相看。」   「筠州消息居然傳這麼快?」   「是知州大人在粥棚親眼見到,稱公子經商不忘仁義。官場風聲當然比民間更靈通。」   秦檜道:「有知州大人親口表彰,於我們行事倒添了許多方便。」   「我看那位滕大人像是個好官,想拉他下水,恐怕沒那麼容易。」   秦檜微微笑道:「君子可欺以方。說不定比收買王團練還能省些錢。」   「好你個秦會之。」   程宗揚笑道:「這種陰謀詭計是奸臣兄你的強項,不過給滕知州下套暫時不急,先想想怎麼把王少爺這件事應付過去。」   「這種事情,公子最好先不要露面,」   秦檜道:「依我之見,公子不如離開幾日,諸事由屬下去應付。團練大人要是識相,拿錢擺平最好。若是不行再想其他辦法。」   程宗揚道:「我也想過了。反正這幾天也沒有生意可做,帶死丫頭出去散散心,順便避避風頭。」   秦檜道:「公子不準備回江州?」   「清浦與孟老大的人聯繫上了,江州傳來的消息,宋軍這幾日都沒有攻城的跡象,連烈山伐木的隊伍也收回寨中。夏用和擔心強攻不利會影響士氣,只怕過完年才會大打出手。筠州的糧食生意剛開張,如果回江州,來回只剩在路上的時候了。」   「公子準備去哪裡?」   程宗揚道:「我倒是想借這個機會往浮凌江一趟,看看下游的情形。如果能在宋國境外找到落腳的地方,王團練真要翻臉,咱們也好有條後路。」   秦檜思量半晌,「往浮凌江下游亦是可行。屬下無法分身,長伯既然在,便讓長伯隨公子一道去。」   「我去見著他再說。」   程宗揚站起身,「你告訴祁遠一聲,讓他準備船隻,我明天一早就走。初七王團練請客,我爭取回來。王團練那邊你先拿筆錢去。數目不能太多,更不能說是給王少爺治傷的錢,只說聽聞他家大少爺出事,表表心意。畢竟王少爺是自己不小心被燒到,跟咱們沒關係。王團練真想鬧大,咱們寧肯遷出筠州,也不能再和這種貪狠之輩打交道。」   秦檜道:「屬下明白。」   「你去的時候不妨帶上馮大法一道,他對治燒傷有點手段。還有,」   程宗揚停頓了一下,「如果出事,先保住清浦,然後是祁遠和你們幾個。至於那些錢和糧食,帶不走就別管了。」   秦檜沉默片刻,然後道:「公子如此厚待我等,屬下感佩之極。」   「錢是死的,人是活的。無論金銀還是房田、產業,都會貶值,真正靠得住的,還是人的智能和能力。」   秦檜正容道:「屬下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在城南施粥的祁遠備好船隻,程宗揚帶上小紫和夢娘,乘船往浮凌江下游駛去。   漁船順流而下,不到午時,便來到上次與麻黷與相雅碰面的地方。岸旁兩棵大樹被砍倒,用籐條捆在一處,下面打了樁,形成一個簡易的碼頭。吳三桂帶了幾個僱傭的民夫,正忙著平整土地,開出道路,見到程宗揚不由一愕。   程宗揚把船停過去,繫好船纜,然後跳上岸。吳三桂迎過來道:「程頭兒,你怎麼來了?」   程宗揚笑著說了昨日的事。吳三桂扼腕歎息,「這種事交給我辦多好!保證王家那位少爺半年下不了床,還怪不到公子身上。」   「管他呢,反正我也準備往下游看看。這地方離筠州太近,還當過縣衙,糧食都放這兒,到底還有些不放心。」   「下游我去看了。」   吳三桂指著那片亂石灘道:「差不多有十幾里長,全是大大小小的礁石,除了獨木舟,什麼船都過不去。但過了這段亂石灘,下邊江面寬了許多,行船也方便。再遠,我就沒走了。」   程宗揚瞧瞧自己的漁船,又瞧瞧那片亂石灘,「我要乘船往下游,該怎麼過去?」   吳三桂摸了摸鼻子,琢磨了一會兒,「倒有一個法子,就是累了點……」   「干!」   程宗揚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周圍幾位民夫看他們的眼神就和看神仙一樣,「兩位爺真是神力!這船我們六個人抬不上兩里,兩位能抬出十幾里。吳爺還好說,身子骨打熬得結實,這位公子爺看著斯斯文文的,力氣卻不小!」   程宗揚也是沒辦法,往下游最方便的就是走水路,如果走山路,自己和小紫還好說,夢娘一個弱質女子,只怕寸步難行。好在漁船並不太大,吳三桂功底又紮實,兩人前搬後抬,加上幾名民夫幫忙,終於把船抬過亂石灘。   吳三桂肩膀的衣服被船沿磨破,露出發紅的皮膚,他半蹲在地上,喘著氣說道:「程頭兒,你們往下游,什麼時候回來?」   「三五天吧。回來打死我也不搬了!告訴會之,讓他再調條船來!」   歇了片刻,程宗揚轉頭對幾名民夫道:「讓你們走這十幾里路,最多能背多少糧食?」   為首的民夫老老實實說道:「若是走遠路,最多六七斗。若是路修平了,這十幾里,能背八斗上下。」   程宗揚不由苦笑,還沒往下游查看,自己的計劃已經破產了。這段亂石灘無法通航,想往下游,只能靠人力搬運。一個民夫最多背八斗,八千石糧食全靠人力要運八萬趟。這個成本自己無論如何也支付不起。幾百里的浮凌江,短短一段亂石灘卻成了瓶頸,難怪宋國設了縣治又廢棄掉。   吳三桂道:「程頭兒,我跟你一道去吧。聽說下游都是荊溪的蠻子,路上只怕不太平。」   「用不著。」   程宗揚道:「荊溪的蠻族我和會之見過,我看比筠州的官員還好打交道些。況且儲糧的倉庫馬上要用,也離不開人,你還是留在這兒。反正我們只看看風景,多半連船也不下,沒什麼危險的。」   幾名民夫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大著膽子道:「公子爺,這山裡只怕有些古怪……」   「什麼古怪?」   幾名民夫都不肯說,程宗揚把目光投向吳三桂,「長伯,出了什麼事嗎?我怎麼沒聽你說呢?」   「也不是什麼大事。」   吳三桂道:「昨晚我們宿在衙門裡,聽到遠處山裡有動靜。那聲音非虎非熊,我在南荒都沒聽到過。不過隔得遠,沒聽仔細。」   程宗揚也不在意,「要是猛獸,這附近哪兒還有荊溪蠻人?別自己嚇自己。行了,你們先搭棚子,搭好就開始運糧。」   吳三桂笑道:「我聽著也不像猛獸,偏他們幾個害怕。」   吳三桂比秦檜乾脆得多,家主決定下來,他便一抱拳,「祝公子此番一路順風!待公子回來,屬下打些野味,給公子接風!」   吳三桂帶著民夫回縣衙,程宗揚一上船就趴在甲板上,叫道:「死丫頭,過來給我捶捶肩!哎喲,真累死我了。這船看著也不重,離了水會這麼沉……」   小紫笑吟吟上了船,走到程宗揚身邊,然後一拉衣帶,衣衫從肩頭褪下,露出雪白而圓潤的香肩。   程宗揚抬起頭,嘴巴張成圓形,渾身的酸痛都彷彿消失不見,只見小紫將衣衫脫得光光的,赤裸著白得耀眼的雪嫩肌膚,然後一縱身,沒入水中,嬌笑著遠遠遊開。   程宗揚急忙叫道:「死丫頭!你去哪兒?」   小紫露出濕淋淋的面孔,然後在水面上輕盈地劃了個圈子,「好暖的水呢,不要打擾我,人家要睡一覺!」   說著她俯身朝水底潛去,雪白的玉體在碧波間漸漸模糊,忽然間,一條瑩白的魚尾一擺,消失不見,彷彿融入搖曳的水草中。   程宗揚雙手攏在嘴邊,叫道:「喂!不要貪玩啊!」   小紫從離開晴州就一直沒有機會嬉水,難得這段水路荒無人跡,禁不住潛入水中放鬆身體。   過了亂石灘,江面和吳三桂說的一樣,變得寬廣開闊,水流也平緩了許多。   船隻在江中順流而下,根本不用費心操控。雖然是隆冬季節,此處的陽光卻一片溫暖,程宗揚躺在甲板上,舒服地攤開四肢,一邊閉上眼,微微打著鼾。   說是避禍,但三人都沒有一點逃難的感覺。夢娘是不知利害,小紫是滿不在乎,程宗揚自己也不怎麼在意。王團練雖然是地頭蛇,但也只是個地頭蛇而已。   自己在筠州只不過買了幾千石糧食,另外就是開粥棚施粥,沒有任何把柄可抓,王團練要是識趣那最好,大家安安穩穩作生意。真要翻臉,就憑自己手下秦吳兩個死漢奸,一人一次,把王家滅門兩次都不在話下。因此對三人來說,這趟遠行更像是一次計劃之外的旅遊。   半夢半醒間,鼻端傳來一股香氣。那氣息香馥動人,暖融融如蘭似麝。程宗揚睜開眼睛,卻是夢娘坐在自己旁邊,正好奇地打量著背包上的拉鏈。她容貌艷麗,肌膚潔白細膩,陽光下彷彿散發著珍珠般的光輝。濃密而又彎長的睫毛下,一雙美目波光動人。   程宗揚目光落在她唇瓣上,夢娘的唇線像畫出來般精緻,唇瓣宛如一朵鮮嫩的玫瑰,紅艷欲滴。這會兒她唇角微微挑起,雖然只是一個淺淡的笑意,卻彷彿蘊含著萬種風情。   程宗揚側過身,小聲笑道:「好玩嗎?」   夢娘點了點頭,「好。一拉合上呢,一拉又分開。真……」   她想了一會兒,然後垂下頭,赧然道:「我不知道怎麼說……」   「真有趣。對不對?」   「真有趣,」   夢娘又重複了一遍,「真有趣。」   她口音軟軟的,讓人想起水一樣輕柔的吳穠軟語。看著這個成熟而穠艷的女人像嬰兒一樣牙牙學語,紅潤的唇瓣微微開合,程宗揚禁不住一陣心動,半是呵哄半是誘惑的說道:「阿夢,想不想吃香蕉啊?」   夢娘眉宇間露出喜悅的笑意,然後點了點頭。   「這回給阿夢吃個大香蕉,好不好?」   程宗揚笑咪咪拉開衣服,「還記得香蕉怎麼吃嗎?」   夢娘看著他下身勃起的陽具,露出驚奇的目光。在程宗揚的勸誘下,她低下頭,鼻端聞到陽物的氣息,不由微微吃了一驚,接著雪白的玉頰像抹了一層淡淡的胭脂,透出嫣紅的顏色。   「張開嘴,輕輕舔一下。」   夢娘聽話地俯下身子,伸出舌尖,在龜頭上舔了舔,柔聲道:「好熱……」   「阿夢乖乖吃啊,吃完會有獎勵的。」   夢娘張開美艷的紅唇,唇瓣含住龜頭,舌尖貼住龜頭下方,微微轉動著向下舔去。她柔軟而多汁的香舌滑膩無比,輕輕伸到龜頭下的凹處,舌尖溫柔地挑動著。柔美的唇瓣含住棒身,將陽具納入溫潤的口腔中,來回吞吐。   程宗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感受著她唇舌的動作,心裡想道:媽的!那些被她吃掉的死香蕉,實在太幸福了……   夢娘唇舌的動作略顯生澀,但無論吸吮還是舌尖的舔舐,都充滿了孩童般的認真。她伏在主人腿間,美艷的面孔貼在主人腹下,順從地舔舐著主人的陽具,玫瑰般嬌艷的紅唇又香又軟。   「舌尖在上面打轉……真乖!再深一些……」   程宗揚伸出手,撫摸著夢娘白美的玉頸,一邊指點著她的動作。他發現夢娘其實是個很聰明的女人,一點就透,在自己的調教下,口交的技巧很快就熟練起來。她滑軟的唇舌無微不至地包裹著陽具,怒漲的肉棒彷彿在她溫潤的小嘴中融化一般。   船隻順水漂蕩,在水中微微起伏。身體彷彿飄在雲中,被夢娘含住在口中的陽具越來越硬,下身的快感也愈發強烈。不知過了多久,程宗揚撫在夢娘頸中的手掌猛然一緊,陽具跳動著,在她口中噴射起來。   夢娘明顯被嚇了一跳,有些驚惶地張大美目。程宗揚小腹起伏著,用力呼了口氣,然後露出笑容,「阿夢真乖,慢慢舔乾淨,然後吐出來。」   夢娘吐出濕淋淋的陽具,然後抬起頭。一縷濁白的黏液掛在她唇角。她有些羞怯地翹起手指,抹去唇角的黏液,然後含著口中的精液不知該怎麼做了。   「不要吐,乖乖嚥下去。這是給阿夢的獎品哦。」   夢娘用一條絲帕掩住嘴巴,慢慢嚥下精液,然後抬起眼睛。   程宗揚笑咪咪道:「主人的香蕉好不好吃?」   夢娘點了點頭,「味道很好聞。」   說著她唇角露出一絲笑意,「阿夢很喜歡的。」   程宗揚道:「不要告訴別人哦。要是被紫媽媽知道你偷吃主人的香蕉,會打你屁股的。」   「阿夢知道了。」 第六章雲中有仙   漁船順流直下,兩岸山水越來越綠,空氣中也多了幾分春日的和暖。江畔的林木越發茂密,有一段江面整個被枝葉覆蓋,小船彷彿飄蕩著在濃綠的枝葉間穿行,陽光透過枝葉,一路留下斑駁的光影,宛如一道長長的畫廊。   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游。程宗揚慵懶地躺在船上,享受這難得的美景,心裡愜意之極。中午時分,右側多了一條支流,江口一塊被籐蘿覆蓋的大石上刻著兩個字:荊溪。這便是荊溪蠻的來歷,也是宋國留下的最遠一點印記。   一直到暮色降臨,路上都沒有看到人煙聚集的村落,程宗揚禁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闖到無人區來了,竟然連一個蠻族都沒遇到。好在船上備的有銅爐、木炭和足夠的食物,船隻不必靠岸,直接取水煮粥,在船上過了一夜。   睡到半夜,程宗揚陡然驚醒。船外傳來一陣低沉的吼聲,不是一頭,而是一群巨獸在咆哮。那聲音在山谷間迴盪,根本辨不出聲音傳來的方向。夢娘也被驚醒,畏懼地依偎過來。   程宗揚擁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別怕,那東西在山上,離這裡遠得很呢。咱們在船上,周圍都是水,有什麼好怕的?」   正說著,船身忽然「格」的一聲,被硬物撞上。程宗揚臉色大變,如果是船頭,還可能是撞上礁石,但撞擊的部位卻在船尾,難到有什麼水怪追來?   程宗揚朝夢娘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輕輕一躍,掠奪到船尾,一邊握住懷中的珊瑚匕首。   船尾又震動了一下,程宗揚瞪大眼睛,只見一個白色物體從船尾升起,頂部尖銳,通體呈弧形,就像一隻怪獸的獨角,又像某隻巨獸的獠牙。   那物體在船尾磨擦著,越升越高,如果這真是怪獸的牙齒,那怪獸的嘴巴比自己的漁船還大幾倍。   程宗揚盯著那只升起的獠牙,心幾乎提到嗓子眼裡。這樣的龐然大物,自己卻根本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一點異樣的氣息和動靜都沒有,這讓人更加恐怖。   忽然,那只獠牙往上一躍,像蛇牙一樣倒伏過來。程宗揚擎出匕首,正要出手,耳邊突然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死丫頭!你搗什麼鬼!我干!這是什麼鬼東西!」   程宗揚抱住那只半人粗細,比自己還高的白色物體,一身的冷汗都淌了出來。   小紫一手攀著船沿,從水中躍出,笑道:「程頭兒,你發財了。」   程宗揚驚動甫魂,抱著那根柱子般的東西看了又看,沒等他看明白,夢娘訝異的聲音傳來,「好大的象牙呢。」   果然,那是一支巨大的象牙,長度超過兩米,除了石胖子家的象牙亭,自己還沒有見過這麼大只的象牙。只不過這只象牙比石胖子家的弧度要大得多,牙身向內彎曲,彷彿一隻牛角。   那只象牙比一個人還重,根部足有人大腿粗細,程宗揚叫道:「水裡怎麼會有象牙?這也太大了吧!哪兒來的?」   小紫朝江畔指了指,「那邊有好多。還有更大的,不過人家拿不動了。」   程宗揚精神大振,睡意不翼而飛,脫掉衣物道:「我去看看!」   不出所料,那是一片位於水下的泥沼。巨大的象牙呈窩狀聚在一處,最大的長近丈許,小的也有四五尺,層層疊疊堆積著,下面不知有多少。據說大象每個種群都有一個埋骨的泥淖。大象臨死前會獨自走進泥淖,屍體分解後,只剩下象牙。那處水面只有半人深淺,程宗揚怕陷進泥裡,不敢細看,片刻後浮上水面,朝漁船游去。   「發財了!這是象牙窩啊!沒想到荊溪居然有大象。」   程宗揚笑道:「死丫頭,真有你的!居然讓你找到這個寶貝地方。來!親一個!」   小紫擦著濕答答的秀髮,笑道:「阿夢,讓老爺親親你。」   程宗揚訕笑兩聲,一邊扯開話題,「這山裡居然有大象啊,真古怪。剛才的聲音你聽到了嗎?難道那是大象在叫?太奇怪了。大象怎麼跑到山上呢?還有,這個象牙彎得也太厲害了。」   小紫拿過他的珊瑚匕首,從象牙上截下一段。程宗揚這才發現象牙內部是中空的,切出的牙質潔白細膩,沒有一點發黃的跡象,比尋常的象牙質地還好。他掂了掂切下來的象牙塊,份量沉甸甸的壓手,拿到市面上,也很能賣幾個錢。   過了荊溪,浮凌江水勢更顯浩大,兩岸的山峰逐漸變得平緩,由山地變為沼澤,兩岸的密林也被大片大片的蘆葦代替。水面漂滿浮萍,再往下游,一連幾十里都是望不到盡頭的碧綠蓮葉,如果換成夏季,可以想像荷花一直連綿到天際的勝景。   程宗揚坐在船頭,手裡拿著一桿漁竿,心情快意之極。昨晚遇到那處象牙窩之後,他便在江岸上找了棵大樹,剝下樹皮,刻了一個大大的程字,標明位置,回來的時候也不愁找不到。裡面的象牙至少有幾百枚,如果運回去,算是此行最值錢的意外收穫了。   江面已經氾濫得找不到河道,程宗揚也不費心去找,只順水而行,每隔一會兒,用竹篙試探河道的深淺。過了沼澤,河道又重新出現。水流比起上游湍急了許多,如果逆水而行,恐怕要費不少力氣。   身後的船艙內不時發出一聲或是清悅或是瘖啞的聲音,那是小紫正和夢娘一道從象牙上取出一段,作成洞簫。   這麼大一隻好端端的象牙,就被死丫頭這麼浪費掉,程宗揚不免有些心痛。   不過只要死丫頭高興,哪怕她把象牙都削成牙籤呢。   漁船順流而下,雖然沒有船帆,速度平緩,但根本不用費心操控。程宗揚打了個呵欠,把一條魚也沒釣上來的魚竿放在一旁,自己躺在船板上,陽光暖暖曬在身上,心情一片輕鬆。   「死丫頭,要不要回去?」   「不要。」   「已經出來兩天了,回去的時候還得划船,起碼得三天。不如我們拿上那些象牙回去好了。」   「我要你捉隻大象給我。」   「別開玩笑了,單象牙就有六七尺,這大象還不得好幾丈長?比咱們的船都大!你就是把它切成幾塊也裝不下。」   程宗揚道:「筠州的事,估計秦檜已經辦得差不多了,後天就是初五,一開市,還要收購糧食呢。」   小紫回過頭,「阿夢,你說回不回去?」   夢娘道:「那邊有船呢。」   程宗揚連忙站起身,果然,遠處的蘆葦蕩裡有條船,而且還是條漁船,與荊溪蠻人的獨木舟大相逕庭,船上一位漁翁正拿著網捕魚。   「老丈!」   程宗揚呼道:「這是什麼地方?」   漁翁抬起頭,遠遠說了幾句,卻聽不清楚。程宗揚移船靠近,詢問之下,才知道這裡已經臨近昭南。往下游十幾里,便是沐羽城,是山中蠻人與昭南交易的地方。   「這一帶是申服君的封地,你們來時那片沼澤,往年只有荊溪人的獨木舟才能通行。」   漁翁看看他們的漁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程宗揚笑道:「我們這是平底的沙船,最適合走淺水。老丈,你方才說的沐羽城,也是那位申服君的封地嗎?」   「可不是嘛。申服君有六七座城,沐羽城算小的,平常只有他家的宰臣來打理。今天是初三,城裡正熱鬧呢。」   程宗揚問明方位,駕船南下,不多時便駛近一座城寨。   進入沐羽城,已經是傍晚時分,沐羽城臨水而建,比起江州和筠州,城中的建築顯得更加質樸和原始。樑柱雖然精緻,上面雕繪著各種花紋,屋頂卻大都是茅草搭成。此時城中歡慶的氣氛正達到高潮。一群沐羽城的居民穿著長長的白色羽衣,打扮成巨大的白鶴,沿著街道翩然起舞。滿城居民都湧上街頭,手裡捧著笙竽,跟隨著羽鶴邊歌邊舞,將歡樂的氣氛灑遍全城。   沐羽城常有外地客商,城中居民對外來人並不在意,也沒有人過來盤問,讓程宗揚有時間能從容觀賞這座充滿原始風情的城寨。   與江州和筠州相比,最大的差別是沐羽城沒有官府衙門,只有一座驛館。每年夏季,申服君的家臣會來一趟,收取賦稅。收稅模式也是單純的人丁稅,按每戶人丁多少收取,未成年的兒童和女子收取一半,外地人居住不滿一年的免收。   城中也沒有客棧,外來的商人大多在城內的民家借住,還有一少部分住在驛館。   由於是新年,客商大多返鄉,城中歡慶的人群都是本地人。   程宗揚猜測,昭南實行的是封君制,封君類似後世的土司,對外服從於昭南的君主,對內則是一方諸侯,實行自治。由於沒有嚴格的官吏制度,這種鬆散的統治模式對周圍的蠻族頗有吸引力,難怪荊溪蠻寧肯多走兩日的水路,到沐羽城來交易。   在香竹寺出了那檔事之後,程宗揚帶小紫和夢娘出來,都記得讓她們戴上面紗,因此也沒有吸引多少目光。他們隨著人群走了一圈,意外地看著一座樓閣,雖然只有三層,但矗立在一片茅草屋頂間,不啻於鶴立雞群。城中的居民對那座樓閣也十分尊敬,打扮成白鶴的舞者彙集在樓閣前,歌舞多時,終於院門打開,出來一乘肩輿。   那肩輿由四名年輕的女子抬著,四周垂著白紗,裡面隱約坐著一個曼妙的身影。   兩名老者恭敬地走上前來,像敬拜神祇一樣用額頭觸了觸白紗。接著一名少女從肩輿後走過來,她雙手捧著一隻銀盤,盤上覆著一方錦帕。那少女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穿著一襲白色的錦服,衣襟和袖口翻出一圈白色的裘毛,容貌秀麗,皮膚有著水鄉女子特有的白嫩,整個人溫婉如水。   那少女一出面,人群立即安靜下來,顯然在沐羽城中有著非同一般的威望。   「沐羽春夏每多瘴氣,」   那少女道:「我當日求得仙丹,列位辟瘴祛邪,多受其福。但仙丹有時而盡,如今雲中仙子光臨沐羽,賜下仙方,在閣中燒煉七七四十九日,終得圓滿。」   說著少女取下錦帕,露出銀盤中數百顆珍珠大小的紅色丹藥。   兩名老者抬掌施禮,小心地取了一顆,然後高高舉起。人群發出一片歡呼,紛紛道:「君姬恩德!」   少女嫣然一笑,「這是雲中仙子的恩德。」   人群擁過來,爭相去觸摸肩輿,似乎只要能摸到一星半點,就能得到神明的賜福。   施藥的少女退開一步,然後舉起銀盤,將丹藥傾入人群,眾人歡呼聲愈發響亮。程宗揚好奇心起,讓小紫和夢娘待在一旁,自己擠過去,也撈了一顆。其他人得到丹藥,都小心地貼身收好,程宗揚沒那麼多忌諱,咬開舔了舔味道,與祁遠以前帶的藥酒有點相似,似乎沒有什麼出奇的。   就在這時,一隻玉手分開肩輿的白紗,露出一張姣麗的面孔。她戴著一頂玉冠,身上穿著一襲天青色的道服,黃昏的陽光映在她面孔上,美貌得宛如一尊仙子。那仙子對剛才施藥的女子說句什麼,然後放下白紗。   驚鴻一瞥間,程宗揚渾身的血液都彷彿湧到頭部,兩側的太陽穴霍霍跳動,幾乎聽不到周圍的歡呼聲。   什麼雲中仙子,原來是這賤人!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居然躲在這裡!真是上天開眼,新年佳節給自己送了份大禮!   外面的人群讓卓雲君心神一陣不安,她掀開輕紗,對自己的弟子吩咐幾句,申婉盈隨即讓門人將肩輿抬回,然後閉上門。   「師傅,你怎麼了?」   卓雲君一手支著額角,然後搖了搖頭,「外面太鬧,吵得有些頭暈。」   申婉盈笑道:「師傅喜靜,耐不得吵鬧。自從盈兒依師傅的方子製成去瘴氣的丹藥,沐羽城的人都把我們太乙真宗的人當成神仙。眼下正逢新年,師傅又正好在這裡,讓他們見見師傅這樣的神仙中人,也是他們的福氣。」   「人多眼雜。太招搖了不好。」   「師傅是擔心藺教御他們吧?師傅放心好了,我爹爹已經說了,過完年,就在宗陽城建一座太乙真宗的道觀,請師傅前去。」   聽到宗陽這兩個字的諧音,卓雲君手指禁不住微微一顫。申婉盈是申服君的女兒,六歲時拜在自己門下,是自己最得力的弟子。兩年前,她學成離山,回到申服君的封地宗陽。   太乙真宗在唐國和宋國勢力極強,晉國又無法隱身,因此卓雲君從建康逃離之後,便來到六朝中與諸國聯絡最少的昭南。   到了宗陽之後,她才知道申婉盈已經在沐羽城設了一處道觀。沐羽城鄰近蠻荒,地僻人稀,正是躲避太乙真宗和那個人追蹤的絕佳地點。卓雲君只告訴弟子自己因為掌教與藺采泉起了衝突,不願再回龍闕山,申婉盈對師傅的出現喜出望外,不疑有他。她身為申服君的女兒,在城中倍受崇敬,無論什麼事,只需吩咐下去,頃刻即辦。卓雲君便在沐羽城隱居下來,耐心地恢復自己的修為。   和申婉盈說了幾句,卓雲君回到樓上自己的靜室,盤膝打坐。她始終不知道那個少女用了什麼手段,將自己的內息牢牢制住。兩個多月來,無論她用什麼手段,都無法解開。這件事涉及到自己失手被擒的屈辱經歷,卓雲君對自己的弟子也沒有多說,只說衝突中略受了些傷,需要調養一段。   夜色漸濃,卓雲君將那縷游絲般的真氣納入丹田,默默思索著自己是不是有什麼疏漏。   耳邊傳來「嗒」的一聲輕響,接著室內亮起燈光。卓雲君皺了皺眉,不悅地說道:「盈兒,為師修煉的時候不要來打擾。」   「嗒」的一聲,又一盞油燈亮起。卓雲君回過頭,身體頓時一僵。   程宗揚將那株銅製的七盞燈樹一盞一盞點亮,然後放下火褶,輕鬆地坐在椅中,微笑道:「卓賤人,不認得我了嗎?」   卓雲君臉色變了幾變,最初的震驚之後,她眼中閃過一絲狠絕,似乎想放手一搏,接著又猶豫起來。   程宗揚丹田氣輪疾轉,真氣蓄勢待發,雖然這賤人被小紫下過禁制,但時隔多日,誰知道她是不是已經解開禁制。如果她功力恢復,以她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的修為,自己能不能逃出這間靜室都不好說。   卓雲君臉色漸漸變得灰白,半晌才牽了牽唇角,說道:「奴婢見過主人。」   程宗揚絲毫不敢鬆懈,嘴角帶著一絲笑意道:「不錯不錯,還知道你是我的奴婢。我還以為你都忘了呢。」   卓雲君沉默片刻,然後低聲道:「她呢?」   「托你的福,還沒死。」   卓雲君臉上掠過複雜的表情,不知是慶幸還是失望。   程宗揚揚起臉,「卓賤人,見著主人還不過來?」   卓雲君抬手撥了撥髮絲,忽然手腕一翻,露出袖中一柄尖刀,緊緊抵在自己心口,慘然道:「我早知會有這一天。她身上的焚血訣只有我才能解開,你若逼我,我便殺了自己!讓她受一輩子苦!」   程宗揚彷彿吃了顆定心丸,「哈」的笑了一聲,然後道:「好啊,記住用力點,免得一刀扎不死,還得讓我再給你補一刀。我來幫你數:一,二,三……」   卓雲君咬緊牙關,手腕卻禁不住微微戰慄,程宗揚剛數到「五」她手指忽然一鬆,尖刀掉在地上,接著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卓雲君擺出自盡的樣子,程宗揚就知道自己贏定了。他冷冰冰道:「你要肯死,早就死了!你下面有幾根毛我都清清楚楚,還跟我裝什麼烈女!賤人,給我爬過來!」   卓雲君身子顫抖著,片刻後終於拋下矜持,四肢著地地爬到程宗揚腳邊,然後揚起玉臉,露出一個慘白的笑容。   程宗揚一把將她拽到自己膝上,一手伸進她的衣襟,先送過一縷真氣,探明這賤人的身體仍然受著禁制,比起一個沒有修煉過的普通人也強不了多少,這才放下心來,握住她飽滿的雪乳。   卓雲君肌膚因為突如其來的驚悸而繃緊,微微有些冷汗,摸上去又滑又涼。   不過她雙乳仍是一樣敏感,只揉捏幾把,乳頭便硬硬翹起,在掌心中滑來滑去。   「以為躲到這裡,我就找不到你了嗎?一個拜過妓館的祖師爺,作過娼婦的逃奴,居然戴頂玉冠就冒充仙子。」   程宗揚嘲笑道:「卓賤人,把衣服脫掉!」   卓雲君玉臉時紅時白,明知道主人要在靜室裡作什麼,也無法違抗,她雙手解開衣帶,然後挽住衣襟,慢慢脫下。   門上忽然輕輕一響,申婉盈的聲音道:「師傅。」   卓雲君渾身一震,張口欲喊,程宗揚手指比她更快,閃電般在她頸側一拍,封住她的啞穴,然後身體一滑,游魚般掠過丈許的距離。   卓雲君眼角微微跳動,暗自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冒險一搏。兩個多月不見,主人的修為又精深了許多,這一躍已經有了第五級的實力。   程宗揚先推了一下門,然後拉開門閂。申婉盈毫無戒心地推門進來,突然勁風襲體。申婉盈一手托著木盤,一邊側肘封住襲來的手指。肘指相交,一股灼熱的真氣從曲池穴透入,頃刻間整條手陽明經絡的穴道都被制住,身體頓時一軟,失去反抗能力。   這股真氣自己雖然沒有接觸過,但純正精微,與自己所學同出一源。申婉盈本身修為不弱,但心裡先入為主,以為是師傅試探自己的修為。她嗔怪地說道:「師傅……」   回過頭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陌生男子。   程宗揚順手封住她的啞穴,接著一手接住她手中掉落的餐盤,一手摟住她的腰肢,抬腳掩上門,踢上門閂。   申婉盈先是一臉茫然,待看清室內的情形,不由目露驚恐。自己的師傅軟綿綿跪坐在椅上,道袍褪下半邊,露出兩隻高聳的乳房,其中一隻白膩的乳球還留著發紅的指痕,似乎剛被人用力抓捏過。   程宗揚把餐盤放到案上,然後拉過另一張椅子,讓申婉盈坐好,看著卓雲君道:「卓賤人,這是你的弟子吧,果然是水鄉女子,很水靈嘛。」   卓雲君啞穴鬆開,不等呼吸順暢,便喘息著說道:「不……不要……她是申服君的女兒……」   「是嗎?那要看你乖不乖。」   卓雲君用耳語般的聲音乞求道:「求你……不要讓她看到……」   程宗揚微笑道:「是不是要讓你媽媽來,你才聽話呢?」   卓雲君渾身一抖,立即噤若寒蟬。   程宗揚滿意地拍了拍她的臉頰,「申姑娘,真不巧讓你撞見。不過你師傅是我的逃奴,被人看到也沒什麼關係。卓賤人,你說對不對?」   卓雲君仍沉浸在對小紫的恐懼中,半晌才應道:「是……」   申婉盈丹田被制,渾身使不出半點力氣。她勉強動了動嘴唇,卻發不出絲毫聲音。申婉盈無論如何不會想到,自己師傅會被人制住。她追隨卓雲君多年,深知自己師傅性烈如火,就連門中的教御也毫不假以辭色。可在這個男子面前,卻彷彿喪失了所有的驕傲。連師傅都失手被擒,這個男子的修為究竟有多深?還有他用的功夫,為何與太乙真宗如此相像,而且還高明了許多?   申婉盈腦中翻翻滾滾都是疑問,卻見那男子毫不客氣地扯住師傅的道袍,從頭到腳剝了個乾淨,扔到一旁。   那男子笑道:「你們師徒情同母女,有什麼好害羞的?申姑娘,瞧瞧你師傅這一身白肉,光溜溜又白又結實,很誘人吧?」   卓雲君默默承受著主人的羞辱,心裡卻都是小紫的身影,想到她將給自己帶來的苦楚,身體就不由一陣戰慄。如果換作是小紫,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低賤的舉動,來討好和迎合那位主人。   程宗揚打定主意要狠狠羞辱這賤人,沒想到申婉盈會誤闖進來。正好也不用和她客氣,便當著她弟子的面,把這賤人仙子的面紗撕得粉碎,讓她門下弟子看看這位師傅下賤的一面。   「申姑娘,看你師傅的大白屁股,又圓又翹的,夠不夠浪?」   程宗揚拍著卓雲君的屁股道:「第一次給你師傅開苞的時候,你師傅這隻大白屁股下面襯著白綾,一邊淌著落紅,一邊還念著《太上感應篇》道法不是一般的精深呢。卓賤人,再念一遍來聽聽!」   卓雲君赤裸著白光光的肉體跪在椅子上,她背對著兩人,一邊翹起豐滿渾圓的大白屁股,任他拍打玩弄,一邊念道:「太上有言: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申婉盈一雙妙目怔怔看著師傅,腦中一片空白。   程宗揚笑道:「說到給你師傅開苞,你這個賤賤的師傅可有一隻上好的美穴呢。」   程宗揚抓住卓雲君的臀肉,將她白生生的雪臀扒開。卓雲君喉頭哽了一下,本能地想要躲避,最後還是認命地抬起屁股,將自己最羞恥的部位展露出來。   旁邊的燈樹將卓雲君的肉體映得纖毫畢露,從後面看去,卓雲君的白臀豐腴圓潤,肌膚沒有半點瑕疵,宛如一團白膩膩的凝脂。在她臀間,那只性器微微隆起,白美而飽滿的陰唇軟軟合併起來,中間是一條細細的紅肉。   一雙手伸過來,接著身體彷彿被猛然打開,卓雲君僵著身體,感受著他粗暴地將自己玉戶剝開,把自己性器內部的淫狀展現在弟子面前。   「看到了嗎?你師傅的浪穴外面又肥又嫩,裡面的肉眼卻又小又緊。這種穴有個好聽的名字,叫鳳眼。既漂亮好看,最適合像這樣握在手裡揉捏把玩,而且還有個好處,這種穴眼小穴淺,插進去,很容易就頂到你的師傅的花心。以前你師傅給我當奴婢侍寢的時候,每次都乖乖趴好,我騎在她屁股上,每幹一下,你師傅的鳳眼美穴就是一緊,接著那隻大白屁股一抖,干幾下就水汪汪的……」   說著程宗揚並起雙指,往卓雲君的嫩穴中一送。卓雲君低叫一聲,那隻鳳眼嫩穴猛然收緊,紅嫩的穴眼緊緊夾住他的手指,渾圓的白臀一陣哆嗦。   程宗揚按住她的屁股,在她穴內掏挖幾下,然後「啵」的拔出手指,把濕滑的液體抹在她屁股上,笑道:「卓賤人,乖乖把屁股扒開,讓主人在你淫賤的鳳眼穴裡干一回!」   卓雲君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像玩物一樣被主人擺弄性器,自己最後一點尊嚴也被粉碎,無以言狀的羞恥感使她彷彿在煉獄中煎熬。這樣羞恥的舉動她並不是沒有經歷過,但那是在建康,自己的淫態只被主人看到。而這裡還有自己的弟子。她不知道婉盈心裡想的是什麼,但今夜之後,自己尊嚴的師道形像就彷彿墜落在岩石上的水晶,再也無法挽回。   卓雲君兩手伸到身後,慢慢抱住屁股,將豐腴的臀肉朝兩邊分開,鳳眼穴小巧而緊湊的穴口在燈光下像花蕾一樣綻放開來,帶著濕滑的水光,微微顫動著,暴露在主人怒漲的陽具下。   程宗揚挺起陽具,對著卓雲君紅嫩的穴口猛干進去。富有彈性的蜜穴被粗硬的肉棒猛然頂入,龜頭重重撞在淺露的花心上。卓雲君下體一陣酸軟,蜜穴隨即收緊。程宗揚第一下就來了個盡根而入,龜頭頂住她的花心重重撞了幾下。卓雲君咬住紅唇,鼻腔發出低低的叫聲。   程宗揚按住她的腰肢,迫使她臀部抬起,每一下都完全捅入她的嫩穴,將那隻鳳眼塞得滿滿的。卓雲君肥美的陰唇朝兩邊張開,露出裡面紅膩的美肉。隨著肉棒的進出,她緊窄的穴口被帶得翻進翻出,淫液點點滴滴濺灑出來。   程宗揚一口氣干了上百下,然後用力拔出陽具。卓雲君白淨的手指緊緊扒著臀肉,紅艷欲滴的穴口向外鼓起,像拔出一個塞子般,發出「啵」的一聲,然後從圓張的蜜穴中淌出一股淫水。   程宗揚將卓雲君翻過來,讓她按住椅背,下身向前挺起,然後抬起她一條白美的玉腿,把陽具送到她體內。   申婉盈這時已經看出來,自己的師傅並沒有受制,手腳都活動自如。可她卻像個卑賤的女奴般,順從地與那個陌生的年輕人作著令人羞恥的接觸,沒有絲毫反抗。眼前的一切完全超過了她的理解能力,申婉盈覺得自己彷彿墜入一個令人羞恥而且恐懼的噩夢,無法醒來。   那男子調笑聲不斷傳來,而自己尊敬的師傅卻迎合著他的調笑,時而挺起下體與他交媾,時而聳起雙乳,讓他揉捏玩弄。師傅的面孔看起來如此熟悉而又陌生,申婉盈幾乎沒有辦法將這張面孔和那具肉體正在做出的舉動聯繫起來。   那男子赤身露體,裸露出精壯的軀幹,手臂和大腿的肌肉塊塊隆起,輪廓分明。他像神祇一樣將師傅壓在座椅上,隨著身體的起伏,腹部肌肉不住運動,彷彿蘊藏著無窮的精力。在他胯下,那根陽具像標槍一樣堅挺,棒身上鼓漲著蚯蚓般的血管,看上去猙獰而又兇惡。   而師傅卻帶著笑容,在他身下分開雪白的雙腿,上身平躺,敞露著腿間的玉戶,用她最柔軟最嬌嫩的部位承受著男子粗暴的侵犯。隨著男子身體的起落,師傅下體不時閃露出來,白玉般的股間濺滿清亮的液體,中間那只被男子稱為鳳眼的蜜穴紅艷艷張開,像一隻小嘴,不停吞吐著粗大的肉棒。   那男子雙手放在師傅胸前,肆意玩弄著那對白光光的乳球。師傅似乎已經忘了近在咫尺的弟子,那男子每次撫摸,都令她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低叫。申婉盈不知道師傅被天女酥浸泡的雙乳早已變成一對敏感無比的淫肉,她看著男子那雙手掌,心裡的懼意越來越強烈。   剛開始卓賤人除了驚懼以外,還有那麼一點羞忿,但隨著自己的侵入,她似乎找到了在建康的那段日子,身體越來越順從,甚至開始知道迎合自己的進入。   程宗揚兩手捻住她的乳頭,下身頂住她的陰阜,以極快的動作用力抽送。   蜜穴在快速的磨擦間,溫度迅速上升,柔膩的花心在龜頭的撞擊下收縮著不住顫抖。忽然卓雲君咬住唇,發出一聲彷彿帶著哭腔的悶哼,當著徒弟的面開始洩起身子。   程宗揚緊緊頂在她高潮的蜜穴中,陽具不時挺動,讓她高潮更加強烈,持續的時間更久。卓雲君雙腿分開,繃緊的腳尖點住地面,那只被陽具撐滿的鳳眼美穴不停抽動,吐出濕滑的淫液。   卓雲君一邊洩身,一邊緊緊摟住程宗揚的腰,在他耳邊顫抖著小聲道:「她是處女……」   程宗揚眼神一利。卓雲君耳語道:「破了她的身子……不然我們的名聲就全毀了……」   「她是你的徒弟,對你忠心耿耿。卓賤人,有你的啊,連這樣的徒弟也要拖她下水?」   「拖她下水,今天的事就不會洩露出去。我知道盈兒,你破了她的身子,她肯定不會往外說的……」   這賤人一邊被幹得高潮,一邊還不忘把自己的弟子推進虎口,這份果決和不留情面,自己還差了老大一截。不過卓賤人說的沒錯,如果自己只當著申婉盈的面干了卓雲君,卓雲君的師道尊嚴破碎無餘,申婉盈對這位師傅再忠誠,也不免在心裡埋下根尖刺。就算她還認這個師傅,卓雲君也沒有面目再去面對這個看盡自己恥態的弟子。如果把申婉盈也拉下水,師徒倆就平衡了。當然,把卓賤人師徒倆放在一塊搞,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第七章掌教伏威   卓雲君的高潮持續了將近兩分鐘,程宗揚又狠狠挺動幾下,幹得卓賤人低叫連連,才拔出陽具。   程宗揚獰笑道:「卓賤人,真不巧,你這位弟子看到她不該看的。為了免得走漏風聲,我只有一劍殺了她!」   申婉盈通紅的面孔一下變得蒼白。她正是如花年紀,就這樣被惡徒殺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   「不要!」   卓雲君哀求道:「求求你放過她……她不會往外說的……」   「嘴巴長在她身上,又不是你身上!少廢話!再囉嗦我連你一塊殺!」   申婉盈心頭不住戰慄,眼看著師傅哀求半晌,那個兇惡的男子終於改變了主意,他打量了自己一眼,然後摸了摸下巴,「想留她性命也容易……」   申婉盈心頭的大石剛落下,便聽到那男子獰笑著說道:「叫她也乖乖地讓我快活快活!」   申婉盈怔了一下才明白過來,臉色一下又漲得通紅。   卓雲君婉言道:「主人若想尋樂,便用奴婢的身子好了。奴婢伺候主人是應當的,盈兒年幼無知,請主人饒過她吧。」   那男子把師傅往椅上一推,用力挺入,只頂弄幾下,剛洩過身的師傅就承受不住,臉上露出痛楚的神情。   那男子嘲笑道:「好沒用的賤人,再強撐下去,不怕我活活幹死你?」   卓雲君白著臉,勉強露出一絲笑意,吃力地說道:「只要能替下盈兒,我這當師傅的,寧肯一命換一命。」   申婉盈心頭一陣激動,禁不住流下淚來。   程宗揚佩服地看著這賤人,難怪能混到太乙真宗的教御,如果沒有自己,以卓賤人的手段,也夠藺采泉喝一壺了。   「少囉嗦!主子這會兒陽精未洩,火氣正旺!小心我給你這位漂亮徒弟來個先姦後殺!哼哼,你費這麼多唇舌,不若教她好生服侍我,如果服侍得我高興,說不定還留她一條性命。想明白了嗎!」   卓雲君還在哀求,申婉盈頸下的穴道忽然鬆開,脫口道:「師傅!徒兒答應了!你千萬別傷了身子!」   「徒兒……」   卓雲君掙扎著過去,與申婉盈抱頭痛哭。   半晌,卓雲君收起眼淚,「師傅一直沒有告訴你,這位程公子,是我們太乙真宗新任的掌教。」   申婉盈驚叫一聲,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卓雲君柔聲道:「程公子得到上一任掌教,紫陽真人親傳的九陽神功,手裡又有掌教的親筆書信,自王掌教仙逝後,便是我太乙真宗的主人。不合師傅心高氣傲,未曾將主人放在眼裡,一連三次都完敗在主人手下。師傅做錯了事,心甘情願接受主人的懲罰,可是好徒兒,你又何苦呢?」   申婉盈驚愕半晌,眼神變得又敬又畏。原來是掌教真人,怪不得以師傅沒有受制,也毫不反抗。想到那男子是掌教真人,剛才師傅種種無法理解的姿態,此時在她眼中都成了對宗派的忠誠和奉獻。   程宗揚心裡嘖嘖連聲,這段話完全在自己意料之外,卓賤人還真會把握弟子的心理。她親自開口認定自己的身份,由不得她門下弟子不信,輕易就把這少女騙得服服帖帖。   「掌教才華橫溢,修為高深,年紀又輕,能夠得到他一星半點的傳授,便是我等之福。不是師傅不肯,終究你還是處子之身,那些雙修的法門,你如何又能學得?」   申婉盈忽然臉上一紅,含羞垂下眼睛。   卓雲君搖了搖頭,「你若願意,也便罷了。我太乙真宗門人十萬,又有幾人能有機會與掌教真人雙修呢?」   說著她回過頭,柔聲說道:「盈兒已經肯了,多謝主人成全。」   申婉盈身上的穴道還沒解開,卓雲君無力解穴,於是退到一旁,一邊朝程宗揚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笑意。   外面忽然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說得真好聽呢,卓美人兒。」   卓雲君臉上突然一白,再沒有絲毫血色。   小紫輕盈地走進靜室,笑吟吟道:「卓美人兒,你又漂亮了呢。」   卓雲君極力壓抑住心頭的恐懼,接著伏下身,低聲道:「女兒見過媽媽。媽媽吉祥……」   「媽媽吉祥,你也吉祥。」   小紫笑道:「這是你徒弟?好漂亮的小姑娘。」   申婉盈訝異地看著這個精緻如玉的絕色少女,然後向師傅投過求助的眼神。   卓雲君咬了咬牙,「這是紫姑娘,也是我們太乙真宗的主人。」   申婉盈從未見過這樣的稱呼,心裡更為錯愕,卻無法再問。小紫笑道:「你徒兒被封了穴道,卓美人兒,你不幫她解開嗎?」   卓雲君道:「主人親手點穴,奴婢不敢擅解。」   「原來是這樣啊。」   小紫笑靨如花地看著她,眉眼間似乎沒有絲毫怒意。   卓雲君卻知道自己這次大敗虧輸,再難有機會逃脫。小紫笑得越開心,自己的下場越淒慘,若是被她痛罵甚至痛毆一番,反而有一線生機。   不等主人開口,卓雲君便道:「掌教真人,紫媽媽,卓奴門下弟子盈兒,自願服侍掌教真人,伏請掌教真人允許。」   程宗揚抱著手臂走過來,胯下陽物硬梆梆挺起,龜頭紫紅髮亮,引得申婉盈一陣臉熱心跳。   上下打量了申婉盈一番,程宗揚挑起唇角,「很好。」   小紫用指尖挑起申婉盈下巴,然後笑道:「不用怕,讓你師傅來服侍你。」   卓雲君將申婉盈抱到靜室中央的蒲團上,然後抽下她的衣帶,將她的錦服褪了下來。被自己視若母親的師傅寬衣解帶,申婉盈臉色越來越紅。圍在領中的裘領分開,寒意浸入肌膚,忽然間身下一涼,貼身的褻褲已經被師傅除下,露出兩條白生生的玉腿。   申婉盈低叫一聲,雙手急忙抱住身體。她小腹白滑而平坦,白美的雙腿並在一處,腿縫中露出幾縷柔軟而黑亮的恥毛。往上是纖細的腰肢,潔白的胴體和圓鼓鼓的乳房。她玉臉飛紅,面孔害羞地扭到一旁,身體微微顫抖。   卓雲君一邊伏身幫徒兒除去鞋襪,一邊翹起渾圓的雪臀,將自己光溜溜的大白屁股和水汪汪的鳳眼美穴展露在主人面前。   這是雌獸表示臣服的姿態,這種姿態將最重要的性器官暴露給對方,完全放棄了對自己的保護,表明自己沒有任何攻擊性,同時也把性權力交給對方。   她的姿態很快起到效果,當臀部受到第一次撞擊,卓雲君暗暗鬆了口氣,知道在主人對自己的肉體失去興趣之前,自己的性命暫時保住了。   小紫一腳踩住卓雲君的雪臀,白花花的臀肉在她腳下抖顫著滑來滑去,那隻鳳眼美穴隨著臀肉的顫動不住開合,滴下清亮的淫水。   卓雲君將弟子的衣襪脫除乾淨,柔聲道:「好好服侍主人,掌教真人是我太乙真宗的神陽,用心承受掌教真人的恩澤。」   申婉盈羞怯地點了點頭。   小紫笑道:「你是師傅,不教她怎麼會呢?」   卓雲君明白過來,笑道:「盈兒,師傅來教你。用心學哦。」   卓雲君挽住少女的雙膝,朝兩邊分開。申婉盈咬住嘴唇,臉上紅得彷彿火燒一樣,雙腿微顫著被師傅拉開。   她性器乾乾淨淨,烏黑的恥毛,白嫩的肌膚,紅潤的蜜肉,色澤分明。她陰阜隆起,陰唇軟軟的,微微分開,散發出處子的芬芳,裡面是淺嫩的紅色。   「盈兒,還記得《道德真經》麼?真經有云: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以前你說不懂,師傅也沒有給你講。今日師傅告訴你……」   卓雲君撫住申婉盈的玉戶,輕輕一按,「這個便是你的玄牝了。勤字通盡,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女子的陰門,是天地的根本,綿綿不絕,用之不盡。」   「大易有云:一陰一陽謂之道。若想修行精深,必從陰陽著手。當日講丹訣時,為師說過鼎爐,你的辟瘴丹藥便是從鼎爐煉出。但鼎爐不僅是器用,以身體為鼎爐,修煉元丹,便是內丹之法。」   「一陰一陽鼎內存,靈龜入爐深更深。主人的陽物便是靈龜,盈兒的陰門便是玉鼎。玄關訣說:玄關一玄通真訣,乾坤辟破蓬壺闊。黃庭有個元翁客,抱琴侍守天邊月。二水清兮三水濁,金花開,兌頭缺,峨嵋山上紫霞飛,霞飛化了紅爐雪。龍吟逼,虎嘯迫,靈龜吸盡金烏血……金烏是至陽之精,盈兒只需打開陰門,讓主人的靈龜進入鼎爐,待掌教真人陽精注入,便是與主人同修秘法。」   小紫笑道:「卓美人兒,你的修為好精深呢。」   程宗揚聽得似懂非懂,雖然自己練過太乙真宗最高明的功夫,但卓雲君這一大段究竟是真的,還是蒙騙人家無知少女,自己也分辨不出,但估計八成都是蒙的。   申婉盈卻聽得目眩神馳,師傅這番話彷彿給她打開一扇大門,原來熟悉的經文口訣,突然間有了嶄新的含義。正思索間,忽然她嬌軀一顫,卻是被師傅的唇舌含住陰戶。   小紫把卓雲君的面孔推到申婉盈下身,吩咐道:「裡裡外外都要舔到哦。」   卓雲君玉臉埋在徒兒股間,細細舔舐起來,將她柔嫩的性器舔得濕潤。申婉盈身體像觸電般顫抖著,下身傳來奇妙的感覺,眼神越來越迷離。   沐羽城悄然進入深夜,夜色下的茅草屋有著圖畫般美感,靜謐而又安祥。城中唯一一所樓閣,此時卻未曾入眠。   樓閣上的靜室內,兩具美妙的女體並肩躺在一處,左邊是一個三十許人的美婦,她玉體裸裎,一身白肉光滑緊湊。右邊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同樣一絲不掛,潔白的肌膚顯得更加柔嫩。那美婦似乎剛歡好過,下體淫液橫流,充血的穴口微微鼓起。旁邊的少女玉戶也一片濕滑,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紅暈。   在她們面前,是一男一女。男的渾身赤裸,露出一身精壯的肌肉,女的穿著一襲紫衣,絕美的面孔彷彿夜間精靈般姣美而精緻。   「師傅和弟子差不多高呢。不過師傅的奶子大很多,小徒兒要努力哦。」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卓賤人的奶頭比弟子深好多呢。」   「那當然啦,卓美人兒被你搞過那麼多次,洩身的時候奶頭都快要漲碎了,顏色當然深了。」   美婦一邊任他們觀賞著品頭論足,一邊柔聲道:「媽媽叫女兒卓奴好了,女兒只是主人的奴婢,當不得美人兒。」   小紫笑道:「誰不知道卓教御是個大美人兒,有什麼好謙遜的?卓美人兒身子好白哦。」   「師徒兩個皮膚都很白嘛,不過徒兒的更水嫩一點,師傅的雖然不夠嫩,但夠光夠滑,很出色的白肉美人兒嘛。」   「卓美人兒,剛才說你下邊叫什麼名字啊?」   「鳳眼。」   卓雲君兩根食指按住陰唇,將秘處分開,「奴婢穴口生得小巧,裡面又淺,主人說叫鳳眼穴。」   「真的呢,做師傅的小穴多生了那麼些年,反而比徒兒還小呢。」   申婉盈垂下眼睛,忽然下體一涼,嫩穴敞開,柔嫩的蜜肉暴露在空氣中。她顫聲低叫道:「師傅……」   卓雲君柔聲道:「盈兒,讓主人看看你的鼎爐。」   說著她抬起眼,對程宗揚道:「掌教真人,你看盈兒的小穴像不像兩片紅蓮?」   「好漂亮的紅蓮,卓美人兒,你徒兒的小穴比你的要鮮嫩呢。」   小紫笑著將兩女的身子放在一處評論比較,然後宣佈道:「卓教御這個大美人兒是我的。那個給你好了。」   程宗揚早已等得不耐煩了,俯身握住少女的小腿。申婉盈心如鹿撞,神情間露出一絲緊張。程宗揚朝她一笑,「別怕,你師傅被我搞過那麼多次也沒事。不過你是第一次,破身的時候會有點痛。」   申婉盈小聲道:「多謝掌教……」   程宗揚分開她的雙腿,俯身將龜頭頂在她紅蓮般的嫩穴中,輕輕一送。   「啊!」   少女痛叫一聲,顰起眉頭。   被卓雲君舔舐過的穴口一片濕滑,陽具順利擠入穴口,硬梆梆捅進蜜穴,頂在少女未曾開苞的嬌蕾上。程宗揚微微退了半寸,接著用力插入。   申婉盈只覺下身一陣劇痛,那根肉棒已經硬生生破體而入。程宗揚將她雙腿壓在身前,兩手抱住這個溫婉如水的少女,陽具像鐵棒一樣,深深干入少女未曾人事的嫩穴。   申婉盈咬住嘴唇,掌教的靈龜在自己嬌嫩的玉鼎中來回抽送,帶來一波又一波的痛楚。她勉強承受著片刻,忍不住道:「好痛……掌教真人……盈兒受不住了……」   「你師傅的第一次,是被我們兩個一起開的苞,痛得她險些暈過去。你看她現在,是不是一點都不痛了?所以你不用擔心,女孩子嘛,痛一次就好了。」   申婉盈淚眼模糊地看過去,只見自己師傅白光光的美腿大張著,正露著紅艷的嫩穴,被那個精緻的小姑娘插弄。那小姑娘腰間繫著一條皮革,皮革上挺著一根半尺多長,通體潔白的物體,卻是一根象牙製成的圓棒。圓棒頂端刻著一個栩栩如生的烏龜頭,吻部微張,露出尖尖的舌頭,這會兒正在師傅鳳眼美穴小巧的穴口內不停進出。   「這根象牙杵還是剛做好呢。卓美人兒,好好伺候它哦。」   「多謝媽媽,」   卓雲君挺起下身,一邊迎合象牙杵的進出,一邊道:「媽媽的象牙杵好精緻……」   小紫腰肢一挺,粗圓的象牙杵重重捅入美婦體內。卓雲君蜜穴被棒身塞得滿滿的,淫液被擠得從穴口溢出,下體水汪汪一片濕濘。   小紫笑道:「卓美人兒,你看象牙杵上是不是還缺什麼呢?」   卓雲君望著插在自己腹下的象牙杵,勉強道:「沒有……」   「缺符咒啦!」   小紫「啵」的一聲,把滴著淫液的象牙杵從卓雲君體內拔出,然後放到她面前,笑道:「要刻上符咒才好玩。你說是不是?」   卓雲君臉色微微發白,勉強道:「媽媽說的是。」   「你們太乙真宗的符咒,刻什麼好呢?五行訣好不好?」   卓雲君輕聲道:「女兒修為未復,只怕刻上符咒也無法生效……」   小紫笑吟吟道:「你的焚血訣還是挺厲害呢。」   卓雲君連忙道:「女兒知道了。」   她咬了咬唇瓣,「只是……只是……五行訣是格鬥的殺著,從來未曾用到這裡過……」   「只有我才這麼天才,想到用五行訣幫你修煉鼎爐。還不謝我?」   卓雲君只好道:「謝謝媽媽。」   卓雲君接過珊瑚匕首,將五行訣的符咒刻在象牙杵上。當她刻下最後一個字符,小紫將她手掌往匕首鋒刃上一搪,鮮血立刻湧出,將新刻的符文染得殷紅。   片刻後鮮血滲入刻痕,杵身恢復成象牙潔白的色澤。   卓雲君雙腿筆直伸開,像觸電一樣劇烈的抖動著,淫液從緊窄的穴口湧出,將身下的蒲團浸得濕透。象牙杵光滑的表面刻滿符咒,變得凹凸不平,隨著杵身在穴中起落,身體無法自制地作出劇烈反應,把她所有的矜持都盡數撕碎。   卓雲君完全不知道小紫是如何摧動五行訣的,她只能感覺到那根象牙杵上五行不住變換,進入時堅如鋼鐵,彷彿要將自己的蜜穴搗碎,拔出時又宛如生出無數細小的籐蔓,將自己穴內的蜜肉扯得脫出。忽然間棒身變得其冷如冰,棒端的龜頭頂在自己花心上,傳來冰涼入骨的寒意,讓花心抽動著縮成一團,接著又變得火熱,整只蜜穴都好像要被燙化一樣。最讓她無法承受的是象牙杵運行到土訣的時候,棒身變得重逾千斤,自己小巧的蜜穴彷彿被一隻拳頭硬插進來,每一道細小的褶皺都被緊緊塞滿。   白色的象牙杵一端連在少女腹下深棕褐色的皮革上,一端插在美婦紅嫩柔膩的蜜穴中,那隻小巧的鳳眼美穴宛如泉眼,淫液順著棒身不斷湧出,水量驚人。   隨著象牙杵在肉孔中進出,上面新刻的符文微微閃動光澤,白、青、黑、赤、黃五種顏色在符文的刻槽中不停流轉。浸過淫水和鮮血的符咒彷彿與她的血脈連為一體,遊走在她肉體承受能力的極限邊緣。卓雲君感覺自己就像在被五個不同稟賦的巨人同時姦淫,每次她都覺得自己這回再無法承受,將會受到無法治癒的傷害,但當棒身再次進入,她都發現自己的蜜穴仍然完好如初,和最初一樣敏感而完整,只有肉體的反應越來越強烈。   旁邊的申婉盈咬住手指,纖細的眉頭擰緊,破體的痛楚使她眼睛濕濕的,充滿淚光。卓雲君門下都是女弟子,申婉盈第一次與異性接近,便裸裎相對,肌膚相親,而且對方又是掌教的身份,無論身體和心理都帶來巨大的震撼。程宗揚感受到她的緊張,刻意放慢了動作,緩緩抽送。   男子強壯的身體壓在身上,結實的肌肉磨擦著自己的肌膚。在他強壯的身體下面,一根粗硬的肉棒以穩定的節奏在自己緊狹的蜜穴中進出,漸漸的,下體的痛楚雖然仍舊強烈,羞處卻傳來一種異樣的感覺。似乎玉鼎內有一朵花蕾,在靈龜的頂弄下悄然綻放。身體如同在月夜下的小船上順著潮水時浮時沉,感覺時而清晰,時而朦朧。   恍惚中,耳邊傳來一陣叫聲。申婉盈睜開眼睛,才發現是師傅在尖叫。申婉盈從未見過師傅這樣失態的樣子,她仰面躺在一隻蒲團上,雙腿大張著,被那個少女侵入下體。那少女用的象牙杵比掌教的陽具略細一些,但師傅的反應卻比自己強烈百倍。她白滑的肉體不停起伏,腰肢扭動著,竭力挺動下體,她股間敞露的蜜穴色澤愈發嬌艷,充血的蜜肉宛如怒放的鮮花,濕淋淋翕張開合。   卓雲君發出的叫聲在室內迴盪,這間靜室四面都張掛著帷幕和壁毯,隔音效果極好,樓閣內隔了她們師徒也沒有其他人,叫得再大聲也不虞被人聽到。她雙手握住自己的豐滿的乳房,白膩的乳球被捏得發紅,一邊尖叫一邊拋動下體,那只渾圓的雪臀被淫水浸透,挺動時像淌水般汁液亂滴。   申婉盈望著失態的師傅錯愕地張開嘴巴,忽然身下一痛,卻是被掌教真人盡根而入。   掌教真人用嘲諷的語氣道:「看到了嗎?你把師傅當成雲中仙子,其實到了床上,這仙子就露出本相,著實比娼婦還淫浪幾分。」   小紫轉過眼睛,笑道:「你師傅是在練雙修法,這支象牙杵,正好來煉她的玉鼎。人家趴著好累,卓美人兒,來換個姿勢吧。」   在主人的命令下,卓雲君雙手按住椅面,兩腿張開,腳尖點住地面,那只白嫩的大屁股向後挺起,白生生翹在半空。小紫輕鬆地站著就能把象牙杵送到她穴中。這種姿勢更便於用力,小紫笑吟吟挺動腰肢,動作並不怎麼激烈,她面前的女體卻如受雷殛,那只水光光的大白屁股劇烈著哆嗦著,渾圓的臀球彷彿被一個巨漢侵入,被擠得膨脹起來,她的蜜穴完全張開,嬌嫩的鳳眼暴露在空氣中,紅潤而小巧的穴口夾住白色的象牙杵身,隨著棒身的出入像觸電般來回抽動,淫液四溢。   那根光滑的象牙杵彷彿充滿魔力,小紫毫不費力就將那具熟艷的女體玩弄在掌股之上。卓雲君受傷的手掌緊緊抓住椅子,紅腫的雙乳懸在身前,前後甩動。   她兩條大腿並在一處,豐滿而圓碩的大白屁股懸在半空,大張的臀溝內,淫水亂濺,整只屁股就像一隻滴水的雪球,被頂得上下拋動,抖出一片豐艷的白光。   這個仙姿佚貌的大美人兒紅唇圓圓張開,不停發出帶著顫音的淫叫,那具白滑的肉體就像一隻美妙的玩具,曲線豐腴又充滿彈性,隨著臀後的撞擊,來回屈伸。不多時,她的鳳眼美穴就在象牙杵的插弄下又達到高潮,穴口像噴泉般濺出淫水,打濕了小紫的衣衫。   小紫嗔怪地在她屁股打了一記,「真討厭,把人家的衣服都弄濕了。」   卓雲君正處於高潮的戰慄中,下巴顫抖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程宗揚道:「就你自己不脫衣服,還怪別人。」   一邊說,一邊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小紫,心想死丫頭也脫得光光的,與卓賤人淫狎媟戲,該是何等艷景。   小紫笑道:「都脫了衣服就分不出誰是主人,誰是奴婢,誰在戲弄誰了。」   程宗揚哼哼兩聲,擁住身下的少女,陽具長驅直入,一連干了小半個時辰,才大喝一聲,把精液射在卓賤人女弟子體內。 第八章師徒同墮   天色黎明,浮凌江水光瀲灩,江上的漁船隨著水流微微晃動。夢娘擁著錦被倚在艙裡,眼神空濛地望著江岸,見到程宗揚,不禁眼睛一亮,露出喜色。   程宗揚挾著一卷被褥跳上船,訝道:「你一夜都沒睡麼?」   夢娘不好意思地說:「老爺和主人都不在,妾身心裡害怕,不敢睡……」   程宗揚玩笑道:「怕什麼?這裡又沒有老虎。」   「妾身怕老爺和主人不回來,不要夢娘了……」   程宗揚怔了一下才笑道:「怎麼會呢!」   他貼在夢娘耳邊,小聲道:「我還等著阿夢吃我的香蕉呢。」   夢娘玉頰升起一團紅暈,過了會兒才羞答答道:「老爺射得好多,妾身嚥了幾次才咽完,喉嚨裡都是老爺的味道……」   夢娘羞媚的模樣讓程宗揚禁不住在她唇角親了一口,笑著朝她眨了眨眼,然後彎腰把被褥放在艙內。   被褥內似乎有東西在動,但主人不去理會,夢娘也不說什麼,只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他從江中汲了水,生起爐火,燒好茶水,然後遞給自己一碗。   「謝謝。」   夢娘捧著滾燙的茶水,小口呷著,身體漸漸暖和起來。   過了一會兒,一乘肩輿從沐羽城出來。小紫挽著一個少女從肩輿上下來,吩咐道:「君姬要和雲中仙子出門幾日,採擷藥材,你們好生看著了煉丹爐,不要斷了爐火。」   「弟子明白了。」   那幾名少女都來自沐羽城,既是申婉盈的門人,又是申服君的屬奴,自然沒有絲毫違抗,躬身道:「恭祝君姬和仙子一路順風。」   小紫挽著申婉盈上了船,漁船一下變成五個人,擁擠了許多。申婉盈元紅新破,走路時臉上微露痛楚。待那幾名少女抬著肩輿走遠,她屈膝向程宗揚施了一禮,「弟子見過掌教真人。」   「不用了。」   程宗揚道:「離開沐羽城,外面隨時會有教內叛逆的眼線,在外不要叫掌教,就稱我公子好了。」   「是,公子。」   說著,申婉盈不禁紅了臉。   程宗揚並不想帶上申婉盈,但自己剛給她破了體,便把卓雲君帶走,只怕她過幾日明白過來,對自己恨之入骨倒沒什麼,就怕她洩漏卓賤人的下落,索性把她一併帶走,讓卓賤人再用些說辭令她深信不疑,到時再送她回沐羽城。至於卓賤人,自己已經吃過一次大虧,這回天賜良機,無論如何不能讓她逃出自己的掌心。   程宗揚拿起竹篙,往岸上一撐,漁船離開江岸,逆水北上。   小紫輕笑一聲,一腳踩住捲起的被褥,輕輕踢了一下。夢娘好奇地看過去,只見被褥滾動著散開,露出裡面一具身無寸縷的女體。   卓雲君簪好的玉冠歪到一邊,髮髻散開,她臉色蒼白,身體微微戰慄著,下體露出一截白色的物體。股間的玉戶微微紅腫著隆起,兩條大腿像水洗過一樣濕淋淋的,散發出肉體淫靡的氣息。   「真是糟糕,忘了帶你的衣服,」   小紫笑道:「卓美人兒,這一路你只好光著了。」   卓雲君取那根象牙杵,然後道:「媽媽身體可好?讓女兒給媽媽揉揉肩膀好麼?」   「真乖,過來吧。」   小紫知道她說的是焚血訣,只是當著申婉盈的面,不好明說。   艙內的簾子,用來隔出前後,小紫把卓雲君叫過來,然後拉上簾子。卓雲君用了半個時辰,才將焚血訣減弱少許,她昨晚高潮多次,體內本來就不多的真氣此時更是所餘無幾。以這樣的進度,只怕要半個月才能完全解除焚血訣。不過小紫並不著急,路上一半時間來解除焚血訣,一半時間拿出象牙杵,讓卓美人兒與它一道練雙修法。   從沐羽城返回筠州,一路逆水行舟,速度慢了許多。由於船艙狹小,小紫和卓雲君佔了船尾,剩下三個人只好擠在一處。路上不知道卓雲君給申婉盈灌輸了什麼,那少女望著程宗揚的眼神愈發崇慕。有時程宗揚性起,拉著申婉盈歡好,那少女也不避忌,順從地讓他擁著,在被中除去衣物,裸著身投懷送抱,每次都讓他盡興。倒是夢娘在旁不時露出羞態。   撐船是個體力活,船上又多了兩個人,吃水更深,路過象牙窩時,程宗揚本來想載幾隻象牙回去,也只好放棄。從筠州到沐羽城,只用了兩天時間,返程時路途似乎一下遠了許多。第二天程宗揚從午後一直劃到深夜,也沒見到來時的亂石灘。這一天連續劃了五個時辰的船,雙臂就像灌了鉛一樣,又酸又困,只好找了處水灣,把纜繩繫在岸旁的樹上,準備在船上過一夜,看明天能不能趕到荊溪縣衙,與吳三桂等人會合。   回到船上,夢娘和申婉盈已經睡著了,倒是簾後還有些細微的動靜。程宗揚挑開簾子,只見卓雲君正用濕巾抹拭身子,她身子本來就白,這時擦拭乾淨,更是白滑可愛。   小紫蜷著身睡在一旁,她身上蓋著錦被,長髮散開,披散在枕頭上,臉上似乎多了幾分血色。聽到聲音,她閉著眼睛道:「我要睡覺。別吵。」   程宗揚吐了吐舌頭,放下簾子,鑽進被中。剛躺下,簾子便一動,一具光滑的女體偎依過來。   卓雲君嫣然一笑,輕聲道:「媽媽讓女兒來服侍主人。」   「死丫頭是想自己睡著舒服,才把你趕過來吧?」   船上並肩睡三個人已經夠擠的,這會兒再添一個人,幾乎翻不開身。程宗揚把卓雲君拉到中間,合身壓在她光潔的肉體上,挺起陽具在她腿縫間頂了頂。卓美人兒順從地張開腿,蜜穴微微挺起,一手握住他的陽具,把龜頭送入自己濕潤的穴口。   程宗揚挺身而入,陽具頂入蜜穴,一邊挺動,一邊在她耳邊道:「感覺你比以前還緊了,怎麼搞的?」   「是紫媽媽讓奴婢用浪穴夾象牙杵……」   程宗揚摸住她的雙乳,手指一捏,她下體便一陣抽動,傳來又暖又密的緊握感。   程宗揚挺動片刻,旁邊一個鼻息漸漸變得急促。他扭頭一看,卻是申婉盈。   她閉著眼,睫毛微微抖動,面上浮起紅暈,顯然是聽到他們正在做的事,禁不住害羞。程宗揚毫不客氣地伸出手,一手一個把師徒倆摟在懷裡。他在師傅體內插弄片刻,然後移到弟子嬌嫩的胴體上,陽具一沉,頂住申婉盈股間柔膩的肉縫。   卓雲君玉手伸過來,一手把徒兒的下體剝開,一手扶著主人的陽具,送進徒兒的蜜穴內,輕笑道:「主人用力干盈兒幾下,免得盈兒說主人偏心。」   申婉盈蜜穴微微有些乾澀,但程宗揚陽具上沾滿淫水,挺動幾下,便順利進入少女體內。   「盈兒,下面還痛麼?」   申婉盈微微搖了搖頭,一邊細若蚊蚋地說:「回師傅,已經不痛了。」   程宗揚挺動著陽具,只覺少女的蜜穴又嫩又緊,抽送間有種處子的生澀。隨著陽具的進出,抽送漸漸變得順暢,穴中春潮滋生,兩片柔軟的陰唇微微張開,肉棒彷彿陷入一片溫柔的水鄉中。   程宗揚一手擁著身下的少女,陽具不停抽送,一手擁著卓雲君,張開手掌在她成熟的胴體上四處遊走。卓雲君敞開身體任他撫弄,片刻後,程宗揚又換到卓雲君身上,陽具熟門熟路地干進她的蜜穴,甫一進入,便禁不住笑道:「師傅的小穴原來比徒兒淺這麼多。」   忽然旁邊一聲輕笑,卻是旁邊的夢娘也被吵醒,被他逗得笑出聲來。程宗揚露齒一笑,索性張開被子,把夢娘也捲進來。他身下壓著卓雲君,左手擁著申婉盈,右手擁著夢娘,被中體香四溢,三具曼妙的女體糾纏在一處,觸手可及都是滑膩如脂的雪乳,光潔柔嫩的肌膚。   程宗揚交換著在卓雲君和申婉盈兩女體內抽送,對夢娘只是動手動腳,仍保持著最後的底線。不過夢娘的身子真是誘人,那身豐腴細膩的雪白美肉把旁邊的兩女也比下去了。   大美人兒和小美人兒師徒倆翻過身,挺起雪臀,被程宗揚從臀後進入。卓雲君的屁股光圓白碩,彈性十足,陽具插進去,就像干進一隻豐潤的皮球,有一半是被她的臀肉彈出,省了一半的力氣。申婉盈的屁股略顯嬌小,就像一隻白生生的雪團,交合時在腹下來回滑動,光潤可愛。   夢娘還穿著褻衣,她的屁股自己只能摸摸,但手感已經值回票價,如果不是身下還有兩個聽話的屁股可以讓自己盡情插,也許已經忍不住干進她白錦團般的美臀裡。   程宗揚輪流幹著兩女的屁股,在兩隻美穴中各射一次,才摟著幾具光溜溜的玉體睡去。   醒來時,只見旁邊枕上散著一叢烏亮的青絲。夢娘側著身,靜靜睜著眼睛,似乎在看著自己,又似乎在看著虛空中一點,眼神一片空濛。   「喂。」   程宗揚抬起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   那雙安靜的美眸微微一轉,就像一幅水墨畫像被仙人妙手一點,頓時活了過來,變得嫵媚而明艷。   「早。」   夢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一邊抬起手指,挽起散亂的髮絲。   淡紅的衣袖滑落下來,露出一截雪白的玉臂。   想到昨晚她玉體的妙態,程宗揚一陣心動,正要伸手重溫美夢,只見夢娘挽好秀髮,然後抬起身,忽然身上羅衫一緊,扯開半邊,卻是自己奪到她的衣角,這會兒被掙得鬆開,露出裡面丹紅的抹胸。兩隻豐乳在衣內跳動著,蕩漾出柔美的波紋。   夢娘挽起羅衫,抬眼看著他,美目帶著無辜的神情輕聲道:「這個……扯壞了呢。」   程宗揚拿起羅衫,然後露出一絲笑容,「這個是扣子。」   「扣子。」   夢娘重複了一遍,一邊看著那顆扯壞的鈕扣,然後抬眼一笑,挽起衣服離開。   程宗揚轉過身,只見卓賤人背對著自己睡得正熟,申婉盈睡在對面,師徒倆臉對著臉,乳房對著乳房,兩具玉體一絲不掛,雪膚花貌,艷態橫生。   程宗揚剛被夢娘撩撥起慾火,這時看到兩團美肉,也不客氣,挺身把陽具伸到卓雲君臀間,頂住她的穴口挺弄幾下,便擠了進去。插弄片刻後,卓雲君被他幹得醒來,乖乖地弓著腰舉臀相迎,一邊發出低低的媚叫。   申婉盈剛朦朧地睜開眼,便被程宗揚拉住。程宗揚讓卓雲君趴在少女背上,兩隻雪臀迭在一處。卓雲君雙手向下,扒開徒兒的臀肉,又讓徒兒抬起手,抱住自己的臀肉朝兩邊扒開,那種交迭媟戲的淫態,動人心魄。   申婉盈伏在下面,兩手抱著師傅雪滑的臀肉,只覺師傅豐滿的雪臀被重物幹得一顫一顫,臀溝不停凹陷。接著那根火熱的肉棒移到自己臀間,被師傅剝開的嫩穴一緊,被掌教貫入體內。   掌教的陽具在自己蜜穴內大力抽送,火熱的陽物和充滿力道的撞擊,讓自己渾身發軟。師傅在自己耳邊輕聲呢噥,一邊訴說掌教出神入化的修為,一邊教自己怎麼服侍掌教的靈龜。自己身體每一絲震顫都瞞不過師傅,同樣,師傅被掌教抽送時的呻吟和顫抖,自己也感同身受。漸漸的,師傅的肉體彷彿與自己融為一體,同時承受著掌教主人的寵幸。遠處彷彿傳來柔婉的簫聲,申婉盈閉上眼睛,發出輕聲的嬌吟。   程宗揚神清氣爽的掀開簾子,只見夢娘與小紫相對而坐,正執著一管新制象牙簫,輕輕吹奏。   「夢娘還會吹簫?」   夢娘放下簫管,赧然道:「我也不知道,拿起來便吹了。」   又會繪畫,又會吹簫……這麼多才多藝,夢娘以前不會是青樓名妓吧?程宗揚記得,除了青樓妓女,一般女子很少學這些才藝。   小紫笑道:「程頭兒,你吃早點的聲音好大呢。」   程宗揚笑道:「你還沒吃東西吧,我去給你們打些野味來。」   「我要吃烤象拔!」   「我還想吃呢!」   這一路吃的都是魚,嘴裡幾乎淡出鳥來。程宗揚有心打幾隻野兔、獐子,換換口味,與小紫逗了幾句口,便上岸尋找獵物。   岸上林木莽蒼,程宗揚不敢離船太遠,沿著江岸走了片刻,眼前一亮,看到一隻小鹿。他輕手輕腳地移近,然後飛身掠去,忽然側方風聲響起,程宗揚抬手一抓,卻是一支削好的竹箭。   手指觸到箭桿,便微微發癢,程宗揚心叫不好,連忙拋下箭支,一手掐住脈門,阻止血脈上行。那隻小鹿聽到動靜,立刻彈跳著躍入叢林。   片刻後,幾個人影從林中出來,卻是幾個蠻人。其中一名漢子有著古銅色的皮膚,頭巾上插著幾根野雞翎毛,似乎是這群人的首領。   那幾名蠻人握著弓箭,戒備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一名蠻人過來伸出手。   程宗揚試著把毒素逼出少許,見狀一把擰住那蠻人的手腕,手臂一屈一伸,將他甩開。   周圍的蠻人立即散開,各自張開竹弓,搭上劇毒的箭支。   程宗揚心裡呯呯直跳,忽然叫道:「麻黷!麻黷!還有相雅!相雅!」   蠻人對視幾眼,那首領發出一串鳥鳴。遠處林葉晃動,過了會兒,一個白衣女子從樹下躍下,「是你!程商人!」   正是曾經見過的荊溪女子相雅。   程宗揚鬆了口氣,「我在樹林裡走,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射我?」   相雅飛快地與族人交談片刻,然後笑道:「他們在打獵,好不容易圍到一隻鹿,剛射了一箭,你就跳出來。麻析怕你中毒,過來看你的手,卻被你摔了個跟頭。」   程宗揚這才明白過來。相雅大大方方地拿起他的手,看了一下,然後從腰囊裡取出幾片樹葉,嚼啐敷在他手上。   「沒事了。過一會兒洗乾淨就好了。」   程宗揚笑道:「都是我的錯,把你們的鹿嚇跑了。麻黷呢?」   「他被荊棘扎到腳了,在山上。」   相雅抿嘴一笑,「前些天有人說看到江上有船,是程商人嗎?」   「是啊!我還給你們帶了貨物呢!」   程宗揚臨行時想著與荊溪蠻人的交易,請他們帶路,專門帶了些物品,結果一路都沒碰到人,現在才知道他們是躲在暗處打量自己。   聽說有貨物,那些荊溪人都高興起來。程宗揚手上的毒已經淡了許多,當即帶著眾人到船邊,把準備的物品搬下來。   蠻族最需要的物資一向是鐵器和鹽巴,荊溪人也不例外。除了這兩種之外,程宗揚還專門帶了幾匹布料,東西當然是孫益軒布行裡的。   那些蠻人摸摸鐵製的農具和小刀,都露出笑容,再看到布匹,更是欣喜。那首領捏了幾顆鹽粒放到口裡,然後大聲叫了起來。   「他在說什麼?」   相雅笑著說:「寨子裡好久都沒有鹽了。」   那首領又說了幾句,相雅道:「族長謝謝你帶來的貨物,不過程商人,我們什麼東西都沒有帶,請你等一會兒,我們回寨子裡拿來東西和你交易。」   「你們的寨子有多遠?」   「來回要半天時間。」   程宗揚道:「那我可等不了那麼久。」   相雅露出失望的表情。   程宗揚笑道:「我急著回去有事。這些貨物都留在這裡,我下次來的時候,你們再給我交易的物品。」   相雅高興地說:「程商人,太謝謝你了!」   如果來的時候見面,自己跟著他們到寨子裡走一趟也沒什麼,但今天已經初六,明天就是初七,孫益軒年前就送來帖子,王團練要在宅中請客。王家大少爺那件事不知道秦檜處理得怎麼樣,今天無論如何要趕回去。   相雅把程宗揚的話告訴首領,首領過來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然後說了幾句。   相雅道:「族長說,你把我們當朋友,我們就是你最忠誠的朋友,荊溪人的寨子永遠都歡迎你。」   程宗揚笑道:「過幾天我還會到這裡來,到時候就到你們的寨子作客。」   與荊溪人揮手告別,程宗揚撐船繼續往上游劃去,直到午時才看到那處亂石灘。這船自己無論如何也抬不過去,程宗揚把船拖到岸邊,然後徒步去前面的縣衙。   卓雲君沒有衣物,照樣被褥一卷,由程宗揚扛在肩上。申婉盈扶著夢娘,小紫拿著剩下的象牙,跟在後面。吳三桂已經等了兩天,見到家主身邊多了一個女子,很是吃了一驚。   程宗揚道:「船呢?給我配兩個划船的,我是說什麼也不劃了!」   「三天前會之就把船送來,就等著公子趕緊回去。這船我來劃,公子好生歇著!」   吳三桂親自駕船,把眾人送回筠州。路上問起這幾日的情形,吳三桂說昨日店舖開張,一天工夫就收了上千石糧食。城中人都說程記糧鋪收糧施粥,善心動天地,連香竹寺的金剛也顯靈下凡,因此不少人家都送了糧食來結緣行善。   「王家大少爺呢?」   「馮大法去看了,說燒得挺重。」   吳三桂壓低聲音,「那個潑油的家人已經被王團練親自下手活活打死了。」   程宗揚冷笑一聲,「王團練下手夠狠。會之怎麼說?」   「會之說,那家人當了替罪羊,王團練面上沒言語,心裡恐怕對公子已經存了恨意。明日赴宴,城中的商人都在,他未必會說什麼。鋪裡的糧食、錢銖,還有那些煙花,要想辦法先運走。」   死奸臣既然這麼說,看來情形不妙。誰知道自己運氣會這麼背,剛在筠州落腳,就和雲家安排的靠山結下仇。王大少爺的事算不得什麼,但因此壞了自己的事,那就得不償失了。   城南浮凌江畔的粥棚人頭湧動,除了滯留的民夫,城中的乞丐和周圍十里八鄉的貧戶都趕來討粥。連常平倉的班頭也拿了只鹹鴨蛋,在營門前就著粥邊吃邊喝。   程宗揚在船頭看了片刻,然後目光移到常平倉那十幾座巨大的倉庫上。宋軍的口糧供給都在這倉中,在江州與宋軍對峙的孟老大和小狐狸這會兒知不知道,自己離宋軍的生命線如此之近呢?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28 第二十八集 【簡介】 來到六朝後,程宗揚還是第一次遇到「詐騙」!賊尼假借宗教名義行斂財之實,甚至連女徒都拿出來賣!不過,精明狡黠的秦檜仍乖乖掏錢,這賊尼的身份…… 常平倉一燒,星月湖立刻化被動為主動,決意將夏用和的大軍分批吃下。亂槍打鳥的火砲、柔韌堅實的鐵絲網,星月湖的奇計層出不窮,真能順利逼迫宋軍退兵嗎? 第一章宴無好宴。   建康,烏衣巷。   晉國丞相王茂弘慢吞吞地看著文書,良久才交給謝太傳,然後閉上眼睛,手掌摩挲著膝蓋,似乎要昏睡過去。   坐在下首的王文度卻沒有他那麼好耐性,作揖道:「王丞相!宋軍入境,視我大晉朝廷如無物,豈可聽之任之?」   坐在他旁邊的是僕射周伯仁。今日朝中重臣在相府議事,周伯仁卻一坐下來就連呼上酒,還未開始議事已連飲數杯,這時拿著酒樽,醉醺醺睜開眼睛,訝然道:「我大晉朝廷如今可有物嗎?」   王文度為之氣結。這位周僕射少有令名,身居高位,卻終日沉緬於酒,好作驚人之語。當日在舟中就是他第一個說「風景雖佳,奈何不得其主」;如果不是大晉真的不得其主,就他這張大嘴巴,少不得要下獄問罪。   桓大司馬滿不在乎地說道:「宋軍不過是借道而已,王侍中何必驚擾?」   「宋軍在江州立下營寨,重重圍困,十日前已經開始攻城,哪裡是借道!」   王文度又朝王茂弘一揖道:「王丞相!江州雖小,也是我大晉土地,豈可容宋軍放肆?此事關乎朝廷體面,請丞相三思!」   「唔唔……」   王茂弘連連點頭,似乎對他的話十分認可。   謝太傳一覽而過,隨手把文書遞給周僕射。周伯仁一下子沒有接住,王文度搶過來,一看之下不禁大驚失色,「十萬!」   謝太傳安慰道:「匪寇不過千餘,宋軍剿過匪便罷了。」   王文度拿的是宋國的國書。因為晉帝重病,無法上朝,政事都由丞相處置,因此朝中重臣一大早都聚在丞相府中。   書上寫著宋軍借道江州,不意遭遇匪寇,死了一名都指揮使,如今正在剿匪,請晉國予以諒解。   看到謝太傳從容的樣子,王文度暗自慚愧,自己氣度終究還是有所不及。   他鎮靜了一下,勉強道:「蕭侯坐鎮江寧,哪裡會有匪寇?即便有匪寇,以蕭侯的勇武,舉手便平定了,何必由宋軍越俎代庖?」   玄武湖之戰,桓大司馬雖然在王謝兩家的壓力下選擇觀望,但與蕭道凌交情菲淺,聞言當即道:「蕭侯手裡哪裡有兵?」   王文度擲下文書,冷眼道:「大司馬不必誑我!蕭侯當日離開建康,至少從石頭城水師大營帶走了萬名精兵,難道面對千餘匪寇便束手無策?」   「莫吵,莫吵。」   王茂弘咳了一聲,睜開眼睛。「少陵侯在寧州,以他的部曲,能守住大江便不錯了。至於江州的匪寇便交給宋軍去操心吧。」   王文度叫道:「丞相!」   謝太傳勸道:「由於江州匪患,百姓都已遷到寧州,如今少陵侯麾下並無兵丁,只有萬餘部曲。因此丞相已命幼度帶北府兵前去,以保寧州無憂。晉宋兩國向來交好,清除邊境的匪寇未必是我大晉一家的事。況且宋國賈太師書中已經說過,清剿江州匪寇之後,江州城池房舍都由宋國重建,更不敢佔我晉國尺寸土地。」   王文度出身世家,如何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謝太傳這番話有幾重意思,其一是只承認少陵侯手下是部曲,也就是依附於主人的家兵和私兵,而不是朝廷募集的正式軍隊。其二是北府兵的動向,說是保寧州無憂,實際是控制形勢。第三層意思則是暗示毀掉江州城也在所不惜。   王文度終於明白,王丞相和謝太傳對宋軍的入境毫不在意,竟然騰出江州的土地讓宋軍與匪寇廝殺。   震驚之餘,王文度脫口道:「那伙匪寇究竟是何人?」   「還能有誰?」   說話的卻是周僕射,他一口飲盡樽中美酒,然後呼了口氣。「岳武穆,星月湖餘孽。」   「砰」的一聲,王文度肘邊的小几跌落在地。   程宗揚從浮凌江上岸,江畔已經有馬車等候,車伕戴著斗笠,看起來有些面熟。   程宗揚也沒在意,把被褥裹著的賤人塞到車裡,自己乘了匹馬,返回城中。   已經過了申時,程記糧鋪還未打烊,門前的水牌上標著每石四百銅銖的價格。   階下停著幾輛載滿糧食的大車,祁遠正和一名客人在店內商討價錢。   程宗揚朝他作了個手勢,讓他繼續談生意,自己從側門進院子。   院內堆著新購來的糧食。易彪正在看守放錢的倉房,他拉了條長凳坐在門前,見到程宗揚只是點頭致意,報了平安,並沒有起身。   秦檜迎出來道:「原以為公子昨日就回來,卻等到今日。」   程宗揚邊走邊道:「路上長伯跟我說了。王團練那邊情形不好?現在是什麼說法?」   秦檜苦笑道:「正是沒有說法,在下才覺得事態不妙。王少爺自家不慎燒著衣服,又被家僕潑上燈油才釀成大禍,此事香竹寺大門前幾百人都看得清楚,王團練自然無法委過公子。但王少爺出事的由頭卻是公子身邊的那位美婢,王團練明面上無法委過,暗中遷怒定是少不了的……」   說著,秦檜住了口。   程宗揚瞧出異樣。「怎麼?他想找我麻煩?」   「我私下找過王團練的管家打聽,他言語中透露,王團練知道是少爺調戲公子的美婢才出事,在家裡大發雷霆。」   「朝王少爺發火?」   秦檜搖了搖頭。「是朝公子發火。那管家說,為了一個奴婢釀成這等禍事,直接打殺了便是,公子如此護短,好不曉事。公子若不捨得殺就送到府中伺候少爺,事平了再還給公子。」   程宗揚火冒三丈。「放屁!」   秦檜從容道:「在下知道公子定是不肯的。昨日開市,我找牙人買了兩名出色的婢女,公子明日赴宴,我便把人送去。」   程宗揚暗道:不如把卓賤人送給他!憑卓賤人的手段,要不了兩日就弄死那小子!但這事程宗揚只是想想,也沒有當真。   「息事寧人也未嘗不可,王團練若是接了,往後兩不招惹,拉他下水的事不用再提了。」   「是。」   秦檜頓了頓,然後道:「還有件事,孟團長派了人來。」   程宗揚立刻站了起來,「在哪兒?出了什麼事?」   秦檜道:「並不是什麼大事,是鵬翼社的車馬行到筠州開了分號,昨日才租下鋪面,來了十幾個人。」   「來的是誰?」   那名車伕走進來,摘下斗笠。程宗揚看了半晌,才從他眉眼的輪廓中找到一絲熟悉的痕跡,叫道:「俞子元!怎麼是你!」   「程少校。」   俞子元行過禮,笑道:「在下的易容術還過得去吧?」   「什麼時候化妝成個娘兒們讓我認不出來,那才叫本事呢。」   程宗揚笑道:「江州那邊恨不得一個人切成兩個使,孟老大怎麼捨得派你來了?」   「來的就我一個,其餘的都是從其他分社調來的兄弟。」   俞子元笑道:「如今筠州生意好,換了筠州車馬行的招牌來賺幾個錢。」   程宗揚一聽就明白,鵬翼社被宋國盯上,社裡的星月湖舊部大都去了江州。   孟非卿怕自己的人手不夠用,暗中派人來,換了名字在筠州開分社,一是方便自己行事,其次也是給自己安排一條後路。   如果在以前,自己會覺得孟老大過於小心,現在自己與雲家安排的王團練結仇,倒要佩服孟非卿的謹慎。   有了這些得力的臂助,自己更多幾分底氣,即使與王團練翻臉,自己抱著金銖逃命,諫他們也追不上。   店舖本來只夠五、六人居住,自己房裡已經有了小紫和夢娘。這會兒又多了卓雲君和申婉盈,哪裡還有住處?   申婉盈還好說,卓雲君那賤人卻是時刻不容她脫離自己的視線,絕對不能把她放在外面。   眼下不是找房子的時候,程宗揚便讓她們兩個打地鋪,又在房內拉了道簾子。   不是把她們兩個隔開,而是避免被外面看到。   秦檜買的兩名美婢留在牙人處,準備明天赴宴時直接帶去。程宗揚打定主意沒有去看,免得見了心軟。如果因為王團練而壞了自己的大事,江州之戰再拖延下去,死傷的都是自己的弟兄。孰重孰輕,自己還是清楚的。   吃過晚飯,程宗揚坐下來開始看這兩天的帳簿。城南的粥棚和知州滕甫的讚許,給自己帶來不少方便。   筠州人都知道程記糧鋪的東家仁義,收糧價格比別處高出許多,買糧又是施粥行善的好事,已有幾個大戶人家來賣糧,這兩日收了近三千石。   院子裡堆的糧食不是來不及入庫,而是庫房已經滿了,只能堆在院子裡。   這三千石糧食都是按四百銅銖的價格收的,一共用了近六百金銖。   最大的一筆開銷則是日昌行老闆周銘業的一萬石糧食。   原本說好三萬五千銀銖,十日之內再加一成;周銘業為了掙這一成利潤,只怕年都沒過,昨天傳來消息說是備好了貨,只等搬運。至於價格,以金銖結帳的話,只收一千九百枚。   程宗揚用筆桿掏了掏耳朵。手裡一下子有了近兩萬石糧,用去近三千金銖。   這兩萬石糧食折一千多噸,若是全搬到糧鋪,大家只好睡在糧食上了。要是直接從浮凌江運走又太過招搖,必須想個辦法掩人耳目才好。   因為房間不夠,自己只好找一間庫房當作辦公室。比起自己以前待過的現代化辦公室,這個連窗戶都沒有的庫房顯得很寒酸,充作座椅的木箱也遠遠不如皮革座椅舒適。   但一想到屁股下坐著足足二百公斤的黃金,程宗揚覺得特別安心——單是份量就壓倒世上任何一張豪華座椅,實在太奢侈了。   至於房間另外一角的箱子裡則裝著一批從江州帶來的煙花。一是金銖,一是煙花,能不能在筠州打開局面就看這兩樣東西的威力了。   程宗揚心不在焉地撥了撥燈芯,正思索間,院外傳來一個柔和的聲音。   「阿彌陀佛。」   程宗揚停下筆桿,聽著馮源趿了鞋子,「踢踢噠噠」地跑過去,拉開門就是一句:「無量天尊!」   接著道:「喂,師太,這兒是我們道家的地盤,你若想化緣,一來天晚了,二來你也敲錯門了。」   程宗揚莞爾而笑。各大宗門都以道家自居,馮源法術不怎麼樣,他們平山宗也沒沾道家什麼光,維護道家的利益卻是不遺餘力。   那尼姑也不生氣,柔聲道:「貧尼自香竹寺來,欲見你家主人。」   聽到香竹寺,程宗揚心裡不禁暗暗叫糟。自己偷了根竹子,竟然被失主找上門了。   馮源道:「我家公子不信這個。別以為我們程頭兒設棚施粥是你們的功勞,我們程頭兒那是天生的心善,跟你們佛家沒關係。你知道平山宗吧?你知道今天在粥棚掌勺分飯的就是我們平山宗的大法師嗎?你知道……」   「我與程公子乃是舊識。」   一句話把馮源的滔滔不絕堵了回去。過了會兒,馮源道:「程頭兒,外面有個尼姑說是找你的!」   程宗揚歎口氣,擱下筆,先揉了揉臉,弄出笑瞇瞇的一團和氣才出門。   一名四十多歲的尼姑立在門外,她眉眼柔和,頭上戴著尼帽,手拿拂塵,胸前掛著一串佛珠,看起來也不是什麼貴重木料。   程宗揚看到自己在觀音堂撞上的年輕尼姑沒有跟來,心裡頓時鬆口氣。沒有目擊證人,自己打死不認賬,她也沒轍。   程宗揚先行了一禮,假惺惺地道:「師太可是來化緣的?來人啊,取兩串錢來,給師太奉上。」   「貧尼並非為化緣而來。」   「那是化齋?哎呀,我們這兒不忌葷腥,沒什麼素食。茶水倒是素的,不知道師太……」   「貧尼也非是為化齋而來。」   那尼姑雙手合什,念了聲佛號,然後道:「貧尼慈音,乃是為香竹寺之事而來。」   「原來是慈音師太。還真是巧,大年初一我才去貴寺上過香。」   程宗揚裝傻道:「貴寺真是靈驗,聽說金剛像會自己倒下來壓住惡人——不過這事跟我可沒關係。」   慈音慈眉善目地說道:「金剛顯聖,鎮惡驅邪,公子得見,乃是福緣。不過貧尼亦不為此事而來。」   那就是香竹的事了,死尼姑這麼篤定,先殺殺她的威風再說。程宗揚抱起肩膀,「剛才師太說與我是舊識——咱們好像沒見過面吧?」   慈音淡淡道:「若不是如此說,如何能讓貴屬閉嘴呢?」   程宗揚看了慈音尼姑幾眼,「我記得出家人不打誑語的吧?」   「阿彌陀佛,貴屬是好辯之人,能省些口舌,想必佛祖不會怪罪的。」   說著她自顧自的朝院中走去,一邊道:「出家人所需不多,公子剛才說有素茶,便來杯素茶吧;素點府上既然沒有,公子就不必麻煩。」   這尼姑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程宗揚只好親自跑回去捧了茶來,請慈音在院中坐了,一邊向易彪使了個眼色,讓他到倉房內迴避。   「師太既然不是化緣討齋,又不是因為在下曾至寺裡上香,不知這麼晚找在下何事?」   慈音看了看茶水。「沒有餅茶嗎?」   杯子裡泡的是自己慣喝的茶葉,沒想到一個尼姑這麼挑剔,還要餅茶。有也不給你喝!   「沒有。」   「哦……」   慈音淺淺嘗了一口便放下杯子,左右打量。「這院子也不大呢。」   「比起貴寺是小了很多,哈哈……」   程宗揚打著哈哈,慈音倒歎了口氣。   「檀越不知,大有大的難處。廟大了,免不了有些宵小之輩趁機出入。我一個出家的尼姑總不好出面去管,有時候賊人進出也是免不了的。」   程宗揚放下杯子。「師太,你這是當面罵我的吧?」   慈音訝然道:「我是說王團練家的少爺,公子想到哪裡去了?」   程宗揚心裡罵了聲「賊尼」,索性道:「不錯!是我拿了你們的竹子,不過出家人四大皆空,割肉飼虎也割了,為了一根竹子用得著找上門嗎?那根香竹我已經扔了,師太若是不樂意,我出錢給你們修座金剛像怎麼樣?」   慈音笑逐顏開,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公子一片善心,貧尼多多謝過了。不過呢,貧尼也不是為香竹而來。」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半晌才道:「你門也進了、茶也喝了,重修金剛像你也笑著納了,這會兒又說不是為這事,那你為何而來?」   「小徒靜善失了顆佛珠,還請公子賜還。」   那顆金星紫檀的佛珠——程宗揚心裡幹了一聲。這尼姑還真是摳門,為了一顆佛珠,巴巴地跑上門來。   「師太早說啊!用得著繞這麼大的圈子嗎?」   慈音低眉順目地說道:「貧尼也無法,若說得早了,只怕公子不認。」   程宗揚噎了一口。她若開門見山就要佛珠,自己可能真的來個抵死不認。說到底還是自己作賊心虛、沉不住氣,先漏了底。   這會兒說什麼都晚了,程宗揚只好道:「等著。」   程宗揚回房從背包裡翻出那顆佛珠,朝小紫翻了翻眼睛,又順手在卓雲君身上捏了一把,再出來遞給那尼姑。   慈音眉開眼笑,「承情承情。」   她接過佛珠,納入袖中,一邊站起身,雙掌合什。   「貧尼今日就不打擾了。廟裡的金剛像還請檀越多多費心。公子若是事忙,貧尼就明日再來,請留步,請留步。」   程宗揚險些吐血,這賊尼是訛上自己了,自己若不給香竹寺修金剛像,她就天天上門來打擾。死丫頭,你這一下可砸了好幾百石糧食出去。   程宗揚邊走邊道:「師太,過兩天我到你廟裡去,你千萬不用來了。修座金剛像要多少錢,你出個價來,我一文不少地交到你手裡。」   「檀越想必是誤會了,貧尼只是在觀音堂掛單,寺裡修佛像的事與貧尼不相干。再說,貧尼是出家人,怎麼好去拿銅錢,染上一身銅臭呢?要知道,貧尼用的缽盂還是紫金的呢。」   「……你是想要金銖吧!」   「金、銀都是佛家七寶,貧尼自然是不忌諱的。公子既然發大善心,願以金銖重修金身,貧尼便代為收下,想來寺裡的師兄也不會見怪。」   慈音在門口停下腳步,轉過身,客氣地施禮道:「公子剛才說還有兩串錢?出家人清苦,要足陌的才好。」   居然怕是小串,還指明要足陌的!程宗揚道:「成串的都是銅銖!師太不怕銅臭味?」   慈音從善如流地說道:「公子說的是,那便換成兩串銀銖吧。」   兩串銅銖和兩串銀銖可差了一百倍,賊尼姑真能張開口!   程宗揚黑著臉拿出十幾枚銀銖。「就這些了!」   似乎是看到程宗揚臉色不好,慈音沒有再挑剔,接過來納入袖中,合什道:「阿彌陀佛,公子留步,改日再結善緣。」   善緣個鬼啊!程宗揚拍上門,轉身叫道:「死丫頭!那根香竹呢?我要把它做成馬桶刷子!」   內院的一間耳房打開門,卻是林清浦朝自己招了招手。   店舖的房間不夠,祁遠、馮源住一間,易彪、敖潤和吳三桂擠在一間,林清浦的水鏡術需要靜室,原本單獨住一間,現在人手一多便只能與秦檜同處一室。這會兒死奸臣出去散步,九成九是去常平倉踩點,只有林清浦一人在屋內。   掩上門,林清浦道:「那師太的法號可是『慈音』?」   「你認識?」   「只是聽說過。」   林清浦道:「據說慈音出自玉音庵,也是十方叢林一支,多年來雲遊天下、四處化緣,沒想到會在香竹寺掛單。」   「十方叢林出來的?這賊尼簡直是從錢眼裡生出來的,太能摟錢了。」   林清浦道:「慈音師太十餘年前大發弘願,要建一座觀音行院。」   「難怪呢。建座觀音行院要不少錢,老尼姑揭死也未必能建起來。」   林清浦咳了一聲。「慈音師太打著玉音庵的名號四處化緣,江湖中的施主看在十方叢林的面子上紛紛解囊,數年間便賺夠了建觀音院的錢。慈音師太曾說觀音院建成之後,要為施主立碑傳世,結果她化夠緣,一沒寺廟,二沒碑記,那筆善款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叫道:「這個死尼姑是騙子?」   林清浦道:「江湖中風言風語,但此中內情在下就不清楚了。慈音師太帶了那筆善款一走了之,有幾年不聞音訊,沒想到會在此地見到。」   程宗揚想起那個小尼姑打出佛珠的指力,單憑這手修為,真要打起來,自己也未必能佔到便宜。   難道慈音這個賊尼還不如她的徒弟?要靠招搖撞騙為生?   「騙子嗎?」   小紫聽他說完,眼睛立刻亮了起來,笑吟吟道:「人家最喜歡騙子了。」   「你是喜歡騙那些騙子吧?」   「騙傻瓜一點都不好玩,騙那些自作聰明的傻瓜才好玩。」   小紫一臉期待地說:「人家還沒騙過尼姑呢,既能驅財,又能騙色,一想就很開心哦。」   「……死尼姑祖宗的墳頭這會兒肯定在冒青煙。」   程宗揚累了幾天,明天又要赴王團練的宴席,也沒心情與卓雲君師徒胡混,只和小紫逗了一會兒,倒在床上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便刮起北風,天氣愈發寒冷。程宗揚披了一件玄黑色的大氅出來,鷗翼社的馬車已經停在門前。   有了鵬翼社的車馬,出門方便許多。程宗揚帶上祁遠和馮源,一道前往王團練位於城南的大宅。   祁遠管著糧鋪,自己若離開筠州,諸事都由他打理,這次赴王團練的宴席當然少不了他。   馮源算是半個燒傷大夫,這趟是去看看王少爺的傷勢。秦檜則去牙人處取了那兩名新買的美婢,暗中送往王宅。   王團練的宅院在城外,他是箱州的地頭蛇,經營多年,房舍佔地頗廣,兩扇黑漆大門較之荊溪縣衙還大了些,不過這會兒大門緊閉,只在側院開個角門供人出入。   今日來的都是城中的商戶,說得好聽些是前來赴宴;說得直白些,都是來給王團練送孝敬的,能走角門已經不錯了。   程宗揚進去便看到孫益軒,這個雲家布在筠州的暗樁朝他使了個眼色,裝作隨意地進了茅廁。   「事情的經過,公子的伴當已經跟我說了。王團練向來睚訾必報,這次的事只怕不好善罷千休。」   孫益軒低聲道:「公子想抹平此事,要先獻出那名美婢才好談。」   程宗揚一口回絕。「此事再也休提。」   孫益軒點了點頭。「我這便掐斷與王團練的聯繫。公子雖是做正當生意,也請多小心。」   程宗揚從茅廁出來,馮源已經去內宅給王少爺看傷,祁遠在外面守著。   「找到席位了嗎?」   「在那邊,院中第九席。」   「王團練的客人真不少,連房間都坐不下,還要擺到院子裡。」   「堂上只擺了三席,剩下的都在院裡。席位也不是按身份高低、生意大小排的,只看送的禮金多少。送的多坐首席,少的坐末席。」   祁遠悄悄道:「商戶也是講面子的,有些送的禮金不夠,被趕到末席或是院子裡坐,到了端午節又加倍送禮,只為坐個好位子。」   「這個王團練倒會做生意。」   程宗揚冷笑道:「就是這生意霸道了些。」   程宗揚剛尋到自己的席位,旁邊一名等候多時的家僕便道:「是程老闆嗎?老爺請程老闆到堂上坐。」   聽到這聲招呼,周圍不少人看過來,羨慕、訕笑、同情……各種目光都有。   程宗揚作了個羅圈揖,笑道:「王團練有命,不敢辭。得罪了,改日請諸位喫茶。」   眾人紛紛抱拳還禮,自己剛走,背後議論聲四起。程宗揚也不理會,到了堂上才發現自己的位子在首席。   程宗揚明白這頓飯不好吃,與眾人揖了揖手便坐下來等王團練出面。   不多時,一個中年人進來,他四、五十歲年紀,身材魁梧,穿著一身黑色繭綢袍,兩道臥蠶眉,目光倒看不出什麼異樣。   堂上、堂下的客人都站起來向主人問好。王團練只略抱了抱拳:「這幾日家中有事,簡慢了些。」   說著,旁邊的家人送上酒菜,都是些平常之物,值不了幾個錢。來的客人也不是為酒菜,都道:「這一年小的們受了多少恩惠,本該請團練一場,卻來叨擾,大人太客氣了。」   酒過三巡,王團練執壺開始敬酒。前幾位都是城中的大商賈,知道王團練的規矩,小心告了罪,遜謝幾句便接來喝了。   程宗揚站起身。「糧商程宗揚,見過王團練。」   王團練斟了一個滿杯,淡淡道:「程老闆事忙,今日才得見面,一定要多喝幾杯。」   程宗揚平常都穿布衣,今日因為赴宴,特別披了條大氅,藉以掩飾腰後掖著的兩柄快刀。他接過酒杯一口乾了:「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王團練多多指點。」   「程老闆設棚施粥,連知州大人也讚許過的,王某哪裡敢指點。請。」   程宗揚一連飲了三杯,王團練還要再斟,他一手覆住杯口,微笑道:「在下連喝三杯,再喝,就要讓座中諸位笑話不懂禮數了。」   王團練哈哈一笑。「我敬的酒便是禮數,程老閱儘管放寬量,幾杯薄酒,王某還是奉得起的。」   席上幾個都是成精的老商賈,聽著雙方唇槍舌劍,一個個都扮成廟裡的菩薩,一句也不開口。   王團練果然是個狠角色,這番話說得狠辣,越是這樣,自己越不能喝。程宗揚微笑道:「讓團練敬酒,在下已經是僭越了,不如讓在下敬王團練幾杯。」   王團練仰天大笑,半晌才收住笑聲。「這就是程老闆不懂規矩了。今日是王某請客,程老闆遠來是客,怎好讓程老闆來敬酒。」   「雖是客人,心意卻是十足。請王團練莫負了在下一片心意。」   王團練執壺盯著他,似乎在判斷他有多少誠意。堂上鴉雀無聲,正沉默間,一個家人過來,在王團練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王團練放下酒壺,道聲「失陪」,便進了內室。   程宗揚也不乾站著,坐下來挾口菜慢慢吃著。旁邊一席坐著日昌行的周銘業,悄悄向他豎了豎拇指,讚他被王團練逼酒還鎮定自若。   程宗揚知道這會兒是秦檜把人送來,王團練進去看禮物。秦檜選的兩名美婢花了自己不少錢,王團練若是滿意,這事就算揭過去了。   過了一刻多鐘,王團練滿面春風地進來,連聲告罪,然後拿過酒壺,這次卻隔過程宗揚,往下敬酒。   程宗揚鬆了口氣,隨意吃了些菜便即告辭。王團練也不挽留,只道:「來人啊,替我送送程老闆!」   程宗揚離開院子,便看到祁遠、秦檜、馮源、俞子元幾個正聚在一處等候自己,臉色不是普通難看。   程宗揚心裡一沉。「怎麼了?」   祁遠道:「程頭兒,你再不出來,我們恐怕得進去搶人了。」   「出了什麼岔子?會之,你不是送了兩名美婢給姓王的嗎?」   「送了。」   秦檜沉聲道:「王團練帶了那兩名美婢去見王少爺,問明不是那天在廟裡見到的,當場便打死了。」   程宗揚牙關格的咬緊。王團練出來時滿面春風,誰知道他剛在後宅殺了兩名無辜的女子,還那麼若無其事。   馮源道:「我給王少爺治傷,親眼看到的。王團練拿棍子打死兩名美婢,然後對少爺說,讓他安心養傷,一個商人婢有什麼要緊的?若是不識相,連商人婦也一併奪來伺候少爺——程頭兒,我只是在旁偷聽來的,作不得準。」   「什麼偷聽,他是說給我聽的!」   程宗揚殺機立湧。不除掉王團練,自己的糧食生意也不用做了。   俞子元初來乍到,對情形不太瞭解,不過看眾人的神情也能猜出幾分,低聲道:「公子……」   程宗揚明白俞子元的意思。憑自己現在的實力,要殺死姓王的算不得什麼難事,但如今滿城都知道自己與王團練有仇隙,王團練莫名其妙被殺,頭一個懷疑的就是自己。   「先不用急。」   程宗揚道:「會之,從滕知州那邊開始做吧,王團練這條路已經堵死了。」   「是。」   「告訴長伯,開始往荊溪運糧。子元,這件事要辛苦你了。」   「是。」   「老四,孫老闆那邊你去知會一聲,詳情不必多說,只說我們準備走別的門路。」   幾個人都答應了。程宗揚道:「馮大法,那個小王八蛋傷勢怎麼樣?能不能活過春天?」   「王少爺只傷著頭臉,我給他塗過藥,性命是無憂了,倒是被砸的那一下傷得重,骨頭斷了七、八根,就算能保住性命也是個廢人。」   「大伙戒備些。」   程宗揚冷著臉道:「咱們外來是客,能不動手絕不動手,但誰要敢動手,怎麼收場由咱們說了算!」 第二章慈音非真   離開王團練的府邸,程宗揚直接趕到粥棚,林清鋪領著幾個幫忙的民夫剛開始施粥。   秦檜一路看程宗揚的舉動,對他的心意明白了八、九分。   他掖好袍角,一副短打扮地跨到桌上,衝著領粥的民夫、村人抱了抱拳,張嘴便是一口土話:「各位鄉里鄉親!這位就是給咱們施粥的大善人!程記糧鋪的老闆!程公子!」   眾人一片謝聲不絕,有幾個體弱的還跪下磕頭。   「我們幾個是遠處來的,在山裡遇雪受了寒,走不得路,當官的扔下我們便走了。若不是程大善人給了口熱飯,連屍骸都回不了鄉。」   程宗揚連忙扶起來。「老人家,別這麼說!我也是受過窮的,知道餓肚子的滋味,大夥兒千里迢迢運來糧食,自己卻吃不上一口,我雖是異鄉人,心情卻與你們一樣。夫子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在下年紀輕輕,只是手裡有些糧食,哪裡受得了各位的大禮呢?」   「恩人哪!」   程宗揚扶著幾人起來,一邊提高聲音道:「各位!我知道大夥兒這時雖然吃著飯,心裡還懸著,擔心中午吃了,晚上還有沒有?今日吃了,明日還有沒有?」   人群裡發出笑聲。「極是!極是!」   「我今天在這裡說一句:大夥兒不用再把心懸著了!」   程宗揚用力一揮手,「這粥棚今日開、明日開,過了十五照樣開著!不管你是南來的、北往的,只要肚裡乏食,儘管來吃口熱飯!」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程宗揚大聲道:「有人說,我粥棚裡的份量實惠,會把人都引來。有些人家裡有糧也來吃現成的,落得便宜。我說,一口白粥哪裡會吃窮了?各位民夫兄弟從家鄉扛著糧食來箱州,這是為國效力!接濟了旁人,自己卻空著肚子,哪有這般道理?即便我粥棚裡份量實惠、即便十里八鄉的鄉親們都來吃、即便有人貪便宜,但只要有一個往前方運糧的民夫兄弟還在,我程宗揚就不能讓他空著肚子離開咱們筠州!」   程宗揚聲音響亮,在場幾千人聽得清清楚楚,聽著他的話語,人群的歡呼聲越來越高,後來每說一句都迎來一陣歡呼。   聽到最後,不懂那些農夫,連過來蹭飯吃的本地人都念位「大善人」。   等呼聲漸歇,程宗揚抱拳道:「兄弟還有一肚子話要說,可若再廢話只怕耽誤大伙吃飯,落了埋怨。」   眾人都大笑起來。   「我就剩最後一句,說完就走,大夥兒安心吃飯。」   場中安靜下來,等著他最後一句話。   「今日是初七,城裡各行都開了業,大夥兒吃飽飯、身上有了力氣便去城裡找份工。我這粥棚別的做不到,讓大夥兒填飽肚子,後顧無憂,把錢都攢下來,早日掙夠回家的盤纏,還是能做的!」   這句話一出,當即有人掉下淚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別人若見了還以為我這飯菜不好。這樣吧,今天每人給一顆鹹蛋!白粥管夠!吃飽了不想家!」   如今鹽價高昂,能有喊蛋吃便是好人家。每人有一顆喊蛋,這是作夢也想不到的好事!眾人又哭又笑,就像滾油中潑碗涼水,把「程大善人」的名號念不絕口。   程宗揚回到粥棚,秦檜看了他半晌,然後歎道:「秦某一向自負口才,公子這番話卻怎麼也想不到,更不能像公子這般如話家常,卻一字一句都能進到人心裡。」   「調動、調動大家的情緒,給咱們糧鋪揚揚名罷了。」   「公子說得小了。」   秦檜朝領粥的人群展臂畫了個圈子,低聲道:「看看這些民心!公子這番言詞讓人人都有效死之心,即便這會兒面對千軍萬馬,只要公子振臂一呼,他們赤手空拳也衝殺過去了。」   「你不是想暗示我打筠州吧?」   秦檜低低一笑,「有何不可?」   程宗揚歎口氣。「給別人吃口熱飯就讓別人去作炮灰,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秦檜愕然道:「什麼炮灰?」   「你放過鞭炮吧?鞭炮點燃了,啪的一響冒股煙,剩下的就是炮灰。」   秦檜不由得怔住了。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正要開口,一名隨從打扮的漢子奔進來,叫道:「程公子在哪裡?」   程宗揚出面道:「找我有事?」   隨從屈膝施了一禮,恭恭敬敬地說道:「我家老爺有請!」   程宗揚與秦檜對視一眼。「你家老爺是哪位?」   「滕知州。」   程宗揚一愣,「怎麼沒見知州的儀仗?」   「我家老爺是便服來的。」   那隨從爬起來,佩服地看著他,低聲說道:「公子那番話小的也聽到了,若不是跟著老爺,小的這會兒便到粥棚給公子幫忙。私下向公子說句,我們老爺是個鐵面人,陛下發脾氣也不怕的,又跟賈太師大吵一番才貶到這裡來。但公子那句『只要一個民夫在,就不讓人家空著肚子離開箱州』——小的瞧著我們老爺眼睛也濕了。」   程宗揚興沖沖地進來,「啪」的掩上門,叫道:「卓賤人!過來讓老爺爽一下!」   小紫道:「這麼高興?王傻瓜的事辦妥了嗎?」   「翻臉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你有什麼好開心的?」   房內拉著簾子,沒看到卓雲君和申婉盈。   程宗揚心情暢快也不在意,坐在床上道:「我見著知州滕甫,他答應我在江邊設一處糧倉,專門用來賑濟沒飯吃的民夫和城中的貧民。」   小紫撇了撇嘴。「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   程宗揚笑道:「有了這處糧倉,每日只管往倉裡運糧,夜間再裝船運走,誰也瞧不出來。」   程宗揚沒想到事情能解決得這麼順利。見面的時候,滕甫態度很溫和,絲毫沒有傳說中的嚴厲,反而問他施粥有沒有什麼難處?   程宗揚靈機一動,說前來領粥的饑民太多,因為糧食無處堆放,每天都要運幾次;市面交易的糧食又是帶皮的,需要隨時春好,卻找不到合適的地方。   自己只是隨口提出來,滕甫當即說道:在江邊設一處糧倉,地皮、磚石都由官府撥出;這裡有服徭役的民夫,也由官府統一徵用。糧倉建好之後,官府並不插手,由程記糧鋪經營。   程宗揚的感覺就像一個流著油的肉餡餅從天而降,正好砸到自己的腦門上,但他心裡明白,這位滕知州只是一時激動,自己如果答應下來立刻會成為眾矢之的。   佔了官府這麼大的便宜,往後想抽身也沒那麼容易。   秦檜七竅玲瓏、一點就透,當即挺身而出,義正辭嚴地替家主推辭,聲稱家主程公子施粥本是出於仁厚,既然來筠州經商,為筠州分憂也是分內之事,並不冀求回報,況且官倉私營於體制不合,建議糧倉只在施粥期間由程記糧鋪借用,一旦戰事平定、民夫散去,就交還官府。   滕甫連連稱許,說道:「有其主乃有其僕!連下人都有這般見識,可見程公子平素行事有方!」   程宗揚連聲遜謝,心裡卻樂開了花。自己可以堂而皇之地收購糧食,再以施粥的名義運到糧倉,任誰都不會起疑。   至於每天都要運糧當然是粥棚用度太大。現在每天來吃粥的都有幾千人,自己就是報個上萬人也有人信。人口繁雜,誰能數得清楚?   更重要的是自己有了滕知州這座靠山,誰想來找麻煩都得掂量掂量。   滕甫曾在朝中擔任御史中丞的高官,與賈師憲不合才請郡外放,到筠州任知州。宋國宰相一級的高級官員到地方擔任州府長官,或者擔任州府官員數年便升任宰相是種常態,誰也不敢說滕知州明年會不會又成了滕相爺。   有滕甫這張成色十足的虎皮,程記糧鋪行事更加方便百倍。   程宗揚將糧倉位置選定在河灣附近,在常平倉之後,表面上是因為施粥結束,糧倉便即交公,將來圍牆一圈就成了常平倉的一部分,其實是藉著常平倉那一排十幾座大倉的掩護,方便自己往浮凌江運糧。   當天下午糧倉便開始動工,建倉的工匠都來自滯留的民夫。   因為是修建給自己吃飯的糧倉,人人感恩,不惜力氣,速度比平常又快了數倍。   用不了五、六日,兩座各能容納五千石的糧倉便能建成。   糧倉的事雙方有志一同,皆大歡喜,與王團練翻臉的危險性也因為搭上滕甫這線而降低許多,程宗揚心情頓時輕鬆起來。「卓賤人呢?」   小紫卻道:「我要去豹尼姑。」   程宗揚奇道:「什麼尼姑?」   「香竹寺的尼姑。」   「慈音啊?那死尼姑有什麼好看的?」   程宗揚壓低聲音,耳語道:「咱們都出去了,卓賤人怎麼辦?」   小紫笑道:「帶她一起去好了。」   「別開玩笑!」   程宗揚道:「筠州有太乙真宗的道觀,他們不認識咱們,但肯定認識卓賤人,帶她出去讓有心人看見就麻煩了。咦?卓賤人呢?」   「在裡面呢。」   小紫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自有法子,你去叫馬車來。」   鵬翼社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馬車在巷口,他們對外說程記糧鋪的老閱仁厚,聽說這間筠州車馬行是新開張的,因此包了他們的車馬來用。   程宗揚出去交代一聲,馬車立即駛到門外。車伕已經得到大營的軍令,一句話都不問,只等程少校的命令。   程宗揚等了片刻,小紫便推門出來。筠州雖然不常下雪,這兩天卻寒風刺骨,她穿了一襲小羊羔皮縫製的輕裘,抱著一隻狐皮暖手,一綰青絲垂在胸前,水盈盈的美目帶著天真好奇的稚氣,怎麼看都像一名不諳世事的純美少女。   程宗揚看周圍沒人,低頭在她粉嫩的玉頰上香了一口。「死丫頭,打扮這麼嫩,出去就說是我新納的小妾好了。」   小紫笑吟吟道:「你新納的小妾在後面呢,出來吧。」   門簾微動,出來一名濃妝艷抹的女子。她畫著長長的黛眉,嘴上是濃濃的胭脂,又紅又艷,上身穿著一件翠綠的衫子;雖然是冬季卻敞著襟,裡面的抹胸開得極低,露出大片雪白胸脯。腰間繫著一條花汗巾,下身穿著一條水紅的百褶長裙。看起來就像青樓艷妓,哪裡有半點以前的模樣?   程宗揚很是陌生地看著打扮艷俗的卓雲君,半晌才笑出聲來。「卓賤人這模樣真夠看啊。」   「走啊,看尼姑去嘍。」   小紫笑著登上馬車,卓雲君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程宗揚跳上車,對車伕說了香竹寺的位置,然後放下厚厚的車簾笑道:「卓教御這麼個大美人兒,硬被你打扮成路邊的野雞,恐怕藺老賊見了也認不出來。喂,卓賤人,你的臉這麼紅是因為抹了胭脂,還是羞的?」   卓雲君笑了笑,身子依偶過來擁住他的手臂。   卓賤人這麼主動,真有些娼妓的樣子。程宗揚看得有趣,摟過她粉白的頸子,狎戲地親住她的小嘴。卓雲君被他壓在座椅上,仰臉送上唇舌,任由主人痛吻一番。   程宗揚一邊吻,一邊手不老實地在她身上遊走。一摸之下,程宗揚才知道卓賤人為什麼這麼主動。   不知道死丫頭是從哪間成衣店買來的衣裙,都是極薄的夏裝,隔著衣物能感覺到她豐腴的肉體微微發抖,顯然受凍了。自己體內真氣充沛又披著大氅,身上毫無寒意;馬車雖然遮著布簾,但沒有放火盆,溫度也只比車外好一點。   沐羽城氣候溫暖,卓雲君初到筠州,由於修為被制,僅剩的一點真氣只能護住心脈,耐不得寒,這會兒一邊任他親吻,一邊將豐穠的肉體貼在他身上;一半是討好主人,一半也是怕冷。   程宗揚自然不會跟這賤人客氣,卓賤人既然主動投懷送抱,自己正好大快朵頤。他的手掌先伸到她抹胸裡摸弄那對肥軟的奶子,然後順著她細軟的腰身伸到裙內,摸她的大腿和屁股。   卓雲君裙內是一條綢褲,薄紗緊緊貼在腿上,更顯得大腿豐腴圓潤。程宗揚的手掌沿著她的美腿一直伸到腹下,剛摸到就不禁一愣:「這是怎麼回事?」   小紫撫掌笑道:「卓美人兒,讓主人看看你新做的褲子。」   卓雲君紅著臉拉起那條百褶裙,只見裡面是一條石榴色的薄綢褲,褲腳散開猶如花瓣,作工精細,形如舞衣。然而股間卻是敞開的,沒有縫上襠底,褲縫間露著下腹白生生的美肉。   「這是媽媽給奴婢做的開襠褲,下面開著襠,好方便伺候主人……」   程宗揚禁不住大笑。死丫頭真會戲弄她,竟給了她一條開襠褲穿。   看著卓雲君腹下半遮半掩的妙處,程宗揚一陣心動,抬手撥開她的褲襠,伸進去摸了幾把。   卓雲君提著裙子,雙腿微微張開,挺起下腹露出股間的美肉任他摸弄。   程宗揚摸弄片刻覺得有些異樣,於是讓她轉過身子。只見卓賤人後襠開得更人,直接將褲後的紅綢剪掉,大片心形布料,整張豐滿雪臀幾乎都暴露出來。   程宗揚哈哈大笑。「卓教御一把年紀還穿這麼暴露的開襠褲。死丫頭,你真夠壞的!」   小紫笑道:「她年紀雖然大了些,輩分卻小,當我的乾女兒才三、四個月,當然要穿開襠褲羅。」   卓雲君脂粉下的玉頰已經紅透了,冰涼的空氣從腿間直升上來,寒意侵體,使她忍不住瑟瑟發抖。   程宗揚把卓雲君拉到懷裡,一邊拉開大氅,讓她分開雙腿跨在自己身上。   卓雲君的雙膝跪在馬車的座椅上,騎在程宗揚的腰間,把襠中白生生的美肉送到他胯下。她雙手伸到裙下撥開秘處,小巧的鳳眼美穴與陽具一觸,立刻被火熱的棒身費得打個哆嗦。   卓雲君一手分開玉戶,一手握住陽具,用紅嫩的蜜肉頂住龜頭,柔膩的穴口蠕動著將陽具慢慢納入體內。剛才被挑弄出的淫液濕濕地沾在下體,涼得彷彿結成冰晶。   這會兒主人的陽具擠入體內,彷彿一根滾熱的棒子插進小腹,在冷冰冰的蜜穴中越進越深,帶來滾燙的暖意。   程宗揚一手攬住她的腰肢,陽具一挺,龜頭鑽進蜜穴,重重頂在她的花心上。   卓雲君渾身一抖,趴在他懷中,顰起眉頭發出一聲低叫。   程宗揚笑道:「卓教御的妝化這麼須,真和妓女一樣,還是路邊那種!串小錢就上一次的私娼。」   「這個大美人兒比私娼還便宜呢。」   小紫攤開手掌,巧笑倩然地說道:「程頭兒,該給我錢了。」   程宗揚哼了一聲,摸出一把銅銖。「死丫頭,比賊尼姑還樞。」   「程頭兒嫖了卓美人兒十二次,每次十個銅銖,破卓美人兒的元紅和後庭各加五個,一共是一百三十枚銅銖。」   「有你的,我嫖妓你還算這麼清楚。」   「人家要給卓美人兒抽頭,怎麼能不算清楚呢?卓美人兒,每接一次客就給你抽一枚銅銖。這是十二枚,我幫你戴起來好了。」   小紫拿出了十二枚銅銖。這死丫頭的記憶力簡直能和黑魔海的活體檔案庫媲美,她還用珊瑚匕首在每一枚銅銖上刻下嫖宿的日期,然後分別掛在卓雲君胸前的兩綹髮絲上。   最上面兩枚銅銖刻著八月十六和九月初三,那是卓雲君被主人破處和開肛的日子。   卓雲君伏在主人懷裡,兩手挽著長裙,那張豐滿的大白屁股從開著襠的紅綢褲間露出,在主人腰間上下起落。   美穴間小巧的鳳眼被粗大肉棒撐滿,隨著雪臀拋動而時隱時現。兩串銅銖在她發綹上碰撞著,每一枚都記載她每次失身的恥辱標記。   小紫笑道:「已經有了十二枚,再賺夠九百八十八枚,卓美人兒就可以贖身了呢。」   程宗揚把卓雲君豐挺的雙乳從衣內扯出來,把玩她雪滑的乳肉,一邊笑道:「死丫頭,你還有什麼壞主意?」   「人家才沒有壞主意呢。我看到筠州富貴人家的女孩好多都纏足,人家也給卓美人兒纏一雙小腳好了。」   小紫笑道:「把腳纏得小小的,我的乾女兒就不會跑那麼快了。」   程宗揚抬起卓雲君的下巴,隔著脂粉仍能看到她臉色發白,眼中的懼意怎麼也掩藏不住。   程宗揚挑起唇角。「好主意!卓賤人,給你纏一雙漂亮的小腳,太乙真宗的人更認不出你呢。」   卓雲君蒼白的面孔漸漸恢復血色,平靜地說道:「主人不挑斷奴婢的腳筋已經是恩賜了。多謝媽媽。」   自己也一直在想怎麼防止這賤人逃跑,打斷她雙腿之類的太過血腥;挑斷腳筋讓好端端一個美人兒成了殘廢,實在不符合自己的審美觀。相比之下,還是死丫頭的主意最好。   在建康時,麗娘也是纏過足的,不過晉國纏足不用折斷趾骨,只是用布條將腳纏緊,讓腳生得更嬌小纖美一些。   卓賤人早已不是幼女,要把腳纏小就沒那麼輕鬆了。這賤人夠識相,已知道落在死丫頭手裡不會好受,做好準備逆來順受。   程宗揚翻過身把卓雲君壓在座椅上,讓她翹起渾圓的大白屁股,從後方一番猛干,不一會兒卓賤人冰涼的身子就暖和起來。   燒香多在上午,這會兒寺中沒有多少客人,大門內破碎的金剛像早已收拾乾淨,不過四大金剛少了一尊,看起來頗為滑稽。   程宗揚下了馬車,搖搖晃晃進了寺院。他披著玄黑色大氅,將一名濃妝艷抹的女子擁在懷中,一副紈褲子弟的模樣。   那女子被大氅裹住,整個身子貼在他身上似的,腳步軟綿綿沒有一絲力氣。   一名正在掃地的僧人迎過來,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若是上香,請移步正殿。」   程宗揚笑道:「忙你的吧,我在廟裡逛逛,跟你們沒關係。」   僧人看了他懷中娼妓打扮的女子一眼,垂首道:「施主若往內院,貧僧不敢阻攔,只是內院是僧人所居,還請女客留步。」   「哇,大和尚,你睜著眼說瞎話吧?內院至少藏著兩個尼姑,還跟我說女人不許進去?」   僧人臉上一紅,連忙解釋道:「慈音師太是在敝寺掛單的比丘尼……」   程宗揚打斷他,「我就是找她的。」   僧人一時語塞,只好讓到一邊。   旁邊的少女一臉天真地問道:「哥哥,那個小和尚為什麼一直在看你粉頭的屁股呢?」   僧人心裡叫道:我哪兒有!   公子哥兒模樣的程宗揚壓低聲音道:「和尚都是色中餓鬼,別看他一臉老實相,說不定跟慈音那賊尼姑還有一腿呢。」   小紫眨眨眼睛:「什麼是有一腿啊?」   死丫頭,還裝嫩呢!程宗揚壞笑道:「就是那個小和尚把中間的腿放到賊尼姑的腿中間……」   僧人扔下掃帚,一願望地飛奔出去。程宗揚還在後面說:「看到了嗎?那和尚就是有三條腿才跑那麼快。」   「阿彌陀佛。」   慈音一手拿著念珠手串,一手挽著拂塵,道貌岸然地從堂內出來。   小紫跟在程宗揚身後,只露出半張面孔。見到慈音,她的目光微微一閃,在慈音的拂塵和念珠上打了個轉。   慈音只往兩女身上看了一眼,目光便落在程宗揚身上,看著自投羅網的公子哥就像看著一尊金佛一樣,兩眼都笑成月牙:「公子終於來了,貧尼等候多日,還以為公子事忙,忘了此事,正準備往公子府上一行。」   程宗揚牽了牽唇角,「師太,你昨天晚上才來過好不好?」   「哎呀,廟裡平安都靠金剛護持,如今缺了一尊,貧尼心急如焚,雖是一日之隔卻如同三秋。」   心急如焚?是想錢想瘋了吧?怎麼沒把你這個賊尼焚死呢?   程宗揚拿出錢袋,擺出一副羊牯的樣子大剌剌地道:「在下這次來就是給金剛重塑金身,師太看需要多少錢?」   慈音眉開眼笑,「不多不多,二百金銖足矣。」   程宗揚拿錢的手停在半途。這賊尼笑成麵團似的,一張嘴卻是獅子大開口。   二百金銖,就是把四大金剛全修一遍也用不完啊。   程宗揚例落地收起錢袋,拱手道:「在下帶的錢不夠,還是改日再來吧。」   說完起身就要走。   「公子且慢!不知公子帶了多少錢?」   程宗揚坐地喊價:「二十。」   慈音扼腕歎道:「著實是少了些……也罷,既然是公子一片心意,貧尼暫且收下。」   程宗揚心裡哼了一聲,取出錢袋。慈音雙手接過,笑瞇瞇地道:「……剩下的請公子寫張欠條。」   程宗揚一聽就炸了,一把奪過錢袋。「老尼姑!你也太過分了吧!把我當凱子啊!二十枚金銖!你愛要不要!」   程宗揚態度堅決,聲稱修座金剛像要二百枚金銖,自己這冤大頭也太冤了。慈音好言好語說了半晌,也沒讓他添一個子兒,只好道:「那便二十金銖吧。」   程宗揚假意討價還價,心裡冷笑:騙我?小心死丫頭把你的褲校都騙過來,讓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師太,給我寫收張收據。」   慈音訝道:「區區二十枚金銖,哪裡便要收條?」   「二十枚金銖是平常人家一年的衣食,萬一有人昧了我的錢,香竹寺的大和尚問起來,我好有個憑據。」   「公子既然是行善,何必這麼斤斤計較?」   慈音嗟歎不已,但程宗揚毫不心動,把她對自己的惋惜之情當成耳旁風。   慈音見說不動他,只好道:「請公子稍等,貧尼這便給公子寫張手條。」   一邊喚道:「靜善,給施主看茶。」   當日見過的美貌女尼從堂內出來,小紫一看到她,眼睛又是一亮;她用一柄羽毛扇遮住面孔,露出一雙笑吟吟的美目上下打量那名女尼。   那女尼看到程宗揚懷中穠艷的美人兒,眼中毫不掩飾地露出鄙夷,冷著臉奉了杯涼茶。   卓雲君穿得單薄,只能靠程宗揚的大氅御寒,身子緊緊貼在他臂間,加上她的妝扮怎麼看都是一個水性揚花的浮浪娼婦。   程宗揚不介意對方怎麼看卓賤人,但當日接了這名女尼的一顆念珠,手心腫了兩天不說,連念珠也被慈音討去,沒得到半點好處,心裡多少有些不愉快。   注意到靜善的眼神,程宗揚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一手伸到卓雲君裙內,在她檔裡捏了一把。卓雲君叫了一聲,身體像蛇一樣在大蹩內扭動。   靜善寒聲道:「這裡是觀音佛堂,請檀越自重!」   程宗揚笑呵呵對懷裡的美人兒道:「賤人,有人看你不順眼呢。」   卓雲君哪裡看不出主人的心思?她嫵媚地瞥了小尼姑一眼,咬著主人的耳朵,用小尼姑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那位小師太嘴上說得響,心裡多半也想鑽到主人的人懷裡。」   她伏在主任的身上,吃吃笑道:「小師太要跟奴家爭風吃醋呢。」   靜善拿起茶杯朝卓雲君臉上潑去。拿水潑卓賤人沒什麼,但沖掉她臉上的脂粉,露出真面目就麻煩了。   程宗揚揮起大氅擋住,叫道:「觀音堂的尼姑要打人嗎?」   慈音急忙從堂內出來,斥道:「這是貴客!哪裡能得罪的?」   靜善將茶杯損到一旁,轉身離開。   慈音對這個徒弟似乎莫可奈何,換上笑容道:「公子息怒,巾株年少無知,還請恕罪。這是字據,請公子收好。」   廟裡的金剛像好端端地會倒下來,別人只當是佛祖發怒,自己心裡卻是一清二楚。   真論起來,死丫頭推倒金剛像,自己花錢重修也是應該的。但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人當凱子敲詐又是一回事。   程宗揚本來想藉機大鬧一場,讓慈音灰頭土臉,若能賴掉這二十枚金銖更好。   那個小尼姑好對付,自己略一撩撥就動了怒;慈音卻是老奸巨猾。自己明知道她是錢沒拿到手才做做樣子,也不好再借題發揮。   程宗揚悻悻然拿了收條,仔細看過才付了錢銖。   慈音親自送到堂外,一路道謝,禮數周全。   程宗揚「嗯嗯啊啊」的敷衍,心裡卻在納悶,等出了寺廟才道:「死丫頭,你怎麼變這麼乖了?」   小紫笑吟吟地挑起唇角,柔聲道:「程頭兒,你逮到一條大魚了。」   程宗揚哂道:「一個要錢不要臉的老尼姑也算大魚?」   「是小尼姑啦。」   程宗揚驚愕間,又聽小紫道:「那個老尼姑是鯊魚,我才不釣呢。」 第三章秘書相傳   初七這天,程記糧鋪又收了一千餘石的糧食,聯通日昌行的一萬石糧食陸續運往江畔還未建好的糧倉。   秦檜透過孫益軒的關係,暗中買來十餘艘船,雖然都是普通的漁船,但加固之後也能盛載數十石糧食。   當天晚上,筠州車馬行的漢子便操舟將第一批糧食運往荊溪。   初八一早,程記糧鋪掛出水牌標示每石糧食收購價五百銅銖。周銘業剛拿到近兩千金銖的糧款,聞訊連忙過來打探。   程宗揚苦笑解釋說:知州大人有命,讓粥棚維持下去,如今來分粥的每天都有上萬人,消耗的糧食簡直是個無底洞。但官府有令,自己一個外來的商人也不敢違抗,只好拚命做下去。   周銘業滿眼同情,有道是財不露富,這個公子哥兒年輕好事,一到筠州就開粥棚施粥,如今被官府盯上,再多的家產也抵不住官府揮霍。   周銘業陪著他嗟歎半晌,然後試探道:「在下還有些存糧,不知貴行……」   「要!」   程宗揚毫不猶豫地說道:「只要是現糧,多少我都要!」   從程記糧鋪出來,周銘業的長隨小心道:「掌櫃的,聽說宏升也備了一萬多石糧食,準備賣給程記。」   「不用管他們。」   周銘業道:「立即去收購糧食,筠州沒有就去周圍的州縣。越多越好、越快越好,價格就按四百銅銖一石,若是宏升提價,咱們也提,只要不超過程記的收購價就成,便宜總不能讓宏升一家吞了。」   長隨壓低聲音道:「即便是敞開來施粥也用不了一萬石。掌櫃的,程公子一出手就收了數萬石糧食,是不是想……」   周銘業歎了口氣。「這位姓程的公子初來乍到,不知道我們宋國的規矩。他想哄抬糧價、囤積居奇,少不了要血本無歸。想必是晉國沒有常平倉,他按著晉國的規矩來,孰不知一旦官府開倉放糧,哪家糧商能扛得住?」   長隨頻頻點頭。宋國各州縣設的常平倉就是為防止商人操弄糧價。這位程公子不知深淺,算盤打得雖好,也免不了要碰得頭破血流。   「既然如此,掌櫃何必去收購糧食?」   「有錢為什麼不賺?」   說到利益,周銘業立刻收起剛才的那點慈悲。「程公子願買,咱們願賣,公平交易。等他明白過來,咱們也賺足了,到時候到時候若是程公子願意,咱們便把程記糧鋪接過來,多少給些錢,免得程公子回不了鄉。」   「掌櫃的高見!」   程宗揚不知道他們在背後的議論,不過隨著收購價格逐步提高,起初不怎麼在意的宏升糧鋪這幾天也動了心思,派管事過來接洽,與祁遠敲定一萬石的交易。緊接著周圍州縣的糧商也聞風而動,陸續有人來和祁遠商談糧食生意。   祁遠做生意比自己有耐心得多,一番討價還價之後,總能比自己開出的價錢低上不少。   程宗揚索性把收購的事都交給祁遠,自己每天和建康、晴州和雲氏在宋國各地的糧鋪聯絡,觀察價格走向。   從年前開始,宋國的糧價便開始上揚,過完年更是一路走高。早在初五開市當天就有州府漲到五百銅銖一石。   受此影響,各地糧鋪紛紛提價,但大半隻提了出售價格,收購價漲得並不多。   因此,市面上的大量糧食流入雲氏手中,現在的開支已接近十萬金銖。   照這種趨勢發展下去,不出一個月,雲氏在宋國的各處生意都要面臨資金枯竭的危機。   雲氏從建康和晴州各地的商號大量抽調資金,全部投入宋國的糧食交易,竭力維持資金流動。嗅覺靈敏的晴州商人也注意到宋國糧價的波動,開始謹慎地減少糧食交易,無形中減輕雲氏收購的壓力。   程宗揚重新核對一遍數字,然後起來伸個懶腰。他對這些枯燥的數據並不感興趣,卻踏踏實實地把它當成一份工作。   任何一個合格的指揮官都知道,打仗比的不僅僅是指揮調度、兵器裝備、武藝精熟,後勤保障更是重中之重。   襲擊對方的軍事運輸之時,截斷糧道都是作戰的常識。自己要在星月湖中立足,對得起肩上的少校銀星,必須有拿得出的功績。   因此程宗揚別開蹊徑,引入「經濟戰」的概念,將戰場從單純的軍事領域推展到商業領域。這比截斷糧道更隱蔽,效果也更好,畢竟截斷糧道掙不到錢。   令程宗揚比較安心的是,宋國官府似乎還沒有採取什麼措施。不過現在正值年關,官府也在放假,要到了初十才恢復運轉,案牘往來西藥幾天時間,元宵節時能做出反應已經算快了。   那時糧價應該漲到八百銅銖以上,在程宗揚的預計中,糧價漲至每石八百銅銖之後,交易量會大幅減少,屆時資金壓力會小得多。   如果自己預計錯誤,到時候市面上仍有大量餘糧,自己卻耗盡資金,無力再進行收購,糧價會迅速下跌,而雲家一大半的產業也將灰飛煙滅。   臥室內放著火盆,滿室皆春。夢娘當初穿的衣物太過華貴,為了避人耳目,換了一身平常人家穿的錦襖,但她的麗色掩也掩不住。   這會兒夢娘正在窗下描圖,隨著她細緻的筆觸,一朵嬌艷的牡丹在雪白的宣紙上漸漸綻開。   關於夢娘的身份,程宗揚有過不少猜測,但她對以前之事一無所知,想問也問不出來。自從發現她會畫畫,程宗揚又試了別的手段,沒想到她除了畫得一手好畫之外,簫也吹得不錯,彈起琴來更是名師指點過的水準。   在這個時代,琴棋書畫都會的女人九成都是名妓。程宗揚一開始以為自己從黑魔海手裡救了個名妓出來,但他發現夢娘還會刺繡——一般的名妓可不大教這個。   但如果說夢娘是良家出身,她又一點廚藝都不會。就這樣,夢娘的身世又撲朔迷離起來。   小紫剛解過焚血訣,露出一側雪白的香肩,懶懶地臥在榻上。程宗揚躺在她背後,側著身道:「還痛不痛?我幫你揉揉。」   小紫的肌膚像玉一樣涼涼的,光滑柔潤,程宗揚一邊揉,一邊道:「卓賤人是不是偷懶了?這麼久還沒解開。」   「一下治好就不好玩了。」   小紫伏在榻上讓他按摩肩膀,一邊道:「讓卓美人兒每天解半個時辰才有趣。」   程宗揚不太高興地道:「死丫頭,有你這樣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嗎?」   小紫道:「每天能看看太乙真宗卓教御的運功路徑,不好嗎?」   怪不得死丫頭一點都不急,原來存著這分心思。   以她的悟性,恐怕過幾次就不需要卓賤人,自己也能解開焚血訣,說不定反給手給卓賤人下一道——這死丫頭是半點虧也不肯吃的。   程宗揚道:「喂,你不是要釣小尼姑那條大魚嗎?」   小紫笑吟吟道:「放長線才好釣大魚。」   慈音這兩天都沒有露面,程宗揚懷疑那賊尼是不是拿了自己錢就溜了。但小紫篤定那對光頭師徒會主動來咬鉤,只要安靜等著就行。   至於另一對師徒這時正在研習宗門真請。不得不承認,卓賤人雖然是個賤人,但不妨礙她是個好老師,教起房中術也能深入淺出,頭頭是道。   「掃盡靈台無一念,身閒清淨運玄功。呼吸虛無神守舍,百脈歸源如水清。西北安爐煉靈藥,東南立鼎法神功。鼎爐相對真做手,慧劍掛在水晶宮。黃婆勾引為媒聘,靈龜入爐深更深。鉛來投汞貓捕鼠,汞去投鉛兔見鷹。九轉神丹入金鼎,十月胎完造化成。寒暑不知真造化,體變純陽是真金……這是我太乙真宗的內丹口訣,你記住了嗎?」   申婉盈小聲道:「徒兒還是不甚明白……難道……難道我太乙真宗的女徒都做過這些嗎?」   「雙修與房中諸術,都是我太乙真宗的正派術法。」   卓雲君道:「只不過有緣修習者極少,就如九陽神功,我太乙真宗門人十萬,又有幾人學過?若非盈兒你得掌教真人垂青,為師也不會傳授予你。」   申婉盈沉默半晌。「師傳以前說過,修行是養練自身的精氣,為什麼要假之於外?」   「精氣有先天與後天之分,先天之精稱為『真元』,藏於丹田,後天之精乃是『陽精』,藏於腎府。以前師傳教你的都是先天之精如何修煉,如今才是後天之精。」   卓雲君道:「男子以精為主,女子以血為主。精盛思室,血盛懷胎。孤陽絕陰,獨陰無陽,欲心熾而不遂,則陰陽交爭——掌教親自與你雙修,以後天之精注入你玉鼎之內……」   卓雲君笑歎著搖頭,「這是徒兒你的莫大福分。」   申婉盈臉上微微發紅,過了一會兒又道:「可是師傳為什麼要和掌教真人唇舌相接?」   「傻徒兒,」   卓雲君道:「那是房中三十法中的『飲玉漿』。男女雙修,多有嬉戲,為的是令陰陽感動,為師與掌教真人唇舌相接,先飲玉漿,然後為師用唇舌吮掌教陽根,使掌教真陽鼓蕩,接著掌教撫遍為師全身,握捏為師雙乳,撫弄為師的羞處,都是為了讓師傳脈振血盛,玉鼎春漲,才好承精養練。」   「那樣會脈振血盛嗎?」   卓雲君輕笑一聲,接著申婉盈發出一聲低叫:「師傳……呀……」   「盈兒,心跳得快嗎?」   「好快……師傳不要……」   「盈兒,把腿張開。」   片刻後,卓雲君道:「玉鼎已經濕了呢。」   申婉盈鼻息漸漸急促,心跳也越來越快。   卓雲君柔聲道:「告訴師傳,盈兒喜歡與掌教真人雙修嗎?」   半晌,申婉盈羞濯地說:「喜歡的……」   卓雲君笑道:「有什麼好害羞的?師傳與掌教雙修的樣子,盈兒又不是沒見過。」   「第一次看到師傳和掌教雙修,徒兒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師傳那時候身子顫得好厲害,徒兒還以為師傳受傷……後來看到師傳屁股一直翹著,徒兒才知道不是……」   「掌教身體強壯,靈龜又大。師傳鳳眼穴生得小巧,被掌教臠弄時,整個玉鼎都塞滿了。」   申婉盈羨慕地說:「師傳的鳳眼穴生得真美。」   「盈兒也不差啊。這麼鮮嫩的美穴,難怪掌教喜歡呢。」   卓雲君道:「盈兒與掌教雙修這幾日,不但進境超過你那些師姐妹們一截,身子也滋潤許多。這幾日可有什麼心得嗎?」   「被掌教真人抱住,盈兒的身子便軟了;掌教的靈龜在徒兒玉鼎內進出,熱熱的像一股真陽,一下一下補入徒兒體內……」   申婉盈毫無戒心地向師傳訴說自己的感受,程宗揚在外面聽得心頭火熱,輕輕放開小紫,然後一把掀開簾子。   申婉盈小小驚叫一聲,雙頰頓時紅了。她躺在榻側,褻褲被褪到膝下,雙腿分開露出嬌嫩的下體,正與她的恩師媒戲。   卓雲君卻顯得十分從容,她放開申婉盈,恭敬地說邊:「奴婢見過掌教。」   「卓教御辛苦了,這會兒還在教自己的徒兒呢。」   程宗揚打量這名美婦一眼,然後挽住她的腰,低頭吻住她的紅唇,一邊拉開她的裙帶。   鮮紅的羅裙滑落下來,露出裡面開著襠的褒褲。程宗揚親吻著,將手指放到她的下體,撥開她的恥毛,伸到那條細嫩的肉縫中。   卓雲君在他肩間扭動著,下體柔柔挺動,用恥縫的蜜肉磨擦他的手指。   申婉盈對自己師傳的信任根深蒂固,而且她也不是白癡,稍加習練就知道這些秘傳的口訣真實不虛,講的都是雙修與房中這兩種宗門的不傳之秘。   只是口訣中的「陰陽感動」,她怎麼也想不到會是如此令人羞恥的動作。不過若非如此,又如何能令「陰陽感動」?   太乙真宗的美貌女教御在掌教真人的狎戲下,很快便情動十分。年輕的掌教摟住師傳的屁股,陽具對著蜜穴用力一送,便撞入師傳體內。   師傳一足立在地上,一腿抬起;上身後仰,下體向前挺出。被掌教精壯的腰腹一挺,白美的肉體就像水一樣掀起波浪。   申婉盈忽然發現,師傳的耳垂不知何時穿了兩個耳孔,戴了一對像牙耳環。身為教御的師傳在掌教身下承歡奉迎,那種情濃難捨的艷態,讓她驚覺師傳不僅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嬌媚的女人……   申婉盈看得意亂神迷,忽然腰間一麻,被人封了穴道。那名寶石般精緻的絕色少女袒著半邊雪肩,腰間挑起一根雪白的象牙杵。   少女笑吟吟卸去申婉盈的衣褲,然後俯下身,那根象牙杵彷彿破入一顆成熟的水蜜桃般,沒入她的蜜穴,擠出一股濕熱的液體。   「哦……」   申婉盈的玉體向上弓起,發出一聲似痛非痛的叫聲。   那少女嬌笑道:「小徒兒,把師傳教你的房中術施出來吧。」   那少女年紀比自己幼小,態度卻是把自己當成奴僕、婢女一樣的下人,但不知是因為她絕美的容貌,還是她神秘莫測的身份,申婉盈心裡卻生不起半點氣惱和怨怒。   畢竟自己師傳在少女面前不僅如奴似婢,而且還如同娼妓一般被她侮弄狎玩,也沒有半點違逆。   那枝象牙杵上附著一層淡淡的氣息,由蜜穴透入子宮,由子宮而入丹田,像截無形觸角一直延伸到丹田內部。自己的行功路徑、修為深淺,完全暴露在觸角下。   申婉盈本能地想抵抗,但那股氣息與自己修煉的功法同出一源,輕易將自己的底細看個通透。   申婉盈意識到,象牙杵上刻了太乙真宗布氣的符咒。師傳往常也用布氣之術察看自己修為的進度,只不過多半是透過經絡,而這枝象牙杵深入體內,幾乎是抵著丹田探察氣脈的運行。   卓雲君對旁邊的媒戲視而不見,一味在主人身下婉轉奉迎。   程宗揚對這美婦沒有什麼好感,只不過是這賤人有幾分姿色,能悅人耳目,又在自己掌心飛不出去。   卓賤人也識相,被死丫頭調教過後知道厲害,這次落到自己手中更是馴服至極。自己上過的女人雖然不少,但像她這樣曉事的不多,不拿來打炮簡直可惜。   對這賤人,程宗揚也沒什麼好客氣的,先幹了她的蜜穴,然後讓她爬起來撅起白生生的大屁股,自己當著申婉盈的面,採了太乙真宗這位女教御的後庭花。   卓雲君在玄武湖的別墅已經被他開過肛,這次故地重遊,雖然後庭仍有幾分吃痛,但還能勉強承受,只是面對徒兒驚訝的目光不好解釋。   畢竟自己被插的是後路,無論雙修還是房中術都沒有用後庭的例子,只好佯作不知,咬牙讓主人享用。   小紫忽然笑道:「程頭兒,你瞧。」   她身下的象牙杵退出半截,只留了一半在申婉盈體內。那少女玉戶張開,水汪汪的蜜穴夾著光滑的象牙杵,微微抽動。   師徒倆交換過來,程宗揚甫一入體就覺得申婉盈的蜜穴內暖融融的,蜜肉像張小嘴一樣吸吮著,肉棒一陣酥爽。   這就是太乙真宗的房中術,一群女道冠竟然練這個,實在太傷風敗俗了。   程宗揚停了片刻,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你對房中術很有天分啊。」   那小徒兒不好意思地低聲道:「多謝掌教褒獎……」   小紫卻笑道:「程頭兒,你被卓美人兒騙了,人家的房中術是男人練的,她欺你不知曉內情,只教了自己的徒兒。」   卓雲君緋紅的臉頰一下子變得雪白。小紫要她在象牙杵上刻下布氣的符咒時,卓雲君就知道她會趁機窺伺自己宗門的絕學,但她本人已經魚在砧上,哪能顧得了許多?不用說雙修和房中術,即使自己的烈焰鳳羽,早在建康時就已經吐露一盡,供她參詳。   但卓雲君沒有想到,小紫竟然從申婉盈體內的運行狀況中,察覺到自己沒有吐露的內情。   「太乙大道三十六途,房中只是旁支小術。」   卓雲君字斟句酌地說道:「王師兄對房中術棄而不修,因此掌教真人不詳內情。但王師兄棄修房中術,一身修為一樣驚世駭俗。」   這賤人的話倒沒錯,對王哲來說,花時間搞房中術還不如打坐一個時辰的進境來得快。不過自己的生死根比下力氣修煉更快,這點時間耗得起。   程宗揚輕鬆地說道:「藝多不壓身,我這個掌教對自己門裡的功夫都不懂,未免太沒面子了。」   卓雲君道:「奴婢願為主人演示。」 第四章九法煉精。   「男女相接有《素女》九法、《玄洞子》三十法。《素女》九法笫一曰『龍翻』。」   卓雲君讓申婉盈仰臥,挺起玉戶,然後從後面擁住程宗揚的腰臀,將他的陽具送入徒兒體內。   「陰下陽上,女仰男俯,以靈龜入於玉鼎,在鼎內疏緩動搖,行八淺二深之法。死往生返,弱則入,強則出。」   程宗揚被卓雲君推著屁股,不用費半點力氣,陽具便在申婉盈的蜜穴內抽送。   連續八次之後,陽具深入穴內,然後接連兩下將身下的少女幹得玉體嬌顫。   看到申婉盈兩條玉腿繃緊,情不自禁地挺伸起來,卓雲君道:「女子雙腿挺伸,欲切摩其陰上也。主人這時扣弄她的俞鼠,便會津液流溢。」   「什麼俞鼠?」   卓雲君拿起他的手放到徒兒陰門上方。程宗揚明白過來,捻住申婉盈的陰蒂一陣揉捏,果然,那少女顫抖著,蜜穴湧出大量淫液。   「九法第二曰『虎步』。女子俯身屈體,臀仰首伏……」   那少女俯身翹起雪臀,被掌教真人從後面進入,陽具頂在蜜穴最深處,一連干了四十下,每一下都正中花心,然後停下來。   一陣如狂風暴雨般的交合之後,陽具忽然抽出,蜜穴內又熱又麻,彷彿那根陽具還留在裡面。   申婉盈嬌喘著,本能地扭動腰身,雪團般的玉臀內,紅膩的蜜穴大張著,不斷倘出淫水,順著白美的大腿直流下來。   卓雲君道:「女子腰旋,欲左右搏也。這是說女子腰肢擺動是想要男方變換角度,左右刺弄。」   說著她推著主人的腰背,讓主人把陽具放在徒兒體內左右挺弄。沒幾下,少女白嫩的屁股就顫抖起來,柔膩的蜜穴夾著肉棒開始翕合。   看到徒兒情動,卓雲君連忙推動主人。程宗揚只覺腰後一緊,陽具猛地貫入少女體內。卓雲君道:「頂住她的花心,以陽物御氣相接。」   程宗揚依言而行,陽物沒入申婉盈體內,龜頭緊緊頂住滑軟的花心,接著一股陰精從花心湧出。程宗揚挺起陽具,真氣與陰精一觸,一股清涼氣息順著陽具流入體內,宛如一股細泉流入丹田。   小紫支著頤,眼睛睜得大大的,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禁不住笑了起來。   程宗揚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孩子,不許看!」   小紫笑道:「人家又不是沒看過。程頭兒,她洩了身子呢。」   程宗揚低頭一看,一股牛乳般濃白黏液正從申婉盈穴內淌出,沿著紅嫩蜜穴垂下一條長長的白亮淫痕。   「程頭兒,你好沒用哦。有的番僧能用陽物把陰精都吸乾淨,一點都不流出來。」   「那是什麼功夫?抽水機嗎?」   「是啊,能把一碗水都吸乾淨呢。」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頭兒,你要不要練?」   「這功夫也能練出來?怎麼練?」   小紫笑吟吟道:「把一根銅棒插到馬眼裡,先用細的,然後換到小指那麼粗……」   「騙鬼啊!」   小紫臉一扭:「你不信就算了」卓雲君道:「那些番僧用的是采陰術,出於房中術而有過之,已經幾近邪道。陰精內蘊精氣,得其精氣即可,不必吸盡陰精。」   說著卓雲君嫣然一笑,「恭喜主人,盈兒的陰精已經被主人得了。盈兒是未育的少女,雖然主人修為通神,得其陰精也不無小補。」   「真會拍馬屁。」   程宗揚哼了一聲。申婉盈洩出陰精,這會兒沉沉睡去,自己卻是神氣清爽,再幹上幾遍也不覺得累。   小紫用腳尖挑了挑少女淌著陰精的屁股。「卓美人兒,你這徒兒才幾下就不行了。」   「主人陽氣勃發,盈兒剛破過身,承受不起。」   小紫笑道:「九法只用了兩種,後面還有七種呢。卓美人兒?」   卓雲君道:「小徒無能,只好由我這師傳代勞了。」   「少廢話!」   程宗揚把她推到地上,一邊道:「你們的房中術用起來還有點意思,越干越爽嘛。」   卓雲君玉體橫陳,赤條條地躺在徒兒身旁,然後雙腿抬起搭在程宗揚肩頭上,嬌聲道:「九法第三曰『猿搏』……」   程宗揚抱住精通道術的美人兒,先扛著她的雙腿,對著她敞露的陰門幹了幾百下。然後卓賤人伏下身,身體伸直俯臥,一邊被程宗揚趴在背後干進臀縫,一邊微微抬起身,讓主人一手伸到腹下,探入陰門、揉弄陰蒂;自己在下面左右擺臀,迎合陽具的進出,用的是九法第四種:「蟬附」。   接著是九法第五種:「龜騰」。卓雲君重新仰臥,兩手墊在臀下,雙膝彎曲抬到胸前。程宗揚握住她的小腿,一邊深插狂弄,一邊推著她的腿膝頂弄乳房。   卓雲君的雙乳本就敏感,這種姿勢又使她陰門大露,主人每一下都撞在陰內,幾乎撞碎陰蒂,不禁快感連連。但她全身都被束縛,只能像一隻光溜溜的玉龜,墊著屁股被主人幹得左右搖擺。   卓雲君一邊用九法與程宗揚交合,一邊告訴他陽具抽送的九狀。   程宗揚早就不是童男子,閱過的A片更是考個博士都不難,沒想到會讓太乙真宗的女教御當了自己的性技巧老師。不過卓賤人講的技術確實讓自己耳目一新。   陽具左擊右擊,如猛將破陣,上挑下刺,如野馬跳躍,出沒如群雕浮波,淺時如雀啄粟粒;深時如大石投海;緩送如凍蛇入窟;急刺如驚鼠透穴;抬頭拘足,如鷹捕狡兔;上下顛弄,如巨帆狂風……   程宗揚一邊聽,一邊在這個大美人兒身上實踐,不到半個時辰,卓教御就被她自己教的技術幹得陰精狂洩,只好換了申婉盈來撫慰主人的靈龜。   程宗揚一口氣干到第九種的「鶴交頸」,他跪坐著雙腿張開,懷中的少女跨在自己腰腿間,擁著自己的脖頸,性器相接。自己一邊抱著她雪滑的屁股搖擺舉動,感受她蜜穴的妙處,一邊摩弄她的雙乳,性致越來越高。   「小徒兒,掌教真人要射到你裡面了。」   申婉盈體軟如綿,勉強點了點頭。卓雲君卻道:「不可……」   說著一手伸到程宗揚身下,按住他的會陰穴,將他射精的衝動抑制下去。   「精關一動而不洩,則氣力強。再動不洩,則耳目聰明……十動不洩,通於神明。」   卓雲君說的是房中術的「久戰不洩」,從一次不洩到堅持十次不洩。但程宗揚初學乍練,只堅持了兩次。不過這兩次延續一個時辰,卓雲君和申婉盈師徒兩人輪流逢迎,被他幹得洩了兩次身。   到了射精的時候,卓雲君又說了少洩之法,讓他只射了一半出來。但前面兩次忍精不洩,射精的快感卻超過以往數倍。   程宗揚幹完之後反而覺得精神更加飽滿,這番交合的酣暢淋漓超過以往的任何一次。   昨晚連番大戰用了兩個時辰,差不多是半夜時間,但程宗揚一覺醒來卻神完氣足,絲毫沒有縱情聲色的疲倦。   他看了看榻旁相擁而眠的師徒倆,暗道太乙真宗確實有些門道。   自己本來頭痛該怎麼處置申婉盈,但這小姑娘已經在卓賤人的譯諄教誨下,對她那番言詞信了十足,看來再過幾天,把她放回昭南的沐羽城也不會出什麼大亂子。   接下來兩天,浮凌江畔施粥的糧倉修建進度順利,程宗揚去過兩次,和來監工的箱州官員見面,彼此都十分客氣。那些官員告訴他,由於人力充沛,料想過完元宵節就能完工。   程宗揚試探著打聽宋軍的動向,那些官員也不隱瞞,說了年前宋軍在烈山失利,傷亡兩、三千人的消息。私下裡,官員們對賈師憲派出上四軍的兩支大軍攻打一座江州小城,都有些腹誹。   「蒼鷹搏兔,不外如是。」   一名官員這樣評價。   另一名官員更不客氣:「哪裡是蒼鷹搏兔?猛虎擊鼠還差不多!以十萬禁軍對數千匪寇,勝不足喜,敗則貽笑天下。」   「敗是不敗的,但這勝了也貽笑天下。動用禁軍?不知道朝廷怎麼想的,不過是邊地匪患,即便廂軍不足用,加上鄉兵也夠了。」   程宗揚道:「我是個商人,對政事不懂,不過江州好像是晉國的吧?難道可以派禁軍去剿匪?」   兩名官員同時搖頭,然後道:這些事自有朝廷操心,自己只管支應糧草,免得朝廷怪罪。至於軍功——把那些賊寇全砍了首級也不夠分,自己這些後方的文官也不用想了。   程宗揚道:「在下每天施粥都要近千石糧食。前面十萬大軍,每天總該吃好幾千石吧?」   兩名官員都笑了起來。「單是士卒吃的,每天有三千石便夠了。但把三千石送到前面,算上路途的吃用,兩萬石的耗費都不夠。如果從臨安起算,耗費更大。這常平倉一共有五十萬石糧食,看起來不少,真打起仗來只夠支應前線二十天的用度。」   另一名官員道:「年前運往前線有幾十萬石,算來夠用到元宵節。原以為大軍一出,這點匪患頃刻便滅了,誰知道夏夜眼那廝坐擁十萬大軍卻不思進取,一直在城下築寨,看來還得往前方運一次糧。」   旁邊的官員冷哼一聲。「暮氣。」   宋國重文輕武,夏用和雖然是軍中大將,品秩比他們高出一大截,這些低階文官言語間卻毫不客氣。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心裡卻樂開了花。   這些官員言語中透露的訊息真是用錢都買不到。前線糧草供應只到正月十五,而筠州的常平倉有五十萬石軍糧,準備在元宵前後啟運。   幾艘漁船駛過來在糧倉旁停下,漁夫舉著剛打的魚,與押運糧食的祁掌櫃討價還價。   兩名官員看了一眼,笑道:「程老闆真夠大方,那些民夫有粥吃便夠了,還每曰買魚。」   程宗揚道:「滕知州既然看得起小人,小人自然不能給滕知州臉上抹黑。上千石的糧食都出去了,也不差這幾百斤魚。」   兩名官員也不在意,只笑了笑,又說起這幾日糧價騰貴,賈太師這十萬人馬打完仗,筠州也耗盡民力,只怕兩、三年緩不過來。   程宗揚負手看著漁船,臉上露出若有若無的笑容。   這些漁船是從荊溪縣衙而來,荊溪距這裡的糧倉有六十餘里水路,前幾日都是夜間運送糧食,由鵬翼社的漢子操持漁舟,一入夜便出發。   去時滿載糧食,順風順水,回程都是空船,一夜能運送兩次,到天亮時返回。   十幾條船一起運送,每晚能運兩千餘石。   但糧鋪收來的糧食源源不絕,由於庫房裝不下,從宏升糧鋪和日昌行買來的兩萬石糧食都直接運到糧倉。按這樣的速度,只把存糧運完就要花十幾天工夫。   程宗揚索性改變方式,大白天也照運不誤。那些漁船藉著賣魚名義停在棧橋下跟祁遠討價還價,賣完就駕船揚長而去,繼續去下游打魚來賣。   如果那些官員細心一些,就會發現漁船離開時吃水深了許多。不過他們只注意到粥棚每日多了魚肉,駐守常平倉的鄉兵現在也成了粥棚的常客。至於販運糧食,縱然看到也未必有人多想。   這幾天算得上諸事順遂,自己唯一擔心的是,自從那日赴宴之後王團練始終沒有動靜,不知道他到底打什麼算盤?   反正自己除了買點糧食、施施粥,什麼都沒幹,他想抓住自己的把柄也沒那麼容易。   不過程宗揚剛回到糧鋪,那點輕鬆立刻飛到九霄雲外,打起十二分精神。   死丫頭口中的鯊魚這會兒坐在院內的樹下,帶著一臉人畜無害的平淡笑容,悠然自得地喝著茶。   秦檜等人都不在,出面陪客的是林清浦。他一邊和慈音說話,一邊陪著笑臉,那笑容只能用慘淡來形容。   見到程宗揚,林清浦如蒙大赦,連忙起身揖手。「公子,這位是香竹寺的慈音師太。在下先告退了。」   程宗揚抱著肩膀走過去,沒好氣地說道:「師太,我錢給了,收條也寫了,又來幹麼?」   慈音稽首道:「阿彌陀佛,貧尼是專程來謝公子的。」   「不用謝。」   程宗揚擺出待宰肥羊的模樣,大剌剌地道:「幾個小錢而已,師太若沒什麼事就再會吧。」   慈音歎道:「公子何必拒人千里呢?實言相告,貧尼還是為佛像來的。」   「佛像?修好了讓我去開光嗎?」   「貧尼實在是想修好,只是錢款還差了些。」   「差多少?」   「八十金銖。」   程宗揚冷笑一聲,然後喝道:「來人啊!」   和程宗揚一塊兒回來的祁遠聞聲過來,叉手道:「公子。」   「把你打聽的價錢給這位師太說說。」   祁遠清了清喉嚨:「小的找了四位塑像師傳,貴寺大小的金剛像,便宜的一尊二百銀銖,即便貼上金箔,各種料錢連工錢,最貴也不過三百五十銀銖。二十金銖的價格連奸商也不開的。」   「聽到嗎?」   程宗揚道:「二十金銖的收條罾在我手裡,你滿世界去打聽打聽,什麼金剛像要一百金銖一尊!」   「阿彌陀佛,公子息怒。」   慈音笑容不改,「想必是公子誤會了,這一百金銖並不是一尊金剛像。」   「那是多少?難道你拿了錢去修十八羅漢?」   「公子的管家方才也說了,筠州一尊金剛像要不了二十金銖。可恨貧尼苦修律典。不識世事,拿了公子的善款立刻找了工匠如數支付。」   慈音說著,眼眶不禁紅了。   「那工匠得了錢便按二十金銖的價格修金剛像,誰知公子不小心多給了錢,那金剛像比旁邊三尊都大了一圈。方丈師兄當時看到便暈過去,眼下要改也來不及了。那工匠說,要想四尊金剛像相同大小,只能把旁邊三尊搬走,重新塑過。說來都是公子的不是,若非走投無路,貧尼也不好再厚顏再向公子化緣。如今方丈師兄纏綿病榻,每日以淚洗面,貧尼只求公子大發善心,救我師兄一命。」   這賊尼姑真夠不要臉的,眼都不眨就拋出一車謊話,竟然怪自己出的錢太多,把金剛像修大了,讓香竹寺的方丈看得氣倒。解決的方法是自己出錢再修三尊一模一樣的,真當自己是肥羊嗎?   「老師太,就算三座都要重修,六十枚金銖也夠了吧?多的二十枚是給你買棺材嗎?」   慈音一點都不生氣。「施主有所不知,廟的佛像不可隨意拋棄,即便破廢也要入土安葬。這多出來的二十金銖,一是安葬三位護法金剛,二是給方丈師兄診病。二十金銖已經很窘迫了。」   死丫頭還在房裡,她連面都不露,不知道打什麼主意。   程宗揚猶豫著是不是要立刻拍案而起和這賊尼翻臉。忽然門外一聲朗笑,秦檜施施然進來,向慈音深揖一禮。   「南荒一別,久未謀面,不意今日重逢,師太別來無恙?」   慈音的笑容僵硬一下,隨即又恢復正常,不過剛才的嘻笑哀態一掃而空,變得高深莫測。   「原來是秦二。你家侯爺死了嗎?竟然放你出來。」   「侯爺身體尚好,有勞師太掛懷。」   秦檜恭敬地說道:「倒是令姊掛念師太得緊。」   慈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少跟我提那個賤人。」   秦檜從善如流地說道:「師太如鳳翔九天,多年來只聞其聲,不見其蹤。不知師太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慈音道:「你們程公子欠了我一筆錢,貧尼是來索帳的。」   「師太,別胡說啊!我什麼時候欠你錢了?」   慈音伸出手,冷冷地道:「兩千金銖,貧尼拿了便走,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程宗揚叫道:「你這是訛詐!」   慈音冷笑道:「善哉善哉,公子所言正是。」   程宗揚一挽袖子就要拍桌,卻被秦檜拉住。他似乎對那賊尼頗為忌憚,朝自己猛打眼色。   慈音視若不見,啜著茶道:「殤侯的手居然伸到箱州來,他是在南荒的泥坑待夠了,想出來散心嗎?」   秦檜道:「一直未能知會師太,在下已經從侯爺門下除名,如今是程公子的手下。」   慈音道:「難怪別人說程老閱的手下有幾個能言善辯、長袖善舞的走狗,原來是你的功勞。」   「不敢。」   秦檜絲毫沒有因為她的奚落而動怒,態度恭敬地說道:「在下隨公子來箱州求財,偶遇師太可謂有緣。」   慈音聽到「求財」二字,臉上的冷漠頓時不翼而飛,熱切地說道:「求財?哪裡的財路?」   秦檜尷尬地咳了一聲。「師太……」   慈音不悅地打斷他,「有財大家發嘛,何必這麼小氣?」   然後換上笑臉對程宗揚道:「程公子是有名的善心人,若有發財的路徑,何妨一起做呢?」   程宗揚啼笑皆非。看秦檜恭敬的態度,慈音師太身份不會低到哪兒去,但一說到錢財就原形畢露。真不知道一個出家人怎麼會這麼貪財?   「發財的路子倒是有。」   程宗揚坐下來喝口茶,不緊不慢地說道:「只要師太能投些本錢,半年內保你有一倍的利潤。」   慈音歎道:「貧尼是出家人,哪裡有本錢?」   程宗揚兩手一攤,「那就沒辦法了,程某事情繁忙,師太若是沒有其他事就請告辭吧。」   「公子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稍等、稍等。」   慈音尋思半晌,「若是以物抵押如何?」   「師太想用什麼東西抵押?」   慈音面帶春風地說道:「小徒靜善年方十八,生得花容月貌,冰玉做的骨骼,水做的肌膚,公子若是不嫌棄,便按一千金銖的價格抵押給公子。」   慈音的提議讓程宗揚一陣發暈。拿活人當抵押品?這賊尼太沒人性了!   「你說的抵押,是不是抵押到期再原樣還給你,一根汗毛都不能少?」   慈音笑瞇瞇道:「那是當然。」   「休想!」   程宗揚一口回絕,「別說一千金銖,一個銅板我都不會給你!」   「公子若是不肯抵押也好辦,價格降一半,五百金銖賣給公子。公子拿她當牛作馬也由公子的心意。」   慈音一點都不氣餒,鼓動道:「我那徒兒公子也見過,可是個俊俏的小尼姑呢。」   程宗揚牽了牽唇角。死丫頭還準備釣魚,這魚都自己跳到魚簍裡來了。   「五百金銖,就是絕色的姬妾也能買幾個了。」   「我那小徒雖然剃度過,但論起風情比那些美姬也不差呢。公子若還是不情願,便按四百個金銖入股如何?」   慈音喊價一降再降,最後敲定一百金銖把徒兒靜善賣給程宗揚。   程宗揚怕上當,堅持一手交貨、一手交錢。慈音要求先拿二十枚金銖當利息,剩下的算是她投的本錢,半年之後付清一百八十枚金銖。   雙方爭執不下,程宗揚道:「師太,你空口白話就想再拿我二十枚金銖?當我羊牯啊!」   慈音道:「貧尼是出家人,做生意就講一個『信』字,向來都是以誠為本。」   「……師太,你是出家人嗎?」   「阿彌陀佛,貧尼是出家人,不打誑語。」   慈音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公子若是怕人財兩失,不如貧尼找個保人。」   秦檜立刻道:「兩位慢聊,在下告辭。」   慈音一揮拂塵把秦檜扯回來。「秦二,你方才說得好,相逢便是有緣,如此便與貧尼作個保人吧。」   秦檜朗然笑道:「在下正有此意!只是秦某身為程公子屬下,出面作保與情理不合,還請師太三思。」   「你我江湖兒女,何必拘泥俗禮?難道公子信不過你嗎?」   程宗揚咧了咧嘴。「讓師太說中了,讓他作保,我還真有點信不過。」   「原來如此。不知秦二信得過程公子嗎?」   秦檜道:「自然是信得過的,只不過公子信不過我,也是沒辦法。」   「無妨,你先替程公子給貧尼二十金銖,算是你借給程公子的。你既然信得過程公子,不用擔心他不還。如果你擔心我與程公子的生意不成,就由你來作保。你信不過別人,難道還信不過自己?你自己當自己的保人,這下總信得過了吧?秦二,拿錢來吧!」   只見慈音拿著錢囊施施然走遠,剩下程宗揚與秦檜面面相覷。   「奸臣兄,你好像被人騙了。」   秦檜緩緩點頭。「破財消災吧。唉,秦某這點積蓄只怕風吹雨打去了。」   直到傍晚,小紫才帶著濃妝艷抹的卓雲君回來。程宗揚道:「死丫頭,你跑哪兒去了?」   「人家帶卓美人兒去道觀上香。嘻嘻,那些牛鼻子沒一個認出她來呢。」   「你是知道卓賤人比你還害怕被人認出來吧?」   程宗揚心情正好,顧不得埋怨死丫頭出去生事,「哈哈,慈音老尼姑下午來了,你猜她來做什麼了?」   程宗揚得意洋洋地說了下午見面的情形,然後道:「老尼姑答應把靜善那個小尼姑作價一百金銖賣給我,先取二十金銖的利錢,半年之後若是滿意再付餘款;若是不滿意還可以退貨,一銖也不多要。等於是二十金銖的價格把那個小尼姑賣給我半年。怎麼樣?划算吧?」   小紫同情地看著他。「程頭兒,你被人騙了呢。」   程宗揚點了點頭。「那賊尼是夠狡猾的,那一番話把奸詐無比的秦會之都繞暈了,奸臣兄錢都給了還沒回過味來。」   「大傻瓜,自己被人騙了還可憐別人,人家好同情你哦。」   程宗揚一頭霧水。「我什麼時候被騙了?」   小紫翹起唇角,笑吟吟地道:「慈音巴不得甩掉靜善那個小尼姑,偏偏你這條大頭魚要了鉤,答應買下來。你想要那個小尼姑,偷也行、搶也行就是買不得。」   「為什麼?」   小紫眨了眨眼睛。「琵琶花精什麼時候有徒弟了?」   「琵琶花精?」   程宗揚一陣心驚肉跳,「你說誰是琵琶花精?」   小紫白了他一眼,「你說呢?」   「等等!」   程宗揚閉上眼想了一會兒,「秦會之說過,蘇妖婦有姊妹三人,其中的琵琶花精敗在你的便宜老爸手裡,不知下落。難道是她?」   「是啊。」   「可是死奸臣剛才說慈音的姊姊在南荒——難道不是葉媼嗎?」   「沒錯哦。蘇妲己她們是結義姊妹,葉姨是琵琶花精的親姊。要不然你以為秦傻瓜怎麼知道她們的身份?」   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她怎麼會當尼姑?」   小紫笑道:「當尼姑吃的、用的都可以化緣,住在廟裡又不用出房租,捉鬼、唸經還有錢拿。她那麼喜歡賺錢,當然要做尼姑了。」   林清浦只知道玉音庵的慈音師太,對她的來歷一無所知。看來琵琶花精是敗在岳鵬舉手下之後才用「慈音」這個法號出家當比丘尼。   王哲一死,曾經被他制服的蘇妲己就出來興風作浪。但岳鳥人死了足足十五年,琵琶花精一直不改尼姑的身份。   程宗揚當然不信小紫說的「當尼姑好賺錢」的笑談,那麼她是有什麼忌憚嗎?   慈音與葉媼雖然是親姊妹,但那句「賤人」可見姊妹間的關係早已破裂,自己縱然有心打聽,只怕慈音這些年的經歷,葉媼也不瞭解。   程宗揚越想越是頭大。自己與蘇妖婦勢不兩立,撞上她的結義姊妹肯定是能下狠手就下狠手。   但秦檜對慈音的態度,顯然葉媼對這個親妹妹還有幾分香火情。凝羽還隨著葉媼療傷,自己怎麼好對葉媼的親妹妹下手?   話說回來,縱然自己放過慈音,慈音若知道死丫頭就是岳鳥人的女兒,又怎麼會放過她?……說到底只有一句話:岳鳥人,你的仇家實在太多了啊。 第五章欺之已方。   香竹寺,觀音堂。   慈音拿著錢袋進來,正要打開,一條黑白相間的細長物體忽然伸來,像豹足一樣輕捷地踏住那只淡黃的絲囊。   輕風拂過,白色紗帷飄蕩起來,露出紗帷後一個俊俏的身影。   靜善一手挽著佛珠,俏生生地立在柱旁,一條修長豹尾彎成弧形,從她的身後一直延伸到慈音手邊,長及丈許,黑白交錯的豹紋在柔美中蘊藏著野獸兇猛的力度。   慈音歎了口氣,鬆開錢袋。   靜善露出一絲不屑的目光,豹尾一卷,把錢袋收回去,冷冷道:「果然是賊性不改,這時候還想著騙人錢財。」   慈音淡淡道:「小師太還是年輕,哪裡知道世間的父子可以成仇,夫妻可以反目,師徒可以冰火不容,親如手足也可以你死我活。唯一靠得住的就是這些錢銖,至少它們不會背後給你一刀。」   靜善冷笑道:「你騙了那麼多錢,難道能救你一命嗎?」   慈音道:「如果不是我拿錢買命,哪裡還能活到今日?」   凝在空中的豹尾突然挑起,像鞭子一樣朝慈音抽去。慈音拂塵一旋,白色的細絲旋轉著散開,吐出一朵淡紅的荷花花蕾。   嬌艷的花瓣層層綻開,露出裡面金黃的花蕊和碧綠蓮蓬。雖然是真氣凝成卻維妙維肖,猶如實物。   接著她一聲清吟,猶如玉石琵琶被一雙纖纖玉手撥動,讓人禁不住沉醉在優美的旋律中。   靜善眼中閃過一抹妖異光澤,接著紅唇輕動,「咄」的一聲輕喝,慈音的清吟隨即斷絕。那條黑白相間的豹尾從荷影中穿過,將那朵荷花擊得粉碎,然後重重抽在慈音胸前。   慈音的護體真氣輕易被豹尾破開,身軀如落葉般的飄飛出去,跌倒在地。她撫著胸,唇角湧出一股鮮紅血跡。   靜善的豹尾在身後昂起,她穿著白色僧衣,兩條修長美腿交錯著款款走來,然後一腳踏住慈音的胸口,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你想不到他會給你留下一個禁制,而且還洩露出來了吧?」   慈音臉色蒼白,唇旁殷紅的血跡令人觸目驚心。   靜善俏臉一板,寒聲道:「你在香竹寺已經住了一個月,十天之內再不把玄水玉交出來,我便剝了你的皮!」   說著她豹尾一挑,扯開慈音的衣袖,從裡面挑出一顆佛珠握在手中,轉身離開。   慈音望著靜善的背影,蒼白面孔逐漸變得冰冷,剎那間,她看似尋常的面孔就像拂去塵埃的花間精靈,流露出與平常截然不同的冷艷風華。   敖潤光著膀子提了桶涼水,「嗷嗷」叫著兜頭澆下。雖然不是滴水成冰的酷寒天氣,但進出都要穿著重裘,那桶水也和冰水差不多。   敖潤這個涼水澡洗得驚天動地,讓馮源抱著皮襖在一旁看得直咧嘴。「我說隊長,洗個澡用得著這麼鬼叫嗎?」   「痛快!痛快啊!」   敖潤拿著鋼針般的豬鬃刷子在身上刷著,對馮大法的譏諷理都不理。他的胸前長著半寸長的護胸毛,像毯子一樣糾結成一片,身上肌肉塊塊隆起,單論身板,三個馮源捆起來也及不上他。   敖潤昨晚一夜沒睡,和鵬翼社的人馬一起把金銖裝船後運往荊溪,這會兒剛回來。他拿著鬃刷把自己渾身刷得發紅,然後又「嗷嗷」叫著澆了一桶涼水,接著把衣服擰乾,披在肩上,大搖大擺地回房間,一邊叫道:「馮大法!給哥哥生堆火!哥哥要烘衣服!」   馮源一口回絕:「程頭兒吩咐了,今天讓我養精蓄銳。隊長你要用火,我到灶上給你拿。」   「木柴一股煙火味兒,哪兒有你烘出來的乾淨?」   敖潤道:「我跟你說,你們平山宗的火法烘衣服最合適……」   「我呸!我先把你的褲衩都燒了!讓你太冬天光著屁股套皮襖!」   程宗揚一邊聽著兩人在外面鬥口,一邊拿著筆桿在庫房寫著辭行的書信。   來筠州的半個月接連出了王團練和慈音這兩樁意外,雖然暫時沒有造成危害,但對自己的糧食生意深具威脅。   不過在解決這兩樁麻煩之前,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俞子元坐在他對面,同樣一夜未睡,這會兒看起來卻精神奕奕。庫房所有的金銖已經轉移到荊溪縣衙,按照計劃,今晚之後,除了祁遠在城中的糧鋪應付門面,吳三桂、易彪、林清浦、馮源,連同俞子元從鵬翼社帶來的幾名兄弟都會轉移過去。   敖潤則和程宗揚同行——畢竟自己來筠州是雪隼傭兵團牽的線,馮源既然留下來,至少敖老大要回去向石之隼覆命。   「公子要回江州?」   程宗揚拿起信紙吹乾墨跡,笑道:「這叫製造不在場證據。」   程宗揚無意久留,今天糧鋪掛出每石六百銅銖的收購價,鋪面的糧食收購量顯著減少,一般人家已經開始惜售觀望。相反的,來自同行的交易量大增。宏升糧鋪大量出貨,日昌行的周老闆甚至把庫存全部搬空,從程記糧鋪的這位少東家身上狠狠賺了一筆。   周邊州縣的糧商不肯讓筠州這兩間糧行吃獨食,連日來,祁遠已經陸續談定十幾筆生意,少的數千石,多的上萬石。按這樣的規模,一個月內自己手中的存糧就能突破二十萬石。   時間正好。秦檜文質彬彬、儒雅風流,既出口成章又寫得一筆好字,輕易博得箱州官府那些文官的好感,言談間將他們無意透露的隻言片語拼湊起來,沒費多少力氣就把宋軍的後勤供應摸得一清二楚。   隨著年節結束,各地民夫陸續抵達,明天就是正月十一,筠州常平倉存糧將從,明天開始啟運,以支應烈山前線。   從箱州到最前方的金明寨,運糧隊伍需要六到八天。據秦檜打探的消息,宋軍的存糧最多只能支持八天左右。   周銘業等人猜得不錯,自己確實在籌劃著操弄糧價。   不過那些商人只想到官府會調用常平倉平抑糧價,讓自己這個不懂規矩的外來商人血本無歸,卻無論如何難以想到,自己操弄糧價的手法是直接燒掉箱州的常平倉,讓他們無糧可調!   筠州常平倉的數十萬石存糧一旦被毀,前線的宋軍立刻陷入無糧可用的困境,負責後勤供應的官員只能以最快速度調集糧草。周邊州府的常平倉一旦告罄,糧價將一飛沖天。   在關係到勝敗生死的緊要關頭,王團練的威脅、慈音的出現,都成為可有可無的插曲。   秦檜來筠州的頭一天就把常平倉的建築圖弄到手,這些天去常平倉閒逛沒有十次也有八次。有死奸臣負責放火,可以提前慶祝箱州常平倉的末日。   至於程宗揚自己必須趕在筠州常平倉被毀的消息傳到宋軍大營之前,回到江州和孟老大、小狐狸一起面對宋軍可能採取的激烈攻勢。   「草民程宗揚,見過滕大尹。」   程宗揚來之前,原本想著見到官就叫聲「大人」。秦檜一聽,趕緊交代這位不懂禮節的家主,無論漢晉還是唐宋,「大人」都是兒子對親爹的稱呼,千萬不能亂用,家主恐怕以前就常被人笑話。   對於滕甫來說,直接的就稱「知州」,文雅的稱「大尹」,以滕甫擔任過御史傳承,自請外放做州官的身份,叫聲「州牧」也不為過。   滕甫點了點頭。「坐。」   程宗揚沒想到滕甫會親自接見他。滕甫是一州之主、文官首領,自己只是個外來商人,能遞一份書信進去已經不錯了,可滕甫看過信便讓人召他在花廳見面。   滕甫敲了敲信箋。「字寫得不錯。」   程宗揚笑道:「不敢掠美,是秦會之的手筆。」   「會之是個人才,不但寫得一筆好字,經義也是極精的,處事又幹練。如此人物卻做了商賈……」   滕甫搖了搖頭,「野有遺材,宰相之失啊。」   當著自己的面誇自己的手下,這牆角挖得太直接了,程宗揚只好來個笑而不言。   「不過論起仁厚,」   滕甫話風一轉,「會之卻是不及你了。」   「大尹謬讚了。」   「你信上說糧價高昂、本金不足,準備還鄉再攜來錢款?」   「是。在下初來箱州,糧價每石不過三百銅銖,如今已經漲了一倍。鋪中雖然尚可支撐,不免捉襟見肘,恐怕有負大尹所托,才要回鄉一趟。」   滕甫歎道:「也是老夫強人所難。你既然是做糧食生意的,依你之見,糧價是否還會再漲下去?」   程宗揚明白過來,滕甫肯接見自己是因為擔心糧價。畢竟他是一州的父母官,糧食高漲關係到州中的民生,不容他不關心。   「糧價高低,在下不敢妄言,不過如今糧價高漲,根子還是在於去年的秋糧欠收。在青黃不接的時節一有風吹草動,糧價立即高漲。」   秋糧欠收是因為賈師憲推行方田均稅法,風吹草動是賈師憲擅自興兵,人心動盪。賈師憲身居高位,如此倒行逆施實是誤國之輩!滕甫心裡怒氣難平,面上卻不肯露出來,只點了點頭。   程宗揚繼續道:「大尹心懷黎民,數次暗訪粥棚,又興建糧倉供應饑民。在下雖是商賈,但仁義之道,匹夫有責。」   「好,好!」   滕甫讚許幾聲,問道:「聽說你的糧鋪在今日收購糧食的價格,已經是每石六百銅銖?」   程宗揚按著編好的說詞道:「在下是外來商人,每日施粥用糧極多,除了提價收糧,沒有別的門路。但在下與大尹有約在先,粥棚要一直常設下去,直到所有民夫還鄉。市面糧價四百銅銖,我便用五百銅銖收;市面五百銅銖,我便拿六百銅銖收。為保證外來的民夫和城中的饑民有口飯吃,在下即便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程宗揚這番話只能騙鬼,他與秦檜對滕甫的看法一致,這位知州雖然品行高致、學識精深,但對經濟一無所知。   換成其他商賈立刻便猜到程宗揚挑動糧價上漲是不懷好意,但滕甫是行事方正的君子,正是「君子欺之以方」。   糧價上漲,不得不高價收糧——這也是因為程宗揚有施粥的先手,換成另外一家帶頭漲價,滕甫肯定會起疑,但程宗揚說出來只會讓滕甫大為感動:程記糧鋪只收不賣,收來的糧食都施粥,維持地方穩定,又從哪裡賺錢去?   滕甫感歎良久。「只是虧了你了。」   程宗揚笑道:「施粥再久也有個了結的時候。在下在筠州的生意卻是打算常做的。不瞞大尹,那天在城外許諾粥棚一直設下去,實是在下一時衝動,事後也有些後悔。只是沒想到大尹微服親至,又建了糧倉給在下使用。能讓大尹青眼有加,在下花再多的錢也買不來,縱然有些肉痛也硬著頭皮做了。」   滕甫大笑道:「老夫青眼,怎抵得了你萬貫家財?」   「滕大尹名滿天下,能得大尹垂青何止千金?」   「既然你如此義舉,老夫也不能讓你白做。」   滕甫道:「便將你施粥用的糧食折成錢銖,老夫親寫箭子為你捐個員外郎的官職。雖然是虛職也算有個身份,往後見著官員,至少不必跪拜。」   捐官?員外?程宗揚嘴角抽搐一下,想像自己戴著方帽、挺著肥胖的大肚子,走路一搖三晃,被街坊尊稱一聲「程員外」的可憎模樣。   「……大尹,不合適吧?」   滕甫道:「朝中文恬武嬉,斗蟲玩物之徒尚居高位。何況納捐只是給你一個官身,並不要你去做官。經商雖然利潤豐厚,終究不是傳家之計。」   「斗蟲玩物」這句是有所指的,賈師憲自己不檢點,也難怪別人諷刺。程宗揚道:「大人一片好意,但在下是建康人。」   「我宋國亦有客卿。」   滕甫不容推辭,「工部屯田司掌管官營田地租種,便是屯田司員外郎吧。待你回來,老夫親自與你討一份告身。」   程宗揚推辭不過,只好接受滕甫這片好意。   程宗揚對這個員外的身份腹誹不已,秦檜聽完卻是訝然。「員外郎?滕知州真這樣說的?」   「可不是嘛!奸臣兄,幫我想個法子推掉吧。」   「萬萬不可!」   秦檜道:「員外郎不是小官,即便是虛職,對公子將來行事也方便百倍。滕知州一向方正,向來看不起拿錢買來的捐官,況且工部的屯田員外郎不容易買來,多半他是親自上劄子薦舉公子。」   秦檜解釋說,宋國的官員出身最正式莫過於科舉,由進士得官。除此之外,還有老子當大官,給兒子掙來的隆補官;靠大臣薦舉的薦官;拿錢買賣的捐官。   捐官對老百姓來說是官,在朝中卻是最讓人看不起的一種。相比之下,薦官還要好一點。滕甫多半是不想讓他承自己的情,才說是捐官。   「臨安人手裡有幾貫錢的,多半被人叫做『員外』,但真的有員外郎官職者,萬中無一啊,程大員外!」   「你給我閉嘴吧!死奸臣!」   秦檜笑道:「員外息怒。小人只問一句,捐官的履歷要不要小人來寫?」   「怎麼不寫?」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不要白不要。對了,我這員外和王團練的團練,哪個大?」   秦檜笑道:「團練是地方從八品的閒職,說白了不過是個鄉兵頭子,怎麼能與屯田司正七品的員外郎相比?」   員外郎才七品,團練比員外郎還低三級,這麼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卻是箱州一霸,地頭蛇的威風真是了不起。   程宗揚道:「盯著他,免得他壞了咱們的事。」   「今晚長伯親自去。」   秦檜摩挲著手指,悠然道:「天干物燥,月黑風高,正是殺人放火的好日子啊。」   存放的錢銖搬運完畢,眾人隨即去了荊溪,只留祁遠在糧鋪。敖潤和兩名鵬翼社的兄弟已經備好車馬在外面等候。   首先離開的是申婉盈,經過卓雲君多日來的誤導和引誘,再加上這些天來的歡好,短短幾天時間,申婉盈就從疑惑到對師傳的言詞深信不疑。程宗揚把她裹脅到筠州是擔心她走漏風聲,現在洗腦成功、不怕她反水,便派兩個人送她回沐羽城。   有卓教御這個明師親身傳授房中術,不僅程宗揚玩得身心愉快,申婉盈也受益菲淺。昨晚一場大戰,卓美人兒賣力奉迎,她那個水嫩的弟子更是把自己當成神明一般。   程宗揚興致高漲,索性把她們兩個赤條條擺到一處,讓師徒倆交頸疊股,各自敞開風流美穴;自己一邊撫乳捫陰、恣意把玩,一邊用靈龜輪流去煉她們的玉鼎。   她們兩個有沒有進益說不準,自己爽到卻是真的。   得知只有自己獨自返回沐羽城,申婉盈顯出幾分失落,卓雲君便解勸說:如今教中有小人作祟,掌教伏龍在澗,身邊不能有太多人;異日掌教重執權柄定然會讓她成為內室門人。況且她一個年輕弟子,能和掌教雙修數日已經是難得的福分,將來受惠無窮。申婉盈聽師傳如此說,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   諸事齊備,小紫和夢娘先上了馬車,接著濃妝艷抹的卓雲君被程宗揚擁著,小鳥依人般地從房內出來。程宗揚在她衣內摸了幾把,然後把她推上馬車,自己翻身躍上馬背。   有死丫頭可以鬥口,有夢娘可以欣賞姿色,還有供來消遣的卓賤人,這趟旅途一定不會寂寞。   筠州的局已經布好,有秦檜在,自己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大可以後顧無憂。   程宗揚將王團練和慈音拋在腦後,一挾馬腹,坐騎當先衝出,意氣風發地說道:「走!我們回江州!」 第六章 鐵絲奇效   江州。金明寨。   劉宜孫盤膝坐在地上,旁邊的飯菜已經結了一層薄薄冰渣,卻是一口都沒有動過。他盯著牆壁上黃泥乾裂的紋路,黑色的瞳孔彷彿深不見底的淵潭。   這座囚牢是他帶著三川口敗陣的士卒們修建的,沒想到自己成了第一個犯人。   數日前黃德和的密奏送至臨安,一句「捧日軍左廂都指揮使劉平暗中通匪」,將已經墮下懸崖的劉宜孫徹底打入深淵。   這次調動的宋軍士卒,包括大多數禁軍指揮使都以為本次出征是向晉國借路,剿滅江州的匪寇,私下都在嘲笑晉軍的無能。   劉宜孫卻知道事情不這麼簡單,父親雖然沒有對他吐露過內情,但「星月湖大營」卻是他從小耳熟能詳的名字。   只看這些年來,宋國從君王到朝中重臣,再到軍中,都於對曾經風雲一時的星月湖大營諱莫如深,以至於年輕士卒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就可知道宋國上下對「那個人」的忌憚。   黃德和的誣告正戳中宋主和當權賈太師的痛處,朝中的反應也無比激烈。   劉宜孫得知自己在臨安的親人已經悉數下獄,連生還的中級軍官,包括王信、種世衡和郭逵也受到懷疑,與自己同時被囚。   一名士卒悄悄進來,拿走結冰的飯菜,又遞來一碗熱湯,低聲道:「都頭,吃點東西吧。」   劉宜孫道:「我不餓。」   軍中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冤屈的,三川口一戰倖存者還有不少,幾千雙眼睛都盯著是誰最先逃跑。   按照軍律,黃德和棄主將逃生導致全軍潰敗,最輕也是死罪。但誰都沒想到黃德和會在密奏中直指劉平與星月湖餘孽勾結。普通士卒不知內情,知道內情的將領,誰又肯牽涉進去?   黃德和這記誣告刁鑽陰毒,算準沒有人肯火中取栗,替劉平剖清與星月湖的關係。宋國以文御武,即使夏用和那樣成名已久的高級將領,在賈太師面前也如同僕役小兒。以武將的身份替劉平訴冤,只怕「星月湖」三字剛說完就被推出去斬了。   熱湯漸漸涼去,劉宜孫仍一動也不動地保持剛才的坐姿。幸虧父親遺澤尚在,營中軍士也知道他受的冤屈,沒有人為難他。坐牢的這幾個,反而讓他從繁重的勞作解脫,難得休息了幾天。   那名士卒又進來道:「劉都頭,有人來看你了。」   「宜孫,你怎麼這副熊樣?」   隨著一個自信滿滿的聲音,一名年輕人踏進牢房。他和劉宜孫差不多年紀,頂盜貫甲,身手璃健,一看就是將門子弟。   劉宜孫扭過頭,勉強牽了牽唇角。「任兄,你怎麼來了?」   來的是龍衛軍左廂都指揮使任福的兒子任懷亮,因為同樣出身將門,又同在禁軍任職,兩人在臨安時就一向交好。   這次劉宜孫是先鋒,任福的龍衛左廂軍是後軍,兩人一同出征,在戰地首次見面卻是在牢房內。   任懷亮端起架子,板著臉對那名士卒道:「我和你們劉都頭有話要說,你先出去吧。」   等士卒離開,任懷亮就露出原形。他摘下頭盔扔到一邊,然後朝劉宜孫眨了眨眼,從懷中摸出一大包熟肉。   「牛肉?從哪兒來的?」   「昨天旁邊州縣送來勞軍的酒肉,我特地給你留的。」   劉宜孫不信。「朝中三令五申,禁止宰殺耕牛,勞軍怎麼會用牛肉?」   任懷亮嘿嘿笑了兩聲。「我沒說完,這是縣裡帶來拉車的牛,我看著眼饞,順手宰了。」   說著他又從懷中摸出一隻盛酒的銀扁壺,「來!抿一口祛祛寒!哎呀,你怕個鳥啊!沒影的事還真能冤屈你了?撐破天坐半個月牢就出來。」   劉宜孫拿起銀扁壺灌了一口,烈酒入喉,彷彿一條火線直燒到胃裡,辛辣無比。   任懷亮抓起一塊牛肉,邊嚼邊道:「黃德和那雜碎,讓老子撞上他非給他來個一刀兩眼兒!我呸!監軍的太監沒一個好人!」   劉宜孫被酒水嗆到,咳嗽一聲,抹了抹嘴唇。「也不能這麼說,不過黃都監辱及先父,我劉宜孫與他不共戴天!」   任懷亮看到他眼中的淚花,想起劉伯伯往日的英姿,心裡也不好受。   「劉伯伯一世英雄,卻被小人算計。娘的!那伙匪寇連番施詐,真夠下作的!」   「一群烏合之眾,我大軍一來就龜縮在城中。」   任懷亮越說越惱,「夏帥也真是的,放著十萬大軍,就年前虛攻一次,連江州的城牆都沒摸到便回來了,天天離著江州城遠遠地建寨挖溝。我就納悶了,這是誰打誰啊?難道怕幾千名匪寇衝出來把咱們一鍋端了?」   任懷亮一邊說,一邊搖頭:「夏帥真是老了,也不想想朝中有一幫文官盯著,夏帥這麼拖下去宛若畏敵如虎,怯戰的罪名可跑不了。」   劉宜孫道:「你我是武職,這些話不好亂說。」   「要不是你,我會說這些嗎?」   任懷亮哂道:「難道你還會告發我?」   劉宜孫搖了搖頭。任懷亮與他父親任福一個性子,膽大包天、好勇鬥狠,言詞無忌。   正說著,遠處突然響起一聲號角,片刻後一名親兵奔進來,掩不住滿臉喜色,「衙內!江州城裡的烏龜出來了!」   「什麼!」   任懷亮一下子跳了起來。   「第四軍的常鼎常指揮使先和敵寇交上手,這會兒任將軍剛從夏帥那裡請了軍令,正招集眾將出兵。」   任懷亮抓起頭盔,像火燒屁股一樣拔腿就跑:「媽的!天上掉餡餅啊!這分功勞是我們龍衛左廂軍的!宜孫,看我替你多斬幾個敵寇的腦袋!」   「懷亮!小心!」   劉宜孫在後面叫道:「那伙敵寇非同一般,告訴任伯伯,萬萬不要輕敵!」   任懷亮滿不在乎地說道:「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龍衛軍與敵寇遭遇完全出於意外。宋軍為了圍困江州,在城南和城東建了金明和定川二寨,由捧日軍和龍衛軍分別駐守。   江州西面是大江,東面、南面都是平原,城北靠近烈山支脈,地勢崎嘔,不適合紮營。為了防止敵寇棄城逃竄,宋軍逐日派出遊騎在城北巡視。   沒想到龍衛左廂第四軍的騎兵卻捕到一條大魚,城外竟然有十幾輛大車的物資正悄悄運往江州北門。龍徹第四軍的騎兵隨即出動,欄截敵寇的小隊,不知道車上究竟裝載了什麼物品,看到車隊遇襲,一直在江州龜縮不出的敵寇居然派出數百人接應,拼了命要將大車搶回來。   第四軍指揮使常鼎接到敵訊,立刻出兵猛撲江州北門,截斷敵寇退路。那些悍匪見狀顧不得入城,護送車隊一路向北逃跑。   「那些賊寇跑得倒快。」   常鼎道:「見我軍斷其後路,立刻北遁。」   「劉肅呢?」   說話的是龍衛左廂軍主將任福,他年逾四十,體格高大威武,鞍側掛著兩柄四刃鐵筒。   捧日、龍衛四廂都指揮使中,劉平是進士出身,石元孫是石守信之孫,葛懷敏是葛霸之子,全都出身將門,只有任福是從士兵做起,一路當到都指揮使,在禁軍中聲名顯赫。   常鼎道:「末將擔心賊寇施詐,與劉指揮使輪番追擊。接戰中,搶得敵寇大車一輛。」   士卒掀開車上的油布,只見裡面放著數十根鐵槍一般的巨箭,尾部是鐵製的翎羽。眾人都是軍中宿將,一眼看到不由倒抽一口涼氣。有人叫道:「一槍三劍箭!」   任福臉色冷了下來。「一槍三劍箭」因一次發射三枝而得名,這種鐵製的巨型弩箭只有一種彎機可使用:「三弓床弩」,俗稱「八牛弩」。   八牛弩最大射程超過三里,超遠的射擊距離和極強的力道,使宋軍多次以此擊殺敵軍大將,同時也是宋軍的絕密武器。江州的賊寇居然有八牛弩,此戰之後,軍器監的官員們恐怕要全部清洗一遍。   不過任福對那些文官的命運沒有興趣,他關心的是八牛弩一旦在江州城頭出現,會給攻城的宋軍造成什麼樣的傷害。   任福沉聲道:「立即回稟夏帥!」   說著他一磕馬刺,率軍朝北急追。   得知敵寇出城,任福便向主將夏用和請令出兵,但夏帥上了年紀,與以往的果決判若兩人,只允許他襲擾,嚴禁追擊。   現在敵寇的運輸物資中發現了一槍三劍箭,便是夏用和親至也得窮追下去。   但劉平兵敗的陰影尚在,任福連續發出命令,除戰鬥力稍弱的第九、第十軍以外,他將其餘將士全部召集過來。縱然敵軍有埋伏,兩萬人的軍隊也超過江州所有敵寇數倍。   任福對自己的龍衛左廂軍信心十足,單論實力,龍衛左廂軍恐怕是宋軍最強的一支,軍中猛將雲集,隨便拉出來一個都不遜於其他的禁軍名將。   程宗揚拿著黃銅望遠鏡注視遠方的地平線,在他左側是倚著馬匹的蕭遙逸和雪隼傭兵團的副團長石之隼,右側則是自己手下的四名上尉:臧修、徐永、杜元勝、蘇饒。   程宗揚的一團由謝藝留下的一營和蕭遙逸的六營組成,由於沒有直屬營,實力最為薄弱,因此整個雪隼傭兵團都被調撥過來組成左翼聯軍。   自從知道石之隼暗中窺視月霜,程宗揚就對這位傭兵團長深具戒心,因此把小狐狸也拽上。   蕭遙逸交了兵權,被孟老大打發去守城,正因為無緣參加此役而準備哭給孟老大看,程宗揚雪中送炭的義舉讓他這會兒還在笑。   「差一刻七點。哦,是辰時。」   蕭遙逸低頭看了看鬧鐘,然後抬頭望著程宗揚,由衷地說了一遍:「程哥,你真是我親哥!」   「你都說了一百多遍。」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就你頭髮留那麼長,看起來跟娘兒們一樣。」   蕭遙逸換了一身星月湖的軍服,愈發英武,只不過他軍帽下的頭髮卻披到肩後,用一條絲帶束著,讓他肅殺的軍人形象中多了幾分柔美的飄逸。   蕭遙逸嘀咕道:「你以為我想留啊?打完這仗我還要戴冠呢。程哥,不如咱們兩個換換,你來當江州刺史,我來替你當團長。」   「噓!」   程宗揚打斷他,低聲道:「來了。」   「不對啊。」   程宗揚看著遠處的煙塵,喃喃道:「看樣子只有一萬人出頭,其餘的軍隊哪兒去了?」   「分兵了。」   臧修看著剛遞來的軍報道:「龍衛軍追到川口,兵分四路。主將任福帶領第一軍桑懌、第四軍常鼎、第五軍劉肅、第六軍王慶為一路。第二軍朱觀、第三軍武英為一路,第七軍趙津和第八軍的王珪策應。」   肅遙逸兩聲:「大戰在即遝分兵,任將軍是瘋了吧?」   程宗揚道:「侯二哥挑的好地方,好水川這地形,兩萬人怎麼也鋪展不開。何況人家分出來的一路都比整個星月湖大營的人多。」   「也多不了多少。現在我們星月湖可是滿員,整整八個營,兩千四百人。況且還有老石的人馬。真打起來,他們全部加在一起也佔不了多少便宜。」   蕭遙逸扭頭看著石之隼,笑嘻嘻道:「是吧,老石?」   這些天兩人已經混得恁熟,石之隼帶來的六百名僱傭兵還有兩架八牛弩,說是價值萬金也不為過。如果不是他居心難料,蕭遙逸真想交這個朋友。   石之隼的兩手籠在袖中,瘦削的面孔因為即將來到的大戰而微微繃緊,聞言只點了點頭。   好水川之戰的計劃是侯玄提出的,計劃以星月湖大營全部主力,在野戰中重創龍衛左廂軍。星月湖大營主力出戰必定導致江州城防空虛,最大的危險是宋軍趁機攻城。   好在星月湖人馬並不多,江州城內包括民夫在內有近萬人,少了兩、三千人,一時也看不出來虛實。   只要速戰速決,趕在宋軍反應過來之前完成戰鬥目標,撤回城中,宋軍即使大舉攻城,眾人也有信心守得住。   侯玄挑選的戰場——好水川,位於江州城北四十里。江州城北說是山地,其實是高地,來自烈山餘脈的雨水長年沖刷,在平原上留下一個巨大的扇形沖積區,三十多里範圍內的地形溝壑縱橫。   最主要一條被稱為「好水川」,說是川卻沒有水,川中寬度不過一百餘步,深度卻超過兩丈。此時星月湖大營主力就在川中等候龍衛軍的到來。   根據原定計劃,戰場左翼由程宗揚一團的兩個營和雪隼傭兵團組成,數量一千二百人。右翼是侯玄的三個營,數量九百人。中路則是孟非卿親自出動,除了他的直屬營以外,還有從未出過手的斯明信和盧景,數量同樣是九百人。   另外還有兩百名左右的僱傭軍作為輔兵,全軍總數超過三千人,但對手卻是兩萬員精銳,比起三川口一戰的比例更加懸殊。   月霜也在中路,她剛升了少尉,負責指揮一個排。   程宗揚可以想像,孟老大肯定把手下最出色的人手全挑出來交給她,況且還有秋小子那個跟屁蟲,只怕這場大戰下來,她連根汗毛都傷不到。   程宗揚昨日剛剛抵達江州,隨即接到林清浦從荊溪傳來的訊息。他離開箱州的當晚,秦檜與馮源聯手潛入箱州的常平倉,一場大火下來,倉中積存的五十萬石軍糧被燒掉九成有餘。   之所以剩下一萬多石是秦檜趁著救火的機會,帶領民夫從火場中搶出來,順手搬到自家倉中,眼下已經姓了程。   另外一千來石壓倉底的陳糧,秦檜發現連豬都不大愛吃之後,很慷慨地送到知州衙門。   於是箱州常平倉一場大火損失慘重,秦檜本人卻戴著不避危難、積極組織民夫滅火和維持秩序、救災有功的平民義士等光環,受到筠州官府的表彰。   面對一臉憔悴的筠州官員,秦檜動情地說:「秦某雖是外鄉人,卻早把筠州當成自己的家。這次常平倉遭受天災,各位官長奔走救援,辛苦之狀,筠州數十萬父老有目共睹,連秦某本人也多躬各位長官指揮有方,才能救出一點糧食。尺寸之功未立卻受此表彰,草民愧不能受。」   一眾官員都感歎良久,道:是天災難免,我們這些官員辛苦,那是分內的事,秦先生的義舉卻是難得,這表彰無論如何都得收下,好讓我們回去向滕知州覆命。   程宗揚佩服至極,死奸臣放了火、搶了糧、受了表彰,還討好筠州的官員,又順帶把失火的責任推到老天爺身上。別人是一魚兩吃,他是一條魚來回吃八遍,每次都能吃出新鮮,真是太有才了——箱州的官員實在應該給他立座牌坊。   常平倉被焚的消息確認之後,孟非卿立刻抓住時機,搶在消息傳到金明寨之前展開好水川一戰。若此戰取勝,宋軍喪失兩成精銳,又得知即將斷糧,唯一的選擇就是撤軍。   好水川地勢崎嶇,星月湖大營以八牛弩專用的一槍三劍箭為誘餅,引雙!罾左廂軍的任福,一入川口就分成數路佯作逃竄。   任福果然上當,他根據車轍、足印,以及路旁拋棄的大車判斷,敵寇有車十四輛,人數在三百人上下。於是任福調集麾下的八個軍全力出擊。   這是為了防止重蹈劉平的覆轍,任福才不惜使出蒼鷹搏兔的手段,即使敵寇有詐,兩萬人馬也足以把敵寇撐死,孰不知這一切都落在侯玄的算計中。   煙塵中隱隱可以看見宋軍的旗號,石之隼瞇起眼睛,「是桑懌。」   「老石真好目力,難怪暗器玩這麼好呢。」   蕭遙逸讚歎兩聲,然後道:「程兄、石老哥,你們知道孟老大為什麼選龍衛左廂軍嗎?」   石之隼笑而不言,程宗揚道:「軟柿子還是硬柿子?」   蕭遙逸笑了起來。「硬!第一軍指揮使桑懌,你猜他什麼出身?六扇門!別人是獨行大盜,他是獨行捕快。六扇門雖然也殺賊,可誰都沒他殺得多,為人又有謀略,索性讓他轉了軍職,這次出征才加入龍衛軍。   「第三軍指揮使武英是客卿出身,多謀善戰。任大將軍讓他分兵就是因為武指揮使為人謹慎,把他踢開,免得他在旁邊勸說礙手礙腳,而且有他領軍也放心。第八軍指揮使王珪是禁軍猛將,擅使鐵鞭,不遜於劉平手下的郭遵。他的出身你怎麼也猜不到。」   蕭遙逸微笑道:「太乙真宗!想不到吧,一個猛將居然精通陰陽術算。」   程宗揚恍然道:「難怪那次郭遵看到月丫頭用真武劍,只擒不殺。他既然是太乙真宗的,為什麼不追隨王師帥呢?」   「王珪比師帥從軍更早,而且和岳帥結過樑子。」   「……你能給我找出一個跟岳帥沒仇的例子嗎?」   「有啊。」   蕭遙逸連忙分辯道:「第二軍的指揮使朱觀跟孟老大的關係好得很。如果不是他當時已經有軍職,差點兒進了我們星月湖。」   蕭遙逸歎口氣,「跟老朋友交手,孟老大心裡也不好過吧。」   程宗揚冷笑道:「少給我轉移話題。我問你岳帥,你把孟老大拉出來說什麼?」   蕭遙逸訕笑道:「一時想不到不代表沒有嘛,說不定我明天能想起來呢。嘿嘿,剛才說了那麼多猛將,還沒提到主將任福。任大將軍當年和岳帥一起打過真遼,孤軍夜襲百里,攻破白豹城,一戰成名。龍衛左廂軍人才濟濟,淨是龍虎之輩,若能打掉他們,宋軍十成戰力至少要折掉四成。」   好水川由烈山餘脈流下的雨水沖刷出一條條深溝,形成一個倒執的扇形,合併一處流入大江。   宋軍在川口分兵,不可避免的越行越遠。任福親率四個軍近萬人的主力銜尾疾進,與朱觀和武英的距離相隔已近五里。   一直沉默的石之隼忽然道:「任福好勇鬥狠,現在的速度已經有克制了。」   程宗揚拿著望遠鏡道:「看得出來。相比之下,武英那邊夠慎重的。」   比起任福主力的士氣如虹,朱觀與武英的第二軍和第三軍一邊行進,一邊不辭勞苦地派出士卒翻過山梁,與兩側第七軍的趙津和第八軍王珪聯絡,始終保持相同、的進度,這使他們與主力的距離相隔更遠。   不過在這樣的地形中,自己一方的通訊聯絡也困難得多。隨著任福軍在川中迂迴轉進,被山梁一隔,連程宗揚也看不到他們行進到哪個位置。已方人員的數量只有任福一路人馬的三分之一,如果不能同一時間及時投入戰鬥,傾全力攻滅宋軍一路,在敵眾我寡之下,這場仗不用打就輸了。   程宗揚正嘀咕孟老大會怎麼指揮三路相隔數里的人馬同時出擊,忽然間,一片白鴿帶著尖銳的呼哨聲,從里許外的山谷飛起。   蕭遙逸精神大振:「任福進來了!」   看著漫天的白鴿,程宗揚終於想起歷史上出現過的一幕——滿川龍虎輩,猶自說兵機。這就是說宋軍那一川戰死的龍虎精銳了。   任懷亮拋下手中的銀泥盒,氣怵怵地道:「娘的!誰在盒裡塞這麼多鴿子?」   宋軍前鋒追逐敵寇,卻在川中看到幾百個銀白的泥盒,裡面還有撲騰的聲音。   桑懌擔心有詐,命令停軍等待主將。   任福親自趕來也琢磨不出銀泥盒中藏什麼,便讓人打開。誰知銀泥盒裡都是鴿子,剛打開就飛出來。   尖銳的鴿哨聲拉開好水川之戰的序幕,接著一桿兩丈高的大蠢出現在遠處的山樑上。   大纛的旗桿是新制的,旗幟卻彷彿經歷過無數滄桑,上面佈滿創痕。腥紅的戰旗上,一個巨大的「岳」字即使隔著兩里的距離也清晰可見。   那道山梁正處在川口的位置,川谷形成一個丫字形。宋軍追逐良久的兩輛大車此時停放在山梁下。   任福的瞳孔微微收縮,望著大纛下那個雄偉的身影,一字一字說道:「孟非卿!」   鴿哨響聲未歇,周圍伏兵四起,第一波箭雨便讓近百名宋軍失去戰鬥力。任福連眉毛也沒有動一下,他挺直身軀沉聲道:「敵寇主力既然在這裡,倒省了我們再找路。敵寇即使傾力而來也不過數千,我軍卻有兩萬!只用一軍便足以掃平他們,何況我有八部龍虎之師!誰替我把岳賊的旗幟拿來!」   旁邊一名牽著馬匹的將領欠了欠身卻沒有作聲。任福知道他為人一向沉默寡言,也不以為意,下令道:「桑懌!你帶第一軍去!只要拿下岳賊的戰旗就是大功!」   桑懌身材矮小,貌不出眾,怎麼看都不像是勇力過人的武將。他的腰間懸著一柄長劍,因為從軍,以前慣用的鐵尺換成一枝鐵簡掛在鞍側。   另一名將領高聲道:「末將請戰!」   他身高六尺,足足比桑擇高了一個頭——事實上在龍衛軍裡,即使普通士兵的身高也在五尺七寸以上,合一米七七,上四軍中天武軍更是要求五尺八寸,合一米八的身高。桑懌能進入禁軍完全是特例。   桑擇忽然道:「我只帶一個營,剩下的佈陣。」   說著他翻身躍上馬背,拔劍朝自己軍中一指,挑出一個營朝前方的戰旗殺去。   任福知道他是趁敵寇立足未穩而搶先踏陣,好給自己留出時間佈陣。畢竟宋軍步兵堅陣天下聞名,只要能夠結陣就立於不敗之地。   但好水川地勢狹窄,而且長途追逐之下,四個軍近萬人在川中拉出兩、三里的距離,最快也要半個時辰才能結好陣勢。   任懷亮看著桑擇仗劍而出,不禁眼紅,叫道:「爹爹!」   任福瞪了他一眼,然後一揮手,「去吧!」   任懷亮歡呼一聲,帶著自己一個都的騎兵跟隨桑懌一道殺向前去。   隨著敵寇伏兵四出,川中已經有數處開始激戰。任福不去理會,接連下令,收攏士卒開始結陣。   桑懌伏在馬上,不斷出劍挑飛射來的箭枝,迅速逼近敵寇戰旗所在的山梁。   相距還有百餘步的時候,兩輛並排停在山梁下的大車忽然朝兩邊分開,油布覆恣的沖妃拖出;逍環狀物體,彷彿一道不斷拉長的黑色巨蟒,頃刻間便將山梁連同兩側的谷口全部封住。   最前面的幾名宋軍騎兵不由自主地放慢速度,彼此交換驚愕的眼神。任懷亮更是張大嘴巴,吃了一口的灰塵也忘了吐掉。   敵寇的大車上載的並不是八牛弩箭,而是一堆環狀鐵絲。那道鐵絲環豎起來有半人高,上面密密匝匝擰著兩寸長的鐵刺。無論人馬,只要撞上去少不得一身是傷。   這種鐵絲網放置極為容易,只要拖出來就自然而然地豎起成屏障。而且它呈環形,根本無法推倒,最多只能接近後想辦法斬開。   比起六朝軍隊慣用的鹿角和竹籤,這種鐵絲網優勢極大,半人的高度使騎兵根本無法策馬躍過,也不能靠馬匹的蹄鐵強行踐踏;想把它斬斷免不得費一番力氣,要接起來卻極為容易,而且戰後收拾起來也方便,不用像散置的鹿角和鐵蒺藜一樣擔心遺漏。   任福在陣後窺見,臉色又冷了幾分。周圍幾名將領都是頭一次見到這種別出心裁又易施難攻的防守器具,不由得相顧失色。   任福旁邊的親兵隊長劉進卻是當年與主將一起出過兵的,失聲道:「鐵絲網!將軍——」   「住口!」   任福冷冷道:「一道鐵網,能奈我何!劉肅、常鼎!去後路收攏你們的兵卒!」   劉肅和常鼎的第四軍、第五軍最早開始追擊,為了節省馬力,此時都墮在後面。   二將回過神來齊聲應諾,帶著親兵朝後奔去。   敵寇突然拖出的環狀鐵絲網轉眼將通途變成險地,不僅讓衝陣的宋軍駭然驚懼,連石之隼也為之愕然,半晌才道:「岳帥奇思妙想,今日方得一見。久聞星月湖大營多有奇技,果然名不虛傳!」   蕭遙逸一臉得意,獻寶似地對程宗揚道:「程兄,咱們的鐵絲網怎麼樣?想不到吧?」   程宗揚心裡暗罵:好你個岳鳥人,我還準備做一批,在守城時大顯身手,結果又讓你搶先一步。少顯擺一點你會死啊!   石之濰連聲稱奇,又道:「這鐵絲網若要打造也不甚難,難就難在如何把鐵器打造得如此柔韌。雖是精鐵卻如絲繩一般。」   程宗揚道:「哪需要打造,都是拉出來的。」   這下輪到小狐狸愕然了。「你知道怎麼做?」   程宗揚聳了聳肩。石之隼道:「怎麼可能!鐵器易折,一拉之下還不寸寸斷裂?」   「那是煉鐵的方法不對。」   蕭遙逸緊接著問道:「哪裡不對?」   程宗揚道:「石炭。」   宋國吃虧在太早用煤,當時又沒有煉好的焦炭,煤中含硫導致鐵質脆硬,如果用木炭,效果會好得多。   蕭遙逸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拳頭,就和程宗揚說出「沙發」的那次一樣,看著程宗揚的眼神都變了。   程宗揚忽然一笑:「你們岳帥是不是做夢都想造一挺機槍出來?」   蕭遙逸佩服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已經造了,不過是機炮,一會兒你就能看見。」   「不是吧?」   程宗揚滿臉遺憾地說道:「怎麼沒炸死他呢?」   劉肅帶著親兵逆著人流朝自己的軍隊馳去,兩側的山樑上不斷有冷箭射來,宋軍的盾手在外掩護,其餘士卒各自按照所屬的隊、都、營、軍收攏。   但好水川最寬處不過百餘步,地勢曲折多變,整支大軍猶如一條長達三里的巨蛇,前後不能相望,只有在山樑上才能看到蛇身各處不停爆發的激戰。   遠遠看到第五軍的旗幟,一名親兵拿出號角準備召集諸營結陣。劉肅一把奪過來放在嘴邊,接著蒼涼的號角聲在谷中響起。   眼下是分秒必爭,早一刻結陣就能早一刻穩住陣腳、早一刻展開反擊。   劉肅不擔心己方會敗,畢竟自己身邊有四個軍的龍衛軍精銳,武英、王珪這些猛將也隨時會投入戰場。   忽然親兵驚叫道:「將軍!」:劉肅扭過頭,只見幾名穿著黑色軍服的敵寇出現在山樑上,接著推出一個古怪的物體。   那物體像一隻水桶,鐵製的桶口有尺許大小,桶身長約兩尺,朝天放置;尾部的小孔中伸出一根棉線。一名敵寇拿出火措吹了吹,點燃棉線。   旁邊的匪賊從容不迫地用一條薄紗蒙住桶口,然後把鐵桶傾斜下來朝著自己的方向,接著鐵桶猛然向後一挫,發出一聲雷霆般的震響。   劉肅眼看著桶口噴出一股濃煙,那層薄紗一瞬間化為烏有,緊接著無數細小的鐵漠黎從桶口飛出,雨點般將自己籠罩起來。   劉肅竭力拔出佩刀,還沒有舉起就連人帶馬栽倒在地。離他最近的幾名親兵也被波及,渾身釘滿鐵蒺藜。他的左眼也中了一枚,溫熱的鮮血不斷流淌;他看到周圍的親兵朝自己衝來,叫喊聲卻漸漸變得模糊。   「真的是星月湖大營的賊寇啊……」   劉肅的腦中浮出最後一個念頭,然後手指一鬆,佩刀滾到一邊。   「這種機炮射程不遠,最多只能打二十步,準頭更靠不住。岳帥原本準備在裡面裝上鐵丸,但一打就飛得沒影了,只好換成滿天星。平時沒什麼用,碰到人多的時候,打出去總能撈到一群倒霉的。」   蕭遙逸苦著臉道:「就是火藥太貴了,一股煙就打掉我好幾十個銀銖。」   程宗揚道:「你們岳帥也太缺德了吧?鐵疾藜上還帶毒?」   「那東西打到身上也扎不深,不帶毒就沒用了。」   「打過去把人毒死?這機炮也太糟了吧!」   「機炮最大的功效不是殺人,而是嚇人。」   蕭遙逸低聲笑道:「你瞧,沒人敢過來了吧。哈!好像打到大傢伙,看那盔,是軍指揮使吧?噴噴,他真夠衰的。」   機炮剛才那一發的射程才十幾步遠,如果不是從上往下打,能不能撈到人命都是問題。   雖然機炮只是嚇人的東西,但效果奇佳,宋軍拚死搶了主將的遺體就遠遠退開,驚懼地看著敵寇手中的火摺。   那幾名敵寇把炮口轉到哪一邊,那邊的宋軍就如潮水般退卻,等於僅用三個人就扼守住百步長的一段山梁。   劉肅精良的甲冑阻擋大部分的鐵蒺藜,但臉上中的幾枚卻要了他的性命,他也成為好水川一戰裡,第!個戰死的軍級指揮使。 第七章 甕中捉鱉   看到敵寇拉出鐵絲網,任懷亮先是一怔,接著眼睛亮了起來,一邊吐掉嘴裡的灰塵,一邊叫道:「好東西!孩兒們!拿我的斧頭來!」   桑懌默不作聲,坐騎卻越奔越快,迅速超過最前方的幾名騎兵,一路絕塵。   在距離鐵絲網還有四、五步的時候,他一兜坐騎,戰馬側向一邊,貼著鐵絲網橫向奔馳。   如果是任福前來破陣,肯定是以強對強,強行破開鐵絲網,與敵寇廝殺。   但桑擇並不急於進攻,他的目的是拖延正面的敵寇,給主將爭取佈陣的時間。   敵寇既然用鐵絲網自守不出,他又何必硬闖?   但星月湖賊寇顯然不願意讓他巡視下去。山樑上,一隊手持長槍的敵寇剛剛現身,風一般的沿著近乎垂直的崖壁掠下。在距離地面還有數尺的地方,各自挺起長矛,用矛尾點住地面一彈,輕易越過鐵絲網。   桑懌眼睛瞇縫起來,這些敵寇用的長槍居然都是白蠟桿。   六朝的制式長槍對槍身的要求都是越硬越好,白蠟桿卻是柔韌異常,最好的材質甚至能彎成環形而不斷。   由於白蠟桿的柔韌性,以往軍中攻堅斗強見長的槍法全都不再適用,較向內家槍法偏移。宋軍擅使內家槍法的好手也不少,麟州楊家的楊家槍便是其中翹楚,但一次撞見數十名內家槍的高手,桑懌縱然早有準備也大感意外。   對面一名敵寇輕捷地越過鐵絲網,雙足一落地就像釘子般釘在地上,顯露出高明的身法。桑惲一挾馬腹,坐株株然加速;那名敵寇上身一擺,身隨其足、臂隨其身、腕隨其臂,槍鋒流星般刺出,達到全身力道合而為一的境界。   桑懌長劍掠出,鴻毛般沾在敵寇的白蠟槍身上。修長如玉的白蠟桿被長劍一沾,槍身如怒龍般翻滾起來,在尺許的範圍內盤旋突刺。   雙方交手,還是桑懌牢牢佔了上風,無論那敵寇怎樣甩動長槍,劍鋒都穩穩貼住白蠟桿,朝他手指削去。   劍鋒觸指的剎那,敵寇雙臂一振,白蠟槍身猛然脅曲如弓,接著他的雙手放開槍身,挽住長槍上端,弓狀的槍身瞬間彈直,槍尾直刺桑懌的小腹。   一柄鐵簡忽然遞出,重重敲在槍尾的部位。桑懌雖然換了鐵簡,卻還是當成鐵尺來用,這一擊傾注了九成功力;對面的敵寇臉色一紅,向後退開。   桑擇的鴻飛劍羽毛般飛起,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朝敵寇喉嚨抹去。   「叮」的一聲,一件硬物格住劍鋒。那兵刃頂端彎如新月,往下平直狹長,兩側彎出猶如銀翼,卻是一柄奇異的翼鉤。   胯下的坐騎哀鳴一聲,跪倒在地。桑懌腿不彎、膝不屈便從鞍上彈起。他將鐵簡懸在左腕上,右手握劍橫在身前,兩指在劍鋒上輕輕一彈,發出一聲清悅的金鐵聲。   「幻駒斯明信?」   對面的漢子穿著黑色軍服,肩上銀星璀璨,只是臉色仍然陰沉。雖然近在咫尺,整個人卻像罩在軍服內的一團幽靈,飄浮不定。   用程宗揚後來的話說:別人穿上你們這身軍服,整個人都有精神多了;四哥這身衣服一穿,活脫脫就是個地獄來的蓋世太保嘛。   斯明信淡淡道:「桑捕頭追了我這麼久,今日好讓你得償宿願。」   桑懌慢慢道:「你和雲驂盧景這些年做下的案子,不用我一一說明吧?桑某自請軍職便是要捕你二人歸案。」   斯明信發出一聲冷笑:「你追了我這麼多年,連屁都吃不到,還恬著臉大言不慚。若論殺的人,你桑擇也不比我少吧?」   「桑某平生所殺都是證據確鑿的犯奸之輩。斯中校十餘年來濫殺無辜,雖然事出有因,但你的翼鉤下冤屈了何只一條性命?」   斯明信哂道:「岳帥受的冤枉還少嗎?桑捕頭,廢話少說,看你的劍厲害,還是我的翼夠厲害。」   隨桑懌殺來的一營宋軍已經與敵寇戰在一處,桑擇卻彷彿與高手鬥劍,從容不迫地擺出起手式。斯明信跨前一步,整個人彷彿沒有重量的幽魂,被軍服帶著向前移動。   雖然身處烈日下,桑憚仍不禁頸後生寒,忍不住去看斯明信是不是有影子。斯明信一聲低笑:「桑捕頭想給你們任將軍爭取時間,主意雖好卻是晚了。」   右側的山樑上,星月湖第六營的軍旗高高豎起,接著一個俊美的年輕人出現在戰旗下。他雖然穿著軍服,但那種風流倜儻的氣質怎麼也掩不住,就像一名瀟灑出塵的貴公子來戰場度假。   那個公子哥兒望著遠處「岳」字大纛的擺動方向,露出動人的笑容,然後張嘴就像個兵痞一樣大爆粗口:「奶奶的!終於輪到老子了!」   蕭遙逸踢開旁邊大車上的油布,抓住一根長近兩尺的鐵橛子,然後扯著鐵絲網從山樑上一躍而下。   山梁高近兩丈,蕭遙逸這一躍卻掠出近五丈,彷彿一隻雲鶴朝著第五軍的軍旗撲去。   幾乎是落地的一瞬間,蕭遙逸嶄新的軍服上就濺上鮮血;他的左手扯著鐵絲網,右手搶過一桿大槍,蛟龍般地朝宋軍陣中直殺進去。幾名躲閃不及的軍士被佈滿銳刺的鐵絲網帶到,立刻遍體鱗傷。   高瘦的石之隼緊跟在他身後,兩隻大袖不斷揚起打出各種暗器。   臧修抱著雷霆戰刀和杜元勝分列左右,一個刀如雷霆,一個槍如電閃,沿著不斷拉長的鐵絲網,硬生生將宋軍從中斷開。   指揮使劉肅戰死,第五軍在虞侯劉鈞的指揮下匆忙結陣,這時陣腳未穩就被這群虎狼殺入陣中,還未組織好的陣形立刻被衝散。   好水川寬度不過百餘步,蕭遙逸腳不停歇,只幾個呼吸間就殺了個對穿,然後飛身而起,將鐵橛釘在對面的崖壁上。   在他身後,一道長逾百步的環狀鐵絲網來回滾動著橫在谷中,上面的尖刺還掛著宋軍的衣甲和血跡。   徐永和蘇驍同時掠出,隔著十步的距離又拉出一道鐵絲網。龍衛左廂第五軍混亂中被兩道鐵絲網攔腰截斷,中間留出一片空曠之地。   緊接著臧修的一連隨即佔據空處,依靠兩道半人高的鐵絲網為掩護,將試圖合攏的宋軍殺退。   與此同時,遠處的崔茂與王韜也分別拉出兩道鐵絲網,將四個軍的龍衛左廂軍截成四段。   好水川的形狀可以說是一連串的「之」字形,即使同在一軍,前後也無法看到。   他們挑選的位置都是龍衛左廂軍的軍旗所在,和蕭遙逸一道將第一軍、第六軍、第五軍從中截開。   每道封鎖線之間的宋軍數量雖然還有一個軍,卻分屬兩名不同的都指揮使,讓宋軍的指揮更加混亂。只有落在最後方的第四軍還保持完整,但都指揮使常鼎卻被攔截在第五軍的區域內。   任福這時才知道自己追逐的大車中,除了第一輛裝著一槍三劍箭,其餘十四輛大車上裝的全都是鐵絲網。其中兩道被孟非卿用來封鎖谷口,其餘十二道都用來截斷自己的四個軍。   三道封鎖線這時已經拉出四層佈滿尖刺的環狀鐵網,在宋軍的隊伍中擴出三十多步的無人區。敵寇布下這道死亡線不費吹灰之力,自己想要闖過去卻是千難萬難。   宋軍的陣形已經被徹底衝亂,任福當機立斷:「全軍棄陣!向左翼突圍!」   好水川之戰最慘烈的一幕開始出現,宋軍不顧生死地朝山樑上猛撲。但敵寇居高臨下,弓箭、機炮、碎石……各種準備好的軍事物資不斷傾洩下來。   尤其是敵寇拋出的石蒺黎—一種宋罾株未見過的防具,由四根不規則的枝狀物組成,形如蒺藜,每一枝都長近尺許。落到地上後,三面朝下,一面朝上,材質非鐵非木卻與石頭差不多,與鐵絲網構成一片難以逾越的障礙。有軍士費盡力氣將石蒺藜砸開,卻發現石頭裡面包著尖硬的鐵枝。   恐懼在宋軍中蔓延,他們追逐敵寇超過四十里已經人困馬乏,而敵寇各種詭異的器具更是讓他們一身勇力都沒有用武之處。很快,幾支失去都指揮使的軍隊就開始混亂。   任懷亮接過重斧朝面前的鐵絲網劈去,環形的鐵絲被斧刃劈得變形卻沒有斷開,反而有種劈到空處的失力感,讓他難受得想吐血。   鐵絲網上纏滿細小的鐵刺,想握住根本無處下手。任懷亮咬牙跳下馬,朝貼在地面的鐵絲又是一記重劈。   川中都是多年沖積來的黃土,鐵絲隨著斧刃陷入土中,不但沒有斷折,反而在地上立得更加牢固。任懷亮氣得七竅生煙。   整道鐵絲網柔中帶硬,重斧劈上去軟不受力,但若是人撞上去,少不得被上面的亂刺扯下幾塊肉。   兩名宋軍用長刀試圖把螺旋狀的鐵環推開,讓後方的軍士衝過去。但對面的敵寇長槍一擺,白□桿宛如銀蛇從網環中穿過,將一名宋軍握刀的手臂刺穿。   血光飛濺中,剛被推開的鐵絲網又搖晃著重新合攏。那名宋軍付出一條手臂的代價,鐵絲網卻絲毫不變,似乎在嘲笑宋軍的有勇無謀。   孟非卿坐在山樑上,身後的大纛向左一指,柅守在川上的星月湖軍士便聚攏過去,將蜂擁突圍的宋軍打退。   桑懌的右臂被翼鉤劃傷,他劍交左手,毫不退讓地與斯明信苦鬥。   斯明信的軍服也破了一處,流出的鮮血讓桑擇多少安心了些。自己的對手是活人,並不是沒有形體的鬼魅。   斯明信的雙鉤猶如一道光網,繞著桑懌飛速轉動,鮮血一滴滴從光網上濺出;桑懌仍然死戰不退,死死守住腳下尺許的土地。   忽然一陣蹄聲響起,山谷右側的鐵絲網分開一線,一匹紅鬃烈馬出現在視野中。馬上的騎手顯露過人的騎術,操縱坐騎從狹小的縫隙中一閃而過,沒有沾到半點尖刺。   女騎手束在腦後的長髮飛舞著,潔白的面頰因為川中的血戰,微微浮現興奮的紅暈,眼中露出迷人光彩。   緊接著十餘名敵騎一併馳來,那道令無數宋軍飲恨的鐵絲網在他們面前宛如無物。那些騎手兩騎一排,用長槍輕輕一推,佈滿尖刺的鐵環便即分開;騎手在鐵絲網重新彈回的剎那已經穿過障礙。   桑擇自問也有他們的眼力和精準,但對鐵絲網的彈性沒有長時間的接觸,無論如何也無法像他們做的那般熟練。   退路被封,前軍陷入重圍,這些都沒有影響到桑懌的出招。但看到敵寇的騎兵,桑擇口中不禁泛起一股苦澀的滋味。   他的才能不僅僅限於一個捕快,如果給他兩個月、甚至一個月的時間好好熟悉麾下的士兵,即使困於重圍,桑懌也有信心指揮部下堅守求勝。   然而他加入龍衛軍實在太晚,面對敵寇的伏兵只能靠一己之力踏陣,為主將爭取時間。但縱然早有準備,敵寇的強悍也遠遠超過他的想像。桑懌意識到,自己雄心勃勃的第一戰也許就是最後一戰。   任懷亮已經放棄徒勞地攻擊鐵絲網,眼看那名女騎手衝過來,他狠狠啐了一口,覺得跟一個娘兒們打架實在丟臉,但又不能不打,只能罵咧咧地跨上馬迎向敵寇。   月霜擎出真武劍,朝對面那個年輕人的重斧劈去。任懷亮驚訝無比,劍輕斧重,這丫頭竟然敢和自己硬拚,難道是瘋了?   劍斧相交,任懷亮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那柄真武劍斬在斧上,滿蓄的真氣宛如長江大河,一舉將他的力道斬開。任懷亮虎口劇震,重斧脫手而出。   兩名親兵圍攏過來,一人刺向馬上的女騎手,一人刺向她的坐騎。任懷亮猝不及防下吃了個大虧,他用流血的手掌拔出佩刀,在暴喝聲中朝月霜兜頭砍去。   那匹紅鬃烈馬屁股後方探出一個滿是灰塵的腦袋,秋少君兩條腿跑得一點也不比四條腿的戰馬慢,就是灰塵太多讓他有點受不了。   他伸出腦袋看了一眼,然後長劍緊貼著馬腹刺出;那兩名親兵幾乎同時大腿中劍,撞在一處。   秋少君抹著臉上的灰土,一邊叫道:「月姑娘,小心啊……啊!」   月霜一腳把秋少君踹開,以真武劍挑起任懷亮的佩刀,接著一抹,從他頸中掠過,斬下他的首級,順手綁在鞍側。   任懷亮的屍身在馬上搖晃一下,栽倒在地。他嘴唇動了動,說的卻是:宜孫,我被一個女人打敗了,真夠丟臉的啊……   任福並不知道自己兒子已經戰死,他指揮第一軍和第六軍殘部三次突圍,都被敵寇打退。崖壁已經被宋軍的鮮血染紅,卻沒有一名軍士能夠活著登上山梁。   他看出敵寇的數量只有兩千餘人,不及自己一軍,但他們佔據地勢,更有大蠢進行指揮,每次自己組織反擊都被敵寇在局部集中優勢兵力打垮。   任福很清楚敵寇的目的——用鐵絲網將自己近萬人軍隊分割開來,再一塊一塊的吃下去。但他除了拚死一戰,竟然毫無辦法。   忽然,一面戰旗高高挑起,那是星月湖二營的營旗,旗桿上懸著一顆首級,正是第一軍指揮使桑懌。任福知道被分割的第一軍已經完了,桑偉拚死給自己爭取的時間卻被幾道鐵絲網完全粉碎。   斯明信與盧景聯手才能這麼快速的斬殺桑懌。隨著孟非卿直屬營的白□槍兵連和他的二營投入戰場,不到一刻鐘,被分割出的第一軍千餘名士卒就在數百名星月湖精銳的攻擊下潰不成軍。   許多宋軍士卒試圖衝過鐵絲網,但他們強行碾平第一道鐵絲網就付出無數血肉的代價。不少人模仿敵寇撥開鐵絲網的動作卻被夾在中間。   緊接著敵寇的騎兵和槍兵並肩湧來,抵擋不住的宋軍接連退卻。擁擠中,越來越多的士卒被鐵絲網纏住,動彈不得。   守在鐵絲網中間的敵寇拉開第二道鐵絲網,幾名騎兵甩出鉤子,將橫向鋪開的鐵絲網拉成縱向。大批宋軍被困在崖壁和鐵絲網之間,雖然還在掙扎,但已經失去戰鬥力。   如果敵寇用機炮齊射,這些宋軍只怕無一倖免,但敵寇沒有開始屠殺,而是用鐵絲網清出一條通道,護著中間的騎兵,迅速逼向任福的中軍。   任福身邊是第一軍和第六軍殘部,由於剛才的強攻,兩千餘名士卒已經半數帶傷。他們面前還橫著兩層鐵絲網。   前軍已經潰敗,大都被堵在崖壁下方狹窄的角落裡,無力再戰。敵寇仍不斷增兵,緊接著,對面山樑上一隊挽著長弓的黑衣敵寇投入戰場。   任福將近千名軍士分成十隊,盾手在前掩護,弓手襲擊。宋軍的弓手一向是倚多為勝,只要能開得強弓就是好弓手,至於準頭,幾千枝箭飛出去總能射中幾個,百步穿楊的箭術太過奢侈。   然而敵寇的弓手在一百步外就開始勁射,區區九十張硬弓竟然對宋軍造成幾乎相同數量的傷亡。   任福歎了口氣,「我知道劉平是怎麼敗的了。」   說著他挺起胸膛,厲聲道:「星月湖的賊寇想吃掉我這兩萬人,也沒那麼容易!」   他身邊的親兵齊聲高呼,一邊把龍衛軍左廂主將的大纛高高舉起。   敖潤拿著鐵弓,緊張地盯著谷中的戰況。眼看有宋軍逼近月霜,敖潤急忙挽弓將那名宋軍射倒,一邊大叫道:「月隊長,小心啊!」   月霜遠遠朝他挑起拇指,敖潤一張大嘴頓時笑得合不攏:「有我老敖在,你就放心吧!哈哈——啊!」   程宗揚一腳踹在敖潤的膝彎,那傭兵漢子「撲通」栽倒,險些跌個狗吃屎。敖潤還沒來得及叫罵,兩枝羽箭就從他頭頂射過。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敖隊長,讓你帶人堵著宋軍,你倒好,只記得拍月丫頭馬屁,你瞧瞧人家馬屁股後面,高手還少嗎?」   敖潤害怕地摸摸腦袋,一邊訕笑道:「都是一個隊裡出來的,多看了兩眼。老程,你別多想啊。」   程宗揚笑瞇瞇道:「睡都睡過了,我還多想什麼呢?」   敖潤眼睛一下瞪圓了:「程頭兒!真的假的?」   「我還騙你?」   程宗揚壓低聲音道:「她自己找上門來的。瞧瞧,有什麼不一樣嗎?」   敖潤看了半晌。「好像……沒有啊……」   「虧你還是見多識廣呢,這都看不出來?瞧瞧她的臉有這麼紅過嗎?再看看她的招術,修為是不是高了一大截?」   「還真是啊!怎麼一眨眼,月隊長的這身功夫都趕上老敖了呢?」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我幹的。」   敖潤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幹的?」   程宗揚曖昧地笑了笑,然後朝月霜比了個非常非常下流的手勢。   敖潤瞠目結舌,遠處的月霜氣得臉色煞白,也不看前方的宋軍便縱馬直撲過來。   程宗揚感覺自己若有心臟病,這會兒肯定犯了。月丫頭,你也太瘋了吧?任福的中軍你都敢闖啊!   「秋小子!還不攔住她!」   秋少君狼狽地跟在後方,他的身上倒是沒有傷,就是袍子上印了不少靴印,看尺碼大概都是同一個人的。   「不行啊,她光踢我。」   秋少君道:「程兄,你可要給我作證啊,那天不是我把她的床弄濕的。我來的時候床上就濕了一大片……哎喲!」   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該露出什麼表情。蟲小子啊蟲小子,你就算是處男也不能一點常識都沒有吧?被月丫頭活活踢死都活該!   月霜脹紅了臉,拚命催馬。忽然宋軍衝出一騎,他從腰間解下一隻流星在頭頂抖開,攔住月霜的去路。   蕭遙逸在宋軍陣中衝殺兩遍,這會兒正躺在地上裝死人,順便養足體力。見到那名將領,他立刻眼睛一亮,跳起來叫道:「第六軍指揮使王慶!他是我的!誰跟我搶我干他祖宗!」   「啪」的一聲,盧景在他腦後拍了一把,橫眉豎目地罵道:「這死孩子,怎麼就不學一點好呢?你們蕭家也是世家,有他媽的你這種滿口粗話嗎?」   「五哥你輕點!」   蕭遙逸不服氣地嘟囔道:「你們盧家也是世家,我的髒話都是跟你學的。」   「少羅樣,去把王慶砍了!」   「是!」   蕭遙逸大叫一聲,朝川中躍去。   程宗揚笑道:「盧五哥不裝瞎子,看起來順眼多了。」   盧景道:「你的人馬呢?」   「全投進去了。」   程宗揚指著下面的戰場道:「臧修和徐永帶領一營攔截宋軍。杜元勝和蘇驍領著六營以攻代守,衝擊敵陣。我們這裡位於中間,前面有兩個半軍,後面有一個半軍,壓力最大。盧五哥,這鐵絲網雖然好,但有點太狠了,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一條生路都不留,這些宋?株砠命來,咱們的傷亡也不會小了。」   「龍衛左廂有四個軍近在咫尺,此時距離他們的主營定川寨也不過四十里,留出一條生路,被圍的就是我們這支孤軍了。」   「老匡他們怎麼樣啊?武英他們四個軍離這裡頂多兩、三里,這邊打得天翻地覆,老匡他們真能保證外面聽不到一點聲音嗎?」   盧景注視著遠處的宋軍旗幟。「至少他們現在還沒有疑心。」   忽然山樑上傳來一陣歡呼。蕭遙逸跨在王慶的坐騎上,嘴裡橫咬著一柄滴血的快刀,一手挽著韁繩,一手將王慶的頭顱高高舉起。   至於月霜,這會兒已經被她的部下攔住,與任福的中軍邊戰邊退。   「老八身手見漲,我和四哥聯手才殺了桑擇,他自己就把王慶斬在馬下。」   「王慶好像受了傷,」   程宗揚看了一會兒,「是石團長暗中出手了。」   盧景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笑容。「石團長這回真夠賣命的。你不知道吧,他的雪隼團最大的金主是晴州帛氏。」   程宗揚看了盧景一眼,心平氣和地問道:「帛氏和岳帥有仇嗎?」   「據我所知……」   盧景翻著白眼想了一會兒,「應該沒有。」   程宗揚呼了口氣,「這麼說,石團長對我們星月湖至少沒有惡意了?」   「難說。」   盧景道:「雪隼傭兵團暗地裡與龍宸有不少來往。」   程宗揚想起虞氏那對姊妹花,難道老石跟她們有一腿,所以來報仇的?看樣子也不像啊。   雪隼傭兵團總共一千多人,這下就拉來六百人,為了月霜把家底都賠進去,怎麼算都不合算。   「龍衛左廂四個軍已經死了三個軍指揮使,只要殺掉任福,這一戰就勝了一半。」   「五哥準備親自出手?」   「用不著。」   盧景朝北邊的山谷看去,「真正的硬手是王珪,在禁軍時他與藝哥較量過,還略勝一籌。要對付他恐怕要孟老大親自出手了。」   被截成四段的宋軍各自為戰,最前面的第一軍殘部已經被擊潰。崔茂與王韜各帶一個營,與清一色手持五尺御林軍刀的二團直靨營聯手,將任福背後的第六軍、第五軍殘部一掃而空。   這時任福的四個軍還剩下兩個半軍,接近六千人的實力,但第四軍和一半的第五軍都被擋在最後,與任福的中軍隔著兩道一共八層鐵絲網。任福身邊只剩下千餘名能戰之士,他面對的卻是星月湖的六個營。   星月湖大營主力都是步卒,其中六個營使用制式裝備,刀、盾、矛全部統一製作,另外允許每人攜帶一件自己慣用的防身武器。這樣只需要一種成套的制式裝備,六個營的軍士都能通用。   例外的是兩個直屬營。程宗揚曾見過侯玄的直屬營,全部使用刃長三尺八寸、柄長一尺二寸的御林軍刀,在戰鬥中盤旋進擊,殺傷力驚人。孟老大的直屬營是唯一佩弓的部隊,長槍全是修長如玉的白蠟桿。   在六朝之中,真正的強軍人數都不多,秦國的銳士不足兩千人,漢國最精銳的幽州突騎不過四千人;晉國北府兵雖然有五萬人,其中的精銳只有三千人;唐國第一強軍玄甲精騎,數量最多時也不到四千人,少的時候甚至只有一千多人。相比之下,星月湖大營的兩千餘人已經不算少了。   三川口之戰,星月湖大營投入三個營不到八百人,重創劉平六千人的軍隊。好水川一戰,星月湖大營全軍出動,在佔據地形的優勢下,以兩個營防守、六個營出擊,逐一吃掉被分割開的宋軍,敵我比例接近一比一,得勝更是輕而易舉。   龍衛軍最大的弱點是沒有裝備神臂弓,但宋軍裝備神臂弓的部隊本就不多,這次只有捧日軍裝備了四個營,剩餘的弓弩在崎嶇的山谷中根本無法施展。   好水川的地形是一串「之」字形疊加,弓箭沒辦法拐彎,大半射到崖壁上,還有部分射中了己軍。   任福帶領殘兵再次反撲,但敵寇隔著鐵絲網,僅利用弓箭就擊退宋軍的攻擊。   任福的盔甲成為敵寇的首選目標,他的坐騎最先被射死,接著自己也同時中了十餘箭,好在有瘊子甲防護,沒有傷到致命部位。   任福緩緩站起來,握著四刃鐵簡指著對面的敵寇,厲聲道:「賊子!敢與我任福決戰嗎!」   「戰就戰!」   那名女騎手挺劍道:「你若敢就來吧!」   任福放聲大笑,「我任福從軍二十年,大小數十戰,卻讓一個女流之輩看扁了!」   笑聲中,他的左足一頓,十幾步外的紅鬃烈馬鐵蹄一軟,幾乎失蹄跌倒。   月霜急忙拉起韁繩,坐騎轉了半圈才穩住身形。任福的笑聲忽然斷絕,虎目盯著她鞍側的那顆首級,半晌後放聲笑道:「好!好!好!我父子同盡於此,又有何憾!兀那女子!拿命來!」   任福徒步朝月霜掠去,人在半空,那柄四刃鐵簡就劃過一道彎弧,擊向月霜的額頭。月霜寸步不讓,真武劍光華大作,與任福硬拚一記。任福的親兵隨主將衝來,被月霜屬下的軍士盡數擋下,雙方一場混戰。   程宗揚把急得冒火的裁潤扔在山樑上,自己溜進川內找到蕭遙逸:「小狐狸,那條老狐狸露出尾巴了嗎?」   蕭遙逸低聲道:「沒有。如果不是他私下窺視月姑娘,我會認為他是真心來江州助戰的。」   連小狐狸都這麼說,看來石之隼確實是盼著自己一方贏。不然他這時反水,只要讓開路,讓宋軍從川中出來,自己一方就要陷入血戰了。   程宗揚打量著石之隼,正琢磨他有什麼用心,蕭遙逸忽然道:「任福還是很有幾下子的,月姑娘只怕贏不了他。程兄,你不去幫幫她?」   程宗揚乾笑兩聲:「星月湖這麼多大哥在場,還能讓月丫頭吃虧了?我若進去幫忙,說不定臉上先挨任將軍一簡,背後再挨月丫頭一劍。」   蕭遙逸奇道:「月姑娘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啊,你們到底結了什麼仇?」   程宗揚歎了口氣:「因愛成恨吧。」   蕭遙逸像是被人硬塞了一口酸李,整個臉都皺起來。「程兄,你乾脆打死我吧……糟糕!」   蕭遙逸猛地起身,但已經來不及了。場中形勢大變,任福從月霜的劍影中脫身而出,一簡將她的坐騎打得腦漿迸裂,接著從丹田發出一聲虎吼。   月霜坐騎踣地,正待躍身離馬,忽然聽到這聲虎吼不禁玉容失色,真武劍一晃,露出一個細微的破綻。   任福續身而入,揮簡朝月霜頸中擊去,厲聲暴喝道:「報還一報!一頭還一頭!」   斯明信如幻影般掠來,翼鉤交錯鎖向任福的喉嚨。盧景的腰間飛出一隻精鋼打製的妖爪,直抓任福的腳踝。任福雄壯的身軀忽然一震,那身由精鐵冷鍛而成的瘊子甲轟然破碎,鐵盾般將翼鉤和妖爪格開。   斯明信和盧景出手無功,崔茂和王韜在後方阻擊第四軍的攻擊,無法回援。   眼看月霜就要喪命在任福的鐵簡下,秋少君突然從馬屁股後伸出頭:「喂,我要刺你眼睛了!」   少陽劍低鳴一聲,宛如一點星光射向任福的左眼。任福頭顱微微一偏,避開劍鋒,鐵簡加速揮落;忽然他渾身一震,鐵簡彷彿擊在沸騰的鐵水中,一瞬間變得滾燙。   秋少君與月霜同時出掌,掌中一陰一陽兩條太極魚旋轉追逐,硬生生將他的鐵簡擋住。   「太乙真宗!」   任福朗笑道:「任某便代王珪王指揮使清理門戶,殺掉你們這對狗男女!」   秋少君道:「我是處男!」   月霜惱道:「放屁!」   任福鐵簡盤舞,將兩人籠罩在鐵簡重重密影中,一邊冷笑道:「你這女子早已非處子之……」   忽然一柄長槍飛來,那長槍悄無聲息,任福完全沒有生出半點感應,等他發覺,槍鋒已經及體,從他的左頰直貫而入。   任福痛哼一聲,一把握住槍桿「格」的一聲擰斷,再用斷槍朝秋少君一甩,回肘打在月霜腰間。   眼看月霜朝自己飛來,程宗揚大叫不妙。任福這一擊其實是借物打力,被他擊中的月霜並沒有受多少傷,目標是擲槍的自己。自己如果去接等於與任福硬拚一記,後果難料。如果不接,結果就很簡單了,月霜摔到地上肯定立刻死翹翹。   程宗揚擲槍的手段是活用了生死根。在這場大戰,谷中的死氣雖然比自己想像的要少,但死者大都是真元充沛的高手,品質相當不錯。   剛才任福大展神威,將斯明信、盧景、秋少君的救援盡數格開,程宗揚就留了一股死氣沒有轉化,而是把它附在槍上;果然以任福的修為也對附著死氣的這記冷槍沒有察覺,被自己一槍貫頰。   任福當年奇襲白豹,是禁軍有數的高手,這一接相當於受他全力一擊,自己能不能撐得住實在很可疑。但眾目睽睽之下,自己若袖手旁觀,眼看著月丫頭吧嘰一聲在自己腳邊摔得爬不起來,自己也不用再混了。   程宗揚硬著頭皮,張臂把月霜抱住,然後見他整個人像球一般往後滾去,一直滾出十餘步,硬生生碾過一層鐵絲網,在上面留下一串碎衣血肉,最後頭下腳上撞在第二層鐵絲網才停住。   程宗揚抱住月霜,以一個半倒立的姿勢掛在鐵絲網,半晌才叫道:「我干!鐵絲網上也帶毒!岳鳥人,你他娘的太缺德了!」   一群人旋風般衝過來,先七手八腳地搶出月霜,看她只是被鐵絲網掛傷兩處,並無大礙,才把程宗揚拖起來。   程宗揚咬牙切齒道:「憑什麼先救她!」   蕭遙逸道:「聽你罵人中氣那麼十足,我就知道我親哥沒事。」   「還沒事?你看我背上還有沒有肉!還有毒!扎你一下試試!」   「你以為我沒挨過?」   蕭遙逸叫道:「那年我溜到營外去偷老鄉的雞吃,回來就掉到鐵絲網裡,我喊救命都沒人理,一群人在旁邊看我笑話,讓我在床上躺了半個月,臉腫得跟豬頭一樣。」   斯明信冷笑道:「岳帥好不容易才從大秦引來的種雞卻讓你吃了,躺半個月都是輕的!」   「你們少廢話了,」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說道:「我覺得這毒快攻到我的心脈了……」   「不怕不怕,五哥是用毒的高手。五哥!五哥!咦?五哥哪兒去了?」   盧景妖爪飛舞,與任福鬥得正急。任福雖然血流滿面,身形卻如淵淳嶽峙,穩如泰山。忽然兩人一觸即分,盧景的左腕垂下,似乎受了傷,任福的臂上也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爪痕。   親兵隊長劉進抱住他的腰,嘶聲道:「將軍!大有為之身!」   任福頰上中槍,說話含糊不清,意思卻是分明:「我任福身為大將,兵敗,自當以死報國!」   說著他騰身在崖壁上一點,躍上山梁,揮起四刃鐵簡將兩名傭兵的頭顱打得粉碎。   殘餘的士卒吶喊著搶過來,任福鐵簡狂舞,硬生生在亂軍叢中奪下一片立足之地。等蘇饒帶人替下僱傭兵,將任福的去路堵住,已經有百餘名宋軍從這個缺口成功突圍。   任福鐵簡已折,遍體血污,他長笑一聲:「岳帥!待任某到九泉之下再與你一決雌雄!」   說著他一手扼住喉嚨,將自己的喉骨擰碎。   前後不過一個時辰,諸軍都指揮使劉肅、桑懌、王慶、任福先後戰死,殘餘的宋軍雖多也無力還擊。星月湖軍士搶走任福的大蠢便迅速退出戰鬥,朝北側轉移。   廝殺聲漸漸止歇,十幾道鐵絲網間沾滿了傷兵、死馬的血肉,崖壁釘滿箭矢,折斷的長槍和遺落的長刀滿地都是,川中血流如溪。   武英的第三軍正行進在距離主將任福不足一里的地方,根本不知道旁邊正在進行的激戰。   派遣在高處瞭望的士卒不斷傳來訊息,任將軍的大纛仍在,除了鳥雀飛過天空的聲音,只有行軍的馬蹄和腳步聲。   武英低頭想了一會兒。「與王都指揮使聯絡。」   不多時,傳信的士卒奔回,「稟將軍!王都指揮使命屬下回報,王都指揮使剛才占卜一卦,為大凶之兆,請三路合軍。」   武英抬起頭,「朱兄?」   朱觀立刻道:「合兵!說實話,這麼靜,我也有些心驚肉跳。任將軍的大歲既然就在左近,不如我們移兵一處。」   緊接著幾名士卒接連奔來:「稟將軍!發現大批敵寇!」   「敵寇已佔據側面高地。」   「敵寇多有傷員,似乎剛經過惡戰!」   「敵寇開始列陣,距我軍只有二百餘步。」   就在這時,前方坳處轉過一騎,鐵黑色的戰馬上,一名高大的壯漢半瞇著眼睛,彷彿剛睡了一覺般懶洋洋的。   他打了個呵欠,摘下軍帽抓了抓頭髮。「龍衛軍真是不經打啊,不知道葛懷敏跟他老子比起來誰厲害?」   第二軍都指揮使朱觀大聲道:「侯玄!是你!」   侯玄挺了挺腰:「孟老大也來了。朱兄,你這一仗敗得不冤。」   武英道:「未經一戰,何談勝負?侯將軍,武某入宋未久,久聞星月湖八駿威名,卻無緣一會。」   侯玄用軍帽拂了拂肩上的銀星:「中校,不是將軍。不瞞你說,剛從軍那會兒,我做夢都想當將軍,結果提拔我的上司被賈師憲陰了,害得我老侯十五年升不了職,唔,已經十六年了。我一個放牛娃出身,當個官容易嗎?擋我官路,仇深似海啊。」   朱觀在武英耳旁道:「他的部下還沒有到位,故意在拖延我軍。」   武英點了點頭。「我率人衝殺,你在後面結陣。」   朱觀沉默一會兒,低聲道:「我建議全軍撤退。」   武英驚道:「不戰而退?」   朱觀苦笑道:「我和他們一起打過仗。孟非卿和侯玄出現其中一個,這一仗就敗了五成。兩人齊出肯定是有了十分勝算。我老朱不怕死,卻不能讓手下的兒郎白送性命。」   「朱將軍此言差矣。」   旁邊一名文官道:「狹路相逢勇者勝,此時若退,我軍必定大潰。敵寇既然惡戰在先,請立即佈陣,並召趙津、王珪軍策應!」   武英道:「耿通判說的是!今日之戰,有進無退!」   遠處侯玄微微一笑,把軍帽扣在頭上,然後一挾馬腹,坐騎直奔過來。他鞍前橫放的玄武槊長一丈八尺,三尺槊鋒不知飲過多少鮮血,散發著逼人的寒光。   武英皺起眉:「他要做什麼?」   朱觀道:「單騎破陣。」   武英環顧左右,「此處眾將雲集,他也敢來?李禹亨!」   身後一名將領挽起雕弓,策馬上前。他一手連珠箭精妙至極,用尾指和無名指夾住箭羽,然後翻指上弦,六箭首尾相連,宛如一條長線朝來騎射去。,侯玄讚了聲:「好箭法!」   他在坐騎上仰身避開箭矢,接著抬手一撈,拽住最後一枝箭的尾羽,屈指彈出。   李禹亨握弓的手掌一震,接著他慢慢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自己胸口一截短短的尾羽。   侯玄朝手上吹了口氣,悠然道:「要殺人,一枝箭就夠了。」   朱觀歎了一聲。「武將軍,請諸將散開吧。這廝的玄武槊酷烈至極,只有靠堅陣才能擋住。」   武英摘下宣花斧:「不可墮了士氣!」   武英身為客卿,處處都比旁人多想一步。他用的宣花斧是宋軍制式武器,柄長一丈,斧輪長二尺,專門用來破敵摧陣,但比起侯玄的丈八大槊還是短了許多。   侯玄越逼越近,轉眼闖入最前方的一營宋軍之中。營指揮使剛拔刀呼戰就被槊鋒穿透胸膛。侯玄黑色的長槊墨浪般翻滾著,頃刻間連殺七人,在陣中淌出一條血路。   果然是猛將,較之王珪也不遑多讓。武英凝神戒備,接著策騎向前,與侯玄錯馬而過。忽然一股巨力湧來,腰側彷彿被人重重踹了一腳;武英脫鞍跌出,腰側已經被槊鋒刺透。   武英搗住腰間的傷口,盯著那匹鐵黑色的戰馬在人群中左衝右突。   這時諸將齊聚,還沒有來得及返還。隨著侯玄虎入羊群般一撲,都虞侯李簡、訾贊,罾帛揮使罾帛、陳泰、沈合……紛紛跌下馬來,連朱觀身邊兩名親兵也被刺死。朱觀長歎一聲,撥馬便走。   當日星月湖大營還在宋軍序列的時候,朱觀是個低階武官,與孟非卿和侯玄相熟已久。   八駿之中,天駟侯玄的勇武之名還在鐵驪孟非卿之上,實在是因為需要孟非卿出手的時候太少。他現在既然也來了,朱觀對這一戰的結果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朱觀喚來自己的第二軍,下令向東南退卻。這時第七軍的都指揮使趙津已經移兵過來,看到宋軍一片混亂不由得大驚,立即率軍投入戰鬥。他的第七軍是全騎兵,沒有步卒輔助,根本無陣可結。但當他移師過來,正撞見一匹鐵黑色的戰馬從重圍中殺出。   侯玄一看到他穿著都指揮使的衣甲,立即挺槊將他刺落馬下,接著也不看他的生死便絕塵而去。   武英重傷難起,喘著氣道:「那煞星呢?」   通判耿傳道:「向北去了,多半是去尋王珪王都指揮使。」   武英呼了口氣。「侯玄雖勇,未必能勝得過王珪。我軍損失如何?」   「李簡、訾賨兩位都虞侯戰死,五位營指揮使四人戰死,一人重傷。」   武英沉默片刻。「侮不聽朱將軍之言。如今諸將皆死,君可隨朱將軍一併回師。」   耿傳怫然道:「安出此言?武將軍儘管休息,這裡有耿某在!」   說著耿傳拔出武英的佩劍,挺身道:「諸軍聽令!步卒全部佔據高處,讓開道路,命第七軍騎兵上前。傳令召集第三軍所有都頭、第七軍五位營指揮使。勝負在此一舉,諸君努力!」   星月湖軍士沒想到會在一支指揮官幾乎全滅的宋軍面前碰上硬骨頭。侯玄一番襲殺,只挑將領出手,武英的第三軍中軍職最高的只剩下都頭,趙津的第七軍也只剩下營指揮使。   眼看宋軍將要崩潰卻逐步穩住了,竟然是一名文官仗劍在前,指揮步騎與星月湖的精銳展開對攻。   程宗揚被送到後方療傷解毒,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安排,剛掀起營帳,他就看到月霜。   月霜外傷並不重,只是中了她老爹留的毒,一時無法起身。   程宗揚一見到月霜,滿肚子的怒氣就發作。   「好個月丫頭,每次打仗都要我來救!從大草原到瓠山,到三川口,再到好水川……我救過你多少次了?你的武功那麼差,少出一次頭會死嗎?次次都讓我給你擦屁股!是不是有癮啊!」   同樣是中毒,月霜的狀況比他差了很多,至少沒有力氣罵回來。她的臉色蒼白,咬著牙微微發抖,半晌才勉強道:「你這個畜牲!」   「喂,大家好歹也同床共枕過,你罵我畜牲,那你算什麼?獸交啊!好吧好吧,我是強姦過你一次,但你也強姦過我,對不對?你若覺得吃虧,再強姦我一次好了。」   月霜臉色時紅時白,拚命拿起手邊的真武劍,朝程宗揚刺去。   她動作極慢,幾次程宗揚都以為她會拿不穩,把劍掉在地上。但她手顫得像抽風一樣,居然還把劍遞到自己的鋪上。那丫頭的力氣連被搏都刺不透,貼著被子下面的縫隙,一點一點伸進來。   程宗揚寒毛直豎。自己的傷都在背後,這會兒是趴著,月霜那死丫頭劍尖正對著自己腹下,就算她沒有力氣去割,隨便一攪,自己的命根子就算毀在她手裡了。   「月丫頭,別亂來。」   程宗揚柔聲道:「那可是你的解藥啊……你下半輩子的幸福,還有我下半輩子的幸福都在你一念之間……大家這麼熟了,理性一點,你說好不好?」   月霜咬牙道:「不好!」   「呃……呃……哦!」   程宗揚翻著白眼,身體抽動著,發出低啞的慘叫,然後一頭栽倒。   月霜渾身的力氣彷彿消失了,她挽著真武劍,腦中一片空白,突然間眼眶一紅,淚水湧出來,發出低微的泣聲。   忽然間程宗揚爬起來,拉開被子,看著身下被刺穿的褥子叫道:「月丫頭,你玩真的啊!刺這麼深!」   月霜哭聲一滯,抬起眼睛。程宗揚把真武劍踢到一邊,然後掀開她的被子朝她屁股上重重打了一把。「月丫頭,太過分了吧?」   月霜眼睛瞪得圓圓的,連帶著晶瑩的淚珠,愕然道:「你不是中毒了嗎?」   「你爹那個鳥人都死了這麼多年,用的毒早過期了,倒是盧五哥的解毒藥太霸道才讓人動彈不得。他們怕你中毒,多上幾份,要不然你這點傷還會爬不起來?」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打她的屁股。忽然停下手琢磨一下,然後在她耳邊吹著氣小聲道:「月丫頭,剛才說給你擦屁股,我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你猜是什麼……」   「住……住手……」   「就是給你擦屁股啊!」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用力把她的褲子扒下來。   「來人……」   「所有人都去截擊宋軍,你就是叫破喉嚨也沒用。哇,月丫頭,你的屁股越來越白嫩了。」   軍服的長褲下露出一張白玉般的雪臀。幾天不見,月霜的臀部似乎豐腴了些,曲線顯得更加圓潤而飽滿,白膩的肌膚又細又嫩,臀溝微微張開。因為她一直在騎馬作戰,雪滑的臀肉被馬鞍磨得有些發紅。   「滾開……」   月霜的胴體忽然一顫,感到一個火熱的物體伸到自己的臀間,在光潤的臀溝上下滑動。   程宗揚吸收滿川死氣,陽精正亢奮至極。他挺著陽具,用龜頭在月霜滑嫩的臀肉內挑弄著,還故意頂了頂她柔嫩小巧的菊孔。月霜渾身一僵,連呼吸都屏住了。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把龜頭頂到她嬌膩的穴口。他沒有挺身而入,而是鬆開支撐的手臂,利用身體的重量挺著陽具,把硬邦邦的肉棒擠到她的蜜穴內。   月霜竭力掙扎,但她力氣小得像只可愛的貓咪,倒是她擺動屁股阻止自己進入的動作,讓自己感受到莫大的快感。   程宗揚乾脆保持著月丫頭能夠擺動屁股的深度,把陽具停在她嫩穴內,感受她蜜肉柔膩的磨擦。   月霜掙扎了一會兒,終於察覺他的企圖,身子僵硬著不再動作。程宗揚嘿嘿笑了兩聲,陽具一挺來個盡根而入。   「幾天不見,你這身子更水嫩了。喂,月丫頭,你剛才為什麼掉眼淚了?」   月霜咬著唇瓣,一聲不響。剛才流出的淚水還沾在面孔上,眼眶又紅又腫。   程宗揚從她身上翻出那副墨鏡替她戴上,遮住她的淚眼,一邊笑道:「這一招叫『蟬附』,可是你們太乙真宗的正宗功夫。你看咱們像不像兩隻蟬?我在上面用大肉棒幹你的小肉洞,你在下面用小肉洞裹住我的大肉棒。人在人上,肉在肉中,出出進進,其樂無窮……」   「月姑娘!」   秋少君在外面喊了一聲便鑽進來,結果一腳踏住掉在地上的真武劍,又像兔子一樣跳出去。   程宗揚急忙拉過被子把自己和月霜牢牢蓋住。秋少君驚魂甫定,挽著劍進來道:「月姑娘,你的劍怎麼掉地上了?」   說著他猛地張大嘴巴。   月霜屈著玉頸伏在狼皮褥上,嬌美的面孔上戴著一副墨鏡。在她身後,程宗揚緊貼著她的背脊,擺出一臉嚴肅的表情。   秋少君不解地說道:「這……這是怎麼回事?」—程宗揚沉聲道:「我正幫月姑娘推血過宮。」   秋少君叫道:「騙誰啊!推血過宮是這樣的嗎?」   他刷的揮出少陽劍,「月姑娘,我來救你!」   「滾開!」   月霜吃力地說道:「他就是幫我推血過宮,用得著你管!」   「哦,是我孟浪了。」   秋少君抓了抓頭,難為情地說道:「不好意思啊。」   程宗揚道:「我幫月姑娘療傷,不好讓人打擾的。」   「我明白了!你們放心,絕對不會有人到這裡!」   秋少君說著鑽出帳篷四處巡視。   月霜香肩緊緊繃著,過了一會兒她冷冷地道:「你快一些。」   「……你屁股抬起來一點,我才好用力。」   「我抬不起來。」   「墊個枕頭你介不介意?」   「不。誰知道多少人枕過。」   「那你說用什麼?」   「你要墊就用馬鞍。」   月霜的紅鬃烈馬被任福擊殺,馬鞍卻留下來,這時正放在帳內。程宗揚拿過來讓她伏在上面。   月霜吃力地抬起腰肢橫臥在馬鞍上,那張白嫩的美臀圓圓翹起,像一件優美的藝術品。臀縫下,被自己捅弄過的嫩穴微微張開,露出嬌膩紅嫩的肉孔。   程宗揚兩手扶著鞍橋,壓住月霜的雪臀,感覺就像騎馬一樣,騎在她圓翹的屁股上,陽具在她臀內用力靠。   月霜戴著墨鏡,看不出她的神情。但她沒有作聲,一直默默承受自己在她體內的抽送。   在肉體的歡愉中,濺血的戰場彷彿漸漸遠去。空曠的原野只有陌生而熟悉的一男一女,守著天地間孤零零的一頂帳篷,激烈而沉默地彼此交合。   讀續看《六朝清羽記》二十九 第二十九集 【簡介】 原以為好水川一戰能夠輕鬆收拾宋軍殘尾,一個督糧官卻指揮著兵卒,硬是跟星月湖耗上了! 好不容易結束意料外的這一戰,筠州又傳來消息:宋國調集大量工匠潛行而來。 程宗揚總算瞭解孟非卿何以對看似昏聵的夏夜眼如此忌憚。 為了把握時機逼迫宋軍盡速退兵,星月湖不得不夜襲定川寨,所有法師全部上陣。 但……充滿獸人的選鋒營前來馳援?宮裡來的太監居然是孟將,一招把蕭遙逸打得性命垂危! 第一章   江州城南,金明寨,宋軍大營。   一陣強勁的北風吹開厚厚的帳氈,湧入中軍大帳,干冷的氣流帶來刺骨的寒意,帳內的氣氛卻如同滾油澆在火上。   一名姿表雄毅的將領勃然大怒,拍案吼道:「四日前筠州常平倉失火,為何今日才報至軍中?」   「回將軍。」   前來報信那名官員微微躬身,然後直起腰,不卑不亢地說道:「常平倉正月十日夜間失火,下官次日便押運糧食離開筠州,直趨軍中,一路不敢稍停留。」   「筠州至烈山,沿途均設有兵站,四百餘里路程馬遞兩日可達,急腳遞一天便能趕到!軍情如火,豈能延誤!」   「下官帶有一千餘石糧食,六日路程四日走完,不知下官哪裡可有錯處?」   那名官員不動聲色地說道:「急腳遞是御前專用,一日疾行五百里,樞府尚不得與聞。即使將軍有令,下官也不敢動用。」   發話的武將是龍衛軍右廂都指揮使葛懷敏,他身為禁軍大將,整個宋國比他職位高的武將也不過十幾個,前來報信的只是筠州一個提舉茶馬的九品小官,卻敢當面頂撞,不由怒火更盛,高聲道:「急腳遞本就是軍興之用!你們這些鳥文官--」「懷敏!」   坐在上首的主帥夏用和攔住他的話頭,然後和顏悅色地對那名文官說道:「提舉一路辛苦。來人啊,請提舉到後帳安歇。」   那官員一拱手,轉身離開大帳,對眾將的怒火視若無睹。葛懷敏朝案上重重擊了一拳,「一介小吏!朝廷的軍務都壞在這幫文官身上!」   「他官職再小,也是文官!」   夏用和沉著臉道:「想讓人說你跋扈嗎?」   帳中一時安靜下來,當年狄青狄大帥由邊將積功進入樞密院,成為武將中的第一人,結果不到半年就自請去職,沒多久就一病不起,說到底就是怕了這跋扈二字,憂懼而亡。至於另一位真正跋扈的岳帥,莫須有的罪名,帳內眾將多少都知道一些……   葛懷敏重重呼了口氣,抱拳道:「夏帥!軍中糧草已不足三日之用,原以為今日糧草能夠運來,眼下筠州常平倉失火,重新籌措糧草,至少需時半月,即便將兵站存糧全調上來,也不敷使用。」   另一名與他平級的將領道:「若軍中減食三成,再調集各兵站存糧,半月還是能撐得過的。就怕筠州官員籌糧不力,遷延時日。」   夏用和道:「有滕御史判知筠州事,籌糧的事不用爾等操心。」   這次出征的有四位廂都指揮使,龍衛軍左廂任福,右廂葛懷敏,捧日軍左廂劉平,剛才發話的是右廂都指揮使石元孫。他和葛懷敏都坐在下首,而在主帥旁邊,還放著一張交椅,上面坐著一個錦衣人。他緩緩開口道:「任將軍出兵已有兩個時辰,可有消息傳來?」   聲音陰柔,卻是一名宦官。   那宦官面色蒼白,下巴光溜溜沒有鬍鬚,戴著一頂平冠,冠上左右各垂下一條紫色的貂尾,正中裝飾著一隻金璫,正是被稱為大貂璫的宮中顯貴。   宋國文官與武將之間雖然彼此看不順眼,但在看不起太監這一點上,還是很有共鳴的。不過對這位宦官,眾將沒有半點輕視。監軍李憲,大貂璫,位居宦官職位中最高的景福殿使。他雖是太監,卻上馬拓邊降敵,下馬精通財政,如今坐到這個位置,是實打實用功勳鋪起來的。   葛懷敏道:「任將軍帶了八個軍去,便是江州也打下來了。」   石元孫聽出他口氣中的不滿,打圓場道:「任將軍久經戰陣,若有消息,定會派人傳來。倒是任將軍方才派人送來的一槍三劍箭令人心寒,還請監軍上書,請朝廷徹查八牛弩是不是真的洩露到江州。」   李憲淡淡道:「這札子自然是要上的。但任將軍雖然兵力雄厚,終究是孤軍深入。江州賊寇既然有八牛弩,未必沒有別的後手。」   他拱了拱手,「還請夏帥定奪。」   「曹琮!王仲寶!」   夏用和點了兩名軍都指揮使的名字,「你們各自率軍前去接應。」   這兩名將領都屬於劉平的捧日左廂軍,主將劉平身死,捧日左廂軍從先鋒一下掉到殿後的位置,這些天只能做做築寨雜役,兩人都以為自己的江州之戰就此結束,不會再有立功的機會。夏帥的命令使兩人一陣振奮,連忙起身抱拳,「得令!」   北風越來越急,烏雲四合,天色隨之陰暗下來。李憲換了換坐姿,心裡的不安卻有增無減。   任福出兵不過兩個時辰,距離不會超過四十里,若是出事,營中的精騎馳援用不了半個時辰。而且他帶的足有八個軍,近兩萬精銳,江州的賊寇即使傾巢而出,也未必有一萬人。無論從哪個角度考量,任福都沒有敗陣的可能。可李憲仍然覺得不放心。   他看了看坐在上首的主將,雖然已經年過七十,夏帥腰背依然挺得筆直,臉上刀刻般的皺紋看不出半點喜怒。   不會是北府兵,李憲從夏帥的表情得出這個結論。那麼危險會是來自哪裡?……   江州城北四十里,好水川。   慘烈的戰事已接近尾聲。星月湖大營只用了半個時辰,就解決了任福親率的四個軍。但面對不足兩個軍的宋軍殘部,卻意外地打成一場爛仗。   遭遇星月湖大營時,龍衛左廂軍的三個軍正合兵一處,諸營將領都集中在主將身邊。侯玄的突襲導致第三軍都指揮使武英身負重傷,第七軍都指揮使趙津戰死,虞侯李簡、訾贇,指揮使李禹亨、鄭業、陳泰、沈合……諸營將領幾乎一網打盡,摧毀了兩個軍的指揮體系。第二軍都指揮使朱觀眼見不敵,立即率領本部撤退。   眼看失去指揮官的第三軍兩千多步卒和第七軍兩千名騎兵就要潰散,誰知戰場中卻出了變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隨軍文官挺身而出,擔當起指揮重任。他利用第七軍的騎兵硬頂住星月湖大營的攻擊,然後指揮第三軍的步卒佔據高處,結陣自守。   此戰星月湖大營的目標很清楚,重點是擊潰對手,而不是殲滅。星月湖大營全軍出動,加上僱傭兵,也不過三千人,對手八個軍,近兩萬人,雙方兵力一比七,殲滅戰既不可能做到也沒有必要。因此星月湖大營最後確定的作戰計劃,在侯玄原有襲擊方案的基礎上,融合了由斯明信和盧景提出,程宗揚命名的「斬首行動」,以宋軍的指揮體系為目標,破陣斬將,重挫宋軍士氣。   按照星月湖諸人的預計,這兩個軍的指揮體系都已經不存在,群龍無首,用不了多大力氣就能擊潰。因此侯玄破陣之後立刻帶走了自己的直屬營,與孟非卿合擊第八軍的王珪。   龍衛左廂軍強將雲集,其中最耀眼的莫過於第八軍都指揮使王珪。那個堪與謝藝爭鋒的猛將是此戰的必斬目標,在星月湖的估算中,第八軍一軍戰鬥力甚至在普通的兩個軍之上,因此星月湖諸人並沒有把這兩支失去將領臨陣指揮的宋軍當作對手,結果吃了大虧。   宋軍失去將領不但沒有潰散,反而在那名文官的指揮下採取騎兵密集衝鋒的戰術,給步卒結陣爭取時間。為了解決宋軍的騎兵,崔茂、王韜、蕭遙逸聯手出擊,幾個回合下來,雖然殲滅了宋軍的騎兵,宋軍步卒卻趁機結成堅陣。突襲變成了攻堅戰,令星月湖大營兵力不足的弱點顯露無遺。   這次好水川之戰,星月湖大營出動了所有八個營,擊潰任福帶領的宋軍主力之後,孟非卿與斯明信、盧景率三個營合擊王珪的第八軍,接著侯玄也帶領直屬營前去參戰。剩下的四個營分別是程宗揚的一營、六營和崔茂、王韜的兩個營。   原屬於謝藝的第一營還好一些,蕭遙逸的第六營打散後加入左武軍,大草原一戰傷亡慘重,崔茂和王韜參加過三川口之戰,受傷的士卒大多還沒有痊癒,實力大打折扣。   好水川距離宋軍大營只有三十餘里,隨著潰兵的逃亡,宋營大軍隨時可能得到任福戰敗的消息趕來支持,留給眾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幸好戰事已臨近末尾,對面的宋軍此時也瀕臨絕境。第七軍的騎兵在不適合馳騁的溝壑中殊死作戰,數輪攻擊下來已經所剩無幾,更要緊的是宋軍的箭矢僅剩下千餘支,對於一支以弓箭見長的軍隊來說,無矢可發就等於絕境。   一名身著綠色文官袍服的官員仗劍立在戰陣最前方,敵寇幾名悍匪數次破陣而入,都被他指揮軍士擋住。這時戰況稍歇,他立即命軍士結陣固守,由傷兵將戰死的軍馬拖到陣前構成屏障,一邊回到陣中對奮勇作戰的軍士逐一嘉獎,穩定軍心,激勵士氣。   看著宋軍重新穩住陣腳,蕭遙逸恨的牙癢。他在硬衝宋軍戰陣時,被幾名騎兵纏住,大腿中了一槍。崔茂在三川口時被神臂弓射中,傷勢仍未痊癒,程小子又倒霉地中了自家的毒被送到後方休養,四名營團級校官,只剩下王韜一人獨撐大局。   蕭遙逸惱道:「那孫子是誰?」   王韜主管星月湖大營的情報,對宋軍的官員瞭如指掌,「是個督糧官,叫耿傅。」   蕭遙逸破口罵道:「我就靠了!一個後方來的督糧的鳥文官添什麼亂呢!」   星月湖八駿中,最勇的三人分別是天駟侯玄、龍驥謝藝和青騅崔茂。侯玄的玄武槊所向披靡,擅長破陣,於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易如反掌。謝藝最具韌性,長於以強對強,愈戰愈勇。崔茂則如孤狼,慣於孤身闖陣,以亂戰取勝。這會兒他遍體血污,盤膝坐在一旁,道:「宋軍敗在指揮上,軍士並非不堪一戰。如今騎兵盡去,我倒要看看上四軍的步卒,能撐多久!」   第三軍都指揮使武英被侯玄的玄武槊刺中腰側,傷口深及尺許,重傷不起,已經無法指揮戰事。但剛才賊寇與騎兵對沖的場面,他親眼目睹,著實令人觸目驚心。那伙賊寇的兇猛剽悍出人意料,往往不足十人的小隊就敢與一個都的宋軍正面交鋒,身手的矯健和戰術的精練,都是自己生平僅見。   那群敵寇的主力,大多是年紀三十以上的積年悍匪,無論武藝、戰術還是經驗都處於巔峰。即使在最激烈的搏殺之中,他們也能及時避開致命的攻擊,保住性命,而每次還擊都能令一名宋軍失去戰鬥力。宋軍雖然佔據地勢,勉強沒有潰散,但隨著第七軍的騎兵傷亡殆盡,步兵箭矢告罄,距離最後的失敗只是時間問題。   武英讓親兵請來耿傅,他倚在土坡上,鄭重地向這位文官拱手施禮,「疾風知勁草,今日一戰,乃識耿君!」   耿傅一直在第一線指揮作戰,手臂、大腿多處負傷,卻沒有絲毫懼色,他朗聲笑道:「武將軍麾下好勁卒!」   武英喘了口氣,「武某雖是客卿,但只怕這些賊寇的來歷並非尋常……」   交手至今,這伙賊寇的凶悍有目共睹,傳說中武穆王的親軍星月湖大營已經成為眾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耿傅道:「有死而已。」   武英歎道:「武某身為武臣,食君俸祿,兵敗當死。君乃文官,並無軍責,不過是隨軍督運糧草,陷身於此,何苦與武某俱死?」   耿傅道:「為君分憂,何分文武?」   說著他拱手長揖一禮,偷竊道:「耿某心意已決,將軍不必多言。」   武英也不是拖泥帶水之人,見他這般說,不顧腰間的傷口,大聲笑道:「能與耿君俱死,武某與有榮焉!」   兩人相視而笑,將生死置之度外。   耿傅轉身拔出長劍,高聲說道:「賊寇士氣已衰!只需再支持一刻鐘,我捧日、龍衛諸軍齊至,賊寇插翅難飛!傳我號令!擂鼓!」   鼓聲隆隆響起,宋軍第三軍僅存的士卒奮力高呼,「殺賊!殺賊!」   宋軍居高臨下,盾手、刀手、槍手、弓手……一排排層次井然,結成嚴密的陣型,即使一隻蚊子也未必能飛過去。   對面的山丘上,王韜拿出鬧鐘,看了看時間,「我們已經拖得太久了。這次出擊無果,就要立刻撤退。」   蕭遙逸恨不得把那個該死的文官掐死,虎著臉叫道:「臧和尚!」   臧修跨前一步,「在!」   「剁了他!」   臧修將戰刀橫咬在口中,雙手一分,扯開軍服,露出淡金色的身軀,一言不發地朝宋軍衝去。   在這裡投入四個營一千二百人,卻打成爛仗,眾人都覺得顏面無存。是勝是敗,就看這次出擊能不能擊潰對手。   宋軍同樣在苦戰,他們最大的信心來自同行的六個軍,還有四十里外的十萬雄師。能多支持一刻,就多一分勝利的希望。   看著衝殺而來的對手,宋軍士卒「殺賊」的呼喊聲越來越響,既是給自己壯膽,也是提振同伴的士氣。然而對面的敵寇卻默不作聲,他們的隊列形成一個整齊的錐形,最前方一個大漢上身赤裸,雄壯的身體泛起金屬般的光澤,就像快刀上最銳利的那一點鋒刃。   從戰場上空俯覽,防守一方發出潮水般的戰吼,進攻的一方寂無聲息,卻像一柄尖刀狠狠刺進宋軍的陣列。鮮血立刻飛濺開來,染紅了川中的黃沙。   臧修手中戰刀發出雷鳴般的呼嘯,硬生生從宋軍堅陣中殺出一條血路。他的金鐘罩已運至巔峰,無論刀槍劍矢,落到身上都被震開。龍衛左廂第三軍除了重傷的主將,軍職最高的就剩下幾個都頭,根本沒有人阻擋殺得性起的臧和尚。   耿傅離臧修只有十餘步,雷霆戰刀劈出的鮮血幾乎濺到他身上。耿傅從容自若,絲毫沒有後退的意思,他緊盯著敵寇的調動,趁那名悍匪孤身直入的機會,指揮軍士將後面的敵寇擋在坡下。   武英忍痛叫道:「耿君!刀槍無眼!」   耿傅反而又往前走了幾步,萬軍叢中,他與臧修的視線撞在一起,彷彿濺起一縷火花。   臧修不是不知道這鳥文官是有意吸引自己的攻勢,但自己此次出擊,要的就是他的首級,就是千軍萬馬也橫趟過去。暴喝聲中,藏修手中的戰刀雷霆大作,周圍幾名宋軍被雷聲震懾,出手略緩一線,立刻身首異處。臧修精赤上身,宛如一尊金甲戰神踏血而來,刀鋒直指那名文官。   耿傅仗劍而立,在那名悍匪距離自己只剩三步的時候才喝道:「大斧!」   十餘柄打磨雪亮的斧輪從他兩側同時劈出,攻向臧修。臧修戰刀光如電閃,發出連串的雷鳴聲,卻無法劈斷對手精鋼打製的大斧,攻勢頓時受挫。   宋軍器之精者,無過於神臂弓與大斧。第三軍沒有神臂弓,用的大斧卻是優中選優,無論鋼質、份量,都不是一般重斧可比。這時一個都的斧手同時出擊,上百柄大斧彷彿一隻週身都是斧刃的機甲怪獸,滾滾前進,雖然沒能斬殺那名悍匪,卻把他一點點擠下山坡。   眼看這次進攻又功敗垂成,蕭遙逸叫道:「六哥!」   崔茂手指屈伸了一下,然後道:「不可。」   他們手邊並不是沒有機動兵力,臧修之外,杜元勝、蘇驍和徐永各自有一個連,此外還有雪隼團的三百名傭兵,一直都沒有投入戰鬥。晴州的僱傭兵名聲一向不壞,但自從知道石之隼暗中窺伺月霜之後,無論孟非卿還是程宗揚,都對他深具戒心。這次野戰把雪隼團全部拉出來,也是擔心他們心懷異志,趁城中空虛搞出事來。   交戰至今,雪隼傭兵團只負責在外圍防禦、打掃戰場,實力仍保存完整。也正是因此,他們始終留著三個連,防備可能出現的意外。蕭遙逸想把這三個連和雪隼傭兵團一同押上去,孤注一擲,崔茂卻不同意。   蕭遙逸轉頭道:「七哥!」   王韜道:「這一戰的目的是重創龍衛左廂軍,只要孟老大能拿下第八軍的王珪,即使吃不掉這邊的宋軍,失去所有指揮官的第三軍也等於被打斷骨頭。」   崔茂道:「如果我是那個姓耿的,豈能讓你們說走就走?」   三人正在爭執,背後忽然傳來一個訝異的聲音,「怎麼還在打?」   蕭遙回過頭,先是一怔,「你怎麼爬起來了?」   「一點小傷,不妨事!」   程宗揚的衣服剛才被鐵絲網扯破,這會兒換了身軍服,外面披著條軍用的斗篷,要不是臉上多了塊瘀青,看上去也算威風凜凜。   蕭遙逸顧不得多問,「你來得正好!」   他說了目前的狀況,然後道:「你是一團團長,侯二哥既然不在,主意由你來拿。」   崔茂說的沒錯,雙方已經打成僵持的局面,如果這時候撤退,宋軍不追擊才是傻子。程宗揚扭頭看了一眼,沒見到石之隼,於是直接點名,「敖潤!」   敖潤一直沒撈到出戰機會,正在心裡嘀咕星月湖的爺兒們是不是看不上自己這些傭兵,聽到聲音胸脯一挺,叫道:「程頭兒!」   「你看宋軍怎麼樣?」   敖潤估量了一下,「挺扎手。單對單,咱們贏定了。結成陣勢,不好打。」   「一對三行不行?」   敖潤嘴一咧,「沒問題!」   「那好!」   程宗揚道:「看到那個文官了嗎?把你的兄弟都拉上去!只要幹掉那個文官,別的不用你管。」   「瞧我老敖的吧!」   敖潤把雪隼團三百名僱傭兵聚攏過來,高聲道:「兄弟們!咱們雪隼團的宗旨是什麼?」   傭兵漢子叫道:「公平、正義、責任和勇氣!」   「宋軍十萬打咱們幾千,公不公平?」   「不公!」   「晉國的江州,宋國派兵來打,正不正義?」   「不義!」   「東家出錢,咱們賣命,這叫什麼?」   「責任!」   敖潤摘下鐵弓,「輪到咱們雪隼團了!讓星月湖的爺兒們看看咱們兄弟的手段!跟我來!」   傭兵漢子們拔出兵刃,跟著敖潤呼嘯而下。三百名僱傭兵投入戰場,頓時打破了僵持的戰局,宋軍紛紛後撤,倚仗地勢勉力支撐。   蕭遙逸低聲道:「程哥,你比我還狠啊,這點兒傭兵全扔進去了?」   「孟老大說過,打仗最忌諱一點點添人,打成消耗戰。況且我們還有三個連的預備隊。」   把三百名傭兵都派上去,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但無論是崔茂、王韜還是蕭遙逸,都不像程宗揚那樣和雪隼傭兵團的人有過命的交情,必要時能指揮得動。   「蘇驍!」   程宗揚叫來原屬六營的雙傑之一,「你去沖宋軍的側翼,把你們那個專門嚇人的炮搬上,掩護雪隼的兄弟。」   蘇驍一點頭,帶著自己的連隊繞向宋軍陣側。宋軍的戰吼聲在川中迴盪,令人熱血沸騰,這邊的僱傭兵和剛加入星月湖大營的新兵也縱聲高呼,排遣內心深處的恐懼,只有星月湖大營的老兵沉靜無聲,這些百戰之士,早已不需要叫喊給自己壯膽施威。 第二章   勝利的天平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星月湖大營一方偏斜。蕭遙逸躍躍欲試,用商量的口氣道:「程兄,要不咱們兄弟走一遭?」   程宗揚一口回絕,「少來!你是想讓我背著你吧?喲,小侯爺居然受傷了?這槍怎麼不往中間偏點,扎到你中間那條腿上呢?」   蕭遙逸悻悻道:「我以前又沒打過仗,吃點虧你就笑吧。」   星月湖大營解散時,蕭遙逸才十幾歲,與那些久經沙場的兄長相比只能算菜鳥,侯玄、崔茂能在萬軍叢中來去自如,都是多年血戰積累的經驗,不是看看就能學會的。   蕭遙逸打量了程宗揚幾眼,忽然露出古怪的表情,「你看起來怎麼……」   程宗揚有點心虛地摸了摸臉,「怎麼了?」   蕭遙逸眉毛挑了挑,忽然一拳擊來。   程宗揚橫臂擋住,真氣一觸,立刻察覺到小狐狸手上只使了六成的力道,用的是誘招,真正的攻勢在下面一腳。程宗揚側身避開,接著反掌切出。   腿掌相接,蕭遙逸腿法力道強猛凌厲,將他手臂震得發麻,結果卻是小狐狸一聲慘叫,抱著腿跳開。   「太毒了吧!朝人家傷口上打啊!」   「誰讓你先動手的?這不找打嗎?」   蕭遙逸坐在地上「霍霍」地叫著痛,半晌才道:「程兄,你修為進得太快了吧?什麼時候進到第五級了?」   程宗揚一怔,「有嗎?」   「還差了一點--我問你,剛才你怎麼知道我要出腿的?」   「你剛才那一拳擊來,力道並不像表現的那麼強。反而真氣下沉,我猜你會出腿。」   「這是第四級入微的境界,加上我沒有刻意隱藏,你作出這樣的判斷並不奇怪。」   蕭遙逸道:「但我問你,你反擊的時候本來是攻我的膝蓋,為什麼往上移了幾寸,打中我的傷口呢?」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我出手的時候並不知道那裡是你的傷口,只不過你剛才那一腿踢來,真氣中有一處瑕疵,好像招術裡有個小小的破綻,於是臨時移了幾寸。」   程宗揚抬起頭,皺眉道:「這是第五級嗎?我怎麼沒感覺呢?」   「第五級的坐照,坐而忘機,觀照正理。」   蕭遙逸上下打量著他,「你修為雖然差不多夠數,運用還差了一大截。古怪,別人到了你這樣的修為,真氣早就運用自如了,你不會是吃了什麼仙丹硬拔上來的吧?」   「吃仙丹就低人一等啊?」   程宗揚道:「要說古怪,把修為劃分出層級才古怪吧?就好比從四級到五級,難道說我多煉了一口氣,就有天差地別的變化了?我明天感冒一場,是不是又從五級掉回四級呢?這種層級的化分很不靠譜嘛。」   蕭遙逸一臉稀奇地看著他,「程哥,你哄我的吧?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程宗揚道:「我說錯了嗎?」   「錯得太離譜了!」   蕭遙逸叫道:「要不是跟你一塊兒偷過雞摸過狗,我都懷疑你是出來混的。」   程宗揚強辯道:「劃出級別是定修為的高下對吧?五級比四級高,那麼四級就肯定打不過五級--這種鬼話你信嗎?」   蕭遙逸一個勁兒搖頭,「外行!太外行了!五級修為不一定能穩贏四級,但五級修為和四級修為打一百場,五級能贏九十九場。明白了嗎?」   程宗揚哂道:「修為等級的劃分怎麼定的?難道也有個委員會,制定一套標準?」   「你竟然不知道?」   蕭遙逸看著程宗揚理直氣壯的樣子,禁不住道:「你不是蒙我的吧?」   被小狐狸識破自己的底細,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程宗揚大大方方一搖頭。   蕭遙逸歎了口氣,「我從頭講吧。修為的層級,代表進入的境界。第一級築基,是築下基礎,找到修煉的門徑--」他壓低聲音道:「我敢肯定,你是把這一關隔過去了,才會說出那麼外行的話。哼哼,是不是王哲?」   程宗揚笑咪咪道:「你猜得倒挺準。」   「正宗的道家底子,我還能看不出來?你要是老老實實從頭開始練,一個築基,至少要用三年,該學的早就都學會了。王哲也真是,給你築完基就不管了。這麼多年你怎麼練的?」   「他就教我了一點打坐呼吸的基本功。」   蕭遙逸道:「程哥,你也太天才了吧?這麼多年你就瞎摸過來的?」   程宗揚老老實實道:「其實也沒多少年。」   「十年?十五年?看你的水準,王哲是在你八九歲的時候給你築基的吧?我猜是十五年,王哲給你築完基不久就去了左武軍,不然也不會撒手不管。奇怪,王哲那牛鼻子怎麼就會看上你呢?」   如果自己老實說其實不到一年,不知道會不會把小狐狸氣瘋?自己現在的修為拿出去雖然很能唬幾個人,但程宗揚心裡知道,自己那點兒真氣差不多全是白撿來的。王哲來不及教自己,武二這個老師又渣到極點,渣到不能再渣,殤侯那死老頭跟自己相處的時間不短,卻只在臨分手時才揭破身份,臨時指點了一把。   重要歸重要,跟基本功可是一點邊不沾。   再往後就是孟老大在晴州給自己搞了一個月的強化訓練,可能他也沒想到自己當時有著四級修為,進入入微的境界,對修煉的理解卻連一個初學者都不如,也沒有涉及這些常識。以至於自己現在坦克都能開了,還不知道怎麼爬。   「別扯這些沒用的。築基之後呢?」   「築基之後,真氣運行十二周天,收斂心神,吐納養氣,修為一到,你就能看到體內經絡的運行,這便是第二級內視的境界。明白了嗎?」   蕭遙逸道:「修為級別的劃分並不是別人說你是你就是,而是從個人的進境自有感覺。」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內視也能劃一級,這也太簡單了吧?」   蕭遙逸搖了搖頭,「築基是起步,內視是讓你選擇怎麼走。每個人的經絡都有差別,打個比方吧,我們都是人,但人和人的容貌氣度都不一樣,經絡也是如此。沒有內視,對自己的經絡和進境一無所知,說不定兩天就練死了。」   程宗揚琢磨了一會兒,「接著說。」   「氣盈於內,施之於外,是謂生象。一般的小門派,練到第三級的生象,就可以出師了。」   蕭遙逸道:「一般江湖上的好手大多是這個層級。功底紮實的,開碑碎石都不是難事。」   程宗揚一邊聽一邊點頭,吳戰威、易彪都屬於這個層級,彼此雖然有高下之分,但差別並不大。   「再進一步,便是入微之境。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到了入微的境界,才算一窺道法門徑。」   蕭遙逸道:「這一關如果沒有人指點,很難跨過去。我就不明白了,你是怎麼練出來的?」   自己築基是靠王哲幫的忙,第二級內視是大草原之戰後,在蘇妖婦的地牢中獲得的。第三級生象,是在南荒,當時糊里糊塗,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鬼王峒時的事。第四級入微的突破,自己卻印象極深。回憶起來,在突破之前,自己有很長一段時間徘徊不前,真元雖然不斷積累,但一直沒有質的突變。卻是在與蘇妲己交手時,自己被她打得嘔血,反而從她身上得到一絲助力,躍入第四級的境界。   這事當時自己就覺得古怪,現在想來更古怪。蘇妲己身上怎麼會有太乙真宗的正宗玄功?難道是王哲下在她身上的禁制,冥冥之中陰差陽錯,又在無意中幫了自己一把?   「喂,想什麼呢?」   程宗揚定了定神,「我在想第五級的坐照。我聽人說,這一級是內功修行的分水嶺,許多人一輩子都練不到這一級。」   「沒錯。要達到坐照的境界,除了明師指點,更要緊的是自身資質。許多人一世修行,直元積累雖然不少,卻困在入微的境界,無法寸進。跨過這一級,才算真正的修行有為。肉身由後天返先天,猶如脫胎換骨。練到這個境界,冬天披一條薄衣不懼風寒,十幾天不吃飯也餓不死,到五六十歲年紀,面貌還像三十來歲,」   蕭遙逸道:「世俗凡人望之如神仙就是這種境界了。」   程宗揚想起蘇妖婦和卓婊子,這兩個賤人年紀都不輕了,歲月卻沒有在她們容貌上留下什麼痕跡。自己原來就懷疑是不是修煉真元有養顏駐容的附加效果,現在聽小狐狸一說,還真是這樣。   「喂,」   程宗揚很謙虛地問:「後天返先天,是不是天人合一?」   蕭遙逸怔了一下,然後哼哼冷笑兩聲,「省省吧你。能達到天人合一的大宗師,那叫第九級的入神,這世上可有些年頭沒見過了。」   程宗揚失望地歎了口氣,忽然又問:「三真有什麼區別?」   「簡單地說,真元是性命,真陽是精力,真氣是你能用出來的力量。打個不是很恰當的比方,比如你賺了一筆金銖,你把其中的大頭變成身體的一部分,誰都奪不走,這是真元;拿出一部分平時開銷,整天油光滿面,走路帶風,這是真陽;財大氣粗,看到哪個山頭不順眼,從利息裡拿一把錢砸出去給平了,這是真氣。」   程宗揚拋出自己思索很久的問題,「你剛才說每個人的經絡不同,同一門功夫各人練出來也不完全一樣--如果一個人練兩種截然不同的內功心法呢?」   「那是找死。輕則變成廢人,重則全身血脈爆裂。這種傻事沒人干,一般人也幹不了。」   程宗揚接著問道:「既然都是真元、真陽和真氣,為什麼不能相融呢?」   「你能把兩隻老虎關一起嗎?」   「難道練了一種就不能練另外一種?我要一上手就練了五虎斷門刀之類的低淺功夫,想換也不行嗎?」   蕭遙逸耐心地解釋道:「天下武學好幾千種,大部分都源自佛、道兩宗,當然還有黑魔海那些邪派。同源還好辦,行功路徑大同小異,只不過有高下之分。比如道家六宗,公認太乙真宗的九陽神功是道宗第一神功。上乘功法,平常人一輩子也練不完,再換一種完全不一樣的,等於把以前練的全都推倒重來,所以十方叢林的大和尚可能會參詳道家的心法,但肯定不會去練。」   自己平時也沒有感到有什麼衝突啊?不過自己的真元都是撿來的,九陽神功和太一經的心法哪個順手用哪個,平常再有五虎斷門刀作掩飾,不是死老頭那種大行家,或者泉賤人那種知根底的,等閒也看不出來。至於以後怎麼樣,還要死老頭的解決之道是不是夠徹底。   蕭遙逸給程宗揚好好上了一課,然後問道:「月姑娘呢?」   程宗揚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傷勢還算穩定,就是寒毒又犯了。」   蕭遙逸道:「月姑娘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急切,上次和郭鐵鞭交手也是犯了寒毒,本來身體就有隱患,還偏好衝鋒陷陣,想想就傷腦筋。」   程宗揚卻知道月霜那丫頭並不是魯莽或者自不量力,實在是自己這個解藥有點坑人。每次月霜體內的寒毒被壓制,實力大進,往往比她平常高出兩個等級,很容易讓她錯估自己的能力。結果一旦遇到強敵,幾下就被打回原形。月霜多半也心知肚明,知道寒毒不解,她那些縱橫沙場的夢想都不可能實現,才會忍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就像剛才,自己剛壓著她漂亮的小屁股幹完,便立刻被她踢了出來,純粹是把自己當藥方用了。   蕭遙逸卻在皺眉苦思,一邊嘀咕道:「得想辦法給月姑娘治療寒毒……喂,程兄,你看月姑娘怎麼樣?」   程宗揚警覺起來,「什麼意思?」   蕭遙逸哼了一聲,「意思是紫姑娘已經跟著你了,你少打月姑娘的主意!」   「她要是打我的主意呢?」   蕭遙逸像聽到笑話一樣,哈哈大笑起來,半晌才收住笑,歎了口氣,「月姑娘和紫姑娘一個爹,性子卻天差地別,如果合起來再分成兩個,那就完美了。」   月霜和小紫的性子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但把她們兩個中和一下,就真的完美嗎?死丫頭那種妖精和月丫頭那種好戰分子加在一起,簡直是惡魔的化身……   程宗揚扯開話題,「雪隼的石團長呢?」   蕭遙逸立刻提起戒心,四兩人處張望,卻看不到雪隼傭兵團這位副團長的身影。從盧景處得知雪隼傭兵團與龍宸暗中有牽連,眾人都更上了一份心思,沒想到一圈人盯著,還能讓石之隼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   「不好!」   蕭遙逸低叫道:「月姑娘!」   程宗揚一把拉住他,「有秋小子在。」   蕭遙逸道:「他是太乙真宗的。」   「太乙真宗也有好人吧?」   「有!在大草原都死光了!」   蕭遙逸到底放心不下,叫道:「蕭五!你去照看月姑娘!」   蕭五剛才跟著他沖敵破陣,也受了傷,聞聲立即躍上坐騎,朝陣後奔去。……   戰場上的搏殺還在繼續,臧修的金鐘罩最多只能在巔峰狀態維持一刻鐘,這時身上澄金的色澤已經減淡。宋軍步卒有兩千餘人,加上失去馬匹的騎兵,有近三千人的規模,在耿傅的指揮下,他們用血肉之軀硬頂著那些悍匪的攻擊,一點一點拖延時間。   耿傅盯著坡下的賊寇,然後又抬起頭,望向陰沉沉的天際。戰場中雖然殺聲震天,雙方拼了命的殊死搏鬥,他卻有種異樣的感覺,除了眼前的戰場之外,周圍安靜得可怕。沒有風聲,沒有鳥鳴,也沒有友軍的喊殺聲,戰場彷彿被扣在一個無形的罩子中,與外界隔絕。   耿傅叫來兩名都頭,下令道:「立即帶你們的部屬搶佔北側的山梁!」   一名都頭道:「通判,那邊離戰場太遠了。」   「不用你們作戰,只要能搶佔下來,就是大功!」   「是!」   兩名都頭應了一聲,帶著兩個都二百名宋軍離開戰場。   果然,賊寇發現宋軍的舉動之後,立即派人襲擾。讓這一小股宋軍佔據北側的山梁,對這邊的戰局並沒有直接影響,但星月湖眾人都明白,王珪的第八軍就在北側不遠處溝壑縱橫的川谷中,一旦兩邊合兵,宋軍超過五千人的實力,足以把他們死死拖住。   山樑上很快爆發激戰,雙方的廝殺和飛濺的血光遠在陣中也看得清清楚楚,然而沒有任何聲音傳來。戰場中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細節,耿傅握慣筆管的手指卻不由捏緊劍柄。一直沒有見到援軍的原因,這時已經可以解答。龍衛左廂八個軍被分割成四部分,任福親領的四個軍,自己的兩個軍,朱觀的第二軍和王珪的第八軍,相距也許不過一兩里地,音訊卻被完全阻隔,無不以為自己陷入孤軍作戰的絕境中。   耿傅雖是文官,也深知士氣的要緊。矢盡被圍,無援可濟。這種絕望感,足以令一支士氣低落的軍隊崩潰。   耿傅高聲道:「任將軍的大軍就在左近!諸君奮勇殺賊!」   聞說主將就在旁邊,宋軍士氣頓時高漲起來。雪隼傭兵團的漢子雖然悍勇,但大規模作戰的經驗比訓練過的宋軍少得多,雖然將宋軍沖得後退,卻無法破陣而入,只能和對手一起一點一點消耗彼此的血肉。   耿傅又調出兩個都,朝西面和東面突進,三千名宋軍拿出幾個都的軍士不算什麼,星月湖大營派出徐永的一個連,兵力就顯得捉襟見肘了。現在還能夠動用的,只剩下杜元勝手下的一個連。包括程宗揚在內,幾名校官都知道預備隊的重要性,不到生死關頭,這個連絕不會動用。   死亡的氣息在川谷中瀰漫,甚至比擊潰任福的主力時更強烈。這次好水川之戰,星月湖大營戰略方面作了調整,不再以殲敵為主,而是追求殺傷率,宋軍大量士卒受傷,無法作戰,真正戰死的卻不多。這時死亡的數量卻迅速增加,程宗揚額角的生死根霍霍跳動,胃部像被人扭住一樣,傳來反胃的惡寒感覺,與此同時,背上的傷口陣陣癢痛,各種不適感使他一陣心浮氣燥,深埋在心底的殺戮慾望隱隱膨脹起來。   忽然,一陣刺耳的聲音響起。那種尖銳而亢奮的金屬聲熟悉無比,讓程宗揚一時忘了身在何處,過了一會兒才意識是王韜帶的鬧鐘。   王韜按下鬧鐘的振鈴,然後道:「樹旗。」   一桿大旗高高樹了起來,九條豹尾在風中搖曳著,旗上字跡分明,正是龍衛左廂軍主將任福的大纛。   戰場似乎停滯了一下,浴血廝殺的宋軍抬起頭,望著主將的大纛在敵寇營中舉起,彷彿被一盆冷水淋下。被長官鼓動而燃起的希望,瞬間破滅。   王韜豎起任福的大纛,是原定的計劃,以主將的戰旗引誘王珪的第八軍朝自己的方向移動,給他們設下圈套。但計劃趕不上變化,眼下這邊的宋軍還沒有潰散,王珪的第八軍一旦攻來,自己就落入兩面受敵的險境。   王韜挽起焚天斧,雄鷹般從丘上飛起,掠向敵陣。長斧一掄,一名都頭連人帶刀被攔腰斬斷,上半截身體帶著一篷血雨沖天而起,碎裂的戰甲片片飛散。   宋軍為之氣奪,潮水般向後退開。耿傅鬚髮飛舞,怒喝道:「怕什麼!此戰有進無退!」   「弓手聽令!」   耿傅厲聲喝道:「看準那名匪首,把所有箭矢都射出去!」   一名文官表現出的非凡勇氣,激起宋軍士卒的血性。還有箭矢的弓手紛紛張開弓弩,朝著那名匪首的方向奮力射出。   宋軍的弓手以力氣為主,射術倒在其次,這種依靠陣型、攻擊力度和覆蓋密度射擊的戰術思想其實與近代火器戰爭的思想相契合。近千枝利箭呼嘯而出,編織成一張致命的大網。王韜的焚天斧迸出火光,火龍般撕開箭網,如果宋軍有足夠的箭矢,這百餘步的距離足夠耗盡他的真氣,但現在,宋軍的步卒堅陣就要面對八駿之一朱驊王韜的重斧了。   耿傅連聲下令,指揮士卒圍攻敵寇,突然他身體晃了一下,一股鮮血從他頸間湧出,頃刻就浸透了他綠色的官袍。耿傅雙手握劍,柱在地上,鮮血狂湧的頸中露出一截銀色的隼羽。他竭力扭頭,朝側方看去。   賊寇都被擋在坡下,旁邊離自己數十步的地方,卻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高瘦的身影。他雙手沒在袖中,面上帶死神般淡淡的微笑,然後袖口一動,一枚銀隼箭流星般飛來,正中耿傅眉心。耿傅向前邁了一步,似乎想舉劍發令,然而猛地失去所有力氣,重重撲倒在地。   「通判死了!」   驚惶波濤般席捲了宋軍的殘兵,耿傅綠色的官袍已經成為他們最後的信心。   這時看到通判倒地,不少軍士丟下武器,四散奔逃,剛才還嚴密整齊的陣型頓時雪崩一樣潰亂下來。   敖潤唾了口血沫,叫道:「孫子!你們也有頂不住的時候!給我追!」   副團長石之隼出現在戰場中,他攔住敖潤,說道:「我們是被僱傭來江州,一切聽程公子的吩咐。」   他這一聲中氣十足,雪隼團幾百傭兵漢子都聽得清清楚楚。程宗揚與蕭遙逸面面相覷,難道石之隼真的是來幫忙的?   有幾名宋軍武官試圖重新收攏陣型,卻被潰兵衝倒。逃跑的軍士越來越多,很快宋軍就不再有戰鬥的勇氣,人人爭向奪命,自向踐踏。混亂中,只見都指揮使武英抱住耿傅的屍體,仰天大叫幾聲,然後拿起佩劍,切斷了自己的喉嚨。   與第三軍的戰鬥已經比預計拖延了半個時辰,擊潰宋軍之後,星月湖眾人來不及打掃戰場,便立刻與孟非卿所帶的主力會合。   王珪只有一軍,星月湖大營卻以孟非卿為首,投入了期明信、盧景三個營,隨後連侯玄也趕去參戰,兵力接近一比二,是江州之戰比例最接近的一次,可見星月湖上下對王珪的重視。   程宗揚抵達時,戰事剛剛結束。孟非卿、侯玄和斯明信都脫了軍帽,向地上的對手致敬。   「王珪三次換馬,孤身殺傷我兄弟數十人,兩根鐵鞭全部打斷,被我的天龍霸戟震傷虎口,還奮擊自若。」   孟非卿道:「是條好漢子。」   以王珪的修為,大有機會突圍逃生,但侯玄設下計策,在己方陣營樹起龍衛軍任福的大纛,使王珪誤以為主將尚在,指揮軍隊全力向大纛的方向猛撲。戰至午時,王珪部屬已經傷亡大半,有軍士試圖逃走,被王珪親手斬殺。王珪向著臨安的方向再拜之後,單騎踏陣,獨鬥孟非卿,力戰身死,部屬隨之潰散,在星月湖的追殺下死傷殆盡。   侯玄加入之後,盧景被調去阻擋朱觀的第二軍,見到戰事已經結束的旗號迅速撤離。在宋軍得到消息,大舉進攻之前,眾人已經安然撤回江州城。……   好水川一戰,令宋軍大營一片嘩然。起初龍衛軍回報時,只說有小股運輸物資的賊寇,葛懷敏還覺得任福動用八個軍是小題大作。當從潰兵口中得知任福軍遭遇賊寇主力的消息,夏用和、李憲立即率兵趕赴戰場,但為時已晚。   前後不到兩個時辰,好水川已經血肉狼藉。此戰清點的結果,令宋軍上下大驚失色。龍衛軍左廂八個軍除朱觀的第二軍據險退守以外,其餘七個軍自主將任福以下,七名都指揮使桑懌、武英、常鼎、劉肅、王慶、趙津、王珪盡數戰死,都虞侯、營指揮使等各級將校戰死不下四十人,士卒死傷過萬,勇將雲集的龍衛左廂軍幾乎是全軍覆沒。   更讓諸將心寒的是,此役真正戰死的士卒只有兩千餘人,其餘近萬都是被賊寇擊傷,或者在潰逃時自相踐踏造成骨折而失去戰鬥力的傷員。尤其是被鐵絲網刺傷的士卒,傷口大多潰爛,宋軍用盡了營中所有的解毒藥物,才救下這些人的性命。   營中一下多了近萬傷員,大半一月之內都無法再上戰場,糧食消耗卻絲毫不少。軍糧充足時,這樣的戰果夏用和還可以慶幸,畢竟大部分傷員都可以恢復,如今筠州存糧被燒,軍中餘糧連半月也未必能支持下來,一下多了近萬負累,再加上撫恤、養護的費用,巨額支出足以讓任何一個將領作噩夢。   次日的軍事會議上,第一次有人提出退兵。   「軍中本來就乏糧,如今又多了這麼些傷兵,猶如雪上加霜。」   捧日軍右廂都指揮使石元孫道:「不若我軍暫退,返回筠州就食。」   葛懷敏年輕氣盛,當即道:「金明寨和定川寨呢?要不要留軍駐守?」   石元孫反問道:「誰守?一把火燒掉!留著給那些賊寇用嗎?」   「不能退!」   龍衛軍右廂第一軍都指揮使趙珣道:「賊寇不足萬人,我捧日龍衛二軍尚有六萬精兵,如何能退?」   捧日軍右廂第七軍指揮使周美道:「什麼樣的精兵也不能不吃飯。筠州常平倉被焚,糧草從何而來?」   有人折衷道:「先遣一軍,護送傷兵返回筠州,再汰去老弱,留五萬精兵足矣。」   忽然一名大漢站了起來,抱拳道:「夏帥!我軍久駐城下,兵疲無功,卻讓賊寇來去自如,曹英不才,請領一軍攻城!」   一直沒有作聲的夏用和沉下臉,然後將鐵如意「光」地扔在案上。曹英話裡的意思,如果每日圍攻,敵寇豈敢傾城而出?這是在指責自己手握大權,卻擁兵不動,以至於讓敵寇打出好水川一戰。   「老夫上陣殺敵時節,汝父尚是黃口小兒!」   夏用和咆哮一聲,然後拂袖而去,遠遠扔下一句話,「誰敢無令出兵,定斬不饒!」   帳中一片死寂,夏用和在軍中積威多年,此時發怒,誰都不敢造次。可這次軍議關係到數萬大軍生死榮辱,一軍主帥什麼主意都不拿,就這麼一怒走了,諸將都是打老了仗的,哪裡見過這種奇事?   半晌李憲才笑了一聲,「大伙不必擔心,夏帥自有定計。各位將軍小心看好自己的兵。十萬大軍在外,不是鬧著玩的。」   李憲寬慰幾句,諸將陸續散去,石元孫和葛懷敏卻留了下來。   「大貂璫,夏帥究竟是個什麼章程?」   這會兒帳內再無旁人,石元孫言語也不避諱,說道:「我們都知道江州不好打,可誰能想到岳賊還有這麼多餘孽?」   葛懷敏卻道:「岳賊餘孽再凶悍,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我問過潰兵,敵寇有不少是新附逆的,人數也不多。夏帥到現在也沒拿個主張出來,這麼軍隊在城下,既不圍又不攻,少不了被人家一口一口吃掉。」   曹英是他的部將,葛懷敏話裡話外都是同樣的意思,李憲如何聽不出來?石元孫主退,葛懷敏主戰,夏用和的心思他卻怎麼也琢磨不透,軍中赫赫有名的夏夜眼何時變得這樣昏憒了?不圍不攻,難道是想讓敵寇自己走出來?可好水川一戰,敵寇傾巢而出,夏夜眼也沒什麼動作。   夏夜眼征戰多年,是被朝廷倚為柱石的大將,以往作戰頗能任賢納諫,博采眾長,可這次出兵江州,卻一改往日作風,剛愎自用,容不得半點意見,難道真是老糊塗了?   李憲心裡猜疑,臉上卻不肯露出底細,打著哈哈道:「夏帥老於軍伍,這麼做自有他的用意。」   坐擁數萬大軍,卻一仗不打,石元孫和葛懷敏都覺得渾身力氣無處可使。眼看監軍的大貂璫也沒有主意,兩人都有些洩氣。   過了會兒,石元孫道:「還有一事。劉平劉都指揮使被黃德和那廝誣告,軍中盡人皆知,我們是武將,不好替劉將軍分辯,大貂璫……」   李憲點頭道:「此事本監已有札子呈遞,料想這幾日朝廷就會派人前來。兩位放心,有本監在,絕不會讓任何人冤枉。」   石元孫和葛懷敏放下心來,拱手向大貂璫告辭。李憲摸了摸袖中的札子。軍中諸將明知劉平被冤,苦於不好分辯,卻不知軍中尚有一位進士出身的武職,已經通過自己上書朝廷。   張亢,以他進士出身,在地方任過官職的資格,在軍中做個都監也不甚難。   若不是得罪了賈太師,何至於只當個微不足道的步兵都頭。如果把他收在麾下,倒是一大助力,只是不知道他得罪賈太師有多深,自己扶持他,如果引來賈太師的惱怒,那就得不償失了。 第三章   「石團長回來之後,先去了水香樓,黎明時才離開。然後去賭坊擲了幾把大小。」   蕭五道:「石團長指上功夫出色,雖然贏得不多,但我看他的手法,多半要擲幾點就能擲出幾點,去賭坊似乎不是為贏錢。」   程宗揚揉著太陽穴沒有作聲。   蕭五繼續道:「離開賭坊大概是午時,石團長又回水香樓,泡了一個時辰的澡,然後就回了宅子。中間和幾個雪隼團的人見過面,並沒有什麼異常。」   雪隼團交遊廣闊,在江州也有關係,別人住的客棧軍營,石之隼卻趁城中大戶搬遷,租了一處大宅,算下來比住客棧還便宜。如今江州人去城空,星月湖的人又不可能各處巡守,他要和外人接頭,城中到處是空宅,想查都無跡可查。   程宗揚道:「盯緊姓石的,看看有沒有和生人來往。」   等蕭五離開,程宗揚才起身解下斗篷。自己本來應該在陣後養傷的,卻被月丫頭踢了出來。這會兒毒性雖然已經解除,但滿背都是被鐵絲網掛出的傷口,看來這兩天自己只能趴著睡了。   旁邊伸來一雙玉手,替他接過斗篷,卻是卓雲君。這處客棧的後院是三面小樓,南面一側留著門,關上門,院裡只有一個天井。小紫從筠州回來,推說自己好靜,平時從內插了門,再無一個外人。夢娘和卓賤人雖然在樓內,卻從未與外人接觸過。   至於祁遠,這些日子在士敏土窯監工。每隔一兩日,蘭姑來陪他一宿,兩個都是豁達人,露水夫妻倒也做得恩愛。   樓內既然沒有外人,卓賤人平時的裝束就火辣多了。她上身圍著一條棕紅色的熊皮抹胸,下身穿著及膝的熊皮裹腿,一條手掌寬的熊皮短裙圍在腰間,側面開著口,裡面卻是光溜溜的,走動時甚至連下體也遮掩不住。這種衣物不管留在身上,還是脫下來都方便。主人來了興致,卓雲君只要彎下腰,便能服侍。   卓雲君扭動著腰肢,將斗篷收起來,那具豐腴熟艷的胴體被熊皮包裹著,白花花的肌膚與粗糙的獸皮相映成趣,程宗揚忍不住伸進去摸了幾把,然後脫下沾滿血跡的衣服,赤條條走到院中。   木桶裡放著新汲的涼水,程宗揚兜頭澆下,衝去身上的沙土和血污,然後用力擦洗。夢娘拿著巾帕,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小紫俏生生倚在簷下的廊椅中,笑道:「好冷呢。叫人送些熱水,讓卓美人兒陪你洗啊。」   程宗揚解開頭髮,用皂角揉搓著,一邊道:「你看我背上的傷,能在木桶裡泡嗎?要伴浴,你來還差不多。」   「好啊,木桶太小啦,我們一起去江裡,」   小紫拍手笑道:「人家脫得光光的,讓你追好不好?」   「說點別的吧!能在水裡追上你,我得游得比鯊魚還快!」   程宗揚衝去身上的污跡,然後從夢娘手裡拿過巾帕,抹去身上的水珠,一邊道:「你那個便宜姊姊又受傷了。」   小紫道:「若是要緊的傷,你會現在才告訴我嗎?」   程宗揚刮了刮她的鼻子,「就你聰明。」   小紫傷勢漸癒,雖然還有些慵懶,但精神好了許多,容顏愈發嬌艷。這時她美目含笑,白玉般的嬌靨多了幾分嫣紅,嬌美的唇瓣微微挑起,散發出珠玉般的光澤。程宗揚越看越愛,禁不住低下頭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小紫的唇瓣軟軟的,帶著香甜的氣息,讓人彷彿要沉醉其中。程宗揚心頭的慾望越來越強烈,今天他吸收的死氣無論是質還是量,都幾乎能與大草原上那次相比--那次雙方雖然死傷驚人,但大量死亡是在自己離開戰場之後才出現。這次自己吸收的死氣不下兩千道,丹田早已滿溢。可惜死丫頭跟自己這麼久,摸也摸過,親也親過,卻始終沒有乖乖服侍過自己。   這會兒親著她的小嘴,程宗揚下身不由怒漲起來。他在肚子裡歎了一聲,相處這麼久,自己還不知道死丫頭的心結?這種事只有慢慢來了。   程宗揚鬆開她的小嘴,又寵溺地捏了捏她嬌俏的鼻尖,這才戀戀不捨地放開手。小紫眨了眨眼睛,忽然發出一聲嬌笑。程宗揚低頭看時,才發現自己陽具硬梆梆挺著,充血的龜頭又圓又大,看上去比上邊憋得還難受。   「有什麼好笑的!」   程宗揚作勢抓住她的肩膀,一臉獰笑地說:「小心我給你來個霸王硬上弓!」   小紫扯住卓雲君塞到他懷裡,笑道:「拿她洩火好了。」   「算了吧。」   程宗揚放開卓雲君。自己吸收的死氣還沒有轉化成真元,仍是以真陽存在,現在交合,免不了外洩。洩給月霜沒關係,就當日行一善,上了卓賤人,那可太便宜她了。誰知道她得了自己滿蘊真陽的精液,會不會搞出什麼花樣來?   抓緊時間練功,還能趕上和卓賤干一炮,程宗揚道:「兩個時辰之內,天塌下來也別來打擾我!」   一邊說,一邊就那麼硬挺著回到樓內。   盤膝趺坐,收斂心神,用吐納調整呼吸的頻率,逐漸斂息入定,片刻後,程宗揚舌尖抬起,頂住上顎,搭成天橋,由外呼吸轉為內呼吸,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通過內視,可以看到由生死根轉化的濃郁真陽蓄滿丹田,彷彿一片瑩白的海洋。組成海洋的每一滴水,都是一點獨自旋轉的光粒。程宗揚催動氣輪,周圍的真陽像浩瀚的海洋般湧動起來。真氣由丹田直下會陰,再沿脊柱上行,通關元,過大椎,上玉枕,到達顱頂的百會,然後再由神庭、印堂,降至上顎,到達督脈的終點。接著一股清涼的氣息從舌尖淌下,猶如一股清泉從胸腹經鷹突、鴆尾、璇璣諸穴向下,沿任脈匯入丹田。   真氣不停滋長著,猶如長江大河,在經絡間運行。氣息游動間,似乎觸摸到經絡承受極限的邊緣,那些瑩白色的經絡,彷彿一根根透明的管子,在真氣的衝擊下不斷鼓脹,似乎隨時都可能突破極限。   第五級的修為是一道分水嶺,只有達到第五級坐照的境界,才能真正被稱為高手,不懼疾病風寒,衰老期大幅延長,更有脫胎換骨,洗髓易筋這些神奇的功效。而程宗揚更關心,則是王哲曾經說過,自己修為達到五級,要去一個地方,太泉古陣。   程宗揚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從菜鳥進入到第五級邊緣,還沒有顧得上打聽太泉古陣的詳情。說起來,自己與王哲相處時間雖短,但現有的一切,一大半都是他的恩德所致。王哲曾經交待自己做三件事:第一件照顧月霜,很難說自己是不是做到了。第二件,那只讓自己替他執掌太乙真宗,消除教中內亂的錦囊,基本上已經搞砸了。還剩這第三件事,無論如何也要替他做到。   天色不知不覺暗了下來,程宗揚竭力將生機轉化成真元,試圖衝破那道看不見的極限。然而儘管真氣越來越多,他卻感覺丹田內就像一隻蠶蛹,被厚厚的繭殼包裹著,竭力舒展的翅翼被局限在狹小的空間中,難以張開。另一方面,自己的翅翼還在不停生長,似乎要被空間勒斷。   那種被束縛的憋悶感越來越強烈,程宗揚堅忍良久,可滋生的真氣似乎耗盡了內息,胸口傳來窒息般的感覺。終於,程宗揚忍不住由內呼吸轉為外呼吸,急促地吸了口氣,就在這時,無數紛雜的意象湧入腦海,種種不甘、恐懼、仇恨、痛楚……各種死者在瀕死前的體驗衝擊著靈台,彷彿要把他的靈魂撕碎。   程宗揚緊守著靈台一點清明,苦苦支撐。真氣在經絡間迅猛湧動,彷彿氾濫的洪水沖擊著堤岸。手腳的經絡在真氣衝擊下開始變形,自己的四肢彷彿正在不斷膨脹變粗。真氣愈發狂暴,殘留在丹田的真陽抹上一層詭異的紅色,彷彿鮮血匯成的池沼。   程宗揚聽說過修行中的種種幻覺,卻沒想到它會來得如此突然和猛烈。突然間,真陽彷彿全部匯聚在一處,朝自己下身湧去。陽具暴跳著勃起,精液就像沸騰一樣亟需渲洩,可龜頭的冠部卻像被一個鐵箍束住,無法射出。   難以發洩的慾火燒炙著神經,讓程宗揚宛如置身煉獄。血色的真陽從丹田湧出,彷彿湧入每一寸肌膚,殺戮和渲淫的慾望充斥腦海。他彷彿看到卓雲君正走進靜室,自己抬起妖獸般的長爪,一把抓住那賤人。卓雲君胴體上的熊皮在利爪下粉碎,露出白美的肌膚。程宗揚挺身將拳頭般的龜頭狠狠捅進她下體。粗如人腿的肉棒搗進美婦的蜜穴,卓雲君臉上露出痛楚和恐懼的表情,她張開嘴,唇間湧出鮮血。   程宗揚奮力抽插幾下,慾火不但沒有被遏制,反而愈發高漲。他一轉頭,看到泉玉姬的身影,隨即丟開卓雲君變冷的肉體,將那個漂亮的捕快壓在身下。泉賤人淒聲慘叫,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透過她張大的嘴巴,程宗揚看到一條被割斷的舌頭。   原來是拉芝修黎。程宗揚把那具光溜溜的肉體踩在腳下,兩手抓住她雪白的腰臀,彷彿要將她肉體折斷一樣,用力幹著這個天竺美婦。和前兩個女人相同,拉芝修黎的肉體雖然美妙,卻無法滿足他野火一樣的慾望。程宗揚抓住躲藏在一邊的阿姬曼,用母女倆的肉體撫慰著自己怒漲的陽具。沒有哪個女人能承受自己巨大的陽具,程宗揚抽送幾下,兩具肉體已經不堪使用,他隨即轉身,抓住芸娘和麗娘。   一個又一個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女子進入自己的視野,死去的阿葭和鶯兒也復活過來,加入到這場死亡與性慾的狂歡。天際掛著淒清的殘月,好水川的山谷中淌滿鮮血,那些白皙的肉體一具具浸在血泊中,四肢交疊著,擺出各種撩人的姿勢。自己在女性的屍山血海中瘋狂地追逐著獵物,被慾望驅使著,不停地屠殺和淫虐。   身體在真氣的衝擊下膨脹變形,彷彿化為妖魔,如果自己停下腳步,身體滿溢的精血就會立刻爆裂。   一個模糊的影子出現在山谷盡頭,下一個瞬間,自己已經掠到她背後。程宗揚一把抓住她,將她推倒在地,然後撕開她的衣物,從後面狠狠幹進她體內。身下的肉體無助地掙動著,程宗揚一邊抽送,一邊擰下她的頭顱,高高舉起。   月光下,一張深藏在心底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紫玫望著自己,那雙充滿無窮哀傷的眼睛,正慢慢失去光彩。   程宗揚大叫一聲,心頭像被鋸齒割破,滾燙的熱血潑濺出來,將月光下的天宇染得腥紅。   忽然,下體一動,彷彿被一張溫潤的小嘴含住。程宗揚怔怔望著紫玫滴血的頭顱,丹田彷彿一隻無底的沙漏,渾身的力氣迅速消失。   下體的觸感越來越清晰,程宗揚卻彷彿化身為岩石,與那只頭顱四目交投,在好水川的曠野中被風沙侵蝕,一點點崩壞掉落。   不知過了釣,紫玫的眼睛突然動了一下,瞳孔深處透出一絲光彩。程宗揚野獸般嚎叫一聲,眼前一切旋轉起來,蒼穹變幻,星轉斗移……畫面交錯間,天際淒冷的月光變成一豆燈光,風沙刺骨的好水川也化為一間靜室。   小紫望著自己,如星的美眸中充滿關切。她屈膝跪在自己身下,那張嫣紅的小嘴正含著自己的陽具,細緻地吞吐著。而自己正挺身而立,一手還抓住她的秀髮。   身體重新有了知覺,感覺到心跳和氣輪的旋轉,靈台恢復清明。一股酸意衝上鼻腔,程宗揚喉嚨哽住,啞著嗓子道:「死丫頭……」   小紫眨了眨眼睛,露出一絲笑意,她兩手環著自己的腰,光潔的玉頰貼著自己的小腹,嬌美的紅唇裹住陽具,舌尖在龜頭上輕柔的挑弄,傳來滑膩而酥爽的感覺,每一絲細微的碰觸,都真切無比。   她衣衫破碎大半,一側雪滑的肩頭裸露出來,白玉般的頸中還有被自己掐過的瘀腫痕跡。那件貼身的龍皮胸甲被扯開一半,龍角狀的黑色皮革歪到一邊,露出一側渾圓的雪乳,優美的形狀,彷彿一件精心製作的藝術品。   小紫輕輕吸弄著,安撫自己狂暴的慾念。唇舌美妙而柔滑的觸感,使自己心底那頭暴戾的妖獸漸漸蟄伏下來。程宗揚伸出手,摩挲著她精緻的面孔,指尖從她眉輪一點一點摩挲到耳垂,彷彿要將她的玉靨刻在心底。   陽具在她口中吞吐著,忽然一滑,被一股吸力納入喉嚨深處。一團柔膩無比的軟肉包裹著火熱的龜頭,有節律地輕輕翕動,那種奇妙的感覺,與自己以前的體驗完全不同。   程宗揚忽然省悟過來,這是小紫的喉鰓。   死丫頭整天叫自己大笨瓜,其實……自己一點都不笨。與小紫相處這麼久,他甚至比她自己更瞭解她,知道她那個化解不開的心結。   兩人在一起時,親吻摟抱這樣親密的舉動已經習以為常,甚至連自己干女人都不避她。可小紫從來沒有讓自己射過一次精。不要說性交、肛交和口交,就是連用手讓自己爽一下都沒有作過。   這並不是小紫故作矜持,或者故意吊自己的胃口,而是她下意識拒絕這樣去做。小紫生存的環境,給她的影響實在太過深刻。在她成長的歲月中,見過太多女子自願或者不自願地與男人交歡的場面。   在鬼王峒,在南荒,甚至在六朝,無論什麼樣的女人,當她們伏在男人身下都宛如奴婢。不管她們曾經的身份如何,那一刻,她們都是作為男人發洩慾望的玩物,獵艷的戰利品,買賣的交易品而存在。   而小紫的母親,那個來自碧鯪族的艷姬,為了漂亮衣服和好吃的食物,輕易便拿肉體交換的舉動,更讓這個少女刻骨銘心。這一切給小紫的影響就是:在她潛意識中,拒絕成為女人,拒絕像女人一樣去服侍男人。   因此,她雖然有著絕世的容顏,卻更喜歡像男人一樣征服女人。她可以和自己唇舌相接,卻不會去親吻自己男性的象徵。她有著嬌柔入骨的風情,卻不肯拿出最少的一點來討好男人。甚至連她超乎尋常的智力和記憶力也不僅僅只是天生的,程宗揚總覺得她有一種信念,她要用自己的智能證明,一個女人可以比所有男人更聰明。   因此,她遲遲不肯成為自己的女人,她害怕會變成那種附庸於男人的凡俗女人。她怕把一切交給自己,伏在自己身下,便從形式上與卓雲君、泉玉姬那些女子淪為一處。這是小紫化解不開的心結。……但程宗揚並不打算揭破這些,就讓她覺得自己笨笨的好了。自己會耐心等待,等待她心裡開出鮮花的那天。   程宗揚想起在南荒的時候,武二那個臭不要臉的曾用他的破鑼嗓子嚎過一首山歌:妹是鮮花送哥栽,哥有辦法讓花開,一夜澆你三回水,哪朵不開用手掰!   粗獷到粗魯的民謠引來一片笑聲,當時蘇荔笑著唱道:千里採花來送哥,想要找哥隔條河,妹變蝴蝶飛過來,有緣千里來會合……   想起武二和蘇荔那對在哪兒都能放得開的狗男女,程宗揚唇角禁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有碧姬那樣的母親,小紫的技巧簡直是天生的,她嬌嫩的喉鰓宛如一團暖暖的果凍,在龜頭上柔膩地滑動著。她的吸吮有著奇妙的節律,自己無法渲洩的慾望被安撫下來,狂亂的真氣漸漸平息。肉體慾望雖然還像火一樣強烈,腦海中殺戮的狂念已經平復。   不知過了多久,先前像被鐵箍束住的龜頭在她喉鰓中脹起。程宗揚試圖拔出陽具,小紫卻抱住他的腰,將他陽具含得更深。   程宗揚屏住呼吸,龜頭一陣跳動,在她嬌媚的小嘴中噴射起來,濃稠的精液一波波射入她喉嚨深處。   良久,小紫吐出陽具,一手掩著喉嚨,小聲嬌嗔道:「你射得好多……」   程宗揚愛憐地撫著她頸中的瘀痕,「痛不痛?」   「有一點。」   小紫嫣然一笑,「還好,味道不算很討厭。」   程宗揚壞笑道:「天天給你吃好不好?」   小紫啐了他一口,然後拉好破碎的衣服,過了會兒道:「大笨瓜,你剛才為什麼要笑?」   程宗揚笑道:「我想起南荒一首山歌,」   他清了清嗓子,放聲唱道:「妹是山上映山紅,哥是水裡一條龍!青龍爬在鮮花上……後面我忘了。」   小紫挑起唇角,眼波狡黠的一轉,「我知道。但不告訴你。」   程宗揚跪下來抱住小紫,低聲道:「死丫頭,我說過,絕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小紫撥了撥他的陽具,笑道:「那你就委屈了。」   程宗揚摟住她香軟的身體,小紫伏在他肩上,半晌才道:「你剛才的樣子,好嚇人……」   「我……我是走火入魔了嗎?」   「嗯。你渾身的血脈都鼓了起來。還有你這裡,」   小紫點了點他額角,「紅得好像要流血一樣。到底是怎麼了?」   「我離第五級還有一步,卻沒邁過去。」   程宗揚苦惱地說道:「恐怕要找個人指點一下了。可惜死老頭離得太遠,這邊又脫不開身。」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程宗揚不由得笑了起來,小紫的聲音圓轉柔滑,帶著奇妙的共鳴聲,這樣平平常常一句俗語,從她口中說出來,每一個字都如咳珠漱玉,分外好聽。   「論聰明我比不上你,不如多下點力氣,混個過得去的高手。至少再遇見蘇妖婦,不用被她追著打。」   「星月湖那麼多傻瓜,還不夠你用嗎?」   「做生意講究投資,回報率最高也最可靠的投資,莫過於投在自己身上。」   程宗揚道:「我不是說星月湖的人靠不住,但我出門總不能把孟老大、小狐狸他們都帶上吧?」   「你不想把星月湖收過來嗎?」   程宗揚很慢地搖了搖頭,「不是我不想,而是時勢不足。星月湖的人你見過不少了,別說那幾位爺,就是一般的尉官、士官也都是個頂個的猛人。想讓他們服氣,不是靠交情就夠的。」   「所以你要求補充新兵嗎?」   程宗揚大搖其頭,「補充新兵我倒沒別的想法。那些新兵都由老兵帶著,跟我沒什麼關係。星月湖大營是你爹爹……姓岳的一手帶出來的,彼此間已經有一二十年的交情。就好比我和祁老四、吳大刀他們正做生意,這會兒突然來個陌生人,說他才是掌櫃的,誰肯服氣?就算他真有實打實的本領,也得能拿出手段,鎮住我們才行。」   小紫靜靜聽著,沒有作聲。   「所以,我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局面,星月湖大營有一個很穩定,很團結,而且非常強有力的團隊。作為一個外人,要在這樣一支團隊獲得一席之地,甚至更進一步,獲得主導權,最好的作法,就是樹立一個目標,引導他們按我的思路來進行。論打仗的經驗和能力,星月湖大營隨便拉一個出來都比我強,所以我要引導他們的思路,進入到我最擅長的領域。」   「這不是陰謀手段,而是堂堂正正的行事方法。星月湖大營都是人中英傑,用陰謀詭計只會讓他們看不起。所以我提出商戰,彌補星月湖大營戰略層面的不足,同時也是我能以自己的經驗幫助他們的地方。這是一個雙贏的方案,星月湖大營得到勝利,我得到自己應該得到的位置。」   小紫笑道:「我明白了,你在晴州為什麼要去打黑魔海。」   程宗揚苦著臉道:「就知道你會揭我傷痕,沒錯,那是個不太成功的嘗試。不過也小有所得。」   在晴州拔掉黑魔海的據點,是程宗揚有意引導星月湖諸人作的第一件事,單純從完成情況來看,價值並不太大,沒有獲得更多關於黑魔海的信息。但在此役中,自己的意見被充分採納,並贏得了臧修和敖潤等人的認可,因此程宗揚說小有所得。不過這件事最大的助力是孟非卿的無條件支持。對自己掌控星月湖大營權力的每一步,他都在背後盡力支持。以糧食交易為武器的商戰,是自己脫離孟非卿扶助的第一步,也是自己對他最好的回報。   「可單有這些還是不夠。星月湖大營龍虎如雲,只靠做生意,出主意,未必能讓所有人都看得上。孟老大在晴州就開始教我軍事,三川口給我一個無關要緊的支持任務,好水川之戰本來早就安排好了,一直等到我回來,讓我和小狐狸合領一軍--每次打仗都把我拉上,是告訴我:要想真正在星月湖大營立足,還要靠軍功。」   「所以我有一機會,就急著突破第五級。不然別說和侯二哥、崔六哥比,就是讓我像臧和尚那樣衝陣,我都未必能活著回來。」   程宗揚擁著小紫歎了口氣,「這次差點走火入魔,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小紫笑道:「你想找人指點你突破第五級,我倒有個法子。」   「什麼辦法?」   小紫揚聲道:「卓美人兒。」   程宗揚立刻叫道:「喊她幹嘛!」   找卓雲君自己也不是沒想過,但這種晉級的修煉,走錯一點就萬劫不復,卓賤人隨便做點手腳,自己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卓雲君進來,正聽到程宗揚表示對自己的戒心,不由得一臉尷尬。小紫卻笑道:「大笨瓜,你若死了,她就剩我一個主人了。你覺得她會選你這個軟心腸的傻子呢,還是選我呢?」   程宗揚拍了拍腦袋,自己對卓賤人不放心,怕她施壞,卻沒從她的角度考慮過,對卓賤人來說,自己這個主人比死丫頭起碼要好兩萬多倍。就從這一點講,她也不敢讓自己出半點岔子。一旦確認安全,卓賤人無疑是最好的選擇,死老頭離得太遠,孟老大的功夫又走得跟自己不是一個路數,卓賤人可是正經的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自己的修為本身是王哲打的底子,除非王哲復生,恐怕找不到比她更合適的人選了。   小紫走到卓雲君面前,笑道:「好女兒,要乖乖的哦。」   卓雲君恭恭敬敬應道:「是。」   程宗揚抱住小紫,「你不用走吧。」   「大笨瓜,」   小紫在他耳邊輕聲道:「人家也要去修煉。」   程宗揚明白過來,壞笑道:「我說每天餵你吃吧。」   小紫用力踩了他一腳,離開房間。卓雲君跪在門側,等她身影消失,才掩上門,轉身看著自己的主人。 第四章   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東方的天際漸漸發白,緊閉的房門微微一響,從裡面打開。   一個穠艷的婦人扶著門框,赤條條從房內出來。她身無寸縷,裸著白美的玉體,似乎耗盡體力,步履蹣跚。那張風韻艷致的面孔上,潮紅還未褪去,唇上的胭脂褪了大半,唇角還沾著濁白的精液。一對豐挺的雪乳在胸前晃動著,被握得紅腫,乳溝濕濕的,還留著乳交的痕跡。她下身的蜜穴不知被幹過多少次,兩腿都無法合攏,股間的鳳眼美穴一片狼藉,穴口不住淌下濃精。渾圓的雪臀更是像被毆打過一樣被幹得發紅,臀溝滿是精液,中間那隻小巧的菊肛被陽具捅出一個圓洞,隨著她的步伐,大股大股的精液不斷從屁眼兒中溢出,順著兩條白美的玉腿一直淌到腳下。   她就像娼妓一樣,一身白馥馥的美肉都被人盡情肏弄過,雖然被幹得走路都有些吃力,臉上卻掛著笑容,那笑容中隱約還有幾分驕傲。   小紫推開門,只見程宗揚盤膝坐在地上,像剛睡過一覺一樣神清氣爽,精神飽滿。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食指和中指張開,用力比了個手勢,「大功告成!」   卓賤人用房中術引導程宗揚渡過第五級的關口,程宗揚終於可以說,自己也算一個高手了。儘管自己還是星月湖大營八位校官裡最底子的一個,好歹也是五級的修為,不好說獨當一面,至少沒那麼容易死了。   好水川之戰,真正的硬仗是與武英的第三軍和王珪第八軍兩場戰鬥,傷亡數量超過整場大戰的一半。尤其是耿傅指揮的第三軍,程宗揚、崔茂、王韜等人補充的新兵傷亡率高達七成,能夠上戰場的老兵,更是跌至五成以下。   蕭遙逸開出價碼,凡是戰歿的士卒,每人支付五十金銖的撫恤金,直接付給家人。負傷者由營中負責治療,戰鬥致殘者由官府奉養。五十金銖相當於一百貫銅銖,尋常人家全部家產加起來也未必有這麼多。消息傳到寧州,立刻有大量丁壯要求入營。   蕭遙逸這時顯露出嚴格的一面,所有要求入營的,必須先成為民夫,入營的軍士全部從民夫中挑選,即使一些江湖人聞風來投也不例外。一般江湖人誰肯和民夫混在一處?大部分人在寧州聽到消息就偃旗息鼓,轉身另投明主。有幾個加入民夫的,無一例外都是衝著星月湖大營的名頭。後來這些人中能撐過慘烈的江州守城戰的,都如願進入星月湖大營。   江州的民夫從兩萬裁減到一萬人的規模,並不是人手不夠,而是蕭遙逸沒錢了。孟非卿分兩筆從陶氏錢莊借來二十萬金銖,第二筆有程宗揚幫忙,十萬金銖算是拿全了,第一筆先扣掉利息,拿到手中只有五萬多金銖。江州之戰進行了一個多月,單是僱傭兵的支出就高達兩萬金銖。加上購買的糧食、兵甲、民夫的工錢、燒士敏土用的石灰沙子、打造器械、各種藥材、火藥,林林總總算下來,已經用去近十萬金銖。如果不是黑吃黑從晴州的黑魔海截獲了晉宮內府那筆金銖,再打一個月,不等宋軍退兵,自己就先破產了。   王韜和蕭遙逸從民夫中挑選精壯補充到星月湖大營,其他幾位也沒閒著,很快又制訂了一個方案,目標是定川寨。   「筠州傳來消息,常平倉被焚後,當地官員四處收羅糧食,最快也要十天才能送到烈山。」   孟非卿道:「現在宋軍正從沿途的兵站調糧,大概能支撐到後方糧草到達。侯玄,說說你的方案吧。」   侯玄起身,拿著一根細木棍,在會場中間的沙盤上指點道:「宋軍目前兵力分配在三個營寨,金明前寨、金明後寨和定川寨。金明後寨是宋軍的傷兵營,可以暫時不用理會。金明前寨是宋軍主營,駐守的是捧日軍左廂七個軍和右廂十個軍,除去空額,實際兵力接近四萬。」   沙盤左側是方形的江州城,向南十五里,是金明前寨。金明後寨與前寨相隔不過兩里,差不多是連在一處。江州城右側,東北方向,還有一座營寨,與金明寨主營遙相呼應。   「定川寨,目前共有十二個軍,實際兵力在兩萬五千人以上,主將是龍衛軍右廂都指揮使葛懷敏。」   盧景怪眼一翻,「有名有名,大宋的將種啊。」   葛懷敏以將門世家子弟從軍,深受器重,宋主曾特賜鎧甲,稱其為將種。但盧景等人對他評價不高,認為他遠不及劉平,比任福也差了許多。任福曾經夜趨百里,奇襲白豹城,葛懷敏也曾經率領數十騎獨闖敵境。不過葛懷敏比任福更膽大,即使大軍出征,也常常率領親兵前出,脫離中軍。有些人說他驍勇膽豪,有些說他魯莽,非是大將所為,但星月湖大營綜合多方面信息分析,這位將種其實是個怯懦之輩,戰場上一旦遇到壓力,很容易出現錯著。   「好水川一戰,宋軍銳氣己折,看現在的情形,夏用和已經轉為防禦,在糧草接濟上來之前,不會發動攻城。好水川一戰,龍衛左廂七個軍基本上已經被打殘。再加上三川口一戰,捧日左廂軍折損的三個軍,宋軍已經折損了十一個軍,超過四分之一。劉平、任福、李士彬三名高級將領戰死,他們的殘部實力可以再打一個折扣。但總兵力仍在七萬以上,居於壓倒性多數。因此--」侯玄點了點沙盤,「我們下一個目標,定川寨。此戰目的,陣斬葛懷敏。這樣,宋軍捧日、龍衛四廂,只剩下石元孫這一名都指揮使,夏用和寸功未立,連折重將,最輕也是一個罷職。」   程宗揚清了清嗓子,「軍事的事,我不太熟。但三川口,我們是三個營八九百人對三個軍;好水川是八個營全部出動,對宋軍八個軍兩萬人。定川寨足足有十二個軍,而且還是據寨而守,怎麼打?」   「這裡有一份詳細的計劃。」   王韜拿出一份方案,「宋軍最大的弱點,是兵不識將,將不識兵。以前與我們交手的捧日左廂軍和龍衛左廂軍還好一些,也免不了像桑懌那種一兩個月前剛被任命的軍都指揮使。而龍衛右廂軍除營指揮使以外,至少有七個軍都指揮使到任不足半年,葛懷敏擔任廂都指揮使更是只有兩個月。我估計,他手下的士兵一多半都不熟悉這個主將。所以我們的作戰方案很明確,設法挑起宋軍內亂,讓他不敢在寨中停留。」   程宗揚呼了口氣,「誰扮作宋軍?」   盧景白眼一動,收起平常的乞丐模樣,露出世家公子的貴氣,從容道:「捨我其誰!」   ……   會議結束,眾人都已散去。程宗揚伏在沙盤邊,看著上面的各種旗號,「三川口六百對七千,贏了;好水川三千對兩萬,又贏了。現在是兩千四對兩萬五,還是攻人家的寨子--老大,你怎麼總喜歡打這種仗呢?」   「我最喜歡的仗是兩千對兩千。」   孟非卿道:「無論是大漢的幽州突騎,唐國的玄甲天軍,秦國的銳士,昭南的虎賁,還是晉國的北府兵,宋國的選鋒營,我都敢列陣而戰。可惜沒得選擇。我如果不拿兩千對兩萬的硬搏,明天就是兩千對十萬的局面。」   程宗揚道:「那個夏夜眼,名聲挺大,好像徒有虛名嘛。」   「哦?何有此論?」   「宋軍都打一個月了,連城牆的邊都沒怎麼摸,反而野戰連戰連敗,夏夜眼除了睡覺,好像就沒幹別的事。」   「如果你是攻城的一方,會如何打呢?」   「既然我有十萬大軍,乾脆每天拿出三個廂,每廂抽出三個軍,三面同時攻城。九個軍兩萬多人,江州加上民夫也才這麼多。每廂十個軍輪替,還有一個整廂在大營休整。城中的守軍可是一點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我就不信打不下來。」   孟非卿微笑道:「照你這樣打,一個月能打下江州嗎?」   程宗揚想了想,「難說。畢竟我知道江州是士敏土城,一個月恐怕不夠。」   「傷亡的士卒會有多少?」   程宗揚估算了一下,「一天算一千,兩三萬人吧。」   「城中的傷亡呢?」   江州城防自己心裡有數,讓星月湖的老兵據城而戰,比起野戰的傷亡率肯定要低得多,「加上民夫大概是四五千,老兵大概佔十分之一。」   「宋軍全力攻城,一個月未必能攻下江州,傷亡兩三萬人,即便殺死幾千民夫,我星月湖軍士傷亡也不過數百。現在夏夜眼同樣沒有攻下江州,傷亡一萬餘人,我星月湖的精兵卻折損六百餘人。」   孟非卿道:「夏用和遠遠看了幾眼,便知道江州城的虛實,夜眼之名果不虛傳。」   「夏夜眼放著江州不打,難道就能把我們耗死嗎?」   孟非卿坦然道:「我也猜不透他的手段。夏夜眼從軍五十餘年,是戰場上成精的老狐狸,只怕另有後著。」   「會有什麼後著。」   「可能是在等臨安的消息。從江州到臨安,一來一回也要一個月。如果他真的是在等臨安的回復,這幾日就會有動作。所以,」   孟非卿將一面小旗插在沙盤的營寨上,「定川寨一戰,最遲定在後天。」   程宗揚嚇了一跳,「這麼快?士兵還沒有補充完。」   「此戰是奇襲,不用補充的新兵。除了上次參戰的八個營,還有雪隼傭兵團的人。」   孟非卿道:「此戰若勝,宋軍必定退兵。石副團長再有什麼伎倆,我們也不必擔心。」   宋軍一退,江州就成了星月湖的天下,別說一個雪隼傭兵團,就是來十個八個,孟老大也不會皺皺眉頭。   「雪隼傭兵團折損了兩百來人,大營的兄弟折損了六百多。不算上一戰活下來的新兵,一共是一千六百人。老大,這差距也太大了吧?」   孟非卿一笑,「到時我會親自上陣。我會把一些人交給你,定川寨一戰的勝負,就看你們的了。」   「交給我?誰?」   「營裡的法師。」   孟非卿想盡辦法給自己鋪路,這份心意自己不能不領情。   「好。」   程宗揚一口答應下來,然後道:「謝謝。」   孟非卿擺了擺手,「不必謝我。這是你自己掙來的。」   他拿起侯玄制訂的作戰計劃,「還有事嗎?」   「有。」   程宗揚卻沒說什麼事,只笑道:「我得和小狐狸商量一下,再找你來說。」   孟非卿也沒有追問,只點了點頭,「你拿定主意,儘管放手去做。」   ……   程宗揚從營帳出來,腦後突然一痛。自己剛邁入第五級坐照的境界,一般的襲擊立生感應,怎麼可能被人打中腦袋?程宗揚一手按住,卻是一顆石子。   「誰!」   秋少君的大腦門從一處營帳後面露出來,使勁給他施眼色。程宗揚走過去,沒好氣地說:「蟲小子,你做什麼呢?這麼鬼鬼祟祟?」   「太乙真宗有人來了。」   程宗揚一驚,江州城如今戒備森嚴,能摸進來的必定不是一般的庸手。   「藺老頭還是林之瀾的人?」   「我說不準。昨天我送月姑娘回來,路過城南的土地廟,感覺到有同門在這裡吐納過。」   「連有人吐納過你都能感覺到?不會是瞎扯吧?」   秋少君不高興地說:「我的先天五太最擅長感應,絕對不會錯。而且那人修為不在我之下,不然氣息也不會留那麼久。」   「比你還強?太乙真宗這種高手,兩隻手都能數過來吧?」   「不好說。我們太乙真宗門徒眾多,有些偏遠道觀的弟子,一輩子也未必能去龍池。不過這些地方往往藏龍臥虎,有時一連數代都默默無聞,卻突然出來一個天才。」   秋少君沉默了一會兒,「那個王珪就是這樣。他那一支是以占卜出名,他卻對武學別有所長。可惜他輩份太低,支系太遠,算起來只是我的徒孫輩。去龍池也沒有他的位置,不得已才棄教從軍。」   「怎麼說著說著臉就垮下來了?你跟他關係很好嗎?」   「我只是聽說過他。」   秋少君揉了揉鼻子,「師兄說,我已經可以設帳授徒了,可我不想收弟子。」   「為什麼?」   秋少君鬱鬱寡歡地說:「我怕收的弟子將來到龍池也會被人歧視。」   程宗揚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那你就當掌教好了,去歧視別人的弟子。」   秋少君笑了起來,「這倒是個好主意。」   程宗揚本來想看看月霜,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是讓死丫頭來吧。自己和月丫頭見面,指不定發生什麼事呢。   「月姑娘沒事吧?」   「還好。這會兒正在和人談打仗的事。我聽得無聊,就溜出來了。」   程宗揚露出一絲壞笑,「蟲小子,我帶你去個地方玩吧。」   秋少君高興起來,「好啊。」   ……   「哇,這裡這麼熱鬧啊。」   秋少君眼睛幾乎都不夠看了,「我在江州這麼久了,還不知道有這個地方。」   「那邊在做什麼?是不是賭博?好多錢啊……」   「哇,這是在賭什麼?押手指頭嗎?少根手指頭多不方便,他還不如押耳朵呢……誰贏了!誰贏了?」   秋少君活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歡呼雀躍,看著什麼都是新鮮的。   「咦?這裡怎麼還有女人?」   秋少君瞪大眼睛,「女人也可以賭嗎?」   「那是荷官。」   「哦,荷官。」   秋少君說著突然一愣,下巴險些掉在地上,「那裡還有個女人……」   程宗揚一邊找敖潤的身影,一邊隨口道:「那也是荷官。」   「……為什麼那個荷官沒穿衣服?」   程宗揚扭頭看時,才發現是個妓女,她裸著上身,聳著雙乳,兩名傭兵正在打賭,看她乳頭上能套幾枚金銖。那妓女笑得花枝招展,讓蟲小子這個土包子看得不解。   「呃,她賭輸了,衣服都賠光了。」   這些傭兵大多是雪隼團的,剛從戰場上撿了條命回來,拿到金銖,便來水香樓豪賭。誰知道明天是死是活,樂得一日是一日。   「老敖!」   敖潤從一群賭徒間擠出來,「程頭兒!你怎麼來了?」   「我猜你就在這兒。好不容易掙的幾個錢,可別全輸了。」   「我就是來看個熱鬧,沾沾運氣。我跟馮大法說好了,在江州賺的錢先給老王家裡送去。」   說著敖潤撓了撓頭,「身上留夠吃飯的錢就行,實在沒錢賭。」   敖潤雖然有點市儈的狡猾,但義氣這條沒得說。為了給死去的兄弟家裡留些錢,竟然能忍住不賭。   秋少君正興致勃勃地看著周圍熱鬧的場面,程宗揚貼在敖潤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敖潤恍然大悟,「原來是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程宗揚拿出一個竹製的名刺遞給他。敖潤接過來一看,正面寫的是「盤江程氏」,背面卻是幾個奇怪的符號。   「這是什麼?花押?」   敖潤摸了摸,那些花紋都是烙上去的。   「VIP。」   程宗揚道:「有這張卡,往後樓裡的開銷,都給你免了。」   「真的假的?」   程宗揚笑道:「拿給蘭姑看看就知道了。行了,秋小子就交給你了。」   「好說。」   敖潤大咧咧過去,扯住秋少君,「這有什麼好看的?走!哥哥帶你到樓上耍去!」   「好啊。」   秋少君生性隨和,被敖潤一拉,就興高采烈地跟著上了樓。……   江州戰事一起,城中的官吏都遷往寧州,連衙門也被蕭遙逸拆掉加固城牆,只剩了幾名沒有官職的小吏維持秩序。蕭遙逸掛著江州刺史的銜,索性在城中設了一處帳篷,充作臨時衙門,打架鬥毆,吃飯不給之類的,還要管一管。   程宗揚進去的時候,小狐狸正右手拿著毛筆,左手拿著算盤,一邊「辟辟啪啪」打得飛快,一邊埋頭記賬。   「小狐狸,我沒看錯吧?你居然會打算盤?」   程宗揚記得宋代還沒有算盤,「哪兒來的?」   「原來是晴州商人用的,用著方便就傳開了。」   蕭遙逸丟下算盤,長歎道:「這仗再打一個月,我可就精窮了。」   程宗揚笑道:「不如你把江州賣給我吧。」   蕭遙逸眼睛一亮,「發財了?」   「財還沒有來得及發,不過已經開始回本了。」   程宗揚道:「昨天會之傳來消息,筠州官員已經開口讓糧鋪減少施粥的份量,要求五天之內,籌措兩萬石的糧食,納入常平倉。價錢依照市價,每石一貫。」   蕭遙逸拍案道:「這就是一萬金銖!你手頭有多少糧食?」   「糧食是不少,可惜不敢全賣給官府。不然我一個小小的糧鋪存著十幾萬石糧食,今天賣給官府,明天就被抄家。」   程宗揚道:「要想個辦法倒一手。」   蕭遙逸笑道:「這就是你的事了。賺了錢,別忘了給我分一份。」   「那當然。雲家出的本錢,利潤一半歸雲家,剩下的要分成幾股。」   「幾股?誰的?」   「你知道,我的盤江程氏是一個公司。」   蕭遙逸看了他半晌,「我還真不知道!」   程宗揚哈哈笑了兩聲,「那你知道公司嗎?」   蕭遙逸點了點頭,「這個我聽岳帥說過,就是大一點的商舖,東家也不止一個。」   「這就好解釋了。這次糧食生意是用盤江程氏公司的名義,與雲家合作。盤江程氏股東有十幾位,利潤按股分成。我打算轉出一部分股分給星月湖大營。」   蕭遙逸思索了一會兒,「我明白了。」   程宗揚說的雖然簡單,拿出的卻是一個養軍方案。星月湖大營是岳帥的親衛營,於情於理都不適合直接經商,但兩千多人的隊伍,終究是要吃飯的。以江州的財力,打完這場仗連還債都麻煩,別說擴張,就是維持目前的規模都不容易。   程宗揚拿出盤江程氏這個公司,分出一部分股分,等於給了星月湖大營一個穩定的經濟來源,解決了養軍的大問題。   蕭遙逸來了精神,「具體怎麼分呢?」   「盤江程氏股份一共是十股,以前有十一位股東,現在是十人。我最多,佔了五股,少的有半股。我打算把自己的兩股拿出來,再補上兩股,等於一共十二股,星月湖大營佔四股,三分之一。怎麼樣?」   蕭遙逸搖頭道:「不好,我們股份比你還多。」   「那麼按營入股,每個營半股,一共補上四股,比我少一股。」   蕭遙逸道:「你算錯了。是九個營,你的直屬營也要留一份。這樣好了,補上五股,每個營佔半股,多出來的半股歸公,由你打理。這樣星月湖大營仍占三分之一,不過你自己佔了三個營,再加歸公的半股。等於十五股中你佔七股,我們佔三股,另外五股不動,這樣也不至於喧賓奪主。」   「行。」   程宗揚也不客氣,「這筆生意做完,一半利潤歸雲家,另一半星月湖大營拿三分之一。」   說著又笑道:「如果順利的話,五萬金銖的利潤應該是有的。」   蕭遙逸怪叫道:「你這筆生意能賺三十萬金銖?」   「別忘了,我手裡還有一百萬石的現糧契約呢。」   程宗揚道:「入股的事我先和你商量一下,你要覺得合適,我就去和孟老大說。」   蕭遙逸掛著江州刺史的名頭,星月湖大營盤據江州,也是以他招募的名義。   除非他們決定和晉國翻臉,否則名義上都是晉國出錢養著這支軍隊。因此程宗揚才對孟非卿說,要先來找蕭遙逸商量。   蕭遙逸笑道:「我看孟老大不會答應。」   「哦?」   「白拿你五股,我是無所謂,孟老大肯定不答應。」   程宗揚笑道:「可不是白拿的,既然入股,少不了要給盤江程氏提供各種方便。」   蕭遙逸還是搖頭,「現在我們手裡就一個江州,最多再加上寧州,能給你提供什麼方便?除非拿鵬翼社入股。」   「那我佔得便宜可太大了。」   「孟老大既然決定在江州聚事,鵬翼社遲早要解散,還不如名正言順地轉給你呢。」   蕭遙逸呼了口氣,「能讓星月湖大營在公司入股,還解決了我們一個大麻煩。」   「看你頭痛的樣子,麻煩不小。」   「是岳帥的三個女兒。孟老大把星月湖大營分成三份,準備交給她們。但紫姑娘不願意接,月姑娘過於好武,交給她我們又不放心,還有一位不知下落,我們兄弟一直都頭痛怎麼處置。既然入了股,那就好辦了。紫姑娘不願意管這些大頭兵,就拿著三個營的股份。至於月姑娘……終究是要嫁人的。」   月霜嫁人?程宗揚莫名地感到背後一陣發冷,乾笑道:「小狐狸,你操的心也太多了。」   蕭遙逸歎了口氣,「月姑娘自小在軍營長大,性子倔強,我們這些兄弟疼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她體內又有寒毒未清,將來有個什麼意外,我們只好一個個抹脖子了。」   程宗揚訝道:「你對岳帥的後人不會這麼沒信心吧?」   「岳帥的仇家雖然多,我們兄弟也不怕。但有一個仇家……」   蕭遙逸停頓片刻,考慮怎樣措辭,然後道:「那仇家連岳帥也惹不起。不瞞你說,我和二哥、七哥都認為岳帥沒死,是因為怕了這個仇家才隱藏起來。」   連見誰踩誰的岳鳥人都要躲?程宗揚心頭一震,「那個仇家是誰?」   蕭遙逸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勢力很大。岳帥在宋國權傾朝野,也鬥不過他。」   「你既然不清楚,怎麼知道他有這麼個仇家呢?」   蕭遙逸沉默片刻,「是岳帥自己說的。那次他喝醉了,說起自己年輕時貪便宜,走錯一步,便宜雖然佔了不少,丟掉得更多,後來想脫身已經來不及了。我問是怎麼回事,岳帥卻不肯告訴我。只說以後他若有什麼不測,讓我們不要給他報仇。岳帥出事之後,我把那晚的事告訴幾位哥哥,二哥和七哥同意不去報仇,四哥、五哥和六哥卻不同意。」   說著蕭遙逸眼圈不禁紅了,「就這樣,我們弟兄六個就有些生分了。三哥過世後,我們兄弟才知道錯了。」   提到謝藝,蕭遙逸不由得嚎啕失聲,淚如雨下。別人是男兒有淚不輕彈,蕭遙逸卻是說哭就哭,說笑就笑,一點不在意旁人的眼色。程宗揚被他哭得也心酸起來,半晌才安慰道:「別哭了,等打完這仗,我們就去找算計藝哥的兇手。」   蕭遙逸一抹眼淚,眼睛雖然還有些發紅,目光已經神光湛然,「打完仗我要去五原,會會那個開生藥鋪的西門大官人!」 第五章   程宗揚與蕭遙逸商談星月湖入股的細節,一直吃了午飯才回來。敖潤正在客棧等著,一見他就笑。   程宗揚也笑了起來,「事情辦成了?」   敖潤一拍大腿,「那個竹牌子還真管事,水香樓的一看,就說是自己人,什麼事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說著敖潤拿出那張名刺,依依不捨地遞過來。   程宗揚笑道:「留著吧,本來就是給你的。」   「真的!」   敖潤瞪大眼睛,趕緊把名刺揣到懷裡,「那我就不客氣了!」   程宗揚笑道:「秋小子呢?」   「回軍營了。」   敖潤忍不住大笑,「秋道長竟然還是個雛,哈哈!」   「你領他上去,秋小子沒翻臉吧?」   「沒有。」   敖潤道:「秋道長倒是大大方方,跟誰都沒架子。」   程宗揚來了興趣,「秋小子挑的哪個姑娘?」   「水香樓管事的見到名刺,出來接待,聽說秋道長還是雛,把姑娘們都趕走了,自己親自接的。名字好像叫蘭姑。」   程宗揚一愕,然後大笑起來,「蘭姑這回可吃了根嫩草!哈哈,秋小子呢,滿意嗎?」   「滿意!蘭姑給他封了老大一個紅包。秋道長過意不去,要把他的劍留下。大夥兒說這是青樓的規矩,他才訕訕地拿了。」   「蘭姑還給他封了個紅包?」   程宗揚爆發出一陣大笑,「秋小子這下可賺大了!」   ……   送走敖潤,程宗揚輕手輕腳回到臥室,小紫正臥床小憩,房裡燒著炭火,暖融融的。她烏亮的長髮挽在一側,姣麗的面孔猶如鮮花,玉頸上被自己抓住的指痕仍清晰可辨。   程宗揚在她頰上親了一口,小紫閉著眼睛,呢喃道:「我要睡一會兒。」   死丫頭昨晚被自己掐著脖子口交,又被自己頂到柔鰓,喉嚨受創,看樣子還沒恢復過來。程宗揚小心地給她掖了掖被角,輕聲道:「好好睡覺。」   程宗揚往耳室走去,忽然一個細微的聲音傳入耳內。昨晚突破第五級坐照的境界之後,自己耳目靈敏了許多,這樣的音量,又隔著門,以往本來聽不到的,這時卻聽得清清楚楚。   卓雲君柔聲道:「這是你寫的嗎?」   夢娘的聲音傳來,「是啊。」   卓雲君輕聲吟哦,「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東風滿洛城。今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鄉情……李太白的詩啊。你可是想家了麼?」   夢娘怔了一下,隔了會兒才道:「我忘記了……」   「忘了你的故鄉了麼?」   夢娘搖了搖頭,輕聲道:「我都忘記了……」   卓雲君充滿同情地說道:「連自己是誰也不記得了麼?」   夢娘帶著一絲悵然道:「不記得了。」   卓雲君輕笑道:「那你怎麼記得這首詩呢?」   「我……信筆便寫出來了。」   「這首詩對你很重要嗎?」   「我不記得了。」   卓雲君沒有絲毫不耐煩,又問了幾句,始終沒有喚醒夢娘的記憶,於是換了話題,低聲道:「主人是不是很喜歡你?」   夢娘有些茫然地說道:「我不曉得……」   「我來之前,是不是你每晚給主人侍寢的?」   夢娘秋水般的美目眨了兩下,玉頰升起一抹紅暈,「沒有的。」   卓雲君輕噬著她的耳垂,低笑道:「你在主人身邊這麼些日子,難道主人沒搞過你麼?你這樣絕色的美人兒,哪個男人能忍得住呢……」   說著卓雲君忽然改變口氣,厲聲道:「你最怕的是誰?」   夢娘脫口道:「巫嬤嬤……」   「巫嬤嬤是誰?」   「她是……管我的人。」   「她長得什麼樣子?」   「臉上有刀疤,很兇惡……」   在卓雲君的逼問下,夢娘怯生生說了巫嬤嬤的模樣,包括自己與主人相遇的經過,卓雲君一邊聽,一邊打量著夢娘,忽然道:「我也是嬤嬤派來的。」   夢娘嬌軀一顫。   卓雲君帶著一絲笑意道:「巫嬤嬤好久沒見你了,讓我來看看你的身子現在怎麼樣……」   一隻冰涼的手掌伸進衣襟,朝自己胸前探去。夢娘臉上露出害怕的表情,身子卻一動也不敢動。忽然她低叫一聲,衣襟被那個女子扯開,兩隻雪乳立刻彈了出來,裸露在空氣中。   卓雲君托起她一隻雪乳,捏了捏她豐膩的乳肉,又撥起紅嫩的乳頭,看了看她嬌紅的乳暈,帶著一絲輕蔑道:「奶過孩子了嗎?」   夢娘僵著身子坐在椅上,裸著兩隻雪團般的美乳,被這個巫嬤嬤的手下把玩著,一聲也不敢吭。   那女子一手伸到她裙內,朝她腿間摸去,夢娘本能地想要迴避,卻被她在大腿內側掐了一把,吃痛之下,只好張開腿。   卓雲君一邊摸一邊笑道:「好生光滑呢,竟然一根毛都沒有,是不是主人幫你剃了?」   夢娘彎長的雙眉顰在一起,含羞帶怯地搖了搖頭,她羅衫半褪,香肌勝雪,一股迷人的體香從白玉般的肌膚間散發出來,令人心神欲醉。   當初從建康逃脫,卓雲君就知道自己的處境是四面楚歌,若非被太乙真宗撞見,便是再落入程宗揚手中。兩廂比較,還是落在程宗揚手裡能保住性命。   在沐羽城被程宗揚識穿,隨他到了筠州、江州,自己一路也沒有找到機會脫身。不過卓雲君心思靈動,眼看著他羽翼漸豐,自己又沒有別的出路,便改了心思,想著怎麼讓自己在主人身邊的位置更牢固。好在這位主人頗有些好色,卓雲君自負美貌,便留了心思以色事人。小紫雖然容貌絕世,終究是未及笄的少女,論起婦人那種成熟柔潤的風情,尚不及自己。只要主人還貪圖自己的美色,縱然無法脫身,做個受寵的姬妾也不見得壞到哪裡。   可沒想到數月不見,程宗揚身邊又多了一個絕色的美婦。夢娘的美艷,讓卓雲君平空生出幾分焦慮。論智,自己不如小紫,論色,又不如夢娘的國色天香,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這些日子卓雲君在旁小心觀察,漸漸有了主意。夢娘失去記憶,就如一張白紙,任人塗抹,自己只要能壓過她一頭,在主人身邊的地位便僅次於小紫。   「你知道主人為什麼留你在房內,不讓你去外面麼?」   夢娘搖了搖頭。   卓雲君低聲道:「因為外面有壞人,要捉你去做婊子。婊子你知道麼?便是把你脫得光光的,讓男人們輪流幹你這裡--」夢娘面露懼色,這時被她一捅,不由「哎呀!」   一聲驚叫,彎下腰肢,兩隻豐滑的雪乳在胸前一陣搖動。   卓雲君在她耳邊恐嚇道:「你若不聽我話,我便把你交給他們。」   「不要……」   「那你可要乖乖聽我的話哦。」   夢娘猶豫了一下,沒有作聲。   卓雲君拔出手掌,一手摀住她的嘴巴,然後一手捏住她的乳頭揉捏幾下,接著用指甲掐住她乳頭和乳暈連接的部位,用力掐了下去。   夢娘嘴巴被摀住,叫不出聲來,乳頭根部的痛楚使她嬌軀一顫,兩手捧住乳房,痛得花容失色。   卓雲君在她耳邊道:「你若不聽話,我便把你奶頭掐下來。明白了嗎?」   夢娘吃痛地點了點頭。   卓雲君鬆開她的乳頭,仍摀住她的嘴巴,把她推得靠在桌案上,迫使夢娘胸乳挺起,然後騰出手,像抽耳光那樣,朝她乳上抽了幾記。夢娘豐挺圓碩的乳球被她打得左右亂擺,沒幾下,雪滑的乳肉上浮現出發紅的掌印。   卓雲君一邊打,一邊笑罵道:「主人收留你,不過是好心,你以為是看中你的身子了嗎?木頭人一樣,城裡的婊子隨便拉一個來,也比你強呢。」   夢娘仰著臉靠在桌案上,嘴巴被她捂著,又是吃痛又是不解,兩隻嵌著貓睛石的耳環在雪白的耳垂下搖晃著,美目泛起淚光。   終於卓雲君收回手掌,夢娘細細地哽咽一聲,含著眼淚道:「妾身……做錯了什麼嗎……」   「主人讓我看看你的身子乾不乾淨,」   卓雲君板起臉,低聲喝道:「賤婢!爬到榻上去,把衣衫脫了!」   耳室內有一張小榻,夢娘爬到榻上,慢慢除下衣衫,然後解開羅裙。   「裡面的褻衣也脫掉。」   夢娘挽著褻衣不肯鬆手,卓雲君朝她臀上打了幾記,然後扒下她的褻褲。一截香滑雪膩的玉體頓時裸露出來,在室內閃動著迷人的膚光。   卓雲君心裡的嫉妒像野草一樣瘋長起來,一邊道:「主人說了,夢娘那賤婢原本就不值錢,若是已經被人用過的,就扔出去作婊子。賤婢,你是不是被人用過了?」   夢娘低泣著說道:「我……不記得了……」   「自己把屁股掰開,我要給你檢查陰門。」   卓雲君道:「主人最不喜歡別人吃剩下的。」   夢娘一手掩著雪臀,發出低低的抽泣聲。   卓雲君擰住她的臀肉,無奈夢娘肌膚滑膩,扭了幾把都沒使上力氣,索性拔下簪子,用一隻枕頭壓住她的頭,先警告道:「不許叫!」   然後把銀簪朝她臀上刺去。   夢娘在枕下發出一聲痛叫,雪白的肌膚上濺起一點殷紅。   卓雲君雖是女流,但情郎早死,又在太乙真宗勾心鬥角多年,性格說好聽的是堅毅果決,不讓鬚眉,說不好聽的,就是冷酷自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她一心壓服夢娘,紮了一下,又舉簪去刺,手腕卻一緊,被一隻大手握住。卓雲君來不及回首,整個人便被推到榻上。   夢娘聽到聲音,從枕下回過頭來,頓時珠淚滾滾,她又是委屈又是痛楚,不禁抱著程宗揚傷心地哭了起來。   「妾身不曉得做錯了什麼……」   「你錯在對這賤人太好了。」   程宗揚努力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惡狠狠道:「看我怎麼對待這個賤人的!」   程宗揚一把將卓雲君腰間的熊皮扒到膝下,然後把她壓在床榻邊緣,陽具一挺,對著她屁眼兒便干了進去。卓雲君後庭還沒有經過潤滑,被主人粗大的陽具硬搗進來,頓時尖叫一聲,臀間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程宗揚已經開過她的屁眼兒,知道這賤人後庭被自己調教過,能夠容納自己的陽具,只不過卓賤人當初被小紫做過手腳,對疼痛的敏感超過正常人數倍,這記霸王硬上弓,給她帶來的痛楚不亞於破肛。果然,卓賤人尖叫聲中,那只圓潤的大白屁股在自己身下猛得收緊,觸電般抽動起來。   這賤人若只是捏捏摸摸,自己看見也就算了,可夢娘這麼嬌滴滴的屁股,她竟然拿簪子扎,這心腸實在是太狠了。要知道,夢娘的身子自己連摸都沒怎麼捨得摸過。   程宗揚陽具重重貫入卓雲君柔軟的菊肛內,然後摟過夢娘,放在卓賤人腰背上。夢娘美艷的面孔滿是淚水,隨著抽噎,白滑如玉的嬌軀微微輕顫,宛如一株帶雨的花樹。   「有我在,別怕。她要再欺負你,就喊我。」   夢娘像孩子一樣點了點頭,然後道:「好痛……」   程宗揚挑起她的乳尖,只見她乳頭根部還留著被掐出的痕跡。   「這裡也痛……」   夢娘一手掩住雪臀。   夢娘那種小女孩的神情,讓程宗揚不禁笑了起來,「我來替你出氣!」   程宗揚把夢娘放到一邊,然後扳著卓雲君的肩膀,把她上身翻過來,扯下她的胸衣,一把抓住她的乳房,用力一擰,那團雪乳被捏得變形,白滑的乳肉從他指縫間溢出。   卓雲君花容失色,痛聲道:「主子,捏壞了須不好玩……」   「別裝了吧。你那麼好的修為,一點皮外傷有什麼要緊的?」   程宗揚動了動插在她屁眼兒裡的陽具,「當初你後面這個洞被我開苞,出了那麼多血,也沒留下半點傷痕吧。」   程宗揚一邊挺動陽具,一邊兩指挾住她的乳頭,揉捏著拉長,然後一鬆手,那只被拉成錐狀的乳球立刻彈回原狀,在胸前顫微微晃動著。接著程宗揚攤開手掌,重重抽在卓雲君乳上。   卓雲君腰肢極軟,上身被拽得翻過來,下身仍保持原狀。她伏在榻側,雙膝和兩條大腿緊緊並在一起,小腿分開,腳尖點在地上,支撐著上方肥圓的雪臀。   程宗揚小腹用力一挺,結實的腹肌撞在卓雲君臀上,那只雪嫩的大白屁股像被鐵板擊中的彈丸一樣向前彈去,重重撞在榻側,又重新彈回。白花花的臀肉顫微微抖動著,中間那只嫩肛被粗硬的陽具擠得凹陷下去,隨著臀部的起落像一隻被迫張開的小嘴,被怒脹的肉棒強行塞入,撐得變形。   她上身反折過來,一對白生生的乳球被主人握在手中,恣意揉捏。卓雲君臀間劇痛,雙乳像皮球一樣被捏得變形,感覺幾乎爆開。胸前和臀後兩處的痛意不住傳來,雖然是冬季,她也痛出一身冷汗,嬌聲哀叫不絕。   夢娘屈著修長白美的雙腿,兩手抱著雙乳,扭著纖腰側坐在一旁,看著卓雲君狼狽的模樣,開始想笑,漸漸卻咬住唇,露出幾分害怕和不忍。   程宗揚交合的動作兇猛而又粗暴,那具白生生的肉體在自己和床榻間輾轉反側,床榻發出格吱格吱的聲音,似乎隨時都會散架。   「看到了吧?這賤人才是婊子。」   夢娘低下頭,玉臉時紅時白。   程宗揚看著她羞怯的樣子,心頭不禁一動,感覺陽具又脹了幾分。他伸出手掌,沿著夢娘嬌艷的面孔,柔美的玉頸,一路撫摸下去。   夢娘粉頰越來越紅,掩著胸乳的雙手卻遲疑著慢慢滑下。程宗揚輕笑一聲,「害什麼羞呢?又不是沒摸過。」   說著在她乳上飛快地摸了一把,「天還有些冷呢,穿上衣服吧。」   夢娘不知道自己心裡的感覺是慶幸還是失望,她慢慢穿上衣物,然後揚臉朝他一笑。   夢娘不僅生得美艷,氣質中更多了幾分雍容華貴,這一笑更是儀態萬方,讓程宗揚大暈其浪,險些就想撕碎自己正人君子的嘴臉,把她就地正法。   程宗揚定了定神,心裡念了幾遍「紅顏禍水……紅顏禍水」,然後把心神放在自己正在干的美人兒身上。   「卓賤人,」   程宗揚小聲道:「你檢查夢娘的身子什麼意思?她不是處女,你就比她金貴嗎?」   卓雲君忍痛道:「奴婢是主人親自開的苞。除了主人,從沒讓別的男人沾過身子。」   「我干!你是提醒我要對你負責嗎?你是殺我不成,反而被我抓到的賤貨。如果在戰場上,說好聽點,你是被俘的敵人,說直白點兒,你該算戰利品。還想要什麼權力?像你這種賤人,雖然是我一個人用的,也是個賤貨。」   程宗揚拔出陽具,放開卓雲君,然後朝她作了個手勢。卓雲君拖著發紅的屁股轉過身,兩條美腿筆直張開,雙手剝開下體的蜜穴。   程宗揚挺身干進她柔中的鳳眼穴內,一邊挺動,一邊道:「你不用不服氣。覺得自己會房中術,以前又有身份,對我還有點用處,好像還挺了不起。你想清楚點兒,這是你為了保命該做的。要不是你還有這點用,就衝你先害我,又害死丫頭,還想害夢娘的勾當,我就該做個鐵籠子,把你關在裡面,拿到軍中當個不要錢的營妓!」   卓雲君臉色灰白,半晌才咬了咬唇,低聲道:「奴婢知道錯了。」   程宗揚搖了搖手指,「你不知道。你是我俘虜的奴隸,奴隸是一種會說話的工具。你這種賤貨,就是會說話的便壺,專門給我洩火用的。建康那些世家大族養的奴婢,就有專門當便壺用的。那些公子哥兒連廁所都不用上,掀開衣服就有人替他們喝乾淨--你是不是也想當這種的?」   卓雲君不敢作聲。   程宗揚冷笑道:「主子正搞你呢,跟我裝什麼死屍?浪一點!」   卓雲君勉強露出笑容,一邊敞開美穴,有節奏地挺動腰臀,迎合著主人的肏弄,一邊發出嬌媚的淫叫。   程宗揚鬆了口氣,他遠沒有自己表現出來的這麼冷酷,只不過為了打消這賤人再動手腳的念頭,才放出狠話。   卓雲君心頭震懼,第一次發現這個主人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必要的時候,他也不是下不去狠手。她使出渾身解術,讓主人用了自己的前陰後庭,又用香粉抹了屁股,一邊趴在主人身上給主人口交,一邊撅起香噴噴又白又嫩的雪臀,放在主人面前,讓主人狎玩自己的美穴和嫩肛。   程宗揚把卓雲君通體干了個遍,然後把她壓在榻上,陽具頂到她屁眼兒中一輪猛衝,把精液射到她直腸深處--並不是他偏好肛交,而是這賤人會房中術,若射到她嘴巴和鳳眼美穴裡,天知道她會不會藉機采陽補陰,不如射到她屁眼兒裡面安全。   程宗揚帶著一絲征服的滿足感,從卓雲君身上爬起來,忽然身後傳來響動,扭頭看時,卻是小紫。   「你怎麼起來了?」   「你吵那麼響,人家哪裡還睡得著?」   程宗揚訕訕道:「這賤人欺負夢娘,讓我撞見了。」   小紫笑道:「我的乖女兒好聰明呢,這就會欺負人了,阿夢。」   程宗揚與卓雲君盤腸大戰,夢娘在旁又是驚訝又是好奇,看得面紅耳赤。聽到女主人召喚,她款款起身,兩腿微微有些發顫。   小紫笑吟吟道:「卓美人兒,你屁股被幹得真好看,讓阿夢替你畫出來好不好?」   當著小紫的面,卓雲君半點心思都不敢有,低聲道:「多謝媽媽。」   「程頭兒,卓美人兒屁股裡面沒有棒子插著,好空呢。」   死丫頭是想讓自己精盡人亡吧?程宗揚道:「那就下次再畫吧。」   「才不要。」   小紫道:「既然你不肯做,那就用道具好了。卓美人兒,自己把象牙杵塞到屁股裡面吧。」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子,「死丫頭,你都準備好了還問我!」   卓雲君接過象牙杵,老老實實塞到自己肛中。然後兩手扒開臀肉,高高翹起屁股,擺好姿勢,讓夢娘把自己的淫態描繪下來。   程宗揚剛想笑,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波動,一股若有若無的靈力飄入室內。   程宗揚對這股靈力並不陌生,當即腳步一滑,離開耳室。感受到他的氣息,那股靈力隨之飄出,接著一點水痕在空中浮現,不多時便凝出一面水鏡,映出秦檜的影子。   「事情有變。」   秦檜第一句話就讓程宗揚提起心來,「不用急,慢慢說。」   「昨天祁遠在糧鋪聽到運糧的販夫閒談,說前日半夜遇到一支宋軍。怪就怪在這支宋軍不但沒有打旗號,連火把都沒有,雙方險些撞上。」   筠州常平倉失火之後,官府四處收糧。由於祁遠開的價碼更高,周圍州縣不少糧行貪圖利潤,私下與糧鋪交易,一般都趁夜間把糧食運動浮凌江畔的程記糧倉。走夜路撞見人不奇怪,撞上一支軍隊就奇怪得很了。除非有天大的事,六朝軍隊從不夜間行軍,因為夜間路途不明,不僅難以行走,軍士也容易疑神疑鬼,一有風吹草動,就會炸營,風險極大。   「聞訊後,我去城中與官府周旋,長伯則去城外查找。直到黎明時分,才找到。」   秦檜道:「宋軍沒有旗號不好判斷數量,長伯估計了一下,大致在五千上下,其中一半都是工匠。」   程宗揚臉終於沉了下來。宋軍不惜力氣,從後方調動大批工匠,目的不言而喻。宋軍不但不會退兵,而且一旦攻城,必定是雷霆萬鈞之勢。   「這支軍隊過城不入,而且未帶輜重,行軍極快。一夜行進不下七十里。照這樣的速度,最多五六日便抵達江州。」   秦檜道:「我在官府打探多時,筠州上下竟無人知曉有軍隊連夜過境。」   「雲六爺那邊有消息嗎?」   林清浦的聲音道:「雲六爺數日前離開晴州,親赴臨安。據說是與宋國官府商談一筆精鐵的生意。」   程宗揚吸了口氣,「好吧,賈師憲跟咱們耗上了。繼續收糧!把糧價推到每石十五個銀銖!」   「屬下明白!」   秦檜道:「請公子多加小心。遲則七日,快則六日,宋軍必定大舉攻城!」   水鏡晃動兩下,像在空氣中蒸發般消散無痕。聽著耳室的笑聲,程宗揚再沒有半點心情,對小紫說了聲「軍務!」,便趕往座落在江州衙署原址的星月湖大營。……   「呯!」   孟非卿一拳擂在桌上,「傳令!立即出兵!」   程宗揚道:「老大,不用這麼急吧!」   「不能再等。」   孟非卿道:「二三日內,宋國援軍便會抵達烈山。只要越過烈山,夏夜眼即便全軍覆沒也不會再退。只有今日出兵夜戰,截斷金明、定川兩寨的音訊,全力攻打定川寨,迫使夏夜眼明日退兵。」   眾人都在營中,聞訊立刻趕來,孟非卿頒下將令,全軍分為三路:孟非卿帶領三個營、侯玄帶領五個營,全力出擊。程宗揚手裡只有半個連,卻全是精銳,位置也遠離戰場,放在金明寨與定川寨之間。星月湖諸人都是打慣仗的,半個時辰便整軍完畢。那些傭兵卻流連賭坊妓館,石之隼竭力搜羅,也只找到三百多能戰之士,只好臨時募集了一些傭兵。   江州城猶如一台戰爭機器,迅速運轉起來。大批民夫、傭兵被調到城上,因負傷無法出戰的星月湖軍士成為組織者,有些進入堡壘,有些在城上指揮,還要小心不讓宋軍的探子發現異樣。   一入夜,星月湖軍士便悄然離城,雖然上次補充過新兵,但血戰之後,八個營的星月湖軍士加起來此時也不足兩千人。為避免敵軍發現,行軍中沒有使用火把,那些虎狼之士彷彿一股黑色的鐵流融入夜色,再往後,則是五百餘名來自各處的僱傭兵。   星月湖群雄齊出,只是臨出兵時建康來了信使,作為刺史的蕭遙逸要留下接待,沒有跟隨。   程宗揚身邊只有五十名軍士,卻有十二名法師,這也是星月湖大營最精華的隊伍。十二名法師中,匡仲玉已經是老熟人了,另外藏鋒道人、玉武子、古翔、白鷺飛……都與他一一見面。   「定川寨與金明寨相距三十餘里,全是平地,騎兵兩刻鐘便能趕至。」   藏鋒道人啞著嗓子道:「宋軍依仗地利,連烽火台都沒設。」   藏鋒道人雖是道家,形貌卻極為怪異,濃髮虯髯,衣衫襤褸,形如惡丐。他和侯玄、文澤一樣,當年都是星月湖大營赫赫有名的人物,沒辦法和別人一樣隱名埋姓,更換身份。於是星月湖大營解散之後,他索性自污身份,乞討度日,十餘年下來,朝野幾乎忘了這號人物。   這次沒有月霜留在自己視線之內,程宗揚倍感輕鬆,「三十里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兩寨之間直接用燈火傳訊,未必有那麼容易。」   古翔道:「燈火自然是用不上。宋軍夜間傳訊的手段,我等也略知一二。」   匡仲玉接口道:「無非是用煙花。」   程宗揚有點好奇道:「相距三十里,煙花能看到嗎?」   蘇驍也跟隨在側,很乾脆地答道:「能。我們以前試過,無星無月天氣,相隔二十里,晃晃火褶也能看到。不過那是在山中,平地有視野限制,視線看不了那麼遠。」   自己還沒作過這種試驗,但蘇驍這麼有把握,肯定靠得住。   程宗揚笑道:「三川口一戰,靠幾位法師降雪,擊潰捧日軍的劉平;好水川一戰,諸位施術隔絕聲息,讓任福的三路大軍相距里許,彼此間一點聲音都聽不到。這次不會就隔絕訊號這麼簡單吧?」   玉武子道:「程少校猜的不錯,今日破敵,用的是風。」   程宗揚來了精神,「火攻?」   藏鋒道人搖了搖頭,「宋軍攏共也沒有多少大木,難用火攻。這次用的風,是摧陣之風。」 第六章   金明寨原本是個村鎮,稍加修葺就能駐軍。定川寨則是平地起寨,規模比金明寨小得多。除主寨之外,周圍另設四營,與主陣一同結成梅花陣。當初任福和葛懷敏也不信那些賊寇敢出城襲寨,直到任福兵敗,葛懷敏才連忙擴大營寨。這時龍衛軍的十二個軍只有四個軍在寨中,其餘八個軍分成四處。   寒冷的空氣,傳來幾聲蒼涼的號角,那是各營報平安的號角。葛懷敏搓了搓手掌,從寨牆上下來,對身邊的親兵道:「明天傳令各軍,加緊拆除營寨!」   「是!」   大戰之前,江州便堅壁清野,不但所有的大木一砍而光,連石頭也沒留下多少。木石嚴重缺乏,影響了定川寨擴營的速度。前日任福兵敗,空出八個軍的營帳,葛懷敏日間下令,把那些營寨全部拆掉,擴充主寨。但原來的四處營寨分作四瓣梅花,全拆掉免不了諸營殘破,商量半日,才決定先拆北、東兩處。如果賊寇真敢襲營,這兩處免不了要成為破綻。   葛懷敏心頭像有一團火在燒,回到主帳拿起銅壺灌了幾口涼水,也沒壓下心火。他重重坐在椅中,一片一片撫摸著甲冑。   任誰都想不到,面對一夥賊寇,劉平、任福這兩員大將,竟然會先後折戟沉沙。葛懷敏出身將門,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那個飛揚跋扈的岳賊,多少也聽說過一些星月湖大營。這伙賊寇,確實有些棘手。賈太師動用十萬大軍,也是怕他們佔據江州,將來坐大難制,成為朝廷的大患。   葛懷敏雖是武將,卻自負比那些將領更瞭解朝中政局。陛下雖然數年就已經親政,但大權都掌握在賈師憲手中。這個賈師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與岳賊結仇,分外蔑視武人,搞得自己這些武將都如同廝僕一般。不過大宋固然重文輕武,但武將也有一樁好處,一旦有戰功,陞官極速。沒了劉平和任福,這一仗打下來,功勞少不了落在自己和石元孫頭上。夏帥畢竟是七十多歲的人,暮氣深重,自己才三十餘歲,前途遠大……可恨這伙賊寇!   思索間,帳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葛懷敏把銅壺重重放在一邊,喝道:「夜間喧嘩!斬!」   親兵湧出帳去,不多時便拎來一隻血淋淋的頭顱,屈膝道:「稟將軍!左廂第九軍無故驚擾,已經斬了首犯!」   葛懷敏擺了擺手,「拿出去,懸首示眾!」   一介小卒,殺了也與捏死一隻螻蟻差不多。   葛懷敏解下甲冑,自有親兵過來接住,小心拿到一旁,擦洗上面的灰塵。這副甲冑是陛下御賜,當年曹霸就是穿著它立下赫赫戰功,沒有人敢怠慢。   葛懷敏正要安歇,帳外又是一陣吵鬧。這次不等吩咐,就有親兵奔了出去。   片刻後,親兵回報,「是趙珣趙將軍發現敵蹤,特來稟報。」   葛懷敏霍然坐起,赤著腳出來,「哪裡的敵蹤?」   趙珣頂盔貫甲,屈膝道:「回將軍!是星月湖的……侯玄!」   說到後來,他聲音禁不住有些發僵。   葛懷敏臉頰抽搐了一下,「襲營?為何沒有火光?」   「是在營外列陣,侯賊聲稱……要與將軍一分勝負。」   葛懷敏一陣莫名其妙,星月湖的狗賊既然半夜出兵,為何不大肆襲擾,卻要列陣而戰?   「甲來!」   「將軍!」   趙珣叫道:「賊寇詭計多端,將軍且不可輕出。」   「既然賊寇擺出堂堂之陣,豈可避戰,墮了我軍的威風!傳令!諸軍按次序入寨!不得自相驚擾!」   聽到葛懷敏這樣說,趙珣知道主將心下已經先怯了三分,否則諸軍大都在寨外,何必調入寨中?所謂不可避戰,多半是漂亮話罷了。   「遵令!」   趙珣不敢多說,立即去調集手下。……   一點光芒流星般從定川寨升起,射向天際。匡仲玉、白鷺飛、留星寒、藏鋒道人四掌相抵,同時喝一聲,「疾!」   那點流星在天際閃了一下,沒有炸開就悄然殞落。程宗揚鬆了口氣,六朝唯一能製造煙花的就是宋國,夜間拿煙花傳訊,夠不到,打不著,想想就麻煩。好在這幫法師真不是蓋的,四人合力,隔著十里的距離,便把煙花弄熄了。   宋軍並沒有起疑,只以為是煙花自己滅的。這些煙花都出自匠人之手,質量不一,碰上幾個瞎火的也正常。可定川寨接連放了四五支煙花,都是飛到一半便自動熄滅。葛懷敏終於覺出異樣,略一思索,便命令軍士把所有的煙花一併放出去。   數十支煙花同時在天際綻放,光焰映亮了半個天宇,耀目的光彩足以令群星失色。   既然是用煙花傳訊,每種都各有含義,這樣放上去已經是亂了軍制,但葛懷敏此時也顧不了許多,只要金明寨大營能夠看到,自然會發覺異樣。   然而遠處的金明寨什麼都沒有看見。就在定川寨東南十里的位置,出身於長青宗的古翔揚手向天,指間絲絲縷縷繚繞著一抹霧氣。那絲薄霧越升越高,在天際形成一片濃重的烏雲,將兩寨之間的視野完全遮蔽。   煙花轉瞬即逝,短短一個呼吸之間,古翔已經耗盡法力,手指一彈,指間雲縷散開,烏雲像斷線的風箏一樣落下,在曠野間形成一團薄霧。古翔立即盤膝靜養。   定川寨周圍沸騰起來,人嘶馬鳴響成一片。寨中的軍士湧上寨牆,投下一團團巨大的火球。那些火球是用竹子編成一人高的球形,中間放置火種,點燃後可以在地上滾動而不熄滅,專門用於夜戰照明。   望著煙花劃破天空的痕跡,葛懷敏心頭微微鬆了口氣。   第二軍都指揮使曹英道:「將軍,敵寇甫至,立足未穩,我軍退守城寨,只怕平白放過戰機。」   葛懷敏冷哼道:「這伙賊寇不襲營,卻列陣邀戰,多半是有詭計!我偏不能讓他們如願!」   葛懷敏給人的印象是膽大好勇,經常帶著親兵脫離中軍,甚至深入敵後數百里,全身而退,被贊為有勇有謀。這次他卻一反常態,分外謹慎,打定主意以守為主。   葛懷敏扭頭道:「敵情查清了嗎?」   一名親兵道:「賊寇不曾舉火,未能看得仔細。但前陣有千人上下。」   「千人上下?」   葛懷敏冷笑一聲,「這誘敵之計未免太過拙劣!」   趙珣道:「還是在北面嗎?」   「北面?」   葛懷敏霍然道:「為何是在北面?」   趙珣一陣無奈,葛懷敏身為主將,卻如此粗心大意,竟然連敵人來自何方都不知曉。   葛懷敏卻是先入為主,定川寨在江州城北,敵寇不來襲擾便罷,若來,必定會選在東南方,隔絕定川寨與金明主寨的交通。可侯玄反其道而行之,在北門邀戰,詭計昭然若揭。   葛懷敏定了定神,下令道:「再探!」   那名親兵剛奔出去,外面又奔來一名士卒,「稟將軍!各軍接令入寨,此時寨中已滿,請將軍定奪!」   定川寨過於狹小,兩萬多人馬無法全部納入寨中。剛進駐了四個軍,寨中已經擁擠不堪,此時仍不斷有軍隊從四面八方湧入寨中,只怕不等賊寇進攻,編製已經亂了大半。葛懷敏猶豫片刻,下令第二軍的曹英、第三軍的趙政在寨外左側列陣,原屬於任福麾下的左廂第九、第十軍兩軍列為右翼,自己親自帶領第一軍和第四軍,據守寨門。統領左、右兩翼,騰出時間讓寨中六個軍穩住陣腳。   不斷有火球牆頭拋下,在地上翻滾著,映出一片光亮。但火球的光芒只能照出十幾步的範圍,再遠就無法看清。   那伙賊寇沒有舉火,黑暗中只能看到一排模糊的影子。最前方一條大漢跨在馬上,鞍前橫著一桿長槊,多半就是星月湖的侯玄。   王韜望著亂紛紛的宋軍,不禁搖了搖頭,「大宋將種,徒有虛名。」   葛懷敏身為龍衛軍右廂都指揮使,卻一聞敵報就進退失據,先是全軍收攏,寨中放不下,又從寨中調兵出陣,還沒交手,陣腳就亂了一半。如果自己手中有五千軍馬,全殲這支亂軍也不甚難。   崔茂道:「我來衝陣。」   「等你傷好了再說吧。」   侯玄騎著他的鐵黑戰馬,橫槊立在陣前。   這一仗與前兩次雖然都是以小搏大,但局勢截然不同,要斬殺葛懷敏,手段盡有,問題是怎麼最大限度地減少自己的傷亡。畢竟宋軍可以調動的兵力幾乎無窮無盡,自己星月湖的兄弟打一個便少一個,戰到現在,星月湖大營已經損傷不起了。   針對葛懷敏外勇內怯的性格,眾人拿出計策,由侯玄列出堂堂之陣,在寨前公然邀戰。果然,半夜猝遇強敵,葛將種第一個反應就是收攏兵力,入寨結陣。   說實話,這樣的應對也不能算差,定川寨既然已經放出煙花信號,金明寨的援軍頃刻即到,龍衛軍兩萬餘人據寨而守,到時前後夾擊,總比三更半夜摸不清虛實貿然進攻的好。但今夜這麼做,葛懷敏便大錯特錯。   侯玄摘下槊鋒的錦套,然後喝道:「葛將種何在!」   葛懷敏心頭火起,一挾馬腹,便欲出陣。趙珣緊緊拽住主將的馬韁,「三軍為重,何必逞匹夫之勇!」   葛懷敏借勢停下馬匹,重重喘了口氣,然後高聲道:「弓箭!」   宋軍的射手踏前一步,各自開弓,四十五度向天射出。賊寇遠在里許之外,又逆著風,能不能射中敵人,全靠運氣,而且不是一般的好運氣。   好在那伙賊寇並沒有給葛懷敏後悔的時間,一匹棗紅色的戰馬從敵寇陣中衝出,由左至右從宋軍陣前掠過。一大半的射手都轉移目標,對準了這名賊酋。   「日出東方!唯我不敗!星月湖營下!朱驊王韜!」   來騎高呼聲中,長斧迸出火光,猶如飛舞的火龍,將射來的箭矢捲起。那些疾射的羽箭剛飛入火圈,便迅速焦黑碳化,尾部的白羽更是化為飛灰。   接著又一騎從陣掠出,「星月湖營下!青騅崔茂!」   兩騎在陣前縱橫馳騁,宋軍弓箭雖然密集,但遠遠攢射,無法損其分毫。   葛懷敏面上冷笑,心裡卻在發急,自己手下若有一二郭遵、王珪之流猛將,何必讓這伙賊寇在自己陣前耀武揚威?   一刻鐘後,一匹大黑馬忽然從夜色中掠出,四蹄翻飛,宛如踏風而行,逕直朝右翼掠去。   「星月湖營下!天駟侯玄!」   宋軍用弓以氣力為第一,這時連放數箭,臂力漸弱,這時目標直衝過來,箭支卻遠不如開始密集。侯玄短短兩個呼吸便衝到宋軍右翼,這次他並不是單騎踏陣,身後還帶著自己的直屬營。   葛懷敏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右翼的第九、第十軍,出自任福的龍衛左廂軍,雖然有五千之眾,士氣卻極低。那群賊寇驍勇之極,箭鋒般撕開宋軍的陣型,最前面的侯玄長槊飛舞,丈八的槊身劃出一片又一片烏光,槊鋒所及,無一合之敵。而他身後的賊寇清一色使用五尺長刀,一出手便帶出一片血光。   侯玄選在北門邀戰,除了迷惑宋軍,還因為今夜有北風,將宋軍最精良的弓箭優勢抵消大半。接著王韜與崔茂出陣作勢,引得宋軍弓箭手耗費體力、箭矢,然後侯玄才提兵疾出。   「殺!殺!」   宋軍嘶喊聲起彼伏,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來犯敵寇始終一聲不響,對他們的喊殺聲更是充耳不聞。宋軍依寨結陣,投下的火球大半都在己方附近,敵寇卻藏身暗處,幾乎看不見對手的調動。直到侯玄出動,才知道敵寇的目標何在。   夜戰並非易事,夜色阻隔,旗號基本無用,白晝能夠指揮一個軍,到了夜間全靠口令,想順利指揮一個營五百士卒都不容易。依靠目力,超過二十步距離,就難以分辨敵我。可那些敵寇如同生著鷹眼,目力遠超這些禁軍精銳。宋軍右翼空有兩個軍五千人,此刻卻只能利用戰用戰陣勉強支撐,毫無反擊的餘力。   就在這時,又一支敵寇悄然出現在宋軍右翼側方。而宋軍直到敵寇如林的長槍刺來才驚覺。原屬任福麾下的左廂第九軍都指揮使范全正在陣中提刀督戰,忽然鞍後微微一動,彷彿多了一個影子,接著兩道光芒閃電般亮起,從背後絞住他的脖頸。   那個虛幻般的影子孤傲地立在坐騎上,手中彎鉤一挑,用鉤尖挑住范全血淋淋的首級,冷冷道:「星月湖營下,幻駒斯明信!」   宋軍右翼抵抗了不到一柱香時間,便支撐不住。葛懷敏心下怒極,龍衛左廂的第九、第十兩軍本來就難稱精銳,可被寥寥數百賊寇一衝,便亂了陣型,指揮官未免太過無能!   第十軍虞侯單騎馳來,叫道:「將軍!敵寇勢大!第九軍范都指揮使戰死!兒郎們頂不住了!」   葛懷敏拔出佩刀,一刀斬下那名虞侯的頭顱,寒聲道:「兩軍爭鋒,妄敢言退者!皆斬!」   右翼第十軍都指揮使朱鳴與部下面面相覷,最後不約而同地啐了一口,高叫道:「列陣殺賊!」   朱鳴的話雖然冠冕堂皇,但重新結陣談何容易,軍士一直退到寨牆,才收攏陣型穩住陣腳,事實上已經退了。   一匹快馬衝到陣後,葛懷敏的親兵叫道:「第十軍都指揮使何在!」   朱鳴叫道:「末將在!」   不等他反應過來,那名親兵便拔刀斬下他的首級,「葛將軍令!左廂第十軍作戰不力,無令退卻,斬!」   陣斬大將,即使從軍多年的老兵,也從未見過這種事,一時間兩軍都鴉雀無聲。   葛懷敏已經騎虎難下,直到現在也沒人知道敵寇究竟有多少兵力,那伙賊寇隱身暗處,反擊更是無從談起。臨陣斬將的大忌他也不是不知,第九第十兩軍都指揮使一戰死,一處斬,必然大亂,但他已經打定主意犧牲掉左廂的兩個軍,讓他們陷入亂戰,盡可能拖延時間。畢竟右廂十個軍才是自己的嫡系,只要能拖過一個時辰,金明寨的援軍爬也爬過來了。   侯玄逼退右翼,迫使宋軍在寨牆下聚集,隨即揚手打出一枚哨箭。尖銳的哨聲劃破天際,崔茂與王韜的部屬同時向前,攻向左翼的兩個軍。這些敵寇的攻勢猶如海浪,一波接一波,每次都出乎葛懷敏的意料。   所幸第二軍都指揮使曹英竟然頂住了敵寇進攻。曹英的第二軍是右廂主力,列陣最早,陣型完備,將士用命,看樣子,那伙賊寇也啃不下這塊硬骨頭,幾次衝擊,都沒有撼動己方的陣腳。   葛懷敏大聲道:「傳令!第二軍能擊潰敵寇,諸將各晉一級!」   說著葛懷敏對左右笑道:「賊寇也不過耳耳!」   諸將紛紛稱是,趙珣心裡卻有些不安,攻擊左翼的那伙敵寇,分明沒有出全力。但這位主將的虎鬚不是那麼好撥的,臨陣斬殺一軍的都指揮使,這種事何曾有過?   葛懷敏心下大定,從放出煙花信號,到現在已經半個時辰。不出意外的話,金明寨的輕騎隨時都可能出現。   「傳令!第三軍出兵!截斷敵寇後路!」   ……   程宗揚盯著鬧鐘,當時針、分針和秒針全部重疊,他手往下一揮,低聲道:「時辰到!」   十二名法師分成兩個圈子,外面八名,中間四名,各據方位。就在崔茂和王韜兩個營與宋軍左翼鏖戰的同時,匡仲玉抬起手掌,一掌拍入地面。   內圈的藏鋒道人、玉武子、白鷺飛各自抬起左掌,搭在同伴肩上,外圈的八名法師齊聲道:「風--虎--雲--龍!」   一陣波動從匡仲玉掌下的泥土傳出,閃電般掠向遠方。   定川寨北門的戰場上,雙方血戰方殷,誰也沒有留心,就在那些星月湖軍士身後,一片沙地傳來詭異的波動,接著一片長十餘步,寬數十步的沙土從地上脫出,邊緣像刀切般整齊。   那片沙土悄然浮起,懸浮在距離地面丈許的空中。一個呼吸之後,戰場中每個人的耳膜都猛然一震,感受到一股突如其來的壓力。空氣彷彿被人暴擊一拳,剎那間頓成狂飆。那片沙土在烈風中迅速分解,猶如一道土龍從星月湖軍士頭頂越過,劈面撲向宋軍的陣列。   宋軍的旗幟幾乎在同一時間被狂風捲走,旗桿從中折斷,前排執盾的軍士被吹得向後仰去,包鐵的重盾脫手飛出,羽毛般飛開。剛射出的箭矢倒飛回去,射進寨牆數寸。緊接著,無數泥沙被狂風捲裹而來,猶如細小的利針,在宋軍裸露的臉、手留下道道傷痕。   單是這樣的風,也不會亂了左翼宋軍的陣型,但要命的是,沒有人能在這樣的強風中睜開眼睛,勉強睜眼,第一時間就會被泥沙打盲。這股強風對敵寇卻幾乎毫無影響,他們順風攻來,反而更增威勢。一方順風,一方逆風,本來勢均力敵的對戰,轉眼變成一場屠殺。   軍中的戰馬第一時間失去控制,嘶鳴著跳踉起來,四處奔突。一直在前方指揮的第二軍都指揮使曹英甩開受驚的坐騎,剛站穩,就被一支不知哪裡飛來的流矢射中面門,險些喪命。第三軍都指揮使趙政運氣更差,他扭頭避風,卻被一隻鐵盾橫飛過來,正砍在他的腦後,頓時腦漿迸裂,斃命當場。   一場怪風徹底打亂了宋軍的堅陣,殘存的宋軍頓時大亂,每個人都轉過身避風,把背後暴露給敵人也顧不得了。接著有人從陣中脫離,朝寨門跑去,開始是一兩個,接著越來越多,最後所有人都爭相往寨中擠去。   趙珣一手抓著頭盔,遮住面孔,一手用力扯住主將的馬韁,叫道:「將軍!快回寨!」   在寨前列陣的四個軍剎那間演變成一場無法收拾的潰敗,每個人都爭先恐後地往寨門擠,人群形成的渦流中,幾名騎兵無法控制坐騎,被急於入寨躲避的軍士推倒,轉眼間連人帶馬便被無數腳掌踩過。   葛懷敏也被潰兵裹挾著,身不由己地退入寨中。他的親兵都被衝散,全靠趙珣死命扯住他的馬韁,把他拖入寨門。   泥沙打在寨牆上,發出密集的聲響,站在牆上的士兵不少都被狂風吹得掉落下來。釘入泥土的柵欄一根根拔起,撞在土壘的牆體上,整個定川寨都彷彿在風中搖搖欲墮。   寨中到處是亂紛紛的士卒,忽然有人叫道:「那不是葛將軍嗎?」   葛懷敏還沒來得及開口,便有人叫道:「兄弟們!朱指揮使就是被殺的!打這狗日的!」   葛懷敏這才意識到這伙軍士中夾雜了不少第十軍的潰兵,擠撞中,一隻手突然從人群間伸出,硬生生把葛懷敏扯下馬來。葛懷敏身手不凡,但這種環境下,單憑身手起不了什麼作用。他用力一撐,將那名士兵甩開,一手舉起馬鞭,怒罵道:「狗瞎子!滾開!」   葛懷敏面前站著一名士兵,他似乎被泥沙打傷了眼睛,翻著白眼,這時忽然一笑,然後扯開喉嚨道:「兄弟們!打這狗日的!」   「呯」的一拳,正擊中葛懷敏的面門。葛懷敏只覺咽喉中傳來一股鹹味,彷彿腦髓都被打出來,接著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葛懷敏悠悠醒轉,先看到的便是第一軍都指揮使趙珣,他沙啞著喉嚨問道:「怎麼回事?」   趙珣半邊身體都是血跡,似乎剛血戰過一場,他抹了把臉,「有人趁亂襲擊將軍。要不是將軍的親兵撲過來,替將軍擋了一刀。將軍性命危矣。」   堂堂龍衛軍右廂都指揮使,竟然被自己的士兵擠下坐騎,被毆打暈倒受傷,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可這會兒沒有一個人能笑得出來。   葛懷敏左右看了看,發現周圍都是自己的心腹,才啞著嗓子道:「什麼時候了?」   「已經過了子時。」   葛懷敏一下坐了起來,「夏帥的援軍到了嗎?」   趙珣搖了搖頭。   葛懷敏過了會兒才道:「賊寇呢?」   眾人都沒有作聲。葛懷敏看著趙珣身上的血跡,點頭道:「很好!趙指揮使手刃敵寇,本將會為你請功!」   「將軍。」   趙珣沉聲道:「寨中進不了許多人,左廂兩個軍叫嚷將軍把他們堵在寨外送死,眼下已經亂了起來。」   葛懷敏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炸營!他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趙珣道:「第四軍的劉賀正帶士兵彈壓,但潰兵趁亂放火,火勢從北門蔓延開來,眼下半個寨子都燒了起來。」   「看守東門的是誰?」   「第五軍劉湛。」   「召集諸將!」   葛懷敏站起身,「打開東門!你的第一軍,劉湛的第五軍跟我一起走!」   趙珣大驚失色,「將軍不可!」   「留在這裡等死嗎!」   葛懷敏惡狠狠盯了他一眼,心裡卻充滿恐懼,半夜炸營,強敵在側,眼下的局面九死一生,即使臨陣逃脫也顧不得了。   他放緩口氣,「如今敵情不明,諸軍自相驚擾,寨中無法停留。諸將願意隨我殺敵的,便與我一起出寨與賊寇血戰!」   「敵寇乃在北門!」   「攻敵鋒芒,智者不取!」   葛懷敏說得頭頭是道,「我大軍自東門出,攻敵側翼,必然一戰功成!」   連逃跑也說得如此冠冕堂皇,趙珣不再勸說,歎道:「將軍雄姿英發,只是愧對了這身甲冑。」   說罷也不施禮,轉身離開大帳。   「迂腐!」   葛懷敏喝道:「第一軍都指揮使趙珣怯戰!傳令諸將,願隨我殺賊的,一同奔東寨門而出!」 第七章   程宗揚抱著肩膀,遠遠看著一條火龍從定川寨衝出,亂紛紛朝這邊殺來,笑道:「孟老大料敵如神。」   臧修道:「姓葛的還真逃了?」   程宗揚數著火光,「差不多有七八千人,三個軍。宋軍狗急跳牆,孟老大想擋住他們也不容易。老杜!」   程宗揚叫來杜元勝,「你先把咱們大營的寶貝送回去。」   眾人都是一笑,他說的寶貝是那些法師,剛才的狂風,耗盡了諸人的法力,這會兒都在盤膝打坐,只有藏鋒道人修為精深,準備與剩下的人一同去援助孟非卿,截殺龍衛軍右廂主將葛懷敏。   宋軍六個軍在寨外列陣,一場大風下來建制全被打散,寨中的六個軍也因為潰兵的鼓噪內亂。兵亂發生在北門,東門的守軍建制相對完整,葛懷敏把東門附近三個軍全部調集過來,衝出定川寨。他頒下將令,十名都指揮使來了七人,這位內憂外患,難以收拾,廂都指揮使發話,便都隨主將奔往金明主寨。至於趙珣等人的生死,葛懷敏已經無暇理會。   葛懷敏一馬當先,十餘名親兵緊跟在他身後,把主將和其他軍士隔開。好在江州地勢平坦,夜間馳騁也不用費心辨認溝渠,三十里路,不惜馬力,半個時辰就能趕到。   忽然旁邊傳來一聲巨響,一股氣浪沖來,葛懷敏御賜的甲冑彷彿被無數細小的金屬碎片擊中,發出刺耳的聲音。他回頭望去,只見一名親兵連人帶馬倒在血泊中,身旁多一個大坑。   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葛懷敏這次看得清楚,一名親兵正策馬狂奔,馬蹄剛一落下,平坦的地面突然炸開,火光中飛出無數碎片。旁邊幾匹戰馬被飛濺的碎片擊中,嘶鳴著跌倒在地。   隨著軍士大批湧來,巨雷般的爆炸聲不斷響起,聲音卻遠在身後。葛懷敏死命勒住馬匹,朝前方望去。   不遠處隱約能看到一排人影,他們半蹲在地,手中握著白臘桿製成的長槍,夜色下,宛如一排雕像。再往後,是一道長龍般的鐵絲網,足有百餘步長。這些宋軍大多沒見過鐵絲網,但他們把鐵絲網擺在身後,擺明了寧死也不容他們越防線一步。   葛懷敏心頭生出一股寒意,終於意識到自己只怕今生今世都無法走完這短短幾十步路。   一個雄獅般的男子負手立在陣前,淡淡道:「雷池莫逾,葛將軍不小心誤入我雷池,還想出去嗎?」   葛懷敏瞳孔收緊,一字字道:「孟非卿!」   孟非卿狙擊宋軍的位置選取在定川寨東南五里,程宗揚幾乎與葛懷敏同一時間趕到。看到這一幕,他心裡又是一聲大罵,該死的岳鳥人,地雷也造了出來,他過夠了先知的癮,一點渣都不給自己留啊!   以程宗揚的眼光看來,這種地雷的威力很可疑,別說被地雷的爆炸力波及,就是直接踩上,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不過傷者的慘叫反而更渲染了這種未知武器的可怕。   隨著爆炸聲不時響起,越來越多的軍士停下腳步,面前平坦的原野此時卻成為危機四伏的禁地,沒人知道自己下一步會不會被埋在地下的天雷撕成碎片。   星月湖大營手裡的地雷並不多,但用來阻截這些宋軍已經夠用了。葛懷敏運氣不壞,一馬當先也沒踩上地雷,但也因此無意中闖入雷區深處,進退不得。   生死關頭,葛懷敏反而拋開心底那點怯懦,他跳下戰馬,從鞍側摘下一柄長刀,「能與鐵驪一決生死,幸何如之!」   孟非卿解下天龍霸戟,緩步朝葛懷敏走去。   程宗揚遊目四顧,不出意外又看到月霜。月丫頭面無表情,倒是跟在她馬屁股後面的秋小子朝他笑嘻嘻眨了眨眼,活像一隻剛舔了蜜糖的小貓。   程宗揚用口型對他說道:「今晚水香樓,我請客!」   秋少君用口型回道:「好啊!」   程宗揚作了個一言為定的手勢,然後朝旁邊看去。那些僱傭兵也在,接觸到他的目光,石之隼微微一笑,朝他點了點頭。   程宗揚主動走過去,「又辛苦石團長了。」   石之隼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氣。」   程宗揚道:「石團長看孟老大和葛將軍這一戰,誰勝誰負?」   石之隼哈哈大笑,「那還用說嗎?」   程宗揚純粹是沒話找話,他最想問的是:老石,你幹嘛溜到客棧搞偷窺呢?   死丫頭現在是不好收拾你,等江州這一仗打完,傭兵沒用了,就該你倒霉了。   石之隼忽然低聲道:「聽說岳帥有位小姐在兄台哪裡?」   程宗揚笑咪咪道:「老兄的消息夠靈通啊。」   「作傭兵生意,消息不靈怎麼能行?」   石之隼笑道:「恭喜程兄了。不過岳小姐年紀尚輕,身邊沒有服侍的人可不行吧。」   程宗揚警覺起來,石之隼繞著圈子說話,難道是想往小紫身邊埋釘子?思索著,程宗揚道:「暫時不用石兄費心,將來要找,少不了還得麻煩老兄。」   石之隼點點頭,「既然有人使喚那罷了。」   說著他歎道:「岳帥若還在世,岳小姐身邊定然是奴婢成群,哪裡用老石獻慇勤呢?」   程宗揚心頭疑惑,石之隼明知道自己不會隨便往小紫身邊放人,偏偏繞著這個話題不放,究竟打得什麼主意?   場中一聲震耳的巨響,葛懷敏的長刀被天龍霸戟砸得如曲尺一般。程宗揚收斂心神,望著孟葛兩人交手。格鬥過程毫無懸念,葛懷敏雖然放開手腳,一搏生死,但較之孟非卿七級的修為不啻天壤之別。   孟非卿大步上前,挑飛葛懷敏的長刀,接著右手一遞,天龍霸戟刺穿他的胸腹。   葛懷敏頹然跪在地上,他兩手捧腹,一邊用手掌抹去甲冑的污血,一邊努力把破碎的甲片拼接起來。   「這是御賜的戰甲……大宋名將……我……葛懷……」   說著漸漸氣絕。   程宗揚搖了搖頭,葛懷敏如果不是想建功立業,以他的家世,足以作個富家翁,安享尊榮。可對他這樣雄心勃勃的男人來說,當個太太平平的富家翁,才是最大的折磨吧。   幾名親兵過來搶奪主將的屍體,孟非卿沒有阻攔,他奪過葛懷敏的戰馬,左臂一揮,後方嚴陣以待的星月湖軍士隨即衝入雷區,截殺宋軍的將領。月霜打馬便走,秋少君叫道:「等等我!」   撒開腿,一溜煙地跟在她後面。   石之隼一拱手,「輪到愚兄幹活了,先告辭!」   「石兄太客氣了!」   程宗揚笑著瞧了瞧旁邊的敖潤。敖潤得意地咧開大嘴,一催馬匹,跟著同伴殺入戰場。   戰場是星月湖軍士布的雷,他們都做得有標記,又目力過人,即使深更半夜也看得清楚。僱傭兵沒有他們的手段,便繞開雷區,從兩翼逐殺宋軍。   星月湖軍士從三面攻向宋軍,只留出西北方向,宋軍不想送死,只能再掉頭退回定川寨。主將帶頭逃奔,宋軍銳氣已失,這時又被雷區嚇破了膽,毫無士氣可言。夜色中,星月湖軍士有條不紊地清除著宋軍的抵抗,死亡的氣息再一次瀰漫在戰場上。這場雙方兵力對比最懸殊的戰役,也創造了雙方傷亡比例最懸殊的紀錄。出戰的兩千星月湖軍士,加上侯玄一方,現在傷亡不足一成,看情形也不會增加更多。   「程哥,該咱們聯手幹一票了吧?」   程宗揚扭過頭,只見蕭遙逸笑嘻嘻倚著他的白水駒,「死狐狸,你怎麼也來了?」   「這麼大的事,哪兒能少了我呢?」   蕭遙逸道:「那信使說是建康來的,卻東拉西扯,不知所云,我把他扔在驛站了。你放心,蕭五在城裡,壞不了事!」   蕭遙逸頭戴金冠,身穿錦服,手裡搖著折扇,一幅公子哥出遊的打扮,背後卻多了一柄自己從沒見過的長劍,長逾四尺,蒼勁古樸。   「死狐狸,你竟然是使劍的?」   「唬人的。」   蕭遙逸作勢拔出劍柄,程宗揚看劍鞘有四尺多長,想著裡面的長劍最少也有三四尺,誰知小狐狸擺足架勢,拔出的卻是一支三四寸長的匕首。   程宗揚忍不住大笑道:「背這麼大個劍鞘,你累不累啊?大象懷孕,生隻老鼠出來,你是想把對手笑死吧?」   「哼!我的龍牙錐……」   程宗揚立刻頭大起來,自從玄武湖一戰,小狐狸就沒少在自己耳邊嘮叨龍牙錐的事,死乞白賴讓自己再送他一支。他說的簡單,自己去哪兒再給他找條龍來殺呢?   「你看那邊是誰!」   「少來!」   蕭遙逸話一出口,突然變了臉色。   程宗揚本來只是施詐,這會兒也覺察出不對,立刻趴在地上,側耳一聽,頓時倒抽一口涼氣,「騎兵!」   藏鋒道人在一旁聽見,挑眉道:「金明寨?」   此戰星月湖大營僅存的法師全部聚在一起,聯手施術,在定川寨和金明寨之間留下一道霧障,至少能維持兩個時辰,沒想到眾人剛走,就出現了宋軍的大隊騎兵。   程宗揚與蕭遙逸異口同聲道:「不是!是北面!」   接著程宗揚大叫道:「北邊哪裡來的宋軍!」   那支騎兵來得好快,夜色下猶如一道黑潮席捲過來,轉眼就闖入雷區。埋在地下的地雷被馬蹄觸發,爆炸聲不斷響起,那股騎兵卻毫不停頓,默不作聲地殺入戰場。最北面的僱傭兵首先遇敵,那些以金銖為信仰的亡命漢子就像一朵朵浪花,被黑潮吞噬。   臧修叫道:「選鋒!」   程宗揚腦中彷彿被敲了一記,吼道:「選鋒營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天武、捧日、龍衛、神衛這禁軍上四軍雖然號稱宋軍精銳,但自己聽孟老大說過,宋軍真正的強軍卻是一支邊軍,選鋒營。雲水以北,宋國與大漢交界的疆域有許多異族,選鋒營為保護雲水航路,常年在此征戰,戰鬥力之強還在晉國的北府兵之上,是六朝第一流的精兵。   臧修拔出戰刀,程宗揚大喝一聲:「臧和尚!你立即回城!」   臧修愕然回首,聽到程宗揚說:「找老杜!那些法師少一個,你就把自己的腦袋砍下來!」   臧修明白過來,轉身朝城池掠去。   程宗揚扭頭道:「藏鋒道長!」   藏鋒道人道:「不用多說!先攔住選鋒營!」   按照計劃,侯玄、斯明信、盧景、崔茂、王韜五個營負責主攻,在定川寨北門列陣而戰,是這次攻擊的主力。孟非卿則是以奇兵配合地雷攔截宋軍潰兵,身邊只有三個營,包括程宗揚的一營、六營在內,總兵力不足六百。這時孟非卿帶領大隊人馬逐殺宋軍潰兵,已經殺出兩里,只留下一個連駐守原地,即使加上自己手裡的一個排,也不過一百多人。選鋒營突然出現,逕直闖入雷區,一旦被他們分割開,自己這一小隊人馬固然陷入絕境,孟非卿的主力更是被圍困在定川寨與選鋒營之間,必然凶多吉少。   程宗揚厲聲道:「蘇驍!」   這名出自六營的驍將策騎而出,程宗揚一指那隊步卒,「交給你指揮!不管你用什麼手段,把孟團長的主力接應過來!」   蘇驍奔過去道:「程少校有令!跟我來!」   那一個連是六營的老卒,強敵突至仍未亂了陣腳,在蘇驍的帶領下迅速結成圓陣,斜著進入雷區。   單靠這一小隊人馬難以吸引敵軍的攻勢,程宗揚叫道:「藏鋒!用五雷訣把選鋒營引過來!」   藏鋒道人揮開長袍,襤褸的衣袍內綴滿銅鏡。他抬手一招,一抹銀輝拋向天際,一邊發出沉鬱頓挫的吟誦聲。不多時,幾面銅鏡同時射出白光,宛如利箭劃破長空。雲層在鏡光的攪動下迅速聚集起來,接著霹靂聲響,連串的雷光從雲層間劈下,擊在選鋒營的隊列中。   電光中,程宗揚赫然發現,選鋒營衝在最前面的,竟然是幾名獸蠻人!那些身軀龐大的半獸人速度疾逾奔馬,突出的獠牙猶如妖獸,他們肩膀上披著又寬又厚的皮革,在胸前交叉,嵌著一面臉盤大小的護心鏡,裸露出滿是鬃毛的身軀。   天際的電光與地下的驚雷交織在一處,那些獸蠻人猙獰的面孔上卻毫無懼色,一個個悍不畏死。   藏鋒道長的五雷訣由遠而近連串擊落,最後一枚落在身前五步的位置,耀目的電光劃過,幾乎所有人都看到支敵寇的存在。   一道網狀的屏障後面,一個年輕人高據馬上,大聲發號施令,電光下,他肩領上的銀星分外閃亮。在他右側,一個華服貴公子倚馬而立,背後的長劍猶如飛龍。左側一個披髮的法師衣內綴滿銅鏡,正在施法。三人身後,一隊軍士昂然而立,宛如一排出鞘的戰刀。   一名少校、一名貴公子,一名法師聚在一處,再傻的人也知道面前是一條大魚。一支騎兵當即從大隊人馬中分出,朝這邊殺來。   蕭遙逸摘下鞍側的雕弓,猿臂舒展,一箭正中一名騎兵的額頭,眾人齊聲高呼,引得宋軍人人側目。   如果不能吸引選鋒營的主力,大夥兒全得死翹翹,這會兒為了吸引宋軍,聲勢作得越大越好。好在孟老大給自己留了一道鐵絲網,要不然自己真沒有信心來逞英雄。   那道鐵絲網長逾百步,原本是一條直線,封堵定川寨宋軍的退路,這時改成一個直徑三十步的環形,後面留出供一人出入的開口,在這片一馬平川的原野上構成一道簡易的防禦線。   如果鐵絲網再多一層就好了,程宗揚心裡升起這個念頭,接著又按了下去。   「徐永!」   程宗揚喝道:「把那面旗給我奪來!」   徐永一挽長矛,飛身躍過鐵絲網,朝宋軍掠去。最前面一名獸蠻人咆哮著揮起磨盤大小的短柄巨斧,朝徐永腰間劈來。徐永足尖一點,身形斜飛,長矛透過斧影,刺在獸蠻人的肩甲上,借勢彈起,身形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撲向那名執旗的選鋒軍。   那名選鋒軍旗手不等徐永落下,足尖一勾,挑出鞍側的角弓,他一手執旗,一手從箭囊中抽出箭來,用腳踏住弓箭,將箭扣在弦上,接著側身抬腳,一箭射出。   能夠擔任旗手重任的,都是軍中勇士。這名選鋒營的軍士在高速衝刺的馬背上以足代手,開弓射箭,無論準頭、角度都無可挑剔,令人歎為觀止。   徐永橫過長矛,擊飛箭矢,攻勢略緩一線,那名旗手已經棄弓抽刀,朝他腿上劈來。徐永能在星月湖大營擔任上尉,身手自然有過人之處,一桿普通的長矛落在他手中,矛鋒、矛尾、矛桿都是殺人利器。他身在半空便一連攻出十餘招,那名旗手也不甘示弱,以強對強,一柄馬刀將他的攻勢盡數擋下。   徐永出招越來越快,手中長矛彷彿化為千桿同時刺出,忽然左腳一蹬,踢中那名旗手坐騎的眼睛上。戰馬轟然跌倒,選鋒營的旗手甩鐙下馬,向旁邊滾開。   就在這時,他手中一緊,旗桿被人抓住。那人用力極為巧妙,握住旗桿一旋,壓住自己拇指,然後輕易就把戰旗從自己手中奪走。   旗手虎吼一聲,朝那名敵寇撲去。徐永奪下戰旗便準備撤身後退,見他來勢兇猛,只好將戰旗踩在腳下,雙手執矛,與那名旗手戰成一團。緊接著,幾名選鋒營的騎兵衝來,截斷徐永的退路。   星月湖大營強手如雲,斬將奪旗這種事從來都沒少幹過,就是帥旗也不在話下,沒想到這支選鋒營如此強悍,區區一面隊旗就如此難奪。程宗揚叫道:「呂子貞!」   那個曾當過捕快的少尉挺身欲出,卻被蕭遙逸攔住,「我去!」   蕭遙逸挾弓射倒一名騎兵,搶下他的戰馬,衝進戰團,接著一手揮起長劍,連鞘敲在那名旗手的頭盔上,將他打得腦漿迸出,然後從敵軍深處殺去。   徐永在蕭遙逸的掩護下奪旗而還,回到鐵絲網內。程宗揚接過戰旗,把選鋒營的旗幟揉成一團,接著晃亮火褶點燃,高高豎起。   程宗揚用力揮舞著旗桿,燃燒的戰旗彷彿黑潮中的漩渦,吸引了整個戰場的目光。宋軍猶如撲火的燈蛾蜂湧而來,喝殺聲中夾雜著獸蠻人的咆哮,令人禁不住心生懼意。   程宗揚把鬧鐘擺在腳邊,「只要堅持一刻鐘,孟團長的主力就能殺回來!兄弟們!我們星月湖大營的口號--」眾人齊聲道:「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三十名星月湖軍士分成三組,品字形守著這道脆弱的鐵絲網。獸蠻人的咆哮聲越來越近,對付一般的宋軍,環形鐵絲網堪稱利器,但對付這些野獸,恐怕一個照面就能被他們踩平。   程宗揚解下雙刀,「魯子印、馬鴻!跟我來!」   程宗揚衝出鐵絲網,一聲虎吼,幾乎將對面獸蠻人的咆哮聲強壓下去。他雙刀齊出,狠狠斬在獸蠻人的重斧上,強大的衝擊力,使他雙手虎口發麻,精鋼打造的刀身此時感覺就像紙片一樣脆弱,似乎再多使一點力氣就會崩斷。   程宗揚真氣狂湧而出,將疾衝而來的獸蠻人硬生生劈了回去,接著馬鴻鐵槍帶著一聲尖嘯,刺在獸蠻人胸前的鐵製護心鏡上。就在他發力的剎那,一柄長斧劈來,擋住了他的鐵槍。   程宗揚心裡大罵一聲,這幫獸蠻人竟然受過訓練,學會配合。你媽這也太可怕了吧!   新來的獸蠻人擋開馬鴻的鐵槍,隨即與同伴聚在一處,一個用短柄雙斧,一個用長柄巨斧,與魯子印和馬鴻戰在一處。   如果說程宗揚開始還有些懷疑它們的身份,現在那點懷疑已經煙銷雲散。兩名獸蠻人的配合雖然簡單到簡陋的地步,但確實是受過最基本的軍事訓練,知道給同伴作掩護,不是大草原那些只知道靠個人勇武蠻拼的獸類。   程宗揚禁不住佩服起來,不知道選鋒營的主將是何方神聖,連獸蠻人都能訓練得似模似樣。他要真練出來一支兩千人的獸蠻軍,天下恐怕也沒什麼軍隊能擋得住他了。   程宗揚長吸一口氣,將雙刀收到肘後,依靠肩臂的力量破開獸蠻人的雙斧,趕在另一名獸蠻人巨斧劈來之前,抬臂向肘後一挺,將單刀狠狠捅進那名獸蠻人腰側。那名獸蠻人一聲狂吼,張口朝程宗揚頸中咬來。如果是以前,程宗揚少不得要棄刀保命,但他現在修為飛躍,又有心斬敵立威,右臂一振,捅在獸蠻人腰間的單刀破開它的腰背,帶著一篷血雨揮出,刀鋒餘勢未衰,重重斬在另一名獸蠻人腿上。   魯子印與馬鴻斧、槍齊出,將那名獸蠻人斬殺,眼看選鋒營的騎兵圍來,程宗揚立刻帶領兩人後撤,背靠鐵絲網而立。   拿鐵絲網當屏障,只站在鐵絲網後面守,要不了兩波攻勢,鐵絲網就被選鋒營破開。只有在外面拿鐵絲網當緩衝,才能守住。   一小隊選鋒營的騎兵狂風般掠來,他們馬術嫻熟之極,高速衝刺下,仍能控制自如。他們在三十步外開始彎弓,先是一波箭雨,接著抬起馬戰用的短槍,攻向眾人。   星月湖軍士能所向披靡,固然是每個人都身手不凡,更重要的是相互配合。   雖然屢屢以少勝多,具體到實際戰鬥中,卻往往是三個人一組,在極短的時間內聯手攻殺一名對手。普通宋軍三五個也未必是一名星月湖軍士的對手,何況是三打一,往往一個照面就被劈倒,就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容易。   選鋒營的出現,堪稱星月湖大營的勁敵。他們身手未必及得上星月湖軍士,但畢竟血戰出來的隊伍,配合的默契與星月湖相差無幾,讓他們近前,只怕鐵絲網會受到衝擊,程宗揚看準蕭遙逸在遠處盤馬惡戰,冒險下令全軍突擊,將這十餘名騎兵殲滅掉。   一個排的星月湖軍士同時殺出,用了三個回合才擊殺半數宋軍。其餘選鋒營的軍士倚仗快馬闖出重圍,隨即繞往陣後。   藏鋒道人在陣中腳踏罡步,破爛的袍袖左右一擺,兩名騎兵身上忽然著起火來,剛奔出數步,就連人帶馬燒成一團焦炭。另外幾名騎兵立即散開,一邊催馬狂奔,一邊扭身放箭。   程宗揚不敢派人去追,立即讓眾人重新回到鐵絲網內。至於擊殺的宋軍他也沒漏下,讓人奪了弓箭,把短槍槍頭朝上,斜插在地上,露出尺許長短一截,形成一小片抵禦騎兵衝擊的鹿角。   蕭遙逸的金冠在黑暗中閃動著,遠遠馳來。好水川一戰他腿上中槍,傷勢還未痊癒,全靠馬匹借力,不過那小狐狸摳門之極,把自己的良駒放在鐵絲網內,只搶別人的戰馬來用。   選鋒營的黑潮奔湧過來,幾乎所有的星月湖軍士都操起弓,將箭矢對著宋軍的陣型全部射了出去。   選鋒營的箭矢雨點般飛至。自己帶的這個排都是輕騎,沒有配盾,程宗揚不得不下令把戰馬當作盾牌,沿著鐵絲網擺開。戰馬發出嘶鳴,馬體濺起一朵朵血花,星月湖軍士已經見慣生死,每個人都默不作聲,等待著血戰開始的一刻。   程宗揚把鞍側的龍鱗盾扔給身邊的軍士,讓他護住藏鋒道人。藏鋒道人連番施術,這時正抓緊時間盤膝恢復精力,對飛來的箭雨恍若未覺。   忽然蕭遙逸金冠一晃,黑暗中看不清楚,似乎是坐騎被宋軍弓手射殺。只見他棄了馬匹,揮舞著大劍一瘸一拐地邊戰邊退,好不容易才捱到鐵絲網附近。   「嚇死我了!」   蕭遙逸一屁股坐倒在地,「這些宋軍太猛了,我差點兒就沒命回來!」   「怎麼樣?看清楚了嗎?」   蕭遙逸不是那種為了顯威風拚命的人,他硬闖選鋒營,只有一個理由:查看對方虛實。畢竟是深夜,再好的目力也用不上。   「大約一個軍,兩千人上下。」   蕭遙逸笑道:「選鋒營全軍都來了。」   沒有人知道選鋒營為什麼會在這個要命的時候,在這個要命的地點出現,可現在也不是追問的時候。   程宗揚笑道:「兩千人,不多嘛。」   「確實不多!等孟老大回來,就有他們好看的!」   兩人雖在說笑,心裡可一點不輕鬆。定川寨兩萬人馬近在咫尺,金明寨還有四五萬人,即使孟非卿、侯玄全力來援,也不可能拉開陣勢與選鋒營對攻,那樣的結果只可能是全軍覆沒。   蕭遙逸叫道:「哥哥們!讓你們看看我的箭法!」   蕭遙逸拿起他的彎弓,從馬屍上拔了三支箭,一併搭在弦上,手指一抖,三點帶血的寒光流星般飛入黑暗,接著響起獸蠻人受傷的嚎叫聲。   蕭遙逸低聲道:「獸蠻人有一個營。」   「四百?」   蕭遙逸點了點頭。   程宗揚呼了口氣,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別說一個營的獸蠻人,半個營自己就該吃不了兜著走了。   「該死屌朝上,不死萬萬年!」   程宗揚握緊雙刀,緊盯著選鋒營騎兵翻飛的馬蹄,然後喝道:「跟我來!」 第八章   魯子印大口大口地嘔著血,馬鴻折斷肩頭的箭枝,將箭羽扔到一邊,坐在地上呼呼地喘著氣。選鋒營第一輪攻擊,在鐵絲網前扔下近五十具屍體,星月湖軍士人人帶傷,戰死六人,減員兩成。好在蘇驍的連隊利用雷區阻擋了一部分宋軍攻勢,眾人才撐過這一輪血戰。   那面奪來的戰旗早已燃燒殆盡,程宗揚從屍體上剝下布料,在旗桿上點燃,重新樹在這個小小的戰陣中。   選鋒營在相隔五十步的位置拉出一道散兵線,第一輪攻擊時,他們結成陣型密集衝鋒,結果被藏鋒道人的五雷訣擊在陣型正中,傷亡慘重。選鋒營戰場經驗極為豐富,立即改成鬆散陣型,避開法師的天雷。   一個都的選鋒營開始衝刺,馬蹄聲猶如暴雨擊打著地面。蕭遙逸張弓射向都中的旗手,卻被他閃身躲過。   「什麼世道!還有人敢躲我的箭!」   蕭遙逸勃然大怒,咆哮著爬起來,舉弓一連六箭,終於射中那名的旗手的眼眶,把他射殺。   他的錦服雖然被鮮血染紅,終究還是白衣服,在夜裡分外顯眼,這會兒一跳起來,近百支利箭立即一窩蜂射來。   蕭遙逸扔開弓,雙手拉住錦服,往兩邊一扯,然後揮出,像打包一樣把襲來的箭矢捲住,大笑道:「爺爺正缺箭用,難得乖孫子們孝順!哎喲……」   程宗揚哼了一聲,「我就不信那些箭是一個平面,能讓你一下全包住。這下爽了吧。」   蕭遙逸衣袖被射穿一個大洞,險些傷到手肘,悻悻道:「這些乖孫子太不像話了,爺爺的衣服都敢弄破。」   「徐永!曹之安!苟立德!馬鴻……」   程宗揚一個一個點著名。   利用宋軍遺留的武器,眾人已經在鐵絲網兩側埋下十幾步寬一片鹿角,只在正面留下一個兩步寬的缺口。這個缺口向內呈三角形,防守一方可以並肩站三四個人,選鋒營不想踏進鹿角,被短槍絆住馬蹄,只能一個個進來。   曹之安手執龍鱗盾站在最前方,徐永、呂子貞、苟立德和馬鴻分列左右,在他身後形成兩翼。   數十步的距離,快馬轉瞬即到,為首的騎兵用一桿鉤鐮槍,藉著馬力硬刺盾心。這樣帶人帶馬的衝過來,力量不下千斤,下盤功夫再好,馬步扎得再穩,也不可能幹站著硬受一擊。曹之安雙臂向前一頂,封住槍鋒的攻勢,接著往側面一推,將鉤鐮槍帶到一邊。後面的苟立德立刻出刀,帶著刺耳的風聲從同伴的空檔劈出,將那名騎手斬下馬來。   苟立德長刀剛斫進對手脖頸,眼前忽然多了一點寒光。後面一名選鋒營的少年抬起弩機,在只有三步的距離內一弩發出,正中苟立德左胸。   「高二虎!」   程宗揚話音剛起,一名軍士便扯住受傷的苟立德,拉回陣內。徐永上前展矛將那名弩手刺倒,後面的軍士隨即填補上他的空位。   死亡的氣息越發濃重,雙方的死傷都在迅速增加,眼看手邊就要無人可用,藏鋒道人忽然睜開眼睛,張口吐出一條火龍。   那條火龍是藏鋒道人精華所聚,雖然長不足五尺,但夜空中張牙舞爪,聲勢駭人。對面騎兵的面孔被火龍的光焰映得發紅,他們舉起刀槍刺向火龍,那火龍卻如同無形之物,刀槍過體,沒有半點痕跡,無論是龍爪還是龍尾,宋軍只要沾上半點,立刻就燒成一團火球。   接連十餘名騎兵被烈火吞噬之後,剩餘的不足三十騎開始撤退。程宗揚一口氣還沒鬆開,又看到一股騎兵從黑暗中殺出,朝陣中直奔而來。   剛才交鋒總共不到十分鐘,自己手下又有五人失去戰鬥力,還能夠拚死一戰的不到二十人。再被這支騎兵衝殺一趟,肯定要垮。   藏鋒道人的火龍沿著鐵絲網的邊緣朝來騎游去,眼看就要與那股騎兵正面撞上,程宗揚大叫道:「自己人!」   「陽鈞炎龍,炬焰千里!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是哪位陽鈞宗的御法師在此?」   藏鋒冷冷道:「無名乞兒。」   就此不再理會。   程宗揚笑逐顏開,「老石!你怎麼來了?」   來的正是雪隼團的一支僱傭兵,石之隼馳進陣中,敖潤立刻指揮同伴在鐵絲網外結成陣勢。   石之隼跳下馬,「程兄火旗舉那麼高,想不看見都難。」   程宗揚顧不上寒暄,緊接著問道:「其他人呢?」   石之隼這才注意到程宗揚身邊只有寥寥數人,臉色不禁垮了下來,「我們兄弟遭遇選鋒營突襲,傷亡大半。孟團長呢?」   程宗揚苦笑道:「我也在等他。」   石之隼看了他半晌,搖頭道:「這次可被你害慘了。我以為主力在此,才拼老命殺來。」   「我本來是誘敵,想把選鋒營都引來,誰知道會釣到老哥。」   「廢話不說,是戰是退?」   程宗揚反問道:「退得了嗎?」   石之隼道:「選鋒營攻勢強猛,我身邊原有二百兄弟,這一路便少了一半。戰場中伏屍處處,大半都是同來的傭兵。正是沒看到多少星月湖的朋友,我才以為主力尚存。」   程宗揚微微鬆了口氣,孟非卿的主力沒有被圍,就有翻盤的可能,「選鋒營人比咱們多,馬比咱們好,這裡離江州還有二三十里,我估計跑一半,就被他們圍住。好在定川寨的宋軍主將已經被孟老大殺了,兩萬人馬暫時用不上,只剩下選鋒營,以兩千對兩千,未必沒有勝算。」   石之隼怫然道:「何必誑我?既便我是孟團長,也不會在這數萬大軍虎視眈眈下,與選鋒營決戰。」   程宗揚訕笑道:「逃命是死,固守也是死,石兄選哪個?」   石之隼思索半晌,歎了口氣,「何苦來哉?」   他打起精神,拱手道:「蕭刺史,今日若有幸生還,小可有個不情之請。」   蕭遙逸道:「石團長仗義來援,這份恩情我們星月湖兄弟絕不會忘,只要蕭某能做到的,石兄儘管吩咐。」   「那好,我想在江州和寧州各設一處雪隼傭兵團的分館。走鏢、受傭以外,絕不插手其他生意。想請蕭刺史給我雪隼劃處位置。」   「好!東西兩市,石兄儘管挑選!」   兩人輕擊一掌,立約而定。   敖潤跳進來,「宋軍大隊過來了!奶奶的!他們從哪兒找這麼多獸蠻人?」   「老敖,把你那邊受傷的兄弟都送進來。老石,眼下要命的時候,我也不跟你客氣,指揮權我們星月湖先接過來。」   石之隼一點頭,「可。」   「徐永!沈傳玉!你們兩個為首。各帶一半人。每十名雪隼團的兄弟,安排兩名星月湖的兄弟。」   星月湖軍士大半都有指揮經驗,把他們補充進去,每一人負責五名傭兵,雪隼團的戰鬥力立刻倍增。   趁選鋒營被火龍的威力震懾,程宗揚將人員安排停當,然後道:「咱們三人輪流出擊,一人進攻,一人守陣,一人歇息。能撐過這一波,孟老大那邊應該就有消息了。」   孟非卿帶隊追殺龍衛軍的將領,這會兒多半已經聞訊回撤,只要他們與蘇驍會合,知道自己的下落,自己這條小命就算保住了。   雖然覺得很遜,但為了鼓舞士氣,程宗揚還是握緊拳頭,高聲叫道:「日出東方!」   星月湖倖存的軍士,包括那些傭兵漢子在內,眾人齊聲道:「唯我不敗!」   充滿鬥志的吼聲滾滾傳開,忽然一個聲音應道:「好個唯我不敗!岳賊雖然身死,星月湖餘孽尚存。了卻君王天下事,就在今日。」   說話間,在鐵絲網上盤旋的火龍突然昂起頭,接著龍身彷彿一股無形的吸力吸引,構成龍身的火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流逝。   石之隼喝道:「哪位瑤池宗的高人在此!」   一個穿著道服的中年男子緩步出來,「瑤池墨楓林。藏鋒道兄,多年不見,你的陽鈞炎龍風采不減當年。」   藏鋒道人若無其事地站起身,「墨瘋子,我們交手六次,你可贏過一次?」   墨楓林忽然大笑起來,「這第七次卻是我贏了。想當年小弟敗於道兄手下,夙夜長歎,憂心如焚。沒想到這一勝不僅翻了本,還賺得盆滿缽滿!道兄雖然法力精深,但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這一身法力,小弟便笑納了。」   藏鋒道人搖了搖頭,「你贏不了。」   程宗揚正盯著墨楓林,忽然額角一熱,彷彿被烙鐵猛然燙了一下。   雙方血戰多時,戰場中死氣瀰漫,但這股死氣的強烈,實是自己生平僅見,即使任福、郭遵、王珪之流的猛將,也沒有這樣銳利。   程宗揚突然省悟過來,明白真相之後,他心跳幾乎漏了一拍。   墨楓林等了半晌,不見藏鋒道人的下文,忽然怪叫一聲,張開手掌朝他的方向抓去,然後「咦」了一聲,露出難以索解的表情。   藏鋒道人身形一晃,慢慢跌倒。蕭遙逸扶住他,然後暴叫道:「墨楓林!我干你全家!」   藏鋒道人手臂垂下,露出胸口一截刀柄。他久戰之餘,法力幾乎耗盡,墨楓林一出手便收走炎龍,他就知道自己這一役難以倖免。兩人相鬥多年,對彼此的手段都心知肚明,墨楓林說的收走他一身法力,並不是虛言恫嚇,因此他一邊交談,一邊用短刀刺穿心脈,寧死也不肯落在墨楓林手中。   墨楓林尖叫道:「藏鋒!你到底是死是活!」   周圍雖然有數千人,卻只有程宗揚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墨楓林覺察到藏鋒道人自盡,立即搶奪他的死氣,卻撲了個空,他絕不會想到場中還有其他人能吸走死氣,才懷疑藏鋒道人並沒有真死。   蕭遙逸仰天長叫一聲,然後拔出一根長矛,劈手朝墨楓林擲去。墨楓林雙掌一推,凝出一道寒冰屏障。蕭遙逸一擲之勢強勁無比,冰障一觸便即粉碎。墨楓林一連凝出六道屏障,才擋下蕭遙逸這一矛。   被凍成一塊大冰砣的長矛掉落在地,墨楓林臉色煞白,弓腰喘著粗氣,忽然脖頸一扭,發出一聲悶哼。   一支銀隼箭釘在墨楓林肩頭,卻是石之隼暗中出手。墨楓林一言不發,抬手捏住傷口,閃身沒入陣後。   「兩軍對壘,先殺術者。」   石之隼道:「可惜讓他跑了。」   程宗揚提醒道:「小心還有別的法師。」   石之隼道:「選鋒營有一名法師就了不起了,哪裡還有第二個。」   「一名?不是吧?你們雪隼團不是每隊都有一個嗎?」   「我這次帶來了嗎?」   程宗揚意識到除了馮源,雪隼團一個法師都沒跟來,「為什麼?」   「平常法師施術距離不超過二十步,江湖中十數二十人對陣,還可一用。若到兩軍陣前,這樣的距離,早被箭陣射殺,哪裡有施術的機會?至於星月湖大營這樣有十幾名法師的,天下找不出第二支來。」   程宗揚想起馮源的話,據他說,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火法宗師,施術距離也不超過百步。換作神臂弓,這個距離夠他死兩三次的。一具神臂弓再加個射手,再貴也值不了幾個錢,換一個火法宗師可是賺大了。遠程可以施展的法術也不是沒有,但培養一名法師,包括他們施術的材料,價錢可不便宜。六朝軍隊都是吃的財政飯,朝廷首先要考慮得花多少錢,然後再考慮值不值。培養幾名法師的代價,足夠訓練一個軍的神射手,任何一個兵部的官員都知道如何選擇。   星月湖大營這些法師,也不是讓他們用雷法、火法、冰法直接攻敵,從殺傷力上說,遠不如單純的軍人。法師費用高昂,一個兩個起不了太大效果,像星月湖大營這樣養著幾十個能夠遠程施法的法師,除非岳鳥人那種有錢燒的。話說回來,岳鳥人能收羅這麼多法師,也真得要點本事,花的力氣恐怕不比他找女人小多少。   石之隼忽然踏近一步,用耳語般的聲音道:「程兄,我有一事相詢。」   程宗揚愕然抬起頭。石之隼一雙眼睛盯著他,彷彿要看到他瞳孔深處,「岳小姐身邊是不是有個侍女?」   程宗揚腦中忽然一亮,猛然明白過來--石之隼去客棧窺視,目標並不是小紫,而是夢娘!   程宗揚疑竇叢生,一時間沒有開口。   石之隼已經看出端倪,低聲道:「今日一戰之後,再與程兄細說。」   程宗揚心裡翻翻滾滾,夢娘究竟是什麼身份?石之隼又從哪裡知道她在自己身邊?他一個傭兵團的人,為什麼要找夢娘?   石之隼一拱手,接著飛身出陣,「雪隼石之隼!誰敢與我一戰!」   彷彿在回應他的話,石之隼話音剛落,一陣蹄聲便遠遠傳來。   選鋒營的軍士紛紛露出崇慕的表情,催動馬匹讓開一條路來。   蹄聲轉瞬即至,只見十餘名重騎兵身披精甲,連坐騎也佩備具裝馬鎧,奔馳時甲片錚錚作響,接著是幾名獸蠻武士,為首一個宛如一頭巨獸,抱著一桿兩丈高的大纛,健步如飛。黑暗中看不清旗上的字號,但滿垂的豹尾說明了主將的赫赫戰功。   再往後,是一群將領,他們的鐵甲在夜色中閃動著淡淡的青光,都是最精良的瘊子甲。其中幾人還佩戴著御賜的金銀花飾。而這一群戰功卓絕的將領之間,簇擁著一個錦衣人,他佩貂帶璫,腰間纏著一條玉帶,面色雖然猶如古銅,下巴卻光溜溜沒有絲毫鬍鬚,竟然是一位宮中出來的大貂璫。   雖然是太監,這名大貂璫臉上卻不止留著一道傷疤,舉手投足間,都有著武將的威猛氣勢。   石之隼臉色大變,「秦帥!」   圍繞的騎兵朝兩邊散開,那位大貂璫徑直奔出。石之隼竹竿般高瘦的身形一震,寬大的衣袍迎風鼓起,剎那間,三支銀隼箭、七枚飛蝗石、十餘枚鐵蒺藜和數不清的牛毛細針、袖箭……一舉全部打出。   那名大貂璫從鞍側摘下一柄長兵,卻是一桿丈八蛇矛。蛇矛雖然名頭響亮,用的人卻不多。程宗揚印象裡,用蛇矛的除了霸王項羽,就是張飛,兩個一等一的猛我。一個太監卻用上這種生猛的兵刃,實在讓自己大開眼界。   那名大貂璫單騎突進,猶如一名衝鋒陷陣的猛將,蛇矛推出,將襲來的暗器盡數擊飛。石之隼彷彿一隻雲鶴沖天而起,一面打出銀隼箭,一面朝陣中退去。   大貂璫戰馬來得好快,石之隼剛掠起丈許,背後突然一涼,接著便看到彎曲的蛇矛從自己胸前透出。   星月湖諸人盡皆變色,敖潤大叫一聲,「老石!」   從陣中衝出。   「秦瀚!」   蕭遙逸咬牙道:「我干!這回麻煩大了!」   程宗揚看得目瞪口呆,石之隼的深淺自己說不準,但絕不會在自己之下,沒想到一個照面就被這死太監斬殺,問題是這個死太監怎麼看都像個猛將,哪裡有一點閹人猥瑣的模樣?   徐永低聲道:「兩位少校快走!」   說著飛身出陣,「星月湖徐永!請大貂璫賜教!」   蕭遙逸喝道:「徐永!你給我滾開!」   大貂璫蛇矛一退,彎曲如蛇的矛鋒從石之隼背心脫出,鋒刃清亮如水,沒有佔上一點血跡。   徐永使出壓箱底的功夫,長矛猶如蛟龍出水,攻向對手。那名大貂璫手中蛇矛幻化成萬千矛影,帶著一股威猛無儔的氣勢,逼開徐永的長矛。錯馬而過時,蛇矛嗡的一聲揮出,猶如身後長了眼睛般襲向徐永的腰椎。   徐永虎軀一扭,間不容髮之際從蛇矛鋒刃間逃生。接著一記回馬槍,刺向大貂璫肩窩。   大貂璫不閃不避,槍鋒入體的剎那,如中鐵石,接著他一招梟蛇殺,蛇矛平推,蛇信般分叉的鋒刃截斷徐永的長矛,「噗」的一聲刺進他心口。   大貂璫錦服上濺出一團血花,他卻彷彿渾然不覺,戰馬毫不停頓地朝陣中闖來。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讓程宗揚想起同樣擅長單騎破陣的侯玄和崔茂。但即使換作星月湖的天駟和青騅,面對石之隼和徐永這樣的強手,也未必能勝得如此容易。   藏鋒道人、石之隼、徐永先後戰死,己方的高手只剩下小狐狸和自己這個新晉的。程宗揚咬了咬牙,雙刀一振,準備出手。蕭遙逸閃身搶出,「秦賊!敢與我一戰麼!」   程宗揚也不客氣,閃身掠出,雙刀如電,斬向秦瀚的馬腹。戰場相逢,生死關頭,還論什麼一對一的英雄好漢行徑,如果有條件,他恨不得把八駿都召來,群毆這個死太監。   這回自己可見識了小狐狸的真功夫,他揮出形影不離的折扇,大開大合,裡面的扇骨一根根飛出,射向秦瀚的要害。大貂璫猶如猛虎下山,不管蕭遙逸射來的是什麼,蛇矛一出,一律磕飛,完全是大石頭壓死蟹的強硬手法。   交手不過數招,蕭遙逸的折扇便被打得稀爛,眼看蛇矛鎖住自己喉嚨,他身體突然橫飛,凌空擺出臥彈龍首箜篌的姿勢,左手拇指、食指、中指依次按在秦瀚的蛇矛上,化解了他的攻勢。接著身體一彈,俯身撿起徐永的長矛,一招橫摧千軍,眼、手、矛鋒連成一線,直刺秦瀚腰腹,招術精熟。   再鬥數合,蕭遙逸的長矛被秦瀚劈斷,他抬腳挑起一柄遺留在戰場上的雁翎刀,一招雁過千山,就如在刀法上下過數十年苦功一般。   數十招間,蕭遙逸已經換了六七種兵刃,都是隨撿隨用,打斷再換一把,那種死纏爛打,偏又招術精妙的打法,連秦瀚也不禁皺起眉頭。   相比之下,另一邊的年輕人要略遜一籌,他刀法雖然凌厲,但出招多少有些不夠純熟,要應付並不難。只是他年紀輕輕,真氣卻充沛悠長,數十招下來,不但沒有半點衰竭,反而越戰越勇。   秦瀚蛇矛朝蕭遙逸刺去,中途突然回撤,用刀柄重重擊在程宗揚的刀鍔上。   程宗揚胸口一悶,幾乎噴血,眼見著宋軍大舉進攻,沈傳玉、敖潤等人紛紛陷入激戰,只好硬著頭皮硬撐下去。   蛇矛攻勢忽然一緩,帶出沉重的風聲,程宗揚只覺雙刀彷彿被一柄大鐵錘反覆捶擊,每一擊都令自己渾身經脈劇震,丹田氣息翻滾,幾乎使不力。   終於那對鋼刀比自己更先崩潰,「鐺啷」一聲,齊齊被蛇矛震斷。程宗揚雙臂幾乎失去知覺,眼看著蛇矛鋒銳的叉尖朝自己面門推來,一口氣卻怎麼也回不過來。   一條身影忽然橫在身前,蕭遙逸左臂攀住蛇矛,右掌一掌拍出。空氣微微一震,彷彿被他掌力吸引,狂飆般湧向那名大貂璫。   秦瀚屈指握拳,一拳擊在蕭遙逸掌心。蕭遙逸接連催動真氣,拳掌間爆竹般發出一陣辟啪聲,片刻後,蕭遙逸臉色一白,身體向後倒去。   那名大貂璫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提了起來。蕭遙逸也不客氣,一口鮮血全噴到他的華服上,順帶還朝他臉上啐了口血沫。   程宗揚終於回過氣來,「哇」的吐出一口血,叫道:「小狐狸!」   秦瀚一手提著蕭遙逸,蛇矛一挺,架在他頸中。蕭遙逸金冠歪到一邊,胸前都是血跡,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可看上去仍是牛氣哄哄。   「我干你個死太監!」   蕭遙逸一把扯開衣襟,露出脖頸中的刺青,遞到他的蛇矛下,叫道:「有種朝這兒砍!」   程宗揚長提一口氣,丹田傳來火燒般炙熱,凝聚起九陽真氣。   那名猛將般的大貂璫審視著他頸中的刺青,然後道:「蕭刺史?」   他聲音雖然不像太監那樣尖銳,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30 第三十集 【簡介】 星月湖與宋軍打得如火如荼之際,卻有一支無比招搖的宣詔使船隊浩浩蕩蕩來到江州。   一群紈褲子弟出遊似的來到江州,同時雪中送炭地帶來可用人馬。夏用和按兵不動的意圖終於顯露──宋國的工匠聚集軍營趕造各種攻城器械,但水泥的堅固程度超乎預料,反倒是獸蠻士兵發揮奇效!   明知孟非卿有意栽培,程宗揚仍然拒絕在戰場上立軍功。對他而言,戰場在別的地方! 第一章玄騏之危   伴隨著激越的戰鼓聲,選鋒營的鐵騎猶如夜色下的黑潮漫過戰場。空噴的原野上,一座被鐵絲網圍起的戰陣宛如小小的礁石將黑潮分開,兩軍碰撞的廝殺聲隨即響徹夜空。   戰陣周圍遍佈著斷槍組成的簡易鹿角。露出地面尺許的槍鋒一向外傾斜,槍尖反射著寒冷的月光。   一名選鋒營騎兵衝來,戰馬的鐵蹄踐開斷槍,馬上的騎兵手臂驀然揮直,手中的短槍呼嘯而出,將十幾步外的一名傭兵刺斃當場。   鐵絲網內一名穿著青黑色制服的軍人閃身掠出,他的身體如箭矢般橫飛,手中的長矛猶如怒蛟貼地捲起,將戰馬的一條前腿擊得粉碎。   戰馬嘶鳴著仆倒,龐大的軀體撞上散佈的槍鋒,大片大片的泥土伴著馬匹的血光同時濺起。選鋒營的騎手甩鎧躍起,左臂舉起圓盾擋住對手的長矛。   就在這時,一抹刀光從夜色中飛出,狠狠斫在他的頸中,血光如匹練般飆起數尺。   選鋒營的騎兵滾滾而來,無數鐵蹄濺起塵土,蹄聲震動天地,卻沒有人踏進大貂璫身週二十步的距離。   那個佩戴貂□的錦衣人一手提著蕭遙逸,一手握著蛇矛,鷹隼般的眼睛注視著蕭遙逸頸中的紋身。   浸透血腥和火藥味道的煙霧從包著銀釘的鞍側漫過,在彎曲如蛇的矛鋒上繚繞變化,每一個細小的波動都令人心驚肉跳。   「蕭刺史?」   大貂璫的聲音略微陰沉,卻沒有太監那種刺耳的尖細,如果不是他的華服和光溜溜的下巴,幾乎沒有人能看出這個猛將般的壯漢竟然是一個太監。   刃在頸中,蕭遙逸不改世家紈褲的囂張本色,他一點也不客氣地朝大貂璫臉上噴口血,叫道:「死太監!敢不敢砍了我!有沒有這個種!」   大貂璫脖頸微微一晃,避開鮮血,神情間看不出喜怒。   程宗揚肚子裡禁不住大罵:死狐狸,你少說一句會變啞巴?都讓人家生擒還猖狂呢!真不怕死太監砍了你的腦袋當球踢?   程宗揚一邊迅速聚集真氣,一邊腦筋轉得飛快,想著怎麼引死太監分神,好救小狐狸。   就在這時,他看到蕭遙逸垂下的手掌在身後微微搖了搖,然後悄悄寫了個「七」字。   程宗揚的心跳險些漏了一拍。這死太監竟然是第七級歸元境界的修為,整個六朝能達到這種修為也不過數十人,大多是坐鎮一方、稱王稱霸的猛人。星月湖內部恐怕只有孟老大能和他一較長短,難怪死太監幹掉石之隼就像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但程宗揚已經是騎虎難下,九陽神功一經發動,真氣便凝聚成光球,自己剛邁入第五級的修為還沒那個本事把光球在經脈中釋放。   一不作、二不休,程宗揚索性又凝出一顆光球。小狐狸若被死太監幹掉,自己這會兒掉頭就跑也跑不過選鋒營的馬腿,還不如玩一把大的。   程宗揚丹田一團熾熱,九陽神功凝聚的光球從腹下升起,沿手少陽經絡匯入掌心。這是他踏入第五級坐照境界後第一次動用九陽神功。   九陽神功極耗真氣,按照自己以前的修為,凝聚四個光球就差不多將體內真氣耗費一空,拼了老命也無法將第五顆光球凝聚成形。   但現在自己不僅輕輕鬆鬆就能凝聚出五顆光球,氣脈運行間也出現一絲奇異的變化,似乎每一顆光球都與自己的心念相連,不僅在體內控制自如,甚至自己感覺即使打出去也能控制它的方向和轉速。   與此同時,另一種玄妙的感覺從經脈間升起。凝成光球的九陽真氣在經脈間運行,帶來火焚般的炙熱感,比以前的熱度增加十倍。   如果是以前,不等九陽真氣發出,自己的經脈就炙痛難當;現在光球運行過後,卻有一種清涼氣息絲絲升起,與太一經的感覺極為相似。   大貂璫並沒有立即動手,他審視著蕭遙逸,似乎在考慮什麼,良久才說道:「宋晉兩國向來交好,值此時節,兩國邊境匪寇聚集,秦某奉吾主令旨,入境捕寇。蕭刺史身為一方父母,保境安民有責,但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此番誤入寇營,險些誤傷,還須多加小心。」   說著他放開蕭遙逸,溫言道:「請代秦某向蕭侯問好。」   姓秦的大貂璫一邊說,一邊伸出手,似乎想幫蕭遙逸拍拍身上的泥土。   程宗揚沒想到死太監認出小狐狸的身份,竟然二話不說把他放了!詫異間,看到他手掌拍出,掌下的景物微微變形,彷彿空氣被壓縮所造成的折射,竟然是帶足真氣。   程宗揚頓時大叫不好,立即一掌揮出。   蕭遙逸身後彷彿長了眼睛,雙足一落地,身體便如臥在空中一樣橫飛起來,右手向後揮灑,五指如撥弦般彈出,逐一點在大貂璫的掌心。   那個猛將般的太監一掌穿過指影,「篷」的一聲按在蕭遙逸的肩頭。   蕭遙逸身體劇震,渾身骨骼都發出輕微的爆響,人在半空就狂噴一口鮮血,身體如柳絮般飄出丈許,仰面摔倒在地。   程宗揚顧不得查看小狐狸的死活,掌心驀然湧出一團白光,狠狠擊向大貂璫的腰腹。   他已經進入第五級坐照的境界,這一擊的威力較之當日與蘇妲己交手時強出數倍,此時傾力使出,光團未至,大貂璫的錦服已經像被烈火燒炙般發黃。   大貂璫的手掌泛起一層淡青的光澤,五指鷹爪般一緊,抓住那顆光球,掌中發出一陣炒豆般的脆響,將那團光球消弭於無形。   大貂璫舉手破去九陽真氣,眼中露出一絲光芒。「王哲是你的什麼人?」   程宗揚也不答話,雙掌一翻,兩團光球同時脫掌飛出。   「年紀輕輕,九陽神功便有三重修為。」   大貂璫揮掌擊碎光球,冷冷說道:「你是韓庚,還是秋少君?」   「死太監!少廢話!納命來!」   暴喊聲中,程宗揚又擊出一團光球。大貂璫的鷹爪再次遞出,抓向那團真氣凝聚的光球。光球入手,大貂璫的手掌忽然一震,那團光球竟然在掌中微移寸許。   九陽神功雖然精妙,但他五指滿蘊真氣,足以擊滅這一道經脈凝聚的九陽真氣,只是這光球入掌之後移出寸許卻成了全力攻其一指的局面,落點正在姆指。   以大貂璫的修為,也難以一指之力與一道經脈凝出的九陽真氣硬撼;拇指一且受創,等於廢去一隻手掌。這年輕人的機變和修為還在自己預計之上。   大貂璫爪形變化,中指點出,銳利的指風刺穿光球,光球應指破滅,指骨也格的一聲折斷。   他用一根手指的代價化去這股九陽真氣,然後抬眼道:「九陽神功四重,以你的年紀可謂不俗。韓庚年紀比你長了許多,又傳聞隕落塞外,想必你就是秋少君了。」   「秋小子有我這麼帥嗎!」   程宗揚叫道:「死太監!看我的九陽神功第三十九重!」   一團刺眼的白光亮起,比剛才的聲威更加震撼。   九陽真氣離掌之後,果然還能與自己心意相連,可惜自己修為不夠,可以操控的距離不過尺許,饒是如此也傷了大貂擋一指。   方纔看到大貂璫用肩膀硬擋徐永一矛,程宗揚還以為他有金鐘罩、鐵布衫之類的硬功夫,現在看,大貂璫只是用強橫的修為強行壓下傷勢,不然自己也不可能擊斷他一指。   大貂璫眼中露出一絲難以索解的訝色。   九陽神功終究是太乙真宗鎮教神功,修習者以陽脈為引,將全身真氣凝聚一處,威力在一瞬間達到頂峰;他破去這個年輕人的九陽真氣看似輕鬆,實際上遠沒這麼容易。   這個年輕人此番出手,那團光球不僅沒有凝聚不散,反而以肉眼難以追蹤的速度飛速擴大,這完全不是九陽神功發動的景象,但其中蘊藏的九陽真氣強烈至極,讓人無可懷疑。   大貂璫右手一振,蛇矛如閃電般擊出,挑中那團九陽真氣。   這年輕人顯露出的修為雖然超過他的年齡,終究不過第五級坐照的境界,能修煉到九陽神功第五重已經是他的極限,只要破去這勉強成形的最後一擊,這年輕人體內真氣耗盡,不用自己出手,也無力再戰。   令他詫異的是,那年輕人的右掌又爆出一團白光,狠狠拍在自己的左掌上。   「叮」的一聲,大貂璫的蛇矛挑中第一團光球,矛尖刺中一塊硬物,卻是一粒小小的龍睛玉。   接著「篷」的一聲巨響,他受傷的左掌與程宗揚硬拚一記,身影向後晃了一下,織錦的衣袖如蝙蝠般飛開,露出並不粗壯卻堅如鐵石的手臂。   程宗揚只覺自己就像一隻狂奔的犀牛,一頭撞在一道鋼鑄的城牆上,強大的反震力道使自己的右臂一陣劇痛。   但程宗揚清楚感覺到,自己的九陽真氣破開大貂璫這一爪,熾熱的氣息侵入他的經脈。   大貂璫身體重新挺得筆直,沉聲道:「九陽神功,果然名不虛傳。」   程宗揚左掌擊出的九陽真氣看似雄渾,其實只是一小團,不過裡面包裹著一粒小小的龍睛玉。那粒龍睛玉由馮源施過術,一經激發立刻爆開。他真正的殺著則是右掌的第六顆光球。   大貂璫不得已地倉促變招,不但沒有擊碎光球,反而被九陽真氣侵入經脈,結果以弱對敵,一擊之下,經脈便告負傷。   雖然上了這個年輕人的當,秦翰卻毫不在意。兩軍對壘講究兵不厭詐,何況生死相搏?   程宗揚一掌擊出,體內的真氣頓時耗盡。如果是平時,自己可能栽倒在地,爬都爬不起來。但此時戰場上瀰漫著濃烈的死氣,等於源源不絕地補充真陽,丹田一轉便多了一絲真氣。   程宗揚看也不看就向後躍出,一把拽起蕭遙逸朝陣中掠去。   程宗揚真陽充沛,第四級入微境時便能多凝出半顆光球,這時拼盡餘力,先以左掌勉強成形的九陽真氣誘敵,接著右掌痛下殺手,終於擊傷這位修為高自己兩級的大貂璫。但能不能救下小狐狸和自己的小命,程宗揚沒有半點把握。   提著蕭遙逸剛掠出兩丈,一股強大氣息便從背後襲來。程宗揚頭皮發麻,不用看就知道那是死太監的蛇矛。   只一個呼吸,死太監就壓下傷勢再度出手,這分修為真不是蓋的。   眼看要被蛇矛追上,程宗揚抱住蕭遙逸的腰往地上一滾,拼著被馬蹄踩中的危險,從一匹戰馬腹下鑽過,一邊躲避大貂璫的蛇矛,一邊拚命補充真氣。   蕭遙逸身體僵硬,口鼻氣息皆無,連脈搏都已經斷絕,但程宗揚知道他還沒死——自己還沒有感受到他的死氣。不過若被大貂璫的蛇矛刺中,自己和小狐狸就變成串在一根矛上的好兄弟了。   蛇矛捲起的狂飆越來越近,眼看彎曲的矛鋒就要刺入背脊,忽然程宗揚奮力一擲,把蕭遙逸拋到陣中;接著旋過身,「叮」的一聲,手中多了一柄匕首,間不容髮之際挑住蛇矛分叉的矛鋒。   那柄匕首鋒刃不過三寸長短,薄薄的刀身猶如冰玉,看起來摔到地上就會粉碎。然而大貂璫的丈八蛇矛擊在上面,連火星也未濺出分毫,就這樣硬生生被一柄薄刃擋住。   大貂璫的坐騎人立而起,丈八蛇矛在空中一閃,如雷霆般朝程宗揚擊去。   那年輕人真氣耗盡,已經是強彎之末。大貂璫可以放過蕭侯的兒子、晉國的江州刺史,但對賊寇,尤其是星月湖岳賊的餘孽,他不會有半點心慈手軟。   即使這年輕人大有可能是王哲的師弟、太乙真宗未來的掌教,自己也不會饒他性命。   程宗揚盯著蛇矛的寒芒,手中緊緊握住那柄珊瑚鐵製成的匕首,所剩無幾的真氣貫入匕身;突然一股刺骨的寒氣襲入體內,使他險些大叫出來。   這柄匕首不只一次救過自己的性命,但程宗揚頭一次發現這柄匕首中蘊藏如此強烈的寒氣,彷彿一道冰流浸入自己枯竭的經脈。   蛇矛在空中劃過一道玄奧的曲線,彷彿帶動天地間的氣息朝自己刺來。   程宗揚舉臂封格,腕骨頓時劇痛,整條手臂宛如被大錘砸中,骨骼欲碎。他狼狽地跌坐在地,險些爬不起來。   程宗揚剛突破第五級坐照的境界,一開始還信心十足,覺得就算面對孟老大那種猛人也有一拼之力。   但這位大貂璫好好給自己上了一課,面對這個身殘志堅的死太監,自己連壓箱底的功夫都施出來,照樣毫無還手之力。   如果不是死太監用了大半力氣對付小狐狸,自己可能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看到他手中的匕首,大貂璫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蛇矛一擰,將珊瑚匕首從程宗揚手中奪下,順勢挑飛,然後一矛推向程宗揚的面門。   蛇矛勁風未至,鋒芒上透出的青光已經把程宗揚的臉都映得綠了。   就在這時,一道烏光宛如天外飛來的蛟龍撞向蛇矛。空氣彷彿被罡風撕碎般,發出一聲爆裂的巨響,蕩起一圈圈水波狀的波紋。   大貂璫攻勢一頓,貫滿真氣的蛇矛被同樣貫滿真氣的天龍霸戟硬挫回去。   程宗揚提到嗓子眼裡的心臟終於落回原處,孟老大來得真是時候!   孟非卿猶如一頭雄獅從黑暗中踏出,他抬手接住那柄珊瑚匕首,看也不看便拋到程宗揚身邊,兩眼緊盯著姓秦的太監,一邊緩步走來,一邊道:「十餘年未見,大貂璫風采猶勝往昔。」   大貂擋將蛇矛橫在鞍前,沉聲道:「岳逆已然伏誅,吾主寬大為懷,饒爾等性命,今日又敢作亂,以為我大宋無人嗎?」   孟非卿身後傳來兩聲哂笑,天駟侯玄催馬過來,他一手拿著軍帽,懶洋洋扇著風,一邊道:「你一個閹人,偏要粗著喉ˍ學男人說話。喂,先主當年割你一刀,你不會又長出來了吧?」   大貂璫道:「若非先主收秦某入宮,秦某早死於亂軍之中。此恩此德,秦某不敢稍忘。」   侯玄冷笑道:「真是好奴才。」   大貂璫絲毫沒有因為侯玄的刻薄言語動怒,他跳下馬,一手提起蛇矛豎在身旁,揚聲道:「孟非卿!你的天龍霸戟可敢與我一戰!」   孟非卿眼中精光閃動,「大貂璫既然有興致,孟某敢不奉陪。」   侯玄忽然笑道:「老大別急,秦太監是你的,但讓我先玩一場。」   說著他隨手扣上軍帽,接著縱馬躍出,玄武槊帶著一股狂飆攻向大貂璫身後的親衛。   侯玄擅長執銳破堅,但選鋒營的親兵都是身經百戰,立下無數功勳的驍勇之士,放到其他軍隊當指揮使也足夠了,何況裡面還夾雜不少獸蠻人。   一名披著鐵甲的獸蠻武士舉斧劈出,斧槊相交,獸蠻武士渾身如黑熊般的鬃毛猛然豎起。   兩股巨力撞在一起,侯玄身下能夠負重千斤的健馬也不禁發出一聲嘶鳴。看來用不了幾招,這匹戰馬就要支撐不住。   侯玄飛身下馬,玄武槊長擊遠攻,將那名獸蠻武士打得不住後退。   大貂璫一手執著蛇矛,被程宗揚擊傷的經脈迅速恢復。孟非卿寬闊的肩背微微一動,像一頭所向無敵的雄獅,擎出一對天龍霸戟。   程宗揚退到陣中,只見蕭遙逸盤膝坐在地上,身後多了一個人,正是朱驊王韜。   王蹈雙掌貼在他背後,護住他的心脈;蕭遙逸雙目緊閉,臉色一片慘白。   「怎麼樣?」   王□簡單說道:「性命無妨,但經脈斷了數處。為我護法,我先設法護住他幾道主脈。」   「行!」   程宗揚用力抹了把臉,這才發現自己雙手虎口震裂,血流滿手。   選鋒營的鐵騎攻勢越來越猛烈。戰陣三面同時爆發激戰,只留出西南方向的缺口。即使有星月湖的老兵在陣前廝殺,雪隼僱傭團的傷亡仍在迅速增加,不少傭兵在壓力下,已經往西南方向移動,試圖突圍。   程宗揚知道選鋒營用的是圍三闕一的經典作戰法則,空出的一面其實是一個陷阱;一旦對手喪失鬥志、轉身逃跑,選鋒營的鐵騎就會像死神一樣窮追不捨。一方逃命,一方追殺,很容易以最小的傷亡取得最大的戰果。   但這種戰法之所以經典就是因為這樣——你明知道對手的目的,卻拿不出更好的應對方法。   縱然所有人都知道空出的一面是一個陷阱,但處於絕境之中,同時所有人都心存僥倖,覺得自己有機會在被選鋒營的鐵騎追上之前逃生。   程宗揚叫道:「星月湖大營主力已到!弟兄們!我星月湖在三川口以六百破七千、好水川三千破兩萬,眼下選鋒營不過兩千,星月湖大營主力一口便能把他們吃掉!所有參戰的傭兵兄弟只要齊心協力殺回江州,每人五十金銖!我程宗揚說到做到!」   五十金銖相當於十萬錢,那些視金銖為信仰的傭兵漢子一下子被這筆巨款挑起熱血,狂吼著衝上去,硬頂住選鋒營的攻勢。   程宗揚緊張地盯著戰局,一邊不斷下令,指揮眾人進退,利用鐵絲網和鹿角反覆阻擊敵軍。忽然一隊軍士從側面殺出,破開選鋒營的黑潮衝進戰陣。   被他派去聯絡孟非卿的蘇驍這會兒渾身浴血,神情依然冷靜。他向程宗揚敬了個軍禮:「出發時一百零一人,目前剩餘三十九人。重傷員十七人,已經就地解散。」   就地解散是指自行突圍,但重傷之下,想在亂軍叢中殺回江州可以想像難度有多大。程宗揚一陣心痛:這個連全是老兵,一戰下來損失超過六成,比割了自己的肉還難受。   「其他人?」   「斯上校、盧中校和崔中校帶著人馬在後面。」   蘇驍道:「這一路都是定川寨的潰兵,那些宋軍嚇破膽,一時半會兒不敢出來。麻煩的是選鋒營,我軍被一個營的獸蠻人擋住,盧中校正設法把他們引開,最多一刻鐘便能趕到。」   難怪沒有看到選鋒營的大隊獸蠻武士,原來是去攔截星月湖的主力。   聽到星月湖大營的主力再一刻鐘就能趕到,程宗揚放鬆下來,才發現背後濕漉漉的都是冷汗。他撕下一條布料,裹住受傷的虎口,低聲道:「那個死太監是什麼人?」   蘇驍神情凝重地說道:「選鋒營都指揮使秦翰。」   「不是都監?一個太監當什麼主帥?」   蘇驍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低聲道:「他是皇圖天策府出來的。」   程宗揚對秦翰的名頭不熟悉,民間知道的也不太多。但秦翰的大名在六朝軍界卻是如雷貫耳。   身為皇圖天策府唯一一名太監學員,當時與他同級的少年聽說自己要與一個閹人同學軍事,沒少痛罵那些教官趨炎附勢。但第一年,這個死太監就拿了射柳第一、沙盤第一、格鬥第一、策論第一……總之那一級的正常人最高名次就是第二。第二年,死太監又包攬全部第一,第三年也是,第四年還是。到第五年大家已經絕望的時候,死太監終於不是第一了——送他來上學的宋主死了,他要回去戴孝。   繼位的宋主對這個不務正業的死太監也沒多少好感,不久,夏州叛亂,就把他踢出去當監軍。等到第六年同級的少年畢業,姓秦的死太監已經大大小小打了十餘仗,身份也從監軍打到變成領軍的武將。   從那以後,只要宋國有戰事都少不了姓秦的死太監。無戰不與、無戰不勝,前後一百多仗,每戰都身先士卒,單是受傷就有四十多次。   如果換作別人,這樣的戰績早就被捧成百戰百勝的軍神,不過他一個身體殘缺的閹人,有一點良知的文人士子都不肯替他吹噓;那些肯替他吹噓的,他又沒給錢。   因此軍界之外,沒有多少人知道宋國有個堪稱猛將的死太監,更不知道他是皇圖天策府出身。   但對於宋國朝廷來說,這個太監再討厭也是個很能打的太監。不計報酬、不辭辛苦,一道詔書下去,立刻出征;打完仗後,下道詔書安慰一下,隨便給個榮銜,連賞錢都不用多給,比一般的將領還好用。   秦翰半個月前接到夏用和的告急書信,通知他當年岳逆的星月湖餘孽重新聚集,緊接著朝廷的詔書和樞密院的調兵文書一道送來,口氣一如既往的冷淡,似乎朝廷很不願意讓一個太監領兵,但看在先主的面子上,賞他一個立功的機會。   秦翰沒有什麼廢話,隨即出兵。他先從雲水行至丹陽,再沿宋境南下,一路夜行日宿,沒有驚動任何官府。   定川寨的煙花和火光被藏鋒道人等人施法隔絕,金明寨一無所見。秦翰的選鋒營從北而來,正看得清楚。兩千名軍士立即全速出動,趕在龍衛軍全軍崩潰前,給了星月湖致命的一擊。   秦翰的丈八蛇矛與孟非卿的天龍霸戟戰在一處,身邊數丈範圍內勁風如割。遠遠看去,只見黃沙飛舞,幾乎看不到兩人的身形。   侯玄仗槊深入宋軍陣後,靠一人之力與選鋒營的親兵猛將纏鬥,阻止他們攻入戰陣。   鐵絲網多處破損,如果不是剛才抓緊時間釘在地上,這會兒早已散架。程宗揚把蘇驍帶來的人手全部投入進去,拚命擋住選鋒營的攻擊。   這一刻鐘的時間分外漫長,程宗揚幾次都忍不住懷疑鬧鐘是不是壞了,竟然還沒到時間。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高呼:「日出東方!」   戰陣中殘存的軍士立刻振奮起來,齊聲道:「唯我不敗!」   選鋒營的戰鼓突然中止,接著響起金屬敲擊的聲音。選鋒營的鐵騎如潮水般退卻,還沒有忘了搶走同伴的屍體。   陣中傳來一聲巨響,接著黃沙分開,孟非卿的胸前被蛇矛劃出尺許長一道,露出肌肉糾結的胸膛。秦翰頭上的紫貂玉璫璫被天龍霸戟割碎,長髮飛舞著;他手執蛇矛,昂然而立。   孟非卿把雙戟收到背後。「多謝大貂擋指教。」   秦翰冷哼一聲,拔起蛇矛,飛身跨上戰馬,朝火光漫天的定川寨馳去。   他與孟非卿的修為在伯仲之間,但剛才被程宗揚偷襲,經脈受創,再鬥下去也難以討好,況且星月湖大營主力已至,硬拚之下,勝負難料。   孟非卿也不敢久戰。秦翰初來乍到,不知詳情,只看到定川寨火起,以為宋軍已經大潰才領兵後撤。   如果金明寨的捧日軍聞訊出動,與定川寨的龍衛軍、秦翰的選鋒營三面合擊,星月湖大營兵力再多幾倍也免不了全軍覆沒。   雪隼傭兵團的僱傭兵在途中遭遇獸蠻營,血戰之下只剩半數生還,這時看到宋軍後撤,都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不少人手臂一軟,丟了武器躺在滿是鮮血的泥土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除了盧景去引開選鋒營的獸蠻武士未至,其餘六駿已經合兵一處。   蕭遙逸重傷不醒,崔茂接替王館繼續為他療傷。孟非卿下令由侯玄和斯明信各帶一營斷後,其餘人馬立即帶上負傷的同伴返回江州。   敖潤濃密的鬚髯幾乎被鮮血黏住,他摘下鐵弓,把石之隼的屍身背在背上,然後牽了匹龍衛軍潰散時遺留的戰馬走過來。   「程頭兒,」   敖潤雙眼發紅地說道:「石團長說過,他如果出了什麼事就要我們都聽你的。」   程宗揚原以為石之隼在暗中窺視小紫,對他頗為忌憚,這時知道他的目標是夢娘,雖然心下有些疑惑,敵意卻已經消散許多。   可惜石之隼已死,他受誰委託來找夢娘已經不得而知。   「跟我來吧。」   程宗揚道:「雪隼團和星月湖都是我的兄弟。」 第二章招搖來使   回到江州已經是四更時分。程宗揚筋疲力盡,一回去就倒頭大睡,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先是一抹綠色。由於是冬季,幾盆花草都放在室內避寒。小紫案上本來放了一株文竹,半尺多高,可一夜之間這盆文竹就長出丈許,柔軟的嫩枝攀住窗欞,頂端幾乎觸到房頂。   窗台一盆弔蘭更是枝葉繁茂,枝條一節節從窗口直拖到地上,幾乎佔滿半面牆。   程宗揚拍了拍腦袋。自己昨晚太累,結果吸收的死氣變成真陽外溢,重演自己在大草原時的一幕。   小紫軟綿綿地倚在榻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子:「怎麼不喊醒我?」   「你睡得好熟呢。」   小紫笑道:「那些文竹和吊蘭一節一節的長,看起來真好玩。」   程宗揚探了探丹田,自己吸收的死氣還剩下三分之一,其餘都已經流失,不過反正都是撿的,他也沒有什麼心痛。   程宗揚壞笑道:「這你可吃虧了。如果你用嘴巴給我爽一下,這些真陽都是你的,修為至少升個一大截。」   小紫笑瞇瞇道:「那樣好麻煩。」   她拿出一根中空的銀針,「只要把它從你的下面插進去,刺進丹田,一下子就能把真陽吸乾淨。要不要試一下?」   看著尖銳的針頭,程宗揚禁不住地打了個哆嗦,半晌才叫道:「死丫頭,你也太毒辣了吧!」   說著程宗揚一把抱住小紫,狠狠把她壓到身下。小紫卻沒有躲閃,而是低叫一聲,聲音裡充滿柔媚的韻致,一邊故意抬起嬌軀在他身上摩擦。   雖然隔著衣物,程宗揚還是一下子呆住,被她的媚態勾引得險些流出鼻血。   趁程宗揚發愣的時候,小紫咯咯一笑,從他身下鑽出。「大笨瓜,醒了就趕緊練功吧,不然什麼都沒有了。」   程宗揚惱道:「死丫頭,把我弄硬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小心我一會兒走火入魔,還要用你的小嘴拽火。」   「好啊。記得叫我啊。」   小紫笑著晃了晃銀針,然後掩門出去。   程宗揚悻悻盤起腿,用了一個時辰把殘餘的死氣煉成真元。昨晚真陽外溢也不是沒有好處,身上的傷口已經癒合,兩手的虎口恢復如初,幾乎看不出受傷的痕跡。   丹田的氣輪旋轉起來,真氣絲絲纏樓散入經脈。程宗揚發現,這次真氣耗盡之後,氣海的容量似乎大了許多。   轉化完最後一縷死氣,程宗揚拔出珊瑚匕首,試著將真氣送入其中。   一股寒意從匕首中湧出,流入經脈。那種感覺與真氣相似,彷彿匕首中蘊藏驚人的力量,但流過經脈之後並沒有留下絲毫痕跡,似乎自己缺少什麼,無法吸收裡面的力量。   程宗揚盤腿想了半晌:此前自己也常用這柄珊瑚鐵製成的匕首對敵,但從沒感受到這股寒意;難道是修為進入第五級坐照的境界才能夠感應?匕首裡的寒意到底是什麼東西?能不能為自己所用?   說到底,自己對珊瑚鐵並沒有多少。   在建康時,自己雖然買了不少書,但都是市面上常見的大路貨,像這種聲名顯赫卻極少有人知道用處的東西,也許一些大宗門的典籍裡才有記載。   程宗揚腦中一亮:說到典籍,自己身邊也有啊。他揚聲道:「卓賤人!」   房門微微一響,進來的卻是夢娘。程宗揚有些奇怪,「卓賤人?」   夢娘搖了搖頭,然後道:「主人說,老爺如果有事就讓奴婢過來。」   「死丫頭又搞什麼鬼主意?」   程宗揚收起珊瑚匕首,一邊打量夢娘幾眼。自己吸收過死氣之後需要發洩一下,可死丫頭叫夢娘過來幹嘛?   程宗揚朝夢娘招了招手。夢娘順從地屈下膝,跪坐在他身邊。程宗揚盤膝坐在地上,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從她襟領間伸進去,握住她胸前那團豐膩飽滿的美肉。   夢娘就像平常一樣安靜地任他撫摸。   程宗揚心裡歎口氣:這麼一個絕色美人兒卻是看得吃不得,想起來就憋悶得慌。   程宗揚打起精神:「死丫頭讓你過來做什麼?」   夢娘道:「主人說,請你去看看一個叫小狐狸的人。如果你摸阿夢的身子,就對你說:小狐狸快死了。」   程宗揚怔了一下,然後叫道:「什麼!」   程宗揚如風般的衝進大帳,只見孟非卿、侯玄、斯明信、盧景、崔茂、王韜諸人都在,一個個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卻沒看到蕭遙逸的身影,只有一床被衾整整齊齊鋪在地上。   程宗揚大叫一聲:「小狐狸!」   一把揭開被子,下面空蕩蕩沒有半個人影。   程宗揚的心頭像被人用鈍刀狠狠割了一下。   謝藝死時,自己也在旁邊,但自己與蕭遙逸相處那麼久,交情的深厚還要超過當日與謝藝的交往。   小狐狸就這麼被死太監一掌打死,連臨死前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程宗揚頓時有種折斷手足的痛楚。   「誰叫我?」   帳後的帷幕一動,蕭遙逸從裡面出來。   程宗揚的眼珠險些掉在地上。這傢伙居然一件衣服都沒有穿,就那麼光著屁股露著鳥,一臉神氣活現地走過來。   程宗揚鼻中的酸意還沒退去,禁不住笑罵道:「干!你這個死狐狸,我還以為你死了!」   「少咒我!撒泡尿都不讓人安生。我大冬天脫這麼乾淨的挨扎,以為很輕鬆啊?」   蕭遙逸雖然在笑,臉色的蒼白卻掩也掩不住。他趾高氣昂地走了幾步,然後毫無徵兆地一頭栽倒。   侯玄一把接住他,吼了一句:「就你尿多!」   然後黑著臉把他扔到被褥上。   「你以為我想啊?我不是腎經受創,憋不住尿嗎?」   蕭遙逸嘀咕著趴好,露出背上密密麻麻的銀針。   侯玄盤膝坐下,深吸一口氣,然後斂息凝神,雙手輪番捻過銀針,將真氣一縷縷渡過去。   蕭遙逸趴在被褥上,嘴巴還不閒著。   「死太監本來就沒想要我死,不過他下手真狠,直接把我的修為清了。我干他上八代加下八代!我練二十多年,很簡單嗎!他還不如一掌拍死我。」   盧景翻了翻白眼:「他若是拍死你,江州之圍也解了。」   蕭遙逸叫囂道:「我送他兩個蛋,他也沒這個種!」   崔茂朝他腦袋上拍了一把,「閉嘴吧你!」   來的路上,程宗揚已經想明白了。一是蕭侯,二是江州刺史的頭銜救了小狐狸的命。他身為晉國官員,宋軍越境剿匪,再怎麼說也不能把晉國的地方官剿了。   何況蕭遙逸還是世家出身,有名的蘭陵蕭氏,看樣子秦翰與蕭侯也有些交情。   如果宋國官軍把他幹掉,王茂弘再裝聾作啞也只能在朝野的壓力下出兵,與宋軍對陣。這麼看,姓秦的死太監也是心思縝密的人。   侯玄的額頭冒出絲絲白氣,一盞茶時間之後,他鬆開手,一縷指風點在蕭遙逸腦後。   蕭遙逸精神一振,蒼白的臉孔浮現血色,手腳的力氣一恢復,立刻想爬起來。   孟非卿虎目一瞪,「趴著!」   蕭遙逸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孟非卿。老大一開口,只好乖乖趴下。孟非卿把一顆藥丸塞到他口裡,「含著!」   蕭遙逸嗚嗚囔囔地說道:「嚥了不就得了,還含著……」   孟非卿沉著臉道:「含著是讓你少說兩句!」   蕭遙逸哼嘰道:「我就當自己是啞巴得了……」   「秦翰雖然沒有傷他性命,這一掌卻讓他八脈齊斷,丹田也受了重創。」   孟非卿道:「這金針續命一共一百零八針,我們六人聯手施展一遍,大概能維持一個月。」   程宗揚皺起眉。「意思是下個月還要給小狐狸扎這麼多針?」   孟非卿點了點頭……侯玄只行針一盞茶工夫,此時額頭已微微見汗,看起來比他單騎破陣還耗精力。王韜第一個出手救治,這會兒臉色發青,盤膝坐在一旁閉目調息。   程宗揚忍不住道:「這針法是不是每用一次都要大耗真元?」   「不錯。」   孟非卿道:「如果一人出手,一百零八針用完要耗去一半的真元。好在我們六兄弟都在此地,六人聯手,這點修為還損耗得起。」   「這死太監!也太狠了吧!」   秦翰這一掌雖然沒有要小狐狸的命,可不但廢掉星月湖八駿之一,還把其他六人都牽制住。   要護住蕭遙逸不變成廢人就必須大耗真元,但星月湖強敵環伺,眾人修為不進反退,又被困在江州,遲早被一網打盡。   「這樣不妥!」   程宗揚道:「不用打,咱們就耗死了。死狐狸,你先塞住耳朵。」   蕭遙逸咬著藥丸,含含糊糊道:「幹嘛?」   程宗揚也不跟他廢話,抓住他腦袋,把他耳朵堵上,然後抬起頭。「小狐狸這傷有沒有得治?」   眾人神情凝重,都沒有做聲。   程宗揚出主意道:「光明觀堂擅長醫術,能不能請他們看看?」   六人同時搖頭。「絕不能讓光明觀堂的賤人知道此事!」   星月湖諸人對光明觀堂的戒心根深蒂固,況且蕭遙逸身為第八駿玄騏的事一直沒有曝光,諸人謹慎也在情理之中。   程宗揚只好退而求其次:「我在南荒認識一個人,雖然和岳帥有些過節,但和我還有點交情。」   孟非卿道:「你是說鴻羽殤侯?」   程宗揚還沒開口,盧景就說道:「不妥。」   斯明信陰沉著臉默不做聲,此時開口道:「我去一趟太泉古陣。」   「赤陽聖果?」   侯玄道:「還是我去,我的修為多少比你強一點吧。」   盧景怪眼一翻。「你能離得了江州嗎?還是我去!」   崔茂道:「太泉古陣我去過一趟,比你們熟,我去最合適。」   王韜呼出一口濁氣,開口道:「赤陽聖果據說長在火山口,我的焚天斧不懼火焰,還是我去。」   程宗揚聽得一頭霧水。「為什麼要去太泉古陣?」   孟非卿道:「小狐狸丹田受創,一般藥物即使能保命也保不了他的修為。光明觀堂和黑魔海的殤侯,我們都信不過,但要為他續脈復元也不是沒有法子。據說太泉古陣有一種赤陽聖果能重聚丹田、恢復真元。我們去碰碰運氣。」   程宗揚立刻舉起手臂:「我正好要去一趟太泉古陣,大夥兒說說那東西長什麼樣子,我順路把它採了。」   侯玄皺起眉頭。「你要去太泉古陣?」   「是師帥的遺命,要我去太泉古陣一趟,找一塊紅色的大石頭。」   王哲要自己把九陽神功修到六陽再去太泉古陣,現在自己已經是第五級坐照的修為,雖然第六陽凝出的光球小了一點,好歹也算一個。恐怕王哲吩咐自己的時候,也沒想到自己的進境這麼快吧。   程宗揚提出由自己前往太泉古陣,一向行事決斷的孟非卿卻沒有做聲。   沉默中,蕭遙逸叫道:「喂,諸位老大!還得多久啊?天氣很冷,我這麼光著屁股,很容易著涼啊。」   侯玄道:「再等兩分鐘。督脈接通就行了。」   蕭遙逸瞧瞧眾人,「喂,你們別蒙我啊,我剛才聽到你們幾個在說太泉古陣——是不是跟我有關係?」   程宗揚道:「跟你有個屁關係,好好養你的傷吧。」   蕭遙逸少見地嚴肅起來,他盤膝坐起身,認真道:「我雖然被死太監打了一掌,但至少在這兒沒人敢要我的命。江州之事方起,我們八個誰都少不了。如果人手不足導致城破,就是找到赤陽聖果也沒有半點用處。孟上校,我建議:江州解圍之後再討論此事。」   侯玄道:「金針續命最多護你半年。」   蕭遙逸嘻笑道:「我能撐半年,外面的宋軍能撐兩個月嗎?」   孟非卿道:「就這樣定了。先解圍再論。」   臧修大步進來:「報告!城北傳訊,有船隻沿江過來,要求入城。看旗號是建康來的官船。」   「朝廷有詔書?」   蕭遙逸第一個反應過來,「我和程兄一起去看看!」   江州城的西門是水門,兩座水泥堡壘像巨獸一樣守著近十丈寬的水路,城門是兩道數丈高的鐵柵欄。   宋軍沒有水師,這些天連試探性的攻擊都沒有。江州同樣也沒有水師,但隔江相望的?州卻有晉國最精銳的水軍。因此宋軍圍城月餘,始終沒有試圖截斷江州的水路。   一艘三層的樓船馳入城門,後面還跟著幾艘中型船舶。樓船的桅桿上懸著晉國的旗號,眾人在碼頭上就能聽到船上的絲竹鼓樂。   程宗揚與蕭遙逸相視苦笑,晉國貴族奢靡享樂的作風真是到哪兒都改不了。   雖然明白人都知道星月湖是一窩反賊,佔了江州沒安什麼好心,但大家現在背靠著晉國的大樹,面子工夫不得不做。   算起來,星月湖眾人只有蕭遙逸和程宗揚能見得光,這會兒再不情願,也只能一臉畢恭畢敬地在碼頭恭候。   船隻靠上碼頭,接著放下一具鑲金嵌玉的舷梯。程宗揚看得直咧嘴:這是哪家少爺當了宣詔使?連梯子都搞這麼華麗。   船上露出一個胖乎乎的腦袋,程宗揚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一聲朗笑,一個華服男子出現在船頭,招手道:「小侯爺!程兄!別來無恙!」   蕭遙逸穿著厚厚的貂裘,剛才還一臉嚴肅的表情,立刻變得玩世不恭。   「我以為是誰呢,擺這麼大架勢,差點一個頭就磕下去了。我若真磕了,你們這一船人還不得挨個給我和程兄還禮?」   張少煌笑罵道:「哥兒幾個千里迢迢來看你,你這小子就沒好話!」   程宗揚也笑道:「我剛才看見石胖子了,這會兒又躲哪兒了?」   「這兒!這兒!」   石超被幾名美婢扶著,氣喘吁吁地從船樓下來,遠遠就拱手作揖:「程兄!小侯爺!可有日子沒見了!」   說話間,船中又出來一群貴公子,為首的便是謝無奕和桓歆,接著是庾彬、袁成子、阮宣子、柳介之……一干人笑嘻嘻地出來,正是當日在鷹愁峪結義的世家子弟。   程宗揚啼笑皆非。一邊兵危戰凶,宋軍隨時可能攻城;一邊是晉國這些塗脂抹粉的世家公子,一個個美婢環繞、香囊隨身,讓人看見還以為是一群豪門惡少來出遊的。   張少煌親熱地摟住蕭遙逸的肩膀。   「蕭哥兒!你不在建康,這個年都過得沒滋沒味。這不,我們幾個一商量,都來江州找你熱鬧了。」   桓歆道:「張侯爺,在建康你可說得嘴響:『小侯爺不辭而別,根本沒把我們這些兄弟放在眼裡,到江州非要好好削他一頓不可』,怎麼見面就這麼熱絡?」   張少煌道:「熱絡歸熱絡,該削還是得削!阮哥兒!把帶的酒都搬下來!看我今晚怎麼淹死他!」   蕭遙逸道:「十個金銖以下的酒我可不喝!」   張少煌道:「鼻子夠靈啊。玉泉釀!我帶了一百來壇!喝完正好過了正月,哥兒幾個拍拍屁股走人,留你在江州喝風。」   石超扯住程宗揚道:「程哥!我可想死你了!這幾個月你不在,金錢豹我都沒心思去。」   程宗揚佯怒道:「好你個石胖子,除了金錢豹,我就沒別的能耐是吧?」   石超連忙道:「我說錯了!說錯了!程哥,你千萬別見怪!」   程宗揚大笑道:「你去金錢豹還記著我,這交情還不夠深?行了石胖子,這船是你的吧?」   「對對對。因為要走遠路,不敢用湖船,」   石超訕訕道:「這船到底簡陋了些。」   「這還簡陋?你們石家乾脆用金子打艘船得了。」   正說話間,船上有人叫道:「程頭兒!」   程宗揚抬眼看去,眼睛頓時一亮。「吳大刀!你怎麼來了!」   那些世家公子下個舷梯都得半炷香的工夫,吳戰威在後面等得不耐煩,索性從船上躍下,嚷道:「程頭兒!你不能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裡啊!」   程宗揚當胸擂了吳戰威一拳。「嫂子都有了還跑出來,像個當爹的嗎?」   吳戰威齜牙咧嘴地說道:「程頭兒,你手上力氣見長啊!祁老四、彪子、老吳都出來了,就我一個人守著婆娘,想想都臊得慌。我婆娘說了,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我一個老爺兒們守著也沒用,左右還有得等,就把我打發出來。頭兒,你放心,建康那邊有雲三爺,誤不了事。」   程宗揚手邊正缺人,吳戰威趕來正解了燃眉之急。「家裡的事晚些再說,我先打發這些爺。」   「成!」   吳戰威道:「後面有艘船是雲三爺指名給公子的,我先去交接。」   碼頭上一片熱鬧,一群世家子弟說笑鬥嘴,周圍幾十名婢女服侍,還有上百名奴僕如流水般從船上搬下各種物品,再往後幾艘大船都是各家的護衛,一個個背弓佩刀、架鷹走馬,奔忙得不亦樂乎。   這群紈褲若讓城裡的軍士、傭兵看見不是什麼好事。程宗揚讓人立即打開幾間關門的客棧,給眾人安排落腳的地方。   打掃客棧還要一段時間,總不能讓一幫世家公子都在碼頭上喝風,程宗揚乾脆讓人去知會蘭姑一聲,把水香樓包下來給眾人接風。   正一件一件交代事情,忽然一個聲音委屈地說道:「公子……」   程宗揚回過頭,只見一個雪膚花貌的少女立在自己身後,眼眶微紅,似乎要哭出來一樣。   程宗揚一拍額頭。「雁兒!你怎麼來了!」   「吳執事要來見公子,奴婢求了柳姐才一道來的……」   她說的吳執事就是吳戰威。自己手邊幾個得力人,祁遠是當仁不讓的管家,其餘幾個都給了執事的名頭,出去也有些身份。   眼看小丫頭眼淚要掉下來,程宗揚連忙道:「別哭!紫姑娘也在,我讓人帶你回家裡去。」   說著他壓低聲音,「既然來了,你就別想跑!乖乖在家等著,今晚老爺要收用你!」   果然,雁兒破涕為笑,紅著臉朝主人福了一福,先去了客棧。   程宗揚在肚子裡歎口氣。像雁兒這樣美貌的少女,換到自己的時代起碼有幾十個人打破頭在追。可在這裡,出身寒門的美貌女子,最好的歸宿不過是進到大戶人家當個妾婢。若是嫁到寒門,她們的美貌帶來的往往不是幸運,而是災難。   「程兄!」   張少煌用力一拍程宗揚的肩膀,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程宗揚看到那些世家子弟都圍著蕭遙逸說笑打屁,稍微移了兩步,低笑道:「張侯來江州不會是找小侯爺喝酒吧?」   張少煌一笑,「有公有私。」   「公事?你不會真是奉詔來的吧?」   「的確是奉詔,要不哪來的官旗?」   張少煌道:「不過是路過江州。」   「你是去?州見蕭侯?」   「不是。」   張少煌緩緩道:「臨安。」   程宗揚一怔,「不是吧?」   張少煌悠然道:「王丞相給我派了個任務,讓我出使宋國。我一想,去宋國肯定會路過江州,於是跟大伙說了,弟兄們一聽都吵著要來。這下連從沒出過建康的石胖子都跟來了。」   「王茂弘讓你出使臨安是有什麼事嗎?」   張少煌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笑容。「五月二十日是宋國的千秋節,王丞相派我去給宋主賀壽,別的什麼都沒說。」   「五月二十日?還有足足五個月,用得著這麼早走嗎?」   「可不是嘛。」   張少煌道:「所以我打算在江州歇一個月,二月底再走。」   程宗揚笑道:「難怪帶這麼多護衛,這一路現在可不大太平。你們幾家合起來,怕有千餘人了吧。」   「一千五。除了奴僕就是各家的部曲。」   部曲和奴僕完全可以當私兵來用,就是死了,別人也管不著。聽張少煌的這番話,看來對江州的局勢十分清楚。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還是看不透王茂弘的態度。   「王丞相、謝太傅他們都沒什麼話要對小侯爺說的嗎?」   「還用他說嗎?說出來就麻煩了。我們來江州只是兄弟間來往,誰能挑出個『不』字?」   不多時傳來消息,水香樓和客棧已經安排停當。程宗揚與一幫人笑鬧著離開碼頭,趕往水香樓。   蘭姑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院外迎候。謝無奕熟絡地過去擁住蘭姑,在她臉上香了一口,笑道:「我說這些天沒見到蘭姑,原來也來了江州。」   蘭姑在建康的時間不長,與這些世家子弟卻廝混熟了,來的這些倒有一大半都是她的入幕之賓。她笑著推了謝無奕一記,引眾人入內。   樓內已經安排席面,雖然不及建康豐盛,但也別具風味。張少煌吩咐把帶來的酒擺上,一行人便入席歡飲起來。   蕭遙逸剛才還像半個死人一樣,這會兒又生龍活虎,不管誰敬酒都來者不拒,又換了大觥與眾人對飲,絲毫看不出身上有傷。   程宗揚看了都覺得不安,趁著斟酒的工夫低聲道:「怎麼樣?不如你裝醉,我替你擋了吧。」   蕭遙逸低笑道:「死不了。」   說著他舉起酒觴,「張侯爺!我敬你一杯!」   張少煌等人根本看不出蕭遙逸的異樣,當即舉觴飲盡,換來一片喝彩聲。   程宗揚讓人把蕭五叫來,起身道:「各位兄弟遠來是客,小弟忝為半個東道主,敬各位兄弟一杯!謝兄,請!」   謝無奕當日被泉玉姬打掉兩顆門牙,這會兒還沒鑲上,照樣談笑自若、舉止灑脫,一點都不妨礙他的名士派頭。   謝無奕先與程宗揚對飲一杯,然後才笑道:「咱們來江州,蕭哥兒是東道主沒錯,小子你怎麼也變了半個東道主?」   蘭姑在他懷中笑道:「謝爺不知,這水香樓可是程爺的產業。」   謝無奕大笑道:「難怪!難怪!我自罰一杯!」   說暮斟了酒,爽快地一口飲乾。   桓歆叫道:「程兄!咱們飲一個!」   程宗揚有心替小狐狸擋酒,當下酒到杯乾,與諸人一一飲過。   眾人數個月沒有與蕭遙逸聚過,興致極高,五斤一壇的玉泉釀不多時便飲了四、五壇,眾人多少有些酒意。   蕭遙逸接的酒有一半都由程宗揚擋了,另外一半由蕭五在他身後不動聲色地喝了大半,因此雖然受了傷,還能撐得住。   他搖著折扇笑道:「江州地方小,沒什麼好玩的。眼下又是冬天,獵物都掉了膘,射獵也沒什麼意思。算來還是張侯爺帶的玉泉釀不錯,這幾天咱們把它喝完得了。張侯爺,來一杯?」   張少煌一手覆住杯口,笑道:「行了,蕭哥兒,在座的都是自家兄弟,你也不用瞞我們。這會兒城外還有十萬宋軍吧?」   蕭遙逸笑嘻嘻道:「真讓你猜著了。」   桓歆道:「來的時候,我們哥兒幾個還說,就江州這破城,說不定早就被踩平了,沒想到還能撐到現在。」   說著他挑起眉,「王茂弘那老糊塗,看宋軍來我們晉國撒野也不吱聲。這次讓他見識見識我們兄弟的手段!」   程宗揚仔細看去。張少煌多半心裡有數,石超純粹來湊熱鬧的。桓歆等人則是在建康橫行慣了,一向好勇鬥狠,這次來江州,一半是兄弟交情,一半也是想建功立業。   至於謝無奕和阮家兄弟倒也不想建功立業,只不過把打仗看得和射獵差不多,左右是帶著家僕來江州玩一趟,死幾個人也無所謂。   總之,這些世家公子都是沒上過戰場的雛鳥,視打仗如兒戲。   這些公子爺雖然派不上用場,他們帶來的護衛、部曲卻是雪中送炭。   星月湖與宋軍連番惡戰,雖然打的都是勝仗,但殺敵一萬、自傷八千,算上受傷暫時不能重上戰場的,星月湖大營減員將近一半。   加上昨晚與選鋒營的一場遭遇戰,五百多名僱傭兵出城,回城的不到百人。宋軍一旦大舉攻城,剩下的兵力免不了捉襟見肘。多了這一千五百人,守住城池的希望大了一分。   「今天不談打仗的事!兄弟們先喝個痛快!」   蕭遙逸持杯長吟道:「醉臥疆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喝!」   「說得好!」   眾人歡呼痛飲,席間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論起豪飲之輩,蕭遙逸、張少煌等人都比不上阮家兄弟。兩人喝到酣處,索性讓人取來銅盆,將酒倒入盆中,埋頭痛飲。   雖然玉泉釀算不上烈酒,但這種喝法還是讓程宗揚看得咂舌,不知道雲家大小姐雲丹琉跟他們比,誰比較厲害?   石超酒量不宏,被桓歆扯著耳朵硬灌幾觥便喝得眼花耳熱。謝無奕去了冠巾,披頭散髮,張著腿箕坐席間;蘭姑偎在他懷中,拿口含了酒,嘴對嘴地餵他喝。另外幾名世家子弟各自抱著美婢和水香樓的妓女粉頭,調笑取樂。   水香樓的娼妓平常都是與傭兵作生意,論起歌舞絲竹遠不及建康的名妓,有人慫恿道:「石胖子!讓你的家妓來唱一曲。」   石超道:「正好我新……新得了幾件衣裳,讓……讓程哥看看!」   說著他醉醺醺擺了擺手。   石超身後四名穿著狐裘的美貌姬妾款款走到席間,皓腕輕舒,分開狐裘,然後各自從衣間伸出一條美腿。   廳中的歌舞停了下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幾名美姬的腿上。   那四名美姬的大腿白晰圓潤,豐穠合度,都是難得一見的美腿。但奇特的是,她們腿上都裹著一層淺白色的織物。   那織物輕薄透明,緊緊貼著肌膚,整條美腿愈發光滑細膩,就像藝術品一樣精美絕倫。此時微微抬起,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更顯得修長如玉,看得人眼花繚亂。   程宗揚還沒開口就有人叫道:「霓龍絲衣!石胖子,你從哪兒買來的?」   「這就是霓龍絲衣?傳言十個金銖一雙的?」   「果然是巧奪天工!」   「十個金銖也未必能買得到!」   謝無奕放開蘭姑,打量著那幾名美姬,「如今建康頂尖的名妓,哪個沒有一件霓龍絲衣就不敢稱紅牌!石胖子,難得你一買就是四雙。」   在場的男人嘖嘖讚歎,女人則露出嫉羨的眼神。石超大覺臉上有光,掩飾不住地流露出幾分得意。「我花重金才買了這麼幾雙。去,讓大夥兒看仔細些!」   程宗揚禁不住想大笑,他一眼便看出這是自家織的霓龍絲襪。   沒想到數個月不見,柳翠煙把生意做得這麼紅火,一雙機子竟然賣出十個金銖的高價還供不應求。   他笑嘻嘻地朝蘭姑看了一眼;從青樓名妓入手,打下霓龍絲衣的名頭,多半是她的主意。   幾名美姬裸著美腿俏生生走過來,讓在座的公子觀賞她們穿著霓龍絲衣的美態。那些絲襪又薄又透,充滿彈性的菲薄細絲緊貼著肉體,光潔無比,將肌膚的白嫩和腿部柔美的曲線展現得淋漓盡致。   在黃嬤嬤的指點下,成品的霓龍絲襪更加精美,如果不是腿後那條細細的襪線,幾乎與自己帶來的絲襪一模一樣。   石超沾沾自喜地說道:「程哥,還看得過去吧?花了我足足一百金銖。」   程宗揚笑罵道:「一百金銖買四雙襪子,你真是有錢沒處花了。」   「這樣的好東西,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   蕭遙逸也嘖嘖稱奇,笑道:「石胖子,給小爺也買一雙,穿過的我可不要!」   石超立刻苦起臉來:「小侯爺,這霓龍絲是雌龍出水時的霓霞所化,本來就沒有多少,我好不容易買了這幾雙,再買可得碰運氣。」   程宗揚捅了捅蕭遙逸,「你買這幹嘛?」   蕭遙逸低聲道:「月姑娘腿那麼長,穿上這種霓龍絲衣是不是很好看?」   程宗揚唇角抽搐一下。讓月霜穿絲襪?真是個好主意。   雖然覺得石胖子花一百金銖買四雙襪子的舉動豪奢得過分,但能為自家東西做廣告,程宗揚也不含糊,接口道:「一百金銖一雙,給我也訂一件!」   桓歆道:「程哥兒好豪情!一百金銖足夠買個美姬了。石胖子,給我也來一雙!」   四名石府姬妾的絲襪美腿令眾人大開眼界,眾人情緒愈發高漲。有幾個人向石超打聽在哪兒買到霓龍絲衣,一番酒喝下來,石超已經喝得面紅耳赤。   忽然旁邊一陣大笑,卻是阮家的老二阮宣子喝得大醉,扯著桓歆要和他拼酒。   桓歆道:「石胖子號稱酒量第一,你找他去!」   阮宣子拽住石超:「胖子!我……我跟你拼酒!」   張少煌在旁邊起哄,拿了兩隻大航勘滿:「一人一杯!喝不完算輸!」   阮宣子叫道:「好!胖子!我跟你喝!」   桓歆道:「干喝有什麼意思?不如賭個綵頭!石胖子,你若輸了就把身邊的美姬送給阮老二,成不成!」   石超道:「我……我輸了……不能再喝了……」   「真沒用!哥哥幫你一把!」   桓歆捏住石超的鼻子,把酒灌到他嘴裡。阮宣子雖然站都站不穩,但捧起大觥像酒蟲一樣一口氣喝完,然後「光」的扔在案上。   這邊石超「哇」的一口吐出來,桓歆一鬆手,他就像爛泥一樣歪到一邊。   桓歆大笑著扯住石超身邊的一名美姬推到阮宣子懷裡。阮宣子喝得爛醉,一見到美姬的霓龍絲衣卻性慾勃發,抱著她一雙美腿貼在臉上。   那美婢驚叫著拽自己的主人,石超卻醉得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幾名惡少嘻笑著將那美姬按在席間,阮宣子拿出一隻玉盞,將裡面細砂般的藥物和著冷酒服了,然後敞開衣服壓在美姬的背上,周圍一群人連聲叫好。   蕭遙逸微笑道:「五石散。阮老二一會兒幹完還要裸奔行散。」   「這就是五石散?怎麼看著像春藥似的?」   蕭遙逸大笑道:「正是!看吧,那幾個也該服散了。」   程宗揚一臉苦笑。阮家兄弟一喝醉,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這倒不是欺負石胖子,他們自家的姬妾拿出來宴客也是常事。   在他們眼中,這些婢女和工具差不多,干了就干了,石超不見得真會介意。何況豪飲、服散都是這些世家子弟的風雅事。   蕭遙逸與幾個世家子弟勾肩搭背地說笑。   程宗揚看了看,謝無奕正摟著樓裡一個粉頭親熱,蘭姑則和柳介之纏綿,於是向蕭五使個眼色,讓他照看好蕭遙逸,自己悄悄起身去了樓下的一個房間。 第三章意外收穫   吳戰威正在房內等候,見到程宗揚立刻站起來。「程頭兒。」   程宗揚喝口茶水壓下酒意,然後拂衣坐下。「先說船上的貨物。」   吳戰威道:「雲氏的船上都是弓箭和盾牌。清單上一共有盾八百張,弓兩百張,箭矢兩萬枝,都是上好的點鋼箭。因為都是違禁的兵器,怕路上被查到,才隨著這批船一同運來。」   程宗揚聽得極認真。「龍鱗盾?」   吳戰威道:「沒錯,是龍鱗盾,一共做出來不到九百張。龍雕弓數量更少,雲三爺讓都送來了。」   程宗揚呼了口氣。八百張龍鱗盾、兩百龍雕弓,數量雖然不多,但對星月湖大營的軍士來說猶如猛虎添翼,即使面對宋軍的神臂弓也有一搏之力。   張少煌等人的笑鬧嘈雜聲不斷傳來,吳戰威道:「我這次還帶了一萬金銖。」   「一萬金銖?你不會把家底都帶來了吧?」   在建康時,自己與蕭遙逸合演連環計,從蘇妲己手裡敲了一萬五千金銖的現款,但當初買秦淮河畔的土地,從雲家借了兩萬金銖,算來一直都是負債經營。   「帳上的事我說不清楚,」   吳戰威嘿嘿一樂,從懷裡摸出一卷冊子,「我婆娘抄了份帳本,讓我捎來。」   還是柳翠煙細心。程宗揚接過帳本,大致瀏覽一下。   家中的開銷並不大,除了臨江樓蓋房子和盛銀織坊工匠的工錢,其他沒有多少開支。   當初的三個作坊,銅器坊轉給雲家,石灰坊的水泥本來是搖錢樹,但由於江州戰事,城防用量極大,並沒有多少可以販賣。   「一百多件霓龍絲衣就賣了兩千金銖?」   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但看到這個數額,程宗揚還是大吃一驚,半晌才道:「嫂子比我還黑啊!」   「可不是嘛!一枚金銖兩貫銅銖呢,足夠平常人家幾個月的開銷,偏偏有人肯買。」   吳戰威納悶地說道:「那東西擋不得寒,又遮不住羞,穿著除了光溜一點兒,有啥好的?」   程宗揚笑瞇瞇道:「吳大刀,是嫂子穿給你看了吧?」   吳戰威的黑臉頓時一紅,吭哧幾聲道:「我就是看個新鮮……」   程宗揚大笑道:「你這個不解風情的糙漢!嫂子這叫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了。」   吳戰威抓了抓腦袋,「我覺得不穿也怪好看的……」   程宗揚又是一陣大笑。   吳戰威忽然一拍腦袋。「我婆娘還讓我帶了一些,都是剛作出來的樣品,說不敢多賣,只是放些貨出去打打名頭,等公子回去再商量。」   「好,先收著,頂多兩、三個月我就回去。」   程宗揚繼續看著帳本,「珍寶閣三千金銖?珍寶閣已經開張了嗎?」   「雲三爺替我們找處門面,又拉關係做了幾筆生意。咱們帶的湖珠是搶手貨,加上狗頭金,一共換三千金銖。」   殤侯的貨物裡,單是狗頭金就有幾百兩,換成金銖也不算多,但下一筆收入讓程宗揚莫名其妙。「還有五千金銖是怎麼回事?」   「這是拉鏈的分成,」   吳戰威道:「雲家和晴州做了一筆大生意,臨走時雲三爺送來的。」   「不是吧?雲三哥一筆生意就掙了五萬多金銖?」   程宗揚與雲蒼峰約定,把拉鏈坊轉讓給雲氏,自己只留一成股份。雲家這筆拉鏈生意竟然有五萬金銖的利潤,實在是太奸商了一點。   記得自己當初與雲蒼峰約定,拉鏈每尺收購價最多才三十銅銖。雲家賣往晴州的拉鏈水靠,一套就賣一百銀銖。   即使用足三尺,拉鏈的成本仍不到一枚銀銖,再加上水靠的皮料成本也不到十枚銀銖,翻手賣出十倍的價錢等於是坐地收錢。沒想到自己這幾門生意裡,居然是拉鏈生意最好。   「雲三爺給的是一成的收入。」   程宗揚怔了一下,然後笑道:「雲老哥夠意思。」   一成收入和一成利潤之間的差別就太大了。按每套水靠一百銀銖的價格算,這筆交易一共是一萬套拉鏈水靠,這樣大的手筆,八成是晴州的水師採購。   吳戰威道:「我和雲三爺聊過,拉鏈的成本比原來設想的高得多,主要是廢品太多。做出一批鏈牙最多有一半可用,其他都得回爐重煉。一來二去,成本就上去了。」   這就是手工生產的弊端。拉鏈工藝雖然簡單,但對精度要求極高,一顆鏈牙誤差過大,整條拉鏈都無法使用。   難怪自己當時看到石之隼拿水靠就感覺有些彆扭,那些拉鏈比自己當初設想的要大得多,看來還是工藝精度不好解決。   程宗揚收起帳本。「你來的正好,有件事要交給你。」   吳戰威嘿嘿笑道:「我就知道有我的事!程頭兒,你儘管吩咐。」   程宗揚道:「我要組建一個直屬營,定額是三百人。我已經通知會之,讓彪子也趕回來,到時候你們兩個搭伙把直屬營建起來。你先挑人,盡量要年輕的可塑之材。寧願招不夠,也不能濫選。」   聽到與易彪搭檔辦事,又是打打殺殺的老本行,吳戰威頓時興奮起來,拍著胸膛道:「是不是漢子、帶不帶種,我吳大刀一眼就能看出來!」   「打仗和江湖廝殺不是一回事。明天我帶你去見幾個人,你跟他們好好學學。」   程宗揚站起來,邊走邊道:「我先說說明天要見的幾個人吧。臧修、杜元勝、蘇驍,這幾個是星月湖大營的,以前跟著岳帥混過。另外還有敖潤是僱傭兵的隊長……」   自己的一團包括原來的一營、六營,以及還未組建的直屬營,一共需要九個連長。   原本自己心裡已經先定下吳戰威、易彪和吳三桂做自己直屬營的指揮官。   但一營的趙譽、徐永先後戰死,現在手裡滿打滿算只有三個上尉連長,還缺了三個,看來只有慢慢選拔了。   客棧亮著燈火,一名少女踮著腳尖在階上張望,遠遠看到程宗揚的身影不禁臉上一紅,飛也似地逃到店內。   程宗揚的目力比她強得多,早就看到雁兒在門前張望。那種少女的嬌態讓他心裡升起一絲暖意。   雁兒的心思,他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但下意識一直覺得她應該有更好的歸宿。就像柳翠煙與吳戰威、鶯兒與小魏,雁兒完全應該找一個能真心疼她、愛她的。   雁兒與別的女子不一樣,像麗娘雖然麗色驚人,可幹過之後可以放到一邊,並不覺得自己需要負什麼責任。   雁兒還是一朵含苞未放的鮮花,值得讓一個男人去傾心愛護,自己卻不可能在雁兒身上耗上太多心思。   可這次見面,程宗揚意識到自己雖然不能給雁兒太多,但雁兒企求的也不多。   只要能和自己親近一些,她就會很開心。   想通這一點,程宗揚把自己的負罪感扔到一邊;至少雁兒跟著自己不會比跟著石超更差。   程宗揚把吳戰威帶來的包裹一丟,理直氣壯地對小紫說道:「我要給雁兒開苞!」   雁兒的玉臉刷的一下紅透了。   「咦?大笨瓜,你怎麼開竅了?」   程宗揚長歎一聲,用聖哲一樣的口氣道:「因為世間曠男怨女太多了,我個人之力雖然微薄,但能消滅一個就消滅一個吧。」   小紫用指尖刮著臉羞他。「程頭兒,你好無恥哦。」   「明明是開心的事,為什麼那些曠男怨女不結合起來主動去做?」   程宗揚握起拳頭,「這只能說明,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還遠遠不夠。無謂的戒心和恐懼阻礙人類追求幸福的腳步!」   一番胡言亂語引得小紫直笑,程宗揚涎著臉道:「死丫頭,要不我把你的苞也開了吧。」   小紫嬌聲道:「雪雪,咬他!」   程宗揚嚇了一跳,連忙閃開,戒備地看著四周,防著那條小妖狗竄出來。   小紫發出一串如銀鈴般的笑聲。「大笨瓜。」   程宗揚道:「那條死狗沒帶來吧?」   雁兒道:「一直在島上。前些日子有些沒精神,這些天才好了些。」   程宗揚悻悻道:「遲早把那死狗宰了燉湯!」   小紫皺了皺鼻子。   程宗揚忽然怪叫一聲,抱起滿臉飛紅的雁兒跳到榻上。「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怨女空懷春!我念得對不對?」   雁兒羞得抬不起頭來,香軟的嬌軀伏在他懷裡輕輕顫抖。   小紫給了他一個白眼,拉起夢娘道:「我們走,不要理他。」   程宗揚輕輕抬起雁兒的下巴,充滿愛憐地看著她柔美的嬌靨。   雁兒是石超用一斛珍珠換來的,即使在美姬如雲的金谷石家也堪稱出眾。她過完年才滿十六歲,生得雪膚花貌、眉枝如畫,是典型的美人胚子。這會兒兩人耳鬢廝磨,嗅著她身上的處子幽香,說自己不動心是假的。   程宗揚在她鼻尖點了點,笑道:「芝娘還好吧?」   「還好……」   「那個天竺阿姨?」   「也好。」   「鸝兒?」   「易叔叔離了建康,她牽掛得緊……」   程宗揚笑道:「你呢?牽掛我嗎?」   雁兒眼眶微微紅了,不言聲地點點頭。   程宗揚在她耳邊道:「你們謠傳說我只喜歡年紀大的,今晚我就讓你看看我喜歡哪一種的……哇,小丫頭,發育得不錯嘛!」   「公子……」   雁兒低叫一聲,隨即咬住紅唇,嬌軀微微發燙,鼻息變得急促起來。   程宗揚抬手彈出一縷指風,帳角的玉鉤一蕩,緋紅的紗帷垂落下來。他將雁兒抱在懷中,然後壞壞一笑,低頭吻住她的小嘴。   雁兒的唇瓣又軟又暖,帶著一股甜美的氣息。她像羊羔一樣順從地躺在主人懷中,讓主人一件件解下她的羔裘、羅衫、貼身的小衣和抹胸……   外面的燈花微微爆了一下,帳中的少女玉體橫陳,身無寸縷地躺在錦被間。雁兒的身段仍有少女的稚嫩,一雙玉乳小巧瑩潤,乳頭帶著草莓般的紅色。   她的腰肢纖細,一雙玉腿白嫩光潔,眉眼間羞澀而欣喜的神情讓程宗揚心頭微動,想起最適合她的裝束;看來要讓夢娘繪些衣物的圖樣,送到建康的織坊了。   程宗揚的手掌貼在她光潔的胴體上,輕柔地撫摸她如花瓣嬌嫩的肌膚。   雁兒的臉色越來越紅,眼波也越來越濕潤。程宗揚暖熱的手掌朝她腿縫間移去,忽然雁兒嬌軀一顫,輕聲道:「公子,請等一下……」   雁兒從衣衫間拿出一塊白綾在身下攤好,將每一道褶皺都小心撫平,然後抬起眼,露出一個羞怯而溫柔的笑容。   「是紫姑娘教你的嗎?」   雁兒搖了搖頭,「是芝姐告訴我的。」   「芝娘怎麼說的?」   「她說,雁兒第一次落紅染在帕子上,公子會更疼雁兒……」   「是嗎?」   雁兒咬了咬嘴唇,小聲道:「園子裡的姐姐被主人開苞的時候,都沒留過帕子……主人用過就隨便給了別人……」   石胖子家的金谷園給雁兒的印象太過深刻,所以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   「你放心,我不會要你們去宴客的。」   雁兒帶著一絲輕微的泣聲道:「公子……」   說著她主動張開雙腿。   一處美妙的秘境出現在自己眼前。少女雪白的雙腿微微張開,綻露出腹下花蕾般鮮嫩的玉戶。   雁兒纖軟的小手伸到股間,微顫著將自己的秘處分開,露出自己完璧的標誌。   雁兒幾乎能感覺到主人的呼吸在自己下體拂過的觸感,熱熱的,彷彿透入心底。   程宗揚抬起頭,微笑道:「會有一點痛。」   雁兒點了點頭。她一點都不害怕即將到來的痛楚。   只要主人在自己身邊,她就不用害怕自己會像禮物一樣被送給別人,不用害怕因為一點小錯而被鞭笞,甚至喪命。   她聞到主人身上濃郁的男子氣息、感覺到主人結實而有力的肌肉,甜蜜與羞怯混雜的情感滿滿充塞在心頭,她充滿希冀地等待即將來臨的一刻……   忽然,帳內的柔情蜜意一掃而空。她抬起眼,只見主人臉色凝重,像野狼一樣昂著頭,側耳聽著遠處的動靜。「不好!」   程宗揚猛然跳起,「宋軍攻城!」   這時雁兒才看到遠處濺起一點火星,接著一團絢麗的煙花在窗外的夜空中盛開。 第四章夜半強攻   江州城寂靜的夜色頃刻間變得凝重,大戰將至的凝重氣氛籠罩四野,無數軍士、戰馬在殘月下的平原上聚集,一面又一面的軍旗出現在視野中。   定川寨一戰,龍衛軍右廂都指揮使葛懷敏戰死,宋軍遭受重創。在程宗揚的估計中,宋軍最快也要兩天之後,整頓遇襲的殘兵才會做出反應。   沒想到只隔了一個白天,宋軍就兵臨城下,甚至連一個晚上都等不及便連夜攻城。   一名星月湖軍士如流星般掠上城樓,在五步外落下,然後跨前一步,抬手敬個軍禮,朗聲道:「報告!北門出現兩個軍,旗號是龍衛軍右廂都指揮使趙珣、王達!攜帶巢車和攻城雲梯!」   「報告!東側三個軍,旗號是捧日軍左廂都指揮使曹琮、郭志高、張節!」   「報告!有一隊宋軍繞往西門,全部是備弩輕騎,旗號是龍衛軍左廂都指揮使范全!」   軍情不斷傳來,加上正面捧日軍右廂足足四個軍的兵力,宋軍第一輪攻擊就投入全部四個廂總共十個軍、兩萬餘人的部隊。   孟非卿軍服筆挺,將他襯得如同戰神。程宗揚立在他的旁邊,後面是直屬營的郭盛、雪隼傭兵團的敖潤,還有吳戰威。   宋軍攻城信號發出的一刻鐘內,城中所有的星月湖軍士、僱傭兵、民夫已經全部動員起來。   江州城小,加上西側的水門在內,只有三座城門。   宋軍派往西門的只有一個軍的輕騎,沒有準備舟具,出動的又是任福手下傷亡最慘重的龍衛左廂軍殘部,只會以襲擾為主,試圖阻截水路,可以忽略不計,真正的攻勢應該在其餘三處。   宋軍主營金明寨在江州城南,南門首當其衝,位置最為重要,防衛也最為森嚴,單是堡壘就有六座。此時由孟非卿率領直屬營親自坐鎮、程宗揚的一營為輔助,另外還有三百名僱傭兵和一千名民夫。   在最初的估計中,宋軍抵達江州就會立即攻城,星月湖制訂的計劃是除西門外,每面部署一個營、五百名僱傭兵和一千名民夫,其餘是預備隊休整待命。   但宋軍遲遲不出兵攻城,星月湖連續出擊,多有損失,兩千名僱傭兵只剩下一千兩、三百人,佈置下來已經捉襟見肘。   此時侯玄帶領直屬營守北門,斯明信帶領二營守東面城牆,盧景的三營緊盯西側的宋軍游騎。能夠調動的預備隊還剩下崔茂、王韜以及原屬蕭遙逸的六營,僱傭兵更是全部上城,五千名民夫只留一千名隨時調動。   慘烈的江州攻城戰在這一刻拉開序幕。宋軍調集了全部的神臂弓手,在南門外排成一道長達里許的狙擊線,專門射殺六座堡壘和城牆上的守軍。   神臂弓特有的弦聲在空氣中不住振動,幾乎一有人露頭就要面臨數十枝勁矢的射擊。射程超過三百步的神臂弓輕易壓制住敵寇的襲擾,大批尖脊的轎韞車會集起。來,彷彿一座座移動的小房子漫過平原,距離江州城牆越來越近;再往後是無數推著雲梯的宋軍士卒。   江州城初時緊張的喧鬧,此時卻沉靜下來。為了避開神臂弓的威脅,城上沒有舉火,所有人都隱身在黑暗中。殘月淒清的銀輝下,那些用水泥構造的懸樓猶如巨大的蜂巢,在城牆上投下漆黑的影子,與城外六座堡壘交相呼應。   與此相反,宋軍絲毫沒有隱藏行動的意圖,聲勢全開,連串火把一直延伸到十餘里外,彷彿兩條翻滾的火龍,從金明、定川兩寨源源不斷地湧來。   程宗揚雖然參加過幾次萬人級別的大戰,但都是星月湖大營謀定後動,將宋軍分割殲滅,算起來除了三川口與劉平交手那次,只有好水川一戰時,督糧官耿傅的臨時指揮才讓自己真正見識到宋軍的戰陣。然而此時面前卻是十萬人級別的巨型攻城戰陣,讓程宗揚大開眼界。   原野上戰旗林立,無數軍士以軍、營、都為單位,組成整齊的作戰陣形向江州逼近,最前方是數百輛轎韞車。   相比於上次試探性的進攻,這次宋軍使用的轘醞車規模更大,車體也更為堅固,長度超過一丈五尺,寬度則收窄為四尺,只能容納一個人在前方全力鑿擊城牆。   車頂的尖脊更加高聳,能夠承受更強勁的衝擊力,車輪全部改為內置,避免再像上一次一樣被敵寇擊中而失去行動能力。車身全部被牛皮覆蓋,外面仍舊塗抹厚厚的泥漿用來防火。   再往後是近百架雲梯。宋軍的攻城雲梯並不是單純的梯子,它們和轄韞車相似,具備車廂和木輪,由軍士推動前進。宋軍的工匠用粗大的樹幹做成底廂,折疊式的梯身經過計算,伸長後的高度正好為四丈,正能攀上江州的城頭。梯身頂端裝有鐵製的卡鉤,用來扣緊城堞。   緊鄰著雲梯的是十架巨大巢車,高度甚至超過江州城牆,龐大的車身需要數百人才能推動。這些本來用以望遠的巢車也被改良成進攻武器,頂端不是普通的吊藍,而是包裹著數層牛皮的革廂。裡面是宋軍挑選出來的神射手,清一色配備神臂弓,居高臨下對城牆進行攻擊。   以巢車為中心,數以千計的步卒結成堅陣,緩緩開向戰場。他們衣甲鮮明,體格雄壯,各自佩備刀槍弓盾,顯示出宋國禁軍的精銳。   陣列後方是五個營的神臂弓手,各陣之間有來自捧日軍的騎兵縱橫游弋,將整個攻城隊伍連結成一個完整的巨型戰陣。   程宗揚把黃銅望遠鏡遞給孟非卿。   「最前面就有四個軍,後面還有軍隊不斷趕來。不過後面幾個軍沒有帶武器,都是空手推著大車,不知道搞什麼鬼。」   孟非卿道:「你認為宋軍會怎麼打?」   「轒轀車是吸引火力的。要攻擊轒轀車就要和宋軍的神臂弓硬撼。不攻擊的話,轒轀車靠近城牆就會開始挖城。哦,還有兩輛沖車用來攻城門的。嘿嘿,我說剛才沒看到呢,他們繞那麼大一個彎是不敢從堡壘中間過吧。」   「還有?」   「真正的主力應該還是巢車和雲梯。用巢車壓制城牆上的守軍,用雲梯攀爬。干,單雲梯就有一百架,這也太多了吧?」   整座江州城呈長方形,南北略長,有兩千步,折合三千尺;東西長一千七百步,合兩千五百尺,共五里的長度。   星月湖雖然在城南投入兩個營,但還要防守城外的六座堡壘,城牆上只有四個連,差不多每個班要防守六十尺的長度,合四十步——星月湖大營的軍事長度仍以步為單位,看來岳鳥人再猛,以一人之力也很難改變傳統的度量衡。   星月湖大營防守的指揮系統仍然是連、排、班體系,每個班防守四十步、每個排防守一百二十步。城南的懸樓同樣是每一百二十步一座,一共十二座,既是防守的最前線,也是排級指揮中心。   宋軍在定川寨守軍慘敗之後,僅隔一個白天就連夜大舉攻城,星月湖大營損失的兵力根本來不及補充。雖然投入兩個營,但真正出自星月湖大營的老兵不足七成。   程宗揚估算一下,每個班大約有七名老兵和相同數量的僱傭兵,另外還有二十名受過簡單軍事訓練的民夫,差不多正好能手拉手把城牆站滿。這樣的防守密度絕不算大,但已經是星月湖大營能夠長期防守的極限。   一百架雲梯如果同時靠上城牆,平均每四名星月湖軍士、三名僱傭兵和十名民夫就要應付一架。而且還要面臨城下神射營和巢車上望樓的威脅,壓力不可謂不大。如果北門和東城有同樣數量的攻城隊伍,這個晚上就難熬得很了。   最前面幾輛轒轀車已經在神臂弓的掩護下,毫無阻礙地越過堡壘。車內的軍士喊著號子,用力推動尖脊木車,一點一點逼近城牆。   夜色下的江州城牆一片寂靜,沒有火光,也看不到人影,攻城的宋軍幾乎有種面對空城的錯覺。   「捧日軍右廂第一軍第三營!」   一名宋軍指揮官大喝道:「攻城!」   轒轀車陡然加速,周圍的軍士拚命推動車輛,越過最後幾十步致命的射擊區域,衝向江州城牆。   忽然城上一聲銳響,城牆彷彿憑空長高尺許,接著無數巨木從天而降,砸向下方的轒轀車。   轒轀車內的宋軍只能聽到頭頂傳來沉重的風聲,接著車輛猛然震動起來。   一根根長達丈許、徑逾數尺的檑木從城牆上投下,上面像狼牙棒一樣鑲著尺許長的鐵刺,幾乎一沾住轘輥車便鉤住木製的車體。   巨大的衝擊力有些將ˍ輕車掀到一邊,有些則將車頂的尖脊整個掀掉,接著無數巨石如同雨點般飛落,將一輛輛失去防護力的轒轀車徹底砸毀。   慘叫聲、痛呼聲接連響起,石木碎屑紛飛,鮮血如蛇一樣在泥土流淌著。終於,有幾輛轘醞車抵擋住滾石檑木的攻擊,緊緊貼住城牆,車內的宋軍推開正面的護板,揮舞鶴嘴鋤開始鑿擊。   江州城牆只在頂部的城堞用了水泥,底部仍是內部夯土、外部砌磚的傳統建造方法。一名宋軍大漢用鋤尖對著磚縫猛鑿,三邊都已經鬆動之後,他把鋤尖勾進磚縫用力一掏,將一塊城磚整個掏出來,在城牆表面留下一個缺口。   他丟下鋤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後面的同伴立刻擠過來,拿起他的鶴嘴鋤快速挖掘周圍的磚塊,將缺口擴大。   頭頂傳來一個尖銳的呼嘯聲,接著轟然一聲巨響,連巨石也未能撼動的車體猛然碎裂。那大漢背後的一名同伴來不及呼叫,就被一個巨大的物體碾碎,鮮血濺滿車廂。   城頭「輒輒」聲響,一個沾滿血肉木屑的石球正向上升去,那顆石球足有半人大小,上面鑲滿尺許長的利刺;石球頂端的鐵鏈長達四丈,一直延伸到懸樓下方的洞口內。   十幾座懸樓輪番揮出巨型石球,將附近的轒轀車逐一砸毀。幾名倖存的宋軍試圖攻擊懸樓,卻被洞口內飛出的箭矢射殺。   與此同時,攻城的雲梯也開至城下。幾名壯漢搶步上前,掄錘釘下木楔,固定梯廂。接著折疊的梯身一節節升起,十餘名宋軍身披堅甲,蜷著身體伏在雲梯頂端,逐漸逼近城頭。   就在這時,兩側相隔六十步的懸樓同時飛出箭矢,即使在夜間也準確地擊中目標,將雲梯上無法行動的宋軍逐一射殺。   宋軍冒著雨點般的飛石、利矢,一波一波湧向江州城牆,雲梯一架接一架升起,用數量消耗守城方的攻勢。   巨大的巢車在距離城牆不到五十步的位置停下,藏在革廂內的射手舉起神臂弓,試圖壓制懸樓的敵寇,卻發現敵寇用石料把正面的射孔堵上,從兩側貼著城牆的方向攻擊攀城的宋軍。   隨著宋軍逼近城牆,後方掩護的神臂弓停止射擊。被調到一營增援的杜元勝一聲令下,來自晴州的僱傭兵和民夫一起舉起架在城頭的抓槍,牢牢抵住一架剛搭上城牆的雲梯。   接著一名星月湖軍士挺身而起,大斧呼嘯而出,沒有理會梯上的宋軍,而是將雲梯頂端數根橫木劈開。幾名宋軍立足不穩,從雲梯上跌下,頂端被劈開的雲梯也隨即報廢。   一名營指揮使拔刀喝道:「為劉將軍報仇!捧日軍兄弟們!此戰有死無退!殺!」   「殺!殺!」   遠處另一名指揮官大喝道:「登城滅賊!在此一戰!殺!」   「殺!殺!殺!」   更遠的地方,戴著重盔的宋軍指揮官不斷下令,宋軍的狂吼連成一片,雲梯接連升起。   星月湖大營已經先後與三支宋軍交過手,石元孫的捧日軍右廂卻是生力軍,在城下困坐月餘,看著同袍連番失利,這些宋軍已經憋了一肚子的氣。   攻城戰在兩翼同時爆發,殘存的轄輕車仍在鑿挖城牆,如林的雲梯一架接一架升起,宋軍猶如無數螞蟻,奮勇朝城上攀援。守城的星月湖軍士、來自各團的僱傭兵也不甘示弱,雙方在城頭展開殊死搏殺。   一座頂部作成廂型的雲梯朝城牆上方升去,厚厚的車廂抵禦兩側懸樓的弓矢。   廂內的宋軍分成兩排,前面一排用重盾防護,後面的軍士則舉起一桿兩丈多長的拐突槍,合力攻擊城頭的對手。   守城一方的星月湖軍士當先衝向宋軍,僱傭兵和民夫也隨之迎上去。   程宗揚熱血沸騰,懸在腰側的雙刀似乎在鞘中鳴叫,但自己身邊幾十步範圍內沒有一名宋軍。一般攻城戰,爭奪的焦點無疑是城門附近。   相對於城牆,城門的結構更加薄弱,而且也有門洞和死角躲避城上的攻擊。但宋軍爭先恐後的攀援城牆,遠遠避開城門和城前六座堡壘的範圍。   程宗揚正疑惑間,夜空中忽然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數十團火球從宋軍陣地後方飛出,在天際劃過一道跨越近四百步的弧線,飛向江州的城樓。   「投石機!」   程宗揚心裡一沉。剛才看到那些轘輥車、雲梯和巢車時,他就有所懷疑,攻城器械大都是消耗性的用品,要不被敵人砸毀燒壞,要不就是攻下城池之後自己扔掉,基本上只要結實、能動就是好的。但這批木製的器械卻精緻得多,結構嚴密,製作精良,單是那些木輪就不是普通軍士能做出來。   從時間推算,秦檜提到的工匠營根本不可能從筠州趕到金明寨,並且有時間做出如此多的攻城器械和投石機。   那麼只有一個解釋:夏用和徵調的工匠並非僅僅筠州看到的那一支——宋軍正從各地調集人員,鐵了心要打下江州!   投石機第一輪投擲只是校正落點,一半的火球沒有飛至城牆就轟然墜落,還有一些則從城牆上越過,飛入城內。   城中的街頭早已擺好盛滿水的大缸,民夫們提桶執盆,不等火勢蔓延就將那些扎滿易燃物的火球撲滅。   只有一顆火球準確地飛向城樓,耀目的火焰彷彿撕裂長空,在夜空中留下一道火紅的傷痕。   對付這種充滿毀滅性的武器,只有一個字:躲。至於砸壞什麼東西全看老天爺的心情。但有人不是這樣想的。   正當旁邊吳戰威、敖潤臉上變色,程宗揚準備閃避的時候,孟非卿手臂一伸,拿住城頭的抓槍。   抓槍是守城專用的槍械,僅槍鋒就有兩尺長,鋒刃兩側裝有鋒利的倒鉤,槍柄更是長達兩丈五尺。   這種武器由於過於沉重,一般都是架在城堞處,靠幾人合力來攻擊攀城而上的敵軍。孟非卿卻一把舉起抓槍,凌空刺中火球。   轟然一聲巨響,飛濺的火焰迸出丈許方圓,裹在燃燒物中間的巨石被貫滿真氣的槍鋒擊碎,只差了尺許,沒有飛上城頭,而是貼著城牆墜落下去。   城上歡聲雷動,飛濺的火焰中,孟非卿持槍而立,猶如戰神。   吳戰威呼了口氣,然後挑起拇指。「好漢子!我吳大刀服了!」   程宗揚小聲道:「我早就服了。咱們孟老大活生生的天下第一猛。這麼猛的男人,娶個女人我都覺得虧得慌……」   孟非卿瞪了他一眼,然後扭頭望著城下,長聲道:「夏用和!你麾下雄兵十萬,可甘人敢與我孟非卿一戰!」   驚雷般的吼聲遠遠傳開,城下數萬的軍士動作都為之一滯。   孟非卿一槍擊碎投石機拋來的火球,這時又公然索戰,聲震四野,守城方氣勢大振,攻城的宋軍陣列卻傳出一陣波動,不少人抬頭朝城上望去,想親眼看看這個星月湖八駿之首的鐵驪孟非卿長什麼模樣。   距離江州兩里之外的一處緩坡聚集數十名宋軍將領。這個距離已經遠得無法看清城上的戰事,但還有些將領瑞瑞不安,因為這個距離仍在八牛弩的射程之內。   江州究竟有沒有八牛弩,誰也不敢斷定,但沒有人肯冒這個險,畢竟他們對八牛弩的威力最為。   鐵驪孟非卿的名頭,不少人都聽過,此時親眼目睹這名悼匪的驍勇身手,眾將的臉上都有些難看。   夏用和如夜梟般的眼睛從眾將身上一掃而過,然後搖了搖馬鞭。   「老了,叫不動了。擂鼓吧。」   主帥沒有點將出陣,眾人暗自鬆了口氣。李憲在旁看得清楚,心下暗歎:若是任福魔下的王圭等諸將還在,與賊寇還有一搏之力。可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接連三敗,良將盡歿,對賊寇的叫陣只能裝聾作啞了。   身前的人影輕輕咳嗽一聲,李憲連忙躬下腰,低聲道:「秦帥有何吩咐?」   秦翰仍然錦衣華服,被孟非卿擊碎的紫貂玉□換了一副新的。他沒有和眾將一樣乘馬,而是用了一張交椅,斜身靠在上面,臉色顯得有些蒼白。若不是知道他的底細,任誰都看不出這個不起眼的太監是宋國戰功最為悼著的猛將。   「不能折了士氣。」   秦翰隨手指了一名親兵,淡淡道:「不求必勝,打出威風。」   那名小校二話不說,翻身上馬朝江州城馳去。   夏用和捋了捋鬍須,頷首道:「好一個少年俊才!」   秦翰喧賓奪主,眾將的心裡都有些打鼓。這會兒主帥發話,眾將才參差不齊地說道:「秦帥豪勇!」   「強將手下無弱兵,哈哈……」   秦翰低低咳了兩聲,胸脯傳來嘶啞的聲音。李憲的目光落在這位大貂□的背影上,不禁流露出一絲敬畏。   他雖然是宮內的紅人,受的寵信比這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倒霉太監高出百倍,但這會兒站在秦翰身後,他沒有半點不服氣。   他知道秦翰征戰多年從無怨言,但歷經大小百餘戰,身上負傷數十處,全靠功法強行壓下傷勢。萬一他哪天倒下……   李憲低聲道:「秦帥要用些茶水嗎?」   秦翰擺了擺手,「不用了。」   李憲不再多話,輕手輕腳拉起錦幛,替他遮擋風寒。   連綿的鼓聲滾滾傳來,令人血行加速,宋軍鬥志越發高亢。堡壘上的賊寇被神臂弓壓制,一直沒有動作。伴著激越的戰鼓聲,宋軍攻勢越來越猛烈。   城外六座呈「品」字形排列的堡壘始終沒有動作,而宋軍也有意避開這幾座孤懸在城外,又十分難纏的水泥堡壘,把它們交給後方的投石機。   戰火沿著城牆迅速蔓延,校準過的投石機落點越來越準確。重達數百斤的巨石帶著火光飛向江州城牆,發出巨大的轟鳴聲,火光四濺。   程宗揚原本還有些擔心,但水泥加固過的城堞在投石機的重擊下一無所動,顯示遠超過磚石結構的堅固性。城前的六座堡壘更是固若金湯,任由巨石重擊仍牢不可摧。   轟然一聲巨響,一團火球落在程宗揚面前的城堞上,然後彈開。用油布和稻草捆紮的燃燒物迸碎開來,在冰涼的水泥面上徒勞地熊熊燃燒片刻,化為灰燼。   程宗揚摀住口鼻,避開燃燒物發出的濃煙。敖潤不等表面變冷就伸手去摸城堞,一邊怪叫道:「這是什麼東西?看著跟抹了泥漿一樣,可比石頭還結實!」   「老土了吧!」   吳戰威內行地說道:「這叫水泥!這東西我見得多了,結實得要命,拿錘都砸不動!我們程頭兒在建康就是用這東西蓋樓,裡外一根木頭都不用!」   「真的假的?」   敖潤摸著水泥城堞道:「老程,這東西是你弄出來的?真是砸不動?」   「你別聽吳大刀吹那麼神。」   程宗揚道:「真要砸也能砸開,只不過費點力氣。投石機一個是力道差點,另一個準頭不行,要對著一個城堞砸上十幾次還差不多。再則這些石頭本來硬度就不夠,再包層東西,砸上更沒用了。」   敖潤嘖嘖讚歎幾聲:「這東西哪兒來的?我怎麼沒聽說過?」   「想知道?到我這兒來吧。」   程宗揚乘機挖角,笑瞇瞇道:「給你加一倍的工錢,怎麼樣?」   「那可不成。」   敖潤大搖其頭,「我們雪隼團還有這麼多弟兄。石團長不在了,我老敖怎麼也得把弟兄們活著帶回去。」   火球擊中城堞的剎那,秦翰坐直身體,一絲震驚的眼神在他精光內斂的虎目中一閃而逝。   夏用和花白的鬍鬚在寒風微微抖動,良久吐出兩個字:「堅城!」   秦翰抬起手指,身後陰影中的一個龐大身影跨前一步,濃烈的猛獸氣息令周圍的將領都不禁屏住呼吸。   秦翰竟然用獸蠻人作為親衛,諸將佩服之餘,隱隱還有些幸災樂禍。   難怪選鋒營只能當邊軍;換成禁軍,讓這些獸類拱衛都城成何體統?不過看到大貂檔出手,眾人不免有些期盼。對付星月湖那些悍匪,選鋒營的獸蠻人倒是合適。   秦翰只是動動手指,吩咐道:「搬張椅子來。」   獸蠻武士拿起一張交椅放在主帥身側。   秦翰點了點椅子,「坐。」   夏用和也不客氣,踩著一名親兵的背脊翻身下馬,坐在椅中,然後摘下頭盔放在一邊,有些疲倦地說道:「歇歇也好。這場仗有得打了。」   李憲身為監軍,在夏用和面前也是有座位的,但不好與秦翰平起平坐,在後面道:「不料江州城如此堅固,巨石重擊之下,仍巋然不動。」   主帥落座,諸將也不好騎在馬上,高出主帥一頭,紛紛下馬環立在側。石元孫道:「石炮打上去,連個角都沒崩掉,江州城怎麼修的?」   李憲回頭道:「張亢,你知道嗎?」   張亢只是個都頭,最末一等的低級武官,周圍的親兵也比他職位高些,一直在後面沒有開口。聽到李憲詢問才拱手施了一禮,然後道:「聽說用的是江州水泥。」   「水泥?什麼東西?」   「末職不知其詳。」   諸將低聲交談,嗡險聲響成一片,誰也不知道江州水泥是什麼東西。但江州城牆的堅固,眾人都是親眼看到的。   緊接著張亢又爆出一句:「末職聽說,江州城外的十座堡壘都是用江州水泥,在半個月之間全部建成。」   眾人又是一陣大嘩。   江州城外這十座大頭釘子一樣的堡壘,讓諸將都頭痛無比;那些堡壘比城牆還高出丈許,覆蓋範圍更是超過四百步,幾乎佔了整條城牆四分之一,又呈「品」字形向前突出一百餘步。   攻不下、困不住,就像卡在攻城一方喉ˍ裡的釘子,令人無計可施,沒想到居然是半個月之中造出來的。   如果不是城中的賊寇兵力不足,在江州城周圍建上百餘座堡壘,只怕大家連城牆邊都摸不到。   投石機擲出的火球忽然停止,遠遠看到一匹白馬如流星般馳過連綿的戰陣。   江州沒有護城河,那名小校放開坐騎,全速馳到城下揚聲道:「選鋒營秉義郎!宗澤!前來討教!」   宋軍一陣騷動。宋國武官一共分五十二階,李憲的景福殿使就是第五階的高級武官,而秉義郎在五十二階中只排倒數第七,是不折不扣的小官。   城上眾人神情冷漠,宋軍派出這個小卒子分明是自知必輸,一個小卒敗了就敗了,若能在孟非卿手下撐過幾個回合,就足夠自傲。   敖潤叫道:「一個小卒也配和我們孟團長叫陣?先過我雪隼傭兵團敖潤這關再說!」   吳戰威倒沒那麼多心思:「宰你這小雞還用得著孟帥?先試試我的大刀!」   程宗揚卻一把奪過望遠鏡,像著火一樣猛撲過來朝城下望去。「干!這麼年輕!」   這位宗澤看起來只有二十歲上下,瞧他的年紀,真正的岳鵬舉八成還沒出生呢。   宗澤策騎朝城牆奔來,距離城牆還有數步,忽然一撥馬頭,接著飛身躍起。   空鞍的戰馬緊貼著城牆馳開,與此同時,宗澤抬腳往城上一蹬,筆直升起丈許,然後揮出長槍,槍尖在城上一點,又躍起兩丈。   為了避免下方出現射擊死角,城牆通常都不是直上直下,而是下緩上陡的傾斜式樣。宗澤雖然利用牆體的斜面,但過人的身手仍贏得一片喝彩聲。   孟非卿讓開丈許一片空地,然後反手握住天龍霸戟。程宗揚見獵心喜,兩眼放光地叫道:「孟老大!這一場我來!」   終於見到一個自己聽說過的歷史名人,程宗揚有種老天開眼的感覺。   能親自與宗澤交手,甚至親手打敗這個北宋最後一位名將,實在是莫大的誘惑。更進一步,如果能擒下宗澤再收歸己用,自己的直屬營就多了一個棟樑之才。   於是宗澤躍城頭,看到的不是孟非卿,而是一名笑嘻嘻的年輕人。   「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啊,哈哈哈哈……」   那年輕人像只偷吃雞的狐狸一樣,笑得合不攏嘴,「宗將軍,我跟你打個賭,如果你輸了就當我的手下,怎麼樣?」   宗澤皺起眉頭:「瘋子?」   程宗揚努力收起笑容,板起臉道:「對未來的主公客氣一點!」   真是個瘋子。宗澤也不廢話,長槍一挺,一記千里燎原,槍勢猶如烈火朝程宗揚的面門襲去,準備先逼開這個瘋子,再與後面的賊酋交手。   那瘋子雙臂一張,手中驀然多了一對鋼刀,剛才還瘋瘋顛顛的樣子剎那間消失不見,整個人如同一頭突然張開鐵翼的猛虎,撲向宗澤的槍鋒。   宗澤這一槍充滿一往無前的氣勢,誰知槍至中途就被年輕人鋼刀後發先至地截住。宗澤雙臂一震,槍鋒如中鐵石。   那人的雙刀接連進擊,一刀劈中槍鋒,隨即扭過腰身,另一刀側向攻來,用刀背砍向槍身。宗澤見這人瘋瘋顛顛,滿口不知所云,看著不太正常,刀法卻是凶狠犀利。前刀餘力未衰,後刀又至,如果被刀背砍中,只怕數招之下長槍就會脫手。   宗澤沉肘側身,槍尾驀然翻出,挑中刀背,向後退了半步。雖然化解對手的招術,自己的攻勢也被硬生生逼回來。   程宗揚心下大定。宗澤雖然是未來的名將,但現在還是初出茅廬的年輕後生,槍法應變雖然不錯,修為卻比自己差了一截。   程宗揚抖擻精神,一手「五虎斷門刀」猶如猛虎出山,使得淋漓盡致。宗澤的長槍失了先機,不出數招就被逼落下風,槍圈越來越小。   程宗揚的雙刀狂攻猛進卻沒有痛下殺手,一門心思想著怎麼磕飛他的長槍,把這支剛剛嶄露頭角的潛力股拿到手中。   宗澤越打越是心驚。那人刀法兇猛,一雙眼睛卻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自己,目光中充滿貪婪神色,臉上帶著古怪的笑容,只差沒在額頭刻上「你是我盤裡的菜」這幾個字;那種變態的慾望足以令任何一個男人毛骨悚然。   宗澤的槍法忽然一變,放開守勢,全用進手,不顧生死地以攻對攻。他打定主意,縱然玉石俱焚也不能被這瘋子生擒。   這種同歸於盡的打法,自己用過幾次,被別人用出來還是頭一遭,一時間程宗揚被逼得手忙腳亂,接連退了幾步才穩住陣腳。   吳戰威和敖潤都緊握著刀柄,一看苗頭不對就準備出手。孟非卿卻鬆開天龍霸戟,雙臂交叉抱在胸前,神態從容。   他的眼力比吳戰威和敖潤高出何只一籌,這個小將使出搏命的招數仍奈何不得程宗揚,勝負已無懸念。   意外的是短短兩個月之間,這小子修為竟然大進。看來他只是外表懶散,背地裡還是下了不少苦功。   果然,宗澤的強攻被程宗揚一一破開,雙刀威勢越來越足。轉眼十餘招,宗澤已被逼到城堞處。   程宗揚的雙刀灑下重重刀網將長槍困住,片刻後身形倏然一閃,搶到宗澤身側,一刀格開他的長槍,順勢刀柄回落敲向他的胸口。   宗澤已經退無可退。程宗揚單刀砍入槍網,將宗澤長槍逼到外圍,刀柄一落便能封住他的穴道。自己費盡力氣才等到這個機會,不由得心花怒放。   刀柄落下,正中宗澤的胸口。宗澤撞在城堞上,喉頭一甜,幾乎吐血。他咬牙將鮮血嚥下,只聽那人意氣風發地大笑道:「宗澤!不想以後大呼『渡河』而死就跟著我!往後自然有你的好處!哈哈哈……」   程宗揚笑聲未絕,就看到那小子身體一仰,竟然從四丈多高的城牆上一頭栽下去。   「干!」   程宗揚大罵一聲。別人王霸之氣一出,小弟爭相拜服;自己倒好,這小子?可自殺都不願落到自己的手裡——我有那麼衰嗎?   程宗揚半身探出城堞外,伸手去奪宗澤的長槍,忽然間身體猛然仰起向後一翻。   一片白光緊貼著程宗揚的口鼻飛起,卻是一柄磨盤大的巨斧。如果不是孟非卿在晴州對他的苦心訓練,這一斧足夠把他的腦袋劈成兩半。   宗澤落下的同時,一隻獸爪抓住他的皮甲消去跌勢,抖手扔到城下。宗澤雖然摔個結實,性命卻是無憂。   接著一個巨大的頭顱從城牆下升起,它鼻孔微縮,吻部凸出,一雙非人的巨眼凶光四射,臉部如野獸般的皮毛上帶著豹紋,一側的耳朵上掛著手指粗的銅環。   它張開大口,嗥叫著躍上城頭,帶著利爪的雙足重重落下,在水泥上留下幾道爪痕,卻是一名獸蠻武士。   那獸蠻武士比程宗揚足足高出兩個頭,粗壯的軀幹上包著厚厚皮甲,中間嵌著一枚臉盆大小的青銅護心鏡,身上遍佈野獸般的鬃毛,只在頭臉上帶著豹狀的斑紋,就像一隻起立行走的猛獸。   吳戰威大喝一聲,攻向獸蠻武士的右臂。他的大刀是在建康重新打的,比以前的更厚、更重,但獸蠻武士掄起大斧,一斧就將吳戰威震退兩步。   敖潤翻腕摘下鐵弓,利箭脫弦而出。獸蠻武士咆哮一聲,長箭射中它的肩甲,卻沒有穿透皮革。   「都退開!」   程宗揚滿心想收下宗澤當小弟,結果費了半天力氣,煮熟的鴨子卻在眼皮底下飛了,窩了一肚子的火。他提刀惡狠狠叫道:「好一頭大牲口!敢搶我的小弟!有名字嗎!」   獸蠻武士的胸腔中發出沉重的轟鳴聲,咆哮道:「豹子頭!」 Nordfx書庫:http://www.nordfxs.com 第五章單兵來襲   程宗揚一邊揉著酸麻的手臂,一邊絲絲吸著涼氣。吳戰威和敖潤一個瞪大眼睛,一個張大嘴巴,半晌吳戰威才道:「程頭兒,你啥時候變這麼強了?」   敖潤也道:「老程,你吃啥玩意了?這修為一日千里啊!」   獸蠻武士如小山般的身體伏在城上,隨著呼吸微微起伏,軀幹下散著一片青銅護心鏡的碎片。   剛才一番惡戰,程宗揚的雙刀幾乎被獸蠻武士的重斧砍成麻花。他棄刀用掌,一連六掌將獸蠻武士的護心鏡拍得粉碎,硬把這個豹子頭生生打倒。   程宗揚也不輕鬆,這獸蠻武士天賦異稟,自己出掌時用上九陽神功,就是一頭野豬也能打趴,這廝居然只斷了一根肋骨!   幸好獸蠻人的身體結構和人類差不太多,自己用手法封了他幾處大穴,如果只拚力氣,不一定能鬥得過它。   這麼醜惡的傢伙居然叫豹子頭,跟它一比,武二那糙爺都帥得掉渣了。   程宗揚心裡嘀咕著,一邊吩咐道:「把它鎖起來,弄個籠子,別讓它逃了!」   他好奇的是獸蠻人為什麼會聽從秦翰的命令?如果秦翰再有幾個營的獸蠻武士,這場仗也不用打了。   敖潤應了一聲,叫來幾名僱傭兵,把獸蠻武士連它的大斧一併拖下城去。   孟非卿拍了拍程宗揚的肩,然後揚聲道:「程少校連克兩敵!我星月湖!不敗!」   遠近城牆上的星月湖軍士連聲應道:「不敗!不敗!」   夏用和與秦翰交換一個眼神。   「星月湖八駿何時多了一個姓程的?」   秦翰與他交過手,折斷的指骨仍然沒有痊癒,對那個年輕人記憶猶新,開口道:「這賊寇修為尚可。」   李憲道:「莫非是只聞其號、不見其人的玄騏?」   夏用和思索片刻,然後點了點頭。「想必就是他了。」   眾將恍然大悟。難怪選鋒營兩次挑戰都輸了個乾淨,只可惜離得太遠,城上又沒有燈火,無法看清八駿中最神秘的玄騏真面目如何。   宋軍挑戰失利,但一個秉義郎孤身登城,又從賊酋手中脫身,士氣並沒有受到多少影響。   剛才沉寂的投石機再次發威,數百團火球接連飛去,將城樓和堡壘砸成一片火海。但火光不久即滅,水泥抹過的城堞仍然堅不可摧。   過量投擲的投石機在重負下開始損壞,攻勢漸緩。不久之後,最後一團火球投出,投石機突然沉寂下來。   程宗揚恢復一些力氣。「八成是沖車過來了。」   沖車以衝撞城門而得名,最大特徵就是車上巨大的攻城槌。普通沖車都是固定結構,依靠人力推動車身去撞擊城門。宋軍的沖車則是懸掛式,不僅省力,撞擊速度也比固定式快出數倍。程宗揚愈發肯定宋營調集大批工匠參戰,戰爭還將延續下去。   從三川口開始,星月湖大營在劣勢下屢次主動出擊,就是想打痛宋軍,迫使宋軍撤兵。   可是宋國不屈不撓,在軍費飆升的狀況下仍然不惜增加兵力,這讓程宗揚大感頭痛。畢竟宋軍耗得起,星月湖大營可耗不起。   「程少校!」   程宗揚回過頭,卻是蕭五帶著雲家剛送到的弓、盾趕來。程宗揚一邊讓人交接弓盾,一邊道:「那些少爺呢?」   蕭五道:「聽到動靜都要來,就是服了散,來不了那麼快,這會兒正在整頓人馬,順便解解酒。有蕭少校在,出不了亂子。」   「亂子倒不怕,只要他們別傷著就行。」   程宗揚拿起一張龍雕弓,「老敖!瞧瞧這個!」   敖潤已經有龍鱗盾,看到龍雕弓頓時眼睛發亮,一把抄起來展臂拉開,接著怪叫道:「這是什麼弓!」   程宗揚笑道:「怎麼樣?」   「這弓有些邪門啊,拉著不沉,勁道卻不小。」   旁邊伸出一隻手卻是孟非卿,他徑直取了一張大弓,搭上箭枝,接著鬆開手指將二百步外一名拔刀督戰的指揮使射殺。   「好弓!三石的弓卻有四石的力道!」   這些龍雕弓都是程宗揚訂製的,大都是兩石左右,只有幾張是三石的強弓。   弓身的力道一般都是在弓弦上懸掛秤砣,根據弓弦拉滿的負重進行計算。平常人用的大都是一石弓,能開兩石弓的都是好漢。   龍雕弓射出的力道比別的弓高出三成,三石弓能射出四石弓的力道,而且龍筋耐用,不用頻繁換弦,射程和準度更加穩定,因此張少煌才把他那張一石半的龍雕弓視若珍寶。   敖潤拿著龍雕弓愛不釋手,程宗揚一笑:「給你了。」   敖潤大喜過望,「啥都不說了!看我的吧!」   1   孟非卿屈指彈了彈龍鱗盾。「好東西!有了這個,跟宋軍的神臂弓硬撼也不怕;具體怎麼分,你看著辦。」   「行!」   程宗揚也不推讓,先拿出一百套弓盾讓人分送給堡壘上的守軍,其他按各城兵力分發下去,保證一線戰鬥的每個連都有十張龍雕弓和五十面龍鱗盾。   「不錯。」   孟非卿等他有板有眼地吩咐完,說道:「下面由你來指揮。」   程宗揚叫道:「不是吧!老大!」   孟非卿挑起濃眉。「不敢嗎?」   「干!我是說守城的活兒大家都挺熟,用不著誰來指揮,我看這會兒就守得挺好。」   「守得再好也是各自為戰。如何補住缺口、振作士氣都要看你了。」   「老大,你還真信得過我!」   程宗揚一把奪過令旗,先問道:「那兩輛沖車呢?」   敖潤道:「已經到了城下。」   「好!放它進來!」   最前面一輛沖車繞開堡壘,首先進入江州城門高大的門洞。沖車附近一個都的步卒一直舉盾防護,等頭頂有穹頂防護,立刻放下盾牌一湧而入,抽刀奮力劈砍城門。   城門一般都是木製,最多在外面包上一層鐵皮。出乎他們的意料,江州的城門竟然是石製的,鋼刀砍在上面火星四濺,效果遠不如鶴嘴鋤之類的工具來得實在。   「讓開!讓開!」   後面傳來一陣叫聲。沉重的沖車推入門洞,一路灑下滿地泥漿。這輛沖車高達丈許,用鐵鏈懸著一根重逾數千斤的攻城槌。   眾人喊著口號拉起攻城槌,然後用力朝城門撞去,巨大的衝擊聲幾乎讓整座城牆都為之震動。   等另一輛沖車也進入門洞,程宗揚朝孟非卿看去。孟非卿抱著肩膀,一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表情。   程宗揚歎口氣:「如果他們知道城門其實是一道足足五尺厚的水泥牆,不知道會不會哭死……老敖!關門打狗!」   敖潤掄起刀,用刀背往腳邊的一根木樁上一敲。木樁歪到一邊,卡在樁上的鐵鏈發出沉重的摩擦聲,向面前一道尺許寬的裂縫中滑去。   「轟隆」一聲巨響,城牆內厚達尺許、高及兩丈的水泥門閘墜落下去,幾名幸運的宋軍正好站在門鬧下方,當場被碰得屍骨無存。更多不幸的宋軍則被困在門洞內,進退不得。   「石頭的!又是石頭的!」   後面的宋軍叫道:「江州這鬼地方,連石頭都這麼古怪!」   後面一輛沖車的都頭立刻下令將沖車後移,攻擊門閘,但敵寇的動作更快。   一道熾熱的液體順著門閘潑下,不小心沾到的宋軍頓時發出慘叫。「滾油!是滾油!」   「不用怕!」   都頭大聲道:「這是城門!賊寇不敢放火!」   話音剛落,一道火光便從頭頂的縫隙射入,頃刻間,足以容納數百人的門洞就變成一片火海。   一般的城門最怕火攻,用來投放門閘的縫隙通常是用來灌水,防止攻城方用火燒燬門洞。但江州的城門除了水泥還是水泥,一根木料都沒有。>程宗揚並沒有灌入太多的油,攻城戰剛剛開始,能省一點就省一點。他只是讓人用水泥板壓住門閘的縫隙,然後指了指旁邊的鐘錶,「三分鐘之後打開。」   吳戰威瞧著鐘錶的秒針走了一圈,有些不放心地說道:「程頭兒,是不是太急了?」   「現在門洞裡面是密封空間,火勢一起,空氣中的氧立刻就會耗光。三分鐘已經很保守了。我估計在高溫密封情況下,一分鐘半差不多就夠了。」   門洞內發出沉悶的慘叫聲,巨石般渾然一體的門鬧不時傳來悶響,似乎裡面的宋軍正拚命想撞開一條生路。   城外的宋軍試圖救援被困的同伴,但裡面的慘叫聲很快沉寂下來。接著那道門閘在鐵鏈的帶動下升起,撲面而來的熱浪和屍臭使門外的宋軍險些崩潰。   短短幾個呼吸時間,剛才還衣甲鮮明的禁軍精銳已經無一倖存。數百具面目全非的屍體在門鬧處擠成一堆,似乎所有人臨死前都衝向這條唯一的生路。   兩輛沖車這時才開始燃燒,因為缺氧而被抑制的火焰一團團升起,將巨大的車身包裹在熊熊烈火中,刺目的景象連數里外也看得清清楚楚。   程宗揚揉了揉跳動的額角,然後一揮令旗。一根帶著骨哨的鳴鏑呼嘯著飛向天際,六座堡壘的星月湖軍士同時現身,箭矢如雨點般朝宋軍的背後射去。   連張少煌那種紈褲子弟都能用龍雕弓百發百中,這六十張龍雕弓落在星月湖軍士手中,更是發揮出幾乎堪比神臂弓的巨大威力。   沖車在城門內燃燒,被火焰照亮的宋軍成為最好的靶子。神臂弓雖然還在攻擊堡壘,但星月湖軍士全部聚集在堡壘背面,根本不需要理會那些連目標都沒有的利箭。   短短一炷香之後,城門前方二百步的距離內已經沒有一具活動的物體。   石元孫用馬鞭狠狠敲在靴子上,爆出一句粗話。夏用和哼了一聲,這名僅存的捧日軍右廂都指揮使立刻閉上嘴,挺起腰背。   夏用和前些天坐守城下不思進取的樣子,石元孫沒少腹誹過,但這會兒他已經心服口服,不敢再亂說亂動。   夏帥暗中調集工匠,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金明後寨造出大批攻城器械;不動則已,一動則如雷霆萬鈞。雖然暫時小挫,但這樣大規模的攻城戰,石元孫有九成信心,江州將一戰而定。   「秦翰,你看如何?」   能夠直呼秦翰名字的除了宋主陛下,也許只有從軍數十年的夏用和。   秦翰道:「逆賊防守得當,城堅士銳,此戰不易。」   這句話說了等於沒說,但夏用和也不介意。   李憲忽然叫道:「那位小將是誰?居然已經攻上城頭了!」   石元孫也叫道:「折繼閔!好小子!真有他的!」   眾將一片喝彩,士氣略振。   折繼閔出身將門折家,與楊家為世交。楊家這一代的家主楊延昭之生母折太君就是他的姑婆,算起來折繼閔與楊宗保平輩。   折家多子多孫,武將比楊家出得也多。他是世襲的武職,一從軍職位就比同輩高出一截,年紀輕輕就當上捧日軍左廂第二軍的都指揮使。   石元孫原本把他當成靠父蔭混職位的軌褲子弟,沒想到他竟然以軍都指揮使的身份第一個登城。   夏用和臉色卻十分難看。「胡鬧!一軍主將卻冒險登城,匹夫之勇何以成大事!」   李憲低咳一聲。「折繼聞原是劉平將軍的部下,劉將軍遇害,捧日軍與這些賊寇仇深似海。他年少氣盛,此番登城也是勇氣可嘉。」   秦翰沒有做聲,只抬頭看了看夜色,不易察覺地皺起眉頭。   折繼閔以一桿銀槍在城頭打下一個缺口,身後的宋軍歡聲一片,數十名勇士順著雲梯向上攀爬,準備隨主將破城。   忽然一道閃電劈開夜空,一名渾身散發淡金色的大漢揮舞戰刀,攻向折繼閔的槍網,刀上的光芒使折繼閔的銀槍也黯然失色。   李憲訝道:「雷霆刀臧修?這廝居然還活著?不好!」   在眾人驚呼聲中,折繼閔已經被臧修逼到城牆邊,接著雷霆戰刀重重劈在槍鋒上。折繼聞立足不穩,身體向後一仰,從城頭栽下。   夏用和冷哼道:「給他點苦頭吃吃也好。」   折繼聞摔個七葷八素,好歹沒要了性命,但他打開的缺口已經被蜂湧而來的賊寇堵上,雲梯也被砸毀。   一軍主帥真不是好當的。程宗揚盯著城頭的激戰,一邊留心看著宋軍的調動,一邊估算己方的損失,還要不停地詢問其他幾處的戰況,分析宋軍是不是聲東擊西?己方的傷亡是不是可以承受?需不需要動用城中的預備隊?   那名銀槍白袍的小將搶先登城,讓程宗揚嚇了一跳。   己方最大的弱點是兵力不足,一旦被宋軍登城打開缺口,己方從守城變成敵我共險,兵力的劣勢就暴露無遺。程宗揚立即派出臧修增援。   臧和尚不愧是謝藝手下的第一虎將,不到一刻鐘就將登城的宋軍盡數逼退。   宋軍攻勢屢屢受挫,諸將都繃著臉,氣氛越來越凝重。不少人悄悄向秦翰看去,石元孫壯著膽子道:「久聞選鋒營兵卒之強,甲於天下……」   夏用和眼鋒一掃,石元孫訕訕閉嘴。   秦翰心下暗歎,正要開口,李憲駭斥道:「方纔秦帥麾下與賊酋交手,全身而退,已經大漲士氣。選鋒營雖強,終究是騎兵,豈可用來攻城?」   石元孫一膝屈地,抱拳道:「末將無知,請秦帥責罰。」   秦翰沉默片刻,然後緩緩道:「夏帥兵強器精,秦某的騎兵在此間並無用武之地。但國事為重,豈能坐視……獸蠻營!」   陣後傳來一陣猛獸般的低吼,一名身披鐵甲、身材雄壯的獸蠻武士走過來,單膝跪在秦翰身前。   秦翰一手摩住它的頭頂,過了會兒道:「東城。」   那獸蠻武士站起身,對著五名獸蠻營的裨將發出一聲長嗥。五名裨將用低沉的咆哮聲回應,緊接著一個營的獸蠻軍立即出動,宛如獸群朝江州城東奔去。   獸蠻營的衝鋒,即使同一陣營的宋軍也不敢靠近;沿途的宋軍紛紛避開,騎兵的戰馬發出驚懼的嘶鳴聲,只有選鋒營的人馬像釘子一樣一動不動。   夏用和與秦翰對視一眼,雖然不動聲色,但看出彼此眼底隱藏的苦笑。有賈師憲的眼睛盯著,明知徒勞無功也不得不讓將士流夠鮮血。   「篷」的一聲,劉宜孫重重摔在地上。他咬著牙單刀拄地,翻身躍起,靠在一輛砸毀的轒轀車後避開賊寇的弓箭。   劉宜孫的案子還沒有結清,但剛剛得到消息,大紹檔秦憲親自遞上劄子為劉平通匪辯誣。據說樞密院已經派人查訪,並且釋放被拘禁的劉平家眷。   他在牢中聽說龍衛軍在好水川遭遇伏擊,任福、任懷亮父子同日戰死。顧不得為好友傷悼,劉宜孫從牢裡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捧日軍將領,要求攻城。   捧日軍左廂第一軍主將曹琮不好阻攔,便把他編入軍中,作為預備隊。沒想到戰事一起,劉宜孫就到了第一線搶先攻城。   三支攻城的宋軍先後受挫,進攻北門的龍衛軍接連遭遇好水川、定川寨兩場慘敗,雖然選鋒營救援及時,沒有被賊寇全殲,但軍中士氣一直不振,這次勉強出兵只是用來牽制賊寇。   進攻東城的是劉平舊部,士氣最為高昂。劉平極得軍心,三川口兵敗身死,眾將士都念著替主將報仇雪恨。但夏用和把捧日左廂軍的主力,包括折繼閔的第二軍都放在南城,東城只動用三個軍。   江州東城沒有城門,捧日軍左廂三個軍避開城外的兩座堡壘,集中在城牆南。段強行攻城。   劉宜孫第一批攀上雲梯,結果剛殺傷兩名賊寇就被一名女匪從城頭打下來。幸好他在中間被雲梯擋了一下,沒有直接跌落,不然這會兒和大多墜城的同袍一樣,早已伏地不起。   本來那些凸出城外的懸樓已經讓劉宜孫驚疑不定,城上賊寇使用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器具更是層出不窮。   他看到敵寇用來砸毀轒轀車的巨石竟然都是四稜形狀,宛如放大數十倍的鐵蒺藜,無論怎樣扔下來都是三個稜面著地,一個稜面高高尖起。每一個稜面都長達三尺,重達數百斤。   隨著攻城的賴輕車被陸續砸毀,城牆下方也多了一片石製森林。攻城的宋軍不得不冒著被弓箭射中的風險,費盡力氣把石蒺藜搬開,好給雲梯騰出空間,靠近牆體。   守城用的滾石檑木,劉宜孫見過不少,但他從來沒見過有人把石頭做成蒺藜的形狀。並不是沒有人知道這是守城的最佳器具,但誰也不可能費盡力氣把石頭刻成蒺藜狀。   而且那些石蒺藜都一模一樣,彷彿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這讓劉宜孫不禁想起江州水泥的傳聞:如果江州賊寇真有把水和泥混在一起做成任意形狀石頭的法門,只怕真應了張亢的話——江州之戰,殺人盈野。   接著劉宜孫又看到更多奇形怪狀的石製器械。   如長達丈許,檑木形狀,兩邊刻槽,通體佈滿石刺的石□:賊寇把這種石檑木架上雲梯,重逾千斤的石頭順著梯身滾下來,將梯身壓得格格作響,一路碾碎所有來不及躲避的宋軍,最後還將雲梯的車廂擊得粉碎。   又如用長繩串起,形如鐵流星的石球:懸樓中的賊寇居高臨下,將成串的石球投擲下來。那些石球投入人群,幾乎每擊必中。劉宜孫不只一次看到宋軍將士被繩索絞住,兩端飛舞的石球將旁邊的軍士擊得筋斷骨折。   再如寬達丈許,鑲滿鐵鉤的石製拒馬,木製的轒轀車、雲梯,甚至巢車和望樓,一旦被這種拒馬鉤住就寸步難移,成為戰場上的活靶子。   賊寇彷彿有無窮無盡的巨石,宋軍一接近就開始不停地往下投擲。第一波攻擊還未結束,城牆下方十幾步範圍內已經堆滿一層各式各樣的巨石。大批攻城器械被,卡在其中,動彈不得。奮勇登城的宋軍將士也被早有準備的賊寇輕易擊倒。   「劉都頭!」   一名士卒靠近劉宜孫,「這些石頭真邪門!兄弟們好不容易砸開一塊,竹籤和鐵鉤都是長在裡面的!莫不是這些賊寇有妖術?」   「不是。張亢打聽過,這是江州特產的水泥,跟妖術沒關係。」   「水泥……水泥……」   那士卒嘀咕著,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   程宗揚放下望遠鏡道:「老大,這邊算守住了吧?」   孟非卿交出指揮權後,所有軍情都直接向程宗揚匯報,如果不是孟非卿親自指點,再加上孟老大的親信郭盛在旁協助,自己真有些應付不來。   此時圍攻南城的宋軍屢屢受挫,雖然攻勢未減,但士氣已衰。   攻城用的器械大半受損,而守城一方的佈置仍然有條不紊,堡壘、懸樓、城牆構成立體防禦網堅不可摧,城上的八牛彎到現在還沒有動用。如果宋軍再沒有出奇的手段,這一輪攻勢已經是強弩之末。   「還早,」   孟非卿道:「選鋒營的獸蠻軍出動了。」   程宗揚連忙舉起望遠鏡,果然看到宋軍陣後有些騷動。「看樣子是朝東邊去了。不好!宋軍是聲東擊西,不對!是聲南擊東!干!宋軍又增兵了!」   宋軍在南門放了四個軍,這時又有兩個軍的旗號出現在戰場中,即使守城方看出宋軍的調動,也無法支援東城的守軍。   孟非卿道:「南門交給我,你再帶些人去。」   「成!」   程宗揚立刻道:「老敖、吳大刀、臧和尚!跟我去東城!郭盛!通知崔中校的四營和六營的蘇饒,準備登城!」   就在這時,一朵煙花突然在東方天際綻開,璀璨的光芒映亮夜空。 第六章獸蠻之威   東城的守軍剛打退宋軍一輪進攻,便看到一片黑色軍隊迅速逼近。   幾匹戰馬來不及避開,四蹄發軟地踣倒在地,轉眼被黑潮吞沒。與此同時,耳邊傳來一片野獸般的嚎叫聲。   一名戴著上尉軍銜的星月湖軍士托起龍雕弓,將一枝火箭搭在弦上,然後抬手射出。   第一輪守城戰,星月湖大營沒有動用法師,但那支箭由匡仲玉親手施過法,箭上的火光初時極小,飛到中途卻猛然變亮,在距離地面丈許的高度飛過,映出那支軍隊的面目。   城上發出一陣驚叫,一名傭兵叫道:「這是什麼鬼東西!」   「獸蠻人!上次雪隼團就是跟它們撞上了。」   這些傭兵還好些,雖然心驚卻還有一股血勇之氣,大不了把命拼上;參戰的民夫卻有不少人雙股慄栗。   獸群中的一名獸蠻武士昂首發出一聲巨吼,它的額頭生著拳頭大的金錢巨斑,雪亮的獠牙猶如彎刀,將那支火箭絞成數段。   火焰熄滅的剎那,幾乎每個人都看到那名獸蠻武士張開血盆大口,將燃燒的火箭一口吞下,猙獰的面孔足以令成年人做噩夢。   幾名民夫被獸蠻人嚇得失魂落魄,忽然丟下長矛,撒腿就跑。那名上尉面冷如冰,正要下令誅殺,遠處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臨陣脫逃者!斬!」   程宗揚匆匆帶人趕來,正遇到這幾名被獸蠻人嚇跑的民夫。   兩軍交鋒,士氣第一。星月湖軍士和僱傭兵還好些,畢竟是職業軍士;那些民夫雖然受過幾個月的訓練,終究是民間招募的丁壯,如果不立刻處理,只怕等獸蠻人攻上來,剩下的人已經一哄而散,逃得乾乾淨淨。   程宗揚一邊下令,一邊給吳戰威使個眼色。吳戰威會意,揮起大刀,一刀一個,乾淨例落地將幾名民夫砍倒。   旁邊有心逃跑的民夫頓時嚇得不敢動彈,卻沒有注意到他出刀時聲威駭人,落刀時用的卻是刀背。   程宗揚快步走來,那名上尉雙腿一併向程宗揚敬個軍禮。   「二營一連上尉王子雄!」   程宗揚回了一禮:「這裡的指揮官是你嗎?」   「不是!」   王子雄朗聲道:「是團部的月上尉!」   程宗揚一怔,接著看到王子雄身後那個俏麗的身影。   孟非卿將星月湖大營改組成三個團,斯明信的二營、盧景的三營和他的直屬營歸屬於三團,分別防守東、西、南三面。至於月霜為什麼不在孟非卿身邊,而要下到斯明信的營裡防守東城,程宗揚用腳後跟都能想出原因。   孟非卿把自己叫來是為了給自己在星月湖大營樹立威信;月丫頭才不管那麼多,一聽說自己在南門就立刻到東城。   「原來是月上尉。」   程宗揚乾笑著打個招呼,不等月丫頭給自己臉色看就立刻道:「斯中校?」   王子雄的回答差點兒把程宗揚嚇住:「報告程少校,斯中校出城了!」   「這時候出什麼城啊!」   王子雄露出一絲苦笑。斯明信獨來獨往慣了,營中的瑣碎事務一向都由他來負責,他解決不了的再報告給斯明信。   宋軍攻了半天城,只豎起幾架雲梯,不等他出手,守城的軍士就把宋軍打垮。斯明信看到守城無憂便把月霜交給他,自己無聲無息地出城去刺殺宋軍的將領。   程宗揚不再多問,剛才自己雖然擺足架子,當場誅殺幾名逃兵、嚇阻民夫逃跑的勢頭。   但普通人初次遇上獸蠻人那種半人半獸的怪物都不免心驚膽顫,即使真殺了逃兵,也化解不了他們的懼意。   程宗揚開口道:「敖潤!」   敖潤舉臂張開龍雕弓。他們雪隼團就是因為與獸蠻營交手才傷亡慘重,此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弓弦一震,發出龍吟般的弦鳴。三石的龍雕弓幾乎能比得上神臂弓的射程,箭矢脫弦而出,如流星般射向那名生著金錢斑的獸蠻武士。   那名獸蠻武士揮斧劈開箭矢,忽然發出一聲長嚎。   敖潤只開弦一次,射的卻是連珠箭,兩箭前後相接,在夜色中猶如一箭。獸蠻武士劈開一箭,後箭卻透過斧影正射在它額角的金錢巨斑上。   箭鏃穿透堅韌的皮毛,重重射在顱骨上。龍雕弓強勁的力道使它頭顱向後一仰,顱骨幾乎穿透。   那名獸蠻武士拔下箭矢,咆哮著將巨斧負在背後,然後撲在地上,四肢著地朝江州城狂奔而來。   程宗揚提高聲音:「這些獸蠻人也是活物!不過生著一顆狗頭,面目可憎!宋軍都能把它們擒來驅使,宋軍又是我們的手下敗將,何必怕這些手下敗將的敗將!它們來江州撒野是來錯地方!王子雄!帶兄弟們禦敵,讓大夥兒見識見識咱們的手段!」   眾人見這年輕人胸有成竹,懼意稍去。月霜卻冷冰冰道:「這是我們三團的防區,哪裡要你來插手!」   這會兒跟月霜鬥嘴,絕不是好主意,程宗揚連忙道:「月姑娘說得對,我們是來幫忙的。怎麼打,全由月姑娘指揮。」   「那好,」   月霜直接命令道:「你去傳訊。」   月丫頭是看自己礙眼,想把自己支開吧?這大小姐自己伺候不起,還是讓孟老大來頭痛好了。程宗揚雙手抱拳,凜然道:「請月姑娘示下!」   月霜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去向斯中校傳個口訊,說有獸蠻人攻城。」   程宗揚看看城下如潮水般的獸蠻人。月丫頭真不客氣,頭一個命令就是讓自己去送死。向斯明信捎個口信說得容易,哪個白癡敢去,死一百次都是少的。   臧修大聲道:「報告!北門救援!」   臧和尚真會為自己解圍,程宗揚立刻道:「好!我們去——」   就在這時,大地忽然一晃,傳來一聲沉悶巨響,將戰場上響徹四野的喊殺聲盡數壓住。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一道裂縫忽然從遠處伸來,猶如一條扭曲的毒蛇迅速向城牆蔓延,越來越寬。   裂縫從一座堡壘下方穿過,連投機石也無法撼動的水泥堡壘彷彿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擰住,「卡」的一聲從中裂開一道縫隙。   那條裂縫一瞬間越過六十步的距離,接著攀上城牆。用條石、磚塊壘砌的牆身被無形巨力強行撕開,露出一道尺許寬窄,犬牙交錯的裂口。   城牆內部的夯土從裂縫中滾落出來,旁邊的懸樓搖搖欲墜;城上的民夫站立不穩,紛紛跌倒,亂成一片。   程宗揚和月霜本來面對面站著,地震一來都是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抱在一起。   等回過神來,月霜立刻一個耳光抽來;程宗揚也不含糊,在她圓翹的小屁股狠摸一把,然後跳開,叫道:「是地震!大家小心!」   一名民夫發狂一樣叫道:「城裂了!城裂了!」   驚慌失措下,旁邊幾名民夫也跟著喊起來。吳戰威「砰」的一拳把一個亂叫的打暈過去。「不就是地震嗎?鬼叫個屁啊!」   敖潤是玩弓的,目力過人,叫道:「老程!不對啊!那是什麼東西?」   獸群中有一個戴著骨牙項鏈的獸蠻老者雙膝跪地,舉手向天,在它面前插著一柄用猛獸腿骨製成的白骨法杖。   它對著法杖俯首叩拜,每次叩拜,天際的殘月光芒便是一黯。法杖下方的地面上,一道縫隙一直伸向二百步外的城牆。法杖彷彿正在吸收月光的力量,將縫隙不斷擴大。   「裂地術!」   臧修與王子雄同時開口。臧修做了個手勢,王子雄一點頭,繼續道:「傳說獸蠻人有一種蒼狼術者,天生就具有法力,能裂地斷河,那個獸蠻人想必就是蒼狼大巫。」   臧修補充道:「蒼狼術者的裂地術消耗極大,它用過裂地術,恐怕活不了多久。」   「用不了太久,只要活過今晚,它就值了。」   程宗揚喝道:「吳大刀!補住裂縫!敖潤!二百步有沒有把握?」   敖潤舉弓瞄向那名蒼狼術者,但大地不斷震顫,一連三箭都沒射中那名施法的大巫。   獸蠻人的奔勢毫無停頓,最前方幾名獸蠻武士已經攀住城牆的裂縫直衝上來。   月霜顧不得找程宗揚的麻煩,手向後一伸,喝道:「戟來!」   秋少君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雙手捧著一桿長兵遞到月霜手中。   那桿長及丈許,頂端是一個銀亮的槍頭,兩側各有一個尺許大小的半月形戟牙,卻是一柄方天畫戟。   百忙中,秋少君還向程宗揚打個招呼:「你剛才連勝兩場,很威風啊。」   月霜握住方天畫戟,戟尾一擺,險些把秋少君撞了個跟頭。秋少君苦著臉指了指月霜,然後朝程宗揚豎了豎拇指,意思不言自明。   程宗揚只當沒看見,喝道:「帶弓的都過來!一起射!」   二百步的距離只有龍雕弓才能射到,十餘張剛分下來的龍雕弓同時舉起,朝那名獸蠻大巫射去。   幾枝利箭射中目標,但離大巫還有尺許,它的身後忽然伸出一隻手掌,掌心放出幾點磷火般的微光將箭矢撞開。   「墨楓林!」   程宗揚一眼認出那名選鋒營的專職法師。   獸蠻老者施術已經到了極限,城牆的裂縫雖然還在搖撼卻不再加寬。就在這時,墨楓林手掌一翻,幾枚銀針刺進獸蠻老者顱內。   那名老者口鼻、雙眼、耳孔同時滴出烏黑的血跡,它的雙手握住白骨法杖,低吼一聲,法力爆漲。   墨楓林昂起頭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忽然怪叫一聲,身形像流水一樣扭曲起來。   黑暗中泛起一抹寒光,一柄帶翼的彎鉤破開墨楓林的殘影,接著悄無聲息地伸到大巫頸下。   那名蒼狼術者被墨楓林用邪術封住七竅,逼盡法力,對外界毫無所覺;翼鉤毫不遲疑地一挑,鉤斷它的脖頸。   墨楓林已經遁影無痕,斯明信揮鉤斬殺獸蠻術者,一腳踏出將白骨法杖踩得粉碎,然後在獸蠻武士合圍之前,如輕煙般沒入黑暗,追殺那名瑤池宗的法師。蒼狼術者臨死前凝聚所有法力的裂地術被斯明信破去,還未施放就消散無蹤。   獸蠻武士傳來一陣波動,接著響起發狂的嚎叫,整個隊伍頓時陷入混亂。   被秦翰摩過頂的獸蠻首領張開大口,咬死一名狂叫的獸蠻武士,然後發出巨大的咆哮聲。一小隊獸蠻武士散入黑暗追殺兇手,其餘的陡然加速攻向江州城。   數十名獸蠻武士沿著裂縫一路縱躍,就像擅長攀援的野獸一樣衝上城牆。幾乎是一瞬間,雙方同時陷入血戰。   那些獸蠻武士的攻擊力不遜於星月湖大營的好手,在選鋒營又接受基本的配合訓練,一個照面就將幾名聚在一起的僱傭兵打垮,只看到一片血肉橫飛,再也沒有一具完好的屍首。   星月湖軍士已經嚴陣以待,但獸蠻人的攻擊完全出乎眾人的意料。它們不顧生死,用巨斧、重錘、長刀、甚至利爪、獠牙……與城上每一個活人搏殺,付出十幾具屍體之後,強行登上城頭。   大地的震動已經停止,城上卻留下一道寬及一人的裂縫。那些獸蠻武士不斷從裂縫中湧來,將星月湖軍士的防線撕開。   臧修、王子雄、吳戰威、敖潤一交手都用上壓箱底的功夫,臧修的雷霆戰刀電光四射,王子雄用的是一桿短槍,左臂的龍鱗盾奮力抵住獸蠻武士的狂攻,右手的短槍尋機擊刺。   吳戰威的大刀翻飛,他在建康與易彪、吳三桂沒事就一起討論拳腳刀法,修為大進,這會兒看起來也頗為不弱。敖潤則跳上城堞對著城上、城下的獸蠻武士猛射。   程宗揚和月霜本來待在正面,首當其衝遭到獸蠻武士的攻擊。最先登城的幾名獸蠻武士悍勇至極,用血肉之軀撲向兩人的刀戟,強行將他們與眾人分開。   好在秋少君這會兒又鑽出來,一柄少陽劍接下獸蠻武士的大半攻勢,兩人才沒有一個照面就送掉性命。   三人退到一座懸樓附近,秋少君在前,程宗揚與月霜在後。周圍是十幾名使用重兵刃的獸蠻武士,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野獸氣息,讓人幾乎作嘔。   月霜這會兒就是再不情願,也只能和程宗揚一道並肩作戰。她揮起方天畫戟擋住一名獸蠻武士的巨斧,咬牙道:「滾開!」   程宗揚被一名獸蠻武士勞得後退,背與月霜撞到一處,與月霜的纖腰翹臀碰個結結實實。   自己本來是過來指揮,結果被月霜搶白,誤了戰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心裡正在窩火,剛才是無意碰到,這會兒索性在她屁股上蹭了蹭,壓低聲音道:「摸都摸過了,碰碰又怎麼了?」   月霜氣得七竅生煙,方天畫戟絞住一名獸蠻武士的長刀,戟牙一擰,將長刀硬奪下來,接著戟鋒刺在它的護心銅鏡上,將那名獸蠻武士挑下城去。   程宗揚算準月丫頭要緊關頭不會跟自己拚命,一邊掄起雙刀將月霜的側面守得水漏不通,一邊防著秋少君聽到,小聲嘰歪道:「月丫頭,修為見漲啊。要不要再給你補補?這次大家換個姿勢怎麼樣?」   月霜幾乎噴出火來,「無恥!」   「能不能換個詞?你都說一萬多遍了,煩不煩啊?小心!」   程宗揚忽然一聲大喝,衝著月霜的戟鋒闖過去。   月霜剛放倒一名對手,轉身怒對著程宗揚就聽到耳邊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程宗揚雙刀交叉,死命架住一輪斧刃。   他衝勢太快,月霜來不及撤回方天畫戟,一側的戟牙刺進程宗揚肩頭,鮮血瞬間染紅他的軍服。   月霜急忙轉身,只見背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名獸蠻武士。它的獠牙咬緊,額頭一片手掌大小的金錢斑創口外翻,鮮血淋漓。   這名獸蠻武士沒有從裂縫上來,而是徒手攀上城牆,月霜憤怒之下沒有察覺,險些被它的巨斧劈中。   「啵」的一聲,戟牙從程宗揚肩頭繃緊的肌肉拔出。程宗揚這會兒連痛都叫不出來,使出吃奶的力氣架住獸蠻武士的巨斧。   月霜咬了咬牙,不再看程宗揚肩上的傷口,回戟朝獸蠻武士的腹下刺去。   秋少君也聽到動靜,回劍削來,那名獸蠻武士狂吼一聲,一足猛然抬起,踏住秋少君的劍身。   月霜的方天畫戟卻像是早有準備,輕易避開獸蠻武士驀然揚起的腳爪,戟鋒刺進它腹內。   秋少君大叫道:「怎麼回事!」   他自幼練劍,對自己的劍法頗具信心,怎麼也想不到這名獸蠻人的腳爪會抬起匪夷所思的角度。   月霜戟鋒一絞,將那名獸蠻武士推開,寒聲道:「獸蠻人的腿部都是反關節的。」   秋少君一拍自己的大腦門,這才意識到猛獸後腿與人類的差別。後方幾名獸蠻武士再次攻來,秋少君揮劍而起,叫道:「你照顧小程子!我去擋住它們!」   月霜沉著臉過來,程宗揚正坐在懸樓門洞處裹紮傷口,咬牙道:「干!每次打仗都給你擦屁股!」   月霜瞪著他,一雙俏目充滿怒火,半晌恨恨道:「大不了讓你幹好了!」   程宗揚愣住了,過了會兒突然叫道:「我干!」   一股巨大的力道突然襲來,他身後的懸樓已在蒼狼術者的裂地術中受創,這時被巨槌一擊,頓時墜落。   程宗揚正坐在懸樓邊裹傷,身下一動,立刻飛身躍起,結果腦門「砰」的撞在門洞上方,任他有五級修為,這一下也不禁眼冒金星,跟著墜落的懸樓一起撞向城牆下密密麻麻的攻城宋軍中。   月霜臉色微微發白,似乎想跟他一起跳下去,秋少君卻一把抓她的手臂,大叫道:「快走!有大傢伙!」   一柄足有一般人腰身粗的巨槌轟向城頭,水泥抹過的城堞頓時粉碎。   石屑紛飛中,一名獸蠻武士騰身躍上城牆,正是那名獸蠻首領。它在城下看起來就體形巨碩,這會兒站在面前,更顯巨大。   看它的體格,不用雲梯,有四、五個這種大小的獸蠻武士壘起來,足夠攀上江州城。   鑲滿鋼刺的巨槌如奔雷般轟來,秋少君一手挽著月霜飛退,一手將少陽劍收進袖中,接著抬掌在胸前法訣,長聲道:「陰陽未變,無光無象!」   一面水鏡倏忽張開,迎向獸蠻首領的巨槌。那柄巨槌轟向水鏡,鏡面立刻破裂。   秋少君中指挑起,食指、無名指攀在指上,拇指收攏,尾指斜挑:「恢漠太虛,無形無名!」   水鏡「砰」的一聲碎開,化成水霧在槌上繚繞,聚而不散。   「寂兮寥兮,是曰太易!」   水霧應聲凝結,將獸蠻首領滿是鋼刺的巨槌凍成一塊大冰塊砣子。秋少君一掌伸出,按住凍結的冰槌,身體如輕風般向後飄出,化解獸蠻首領的攻勢。   「哎喲……」   秋少君剛施展先天五太保住性命就一手扭曲著摀住背後,露出痛楚的表情。   月霜擂了他一拳,喝道:「救他!」   「不行啊。」   秋少君苦著臉道:「下面那些獸蠻人正在吃人,有個狼頭人拿著一條大腿在啃,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話音未落,只見那間懸樓翻滾著從城下飛起,一直越過城牆,然後「光」的一下扣在那名獸蠻首領的頭上。   獸蠻首領身體再龐大,比一間水泥房子還是小了些,門洞套下直接扣住它的雙臂。獸蠻首領在城頭搖晃幾下,終於經不住幾噸水泥的份量,從城頭倒栽下去,卻是落到城內一側。   程宗揚的臉都白了,他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懸樓落下,不知道撞在什麼東西上,咯咯喳喳一陣亂響,然後突然間飛起來。   水泥好歹也比自己結實點,程宗揚死撐緊懸樓,護住身體。   誰知道今晚這事一點都不消停,莫名其妙由門洞裡忽然探進一顆毛茸茸的獸頭。程宗揚立刻怪叫一聲,一陣拳打腳踢。   那獸蠻人雙臂被困,活活被他打得鼻青臉腫。獸頭剛翻白眼,懸樓又動了起來,於是自己跟一顆獸頭、一間懸樓同時掉落,摔個七葷八素。   城樓下,幾名倖存的宋軍士卒像中風一樣張大嘴巴。江州城牆被裂地術震開裂縫,他們就接到命令,用沖車撞擊損壞的城牆。   好不容易在劉都頭的指揮下移開障礙物,把沖車推來,誰都沒想到一間房子會從天而降,將幾輛沖車全部砸毀,然後一頭撞上絞盤。   那個絞盤專門是用來為沖車蓄力,近距離衝擊城牆用的,已用幾百根擰在一起的獸筋、皮條繃緊。結果沖車沒用上,那間破碎的懸樓把絞盤撞個粉碎,然後直飛上去,就此不見蹤影。   那間懸樓在城裡、城外一通折騰,終於裂開。程宗揚灰頭土臉地鑽出來,這才看清自己在城內。   月霜冷冰冰的俏臉從內牆伸出,程宗揚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狠狠豎起中指叫道:「月丫頭!想整死我啊!信不信我干翻你!」   月霜哼了一聲,收回腦袋。程宗揚一肚子火沒處發,腳邊一聲怪響,那獸蠻武士似乎要睜開眼醒來。   程宗揚二話不說,一通暴踢把它踢暈過去。「誰叫你咬!長個獠牙了不起啊!」   亂七八糟發了通火,程宗揚猛然抬頭才發現周圍站了一堆人。   臧修、吳戰威和敖潤都趕過來,這會兒正制住那個昏迷的獸蠻人。   再往外則是一群烏衣大袖的翩翩公子,謝無奕臉色發白,還強撐著名士風度。   張少煌瞠目結舌,看著他腳邊的獸蠻武士。   阮家和袁家幾位少爺更乾脆,看到獸蠻武士的模樣,直接就暈了過去。   至於石胖子這會兒渾身肥肉哆嗦得像涼粉似的,褲子也濕了一片,不知道是出了酒,還是嚇得尿了。   蕭遙逸在人群中扮了個鬼臉,然後鼓掌高呼道:「程兄好樣的!」   「好樣的!」   這群人要論膽大,除了蕭遙逸就數桓歆,他們兩家又素來交好,這會兒桓歆第一個踢了踢那名獸蠻武士,然後抱拳深揖一禮,由衷說道:「赤手空拳打翻這名獸蠻人,程兄的膽氣身手,我桓歆服了!」   張少煌也回過神,過來狠拍程宗揚的肩膀。「真人不露相啊!程兄!」   謝無奕緩緩點頭,鎮定自若地說道:「有風骨!」   蕭遙逸得意洋洋地攀住程宗揚的肩,「我說過吧,程哥就比我差一點兒,比你們可強多了。」   「得了,蕭哥兒!咱們晉國的牛都被你吹死了!」   蕭遙逸挺著脖子道:「我說實話你們都不信!真是……」   一群人對蕭遙逸奚落幾句,又紛紛向程宗揚大表讚佩。如果不是這些爺塗脂抹粉、香氣逼人,也算得上豪情大發。   程宗揚乾笑著抱了抱拳。「慚愧、慚愧,讓弟兄們見笑了。」   蕭遙逸笑道:「哥兒幾個來江州幫忙,這會兒先開了眼吧?聽著外面的動靜不小,誰上?」   說話間,一具獸蠻武士的屍體「篷」的從城上摔落,翻滾著撞入人群。   謝無奕雙腿一軟,坐在地上。接著人群中爆出一陣慘叫,那些來時還豪氣干雲的公子哥兒頓時炸鍋了。   蕭遙逸與程宗揚對視一眼,接著變了臉色;程宗揚配合地一把扶住他:「小侯爺,是不是有酒了?」   蕭遙逸乾笑幾聲:「就喝了一壇玉泉釀,哪裡醉了?」   一邊說,一邊身體往下溜。   程宗揚暗地裡擂了他一拳,一邊道:「幾位公子都喝多了,上不得城,這樣吧,先回去解解酒。打仗這種粗活有幾位的手下就夠了。」   謝無奕和張少煌求之不得,連聲稱是。   桓歆本來有意上城,但膽氣最壯的蕭遙逸這會兒都打退堂鼓,他心裡也有點沒底。正遲疑間,程宗揚笑道:「大夥兒若信得過小弟,各位的部曲就由我來指揮。咱們十家在鷹愁峪結義,有功勞自然都是大家的。」   桓歆一咬牙:「我和程兄一起上城看看!」   程宗揚沒想到他還有這膽色。「好!臧修,你帶桓公子先上城,我跟這些部曲說幾句話就上去。」   石超抖得像篩糠一樣,卻從喉嚨裡擠出一句。「我也去。」   程宗揚低笑道:「石胖子,你行啊。」   石超慘笑道:「跟著程哥,有什麼好怕的?」   「好,你也跟著臧和尚。別看你比他胖,論打架,十個你加起來也不夠他一拳打的。」 第七章臨城掘穴   桓歆和石超硬著頭皮隨臧修上城,剩下那群公子哥兒被奴僕、婢女們攙扶著回水香樓壓驚。眾人的家丁和部曲都留下來,一千多人倒也黑壓壓的一片。   崔茂的四營和自己的六營已經趕來助戰,將獸蠻武士阻截在數丈寬的一段城牆上,吳戰威和敖潤捆走那名獸蠻武士,這會兒早已過來,一左一右護著程宗揚。   等那些世家子弟離開,敖潤低聲道:「老程,你是商人還是世家出身?這些公子爺對你可服氣得很啊。」   程宗揚笑嘻嘻道:「想不想跟著我混個世家出來?」   敖潤咧了咧嘴。「我兒孫要是這熊樣,直接掐死。嘿,那幾個少爺塗的粉加起來有幾斤吧。」   程宗揚大笑幾聲,然後走到那些部曲面前,收起笑容。   「你們可能已經知道了,前面就是戰場。貴主人希望立下軍功,你們可以不在乎。但我程宗揚在這裡告訴各位,斬敵一首,賞錢銖一貫。斬敵三首,我親自向貴主人敘功,為立功者脫去奴籍。斬敵五首,不但脫去奴籍,只要你願意就可以加入我盤江程氏;不是奴籍,而是我盤江程氏的職工。」   有人道:「是匠戶嗎?」   「不是。我盤江程氏會給所有職工按月發薪,對待遇不滿者可隨時離開,來去自由。」   程宗揚笑了笑,「關於職工的待遇,你們可以問這位吳爺,叫吳大刀就成。不過現在不是問待遇的時候,守住江州便有的是時間向大伙細說。」   有人叫道:「一貫錢是不是真的?」   程宗揚道:「敖潤!」   敖潤拍了拍胸膛,聲如洪鐘地說道:「我是雪隼團的僱傭兵!別說你們是部曲,就是招募的民夫,賞錢也是直接發到手上。戰場上刀槍無眼,真要送了命,該發的賞錢,程頭兒會直接送到你們家裡!一個銅子兒也少不了!」   一眾家丁、部曲頓時沸騰起來。「干了!」   「一顆人頭就是一貫錢,三顆就夠換一畝地!值!」   程宗揚負手等了片刻,然後開口道:「這仗不是你們想打就打的。」   他這一聲用上真氣,音量雖然不高,卻把千餘人的騷動都壓下去;等那些部曲安靜下來,程宗揚道:「蘇驍。」   這名六營的驍將挺身出來。「喝過酒的,退開一步。」   「打過仗的,上前一步。」   「拔刀!」   拔刀聲剛一響起,蘇驍便叫道:「停!沒有拔出刀的,退開一步!」   「殺過人的,上前兩步。」   蘇驍從那些部曲身前走過,迅速挑選出能戰之士,每十人派出一名星月湖軍士指揮。   程宗揚不敢久留,立即帶著吳戰威和敖潤回到城上。   三個營的星月湖軍士合力,終於擋住獸蠻營的攻勢。這會兒獸蠻營已經退出城牆,一群膽壯的民夫不停挑著水泥、粗沙、碎石上來,混合後灌進裂縫。   桓歆和石胖子已經在城上待了一陣子,沒有看到想像中的人獸惡戰、血肉橫飛的場面,兩人都鬆口氣,臉色也回過來。   桓歆早把大氅和外袍丟了,帶著幾名護衛,自己一身勁裝、背弓帶矢,收拾得像打鳥的一樣。   石胖子還是老脾氣不改,也改不了,雖然護衛比桓歆還多,但上座城都得由幾名婢女扶著。   臧修寸步不離地跟兩人,偶爾有失去準頭的冷箭飛上城頭,都被他搶先一步撥開。   程宗揚發現臧和尚確實很吸引女人的注意,那些美婢頻頻偷眼看他,臧和尚也擺出氣宇軒昂的架勢,有意無意顯露自己胳膊上的肌肉,搞得一群美婢眼睛直亮。   若論長相帥氣,蘇驍能甩臧和尚兩條街,可論起泡妞的本事,臧和尚能甩出蘇驍兩光年,難怪這花和尚會有一妻一妾。   桓歆和石胖子先是對著城牆上水一樣亂灑的血跡一驚一詫,看到一條斷肢都要嘀咕半天;隨著屍體越來越多,兩人的一驚一詫都不夠用了。   這會兒又換了新鮮的,圍著那些民夫看他們用水泥灌漿瞧稀奇。桓歆甚至還蹲下來摸了摸那些泥漿。   看到程宗揚上來,桓飲「嘿嘿」笑了兩聲,抬起手讓石超的美婢擦乾淨,一邊笑道:「江州這破城沒想到修得夠結實的。從哪兒弄的石料?我瞧有幾根足足一丈來長,裡面還有竹片,看著就稀罕。還有,灌泥漿能幹麼?」   程宗揚指了指泥漿,笑道:「你看的就是這個,水泥。」   「你跟雲執事打賭,蓋臨江樓的也是這個?」   「沒錯。這城堞、懸樓,還有前面的堡壘都是水泥做的。你看那些堡壘,前後只用了幾天時間就建成,如果不是獸蠻人用了妖法,連投石機都砸不動。」   石超道:「程哥,這水泥是哪兒來的?」   「不瞞你說,這是我商行的貨物。」   程宗揚拿了把水泥,「就是這樣,做出來。就像碎粉,拿水一澆就成,晾乾比石頭還結實。你看這條裂縫,今天灌上拌好的混凝土,明天就凝固,補得嚴嚴實實。」   桓歆呼了口氣。「這倒是好東西!」   石超眼巴巴地道:「程哥,這水泥怎麼賣?」   程宗揚笑道:「正想跟你說這事,不過今天來不及,改天再談。」   臧修忽然叫道:「敵人上來了!」   程宗揚瞥了一眼,來的不過是小股宋軍,為首的一個似乎有點眼熟。這點兵力根本掀不起什麼風浪,臧和尚喊這麼響不過是給兩位公子一個吹噓的機會。   「桓兄、石兄,退敵的事就交給你們了!我還要去北門看看。」   桓歆也看到宋軍不多,拍著胸膛道:「你就放一萬個心吧!小的們!都跟我來!」   整座江州城周長不過十一、二里,程宗揚用了半個時辰便環繞一圈。說是巡視,其實是藉機多吸收些死氣。   但北城和西城的戰況遠不及東、南兩處慘烈。北門有侯玄坐鎮,防守最為輕鬆。   龍衛軍幾乎連城牆都沒摸到就被擊潰。   西城的水門只有宋軍的輕騎游弋,一開始還對著城頭叫罵兩聲,等城上的軍士換上龍雕弓之後,那些騎兵跑得連影子都不見了。   南門的戰事仍在持續,宋軍的攻城器械大半被擊毀,城下火光四起,都是燃燒的輳轚和雲梯。   那些巢車本來就不是專門攻城的器具,只能隔著百餘步與城上對射。但隨著星月湖軍士都用上龍雕弓,宋軍的射手已經落了下風。   天色微微發亮,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宋軍仍然沒有退卻,彷彿醞釀著更強烈的攻勢。   宋軍眾將已經沒有最初的躊躇滿志,看著己方攻勢一波一波被化解,轒轀車、雲梯、沖車、巢車、投石機……這些攻城的利器二折戟沉沙,此時都鴉雀無聲。   夏用和頭也不回地說道:「張亢,你看如何?」   張亢自從說過江州水泥,就默不做聲,這會兒道:「將不勝其忿而嬉附之,殺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災也。」   眾將人人色變,李憲也是通兵法的,一聽張亢引用這段話就暗自跌腳。   這個張亢,自己好不容易把他一個小小的都頭拉到身邊,與眾將待在一處,他一開口就公然打主帥的臉。夏用和睚眥必報,豈是好惹的?   夏用和卻沒有生氣。「你是說打不下來?」   「賊寇久備,上下同心,堅城如鐵,蟻附攻城必定無功。」   「那你說說看怎麼打合適?」   張亢毫不猶豫地說道:「臨、穴。」   這兩個字是軍事術語,「臨」是堆土為山,一直高過城牆,利用宋軍擅長遠射的威力,克敵制勝。「穴」是地道,在一般情況下,並非靠地道滲透到城內,而是挖到城牆下方為止,用木樁支撐坑道,完工後燒燬木樁,使城牆下陷,用來摧毀城牆。   夏用和緊逼著問道:「賊寇弓矢勁利,如何堆成土山?」   「幔。」   夏用和倏然回頭,鷹目盯著張充,片刻後忽然大笑起來。「王信!你手下有這等人才,還等什麼!」   王信在三川口一戰負傷,一直在軍中賦閒,此時待在人群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對眾將的討論也不插話,好像沒他這個人似的。   聽到主帥的命令,王信挺身跨出一步,單膝跪地,「請大帥令!」   夏用和丟下一枝令箭。   王信捧起令箭,大聲道:「得令!」   然後回身喝道:「兒郎們!抄傢伙!」   程宗揚走了一圈又趕到南門,這會兒不但城下的宋軍,城上的守軍也傷亡慘重。城上備的水泥石料已經耗盡,受傷的民夫不時發出慘叫。   孟非卿一指下面的宋軍。   「若是岳帥還在,此時便精兵盡出,直攻敵軍中軍大營。」   「岳鳥……岳帥夠猛的啊。老大,岳帥的修為跟你比怎麼樣?」   孟非卿道:「岳帥不敗的威名豈是白來的?人力有時而窮,岳帥卻是萬軍叢中越戰越勇;敵軍越多、廝殺越慘烈,他出手的威力越大。我孟非卿自負豪傑,但這種大戰要不了一、兩個時辰便真元耗盡,岳帥卻從來沒有力竭難支的時候!」   程宗揚心裡一動:孟老大描述的岳鳥人越殺越猛,該不會和自己一樣……   宋軍的攻勢忽然一頓,接著陣後那支一直沒有動靜的軍隊開始動作。   他們沒有攜帶武器,這會兒掀開大車,裡面都是鋤頭、鐵鏟之類的工具。接著十幾名軍士將掩車的皮革、布幔張開,形成一道高近丈許、寬數十步的屏障,將擴帶工具的軍士掩護起來,然後一層一層向城牆逼近。   這種皮、布製成的軟幔是弓箭的剋星,大多數箭枝射過去就釘在上面,即使能夠穿透也不知道目標在哪裡。對付這種布幔的利器是投石機,但江州城沒有一具。   宋軍逼近到城前百餘步的位置就停下來開始掘土。數千人揮起鋤鎬,遠處只能看到布幔後泥土紛飛,就像工地,還是環保型的。   此起彼落,一時間泥土紛飛,江州城前彷彿變成一處大工地。   程宗揚訝道:「這是在幹什麼?」   「堆土山。」   程宗揚拍了拍額頭。孟老大在晴州給自己講過,一時沒想起來。看著宋軍熱火朝天地幹活,程宗揚牙痛似的吸口涼氣。   這是最笨拙、最低效的攻城戰術,但也是對付江州最穩妥、最有效的戰術。宋軍雖然屢挫,兵力仍遠遠超過江州,只要他們守在城外,城中就難以出擊,只能看著土堆越來越高。   孟非卿道:「他們多半還在挖地道,掘出的土用來堆山。」   程宗揚苦笑道:「如果不是鐵絲網用完了,我們這會兒通過地道,從堡壘殺出去,就要他們好看。」   說話間,東城傳來軍報。程宗揚接過來一看不由得嚇了一跳:剛才宋軍攻擊東城,己方傷亡十五人只留下對手五具屍體,這是雙方交戰以來比例最懸殊的一次。   「怎麼回事?」   「是桓公子和石公子的護衛。」   宋軍攻城的人數不多,桓歆有意露臉,把守城的星月湖軍士和傭兵支開,自己親自帶著護衛防守。   誰知這股宋軍在星月湖軍士手下走不了幾招,對付這些豪門的看家護院卻是一打一個准n首一名都頭一上來就挑翻兩名護衛,那些護衛剛退後重整旗鼓,後面十幾名宋軍就一窩蜂上來,當場有超過十名護衛被宋軍擊殺。   他們不知道這些宋軍都是劉宜孫振臂一呼找來的勇悍之士,即使在捧日軍也算得上精銳。   如果不是臧修見勢不妙,怕宋軍大部隊抓住機會破城,故而出手救援,這些護衛只怕在兩名少爺的眼皮底下被全殲了。   護衛中不是沒有好手,但這些世家子弟平時靠名頭都能壓死人,護衛武功高點、低點的差別不大,倒是一些嘴上會來事的容易混成貼身護衛;是不是花拳繡腿無關緊要,反正欺負良民夠用了。   程宗揚哭笑不得,桓歆和石超的這把米虧得有點大了,只盼他們帶來的部曲不是這種水貨。   隨著宋軍改變策略,戰事陷入僵持。天色漸漸發亮,城牆下燒燬的攻城器械冒出滾滾濃煙。宋軍派出幾支沒有攜帶武器的小隊將死傷的同伴運回金明寨大營。城上的守軍很有默契地沒有開弓放箭。   一夜鏖戰,交戰雙方都成為疲兵。宋軍換上生力軍防護堆積土山的軍隊,城上的守軍也換了一遍;昨晚參戰的星月湖軍士、傭兵和民夫都撤下城休息,不多時城中便鼾聲處處。   昨晚一戰,雖然試探的成分更多一些,但戰況的慘烈比起六朝任何一場攻城戰都不遜色。   慘重的傷亡使雙方不約而同的採取守勢。宋軍埋頭堆土山挖地道,星月湖大營也暫時沒有力量出擊。   守城戰最怕的就是這種悶圍悶守,畢竟再強悍的軍士也是人,不可能每天十二時辰都保持警覺。   相比之下,防守一方的狀況要好得多,星月湖軍士為信念而戰,士氣不用鼓勵。   傭兵的士氣與賞金成正比,只要有足夠的金銖,士氣就能維持在一個誇張的水準。   至於民夫,他們的士氣大多建立在星月湖主力的基礎上。星月湖軍士一勝就士氣大振,一旦受挫就成了驚弓之鳥。   程宗揚也支撐不住,被崔茂替換下來之後便回到客棧。他解開衣服,肩頭的傷口扎進去寸許深淺;昨晚惡戰時沒有留意,這會兒手臂幾乎都抬不起來。   「星月湖大營有做飯的,有搞情報的,還有跳大神的,居然沒有醫生,還得從?州請。真是邪門兒……」   程宗揚齜牙咧嘴地解開包紮的布條,一邊抱怨。   小紫一手支著下巴,笑道:「蕭五說,以前營裡有醫生的。」   「是嗎?」   程宗揚隨口應了一聲,忽然醒悟過來,「光明觀堂!」   光明觀堂以前與岳帥的星月湖大營交好,星月湖大營的醫生都是光明觀堂門下弟子,雙方翻臉之後,光明觀堂撤走全部的弟子,星月湖大營也不再有隨軍的醫生。   「光明觀堂為什麼和星月湖大營決裂?總該有個原因吧?」   「姓岳的要造反啊,光明觀堂當然不肯跟著他們干了。」   程宗揚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瞎扯。岳鳥人在宋國大權獨攬,進宮就和回家一樣,還要造反?再說了,真要造反,用的罪名還會是莫須有?」   「大笨瓜。若等到姓岳的舉旗造反,誰能制得住他?當然要先下手為強羅。」   程宗揚琢磨一會兒,這還真有點可能。但岳鳥人那麼囂張,搞得滿世界都是仇人,怎麼會一點反抗都沒有,老老實實地被就地正法了?   這個問題別說自己,恐怕孟老大他們也回答不了,一時半會兒也不用去想。   程宗揚活動了一下肩膀,然後道:「我去打坐,不許人打擾。」   小紫沒說什麼,只喚雁兒去燒水,準備湯浴,等他打坐出來清洗傷口。   程宗揚盤膝靜坐,將吸收的死氣一一化解,一個時辰之後才睜開眼睛。手臂的傷口已經好了許多,雖然還沒有完全癒合,但已經不影響用力。   丹田的真氣又多了不少,但距離第六級還差得遠。他忽然想起剛才在城上的疑惑:岳鳥人是天生暈血的菜鳥,偏偏還組建星月湖大營四處打仗,而且越打越猛;不會是和自己一樣,也有生死根在身,靠戰爭來吸收死氣吧?   很有可能。但即使有也是他最大的秘密。除非那鳥人復活,否則任何人也沒有答案。   程宗揚拋開思慮,從靜室出來,一邊道:「死丫頭!」   小紫的聲音從臥室傳來。「大笨瓜。」   程宗揚推門進去,笑瞇瞇地看著她。   小紫白了他一眼,「想找雁兒吧?」   程宗揚乾笑兩聲,自己剛化解死氣,正有這個心思,沒想到被死丫頭一口道破。   小紫忽然眨了眨眼睛。「程頭兒,好幾天都沒有見到卓美人兒,你難道不想她嗎?」   「對啊,有好幾天沒見她了。你不會剛解了焚血訣就把她分屍了吧?」   「切開能當兩個玩呢。」   小紫笑吟吟道:「一個大美人兒、一個小美人兒,你選哪個?」   小美人兒是雁兒,自己這時候給她開苞,恐怕這個小美人兒承受不住。卓賤人這些天不知道被死丫頭搞什麼名堂,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自己倒有些好奇。   「那就大美人兒吧。」   小紫揚聲道:「阿夢。」   「你叫夢娘幹嘛?」   「你不是選了大美人兒嗎?」   「我是要卓賤人好不好?」   程宗揚氣都不打一處來,「死丫頭,你明知道夢娘不能用,還叫她來幹嘛?」   小紫哂道:「怪不得你那麼大方說不碰她,原來早就摸過了。」   程宗揚板著臉道:「她跟著我混飯吃,我多少對她一下,有問題嗎?」   程宗揚說得正氣凜然,肚子裡卻在歎氣。自己不是坐懷不亂的聖人,夢娘不僅儀態萬方,美艷迷人,一舉一動都流露出萬種風情,更重要的是她什麼都忘掉了,就像一張白紙任自己書寫,那種熟艷貴婦與幼稚的混合體對自己極具殺傷力。   在筠州的時候,自己摸也摸過、摟也摟過,可就差臨門一腳,沒有享受到她的美肉。不是自己品德高尚,而是無能為力。   天知道夢娘身上被下了什麼禁制,除了一張妙趣橫生的嘴巴,下面兩個美穴都是中看不中用。後庭還好一些,臀白如雪,肛嫩如菊,但後庭只能勉強伸進一根小指,再粗就像肛肉裡有個鐵箍一樣,無法擴開分毫。前面的美穴更是連插也插不去,根本是件純粹的觀賞品。   程宗揚打定主意:再撞上黑魔海的傢伙,無論如何也要抓個活口,問清楚夢娘身上的禁制怎麼解?不然光是只能看不能吃,想起來心裡就像長了毛似的。   「死丫頭,夢娘身上的禁制真不能解?死老頭……殤侯行不行?」   「殤侯是毒宗,他們是巫宗,你說?」   程宗揚唉聲歎氣,「這死老頭也太沒用了!」   小紫忽然眨了眨眼睛,給他使個眼色。程宗揚心下會意,起身打著呵欠伸個懶腰,忽然身形一晃,一把將雁兒抱進來。   雁兒準備湯水沐浴,芳心忐忑地在房內等了許久卻不見動靜,不禁又是委屈、又是疑惑,大著膽子過來。誰知道剛到門口就被主人一把抱住,一張玉臉頓時紅透了。「公子……」   「真香。」   程宗揚在她頰上親了一品,然後抬起頭一臉壞笑地看著小紫,想讓死丫頭知趣點,免得耽誤自己給雁兒開苞。   沒想到小紫露出一絲壞笑,慢悠悠道:「剛才蕭五來,請你去大營開會。你正在打坐,我就讓他走了。」   程宗揚滿腔慾火都被這盆冷水澆得乾乾淨淨,氣急敗壞地匆忙束上衣帶,叫道:「死丫頭!你明知道有事,還跟我廢這麼多話!」   程宗揚飛也似的趕到中軍大帳,會議已經結束,只有孟非卿還在等他。   「宋軍增兵了。西部六州的廂兵大概三五萬人。」   孟非卿開門見山地直接說道。   「三萬人還是五萬人?」   孟非卿挑了挑眉頭。「恐怕夏用和都不知道。」   廂兵吃空額比禁軍嚴重得多,準確數字只有天曉得。   看到孟非卿沉著從容,程宗揚也安下心來,笑道:「賈師憲幫了我們大忙,來得越多、敗得越快。如果都像選鋒營那種的,來個七、八千人,咱們就該去?州了。」   孟非卿微微搖頭。「我上次去?州與蕭侯約定,星月湖大營絕不過江。」   程宗揚怔了一下。難怪這邊打得天翻地覆,蕭侯出自石頭城水師大營的兩萬精銳卻始終不見蹤影。   「不用多想。如果不是蕭侯,星月湖大營根本沒有起兵的機會,蕭侯拿出江州已經仁至義盡。」   孟非卿微微一笑,「總不能讓蕭侯替我們打這一仗吧。」   「那就是一點援軍都沒有了?」   「師帥的左武一軍覆師塞外,左武二軍雖然掛著師帥的名字,實權卻在呂氏手中。」   孟非卿忽然停住,「你在想什麼?」   程宗揚一手揉著太陽穴,一邊閉上眼睛,在腦中飛快地將線索一點一點拼接起來:王哲兵敗身死、蕭道凌玄武湖之戰、星月湖大營割據江州、宋國禁軍出兵討伐……   片刻後程宗揚睜開眼睛,目光閃動異樣的光彩。   孟非卿道:「如何?」   程宗揚呼口氣。「我在想,如果這是有人一步一步逼星月湖大營起事,籌劃著借漢、晉、宋三國之力,將聚集在江州的星月湖餘部一網打盡……這個人是不是太神了?」   程宗揚雖然是猜測的口吻,孟非卿表情卻嚴肅起來。   從漢國到晉國,再到宋國,六朝有一半都被操弄在掌股之間,這個勢力未免強大得匪夷所思,想一想就不太可能。但程宗揚的猜測也不無道理……   良久,孟非卿道:「星月湖大營不是那麼好啃的。」   程宗揚卻有另外的疑惑。筠州常平倉數十萬石糧食被大火一焚而空,前線已經缺糧,宋軍昨晚連夜攻城,也許正是掩飾他們所處的困境。   賈師憲調集廂兵增援最讓自己捉摸不透。宋國的糧價已經超過一貫,難道宋國朝廷還有足夠的物力、財力繼續消耗下去?   宋國如果能撐下去就輪到星月湖大營麻煩了。現在星月湖大營已經傷亡過半,即使大部分傷員還能再上戰場,也無法與宋國的傾國之力對耗。像昨晚的攻城戰再來上七、八次,星月湖大營也被耗乾淨了。   「說說守城戰吧。」   程宗揚道:「我看這樣守下去恐怕不行,無論如何也要讓宋軍在二月之內退兵!」   「三天之後,我安排了一場劫營。」   「土山?」   「金明後寨。」   孟非卿在沙盤上點了點,「到時由你領軍。」   程宗揚卻道:「我不去。」   孟非卿抬起眼。   「老大,我知道你想讓我多立點功。不過江州這一戰不是戰場上就能解決的。」   程宗揚道:「即使劫營大勝,宋軍還能不斷調集軍隊。戰場爭鋒,殺敵一萬,我們就算只損一百也損不掉二十萬宋軍。而宋軍禁軍、廂軍、鄉兵不下二百萬,至少能調動五十萬。」   孟非卿目光微動。「你說經濟戰?」   「沒錯。我有七成把握可以斷定宋軍昨晚的進攻是因為缺糧。只要宋國糧價持續高漲,賈師憲終有支撐不住的一天。」   孟非卿道:「你說的經濟戰,我還沒有全明白,但我信得過你。究竟要怎麼打,我們全聽你的。」   「好!」   程宗揚意氣風發地說道:「戰場上的事交給你們,戰場外的事我來辦!老大,來談談入股的事吧!」 第八章默契無間   從營帳出來,程宗揚步履輕鬆。這一趟算得上滿載而歸,孟非卿全盤接受他的入股計劃,把鵬翼社以及星月湖大營暗中操控的產業全部交給自己打理。   他把秦檜、吳三桂等人全部放在筠州做糧食生意,未免屈才;鵬翼社的分支遍及六朝,這一下死奸臣就有了用武之地。   程宗揚忽然生出一絲奇特的感覺。他猛然扭過頭,只見遠處一間營帳前有一個人正冷冷盯著自己,卻是月霜。   月霜沒有開口,只冷冰冰看著他。兩人四目交投,並沒有半點男女之間的情愫。   月丫頭的目光就像神臂弓射出的利箭,鋒利無情,好在自己的臉皮堪比龍鱗盾,可以支撐得住,甚至還有餘暇打量她的纖腰美腿。   月霜目光越來越冷,忽然一手伸進腰側皮囊。   程宗揚臉上掛著近乎無賴的笑容,卻暗中戒備起來,一手握住刀柄。她想跟自己玩命,也得看看自己的修為到了哪個境界!   月霜雪白的手掌從囊中取出一副墨鏡,然後戴在臉上遮住冰冷的目光,接著轉身離開。   程宗揚心裡的古怪感覺越來越強烈。他左右看了看,沒有看到秋少君那小子的身影,索性心一橫,遠遠跟在後面。   月霜在星月湖大營有一處專屬的營帳,但她沒有回自己的營帳,而是朝營外走去。程宗揚銜尾追去,卻見她越走越遠,位置也越來越偏僻。   反正自己現在的修為比她高出一截,月霜真翻臉也不用擔心小命。程宗揚壯起膽子,保持十幾丈的距離。   江州的居民已經盡數遷走,兩側的房舍都落了鎖,街市中空蕩蕩的沒有絲毫聲息。月霜頭也不回地在前走著,忽然轉身消失在一條小巷內。   程宗揚跟過去,巷內卻有一扇小門。這裡似乎是一處大戶人家的宅院,但房主早已搬遷,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   小門通往後院的柴房,一進去便看到月霜的背影。柴房沒有窗戶,只在牆上開了一個透光的小孔。月霜站在角落裡,背影冷硬得彷彿一尊冰雕。   程宗揚過去一把抱住她的纖腰,月霜身體猛然一僵,本能地抬手撐住他的雙臂。   單論實力,他這麼抱住,肯定不會被她撐開。但程宗揚沒有用力,只運功護住自己的要害。果然,月霜放下手沒有再掙扎。   程宗揚先解下她的真武劍扔到一邊,然後飛快地檢查一遍她身上可能藏武器的幾個位置。片刻後才鬆口氣,放下心來。   月霜一動也不動,但握緊的拳頭和僵直的身體顯示她的憤怒。從後方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玉頸猶如象牙,隱約能嗅到一絲冷幽的淡香。   程宗揚動作熟練地解開她的衣帶,將月霜的長褲一褪到底,然後摟著她的身子倒在草堆上。   「新鋪的稻草,還挺整齊嘛。」   程宗揚嘻笑著說道。   月霜直直躺在草堆上,紅唇漠然閉著,沒有一絲表情。煙茶水晶製成的墨鏡遮住她的目光,看不到眼神流轉。   程宗揚伸手去解她的上衣。月霜手一動,握住襟領。程宗揚心裡哼了一聲,把她的上衣推到腰上,然後抓住她薄絹裁製的褻褲用力扒下來。   柴房昏暗的光線彷彿被白玉般的膚光映亮,顯露月霜下身一絲不掛地裸露著,她的肌膚有些像缺乏血液滋養一樣的潔白,纖細的腰肢和修長的雙腿勾勒出胴體美好的曲線,彷彿一雙玉璧,放在還帶著陽光氣息的金黃色稻草上。   「喂,知道你是來道歉的,給個笑容好不好?」   月霜冷漠地閉著嘴,一言不發。   程宗揚才不管她,握住她的腳踝,一把將她雙腿拉開。   月霜沒有反抗,光潔的雙腿彷彿一柄玉扇,帶著白滑的光澤在程宗揚眼前張開。玉股間柔美的玉戶彷彿一朵晶瑩潤澤的冰花,在自己近在咫尺的位置綻放出來,每一個細節都纖毫畢露。雖然已經開過苞,月霜的秘處仍像處子一樣嬌嫩。往日的交合似乎沒有在她肉體留下絲毫痕跡。   程宗揚欣賞她的美穴,然後抬起眼帶著一絲壞壞的笑容道:「喂,月丫頭,高興一點。你瞧,大家還是很有默契嘛,一看到你戴上墨鏡,我就知道你想做什麼,這該算是知己了吧?」   月霜仍然冷冰冰沒有反應,那副墨鏡映出自己的面孔,看起來有點像小丑一樣可笑。   程宗揚心頭火起,用雙膝頂住她赤裸的雙腿,痛痛快快地脫下衣物,然後赤條條地趴在月霜身上,身體一挺,將怒脹的陽具捅進她柔軟的蜜穴。   肌膚相接時能明顯感覺到月霜身體的緊繃,也不知道這丫頭壓抑多麼強烈的憤怒,才容忍自己這麼一個無恥之徒進入她的身體。   月霜的下體不但緊密,而且沒有多少淫液,觸體冰涼。程宗揚放慢動作,一邊用熾熱的陽具慢慢開發她的蜜穴,一邊道:「這會兒大家都這麼熟了,你幹麼還繃著臉?」   月霜手指抓住衣襟,纖手捏得發白,明顯只允許他進入自己體內,卻不肯與他有更多的親密接觸。   程宗揚越發不爽。自己雖然對小紫說過,自己身為一個寬容的男人,從來不在乎女人是不是只愛自己的肉體;但月丫頭被自己開苞,女上位之類的體位也做過,這會兒都躺在自己身下,還擺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態度,搞得自己象強姦犯似的,這是來道歉,還是來給自己添堵的?   程宗揚俯身去親她的小嘴,月霜立刻側過臉不讓自己接觸。程宗揚心裡大罵一聲:好你個月丫頭,今天不把我幹翻,老子就不姓程!   火熱的陽具在少女溫涼的蜜穴挺動,程宗揚耐著性子,等月霜下體不那麼乾澀,然後突然挺身,陽具猛地全根而入,重重干在她的花心上。   月霜身體顫抖一下,咬緊牙關。   卓賤人對房中術只是理論派,倒是這些天兩人一起交流,多次實踐之下,讓程宗揚學到不少東西。   太乙真宗的房中術內容龐雜,但對於程宗揚來說,真正的精華只有兩點:一是陰陽融合,以平息自己的戾氣,修身進益;二是對雙方交合中身體反應的描述。   真正精於此道的高手透過對方細微的反應,就能對其心理和肉體瞭如指掌。到了那個境界真可謂要女方死就死,要女方活就活。   程宗揚房中術的修為還差得遠,但對付月霜這樣的少女已經足夠。從見面到現在,這丫頭一個字都沒說過。   程宗揚也不再廢話,他把九淺一深的基本口訣扔到一邊,一來就是一番狂抽猛送,陽具每次都是盡根而入,一口氣連干百餘下,次次都干到她的花心。   月霜死死咬住牙關,任由他在自己體內大肆挺動,就像一具冰做的美人兒一樣,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程宗揚一點都不擔心,他緊貼著月霜的胴體,感受她肉體細微的反應,包括蜜穴在陽具摩擦下輕微的悸動。忽然他肉棒一挺,對著左側一輪猛攻,那張蜜穴立刻哆嗦著收緊。   月霜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紅唇抿緊。   不等月霜一口氣鬆開,程宗揚又換方向,陽具對著她蜜穴右側狂插猛送。   程宗揚怪笑道:「月丫頭,你的小嫩穴都被我操熱了,又緊又暖,就像一張又乖又甜的小嘴,給大爺舔雞巴。」   月霜側到一旁的面孔憤怒地扭過來,即使隔著墨鏡仍能感受到她眼中噴薄而出的怒火。   程宗揚趁機用力一壓,小腹頂住她柔潤的玉阜,用力一磨。月霜的身體像觸電般顫抖起來,原本的唾罵到了嘴邊,卻成了一聲無法抑制的尖叫。   程宗揚早就感覺到自己左右交攻之下,月霜的花蒂漸漸充血脹起,卻在抽送時有意避開。這時突然合身壓住,將她花蒂緊緊擠住,用下腹研磨,頓時打破月霜強忍多時的慾望。   即使月霜再不情願,蜜穴也不由得春潮湧動,濕膩的穴口不住收緊。程宗揚的挺動愈發迅猛,月霜只覺得他碩大而堅硬的陽具密集地搗在自己花心上,節奏密不透雨。   接著那根火熱的肉棒向上抬起,硬邦邦的龜頭帶著強烈熱量,頂住蜜穴上方的肉壁,用力搗入體內。   在月霜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肉體的反應之前,身體猛地繃緊,下體彷彿被粗大的陽物塞滿,劇烈的刺激讓自己無法呼吸。   再這樣下去,月霜預感到自己將無法控制自己肉體,不知道會表露出怎樣的羞態。她鬆開衣領,勉強抬起手推開身上那個無恥的男人。   程宗揚一手握住纖細的雙腕,推到月霜頭頂上方,然後伸出右手連解帶扯地將她上衣拉開。一對堅挺的雪乳暴露出來,在月霜的胸前微微戰慄。   程宗揚沒有張手把玩,任由那對雪乳暴露在空氣中,然後發出一聲令任何女人聽到都會面紅耳赤的淫笑。   「月丫頭,你的奶頭硬起來了啊!」   月霜的玉臉一下子脹得通紅,雪乳上兩顆紅嫩的乳頭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硬,繃緊的乳暈讓乳頭翹得更高。   趁月霜心神被發脹的乳頭引開,程宗揚一手伸到她臀下,抓住她冰玉般的臀肉向上托起,陽具筆直貫入。   月霜只覺自己蜜穴像要脹開一樣,火熱的龜頭頂住花心,接著開始旋轉。她窒息似的張開紅唇,頭頸向上昂起,片刻後她發出一聲悲鳴,蜜穴劇烈地收縮起來。   「差不多一炷香時間吧,」   程宗揚壞笑道:「月丫頭,是不是很爽啊?你的小妹妹流了很多水呢。」   月霜吃力地屈起膝向他腰側頂去。程宗揚哈哈一笑,陽具用力一挺,月霜的膝擊到了中途便失去力道,軟綿綿地貼在他的腰間。   「月丫頭,你下面比以前更好玩了,不但夠緊夠暖,而且水也多。一會兒工夫就高潮了……」   程宗揚在她高潮的蜜穴中用力抽送,一邊道:「哦,就是發浪……看,洩得到處都是……」   月霜的兩手被程宗揚按住,她上身的衣衫散亂,下身一絲不掛,光潔的玉體赤條條在草堆上掙扎著。下體被陽具插入的部位淫液四溢,雪白的臀肉被那個混蛋抓在手中,不斷地向上抬起。   她的玉戶像鮮花一樣綻放,紅膩的穴口在肉棒進出下不住翻捲,吐出一波波淫水,將臀溝間流得水汪汪一片。   程宗揚的動作忽然一停,小心推開月霜的墨鏡。墨鏡下,月霜美目微紅,眼角不住滾出淚珠。   程宗揚怔了一下,有點難以置信地說道:「不至於吧?」   「混蛋!」   月霜道:「你要幹就幹好了!為什麼要羞辱我!」   說到後來,聲音禁不住哽咽。   「你這個傻丫頭,這麼HAPPY的事,你哭什麼?太乙真宗那個教御,姓卓的賤人,前幾天撅著屁股被我幹得魂都快丟了——」   程宗揚的聲音戛然而止。   柴房的氣溫似乎一下子降至冰點,寒意十足。月霜淚眼模糊地瞪著他,一字一字道:「卓教御?」   卓雲君在自己手中的事只有小紫和自己知道,這會兒一時嘴快洩漏出來,只怕會引來數不清的麻煩。   程宗揚把心一橫。「不知道吧?那位卓教御平常看來仙姿綽約,上了床可淫賤得很。其實男女之事就是這樣,你有什麼好害羞的?」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施出手段,陽具猶如怒龍在她蜜穴內一通翻江倒海。   月霜顧不得質問,隨著陽具的進出,雪白的胴體在稻草上不停戰慄,白嫩的肌膚上滲出紐密汗珠,再也沒有半點冰冷寒意。   她的髮絲散勵,夾雜著稻草的碎屑微微波動,小巧的鼻翼急促地翕動著,發出短促的呼吸聲。   墨鏡被推到眉毛上,無法遮擋她的眼神。月霜閉上眼睛,那張嫣紅的小嘴張開,唇瓣變得溫暖而柔潤。   程宗揚禁不住俯身吻住她的紅唇。月霜受驚似的掙動一下,接著毫不猶豫地咬住他的下唇。程宗揚沒有退縮,鍥而不捨地用舌尖擠進她的牙齒,挑弄她的香舌。   月霜噬咬的力度越來越輕,淚水卻越來越多。忽然,那根肆虐的陽具變得溫柔,狂風暴雨般的激烈變成一波波雄渾的湧動。身下的稻草彷彿化為海洋,自己像躺在浪潮上,身體在快感的波動下一起一浮,隨波逐流。   程宗揚鬆開嘴,在她耳邊輕聲道:「我要射了。」   月霜沒有回答,她側過臉任由他深深楔入自己體內,將火熱的精液一滴不剩地射入自己的花心。   「不要動。」   程宗揚伏在月霜身上,陽具插在她柔嫩的蜜穴內,享受著射精後的慵懶感。   月霜的玉頰升起異樣的紅色,體內糾纏的寒毒像烈日下的積雪一點一點融化,退入經脈更深處。   良久,月霜束好衣帶,將沾了淚水的墨鏡收入囊中,冷冰冰道:「卓教御在哪裡?」   「你不要問了。」   程宗揚道:「秋小子可能已經對你說了,太乙真宗因為爭奪掌教的位子,鬧得不可開交。這些事跟你沒關係,知道得越少越好。」   「師帥出自太乙真宗,太乙真宗的事我也要擔一部分責任。你不告訴我,我自有辦法知道。」   程宗揚苦笑道:「你不會是去問小紫吧?」   忽然人影一閃,月霜如閃電般掠到他身側,接著頸中一涼,寒意森然的真武劍架在自己頸旁。   「姓程的,不許欺負小紫。」   「月丫頭,是她整天欺負我好不好?你還講不講道理?」   「我不管,她是我妹妹,無論她怎麼做,我都要幫她。」   「你跟她又不是一個娘,說不定你娘跟她娘以前還爭風吃醋……干!你玩真的啊!」   程宗揚急忙一掙,頸中已經多了一道血痕。   「你敢欺負她,即使你逃到天邊,我也要殺了你!」   月霜說完收起長劍,轉身離開。   「想走!」   程宗揚一聲轉笑,雙刀連鞘向月霜追去。   柴房內一陣金鐵交鳴聲,接著一聲悶響,接著程宗揚的聲音響起,「打完就想走,哪兒有這麼便宜的事!換個姿勢再幹一次!」   「無恥!」   「大家都知道的事就不要再說了。月丫頭,你的屁股很滑嘛……」   「呀……」   「別亂動!免得我不小心爆了你的後庭花。」   「滾!」   「晚了!嘿嘿,梅開二度的感覺不壞吧!」   程宗揚一身輕鬆,施施然走向水香樓。吳戰威挎刀牽馬,跟在他身後。   和月丫頭搞搞花樣確實能愉悅身心,但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擴股計劃。盤江程氏這個名為世家、實為公司的組織以前是十股,現在星月湖大營加入之後變成十五股,但程宗揚想把它擴成二十股。   吳大刀身為股東,程宗揚也沒有瞞他。對於星月湖大營入股,吳戰威沒有半點意見,倒是覺得能和星月湖八駿同列股東,面上大有光彩。   程宗揚笑道:「這就是原始股的好處了。吳大刀,咱們若現在才遇上,你想入股可沒那麼容易。」   吳戰威嘿嘿笑了兩聲。   「股東陰的,我也不懂,就是跟著程頭兒覺得踏實,眼下我老吳婆娘、娃都有了,以前哪曾想過。不過程頭兒,你想讓那些公子哥兒入股,我想不通。」   「吳股東,我再向你解釋一遍。」   程宗揚道:「按我以前的想法,水泥、拉鏈、霓龍絲衣都是能賺大錢的東西,自己拿著發財,管別人呢。但現在看來,吃獨食恐怕吃沒一半就被人砸飯碗;想把發財的飯碗捧得牢就要多拉一些靠得住的人,就算分出一些利益,但能省不少事,也多了不少方便。」   「清河張氏、陳郡謝氏、穎川庾氏、陳郡袁氏、譙國桓氏、太原阮氏、河東柳氏、金谷石氏……這些世家子弟雖然紈褲了些,但背後的勢力非同小可。如果能把他們拉為股東,至少在晉國,我們盤江程氏就穩如泰山——喂,泰山是在漢國吧?」   「沒錯。」   吳戰威抓了抓後腦勺,「程頭兒,我還是覺得有點彆扭。孟老大沒得說,我吳大刀跟那些公子哥兒可尿不到一個盡裡。」   程宗揚笑罵一句,「得了,我來辦吧。反正我股份比你多,你說了不算。」   兩人說笑著進了水香樓,剛上樓,旁邊的一扇格子門忽然推開。蘭姑掩著半裸的嬌軀從房內出來,滿臉紅暈,一看就是剛和人歡好過。   程宗揚停住腳步,「蘭姑跑到這兒來偷吃了。誰在裡面?」   蘭姑笑啐一口:「你自己看好了。」   程宗揚好奇心起,往門裡看了一眼,不禁大笑起來:「秋小子!是你!我才在想你怎麼沒跟著月丫頭?」   「是啊。」   秋少君大大方方道:「我來找蘭姑,沒想到樓裡這麼多人,還好這間房沒人用。」   程宗揚看著蘭姑走遠,擠眉弄眼地說道:「秋小子,好玩嗎?」   秋少君認真點了點頭。「很好玩啊。我不知道怎麼做,都是蘭姑教我的。哎呀,我知道你那天和月姑娘做什麼了!」   程宗揚連忙道:「蟲小子,你別亂說啊!」   「放心吧。我才不會亂說。」   秋少君道:「下次你再和月姑娘做那種事,先跟我說一聲,我好躲遠一點。」   程宗揚尷尬地說道:「好好好!只要你不亂說就行。」   秋少君拍了拍衣袖,一臉坦然自若地說道:「好了,我跟蘭姑做完了,該回去保護月姑娘。」   秋少君走到一半,忽然又掠回來小聲道:「我問一件事。」   「什麼事?」   「蘭姑和月姑娘的身子誰更軟?我猜測是蘭姑,對不對?」   程宗揚虎著臉道:「我怎麼知道!我又沒和蘭姑做過!」   「咦?你為什麼沒有和蘭姑做過?她不好嗎?」   「秋爺……你還是早點回去洗洗睡吧。」   「好了好了,不想說就算了。」   秋少君一臉不高興地嘟著嘴走了。   吳戰威看著稀奇:「呵,這小道士看著也不笨啊,這事兒怎麼就不懂?」   程宗揚笑瞇瞇道:「蘭姑給他封過紅包,沒給你封過吧?」   吳戰威琢磨半晌。「還真沒有。」   程宗揚笑過之後,帶著一絲感歎道:「蘭姑也算奇女子了,這樓裡大半的爺兒們都跟她有一腿。蘭姑若是男人,這戰績拿出去任誰都會羨慕吧?可是一樣的事,女人來做怎麼感覺就吃虧了?」   吳戰威大剌剌地道:「本來就是吃虧嘛。男人爽完拍拍屁股走人,女人還得生孩子。」   「吳大刀,我發現你說的是真理啊。」   程宗揚停下腳步,笑道:「這些日子憋慘了吧?今晚給你放個假,明天一早再回去。」   吳戰威的頭搖得像潑浪鼓似的:「不成不成!我來是辦事的。可惜彪子和老四都不在,我還想著今晚跟他們睡一房,好好聊一晚。」   「原來你跑幾千里就是找彪子和老四睡覺的?吳大刀,我可認清你了!」   「程頭兒!你別壞我名聲啊!」   程宗揚哈哈一笑,推開廳門,抱拳道:「諸位兄弟,我來遲了。」   蕭遙逸叫道:「先罰一杯!」   「成!」   程宗揚屈膝坐下,舉起酒觴。   周圍貴族滿座,美姬如雲。燈紅酒綠間,他忽然有一種迷離的感覺,分不出是真是幻。   「干了!」   程宗揚仰首飲盡,一股莫名的強大信心從心底升起。這個世界,終將有我的一席之地!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三十一 第三十一集 【簡介】 江州前方打得昏天暗地、血流成河,後方大本營卻遭到各路刺客侵入,惱得程宗揚滿腹怒火!偏生還有太乙真宗的人來搗亂!豈料,來人竟是暌違已久的幫手!   宋軍無糧,急迫出戰。宋軍各領將存了考量己身在朝堂的利益之心,星月湖則是齊心協同、步步進逼。程宗揚的糧戰尚未大獲全勝,陡出變數──這場「和」談是不談? 第一章漸趨末路江州。   金明寨、定川寨都是宋國軍方標準的制式營寨,最前方是一道壘牆時掘出的濠溝,接著是一片十步寬的緩衝區,裡面密佈鹿角、蒺藜,然後是堅實的寨牆。   寨內中央建有望樓,四面各立角樓,寨內營帳井然。一入夜,寨中除了敲擊刁斗巡邏的兵卒以外,嚴禁任何人走動喧嘩。   相比之下,位於後方一里外的金明後寨就顯得一片散亂。這裡收攏宋軍數次戰鬥敗退的幾千潰兵,還有數目相近的傷員。   與賊寇三次交鋒導致宋軍傷員劇增,一部分傷員被送往後方的州縣,遺留下來的除了可以痊癒的輕傷員,還有一部分沒有救治價值的重傷員。   顯然宋軍沒有想到軍中會出現如此多的傷兵,不得不臨時擴大規模,寨內營帳大多是軍中淘汰的舊貨,也沒有濠溝和寨牆。   偌大的營地內,傷員的痛呼和呻吟聲此起彼伏,哀聲遍野,半夜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位於邊緣的一處營帳內,氣氛卻熱火朝天。十餘名卸了盔甲的宋軍聚集在狹小的帳篷內,他們圍成一圈,緊張地盯著中間的一張桌子。   張亢的衣服解開半邊,袖子捋到肘上,頭髮、鬍鬚亂篷篷的,看起來像一個不修邊幅的兵痞。他的手中扣著一隻陶碗,在桌上搖得嘩嘩作響;眾人都瞪大眼睛,屏住呼吸。   片刻後,張亢大喝一聲:「開!」   看著露出的骰子,眾人發出一陣壓抑的低呼。一名軍士笑逐顏開,連忙把桌上的銖錢收起來。   張亢罵了句粗話,一邊把所餘無幾的錢袋拍在桌上,粗聲道:「再來!」   骰子滾動的聲音再次響起,帳內氣氛愈發熱烈,幾乎沒有人注意到有人掀簾進來。   剛巡營回來的劉宜孫看到眼前一幕,不禁皺起眉頭。昨晚一戰他數度登城血戰,最後帶著十餘名軍士安然返回。   斬首十五級的戰果堪稱攻城戰中第一功。夏用和親自頒令,任命劉宜孫為代指揮使,張亢作為副手,主管一個營的兵力。   營級指揮使是宋軍序列中的核心單位,到軍一級的都指揮使就脫離平時的訓練,成為軍方高級將領。   夏用和雖然是一軍主帥,卻沒有正式任命的權力,只能暫時加一個「代」字。   金明後寨都是潰兵,前段日子劉宜孫被關押,張亢作為王信實際上的副手,已經收攏不少軍士。主帥軍令一下,沒費多少事就湊滿五個都,任命都頭和副都頭。   讓劉宜孫沒想到的是,張亢召夠人手,第一件事是拉著手下聚賭。軍中一入夜連說話、走動都不允許,聚賭更是死罪,如果被人捅出去,麻煩不小。   劉宜孫咳了一聲,眾人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賭局,對咳聲充耳不聞。   張亢的耳朵微微動了一下,卻沒有回頭。他一把揭開陶碗,接著大罵一聲,卻是五點,這一把連最後的賭注也輸個乾淨。   劉宜孫提高聲音,又重重咳了一聲。眾人聽到聲音急忙扔下骰子,跳起來站得筆直,帳內一時間鴉雀無聲。   張亢拿著輸空的錢袋起身,不等劉宜孫開口把得罪人的話說出來,便大笑兩聲:「劉指揮!你不是說為大家拿酒嗎?怎麼才來?我陪你出去看看!」   張亢搭住劉宜孫的肩,笑呵呵把他推到帳外。寒風一吹,兩人都收起笑容。   沉默片刻,張亢首先開口:「剛巡過營,情形怎麼樣?」   劉宜孫重重吐口氣。「濠溝、寨牆都沒有建。明天一早我帶人去挖濠溝,再申請一批鐵蒺藜。」   張亢道:「用不著。」   劉宜孫壓住火氣。「這周圍都是平原,無險可守。傷兵加上潰兵有一萬多人聚在這裡,要濠溝沒濠溝、要寨牆沒寨牆,賊寇一個衝鋒,這些人就成了他鄉之鬼。」   「鐵蒺藜申請不到的,中軍不會給任何一顆。」   張亢道:「你放心,賊寇不會偷襲這裡。」   「為什麼?」   「單是傷員,每天消耗糧就將近一千石,他們怎麼會輕易消滅掉這些白吃飯的嘴?」   劉宜孫臉色慢慢變化。「你是說中軍是故意不設濠……」   「我什麼都沒說。」   張亢打斷他,「只不過今天開始,金明後寨所有潰兵的口糧已經減半。」   劉宜孫一下脹紅臉。「他們都是禁軍精銳!雖然亂了編製,但補到軍中還能打!」   「他們已經被賊寇嚇破膽,」   張亢毫不客氣地說道:「神臂弓再鋒銳也要人來拉,軍中士氣全無,縱然上戰陣也只會一哄而散。」   劉宜孫道:「為何聚賭?」   「若不如此,哪裡還有士氣?」   張亢道:「只要能振作士氣,別說是聚賭,我還告訴他們,攻下江州可以大掠三日。」   「張兄,我們是官兵,不是——」   「他們便是匪嗎?」   張亢打斷他,壓低聲音道:「岳逆大營的軍紀你恐怕比我更清楚。兩軍相爭,爭的是道義嗎?那還打什麼,大家選個聖人出來不就完了?刀槍之間、生死之際,道義能替你擋箭,還是能替你多砍對手一刀?」   劉宜孫沉默下來。宋軍接連三場慘敗,大批軍官被賊寇擊殺,這些潰兵有的整個軍都被打散,軍都指揮使、營指揮使,直到都頭、副都頭這些低級指揮官都盡數戰歿。   倖存的軍士雖然大多沒有受傷,但士氣全無,隨時準備拔腿逃跑。張亢把這些都頭召來聚賭,劉宜孫才從他們空洞的眼眸裡第一次看到神采。   張亢踢開一堆雜物,用手在土中挖了片刻,摸出一口酒甕。劉宜孫怔住了:「真的有酒?」   「這是過年時我從犒賞的大車上偷的,足足五斤。」   說著張亢揭開泥封,飲了一口,然後遞過去。劉宜孫的腦中亂紛紛的,捧著這甕偷來的酒不知所措。   「你是指揮使,上了戰場要靠他們衝鋒陷陣,撤退的時候要靠他們拼性命為你斷後。」   張亢道:「想用這些軍士,軍規軍紀都是屁,能讓他們覺得你夠義氣,信得過你才是真的。有功你替他們記著,有事你給他們罩著。一口酒兩個人喝,一口肉大家分著吃,還能帶著他們吃香喝辣,他們才會為你賣命。」   劉宜孫慢慢喝了一口,然後用力一抹嘴,捧著酒甕回到帳內。   張亢堆起笑容,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粗聲大氣地說道:「哥兒幾個!劉指揮給大伙送酒來了!」   看到劉宜孫真的抱著酒甕進來,那些軍士眼裡都放出光來。   張亢把擲骰子的陶碗拿來,用袖子一抹,「嘩嘩」的倒上酒,一邊道:「這趟來江州,大伙流血流汗、擔驚受怕,一點好處沒都撈著。來!一人一碗,都解解乏!」   轉眼那只陶碗在幾十隻手裡傳過,張亢也不在乎,接過來一碗酒下肚,抹著嘴巴道:「等打下江州,好歹也不能讓兄弟們空著手回去。」   說到攻下江州可以大掠三天,眾人都有些興奮。有軍士道:「張指揮,江州水泥到底是啥東西?」   「管它什麼水啊泥的!」   張亢一邊斟酒,一邊道:「就是鐵城,咱們這麼多人也把它踩扁了!嘿,你們聽說了嗎?江州單是商戶就有幾百家,有的是錢糧!只要進城,多的不敢說,一人幾百銀銖的財,我這會兒敢給大伙寫保票!」   眾人都抽口涼氣,營裡的都頭每月軍餉不過十個銀銖,打下江州就能發幾年的財,不由得都為之心動。   「錢算什麼,」   張亢露出一絲淫笑,「江州的女匪,咱們劉指揮親眼見過的。只要落到咱們手裡,少不了兄弟們的好處!」   軍士們一碗酒下肚,這會兒聽了張亢的話,臉都脹得通紅。有軍士道:「劉指揮,真有女匪?」   一名軍士道:「昨晚我跟著劉指揮登城,親眼見的!嘿,活生生一個大美人兒!」   「有多好看?」   「比你見過的女人加起來都好看!」   軍士們哄笑中,忽然有人道:「張指揮,咱們還見過一個女匪,在烈山的時候……」   「可不是!」   有人接口道:「說是新娶的媳婦,臉蛋那麼標緻,跟仙女一樣。」   「是妖女吧?從匪的都是妖女。」   張亢獰笑一聲。「從逆女匪,抓住了不是殺頭就是發配教坊司,咱們就是玩了,誰能說個『不』字!」   帳中的氣氛頓時熾熱起來,劉宜孫想說什麼又閉上嘴。   張亢暗中踩了他一腳,劉宜孫一咬牙,拿過酒碗喝個乾淨,粗著嗓子道:「當兵打仗,求的就是立功受賞!跟著我!不會讓兄弟們吃虧!干了!」   帳內眾人興致不減,這些都頭有的昨晚跟著劉宜孫登過城,還有在烈山見過那隊可疑的車馬;這會兒不知詳情的人拉著打聽,見過的興致高昂,三三兩兩說得熱鬧非凡。   「啊啾!」   江州城中,小紫小小打個噴嚏,渾然不知有人正在談論自己。她穿著一襲紫色暖袍,席地坐在熊皮腳踏上,手臂依著一口描金彩繪的木箱,白淨的手指輕輕敲著箱面。燭光下,精美絕倫的五官如珠如玉。   雁兒坐在她的腳旁,正穿針引線地縫著一隻布娃娃,一邊小聲道:「拉芝修黎是異族,不知道生辰八字;芝娘姐姐又不肯告訴我,說不能問女人的年齡,這只巫毒娃娃怎麼也做不好……」   小紫在箱上叩了幾下。箱蓋輕輕打開一條細縫,遞出一張黃紙,上面鮮紅的字跡猶如硃砂,寫著一組干支。   「縫在裡面吧。小心些,別讓上面的東西掉了。」   硃砂般的紅色都是鮮血,上面黏著幾根細細的毛髮。雁兒將黃紙捲起來,縫進娃娃,然後小聲念段咒語,又用針在指尖刺了一下,擠出一滴鮮血,點在布娃娃眉心。   「好了。」   小紫道:「試一下吧。」   雁兒拿起針,在布娃娃上輕輕刺了一下,箱內頓時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叫。雁兒張大眼睛。「真的呢!」   小紫拿過娃娃擺弄幾下,忽然抬起眼望向緊閉的窗戶,唇角露出一絲甜美的笑意,笑吟吟道:「有人來了呢。」   院中傳來一聲如樹葉飄落般的輕響,一道黑影宛如一縷輕煙,從對面的簷角飄落,接著朝窗口掠去。   電光石火間,耳邊傳來空氣壓縮般的輕微爆響,一隻拳頭從黑暗中伸出,帶著凌厲無匹的氣勢打在黑影的胸口。   黑影詭異地一扭,身體像麵條一般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避開這一拳,接著手腕一翻,亮出指根套的鋼環,握拳與拳頭硬拚一記。   雙拳相接,黑影指上的鋼環寸寸斷裂。他渾身劇震,踉蹌著退開,失聲叫道:「太乙真宗!」   話音未落,便看到那只拳頭抬起,如蒲扇般的大手一張,抓住他的面門。   黑影被抓得懸在空中叫不出聲來,只見他雙足亂踢,接著「格」的一聲,脖頸被那隻大手擰斷。   這幾下兔起鶻落,雁兒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她聽到外面的異響想推窗去看,一回首卻不見小紫,只有那只布娃娃放在案上。雁兒詫異一下,然後慢慢推開窗戶。   剛才出手的人已經消失不見,院中只剩下一具屍體,如軟泥般匍匐在地,脖頸不自然地扭到一邊,兩眼大張,充滿驚訝和恐懼。   雁兒打個冷顫,接著看到小紫。   小紫披著輕柔的暖袍,長髮散開,一隻白玉般的手掌微微抬起,掌心放著一隻血跡斑斑的玉瓶。   冥冥中彷彿飄來一陣若有若無的鈴聲,夜風掠過,捲起庭中飄落的枯葉。忽然間,那具屍首似乎動了一下。   雁兒摀住嘴巴,在她驚恐的目光下,那具脖頸被折斷的屍首慢慢站起身,步履僵硬地走進旁邊的一間房間。   小紫回過頭,豎起手指放在紅潤的嘴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   水香樓高朋滿座,燭影搖紅,席列八珍,奢華的場面絲毫看不出正處在兵臨城下的險境。   「南荒的商路?」   張少煌端詳手中一顆龍眼大的湖珠,忽然轉過頭,「石胖子,你們金谷石家當初發財就是靠這條商路吧?」   石超面露尷尬,含糊道:「那……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金谷石家是自石超的祖父一代才開始發跡,石超的祖父曾任競州刺史,十餘年間便富可敵國。   但知情人都知道,他靠的並不是經營,而是暗中指使自己州中的軍卒截殺路過的商人。這種不光彩的事,石超當然不肯多提。   阮宣子握著酒樽,不屑道:「商賈之輩,皆是逐利的小人!」   程宗揚臉上淡然,心裡卻在苦笑。以前雲如瑤就對自家的商賈身份十分敏感,剛才他提出入股,這些世家子弟有幾個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顯然骨子裡仍看不起商人。   但如果沒有拉他們入股的把握,程宗揚也不會開口自取其辱。   蕭遙逸道:「阮老二,你這話我可不愛聽。商人怎麼了?沒商人你能用上宋國的絲綢、昭南的象牙、唐國的玉珮嗎?還有這酒,都是從商人手裡買的。」   阮宣子道:「商賈不事生產,儘是些買低賣高的刁猾之徒,世稱之為『五蠹』,豈是吾輩所為?」   自己開口只會越描越黑,程宗揚索性不說話,只拿著酒觴把玩。   桓歆道:「阮二,你不想發財是你的事,你哥還在這兒呢。」   阮宣子披頭散髮,喝得醉醺醺的,搭在婢女肩上的手指晃了晃。「張侯、謝兄,你們商量好,我聽你們的。」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要緊的是有酒、有美女,」   謝無奕道:「程老闆,你的生意若帶一家金錢豹,算我一份!」   張少煌將那顆明珠往酒中一丟,張口服下,洒然道:「這樣的好事少不得要佔你五股,咱們十家,一家半股。錢也不說多的,每家兩千金銖。」   桓歆第一個叫好。十家之中,程宗揚不用說,蘭陵蕭家、陳郡謝家、清河張家、譙國桓家表態支持,已經佔了一半,石超雖然沒有開口,但他入股的心思只怕比程宗揚自己還熱切,剩下幾家向來以謝無奕、張少煌、蕭遙逸馬首是瞻,見狀也紛紛附和。   程宗揚笑道:「哪能要兄弟們的錢?諸位都是干股,一文錢也不用出!等臨江樓建好,兄弟們每月聚飲一次,年底只拿分紅就行。」   張少煌笑道:「這不好吧?整日白吃白喝,我張某無所謂,小侯爺的面子怎麼過得去?」   蕭遙逸道:「得了吧,我臉皮比你還厚。程兄,這股我們就白拿了,不過兄弟們,醜話說在前頭,既然入股,盤江程氏的生意就是咱們自家的生意,誰若胳膊肘往外拐,當場打折!」   謝無奕沉著地點點頭。「此言甚是有理。」   眾人哄笑道:「小侯爺說得不錯!」   程宗揚要的就是這句,拱手道:「那就多謝各位了。」   謝無奕道:「謝什麼謝?給我找兩個絕色是正經的。」   程宗揚一口應承下來。眾人都出自士族,家資豪富,也沒把這當回事,轉頭放在一邊,又重新歡飲。   石超倒是存著心事,趁著勸酒的機會悄悄道:「程哥,入股的錢我先拿出來,總不能讓你吃虧。」   「石胖子,你夠有錢啊,那可是兩萬金銖。」   程宗揚笑道:「說吧,你看中什麼了?」   石超訕訕道:「水泥的生意……」   程宗揚笑道:「這你得和小侯爺商量了。」   石超立刻閉上嘴,虎口奪食這種事,打死他也不敢幹。   「水泥在小侯爺手裡,分出來一些讓你經營也不難。你們石家在哪兒生意做得順手?到時用你的人,利潤歸你,不過要掛盤江程氏的牌子。」   「這個好說!」   石超立刻答應下來,「除了晉國,我們石家在唐國也有不少生意。」   兩人在席間三言兩語便定下交易,程宗揚把江州水泥在唐國的經營權交給石家,石超則負責在唐國設立六家商號,全部掛上程氏的招牌,壟斷水泥的經營,利潤的八成全歸石家。這樣程宗揚憑空得了六間商號,石超也得了一份豐厚的收入。   石超畢竟是商人底子,只在江州城頭看了一圈就知道水泥一旦投入市面,需求量幾乎是無窮無盡,單是唐國的生意,換一個金谷石家也不是難事。   宴飲到了子時才漸入佳境,眾人懷香抱玉、競相豪飲。程宗揚無意久坐,寒暄幾句便要離席。   蕭遙逸重傷未癒,跟他們胡混兩天也有些吃不消,正和程宗揚打著眼色準備一道走,卻被張少煌看見,死活拉住不放,要和他擲骰比酒。   蕭遙逸只好坐下來,咬牙切齒地握住骰子,發狠要讓張少煌喝得把腸子吐出來。   石超起來要送,蘭姑挽住程宗揚的手臂,笑道:「奴家來吧。」   從脂香粉濃、酒肉雜陳的宴席出來,程宗揚吸了幾口清洌空氣,壓下翻滾的酒意,頭腦略微清醒了些。   現在股份已經擴充到二十股,除了當初在南荒的幾個人,又加入星月湖和建康世家兩股勢力。   也許星月湖和那些世家都沒當回事,但此事程宗揚已經盤算許久,並不打算含糊過去,每年拿幾個錢作為分紅就算完了。   包括雲氏和各世家在內,他準備讓每位股東都出一個人參與監督帳目。如果單是分紅倒像是變相的賄賂,借助那些世家子弟的勢力繳納保護費,反而讓他們看輕了。只有讓他們參與進來,才會把這真正當成自己的生意。   不過各家參與的生意僅限於水泥,織坊是死丫頭的,珠寶生意是死老頭的,都不會讓他們插手。   水泥的生產和晉國境內的銷售都歸星月湖,唐國的銷售由金谷石家的人打理,其他四朝,自己準備如法炮製,從朝中尋找合作夥伴。   程宗揚相信,只要江州不陷落,一年之後水泥生意的巨大利潤足以令王茂弘這樣的老狐狸都為之驚歎。   自己可不希望到了那時朝廷一道旨意下來,把生意收歸官營。這種事在六朝屢見不鮮,也是晴州商會極力抨擊的做法,但一般商家,誰又能扛住官府的勢力?   程宗揚讓各家白得干股,同時監督帳目並不是大發慷慨,而是留下擴股的餘地。各家既然沒出股金,自己要再擴幾股也沒話說。   如果能把六朝的當權者都拉入其中,眾人的利益透過生意捆綁在一起,盤江程氏才能穩如泰山。   有所失方有所得,這樣的大生意如果斤斤計較,想獨佔利潤,歷史上石超祖父的下場就是最好的教訓。   吳戰威在外面等候,見到程宗揚便迎上來。程宗揚玩笑道:「兩個時辰你就這麼乾等著?蘭姑也太不曉事了!」   蘭姑笑道:「公子可冤枉奴家了,是吳執事不肯,非要在外面等著。」   「吳大刀,你現在眼界高了啊,樓裡的姑娘你都看不上了?」   吳戰威「嘿嘿」笑了一聲,沒說話。   蘭姑抿嘴笑道:「樓裡剛得了幾個姑娘,不比往常,依奴家看吳執事非是看不上,多半是出門時柳姐有交代,不敢不聽。」   程宗揚大笑道:「讓你說中了,吳大刀臉紅了!」   吳戰威嘴硬地說道:「程頭兒,你別聽蘭姑瞎說,我那是讓著她!」   三人打趣幾句,程宗揚隨口道:「城都被圍了,樓裡怎麼又新來了姑娘?」   「那幾位爺帶的家姬有不合心意的,隨手賣到樓裡來。」   蘭姑道:「反正江州城就我們一家院子,我們不買也沒人會買。」   「這有點不合適吧?」   蘭姑笑道:「公子可看錯了,那些姑娘能到樓裡都高興呢。比起來,我比她們原來的主子好多了。」   程宗揚露出苦笑。蘭姑的話或許有些誇大,但對於那些不受寵的普通家姬來說,平常都是充當宴客的娛樂品,在府裡和在樓裡也差不了太多。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還是不好。蘭姑,你問一下,她們有願意回家的就給她們路費,讓她們回家。咱們又不缺這幾個錢。」   「公子聽奴家說一句如何?」   蘭姑道:「當日公子打發那些姐妹回家,卻是害了她們。這些日子我聽說,那些姊妹有些剛到家又被父母兄舅賣掉,有些回家找不到落腳處,又折回來。」   「哪有這樣的父母?」   「也不能全怪父母,有些姑娘用過錦衣玉食,吃不慣家裡的粗茶淡飯,自願賣到大戶人家為妾也不是沒有的。況且那些人家甘賣兒女,往好裡說也是養不起的。」   程宗揚想起碧姬。即使在自己來時的世界裡,女性地位早已不再低下,為一個手提包賣淫的也不在少數。   所謂的「被逼」、「無奈」往往是自甘墮落的幌子。對有些女人而言,布衣粗食的良家婦女還不如錦衣美食的娼妓來得合意。   蘭姑道:「話又說回來,公子若把她們送走,那些公子爺的面上也不好看。」   程宗揚心下自嘲:人家自己都願意,自己還充什麼聖人?   「這樣吧,告訴她們,願意做就做,不願意的也別勉強。願意留在樓裡的給她們支一份錢,等她們賺夠身價,願意自己贖身的就讓她們贖身。能找到合適人嫁的,樓裡再補一份禮金。」   程宗揚想的是:既然她們願意當娼妓,自己也不用再自作多情。蘭姑聽到卻攬衣跪下,誠心誠意地給他磕個頭:「我可代姐妹們謝謝公子了。」   程宗揚笑著把她扶起來,「用得著這麼大禮嗎?」   「公子不知,樓裡的姑娘沒有拿錢的規矩。每日不打不罵,好茶、好飯養著就是了,到了年老色衰,被樓裡開恩打發出去便算好的,哪裡還能拿錢?有公子這番心意,咱們樓裡的姑娘都該給公子立長生牌位。」   程宗揚無言以對,良久才道:「好好待她們,別讓她們受委屈。」   程宗揚走出幾步,忽然又轉過身笑道:「還有,服侍咱們自家兄弟的時候,讓她們用心些。」   蘭姑笑道:「奴家省得。」   夜色如墨,東城的方向隱隱傳來喊殺聲。宋軍大規模的攻城戰雖然停止,小股襲擾仍持續不斷。   星月湖大營的反擊針鋒相對,派出十人左右的小股隊伍從堡壘背面躍下,趁夜色偷襲宋軍的營地。   自從鐵壁相公李士彬被詐降的賊寇刺殺,宋軍不再收留任何俘虜。星月湖大營的反擊多是以擊傷為主,留著傷員消耗宋軍的糧食。   雙方都在想盡辦法擾亂對手,看誰先堅持不住。   靠近南門一帶的房屋有些被投石機砸毀,東城因為獸蠻人突破城牆,也有地方受損。   相比之下,臨江的西市始終風平浪靜,小狐狸為自己挑住處的時候,多半連這點也想到了。   程宗揚一路想著心事,沒有理會周圍的動靜。忽然人影一閃,一直跟在後面的吳戰威跨前一步擋在他前方,反手握住刀柄。   程宗揚的修為比吳大刀高出一截,但論起江湖經驗,拍馬也趕不上。吳戰威已經擎出他的厚背大刀,程宗揚才反應過來。   客棧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息,空氣中也沒有任何異常,不過程宗揚有一項本領是吳戰威做夢都想不到的,他太陽穴上的傷疤微微一動,捕捉到一絲淡而又淡的死氣。   出事了!程宗揚心頭一緊。   吳戰威如猛虎般縱起身,用肩頭一扛;門閂斷裂,大門洞開,「篷」的一聲撞在牆上。接著大刀揮出,已經與裡面的刺客交上手。   躲在暗處的刺客從頭到腳都蒙著黑色皮革,只在頭罩上挖了兩個洞,露出一雙眼睛;嘴部開著一個小孔,夜色下分外詭異。他用的長刀以染料塗黑,身上濕濕的不住滴下水來,顯然是從水中進入江州。   江州的城牆上現在每隔幾步就有一名星月湖軍士把守,說句「連蒼蠅也飛不進來」並不算誇張。想不被察覺地進入城中,只有水下這一條路。   那人出手凌厲,修為在四級以上,已經超過一般的江湖好手,但吳戰威毫不示弱,竟和他鬥個難解難分。   這倒是個意外之喜。程宗揚一直擔心組建直屬營,憑吳戰威的身手不足以服眾。   雖然指揮官不一定是必須衝鋒陷陣的猛將,但星月湖大營的水準放在那兒,無形中提高修為的標準。昨晚的攻城戰,吳戰威顯露的身手相當不錯,但當時城頭混戰,沒有此時單對單來得直觀。   看樣子吳大刀和易彪、吳三桂交流多時,修為已經突破第四級,進入入微的境界,放在星月湖大營也不算太差。   刺客不只一人,這邊剛交上手就有兩道人影從客棧裡悄然掠出。他們一言不發便亮出兵刃,準備合攻吳戰威,卻見一個年輕人排門而入。   程宗揚笑瞇瞇道:「大半夜的,三位是走錯門了嗎?江州衙門我可認識人,只要我一句話,一會兒就把你們扔牢裡,挨個一頓板子,信不信?」   其中一人陰森森道:「死到臨頭還不自知!」   兩人同時向程宗揚攻去。程宗揚笑容不改,等兩人到了身前,雙臂一振,從背後擎出一對鋼刀,接著一招「虎戰八方」頃刻間劈出十餘刀。   兩名刺客都是四級上下的修為,一交手才知道這個年輕人不是好惹的。剛才發聲那人突然呼哨一聲,接著攻勢大漲。   程宗揚臉色微變。這幫刺客不只三人!死丫頭的焚血訣雖然已經解除,但氣血消耗過多,萬一遇襲,憑她自己怎麼也護不住夢娘和雁兒兩個弱女子,何況還有卓雲君這個心懷叵測的賤人。   客棧原本有星月湖軍士守護,但連日來星月湖大營多次出擊,傷亡不小,程宗揚早已把守衛的軍士調走,補充一線的戰鬥力。一旦刺客闖入後院,死丫頭就危險了。   「吳大刀!」   吳戰威應了一聲,轉身過來將三人的攻勢盡數接下。   程宗揚壓力一輕,立刻脫身掠往後院。客棧後的小院房門緊閉,程宗揚顧不得破門,直接縱身攀住牆頭,翻身而入。 第二章辰星流變   剛掠入院內,程宗揚便聽到側邊風聲一緊,一柄塗黑的長劍從旁遞來。   百忙中程宗揚先往樓內看了一眼,見小紫的房中燈火無恙,頓時放下心來,一邊橫刀擋住偷襲的劍鋒,一邊叫道:「死丫頭!小心刺客!」   話音剛落,小紫房中的燈火突然一暗,被勁風撲滅。程宗揚的眼睛險些瞪出來,那刺客塗黑的長劍構織成綿密劍網,將程宗揚截下。   程宗揚一招「猛虎插翅」雙刀連斬,硬生生破開劍網,接著聳身躍起,甩開刺客。   程宗揚飛身掠過庭院,腳步剛踏上台階,樓內突然彈出一枚利刺。程宗揚刀柄一錯,用柄尾磕中刺尖。卻見那枚利刺旋轉了一下,並沒有飛出,接著有一股尖銳的真氣透入體內,在經脈間狠狠紮了一下。   程宗揚丹田氣輪疾轉,化去侵入的真氣,一邊凝神看去,才發現那枝娥眉刺是被人拿著,只不過那人戴著黑色的皮手套,猛然看去,彷彿與黑暗融為一體。   那人修為不在自己之下,功法又詭異出奇,程宗揚攻勢受挫,只差了一步沒有登上台階,一面退開半步,一面放聲叫道:「死丫頭!」   隨著他的叫喊,樓中浮現出一個黑色身影。那人也穿著全副的皮製水靠,黑色皮革緊貼著肌膚,胴體豐乳翹臀,凸凹有致,卻是一名女子。   身後發出青磚碎裂的聲響。吳戰威一腳將青磚踹得粉碎,功力全出,破開三人的合擊硬闖進來。   三名刺客並沒有追擊,而是三面散開,把兩人圍在當中。另一名使劍的刺客則躍上牆頭,截斷兩人的退路。   加上使娥眉刺的女子,現身的刺客已經有五人。外面四名刺客都是四級上下的好手,那名女刺客的修為只怕在第五級中階,比程宗揚還高出半籌。這樣的實力,只憑程宗揚和吳大刀兩個要自保都難。   更讓程宗揚提心吊膽的是,樓裡至少還有一名對手!死丫頭一聲不出就被制住,那人的修為不知道高明到什麼程度。   吳戰威倒沒想那麼多,只要程頭兒沒事就夠了。他橫刀護在程宗揚背後,忽然「咦」了一聲,低聲道:「程頭兒,他們穿的好像是咱們家的東西。」   可不是嗎?這些刺客的水靠渾然一體,沒有任何鈕扣和繫帶,如果不是用了拉鏈,除非他們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自家出的水靠卻被刺客用來潛水入城刺殺自己,到哪兒說理?   程宗揚深吸一口氣,然後舌錠春雷:「樓內是何方高人!還請現身!」   江州城並不大,程宗揚這一嗓子用足真氣,估計半座城都能聽到,可一聲吼出卻如泥牛入海,連半點回音都沒有。   那女子冷冷道:「別妄費心力了,這院子已經被我們布下禁音術,你叫得再響十倍,外面也聽不見。」   禁音術不算什麼高明的法術,好水川一戰,星月湖大營的法師把整個戰場的聲音盡數隔絕,比這個強上何止十倍?在禁音術的範圍內,別說大喊大叫,就是天崩地裂,外面也未必能聽見。   看來想喊來援兵是指望不上,程宗揚沉聲道:「在下與各位素不相識,不知今晚有何指教?」   初時說話的刺客陰森森道:「聽說江州是星月湖的人佔據,果然有些門道。九眼蟲、鬼道人、賽無常、白骨罌粟……這幾日間就有四、五起人陷身江州,星月湖好本事。」   吳戰威知道程宗揚對江湖上的事情不熟,低聲解釋道:「他說的幾個都是殺手。九眼蟲和賽無常名聲不響,鬼道人是五級坐照境的高手,要請動他至少要幾百金銖。白骨罌粟是兩個人——白骨先生和罌粟女,兩人倒不是夫妻,只不過時常聯手殺人,性情殘忍,論名頭比其他幾個都大。」   自己在外面和宋軍打生打死,天知道後方還有這麼多事,各路殺手刺客像趕集一樣往江州湊。   令程宗揚不解的是,自己怎麼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就算自己沒聽到,孟老大他們也該聽說吧?   滿城都是星月湖的人,一群刺客在城裡待這麼多天,那幫星月湖的猛人就算全是瞎的,也能聞出味來。   程宗揚一邊思索,一邊打著哈哈道:「這幾天事忙,沒想到家裡來這麼多客人,有失招待,莫怪莫怪!哈哈!」   死丫頭還在他們手中,程宗揚不想一張嘴就放出「敢動她一根頭髮殺你全家」之類讓人家不動手都不好意思的狠話,打著哈哈道:「諸位身手不凡,一看就是江湖知名的高人!大家往日無仇、近日無怨,多半是誤會,既然到了江州,只要在下能幫上的,諸位儘管開口!只不知諸位高姓大名?所來江州何事?」   男子哼了一聲,「好教你知道!我們便是——」   「何必囉嗦,」   那女子打斷他,冷冰冰道:「反正不留活口,讓他死了也做個糊塗鬼。」   好狠的賤人!程宗揚肚子裡大罵,臉上卻收起嘻笑,疾言厲色地說道:「明人不說暗話!諸位來江州不就是為了那處絕世寶藏嗎?只要你們放人,寶藏在下立刻——」   聽到這年輕人說到寶藏,眾人都露出驚奇的目光,凝神聽他的話語,沒想到那年輕人話只說了一半,突然身形一閃,如鬼魅般向後掠出,左刀劈中一名刺客的長刀,右刀刀背同時砸在他的腕骨上,接著身形一轉,展臂攬住那名刺客的脖頸,提刀架在他頸中。   刺客的長刀這時才「鏘」的一聲落地。程宗揚左刀架在刺客頸下,右刀提起,指向眾人,「現在大家可以談談了,你們放人,我保證你們安全離開江州,此事就此揭過。」   「好個狡猾的小子。」   那女子寒聲道:「殺了他!」   男子輕輕一拉她的衣袖,低聲道:「他說的寶藏……」   「蠢貨!」   女刺客道:「連誑你的話也聽不出來嗎?」   隔著面罩還能感覺到那男子臉上一紅,訕訕地鬆開手,接著場中傳來一聲慘叫。   程宗揚也不含糊,那女子一開口便一刀挑斷那名刺客右臂的筋腱,接著右刀一頓,狠狠斬斷他的小腿。既然沒得換,先廢掉他們一名好手是正事。   那刺客發出淒厲慘叫,左手抱住鮮血狂湧的右腿,身體像蝦米一樣弓起。程宗揚抬腳把他踩在地上:「鬼叫個屁啊。她是不是借過你的錢沒還?這麼急著要把你滅口?」   「小子好辣手!」   剛才說話的男子飛身而起,還隔著丈許,凌厲刀風便直劈過來。   「我來!」   吳戰威大吼一聲,撲向對手。   緊接著另一名刺客從後襲來,單刀斜挑,刺向程宗揚的腰側,想從他手中救出受傷的同伴。   四人同時動手,那女子也從階上掠出,兩枚娥眉刺在掌心轉如光球,攻向吳戰威。   吳戰威的身手和那名被程宗揚砍傷的刺客在伯仲之間,這會兒刺客用的是上駟對下駟的手法,兩名身手最高明的先聯手解決吳戰威,便可以一起對付那個年輕人。   程宗揚明知道他們的打算,可分身無術。來襲的刺客身手比自己腳下那個還強上幾分,自己剛才用上太一經,靠著鬼魅般的身法偷襲得手,這會兒正面交鋒,雖然有九成把握能贏,但等自己幹掉對手,足夠吳大刀死兩次。   程宗揚腳下用力,將受傷刺客的一排肋骨踩斷,借勢躍出,沒有解救吳戰威,而是直接衝進樓內。擒賊先擒王,跟他們纏鬥才是下策。   一股冰寒的真氣迎面襲來,自己的五虎斷門刀剛一劈出,彷彿被一團寒風凍住,威勢陡降。程宗揚挽出兩團刀花,奮力從寒風中掙脫,接著身形後挫,又被逼到階下。   一個瘦長人影從樓中跨出。水靠本來就是貼身而制,可穿在他身上仍顯得空蕩蕩的,似乎能再塞進去一個人。接著後面又出來一人,他一手一個拖著兩名女子,面罩間露出的眼睛彷彿搖曳的鬼火。   程宗揚的心直沉下去。這兩人的修為都不在那名女子之下,六人聯手,別說救人,連自己恐怕都逃不出去。   這時提劍的刺客也從牆頭躍下,加入戰團,程宗揚與吳戰威各自以一敵二,頓時陷入苦戰。   那個瘦子似乎是刺客的首領,他抓住一名女子的頭髮,瞧了瞧她的面孔。雁兒臉色雪白,手中還抱著一隻剛做好的布娃娃。   瘦刺客只看了一眼便把她丟在一旁,然後拽起另一名女子的頭髮。昏暗的光線下露出一張濃妝艷抹的面孔,她的眼神惶恐而迷惘,身體倚在地上,軟綿綿沒有一絲力氣。   即使在惡鬥中,程宗揚仍忍不住想大笑。早知道死丫頭不會那麼容易被人擒住,這些刺客也好本事,居然找到數日不見的卓賤人。   瘦刺客沒有理會庭中的激戰,問道:「是她嗎?」   鬼眼刺客托著卓雲君的臉頰道:「年紀有些像。」   瘦刺客戴著皮手套的手指挑起卓雲君的下巴,刺骨的寒意使卓雲君身體一陣戰慄。   瘦刺客的聲音像毒蛇一樣鑽入耳內:「你是不是姓韋?」   卓雲君顫抖著搖了搖頭。   鬼眼刺客道:「不是你,何必躲在箱子裡?」   卓雲君啞口無言。   瘦刺客陰聲道:「太尉府拿出兩千金銖的賞金,我還以為這逃奴是什麼天姿國色,原來就是個娼婦的模樣。」   雁兒被刺客拖出來,一雙妙目望著程宗揚。眼見主人在兩名刺客合擊下接連遇險,她忽然抓住布娃娃,用盡全身力氣一擰。旁邊的卓雲君在淒叫聲中,身體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抬掌拍出。   鬼眼刺客正去扯她的衣服,手臂被她拍中,皮製的水靠立刻多了無數細小孔隙,鮮血隨即噴出。   「斬蛟沙!」   痛號聲中,鬼眼刺客一把擰斷自己的小臂。   這個下賤的娼妓明明手無縛雞之力,這一記斬蛟沙卻精純無比,輕易破開自己的護體真氣,透骨而入。如果不斷臂求生,斬蛟沙循著血脈進入心臟,就是大羅神仙也無力救治。   卓雲君一掌拍出,身體像透支完所有力氣一樣,軟伏下來。瘦刺客面罩間的雙眼露出陰狠目光,撮指為掌,斬在卓雲君肩頭。   雁兒的巫毒娃娃本來能操控卓雲君迎敵,但她只跟小紫學了一點皮毛;卓雲君一擊之下便失去所有力氣,隨即被瘦刺客一掌拍飛。   這時簷下傳來一聲輕笑,接著一道嬌嫩的聲音笑道:「打狗,別忘了看主人呢。」   輕笑聲中,一個少女從對面的房中走出,施施然走下台階。她聲音清麗,一字一句都彷彿晶瑩珠玉在舌尖齒間跳動,說不出的柔美動聽。   此時那少女輕袍緩帶,唇角帶著一絲笑意,嬌美的五官精緻無匹,一路迤邐行來,就像一株夜色下行走的玉盞鈴花,風姿搖曳,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纏鬥的六人驀然分開,程宗揚肋下多了兩道傷口,都不深,但吳戰威左臂挨了一刀,幾乎露出骨頭。   四名刺客也沒佔多少便宜,兩人身上帶傷,雖然不重,但再打下去也不免吃力。   程宗揚雖然痛得直咬牙,心情卻愉悅至極。他按住傷口,禁不住大笑起來:「死丫頭!都是你幹的吧!」   小紫白了他一眼。「大笨瓜。」   瘦刺客一擺手:「男的殺了,女娃留著。」   鬼眼刺客已經止住血,咬牙道:「這兩個賤人也留著!我要活剝她們!」   「太好了!先從你旁邊那個老女人開始剝吧。」   小紫拍手笑道:「我正好想做一面人皮鼓呢。卓美人兒的皮不夠用,再用你的好了。」   「小賤人!」   斷臂的鬼眼刺客嘶聲說著,突然「呸」了一口,一道烏光從他的口中射出,直射小紫面門。   小紫抬起白嫩的手指笑吟吟一點,空中彷彿傳來一聲淒厲鬼哭,一隻惡鬼從虛空中探出頭來,一口吞掉烏光,然後消失不見。   幾名刺客都戴著面罩,看不出臉色,但每個人的目光都跳了一下,最開始說話的男子忍不住叫道:「幽冥宗!」   瘦刺客身上的皮衣猛然收緊,緊貼著身體,接著像一根竹竿般直縱起來,一手指天,開口道:「玄!」   庭院中寒意大作,空氣彷彿結出層層玄冰,連地上鋪的青磚都凝出霜花。   吳戰威忽然叫道:「辰星流變,化為七妖!他們是辰星七妖!」   「還有點眼力。」   女刺客聲如寒冰,「既然知道我們的身份,還不受死?」   「我知道了,」   小紫拍手笑道:「那個瘦子是辰星流變中七顆妖星的第三星拂樞,擅長玄冰指。鬼眼的是第四星滅寶,擅長暗器,你是第六星驚理,辰星七妖一下來了三個呢。」   驚理冷冷道:「你知道的不少。」   小紫笑道:「我還知道辰星流變的七妖以外,還有歲星流變、熒惑流變、填星流變和太白流變,共三十六顆妖星,都屬於龍宸外圍。我還知道姐姐出自瑤池宗,因為殺了自己的師妹才加入龍宸。姐姐原來用的是劍,為了掩飾以前的身份才換成娥眉刺,武功也因此下降一成。」   女刺客的臉上戴著皮罩,看不出神情變化,手中的娥眉刺忽然光芒大作,接著她飛身掠出。   小紫抬手嬌叱一聲,繞在臂上的珊瑚臂釧猶如一條赤紅的小蛇倏然飛出。臂釧上多了環狀排列的五個凹孔,此時相鄰的兩個凹孔中嵌著一紅一黃兩顆寶石。   隨著小紫的嬌叱,兩顆寶石各自發出一道淡淡光芒,彼此間不住流動。   娥眉刺與臂釧一觸即分,臂釧飛回小紫臂上,女刺客也退回原處,這一擊卻是不分勝負。   女刺客的胸部微微起伏,眼神愈發寒冷。「黃泉玉!昭旦、昭明原來是在你手裡吃了虧。」   程宗揚一頭霧水,「昭旦、昭明是誰?」   「虞氏姊妹啦,隸屬於龍宸五行流變的熒惑那一組。」   程宗揚上下打量她。「死丫頭,你對龍宸還知道多少?」   小紫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只比你多一點。」   「冰!」   瘦刺客拂樞冷喝聲中,庭內溫度再降。   程宗揚體內真氣彷彿感應到他的一喝,原本順暢自如的運轉立刻變得艱澀起來。   吳戰威的眉毛、髮梢都結出冰渣,齜牙咧嘴地說道:「玄冰真訣!專克內家真氣!娘的,這次我吳大刀可開眼了!」   程宗揚一提雙刀,「幹他!」   小紫忽然揚聲道:「喂,該你了!」   程宗揚一怔,接著聽到屋簷下一聲傲慢而蠻橫的冷哼,心頭頓時湧起一陣狂喜:竟然是這鳥人來了!   那聲冷哼之後卻沒有人出來。眼看庭院中陰風刺骨,拂樞玄冰指的威力不住攀升,小紫雙手叉腰、抬起下巴:「武二。再擺架子,我讓你一輩子見不到花苗的女人。」   隨著這聲嬌叱,屋簷下探出一個長大的身影,無論手臂、腰腿都比常人長出一截,雄壯無比。   接著那人頭頸一伸,露出猛虎般的頭顱和頸後斑駁的虎紋,神情凶悍,正是南荒一別後就消失不見的武二郎。   「花苗的女人跟二爺有個鳥關係!」   武二郎先凶狠地朝小紫吼了一聲,找足面子,然後大喝一聲:「滾!」   暴喝聲中,一顆足有西瓜大小的光球轟然飛出,吞噬那名瘦刺客的身影。庭中密佈的寒意像被滾水潑上一般瞬間消失。   片刻後,光芒散去,拂樞半邊身體彷彿被烈焰燒化,變得乾枯而扭曲。他發出一聲非人的嗥叫:「九陽神功!九陽神功!」   嚎叫聲中,拂樞身形立生變化,半邊乾枯的軀體迅速縮小。他一邊施術封住傷勢,一邊拖著受傷的軀體朝屋頂飛去。   武二郎邁開大步,凌空跨出,然後大手一揮,拽住拂樞的小腿,接著往地上一掄。   「篷」的一聲巨響,被人影砸中的青磚盡數粉碎,周圍方圓丈許的青磚同時跳起,被武二郎這一摔盡數震飛。   即使是鐵人,被武二郎這一摔也要散架,何況是個活人?拂樞身為龍宸三十六顆妖星的頂尖殺手,一身修為不比武二郎遜色太多。   但九陽神功是世間一等一的神功,他的玄冰真訣威力遠遠不及,一交手就被純陽的九陽神功完全克制,如同積雪遇火,一敗塗地。   武二郎扔下只剩一截的小腿,牛氣哄哄地抱著肩走來,劈頭蓋臉朝程宗揚一通痛罵:「小子!你玩的什麼刀?二爺的刀法是這麼練的嗎?二爺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一個破五虎斷門刀換我一門九陽神功,你還有臉說!」   提起這事,程宗揚氣就不打一處來,「這筆生意我算是賠大了,五虎斷門刀就那幾招,你還教得七零八落,那個虎踞空山怎麼使的?我這半年都沒練順過!」   「廢物!」   武二郎一把搶過雙刀,「瞧仔細了!」   武二郎雙臂一展,雙刀還未出手,氣勢如猛虎出谷,奔騰而起。周圍幾名刺客被剛才的一幕驚呆了,這時紛紛守住門戶。   武二郎人隨刀走,雙刀猶如猛虎咆哮的牙齒,一口便將一名刺客連人帶刀撕得粉碎,接著旋身將那名使劍的刺客砍翻。   另一名刺客怪叫一聲,轉身就逃,武二一步跨出就有丈許,輕易追上,把他砍倒。程宗揚正看得高興,忽然「咦」了一聲。   自己的生死根對死氣極為敏感,死者修為越高,死氣也更濃郁,這些好手都是提升自己修為的大好材料,奇怪的是庭中死者不少,額角的生死根只是微微一動,吸收到的死氣比常人還少。   程宗揚愕然間已經有四名刺客死在武二郎手下,剩下的鬼眼刺客滅寶和女刺客驚理分頭掠出,卻被吳戰威和小紫分別截住。   程宗揚顧不上這些,他眉頭緊鎖蹲下來翻檢那幾具屍體。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尋找什麼線索,其實他只是想找出自己生死根失效的緣由。 第三章猛虎出柙   鬼眼刺客滅寶失去右臂,吳戰威也傷了左臂,原本實力懸殊的兩人一時間鬥了個難解難分。   另一邊小紫與女刺客的交手更像是話家常。小紫笑道:「姐姐的身材真好呢,虞家姊妹的身子人家也見過,好像還及不上姐姐呢。」   「小賤人,知道我們是龍宸的人,還敢下手?」   驚理森然道:「知道龍宸的報復手段嗎?」   「知道哦。」   小紫眨了眨眼睛,天真地說:「姐姐知道人家的手段嗎?」   「賤丫頭!」   驚理一指按住娥眉刺,朝小紫眉心刺去。   小紫笑吟吟地抬起手掌,掌中多了一隻血跡斑斕的玉瓶,正是程宗揚一直帶在身邊的都盧難旦妖鈴。   這只瓶子,程宗揚琢磨過不少次,怎麼看都是個實心瓶,跟鈴鐺扯不上半點關係。然而小紫玉掌輕輕一搖,一串鈴聲從瓶中傳出。鈴聲帶著奇特韻律,彷彿來自九幽之下的異界。   那聲音鬼氣森然,以驚理的修為,心神也為之一滯。緊接著一隻鬼手破空而出,如幻影般穿過她掌中的娥眉刺,重重擊在她的胸前。   驚理的身形驀然後退,高聳的胸部不停起伏,胸前的皮革已經多了一道爪痕,她目如寒冰,恨聲道:「幽冥爪!」   小紫笑道:「很好玩吧。」   妖鈴聲響,又是一隻鬼爪飛出。幽冥爪一經施展便陰魂附骨,不死不休,根本無法閃避,只有硬拚一途。驚理全力封格,她如針刺般尖銳的真氣對陰魂毫無作用,只能靠本身修為硬擋,接著體內劇痛,經脈已經受傷。   驚理修為穩在小紫之上,卻被冥幽爪打得狼狽不堪,她咬牙道:「好歹毒的小賤人!」   幽冥爪是幽冥宗絕學,透過抽取陰魂的力量凝成鬼爪,威力相當於陰魂生前的全力一擊。   幽冥爪的訣法並不艱難,有第四級入微境的修為就可以施展,但幽冥爪每出一招都要耗費一條陰魂。如果陰魂生前修為平平,全力一擊也沒什麼效果;如果是高手,世間哪來那麼多高手讓人抽取陰魂?   因此幽冥爪只能算是一種雞肋絕學,幽冥宗內也沒有幾個人修煉。這個小賤人小小年紀就兩次使出幽冥爪,手上至少已經有兩條性命。   小紫笑道:「別冤枉人家,人家是剛撿的,還有兩個一起給你好了。」   驚理略一思忖,才知道她抽取的是自己四名同伴的陰魂。妖鈴連聲響起,兩記幽冥爪接連攻出。這四記幽冥爪相當於四名刺客各自全力一擊,而且在妖鈴催發之下,根本不必凝氣換招,攻勢迅猛至極,以驚理第五級坐照境的修為也難以承受。   勉強封住最後一記幽冥爪,她也口吐鮮血,從牆上跌落。   程宗揚也明白過來,難怪自己吸收不到死氣,原來都被小紫用都盧難旦妖鈴搶走了。   那只妖鈴原本是幽冥宗的聖物,建康之戰,古冥隱落在小紫手中,畢生所學都被小紫毫不客氣地搜刮乾淨。那只妖鈴在自己手中頂多讓月丫頭聽話點,在死丫頭手中卻成了殺人奪魄的利器。   鬼眼刺客與吳戰威拼得兩敗俱傷,武二郎從後趕來,雙刀帶著無數鮮血朝鬼眼刺客斬去;程宗揚來不及阻攔,滅寶就被武二那廝分屍了。   「停!」   程宗揚連忙攔住殺起凶性的武二郎,免得他順手把那名折肩斷腿的刺客也幹掉。怎麼也得留個活口,問問龍宸為什麼要找自己麻煩吧?   武二郎一拳把受傷的刺客打暈,然後扯起吳戰威。   吳戰威哈哈大笑:「二爺!咱們又見面了!」   武二郎摸著頸後的虎斑,一直牛氣哄哄的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吳大刀,聽說你娶婆娘了?你可欠了我一頓酒啊!」   「好說!等回建康,我給你補上!到時候讓我婆娘出來給你倒酒!」   「拉倒吧!嫂子倒酒,按規矩我得跪著喝,這事兒我武二不幹!」   「喲,二爺長學問了,還知道規矩。」   程宗揚揶揄道:「誰不知道二爺是天生大爺,見人大一輩,竟然把吳大刀當哥,這也太給我們面子吧?」   武二郎眼一瞪:「二爺佩服的是好漢!吳大刀身上這傷放你身上,早就哭爹喊娘了。」   「武二。你哪只眼睛見過我哭爹喊娘了?」   吳大刀壓住傷口,哈哈笑道:「吵!接著吵!這麼吵著才熱鬧!」   兩人卻不吵了,程宗揚打量武二郎,武二郎也打量他,半晌後兩人同時露出笑容,流露出久別重逢的欣喜。   當日在南荒,武二郎身負重傷、修為大退,接著又和蘇荔分手,整個人像死狗一樣,蔫得不成樣子。   數月不見,武二郎沒有半點風霜之色,倒像是在哪兒過了個肥年,吃得紅光滿面,這會兒又是一副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裡的模樣,牛氣沖天。   「傷好了?」   武二郎一攤巴掌,氣勢十足地說道:「六重!正宗的九陽神功!」   「干!你說六的時候不要伸五根手指頭好不好?」   武二虎目一翻:「二爺樂意!你看不順眼,二爺這就拍屁股走人。江州這破事,二爺就不管了!」   程宗揚道:「二爺來江州給我助拳的?」   「呔!平白給你助拳?二爺才沒那麼閒。」   武二郎道:「無利不起早,二爺聽說江州招僱傭兵,正好手頭缺錢,想賺兩個錢花花。」   程宗揚笑道:「這個好說,兩個銀銖一個月,幹不幹?」   武二郎扭頭道:「紫丫頭!二爺急著趕路,咱們回頭見!」   說著拔腿就走。   程宗揚好整以暇地說道:「二爺慢走,見著蘇荔族長對她說一聲,她那一成股份恐怕沒了。」   武二郎停下來,「啥股份?」   「當初在南荒,大伙分股,說好由我打理,二爺和花苗各有半成股份。二爺充當大方,把自己的半成給了蘇荔族長。如今我把全部資金都投到江州,裡面有蘇荔族長那一成。二爺若願意,就在江州幫蘇荔族長照看生意;要是不樂意,就當我沒說過。」   程宗揚接著哈哈一笑。「二爺,我隨便說說,你千萬別往心裡去。就算江州失守,蘇荔族長的錢血本無歸,賠得底兒掉也跟你沒半點關係,責任全由我來負!」   「你算老幾!負得起嗎?」   武二郎瞪著眼吼道:「她的錢就是二爺的錢!誰敢動二爺一文錢試試!」   「二爺的意思是,蘇荔族長的股份你看著?」   「廢話!」   武二郎吼了一聲,然後壓低聲音,「那是我們的錢……」   程宗揚笑瞇瞇道:「不合適吧?」   「哪兒不合適!」   「合適!合適!不過工錢的事……二爺是不是直接跟蘇荔族長算?」   「啥錢?」   武二郎恨鐵不成鋼地朝他腦袋上一拍,「自家的生意還要工錢?你傻吧你!」   龍宸七名刺客或死或擒,庭中的禁音術已經失效,城上的喊殺聲隱隱傳來。武二郎在江州已經待了幾日,一直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外面打得天翻地覆也跟他老人家沒半文錢關係。   這會兒得知城裡的生意有蘇荔的份,武二郎的眉頭立刻皺得老高。「不成,二爺得去看看!免得那些廢物被人打進來,動了二爺的生意!」   程宗揚朝吳戰威豎了豎拇指。看不出武二這粗胚還是個居家好男人,對自家的生意夠上心的。只不過武二這廝也太護食,就這麼躐到城上,恐怕臧修他們先要跟他拚個你死我活。   「死丫頭!」   小紫朝他擺了個「一切都好」的手勢。程宗揚也不廢話,把吳戰威背到肩上,一邊去追武二。   卓雲君被雁兒扶著仍站不起身,她跪坐在地上,望著武二的背影,眼中流露種種驚愕、不甘、羨慕和懊惱。   鎮教的九陽神功被一個全無關係的外人學去,她身為太乙真宗的教御卻淪落人手。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六朝各派宗門多如牛毛,論起最危險的組織,黑魔海當仁不讓坐頭把交椅。若論最神秘的組織則莫過於龍宸。作為一個純粹的殺手組織,龍宸刺客團始終籠罩在一團迷霧之中。   若非小紫揭破,絕少有人知道凶名昭著的妖星都隸屬於龍宸,更沒人知道妖星中的昭旦、昭明雙星就是虞氏姊妹。   妖星者,五行之氣、五星之變,如見其方,以為災殃。天道有常,不在群星之中的流星、彗星則稱為妖星,分別是太白、歲星、辰星、熒惑、填星這金木水火土五星精華流散變化。   三十六妖星大都是其他門派的棄徒,拋棄原來的姓名,以妖星為名,本身來歷足夠神秘,但他們只屬於龍宸外圍,龍宸內部真正的核心,連他們也未曾真正接觸過。   但誰也沒想到辰星一組的拂樞、滅寶會在短短幾個照面間被斬殺殆盡,此時連僅剩的驚理也到絕境。   驚理竭力施展身法在樓內疾掠,她的動作迅捷而隱蔽,皮製水靠緊貼在身上,沒有發出半點聲響。那具凸凹有致的身軀在樓梯上一掠而過,下一個瞬間側身閃入一間空房,然後往桌側一伏,使出遁術,借助光線和室內的器具隱住身形。   她的面罩仍在,身上的連體水靠卻破開一條裂縫,露出腰側雪白肌膚和一道溢血的鞭痕。   那個小賤人陰損至極,方才交手時突然揮出一條紫色長鞭,險些將自己腰椎打斷。如果不是自己打出最後一枚防身的娥眉刺,只怕剛才便束手就擒。   她屏住呼吸,真氣在受創的經絡間行走,緩慢積蓄力氣。她知道那個可怕的大漢已經離開,只剩下一個小賤人。她的修為在自己之下,只要自己的真元恢復少許就能輕易脫身。等一個月後自己的功力盡復,這個小賤人就該後悔她為什麼要生出來。   忽然頸後一涼,一個悅耳的聲音輕笑道:「原來在這裡啊。」   女刺客顧不得思索自己為何會露了行藏,立即出掌,向後拍出。突然腰後一痛,一絲尖銳痛楚鑽入腰椎,接著經脈間微微一震,剛才積蓄的些許真氣頓時消散。   一隻纖纖玉手晃亮火折。   「姐姐跑得好快,人家差一點就抓不到你呢。」   驚理冷冷看著她,沒有開口。每一名龍宸的刺客都接受過審訊訓練。在審訊中最有力的抗拒不是激烈的反抗或者巧妙的謊言,而是沉默。   激烈的反抗會大量消耗體力,使自己過早崩潰。再巧妙的謊言也會暴露過多的訊息,只有沉默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小紫笑了起來。「你以為不開口就可以了嗎?」   尖細的娥眉刺穿透皮革,在女刺客高聳的乳房上微微一挑,準確地挑住她的乳頭,然後刺進去。   戴著面罩的女刺客眼神冰冷,看著自己的娥眉刺從黑色皮革上穿過,將她高聳的乳房與皮革連在一起,仍舊一聲不吭,連呼吸都保持平靜的節奏。   少女輕笑一聲,把她翻轉過來。穿著娥眉刺的雙乳撞在地上,乳頭傳來撕裂般的痛意,接著背後一涼,水靠上那條隱蔽的拉鏈被人拉開。   布帛撕裂聲起,那少女沒有剝下她的水靠,而是把手掌伸到裡面,直接把她的貼身衣物扯碎,只剩下一具赤裸胴體包裹在冰涼的皮革中。   「雁兒,把蠟燭拿來。」   燭光搖動著移到自己背後,接著另一個少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的皮膚好白呢,腰這麼細呀!我剛才問吳大刀,他說這個女刺客最少有三、四十歲,為什麼一點都不老?」   「這就是修真養氣的好處。像她這樣的修為,再過二十年、三十年,身子也不會顯老呢。」   「這麼好啊。」   雁兒忽然嘻嘻笑了兩聲,「她的水靠好像有點小,貼這麼緊,身子都被人看光了。」   「她的身子好不好看?」   「還好啦。奶子大,屁股也大,奴婢聽說男人就喜歡這一種的,就是不知道臉長得漂亮不漂亮。」   小紫笑道:「讓她做婊子好嗎?」   「好啊!蘭姑正發愁樓裡的姑娘太少,不夠用,就讓她當婊子好了,誰讓她那麼壞,想害我們。」   兩個少女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說著,誰也沒有理睬女刺客的反應,好像她已經是一具沒有生命的物體。   驚理神情冷漠地閉著眼,透過言語使被審訊者產生不被重視的卑微感,進而恐慌,以此打破被審訊者的心防,這種伎倆,龍宸要多少有多少。   「要不要測試一下?」   「好啊。」   驚理的眼皮一動,被一雙柔軟的手指撐開,接著看到一名美貌少女俯身望著自己。「壞女人,你被我們抓到就要乖乖聽我們的話,明白了嗎?」   驚理的眼中露出一絲輕蔑。   「前天我們也抓到一個女賊,叫……」   看到雁兒求助的眼神,小紫笑道:「罌粟女啦。」   「對了,是罌粟女。」   雁兒努力裝出凶巴巴的表情,「她像你們一樣偷偷進來做壞事,也被小姐抓到了。本來她也好驕傲的,小姐在她兩顆奶頭上都開了洞,還掛了兩隻鈴鐺,她就聽話了。」   「笨丫頭,你的口氣好假啊,真事都讓你說得沒有了。」   雁兒懊惱地說:「奴婢是不是還不夠凶?」   「凶巴巴有什麼用?她們又不怕的。好了,把小花放進去吧。」   背上忽然一涼,一條蛇般的物體進入皮衣內,在自己赤裸的胴體上游動起來。   驚理的皮膚猛然繃緊,一聲驚叫已經到喉頭,又被她強忍下去。   那條蛇在她皮衣拉鏈間游動一圈,然後一頭鑽到衣內。她能感覺到蛇身冰涼的鱗片在肌膚上摩擦,從她的背部緩緩游到腰間。即使被人用刀切開皮膚,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但對蛇類的恐懼卻是女性的本能。   驚理緊緊閉著眼睛,感受著蛇身游過自己的臀部,接著擠入臀縫。那只妖異的蛇頭在臀間蠕動著,能清楚感覺到蛇頭包裹在鱗片下的骨骼。蛇頭一點一點接近,忽然蛇口張開,一條冰涼蛇信閃電般的從自己的肛蕾掠過。   正當驚理接近崩潰的時候,那只試圖擠進自己肛中的蛇頭突然消失,緊接著又在下體出現。它猙獰地張開蛇口,尖銳的毒牙猛然合攏,咬住自己秘處最柔嫩的部位。   在女刺客的尖叫聲中,雁兒正對著鬧鐘認真做紀錄。「反應時間,十七秒。敏感度,乙級。反應強度,丙……」   驚理驚魂甫定,才發現身上根本沒有蛇的蹤跡,兩個女孩只用幻術就蒙蔽了自己的感官。   被戲弄的憤怒使女刺客失去冷靜,「小賤人!要殺便殺!」   小紫笑道:「人家才不會殺你。只要你乖乖聽話、用心做事,就會活得好好的。」   驚理用嘲諷的口氣道:「聽你的?用心做事?」   「事情也不是太多。」   小紫沒有理會她的諷刺,煞有其事地扳著手指說道:「第一樁,你既然被人家抓到就是我們的奴隸。別的奴隸怎樣做,你也要怎樣做。第二樁,人家有個奴婢開了一間妓院,現在缺人,你就去裡面接客,替我掙錢好了。聽明白了嗎。」   「做夢!」   「那個罌粟女一開始也這樣說呢。」   雁兒道:「我聽人家說她很厲害,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可小姐只用了一個時辰,她就變得比小貓還乖,自願廢掉武功到妓院裡接客。聽說很多男人喜歡她呢。」   女刺客發出一陣冷笑。「當婊子很可怕嗎?被人肏又不會少塊肉,我只當被狗舔了一口!這種伎倆就想從我口中問出什麼,你們看錯人了!」   小紫笑道:「你也看錯了哦,人家才不想要什麼口供呢……」   雁兒抬起小手,亮出一柄小巧的銀剪。兩女將女刺客的水靠胸部部分貼著乳根剪開,露出她白生生的雙乳。她們笑鬧著一邊把玩,一邊品評她的乳房夠不夠大、乳頭夠不夠翹。兩支娥眉刺還留在乳頭,雁兒將皮革剪得剩拇指大小,掛在她乳尖。   然後兩女把她翻過來,將她的水靠從腰間剪開,在皮革上留下一個巨大的心形缺口,使她整個臀部裸露出來。   接著又拿出皮尺測量她臀部的大小、臀肉的彈性,甚至陰門和屁眼兒的位置、形狀,還有色澤。唯一沒有理會的就是她此行的目的。   驚理這才知道兩女根本沒有審訊的興趣,只是把她當成一件好玩的玩具。她決心用性命保守的秘密對她們沒有任何用處。她們在意的只是她的身體。   忽然一個淡淡的影子飄入體內,驚理身不由己地站起來,伸手接過蠟燭,然後蹣跚著走出房間。   燭光在樓道裡映出濃黑的影子,女刺客的面容被面罩遮住,唯一露出的雙眼和嘴部的圓孔,看起來陰森又詭異。   皮革上的水跡已干,在燭光下散發出黑亮的光澤,往下則是一具活色生香的肉體。白光光的雙乳高高聳起,沉甸甸的乳房隨著她的步伐不時抖動。   在她身後,渾圓雪臀完全裸露出來,從後看去,那張豐滿白晰的屁股嵌在皮革心形的缺口間,愈發醒目。   兩女沒有跟來,就這樣把她獨自放到外面。驚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為什麼會失去控制,更不知道這兩個少女要做什麼。她雖然意識尚存,肉體卻彷彿被人操弄的傀儡,一步一步走向樓外未知的夜色。   小院三面環樓,鄰著院門的一處房間門窗緊閉。他們潛入客棧時已經檢查過,這處房間沒有任何可疑的氣息。然而驚理跨入房內卻彷彿突然踏入一座獸欄,鼻中滿是嗆人的野獸氣息。   驚理的身體被無形意志操控著朝房內走去。燭光映出地上紛亂的雜物、零星的血跡……在她面前赫然是一口巨大的鐵籠,兩個猛獸般的巨人被鐵鏈鎖在籠中,彼此相距丈許。它們胸部濃密的鬃毛微微起伏,喉中發出低沉咆哮,籠內到處是斑駁的血跡,還有被撕咬過的動物骨骼。   在兩個獸人之間倒著一具屍體,兩名獸人彼此低吼,似乎在商談怎麼把屍體撕碎分食。燭光映入室內,兩名獸人同時向她看來,非人的目光中充滿獸性的殘忍和嗜血。   驚理本能地想要逃離,可她恐懼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卻一步一步走近獸籠。與她心裡的恐懼不同,她的腳步變得輕盈而充滿誘惑,那對傲人雙乳抖動著,白花花的肉光吸引獸蠻人的注意力。   她忽然意識到那兩名少女說的並不是謊言,即使和她一樣的女殺手也會像貓咪一樣順從。   然而她無法停住腳步,裸露著臀乳走進籠中,一直走到兩名恐怖的獸蠻人之間,然後側過身讓兩名獸人一前一後把自己夾在中間。   她看到獸人身上鎖著巨大的鐵鏈,自己所處的位置正好兩名獸人都無法夠到她的肉體,但偏移半步,自己就可能成為獸蠻人的食物……甚至比成為食物更可怕。   她想拔腿逃開卻無法移動半步,她想大叫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兩個半獸人咆哮著伸出巨大獸爪,她像走在鋼絲上,隨時都可能被獸人撕碎,而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做出撫臀摸乳的挑逗動作,猶如玩火的飛蛾。   驚理感覺自己像一隻脆弱的蛹,被無法言喻的恐懼一層層包裹著,巨大壓力使她無法呼吸。   就在驚理被壓力擊潰的時候,一隻冰冷手掌忽然抓住自己的臀肉。   她顫抖著回過頭,看到那具屍體拖著折斷的脖頸從地上爬起,變形的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笑容。它張開嘴,腐爛的牙床發出惡臭氣息……   程宗揚把受傷的吳戰威交給城中巡邏的星月湖軍士,立刻趕去追武二郎。剛登上城頭還沒看到武二,不由得倒抽了口涼氣。   城外密佈著星星點點的火把,在夜色下猶如繁星。遠處的一座土山已經成形,大批宋軍士卒在土山上川流不息,肩扛手提運送掘出的泥土。   看土山的規模,宋軍挖掘的地道絕不是僅僅一、兩條那麼簡單。土山的位置遠在龍雕弓射程之外,正面還張著數層布幔用來阻擋流矢。布幔之後隱約可以看到幾個步兵方陣正嚴陣以待,數量不下三個軍。   程宗揚的心裡格登一聲。調集三個軍用來守衛土山完全是多餘,宋軍半夜大規模集結,唯一的可能就是進攻。   江州平原是大江多年沖積而成,土壤肥沃,挖掘地道事半功倍,以宋軍的人力,只怕地道已經掘到自己腳下。   想到這一點,程宗揚立刻攔住一名軍士。「現在城上是誰在指揮?」   那軍士三十多歲,眼神中帶著百戰之餘的鋒銳,他向程宗揚行了個軍禮,然後道:「報告程少校!目前指揮官是蕭少校!」   程宗揚認出他是自己手下的一營軍士:「你是一連的?臧修呢?」   軍士指了指旁邊的懸樓。城上的民夫和僱傭兵都覺察到危險,一個個握著兵刃,緊張地盯著城外。懸樓內卻鼾聲大作,臧修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這會兒睡得正熟。   「臧和尚!」   程宗揚沒好氣地踢了他一腳,「宋軍都快摸到城上了,還在睡!」   臧修鼾聲一停,接著躍起身,臉上已經沒有半點睡意。他走到懸樓射孔處看了一眼,然後道:「我們作過推演,宋軍想破城至少要調動五個軍。三個軍的兵力很可能是佯攻,以搖鼓遠射為主,目的是掩護正在挖掘的地道。」   說著他咧嘴一笑,「前面有老魯守著,誤不了事。」   南門正前方的堡壘中,魯子印盤膝坐在一個半人深的土坑內,坑上覆蓋一口大缸。他雙目微閉、斂息凝神,在黑暗中仔細傾聽地下的動靜。   挖掘泥土的沙沙聲從遠處不斷逼近,一點一點到達腳下。魯子印沒有動,只閉著眼,等著地下挖掘的範圍越來越大。   連日來的戰鬥讓星月湖上下都對程少校拿出的水泥深具信心。宋國的軍隊在六朝中算不上一流,但器械之精甲於六朝,論起攻城的手段,宋國自認第二,六朝沒有誰敢自認第一。   饒是如此,宋軍器械對江州的水泥堅城仍然束手無策,用盡手段也沒攻下哪怕一座堡壘。   在蕭遙逸不計成本的投入下,六座通體由水泥澆鑄的堡壘猶如六枚鐵釘,成為宋軍無法攻克的噩夢。水泥的便捷性、可塑性、堅固程度……遠遠不是岩石城堡所能抗衡的。宋軍摧城拔寨的利器,在江州的水泥堅城面前毫無用武之地。   要對付這些水泥堡壘,最好的辦法便是穴攻。採取挖掘地道的方式將堡壘下方全部掏空,用木柱支撐,然後燒燬木柱,利用堡壘自身重量造成地層塌陷,使堡壘倒塌,將其拔除。   針對宋軍的穴攻,魯子印已經準備給宋軍一個驚喜。   鼓聲隆隆響起,宋軍的三個步兵方陣緩緩向江州進發。他們每邁出一步都用刀劍敲擊盾牌,發出巨大聲響。踏入守城方的射程之後,宋軍本就不快的速度愈發緩慢,鼓聲卻越來越響。   程宗揚鬆了口氣。臧修所料不差,宋軍這次的進攻是佯攻,雖然聲勢震天,軍中卻連雲梯也沒有幾架。   「外強中乾。」   程宗揚丟下一句評語,然後笑道:「臧和尚,讓你說中了,宋軍連演戲都捨不得下本,看來真是窮了。」   說笑間,一行人遠遠行來,正是在城上巡視的蕭遙逸。小狐狸錦衣玉冠,腰裡掛著一串香囊,衣領、鞋子都鑲著龍眼大小的珍珠;架子更是擺到十二分,周圍單是提燈籠的就有七、八個人,程宗揚估計城外的宋軍隔著兩里都能看到他拉風的模樣。   「照這麼亮,給神臂弓當靶子嗎?」   蕭遙逸道:「我就是怕他們看不清,不小心給我一箭,那可冤枉死了!有這麼多燈籠照著才安全。」   從秦翰手中撿回一條命,蕭遙逸把自己江州刺史的身份當作護身符,除非宋國準備和晉國撕破臉,否則他越拉風,活命的機會越大。   程宗揚笑道:「你乾脆學著袁成子他們,臉上敷點脂抹點粉,找幾個美婢扶著,走兩步吟首詩,再吐半口血,這才像晉國的貴族。」   蕭遙逸翻了翻白眼,「你掐死我得了!」   兩人說笑幾句,程宗揚問起武二,蕭遙逸卻是一愣。他在城上巡視一圈也沒見著半個外人,何況是武二郎那樣的大塊頭。   程宗揚聽得納悶。從客棧到城牆並不太遠,武二郎即使屬烏龜的,這會兒也該爬到,難道是迷路了?   蕭遙逸聽說又來一個高手助陣,不由心花怒放;至於武二的脾氣,他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高手嘛,有脾氣、有性格,那叫有本事!我喜歡!」   說著他有些不放心地說道:「真的不要錢?」   「放心吧,武二爺向來一口唾沫一個坑,說不要錢就不要錢。」   程宗揚忽然停下來,扭頭朝城下看去。   城下一處民居轟然一聲巨響,一條人影直射出來。看到那個大腦門,程宗揚不由一愣。「秋小子?」   秋少君像狂風中的樹葉般被捲起數丈,接著身子一翻,頭下腳上,朝那處民居疾掠過去,人在半空便喝道:「先天五太!太素第四!咄!」   房舍彷彿被一個無形巨人踏過,滿簷屋瓦同時破碎,濺起一片灰土。房中傳來一聲暴喝:「臭小子!給二爺滾開!」   接著灰土之間有一團光球沖天而起,破開秋少君的太素訣,擊向他的胸口。   秋少君「哇」的吐了口鮮血,一頭撞進塵霧瀰漫的瓦礫間,摔得灰頭土臉。他袖中的少陽劍如影而出,繞身遊走,忽然一手伸來,抓住他的肩膀。秋少君彈指低嘯,少陽劍如游龍般刺去。   程宗揚竭力避開劍鋒,一邊叫道:「秋小子!是我!」   「小心!」   秋少君急忙揮袖,那柄少陽劍剛生變化就被他收入袖中,讓程宗揚躲過一劫。   秋少君顧不得抹去嘴邊的血跡,便叫道:「有奸細!還記得我說過城中有太乙真宗的氣息嗎?原來就躲在這裡!」   程宗揚朝另一邊嚷道:「二爺,省點力氣吧!誤會!是自己人!」   「自己人?」   秋少君叫道:「自己人他會一見面就動手打我?」   武二郎踏著瓦礫出來,橫著眼道:「二爺找你問路,那是打你嗎?沒長眼啊你?」   秋少君哇哇叫道:「小子!過來!二爺有事問你——有你這樣問路的嗎?我二爺早就死了,你算老幾啊?」   「嘿,小雞崽子,越說越來勁是吧!」   「哇,你還罵我!」   「停!」   程宗揚拍了拍腦門,告誡自己冷靜,然後一指武二,對秋少君道:「這是武二郎,和我一道在南荒出生入死的兄弟。人呢,算不上什麼好人,脾氣更臭。」   沒等武二發飆,程宗揚又補了一句,「花苗蘇荔族長的未婚夫。」   一聽到這話,武二郎頓時沒脾氣,整個人都美得冒泡,他一邊咧著大嘴傻笑,一邊拍拍程宗揚的肩,一副大家知根知底、交情十足的表情。   「這是秋少君。武二,你不是佩服師帥嗎?這是王真人最小的師弟。」   「我說呢,年紀不大,修為不差。」   武二大咧咧道:「不打不相識,往後跟著二爺混吧。」   秋少君臉上卻沒有絲毫笑容,他盯著武二郎。「你為什麼會九陽神功?」   武二郎立刻翻臉:「二爺會九陽神功,招誰惹誰了?」   程宗揚乾咳一聲,拉住氣沖沖的秋少君。「這事說來話長……回頭有機會再跟你說吧。」   「不成!你得給我說個清楚!」   「小雞崽子!給臉不要臉是吧!」   「哇!你又罵我!你以為我很怕你嗎?」   「都閉嘴!宋軍打過來了!武二,你到城上去!秋小子,你還不去保護月姑娘!」   兩人惡狠狠互瞪一眼,這才罷手。好不容易分開兩人,程宗揚只覺腦袋有兩個大。這兩個活寶,真夠傷腦筋的。   鼓聲越來越近,魯子印忽然雙目一開,抄起手邊的長矛朝地上刺去。矛身穿過泥土,猛然一沉,似乎刺到空處。魯子印隨即掀開大缸,從坑中躍出,一邊發出低嘯。旁邊早已等候多時的軍士立刻撲滅燈火,拿起準備好的鋤鏟朝下挖去。整座堡壘都沉浸在黑暗中,只有挖掘聲不斷響起。   幾名星月湖軍士一起動手,不多時往下挖了三、四尺深。堡壘燈火全無,反而是地下的空隙隱約透出火把的光芒。下面挖掘的宋軍士卒也聽到頭頂異動,知道被敵寇發現;這裡離土山入口已遠,士兵們都沒有帶武器,只能一邊拚命填土,一邊匆忙撤退。   泥土一陣湧動,忽然伸進一個巨大的鐵筒口,接著轟然一聲,眾人困在狹小的空間裡,耳膜幾乎被巨大轟鳴聲震碎。   星月湖等人拔出那門用來嚇人的火炮,魯子印提著短刀當先鑽進地道。堡壘下方的地道剛挖掘出來,極為狹窄,十幾名宋軍一個沒跑,全被震暈。魯子印毫不手軟地一路殺過去,將地道裡的宋軍清理得乾乾淨淨。   堡壘下方已經被掏空三分之一,形成一個月牙狀的空洞,用幾根剛打上的木樁支撐。再給宋軍一會兒時間,挖到足夠的深度,一旦縱火焚燒,失去支撐的堡壘立刻會整個傾覆。   但現在宋軍連日的辛苦都便宜堡壘的守軍,幾個水泥製成的蒺藜狀障礙物被運送下來。交叉堵住地道入口,將堡壘下方地穴隔成一個封閉的空間。   接著魯子印等人一起動手,也不用費什麼事,直接將攪拌好的水泥灌進去,用不了多久便灌滿整個地穴。   「這等於宋軍出人出力替咱們挖好堡壘的地基,」   臧修嘿嘿笑道:「咱們只要把水泥灌進去就把堡壘加固一遍。嘿嘿,大夥兒都盼著宋軍在每個堡壘下方挖地穴,省得咱們再費力加固。」   「這主意太損了,誰想的?」   蕭遙逸眉飛色舞。「打死你都想不出來——月姑娘!」   程宗揚一臉不可思議……那個大腦一根筋的傻妞還有這主意?   蕭遙逸佩服地說道:「月姑娘聰明天授,一看到水泥就意識到這是軍國利器,這段日子對水泥下了不少力氣。當初月姑娘就斷言,要對付水泥堅城,除非用鐵製的撞車,但江州土地鬆軟,鐵製的撞車難以移動。強攻之外只有穴攻一途,早在過年前,月姑娘針對宋軍可能採取的穴攻制訂各種計劃,眼下終於用上了。」   軍國利器?只有月丫頭這種戰爭狂才會只看到水泥的軍事用途吧。   「這主意是不錯,就是太費水泥了。」   江州的水泥窯沿江而設,大都布在城外,戰事一起就停止運作。用灌漿方式對付穴攻可謂巧妙,唯一的弱點在於水泥的耗費量會大得驚人。   說話間,宋軍方陣越來越近,忽然城上一聲暴喝:「來啊!孫子們!敢動二爺的錢!讓你們嘗嘗二爺的刀!」   夜色間,武二郎這聲大吼彷彿地面都為之震顫,陣後幾匹戰馬嘶鳴一聲,就像聽到虎嘯一樣踣倒在地。   蕭遙逸笑得合不攏嘴。「好漢!好漢!武二爺真夠猛的!」   武二郎哼了一聲,下巴幾乎揚到天上去。   就在這時,土山上的宋軍忽然一陣慌亂,一群渾身泥土的士卒從地下鑽出,彷彿被敵人追殺一樣四散奔逃。正在前進的宋軍方陣停下腳步,片刻後迅速撤退。   武二郎正準備大殺一場,看到這一幕,鼻子差點氣歪了。「啥意思?不打了?二爺辛辛苦苦跑來,他們竟然敢不打了?孫子!有種別跑!」   程宗揚趕緊攔住他,武二郎也就是做做樣子,被他一拉順勢停住,又叫罵幾聲,找足面子,這才拍拍屁股走人。   程宗揚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廝脾氣臭了點,心眼兒一點也不缺。秋少君和他一比就成了個缺心眼的傻小子。   蕭遙逸笑道:「夠氣魄!有武二爺援手,著實是個得力的臂助。」   「在南荒,他和藝哥幫了我不少忙。」   程宗揚回到守城的正題上,「水泥這麼用能供得上嗎?現在還剩多少?」   蕭遙逸在程宗揚耳邊道:「這幾個月坐吃山空,已經沒剩多少,還好宋軍不知道。嘿嘿,這水泥果然好用,現在謠言滿天飛,保證宋軍摸不著底細……」   「什麼謠言?」   「當然是水泥的謠言。你的望江樓還沒建成,外面知道的人不多;江州戰事之後,水泥肯定一戰成名。這是咱們的搖錢樹,你總不想讓人知道這東西誰都能燒出來吧?」   這種低投入、高產出的產品,技術上沒有什麼複雜之處,想靠壟斷技術賺錢,最要緊的是保密,程宗揚把它交給星月湖也是考慮到星月湖大營不僅有充足的人力,更有嚴格的軍紀。否則只靠祁遠一個人,累死也做不出多少。   程宗揚笑道:「你怎麼編的?」   蕭遙逸一臉得意地說道:「水泥水泥,當然是水底的泥沙……」   「不是吧?」   「江州水泥名滿天下,其物蓋出自江州之濱,大江之內。每至晦朔,江州之民入江中取沙土,入於窯中,以烈火焙熱七日,其法秘不知聞,傳言每石得灰數斤,即為水泥。大江流經數千里,出水泥者,僅兩里有餘。江州之能富甲天下,皆源於此。」——《江州瑣記》江州一戰使水泥的名聲不脛而走,多年以後甚至有人聲稱,江州之戰的真相其實是盤江程氏為了推銷水泥所做的一次大規模廣告。隨著江州水泥風靡一時,關於水泥的傳言也越來越多。   其中流傳最廣的一種就是《江州瑣記》的說法。受此啟發,許多人對自己身邊的河流進行試驗,但沒有一例能燒製出水泥。   甚至還有人藉著行船為掩護,費盡力氣從江州附近的水底取來泥沙,多方燒煉也未得到產品。   這些都是後話。但江州之戰,宋軍折戟沉沙,水泥在守城戰中的出色作用可以說是最重要的因素。   否則即使程宗揚在後世被商人津津樂道的「臨安糧戰」中取勝,沒有堅城抵禦宋軍的兵鋒,江州早已易主。 第四章香拂夢謎   雁兒跪在榻上,兩手抱著主人的腰,用生澀動作吞吐主人的陽具。她紅唇圓張,小嘴被陽具塞得滿滿的,濃郁的雄性氣息使她的粉頰脹紅,眉眼間滿是旖旎的春情。   程宗揚一手扶在她腦後,享受少女嬌柔細緻的唇舌,目光漸漸變得沉靜。   宋軍穴攻失利後,隨即退走,武二郎在客棧窩了幾天早就不耐煩,他倒是一點不見外,打聽水香樓的位置,自己晃過去尋樂子了。   程宗揚把這些事都拋在腦後。人生百年,歡樂幾何?何況春宵苦短,玉人難得。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了。   「啵」的一聲,陽具從雁兒的小嘴中脫出,程宗揚讚許道:「做得不錯。」   雁兒用指尖抹去唇瓣上的唾液,輕聲道:「多謝公子。」   程宗揚心旌搖曳。當主人的感覺真是好啊,難怪岳鳥人樂不思蜀……   程宗揚張手摸住她的面孔,「累不累?」   雁兒紅著臉道:「奴婢的嘴巴都酸了。」   程宗揚哈哈一笑,抱起雁兒的身子放在榻上,「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過了今晚,你想嫁人當正妻就沒機會了。」   雁兒的身子微微發顫,一邊毅然決然地搖搖頭。   既然如此,自己也沒有什麼好矯情的。程宗揚一手挽住雁兒的腰肢,將她纖腰微微抬起,然後拉開她的衣帶。   雁兒剛沐浴過,上身穿著一件翠綠錦衣,下身是一條石榴色的綾羅裙。衣服一件一件剝開,裡面是一條紅綢肚兜。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程宗揚才發現肚兜也可以很性感。那件薄薄的肚兜貼在少女赤裸的胴體上,鮮紅絲綢裁成心形,上面掩住雙乳,下面一角垂在腹下,胴體柔美的曲線若隱若現。   肚兜上繡著一隻棲息的雪雁,隔著絲綢能看到少女乳頭微微凸起,宛如兩顆小巧的珍珠。   雁兒是石超用一斛珍珠換來的美婢,雖然及不上小紫和樂明珠的絕色,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兒。   燈光下,少女白膩肌膚與鮮紅而明亮的絲綢交相輝映,泛起玫瑰般的嫣紅,猶如一株含苞欲放的玉蘭。   雁兒的肌膚雪白而粉嫩,帶著洗浴後的清香。程宗揚擁住她香軟的身子,一手托起她的雙腿。   雁兒身段柔美,光潔雙腿猶如上等的羊脂白玉,纖足柔滑細潤。程宗揚愛不釋手的把玩片刻,然後將她雙腿分開,輕輕扯起她的肚兜下擺。   兩條白美的大腿盡頭,少女蜜穴彷彿嬌嫩的花苞微微綻開一條細縫。程宗揚輕輕剝開少女羞處,露出裡面迷人的色澤。   他在雁兒耳朵說了幾句,少女玉頰紅起來,含羞伸出雙手捧住主人的陽具,然後微微抬起身,將火熱龜頭頂在自己的嫩穴上。   程宗揚俯在雁兒白滑胴體上,然後腰身向下一挺,陽具用力貫入。雁兒咬住紅唇、眉頭顰緊,睫毛微微閃動著,痛楚地沁出一絲淚花。   處子的蜜穴分外狹緊,程宗揚一邊呵哄,一邊慢慢抽動陽具,盡量減輕雁兒的疼痛。   雁兒玉腿繃緊,柔膩蜜穴被主人粗硬的陽具一點一點貫入,忽然她身子一顫,那層韌膜已經被龜頭撕裂。劇烈的痛楚掠過全身,雁兒不由得發出一聲哀鳴。   長短不如短痛,程宗揚不再憐香惜玉,肉棒重重一搗,干入蜜穴深處,在雁兒痛楚的戰慄中,宣告對少女禁地的佔有。   處子元紅新破,程宗揚沒有用太多的技巧手段。他輕舔雁兒的耳珠,一邊在她耳邊輕聲道:「雁兒的身子真美,像櫻桃一樣,好柔嫩的感覺……」   雁兒吃痛地說道:「主人陽物好大……奴婢受不住了……哎呀!」   「別怕,第一次都是這樣,往後就好了。」   雁兒點點頭,那種楚楚可憐的神情讓程宗揚慾念大發,陽具愈發脹硬。   少女白美的玉體被主人壓在身下。雁兒低聲哀叫著,嬌嫩的蜜穴被粗大棒身完全塞滿,處子的元紅不斷從花瓣間滲出,點點滴滴濺在臀下的白布上。程宗揚輕抽緩送,耐心地一點一點開發少女鮮嫩的肉體。   最初的痛楚過後,雁兒的下體漸漸適應陽具的抽送。雖然龜頭進出時仍帶來一波一波的疼痛,但主人柔和的動作使她體內逐漸生出一絲異樣快感。   擁著雁兒粉嫩的玉體,程宗揚幾乎有種犯罪感。雖然六朝的一般女子在十五歲就該嫁人,但想到這年紀還是念國中的小妹妹,程宗揚不由得感歎:這丫頭實在太小、太嫩,自己生怕用點力就把她如藝術品般精緻的玉體壓碎。   不過雁兒的肉體果然美妙,蜜穴緊狹而富有彈性,隨著陽具進入,穴口不由自主地收緊;痛楚間,蜜穴仍不時傳來顫抖和戰慄……   這一切都說明雁兒的肉體有很棒的潛力,假以時日定是一個不遜色於麗娘的尤物。   雲收雨散,已經是黎明時分。雁兒的肚兜已經被揉成一團,那幅白布上星星點點,沾滿元紅精斑。她將揉亂的長髮挽起,面孔上帶著破體的羞怯與痛意,更多的則是開心。   程宗揚把雁兒擁在懷裡,「還痛嗎?」   雁兒搖了搖頭,忽然低下頭在程宗揚手上啄了一口。程宗揚笑著摸了摸她的下巴,「流了這麼多血,還不痛?」   「奴婢在金谷園的時候,見過那些公子給園裡的姐妹開苞,」   雁兒輕聲道:「他們都好用力……那些姐妹越疼,他們越開心,哪裡像公子這樣愛護人家。」   看到雁兒眼中的水霧,程宗揚壞笑著拉開話題:「往後不會了,下一次你的小嫩穴要當心了。」   雁兒輕聲道:「只要公子開心,奴婢再痛也樂意的。」   程宗揚摟著雁兒,一邊說,一邊上下其手,把少女摸得嬌喘息息,身子像融化的蜜糖一樣軟下來。   良久,程宗揚才戀戀不捨地鬆開手。「宋軍在調動人馬,明天可能要攻城。我讓吳大刀在碼頭備船,形勢不好,你就和蘭姑她們去寧州。」   雁兒怯生生道:「雁兒想跟著公子。」   「傻丫頭,你跟著我,我還得分心照顧你。」   雁兒眼眶微紅,小聲道:「奴婢是不是一點用都沒有?」   「怎麼會?」   程宗揚安慰道:「我只是給你們安排一條後路。」   「可是夢娘還會繪圖,人家只會做針線……」   程宗揚壞笑道:「不是還有這裡嗎?」   雁兒害羞地垂下頭,過了會兒小聲道:「奴婢那裡好小,怕主人的大肉棒插起來不舒服……」   「傻丫頭,小一點插起來才舒服。」   安撫了雁兒,程宗揚心裡不免有些奇怪:死丫頭一夜都沒來騷擾自己,太不符合死丫頭的風格。   打開房門,程宗揚意外地看到外面站著一個人,卻是蘭姑。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手裡捧著一套銀首飾,臉上滿滿的都是笑容。   程宗揚納悶地說道:「這是幹嘛?」   蘭姑笑道:「給公子道喜。公子新收了雁兒,按規矩要給新人備上一副銀頭面。料想公子未必記得,奴家就忝勞了。」   這規矩別說自己不懂,就是懂也未必記得。程宗揚打了個哈哈,留蘭姑和雁兒說話,自己去找小紫。   推開門,一股淫靡氣息撲面而來。房內簾幕低垂,宛如暗夜。   小紫靠在榻邊,懷裡抱一隻柔軟枕頭,精緻的面孔像小仙女一樣天真純美,璀璨星眸卻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   房內沒有看到卓雲君,卻有一個陌生的女子。地上鋪著巨大的黑熊皮,那女子正仰著身屈膝跪臥在黑熊頭上。   她容貌秀美,眉眼間有種彷彿與生俱來的冷漠和陰狠,不過此時她眉眼間的狠辣都被身體的戰慄沖淡。如果不是她身上的黑色皮衣,程宗揚幾乎認不出來這是昨晚與自己玩命的女刺客。   程宗揚曾經想過把三點式泳衣照搬過來,但認為六朝的女性不太容易接受。這會兒女刺客的衣著與三點式有異曲同工之妙,她身上的鹿皮水靠經歷過一番改制,與三點式泳衣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是反過來。   她的皮衣在胸前剪出兩個圓洞,兩團豐滿乳房從皮衣間聳翹出來,襠部也被剪開。秘處和渾圓的大白屁股完全裸露在外,雪白肉體彷彿嵌在冰冷的黑色皮革中,愈發顯得活色生香。   女刺客雙腿蜷曲著分開,那只巨大熊頭墊在臀下,白生生的玉股間,濕淋淋的蜜穴像鮮花一樣綻開。   她戴著手套的右手在秘處揉弄著,黑色皮革不時沒入紅膩的穴口,帶出一波波淫水。她顯然已經自瀆不短的時間,穴口上方那粒柔嫩花蒂被揉弄得又紅又腫,充血的穴口大張著,淫水順著臀溝流滴到身下的皮毛上,匯成水汪汪的一片。   右手揉弄下體,左手還來回揪弄兩顆乳頭;兩顆乳頭硬硬翹起,剛被刺出的針孔不時滲出血跡。   程宗揚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這還是想讓我當糊塗鬼的殺手嗎?」   小紫道:「不是啦,她現在是我養的奴隸。瑤奴,浪一個讓主人看看哦。」   即使程宗揚進來,女刺客也沒有停止讓自己羞恥的自瀆。   聽到主人的吩咐,她用手指將自己秘處剝開,一邊指尖用力擠壓自己的陰蒂,一邊掏弄自己的穴口,不一會兒身體顫抖著達到一波高潮,蜜穴淫水四溢,洩得一塌糊塗。   程宗揚的下身一陣火熱,如果不是剛和雁兒一番歡好,這會兒會按捺不住嘗嘗這名女殺手的滋味。   摘了面罩之後,驚理的相貌甚是吸引人。這會兒身無寸縷任人擺佈的樣子,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讓人慾火叢生。   略微冷靜一下,程宗揚道:「問出來了嗎?她們這幫殺手為什麼要找咱們麻煩?」   「不知道呢。」   程宗揚險些被口水嗆住。敢情死丫頭這一夜什麼都沒問,就拿這個女殺手在玩?   「問口供一點意思都沒有。」   小紫打了個呵欠,「你想問,自己問好了,人家要去洗個澡,然後睡覺。」   說著她揚聲道:「阿夢。」   那幾名刺客怎麼也找不到的夢娘,這會兒從房裡出來,輕柔地扶起小紫為女主人沐浴更衣。   程宗揚想問卓賤人的事,這會兒來不及開口,只好坐下來看著那名女刺客,然後張開手毫不客氣地捏了捏她的乳房。   女刺客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眼底的恐懼怎麼也遮掩不住。   程宗揚暗道:落到死丫頭手裡,只能說你祖上幾輩子都忘了積德。如果你不是心狠手辣的殺手,又正好來對付我,我可以給你加那麼一點點同情分。   「名字。」   程宗揚用冷漠的聲音道。   「驚理。」   「身段還可以嘛。什麼時候開的苞?」   「十九。」   「裡面沒東西吧?」   程宗揚把手指伸到她體內探了探,「聽說有的女殺手會在裡面放毒針。一旦被擒就用這種方法讓敵人中毒,是不是?」   驚理愕然片刻,然後道:「奴婢沒有聽說過。」   當初看她兇惡的樣子,還以為她能堅持多久,沒想到這麼快就認輸了,讓程宗揚有些索然無味,不然自己給她來個滿清十大酷刑也不會有太多心理負擔。   「下面還用我問嗎?自己說吧。」   驚理沒有遲疑,將自己來江州的目的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聽了驚理的敘說,程宗揚才知道,一個多月前臨安殺手行的中間人忽然得到一條消息:太尉府逃了一名侍姬,高太尉拿出兩千金銖的賞格捉拿逃奴。   兩千金銖不是一筆小數目,即使在寸土寸金的臨安也足夠買下一處像樣的居所。這樣的重賞之下,江湖人聞風而動,但紛擾多時都沒有半點線索。   直到數日前忽然從晴州傳來風聲,傳言那名侍姬被人帶到江州;據說宋軍不惜觸怒晉國大舉進攻江州,也與此有關。   拂樞、滅寶、驚理三人當時正在晉國執行另一樁任務,龍宸總部傳令要他們順路到江州查找。   據總部說,有傳言暗示那名侍姬在太尉府多年,知道高太尉不少不欲人知的秘事。即使找不到活人,能確認她的死訊,賞金同樣有效。   龍宸給他們的命令是盡量抓活的,問出太尉府的秘密再滅口。   程宗揚聽了半晌,心裡不禁暗罵:自己用腳後跟都能猜出來這是黑魔海在搗鬼。夢娘在自己身邊,從未拋頭露面,能指出她在江州,除了在自己手裡吃了大虧的黑魔海,還能有誰?   黑魔海這一手真夠黑的,夢娘究竟是不是太尉府逃走的那名侍姬還是個謎,黑魔海直接把屎盆子扣在自己的頭上,自己連喊冤的地方都找不到。   話說回來,夢娘是太尉府侍姬,知道太尉府秘辛的說法有幾分可信。夢娘失去記憶,大有可能是黑魔海施法從她腦中抽取訊息的結果。   黑魔海從太尉府擄了夢娘,另一邊太尉以重金懸賞,結果自己橫插進來劫走夢娘。按道理,這個時候夢娘對黑魔海已經沒什麼用處,可黑魔海吃虧豈肯善罷干休?   起初他們不知道星月湖的下落,隱忍未發,直到星月湖八駿在江州現身的事情傳開,黑魔海才出手,利用夢娘這枚已經沒有用的棋子把禍水引到江州。   至於「找不到活人,死人也行」的傳言,九成九是黑魔海放出的謠言,目的就是給自己多找點麻煩。   對於黑魔海的主事者來說,夢娘是不是真在江州並不重要,只要星月湖的人在江州就夠了。   可笑這些江湖人糊里糊塗成了黑魔海驅使的棋子,因為貪圖賞金,被黑魔海借刀殺人。   程宗揚的心裡也有些納悶。不過區區一個太尉府的侍姬,黑魔海又是抹去她的記憶,又在她身上布下禁制——用得著這麼麻煩嗎?至少在夢娘身上設下禁制就有些說不通;黑魔海根本沒有理由保護夢娘的貞潔。   程宗揚搖了搖頭。有死丫頭在,夢娘的事用不著自己操心。在夢娘恢復記憶之前也不太可能從她身上得出有用的線索。   其實現在最理性的作法是把夢娘送回太尉府,看是不是他們找的侍姬——畢竟兩千金銖的賞格實在是夠誇張,連自己聽了都動心,難怪這麼多人來掙錢。   程宗揚道:「你是龍宸的殺手,被我們抓到是不是不服氣啊?」   「不敢。」   驚理道:「我們當殺手的一旦被人抓到,能保住性命已經萬幸了。」   想到昨晚這賤人可惡的模樣,程宗揚這會兒心情大爽。「那位紫媽媽告訴過你吧?我們這裡不養閒人。你除了一張嘴能吃飯,還會幹些什麼?」   「奴婢能給主人洗衣燒飯,主人有興趣還能用奴婢的身子取樂。」   程宗揚嘲笑道:「我二十銀銖就能買個丫頭,還是處女呢。」   「奴婢學過床技,主人試過就知道了。」   門外傳來一聲風情十足的笑聲,蘭姑推門進來。   「公子,紫姑娘已經說了,這些女子都不是什麼好人,傷天害理的事都幹過許多,也不是什麼三貞九烈的烈女。現在既然落到咱們手裡也用不著客氣,便讓她們到水香樓接客。」   「不會吧?」   小紫的處置讓自己大是意外,像驚理這樣的女殺手何時把普通人放在眼裡?讓她去青樓接客,比殺了她還難受。   想了想,程宗揚又道:「不妥吧?」   畢竟這些賤人是殺手出身,真要動手殺了客人,水香樓立刻就得關門,而且還容易走漏風聲,指不定會引來什麼麻煩。   蘭姑笑道:「不瞞公子說,這些賤人比平常的婊子還好使喚些。聽紫姑娘說,她們都是會武的,連人都殺過。城裡那些傭兵都是粗胚,折騰起來倒是她們還受得住。只要改個名字、瞞了身份,在樓裡不妨事的。」   驚理已經沒有一點身為高明殺手的矜持和驕傲,像待宰的羔羊一樣,默默聽著兩人的交談。   程宗揚在驚理身上探了一遍,她也被死丫頭用同樣手法封住丹田,一身武功半點也施不出來。   程宗揚鬆開手,「當婊子,你願意嗎?」   驚理連忙點頭。   「那好。」   程宗揚對蘭姑道:「每次抽一個銅銖,賺夠十枚金銖可以讓她贖身,讓她們也有個盼頭。」   蘭姑笑道:「公子是善心人。瑤兒,跟媽媽來吧。」   「不用著急,在水香樓開間房,讓我先用過再說。」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臀肉,「屁股很不錯。」 第五章負土攻城   晴空下,一股煙塵拔地而起,像奔湧的潮水一樣越來越寬,幾乎覆蓋半個視野。   蕭遙逸道:「宋軍真沒糧了,要不怎麼會這麼急?昨晚剛碰個頭破血流,這會兒又來送死。」   程宗揚有些懷疑。他拿過望遠鏡看了半晌,皺眉道:「宋軍怎麼連兵器都沒帶,每人背著一個大口袋,那是做什麼的?」   侯玄、崔茂、王韜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負土攻城!」   蕭遙逸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負土攻城是一種完全依靠人力消耗的戰術,由軍士背負泥土衝到城下,依靠人力堆積形成直通城上的緩坡,進行攻城。   一般情況下,這種戰術都是驅使對方的百姓來做,有些殘酷的將領甚至將民夫和泥土堆在一起;反正都是對方的人,怎麼消耗都不在乎。   但江州周邊的人口早在戰前已經疏散,宋軍能夠消耗的只有自己的士卒。這種用人命來強填的蠻橫戰術,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使用。   眾人的心裡不禁生出疑惑:宋軍突然間這麼拚命,到底是什麼原因?   金明寨內,夏用和一夜間彷彿蒼老許多。他的帥椅仍保留,位置卻挪到一邊,他本人更是雙膝跪地,不敢抬頭。坐在上首是一名綠袍文官,品階不過七品。   翁應龍雖然只是一名堂吏,卻是賈師憲最信任的人,與廖群玉並稱為賈太師的左膀右臂,夏用和與他在太師府也見過幾面,但今天他還多了一重身份:口含天憲的欽命使者。   翁應龍沉聲道:「陛下問:夏用和,爾以十萬之眾困守城下,屢戰屢敗,師老無功,有何說辭?」   夏用和頓首道:「末將無能,有負聖恩,無辭以對。」   「陛下問:朝廷以十萬精銳盡付於爾,賊寇之眾不過數千,如今已近兩月,破敵幾何?斬首幾何?」   「幸得秦帥之助,數日前一戰,斬首二百有餘。」   宋軍與江州賊寇多次交手,雖然有一些殺傷,但由於三戰皆潰,斬獲極少,只有定川寨一戰,選鋒營突然襲擊,打亂賊寇的部署,戰後取得將近二百級的斬首,數字才沒有更難看。   「我軍折損幾何?」   「負傷五千餘人,戰歿四千。」   眾將聽著欽使代宋主質詢主帥,知道夏用和的數字有些折扣,但誰都不敢做聲 。秦翰初來乍到,並沒有被宋主質詢,這時也退到一邊垂手靜聽;畢竟他是陛下家奴,與諸將身份有所不同。   翁應龍一拍案,厲聲喝道:「折損萬餘,寸功未立!朝廷養兵千日,何以至此!夏用和!」   「末將在!」   「陛下有旨:著免去夏用和四廂都指揮使之職!罰俸一年,允其戴罪立功!以一月為期,若未克全功,即刻下獄論罪!」   夏用和頓首道:「末將聽令!」   翁應龍從袖中抽出一份旨意,「李憲!」   「臣在!」   大貂瑋李憲伏地聽令。   「黃德和訴劉平通敵一案,已著三司審明,確係誣陷。本朝以仁治國,縱有謀逆之罪,不過大辟之刑。黃德和棄軍逃生,死罪一也;誣陷死節之將,其罪二也,不嚴懲不足以慰將士之心。陛下旨意:處黃德和以腰斬,於軍前懸屍示眾!李憲舉發有功,加官一級,欽此!」   旨意一下,眾將有羨有妒。大夥兒在前線打生打死,結果敗績有罪;這個太監不過舉發黃德和誣陷,卻順順當當加官進爵,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李憲!陛下聖恩浩蕩!你一個內宦小臣驟升高位,要牢記聖恩!為陛下效力!」   翁應龍一點都沒給李憲面子,劈頭蓋臉好一番教訓。   李憲神色愈發恭敬,連聲應是。宋國的文官一向如此,對太監、武將之輩從來不假以辭色。一個七品文官就敢教訓三品的大將,何況自己只是個太監?   打內心深處,這些文官就看不起武將,更看不起太監,說實話他們連陛下也看不起。   先帝曾經開玩笑,說自己兩位宰相一個病目、一個跛足,按相法的道理都不是富貴相,怎麼會位極人臣?   旁邊的大臣也不含糊,直接告訴他:如果這兩人不是一個病目、一個跛足,就不是這位子。當時就讓先帝沉默了。   好不容易翁應龍宣讀完旨意,他坐下來飲口茶,溫言道:「江州之戰,陛下、賈太師都關心得緊。賈太師每日都要聽取軍報,我軍連日來屢屢失利,太師憂心忡忡,斗蛐蛐也沒興致。」   眾將湊趣的笑了幾聲。賈師憲喜歡斗蛐蛐,在宋國朝野不是什麼秘密,他還以蛐蛐的別名專門寫了本《促織經》細敘斗蛐蛐的諸般心得。   翁應龍一來就奉旨免去夏用和的帥職,此時也不為己甚,溫言安撫眾將幾句,又道:「黃德和誣陷忠臣,幸而我主聖明,使劉將軍冤情得雪。如今案情水落石出,朝中群情洶湧,陛下也為之大怒。國朝早已廢止腰斬,三司嚴查案情始末之後,奏請專門為黃賊恢復此刑。實為百餘年來唯一的一例,多少能告慰劉將軍在天之靈。」   眾將諾諾連聲。為劉平訴冤是情理之中,判黃德和腰斬卻是意料之外。   黃德和棄軍逃生,導致三川口慘敗,眾將一想到此戰就對他恨到骨子裡;現在黃德和罪有應得,大快人心之餘,眾將多多少少有些悚然。   大軍圍城失利,士氣不振,以至於全軍潰散,自古以來不乏其例。如果江州之戰演變成大潰敗,大夥兒的下場不會比黃德和好多少。   「本官宣旨之外尚有督軍之責。」   翁應龍道:「大軍困於城下,每日耗費錢糧何止千萬?如今國中糧價騰貴,此地的戰事絕不能再拖延下去!夏帥,你說呢?」   夏用和已經摘去頭盔,露出蕭索的白髮;這會兒宣旨完畢,他站起身來揖手道:「一切聽欽使吩咐。」   「既然如此,自今日起諸軍全力攻城!」   聽到全力攻城,帳中傳來一陣騷動。   「江州一日不下,本官一日不歸!」   翁應龍聲色俱厲,鎮住全場,然後緩緩道:「江州城本官已經看過,確是堅城。但捧日、龍衛二軍都是禁軍精銳,為國死戰乃是分內之事,豈可畏戰不出?諸位有不同意的盡可直說。來時賈太師曾有言:我軍有十萬之眾,何以枯坐城下空耗錢糧,不敢一戰?若哪位認為這仗不能這麼打,我便上書陛下,換人來打這一仗。」   翁應龍語調平和,言語卻鋒利至極,眾將都被他「換將」的說法鎮住,帳中一時間鴉雀無聲。   良久,夏用和道:「稟欽使,末將已然下令命諸軍負土攻城。一旦修成馬道,數日內便可攻克江州。」   「好!」   翁應龍一推桌案,站起身來,「本官親自為軍士擂鼓!來人啊!先將黃德和押至軍前,腰斬示眾!鼓我三軍士氣!」   諸將各自振作精神,齊聲應喏,彷彿江州一鼓可下。   宋軍一旦開始不計傷亡全力攻城,防守壓力頓時大增。宋軍的神臂弓手一直壓到城前兩百步距離,與星月湖大營的龍雕弓對射;同時步卒張開布幔掩護背著泥土、手無寸鐵的同袍。   負土攻城雖然是下下策,但宋軍不是一味蠻幹,任由士卒們背著泥土直接衝到城下,壘成可供戰馬馳騁的長坡,而是嚴格地劃出距離。   第一批土囊投在城下近百步的位置,先堆積成兩丈寬三尺高的緩坡,然後依靠坡體的遮掩逐段向城牆逼近,盡可能減少士卒的傷亡。   這時宋軍的人數優勢體現出來。數萬名軍士背著泥土匯聚過來,只一趟就投下數萬包泥土,堆出一段緩坡。   隨著泥土不斷堆積,那條緩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前延伸。   江州城牆高度足有四丈,宋軍在百餘步外就開始壘土,正面又修得極寬,可以看出夏用和打的如意算盤。   兩丈的寬度足夠騎兵縱橫馳騁,一旦坡道建成,守城方下一輪在城上所面對的,便是具裝馬鎧的重騎兵。   喊殺聲響徹戰場,城上、城下的箭矢交織在一起,宛如無數飛幢。守城方的弓矢全部集中在南門一帶,居高臨下對著宋軍猛射。   堡壘、懸樓、城牆,弓弦的震動聲不斷響起,尤其是數百張龍雕弓,幾乎每一箭射出都會重創一名宋軍。城上的滾石、檑木全部停止投擲,避免被宋軍用來當作登城的材料。   宋軍全力攻擊南門,北門和東城只留下兩隊騎兵游弋,防止賊寇出城偷襲。攻守雙方重心隨之偏移,以孟非卿為首,星月湖七駿都聚集在南門的城樓上,一個個神情嚴肅。   宋軍遲遲未能攻下江州,除了江州堅城似鐵,也是因為宋軍不肯多傷士卒。現在宋軍不計傷亡,單是南門一帶投入的兵力就不下五萬。四個完整的步兵軍結成陣形,在兩翼防守,另有四個軍拱守中軍大營,除了這兩萬名戰兵,其餘士卒都被調去運送泥土。   穴攻時堆積起來的土山已經被挖去一半,數以萬計的草袋、蒲包逐一裝上泥土,士卒背起來衝向城牆。箭雨中不時有人跌倒,但倖存的士兵仍拚命奔跑,以最快速度將土袋運到指定位置。   侯玄扣上帽子。「我帶一個團沖一下,挫挫宋軍的銳氣。」   盧景道:「太危險,被兩翼的四個軍纏住,傷亡不會小。不如我和四哥走一趟,從側面繞過去,直接燒了狗日的金明寨大營!」   崔茂道:「恐怕來不及,我倒有個主意。」   眾人都朝他看來,崔茂道:「八牛弩!」   蕭遙逸道:「好主意!朝他們的中軍大帳來一下,最好把姓秦的死太監射成蜂窩!」   孟非卿卻道:「程少校,依你看?」   程宗揚道:「我在算這條緩坡的工程量。緩坡起點到城牆的距離是一百步,高度四丈,正面寬兩丈,如果堆成斜坡一共需要泥土近五千立方公尺。每名士卒背負的重量大概是一立方公尺的三十分之一,按宋軍投入三萬人計算,每人要運五趟、奔跑距離十里,負重至少七十斤——我建議半個時辰之後出擊,屆時宋軍運送到第四趟,體力差不多達到極限,出擊的成功率會大增。」   幾個人對視一眼,然後笑了起來。侯玄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算得夠清楚!」   崔茂頷首道:「當年岳帥也是未戰先算,交戰之前,雙方一兵一卒都計算得清清楚楚才能百戰不敗。」   蕭遙逸道:「程哥,你不是常說自己是文科生嗎,居然也通算學?」   「做生意怎麼能不算賬?我見過一個丫頭,算得比我還清楚……」   程宗揚道:「老大,如果出去打,我建議用重兵,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全部出動。」   王韜謹慎地說道:「宋軍列陣的有八個軍共兩萬人,出擊當以突襲為主,若全軍出動,孤注一擲,一旦被宋軍主力纏住會十分危險。」   「這一把恐怕是要賭了。」   程宗揚道:「如果我們調集營裡所有的法師,先給他們幾個雷法,然後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全部出動,再加上用八牛弩襲擊宋軍中軍大帳,我打賭在兩翼的宋軍合圍之前,能把這些疲兵擊潰。運氣好的話,三萬潰兵會把宋軍整個陣形衝散。」   「一千多人擊潰五萬人……」   侯玄撓了撓頭,然後笑了起來,「夠膽大的。這一把,我也賭了!」   「看來是不得不賭。」   孟非卿雙手挎在腰帶上,虎目露出好戰的光芒,「如果宋軍立穩腳跟,這一仗就難打了。傳令!除六營以外,其餘軍士全體集合,半個時辰之後出擊!」   宋軍大帳前方,數十面戰鼓一字排開,鼓聲震耳欲聾。劉宜孫按著佩刀立在土山上,目光從鼓手面上掠過,然後停在中軍大旗下的那顆首級上。   黃德和在軍前被當眾腰斬,慘叫將近一盞茶時間才死,然後由劉宜孫親手梟首懸在旗桿上示眾。   翁應龍帶來的詔命對劉宜孫大加勉勵,並越過營指揮使,將他直接任命為軍都指揮使,成為禁軍的高級將領。   一下越過數級成為一軍主將,劉宜孫沒有半點喜悅。對他自己來說,恨不得立刻攻入城內手刃賊寇,為戰歿的父親報仇,但眼前的強攻卻讓他面沉如水。   參與負土攻城的軍隊一共有三萬人,包括金明後寨收攏的全部潰兵。雖然有神臂弓的壓制和布幔的掩護,但第一輪衝鋒就出現四百餘人的死傷。   隨著土坡逼近城牆,傷亡數字也迅速上升,四輪下來傷亡已接近三千。雖然箭創在軍中並不算致命的重傷,但高達一成的傷亡率已經使軍心浮動,堆土的速度也減慢許多,畢竟不是誰都能在箭雨的威脅下捨生忘死。   站在土山上,軍士們的驚惶、恐懼、遲疑……劉宜孫都看得一清二楚。不需要太敏銳的目光就能看出金明後寨那六千餘名潰兵,已經成為最危險的因素。   夏帥從軍中抽出一千人的督戰隊,現在已經有數十名試圖逃跑的士兵死在督戰隊的斧下。但缺乏基層指揮官的約束,那些潰兵即使有督戰隊監督,在敵寇的箭雨下也越來越慌亂,隨時處在再次崩潰的邊緣。   劉宜孫不相信老於戰場的夏帥會看不出混亂的苗頭,但中軍始終沒有下令將他們撤離戰場,只一味擊鼓促戰。   盯了擊鼓的文官一眼,劉宜孫道:「誤國之輩!」   「將軍這便錯了。」   劉宜孫升為軍都指揮使,張亢對他的態度仍一如往日,毫不客氣地說道:「以夏帥之能不會料不到潰兵會釀成大亂。夏帥把重兵放在兩翼,就是要敵寇出城突襲。」   「等敵寇出擊?這些軍士呢?」   張亢反問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劉宜孫握緊刀柄。「他們這些人包括我們都是誘餌?這裡足足有三萬人……」   「餌不做大些,哪裡會有魚兒咬鉤?」   張亢一邊說,一邊揮舞令旗,命令剛運土回來的一隊士卒休息。   劉宜孫突然發現那隊士卒正是自己軍中的,再往周圍看時,張亢竟然在不知不覺之間把自己麾下的一個軍都替換下來,留在土山附近待命。   「張兄?」   張亢低聲道:「留夠本錢才好活命。」   劉宜孫不再說話,仔細看時,只見那些軍士雖然散落四處,其中卻有脈絡可尋。   最內圍幾十名軍士是自己當初任都頭時的老隊伍,三川口一戰,自己這個都傷亡最小,現在經過補充已經是滿員都。   向外一些是自己代任營指揮使時的部下,營中的都頭、副都頭都是張亢挑選,由自己親手提拔,指揮起來得心應手。   再外圍則是另外四個營,雖然剛剛接手,但幾位營指揮使都是父親當年的手下,與自己也不陌生。   張亢冷靜地說道:「賊寇該出來了。」   話音剛落就看到江州城那座被一整塊水泥板封著的城門突然打開,早已準備停當的賊寇分成數股,蜂擁而出。   最前面的賊寇清一色是騎兵,兩個神射營的指揮官大聲下令,近千名神臂弓手同時張弓勁射,卻被他們各自用一面蒼青色盾牌將勁弩盡數隔開。   劉宜孫驚訝地看到,三百步外還能洞穿木盾的利矢,竟然無法穿透那些又薄又輕的盾牌。   宋軍堆積的土坡距離城牆不到三十步,兩個呼吸間,賊寇的前鋒已經越過三十步的距離,銳利的攻勢宛如一柄快刀,輕易將那些手無寸鐵的士兵陣形切開。   戰馬如風馳過,鮮血隨即從馬蹄兩側潑濺開來,染紅剛剛堆積的泥土。   短暫的震驚之後,宋軍隨即大亂,所有人都丟下土袋,嚎叫著拚命後退。那些騎兵就像驅趕羊群的牧人,從後逐殺逃散的人群。   兩翼的宋軍排著整齊陣形向前移動,彷彿一柄鐵鉗將賊寇包圍起來。   除了孟非卿和蕭遙逸以外,侯玄、斯明信、盧景、崔茂、王韜全部出動,他們各自帶著一個營分路出擊,經過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穿插、分割之後,五個營幾乎同時出現在戰場另一側,然後重新合在一起,圍住宋軍左翼最前方的一個軍。   五個營的星月湖軍士有一千餘人,超過宋軍一個軍的四成,甫一交手,這個步兵軍就被重創,主將更被侯玄當場斬殺,整齊的陣形頓時變得千創百孔。   星月湖諸人毫不戀戰,破軍之後立即分成數股撤退,重新闖入逃亡的工兵隊伍中,一路廝殺過去。亂軍叢中,侯玄的玄武槊、斯明信的十翼鉤、盧景的陰風爪、崔茂的混元錘、王韜的焚天斧分路突進,片刻後又從另一側出現,五股分開的兵力彷彿一隻拳頭,驀然合緊,與右翼的一個軍撞在一處。   遠遠能看到兩軍廝殺的殘酷場面。賊寇步騎混合,戰鬥力更是兇猛至極,兩軍相接便看到無數血肉橫飛起來。從這個方向看得更加清楚,那些賊寇並不是一味強拼,而是在高速運動中分成無數細小的組合。   他們以十人的小隊組成品字形衝鋒,第一隊撞入宋軍的陣列,隨即分成三人的小組;接著第二隊從他們的背後再次衝鋒,楔入陣列,然後是第三隊、第四隊……   接連殺入,形成連續不斷的衝鋒,將宋軍的陣列撕開,然後才是徒步的悍匪如秋風掃落葉一樣,將已經崩潰的陣形徹底衝散。   從遠處看來,宋軍嚴密的陣形像被一柄鐵錘砸中,隊列先是凹陷變形,緊接著被穿透,最後像被一隻大手抹平。   敵寇過處只留下滿地屍首斷肢,陣中的軍旗只支持不到一盞茶時間就被斬斷,頹然隕落。   翁應龍震驚地看著戰場,手中的鼓槌脫手落下掉在鼓面也沒有察覺。從來沒有人見到這麼多鮮血同時濺出,那伙賊寇就像一柄鋒利的斬馬刀將宋軍攔腰斬斷,彷彿世間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們的鋒芒。   夏用和面無表情,連鬍鬚也沒有抖動一下。   倒是大貂璫李憲上前扶了翁應龍一把,細聲道:「這些賊寇悍勇過人,好在人數不多。既然他們出城而戰,少不得要折損人手。賊寇死一個便少一個,我大軍十萬,人力無窮無盡,欽使不必焦急,只用笑看吾輩破賊。」   翁應龍臉色青白。「今日方知賊寇凶悍,難怪賈太師……」   他忽然一把揮開李憲,大聲道:「召張如晦!」   不多時,一名披著鶴氅的羽士來到帳前,與諸人稽首為禮。   李憲大喜過望,迎上去道:「原來是神霄宗的張仙師!不知沖虛仙師、元妙仙師、虛靖仙師可安好?」   張如晦微笑道:「掌教和兩位教御安好,多謝大貂璫掛念。」   說著他又向秦翰施了一禮,「小子張如晦,見過秦帥。」   秦翰點了點頭,沒有開口。賈師憲以儒宗自居,與道家宗門關係並不好,神霄宗卻是例外。   論起勢力,神霄宗在宋國道門中的位次還在太乙真宗之下,但秦翰知道神霄宗的三位教御與賈師憲關係並不簡單。   翁應龍這時已經冷靜下來,收起剛才的失態,沉聲道:「張如晦,你既然出自神霄萬壽宮,想必已得元妙仙師真傳,今曰喚你來可知何事?」   張如晦對翁應龍不怎麼客氣的口氣並沒有流露反感的神情,從容道:「修道之人本該不問世事,但岳逆橫行無忌,已觸犯天條。當日吾師替天行道,今日岳逆餘孽死灰復燃,弟子自當效力。」   「好!一旦功成,本官必不吝封賞!來人!給張道長另辟一帳施法!」   「不必。」   張如晦道:「我神霄金火天丁大法以元命之神,召虛無之神,以本身之氣,合虛無之氣,運雷霆於掌上,包天地於身中,曰暘而暘,曰雨而雨,以人應天,隨處可施。」   說著張如晦一揮大袖,喝道:「風!」   話音剛落,天地間一股長風便浩蕩而來。   風勢越來越大,朝江州城的方向吹去。賊寇逆風而戰,攻勢頓時一緩。   「雲!」   張如晦一手指天,晴空萬里的天際隨即湧來一團烏雲,戰場的光線迅速暗淡下來。   「雷!」   「破!」   張如晦的雷咒剛出,突如其來的一聲斷喝幾乎刺破他的耳膜。張如晦羽氅一振,臉上血色盡去。 第六章地下伏兵   星月湖軍士凶悍的戰鬥力讓程宗揚也看得咋舌。侯玄等人配合多年,彼此間默契至極,這種萬軍叢中分合自如的作戰行軍、分段式衝鋒和調整,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好在自己的任務簡單得多,他只需盯著那些徒手的士兵,把他們趕到宋軍中軍大帳就算大功告成。   任務固然簡單,壓力也最大,畢竟宋軍負土的士兵足有三萬,一人撒泡尿都能尿出好幾個游泳池。   為了防止意外,除了一營,孟非卿的直屬營也交給他一併指揮,於是自己很榮幸的又和月霜分到一處。   月霜的臉上冷冰冰的,看不出什麼異樣,偶爾目光相接也把他當空氣,讓程宗揚有點後悔那天沒有幹得再狠一點。   秋少君揚著一張臭臉跟在月霜身後。一大早他便找上門追問武二郎為什麼會九陽神功?程宗揚只好老實告訴他原委。   不出意料,秋少君這個小面人也發起脾氣;自己宗門的鎮教神功被一個外人得去就罷了,但這個外人還把它傳給不相干的人——用秋少君的話說:那廝一看就是個缺乏人性的暴徒!九陽神功落到他手裡怎麼對得起師兄!怎麼對得起天下蒼生!   還好程宗揚身邊除了這兩個不大合作,其他都算得心應手。左有武二,右有臧修,後面還有敖潤和雪隼傭兵團的幾個好手。   孟老大的直屬營在星月湖大營實力堪稱第一,真要撞上宋軍一個軍也未必遜色多少。   這會兒面對一群手無寸鐵的負重士兵,程宗揚操心最多的是防止前鋒殺得太深入,打亂部署。   宋軍兵潰如山倒,三萬人同時逃生足以把金明寨踏成平地。程宗揚盯著一里外的那處土山,只要追到那個位置,宋軍的潰勢便再也無法控制,這一仗就算大功告成。   宋軍和他的看法基本上如出一轍,只要把賊寇引到土山下、擋住賊鋒,然後大軍四面合攏,定然讓他們插翅難飛。   出城之前,程宗揚已經仔細觀察過,土山附近只有一支宋軍,看旗號應該是捧日左廂軍的王信。   他打的主意是驅使奔逃的潰兵衝擊宋軍陣列,讓他們自亂陣腳。不然用兩個營對付一個整軍,即使能打勝,付出的代價也得不償失。   宋軍的法師也在程宗揚的計算之內,藏鋒道人身死,星月湖大營的法師還剩下十一人,這會兒自己的身邊就有五人。不過施法的不是墨楓林倒讓自己有點意外。   那名羽士雷咒剛出,程宗揚身邊一個束髮的白衣法師駢指而喝:「破!」   藏鋒道人殞身之後,星月湖大營的法師以玉武子為首;他一舉破法,接著匡仲玉喝道:「止!」   浩蕩的長風應聲而止。   另一名法師古翔屈指彈天,「開!」   剛剛凝聚成形的烏雲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巨掌一撲,消散無痕。   「砰」的一聲,張如晦羽氅上的一顆大珠碎裂,從中滾出一顆冒著火焰的小金珠。   張如晦一口將金珠吞下,然後長聲道:「赤明之館!火鈴之宮!天丁吾神!飆火相並!疾!」   天際傳來一聲悶響,接著一道火雷帶著長長的尾焰從天而降,朝賊寇劈去。   白鷺飛雙掌托天,「封!」   火雷在半空撞上一道無形屏障,濺出無數火光。   秦翰的眼中驀然射出精芒:「好手段!兀朮!」   一名獸蠻武士跨出來,發出一聲低吼。「大貂璫!」   兩邊的法師隔空鬥法,風雷之聲不絕於耳,但張如晦明顯落了下風。   這時見秦翰開口,縱然翁應龍十二分看不上這等閹人,但秦翰赫赫戰功放在那裡,心裡也多幾分底氣。   他一邊打著主意,此戰過後一定要把秦翰調入臨安,拆分他的選鋒營,免得將來尾大不掉,一邊沉住氣道:「秦翰,好生為國效力!」   秦翰欠身道:「遵令。」   程宗揚這會兒滿頭是火,自己一方的法師雖然佔上風,但施法時不可避免地減慢進攻速度。   眼看與潰兵之間就要出現空檔,通常的情況下,這種空檔並不要緊,但宋軍中軍正前面橫著一座土山,一旦旁邊的王信軍趕在潰兵經過的空檔搶佔土山,自己的攻勢立即就會受挫。   自己兵力不足,又不可能把幾名法師扔在戰場上,只好讓臧修在前面咬住潰兵的隊伍,追擊的陣形也由橫陣改為鋒矢。   就在這時,一群獸蠻武士逆著人流奔湧而出,幾名逃奔的軍士來不及閃避,立刻被獸蠻武士龐大軀體撞飛。   相距還有數十步,最前面的獸蠻武士便舉起長槍,咆哮著同時擲出。   由於是鋒矢陣形,最前面幾名星月湖軍士若是閃避,後面的同伴猝不及防,傷亡會更加慘重,只能硬檔。   這一波投槍至少有六名星月湖軍士傷亡。程宗揚一陣心痛,叫道:「武二!」   武二郎獰笑一聲,朝最前面一名雄壯的獸蠻首領撲去:「敢動二爺的生意!孫子!二爺給你長長記性!」   兩條差不多龐大的身影撞在一起,巨大聲響簡直像兩座大山撞擊的轟鳴。   那名獸蠻首領臂上戴著尋常人胳臂粗的金環,眼珠碧綠,瞳孔卻是金黃色,鐵盔下垂著數條貂尾;以武二郎的強橫,這一下竟然沒有把他撞倒。   兩人各自退了幾步,然後又撲到一處。四條大腿粗細的胳膊扭到一處,馬頭大的膝蓋彼此撞擊,能撞碎石碑的額頭砸在簸箕寬的下巴上,連吐出的血都誇張得要死。   場中塵土飛揚,不一會兒撞出一個大坑,只能聽到咆哮聲不斷傳來。   這兩條猛虎的肉搏震懾全場,連臧修那樣的猛人都老老實實地繞開幾步。秦翰的獸蠻營在攻城戰也折損不少,加上定川寨一戰時的傷亡,這時能作戰的不過半數,然而這二百餘名獸蠻武士成了程宗揚難以逾越的障礙。   「直屬營!」   數百枝白蠟桿「嗡」的一聲揮出,在寒風中彈得筆直。   如果有選擇,程宗揚寧願和兩千餘人的王信軍硬拚一場,也不想碰這二百名獸蠻武士。如果被他們纏住,別說搶佔土山,就連撤退都成了麻煩。   星月湖大營的軍士也意識到這一點,臧修拔出雷霆戰刀、馬鴻挺起鐵矛、魯子印收起盾牌,擎出自己的重斧。旁邊的月霜也摘下鞍側的方天畫戟,美目閃過一絲好鬥的銳光。   忽然身後一聲長嘯,一名法師如風而至,他在半空中便解開自己的髮髻,將一枚桃木小劍嵌在自己掌心,然後一掌拍在地上。「克!」   隨著法師噴出的血雨,大地微微一震又恢復原狀。   遠處獸蠻武士的奔勢忽然一滯,一個個變得步履不穩。他們腳下的土地彷彿化成無邊泥淖,每一步踏下都直沒至膝,憤怒的咆哮聲立刻響徹四野。   程宗揚當機立斷:「別管他們!繞過去!」   星月湖軍士再次加速,繞開那片法力沼澤,追逐前面的潰兵。   王信軍果然開始往土山移動,正如程宗揚猜想的那樣,數萬潰兵的衝擊力足以踏平一個寨子;王信軍在人潮中的移動艱難無比,時刻要防備陣形被自己的同袍衝亂。   就在這時,程宗揚看到他最不願看到一幕。一個身材肥壯的武官出現在土山上,他毫不猶豫地拔出刀將逃上土山的潰兵砍倒。   在他身後,幾個營的宋軍聚集在一處,從土中取出各種刀槍兵刃。那些慌不擇路的潰兵接連被自己的同袍砍倒,在利刃的威脅下,終於認識到此路不通,人流分開從土山兩側繞過。   張亢的軍服上都是鮮血,片刻間死在他刀下的潰兵就有十餘名之多,出手的狠辣無情連劉宜孫都覺得頭皮發麻。   「列陣!」   五個營的宋軍匆忙組成陣列,新任的軍都指揮使劉宜孫立在最前方,身後就是他的戰旗。   「干!」   程宗揚大罵一聲。   敖潤扣著弓弦道:「程頭兒?」   「少廢話!拼不掉他們,大夥兒都得死!」   程宗揚厲聲道:「臧修!卡住右翼!腦袋掉了也不能讓王信軍和他們會合!」   「成!」   臧修立刻分出一隊人馬,朝右翼殺去。   程宗揚指向那個年輕將領的軍旗。「前面是一個軍的宋兵!打垮他們就是宋軍的中軍大帳!城上的八牛弩已經上緊弦!只要我們登上土山,宋軍的中軍大帳就會遭受毀滅性打擊!但如果我們被擋在土山下,周圍六個軍的宋兵就會把我們包圍!月上尉!你敢不敢去打垮他們?」   月霜冷哼一聲,舉起方天畫戟當先朝宋軍衝去。   「二連!三連!衝上去!」   臧修帶走一營,自己的身邊只剩下直屬營,程宗揚用三個連輪番衝擊已經是孤注一擲,一旦沒有撕開宋軍的戰陣,自己可以調用的預備隊只剩下敖潤的雪隼團。   盯著逼近的賊寇,張亢佩刀一舉,一條鐵鏈突然間破土而出,升到半人的高度,繃得筆直,形成一道絆馬索。   月霜顯示出她超卓的騎術,兩腳蹬緊馬鐙,挺身扯住韁繩,千鈞一髮之際,戰馬騰空而起,越過鐵鏈。   程宗揚卻沒有她的好騎術,胯下的戰馬被鐵鏈絆住,凌空翻滾過來。他拔出雙刀,貼著腳踝挑斷馬鐙,整個人卻帶著巨大的慣性,像炮彈一樣飛出去。   月霜策馬躍過絆馬索,看到程宗揚貼著自己的坐騎飛過去。   月霜理也不理,一手執戟催馬馳過,卻見那混蛋一頭栽到地上,地面竟然被他撞出一個丈許寬的大洞。   陷馬坑!月霜腦中一閃,坐騎已經馳到陷馬坑邊緣,坑底一片削尖的木樁清晰可見。   戰馬前蹄陷入坑內,身體重心前傾。月霜挺起方天畫戟往坑一刺,撐住下墜的坐騎。泥土倏地掉落,能看到那個混蛋落在坑底,肢體扭曲成古怪的形狀。   月霜的心裡一沉,並沒有預料中的解脫,反而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悲恨。心神激盪下,戟鋒突然一滑,連人帶馬墜入坑內。   「小心!」   秋少君如影而至。   十幾步外,那個肥壯的軍官舉刀喝道:「放!」   數十枝利箭參差不齊地射來,秋少君的身體飛速旋轉,少陽劍破袖而出將利箭擋開,一邊如陀螺般朝坑中落去。   一道人影沖天而起,程宗揚摟著月霜的腰肢,一邊從坑中躍出,一邊罵道:「月丫頭!想害死我啊!要不是老子躲得快,你那匹死馬就把我砸在坑裡了!」   月霜繃著臉,忽然一肘撞在程宗揚胸前把他打開,然後拖著方天畫戟闖入宋軍的陣列。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張亢高聲道:「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滅寇封侯!在此一戰!」   劉宜孫提刀在手,吐氣開聲,「殺!」   鮮血如雨點般灑落。刀光中,一條握著斷槍的手臂驀然飛起,慘叫聲瞬間被刀槍撞擊聲和喊殺聲覆蓋。   大斧帶著沉重風聲從一名星月湖軍士的背後斫入,肩胛頓時粉碎。瀕死的軍士扭過身來,另一隻手一把擰住斧手的膀頸;接著他的手掌和斧手的脖頸被兩道寒光同時斬斷,雙方救援的同伴再度搏殺起來。   程宗揚渾身熱血彷彿沸騰,每一刻都有無數死亡的氣息蜂湧而出。生命像指縫間的流水般不停流逝,沒有人知道自己的生命會不會在下一刻終止。   翁應龍雖然極力保持鎮定,神色也不禁接連數變,直到看見那支剛拼湊出來的雜兵擋住敵寇,他緊繃的心頭才略微鬆開一線。   周圍的武將沒人嘲笑他,這樣慘烈的搏殺,尋常軍士都望而生畏,他一個文官能堅持守在前線已經夠膽色了。   張如晦的雷法被對方一一破解,臉色越來越凝重。   墨楓林抱胸而立,細長手指微微拍著手臂,絲毫沒有插手的意思。倒是對手使出陷土訣陷住獸蠻營的獸蠻武士,讓他露出幾分興趣。   侯玄等人已經殲滅第三支宋軍,再度迂迴,這次斯明信和盧景兩人悄然脫離隊伍,彷彿在戰場上消失。   土山上的宋軍陣形並不嚴整,但交手中智計百出,星月湖大營無堅不摧的攻擊被他們憑借土山地利和各種陷阱所克制,只能一寸一寸前進。   終於,一名星月湖軍士踏上山頂,揮刀將一名營指揮使的鐵槍挑飛。   那名武官雖敗不亂,從腰間拔出佩刀,一刀捅進那名軍士腹內,接著幾名宋軍圍上來,數柄長槍同時刺進他的身體。   「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那軍士暴喝著斬斷身前的長槍,展臂將一名宋軍摟在懷裡,扭斷他的骨骼。   郭逵面無表情,一刀將那名悍匪首級斬下,但後面的敵寇隨即殺至,牢牢佔據山頂的要緊位置。   土山上意外出現的宋軍讓孟非卿濃眉幾乎打結,這時才稍稍平緩了些,吩咐道:「中軍大帳!」   旁邊兩架床弩已經絞緊,三道硬弓交疊在一起,正前方用來安裝巨箭的弩槽此時換上箭匣,每一匣都有近百枝弩矢。   「射!」   三道弓脊同時振動,弓弦驀然彈直,無數細小黑點從城頭飛出,一瞬間越過兩里的距離,蓋住宋軍的中軍大帳。   森嚴的中軍大帳頃刻間一片混亂,幾名武將被弩矢射中,倒地不起;一名穿著綠袍的文官中箭,更使得夏用和與秦翰都躍起來。   星月湖軍士迅速換上箭矢,一架床弩重新裝上箭匣,另一架則換上三枝短槍般的巨箭。   墨楓林道袍一舉,如大鳥般飛起,正在施法的張如晦卻被巨箭鎖定。鐵製的箭鋒撕開空氣,彷彿一閃就到了面前。   張如晦來不及施展雷咒,索性閉目待死,忽然面前空氣一震,卻是秦翰一把抓住巨箭救了他一命。   「八牛弩!是八牛弩!」   「翁堂吏被射死了!」   「陳都指揮使中箭了!」   「熊將軍殉國了!」   眾將叫喊聲中,石元孫叫道:「夏帥!請立刻退兵!末將斷後!」   「混賬!」   夏用和一腳把他踢開,厲喝道:「敵寇不足兩千人!此時傾巢出動正當一戰而定!」   「夏帥明鑒!此役縱勝,我軍定然傷亡慘重,再難攻克江州!」   「誰要攻克江州?」   夏用和獰然一笑,「滅了這些逆匪,江州城送給我也不要!傳令!全軍進攻!不許逆匪一人逃生!」   戰旗一面接一面的升起,從江畔直到江州城下,宋軍伏兵盡出。   程宗揚這時才發現宋軍比自己更孤注一擲,夏用和抽空了金明寨、定川寨所有人馬,除正面的三萬士兵和八個軍陣以外,還調集十個軍。   昨晚的穴攻只是一次大規模佯攻,實際上是把這十個軍都藏在地下,此時從土中躍出,立刻截斷自己的退路。   如果宋軍這時攻城,只靠一個營的星月湖軍士根本無法阻擋宋軍的攻勢。   但宋軍放棄城池,選擇野戰,目的昭然若揭:夏用和眼中的目標始終是星月湖大營的舊部,根本沒有在乎如何攻城。   侯玄等人又擊破第四個軍,毫不停歇地再次迂迴。但宋軍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他們迴旋的餘地越來越小。   這些軍士已經接連超過他們本身八倍的兵力,但他們的對手足有十四個軍,接近三萬人,超過他們的二十多倍。   侯玄和崔茂、王韜聚在一處,略一交談,隨即放棄第五個對手,移師朝土山殺來。   王信軍由攻轉守,在土山前方列陣。本來臧修帶著一營寸步不讓,抵擋他們衝上土山,這時卻變成王信軍寸步不讓,防止他們與侯玄的五個營會合。   那處小小的土山成為戰場的中心,劉宜孫的軍隊幾乎全軍潰散,但他們終於等到援軍。   原本在拱衛中軍的兩個軍開進戰場,從兩翼夾擊。宋軍甚至放棄圍三闕一的鐵律,只為了不讓這些逆匪一人一馬逃脫。   程宗揚口中發苦,自己還是輕視古人的智慧。這個夏用和到底是什麼鳥?難道是……   程宗揚腦中忽然一響,想起一個人。   忽必烈曾問他:「你是宋國重將,為何投降?」   「宋國有強臣賈似道,專擅國柄,長年來優禮文士,看不起我們武官。臣久已不平,這才投降大元。」   忽必烈道:「怪不得賈似道看不起你啊。」   夏夜眼!夏貴!自己當初只把這傢伙當成沒用的軟骨頭,卻忘了這個老東西投降時已經八十多歲,志氣全消;此前卻是勇冠三軍,實打實從小兵一刀一槍搏出來的大將。   程宗揚吸了口氣,喝道:「把法師和馬匹放中間!」   玉武子、匡仲玉、古翔、白鷺飛都趕到土山上,只有那名法師仍不斷施展陷地術,將獸蠻營的獸蠻武士困在戰場一隅。   「老匡!能下雨嗎?」   匡仲玉不動聲色:「能!先把神霄宗那小子幹掉!」   神霄宗以五雷法成名,眾人即使有呼風喚雨的本事也要先看神霄宗答不答應。   程宗揚環顧左右,武二郎仍在與那個獸蠻首領肉搏,臧修、魯子印、馬鴻在丘下與王信軍對峙,孟老大直屬營的軍士在兩翼防守,能出手的只有自己和秋少君。   「秋小子!跟我走一趟!」   秋少君這會兒也不發脾氣,痛快地說道:「好啊。」   程宗揚扔掉已經卷刃的雙刀,重新撿了一對在手中試著份量,一邊說道:「月上尉,如果我沒回來,部隊就由你指揮。別光顧著拚命,要緊的是把人帶出去!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往江邊殺!」   月霜面冷如冰,扭過頭看著一邊道:「下面有地穴!」   這座土山是宋軍挖掘地道時堆起來的,背面就是入口。從地道逃出包圍圈似乎是個好主意,但程宗揚不這樣認為。   「我知道有地穴,可你知道通向哪兒嗎?宋軍敢把咱們引到這兒來,恐怕早就挖好陷阱等著咱們跳。」   望著月霜手握方天畫戟的背影,程宗揚忽然一拍腦袋:「對了,有件東西交給你,大家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了。」   程宗揚鑽進地道朝月霜招了招手。月霜沉著臉進去,程宗揚轉身一把將她摟在懷裡,狠狠吻了一口。   月霜默不做聲,屈膝朝他腹上狠撞一記。程宗揚咧著嘴低聲道:「這是我給小紫的!告訴死丫頭,如果我回不來,無論如何也要替我報仇!把夏老賊、賈老賊都給我幹掉!」   月霜抹著唇角,忽然程宗揚又湊過來在黑暗中封住她的唇瓣。月霜回過手臂,用力卡住他的喉嚨。   程宗揚鬆開嘴,「這是給你的,我只求你一件事。」   月霜的手指慢慢鬆開。   程宗揚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無論如何……也不要往我墳上吐口水!」   不等月霜發飆,程宗揚閃身出了洞穴,叫道:「秋小子!跟我來!」   程宗揚記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人,他只知道自己從土山一路殺下來,兩把還過得去的鋼刀已經砍斷,幸好秋少君替自己擋了兩劍才搶了一桿長槍。   沒多久長槍陷進一名宋兵的肋骨,一時拔不出來,被人趁機斬斷。程宗揚又順手搶了一柄大斧,劈倒那名宋兵。   能在如林的刀槍中活到現在,多虧自己突破第五級坐照境,身體對危險有種近乎本能的敏銳反應,每每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開致命的攻擊。   但自己最大的本錢還是生死根。死氣源源不斷地湧入體內,似乎脹滿丹田,氣輪轉動的速度已經攀至巔峰,仍來不及轉化濃郁的死亡氣息。   程宗揚本來應該在靜室將死氣轉化為真元,提升修為,但生死關頭他直接催動氣輪,一邊消耗,一邊不停補充。   秋少君的修為也許比自己高出一截,但論起耐戰的韌勁,自己有生死根相助,足足將他甩出兩條街。   土山已經被拋到身後,迎面幾匹戰馬奔踴而來;程宗揚揮斧掄出,斧刃呼嘯著劈開馬首,順勢將馬背上的騎手腹部破開。   飛濺的鮮血潑在臉上,幾乎聞不到血腥的氣息。自己整個人像在血裡浸過一樣,到處是濃重的鮮血,只有額角的傷疤霍霍跳動,帶來一股反胃的感覺。   程宗揚忽然想起那副煙茶水晶磨製的墨鏡,這麼刺眼的血光果然要配一副墨鏡才對。   「喝!」   程宗揚狂喝著掠上前去,將一名攔路的宋軍頭顱砍斷。   他正習慣性的準備廝殺,眼前忽然一空,多得彷彿看不到盡頭的宋軍突然消失,幾名士卒遠遠看著他,臉上無法抑制地露出懼意,忽然拋下兵刃,轉身就逃。   程宗揚發出一陣聽不到聲音的大笑。自己竟然也變成煞星,擺個姿勢就能把對手嚇跑。   秋少君跌跌撞撞地過來,身上的道袍像被血洗過一樣。他咧了咧嘴,露出像是要哭的表情。 第七章死亡之墳   「蟲小子,我不會這麼慘吧,把你嚇哭了?」   「我剛殺了一個人……」   「我呸!不殺人你上戰場是洗澡的?」   「我本來是想刺他的肩井穴,手上沒力氣了,一下把他刺死。我真的不想殺他……」   「幹你娘!你再說一遍試試!老子累得像狗一樣,你還給我得瑟!」   程宗揚一指那名羽士,「去殺了他!我要他的腦袋!死的!你敢抓活的,我整死你!」   秋少君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然後大叫道:「喂,你趕緊自殺吧!不然的話我數到十,就要過去殺你了!」   程宗揚沉著臉一腳把他踢開,然後掄起大斧搶上前去。   那名羽士露出驚惶的眼神,一邊後退,一邊手指亂點著叫道:「金……金克木!」   程宗揚的手中忽然一輕,一截斧柄化為飛灰,斧輪掉落下來。   「干!」   程宗揚一把撈住斧輪,砍向那名羽士的腰間。   中軍大帳已經空無一人,隨著督軍的翁應龍和數名將領傷亡,江州城擁有射程超過兩里的八牛弩不再是秘密。   夏用和隨即轉移中軍,只有正在鬥法的張如晦難以脫身,留下一隊軍士守衛。   結果兩名悍匪如煞星般闖過重重圍困,守衛的軍士一箭未放就被嚇得逃跑。   張如晦顧不上施法,轉身就跑。程宗揚追了幾步,忽然間心頭一凜,他停下腳步,扭頭看著土山另一側。   星月湖大營那名法師仍在施展陷土訣,在他旁邊有數百名獸蠻武士咆哮著,就像在泥淖中跋涉一樣艱難地行走著,到現在也沒有走出百餘步的距離。   法師臉色出奇的蒼白,顯然已經透支法力,瀕臨油盡燈枯的境地。   法師高聲吟誦咒語,一邊拍擊地面,嵌在掌心的桃木小劍幾乎穿透手背,鮮血淋漓。   忽然,一條人影煙霧般從他的背後出現,墨楓林抬起食指像戳破一顆蛋殼般,穿透他的後腦。那名法師身體一震,所有鮮血彷彿被墨楓林食指吸走,腦後沒有一點血跡流出。   程宗揚狂吼一聲,驀然閉上雙眼,生死根全力運轉。   眼睛一合,戰場以一種奇異的形態出現在腦海中。到處是奔逸的死氣,或多或少、或濃或淡,時聚時散,勾勒出戰場上殺戮的場景。   那名法師的死氣從腦後細小的指孔逸出,在生死根和邪引術的拉扯下不住變形,最後一分為二,程宗揚和墨楓林各得一半。   終於沒有全便宜了那妖道!程宗揚惡狠狠想著,睜開眼睛,臉色一下垮下來。   就在片刻時間,那名羽士已經逃得無影無蹤,足足三個營的宋軍把自己包圍起來,長槍如林,鐵甲如城,弓矢如雨,怒馬如龍,自己即使插上翅膀恐怕也飛不出去。   「殺賊!」   「殺!」   宋軍殺聲嘹亮,步履整齊地逼上前來。   江州城頭,孟非卿面沉如水。夏用和的計策連自己也瞞過了;這個年輕人一旦戰歿,即使自己能重豎星月湖的大旗,也無人繼承岳帥的衣缽。   孟非卿的雙手緩緩握住背後的天龍霸戟,然後沖天而起。遠處,沉默多時的秦翰目露奇光,身後的丈八蛇矛發出一聲鳴響,然後騰空飛出。   宋軍蜂擁而上,覆蓋那片狹小的空地,緊接著一團耀目的光芒亮起,無數刀槍、衣甲、戰旗……在光芒中灰飛煙滅。   光芒閃過,程宗揚半跪在地上,身周形成一片方圓十餘丈的空白。   秋少君「哇」的吐了口血,半身都埋在土中才避開程宗揚的九陽神功全力一擊。   程宗揚的鼻孔中淌出鮮血。他這一擊耗盡真元,即使有生死根吸納的死氣也來不及補充。   如果給自己一炷香,不,一盞茶的時間,自己還能再站起來,至少死得不那麼難看……   但宋軍沒有給自己任何機會,一名軍官搶上前來,接連砍倒兩名驚慌後退的士兵,用鐵腕遏止混亂,喝道:「斬匪首者!賞銀銖兩千!」   「幹你娘!我出兩千金銖拿你的腦袋當夜壺!」   程宗揚心裡罵著,一把拉起秋少君拖到自己身後,吼道:「來啊!」   宋軍被他拚命的架勢嚇住,一時間沒有人敢上前。那名軍官冷冷看了他一眼,忽然拿出一個東西拋過來。   程宗揚袖中的珊瑚匕首揮出,「嘩啦」一聲,數十枚金銀錢銖迸射出來,卻是一隻錢袋。   張亢厲聲道:「殺!」   周圍的宋軍士氣大振,吼叫著衝殺過來。   程宗揚撿起一枚掉在衣服上的銀銖,依稀是那名軍官在烈山敲詐自己的買路錢,只不過這會兒被匕首切開,只剩下一半。   我的夢想是有很多很多錢,現在只有這半枚銀銖陪葬,實在太不甘心了……   宋軍越逼越近,刀槍上的刺眼反光讓自己眼睛幾乎看不清楚。程宗揚長吸一口氣,挺起胸膛。   忽然背後傳來一個讓自己直起雞皮疙瘩的聲音。   「這麼多錢錢,小程子,你發財了啊。」   程宗揚渾身一震,握住那半枚銀錢,用盡全身力氣叫道:「干!死老頭!」   身後不知道何時多了一個人,他穿著一身葛黃色的布衣,花白的頭髮胡亂挽了個髻,這會兒正撅著屁股亂摸。   這樣猥瑣的傢伙,除了朱老頭還能是誰?   朱老頭趴在地上撿起一枚銀銖,樂顛顛拿袖子擦乾淨,用力吹了一口,在耳邊聽著成色,眉開眼笑地說道:「純的!」   朱老頭堆著猥瑣的笑容,搓著手爬起來,一邊點頭哈腰地向周圍問好:「您老吉祥!吉祥!哎喲,人來得不少啊。這有好幾十個吧?」   「我好幾十你一臉!」   「小程子,你怎麼這樣說話?好幾個月不見,八八可想死你了。」   「八八你老妹!」   程宗揚咬牙切齒地說道:「死老頭,在旁邊看笑話看夠了吧!從哪個耗子洞裡鑽出來的?」   宋軍已經逼上前來,朱老頭嘿嘿一笑,手指一彈,那枚銀銖倏然飛出,從一名軍士額頭射入,然後「砰」的一聲從後腦飛出,接著又射入後面一名士兵的頭蓋骨。   那枚薄薄的銀銖一連穿透三名士兵的顱骨,最後又飛回來,像長了眼睛一樣落在朱老頭懷裡。   最前面的軍士駭然止步,被後面湧上來的軍士撞上,頓時跌倒一片。   程宗揚一把伸到朱老頭的衣服裡,將那枚銀銖硬搶出來,順手在他衣服上擦乾淨,揣進自己的口袋,板起臉道:「凝羽呢?」   朱老頭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哆哆嗦嗦指著他道:「重色輕爹啊!」   「我輕你一臉!爹你一臉!死老頭!你在南荒好端端的,抽什麼風跑這兒來了?」   朱老頭臉上那種讓人一看就覺得欠揍的猥瑣表情漸漸消失,他的唇角挑起,露出一個得意又高深莫測的笑容。   「小程子啊,我給你看個戲法……」   一時間程宗揚有種錯覺,死老頭身上葛黃色布衣變成一襲蟒袍,凜然的氣勢猶如尊貴的王侯。   耳邊忽然響起一聲慘叫。連日來的廝殺,程宗揚早聽慣戰場上的各種慘叫和哀號,但耳邊的慘叫聲卻讓他有種陷身地獄的感覺……   那是無數個慘叫聲同時響起,聲音中充滿驚愕、痛楚、恐怖……然後又被一柄剪刀同時剪斷,戛然而止,沒有半點餘音,直接成了空白。   程宗揚頭皮發麻地看著自己的身側。從殤侯站的位置一直到數里外的江畔,伸出一條筆直的死亡之線。   自己所在的位置已經深入敵陣,周圍被數不清的宋軍重重包圍,然而此時所有踏入死線的宋軍,彷彿被一根無形的手指一舉在地面上抹去。   無論是刀手、盾手、槍手,還是神臂弓手、鐵甲重兵、驍騎精銳……全部以同樣姿勢撲倒在地。   宋軍嚴密的陣形被劃出一道筆直的缺口,自己的視線越過重重屍首可以毫無阻隔地一直看到大江遼闊的水面,看到江畔一艘掛著火紅旗幟的樓船。   殤侯的肩背一挺,佝僂的身體彷彿憑空高出一尺,方纔那個猥瑣的朱老頭消失無蹤,眼前的老人雖然還穿著那件破舊的葛袍,卻如同布衣王侯,散發出逼人的傲氣。   鴆羽殤侯從江畔登岸,一路行來已經在沿途布下劇毒,無聲無息,殺人於無形之中,舉手間千軍辟易,這等煞氣不愧是天下毒宗。   程宗揚吸著涼氣道:「這是什麼毒?太狠了吧?」   「毒物聚而不散,畫地為牢,中者立僕,不過是彫蟲小技。」   殤侯傲然道:「本侯敢在你面前獻寶,豈會用那等俗物?」   話音未落,那條死線彷彿突然活過來,已經被毒殺的宋軍屍首開始掙扎蠕動,然後一具接一具爬起來。   短短幾個呼吸時間,那些毒發的宋軍已經改變模樣,盔甲下的肉身變成烏青色,肌肉凹陷,骨骼外凸,彷彿一具具直立的殭屍。   深陷的眼眶內,眼球因為乾澀而縮小,瞳孔卻擴散到極限。他們以古怪姿勢挺起身,然後蹣跚著撲向最近的活人,無論他們是敵寇,還是剛才與自己一道並肩作戰的友伴。   所有宋軍都被眼前這一幕驚呆,幾名宋軍來不及反應就被毒屍咬中。   受創的宋軍士兵發出的嚎叫聲驀然斷絕,他們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青黑黯淡,肌肉一條條附著在骨骼上,迅速乾癟枯硬。   咬中他們的士兵把毒素傳播給同伴便仆倒在地,新化成的殭屍再次無差別地攻擊周圍的同伴。   最初中毒的只有數百人,接著他們把毒素傳給同樣數量的友伴,然後又是數百人……   那些毒屍不斷躍起、咬中同伴、然後倒下,接著一批新的毒屍重新躍起。   死亡的陰影在宋軍陣列中迅速擴散,越來越多的宋兵成為毒屍,四處追逐周圍的活人。   「這……這是什麼怪物?」   「還記得你在南荒時,說過一種『病毒』嗎?」   程宗揚疑惑地說道:「我說過嗎?」   「本侯浸淫毒物,天下奇毒莫不熟識,唯此病毒之術聞所未聞。」   殤侯說道:「本侯苦思多日,你走後不久,本侯想起當年在太泉古陣搜得一具殭屍,忽然突發奇想,從它血脈中提煉毒素。」   說到這裡,殤侯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得意。   「雖然費盡周折,卻讓本侯煉出一種奇毒。此毒無色無味,一旦進入血脈便令人生機盡喪,無智無識,然而中毒之人屍身腐而不壞,行動與常人無異,而且肢體血脈盡化為屍毒鼎爐。若有人被毒屍咬中,即刻化為毒屍。」   程宗揚表情古怪地瞪著他:「侯爺,你挖出來的到底是什麼殭屍?」   「那具殭屍質如枯木,如今已然被本侯煉化,片膚無存。」   殤侯謂然長歎,「可惜此毒質地未純,毒素一去,屍首隨即崩壞,而且播遷五次之後,毒性便即失效。唔,大有改進的餘地。」   「不用改了!這樣就很好!」   程宗揚叫道:「你若把它再改進一下,不出一年,整個六朝就沒活人了。」   殤侯哈哈笑道:「設若如此,本侯足以名垂青史,死而無憾!」   「人都沒了,還垂個鳥啊!先說好,你要敢亂改,我立刻翻臉!你煉出多少毒,我都讓你自己吃下去!」   殤侯哼了一聲。「朽木不可雕也!」   劉宜孫與張亢幸運躲過一劫,隨即與王信合兵一處試圖反攻,然而樓船上下來的一隊黑衣人輕易粉碎他們的攻勢。   這支隸屬於殤侯的近衛隊數量雖然不多,實力卻不在星月湖諸營之下,又是剛投入戰場的生力軍,兵鋒極盛。劉宜孫和張亢竭盡全力,也沒有來得及組織一次有威脅的攻勢。   當第四批毒屍出現,宋軍再也無法維持陣形,所有人都拚命後退,躲避那些恐怖的行屍,亂成一團。   緊接著遠處的金明寨升起一片大火,成為壓拷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頃刻間,整支大軍像雪崩一樣垮下來,士兵們如潮水般退散,戰場上到處是扔下的軍旗、武器、戰鼓,還有戰歿者的屍首。   隨著星月湖法師身死,獸蠻營好不容易才擺脫陷土訣,但剛投入戰場,宋軍潰勢已成,即使以秦翰之能也無回天之力。他收起蛇矛,森然道:「改日再領教孟上校的雙戟!回師!」   程宗揚撿回一條性命,不敢再犯渾跑去追殺,他立即下令撤退,與侯玄等人會合。   武二郎挺胸凸肚地過來,肩上扛著那個獸蠻武士,活像一個豪勇無雙的打虎英雄。   但看到戰場上那些到處追逐活人的毒屍,堂堂二爺也變了臉色,惡狠狠大啐了一口:「什麼鳥玩意兒!」   然後左右瞅了瞅,撒腿就跑。   程宗揚對秋少君道:「看到了吧,這叫橫的怕愣的,愣的怕傻的,傻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那些根本沒命的。」   秋少君朝著武二郎的背影叫道:「暴徒!人渣!沒膽鬼!」   「行,你就是那個愣的。」   程宗揚一入城便迎來一片喝彩聲。桓歆叫道:「程兄!有你的!兄弟在上面看得清楚,好身手啊!」   石超扯住他的衣角,不知道是激動還是余驚未消,渾身肥肉都在抖,張了半天嘴都沒說出話來。   張少煌一手摟著程宗揚的肩,一把推開石胖子。   「讓讓讓!一點眼力都沒有!趕緊備熱水!瞧程兄弟這身血都夠開染坊了。」   謝無奕好整以暇地朝殤侯拱拱手。「這位是?」   「我們盤江程氏的長輩!程老爺子!」   這小子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的姓改了,殤侯拿繩勒死他的心都有,臉上卻不動聲色,微微頷首,那分威嚴的氣度讓人肅然起敬。   忽然光線一暗,一個高大身影擋在城門處。孟非卿緩步走到殤侯面前,相距還有數尺,兩人之間的空氣便發出氣勁交擊的爆響。   孟非卿停下腳步,先收去護體真氣,然後拱手一揖到地。   「多謝侯爺恩義,撫養紫姑娘十五載,此恩此德,我等沒齒難忘。」   殤侯哼了一聲,翹起下巴,鼻孔幾乎揚到天上去。程宗揚一手扯住殤侯,一手扯住孟非卿,笑道:「吳大刀,瞧瞧誰來了?準備一桌上好的席面,我要好好給老爺子接風洗塵!」   說著一邊向孟非卿施了個眼色,讓他把這件事交給自己處理。   直到所有士卒撤回城中,斯明信和盧景才連袂返回。   他們兩個本來準備刺殺夏用和,見到宋軍伏兵四起情知中計,兩人都是膽大心狠之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闖入金明寨,將所有攻城器械和軍中存糧付之一炬,燒得乾乾淨淨,逼得宋軍不得不退兵。 第八章仇因利聚   程宗揚笑道:「這裡沒有碧玉盤,也沒有黃金碾,侯爺先湊合一下,等我發了財,咱們再換好的。」   殤侯換了衣物,一襲黑色華服、廣袖博帶,頭上戴著一頂束髮高冠,哪裡還有半點朱老頭的影子?   殤侯喝了口茶。「凝羽一切都好。葉媼見她資質甚佳,動了收徒的心思。這次來也是想問問你,讓凝羽拜入葉媼門下如何?」   程宗揚喜動於色。「這是好事啊!還用問我?」   「哼!那個傻丫頭怕你不高興,讓本侯親自過來傳話。」   「辛苦侯爺了!」   程宗揚給殤侯續上茶水,笑道:「侯爺這趟來不會只為了這件事吧?」   「當然不是。本侯此行是為了赴約。」   程宗揚想起黑魔海巫、毒兩宗每二十年的祭典,只不過……   「侯爺,你不是蒙我的吧?你們定的時間不是今年立秋嗎?現在才正月,差七、八個月呢。」   殤侯板起臉。「當然還要看看你的生意。」   程宗揚笑瞇瞇道:「正好說到生意,我正想找侯爺商量。」   「……就是這樣,」   程宗揚把目前的情形說了一遍,拍了拍手,「我把本錢全都投到江州這一戰。如果勝了,大家發財;如果敗了,賠的底兒掉不說,單是負債都能把咱們壓死。」   聽說程宗揚大手筆從雲氏借了二十多萬金銖的債,還從晴州拿了兩百萬石的糧食訂單,不算孟非卿從陶氏借的債務,僅程宗揚自己負債就不下五十萬金銖,這樣的數字以殤侯的城府也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這做的是什麼生意!還未開張便賠了這麼多?」   程宗揚笑道:「侯爺,玩毒你是行家,做生意我恐怕比你強一點。本來我只有六成把握,侯爺既然來了,這筆生意我便有十成把握!」   殤侯沉住氣,淡淡應了聲,「哦?」   程宗揚嘻皮笑臉地說道:「黑魔海二十年大祭是在秋天,現在時間尚早,侯爺既然沒什麼事,不如在江州多待兩天,日子不用長,最多兩個月。」   殤侯看了他半晌,忽然大笑起來。   「好你個小子,居然想讓本侯替你守江州?你也不想想我黑魔海與岳鵬舉的恩怨!江州陷落、星月湖盡滅,本侯高興還來不及,你竟想讓本侯和岳賊舊部合作,真是癡心妄想!」   「侯爺不肯幫忙也沒什麼,到時候賠錢,侯爺只需拿出一成就夠。」   「你自家的生意,讓本侯賠什麼錢!」   「喂,別忘了咱們是合股,賺錢你拿一成,賠錢你拍拍屁股走人?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殤侯氣極反笑。「五萬金銖——也罷!五萬金銖買星月湖舊部數千條性命,很合!」   「五萬是底價,算上利息至少十萬。另外,我們都商量好了,真要抗不住,大夥兒全部撒腿跑人。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吧?所以說侯爺,你老想看笑話恐怕是看不到了。順便我給侯爺算算賬:江州若失陷呢,您老人家的負債是十萬金銖,加上原來的股份和珠寶生意的投資,差不多淨賠十七、八萬。然後我還要養星月湖這一、兩千個人,每月起碼一萬多金銖。侯爺承擔一成,每月付款一千金銖。如果有傷病,數字還要再高一點。」   不等殤侯發飆,程宗揚又道:「如果江州守住,這筆生意賺十萬金銖,侯爺拿一成。江州每年的商稅有一半劃入咱們盤江程氏,等於侯爺每年能拿到江州商稅的半成。一出一入,算下來侯爺的盈虧是二十萬金銖的現款,另加每年三萬金銖的進出。」   殤侯眉頭擰緊,一手摸著膝蓋。   程宗揚又重重加上一枚砝碼。   「侯爺若留在江州,我便能騰出手做我的糧食生意。最多兩個月時間,江州之事全部了結,到時我先陪侯爺去一趟太泉古陣,找兩件合適的東西,然後一同去赴二十年大祭之約,怎麼樣?」   看著殤侯臉色稍霽,程宗揚又笑道:「如果還不夠,再給侯爺加點料。琵琶花精……」   殤侯衣袍輕震:「葉慈?」   「她現在叫慈音,我們還有筆生意要談。」   程宗揚雙手一攤,「可惜一直抽不出空啊!如果侯爺肯幫忙,我想辦法讓大夥兒見一面。」   殤侯終於意動。「兩個月!江州城!本侯的人不逾城池半步,星月湖的人即便盡數死在城外也與本侯無關。兩個月之後,無論到時是否解圍,你都要依約而行!」   「一言為定!」   終於搞定殤侯,程宗揚心情大好。沒想到死老頭會煉出這種奇毒,如果宋軍沒有相應手段,江州城已經立於不敗之地,剩下的只是怎麼利用戰爭賺錢的問題。   鴆羽殤侯答應援手,讓孟非卿大出意外。   岳帥一生只栽刺不種花,能得罪的人基本都讓他得罪光了,如今竟然是黑魔海的人伸出援手,孟非卿怎麼也想像不到。   程宗揚笑道:「老頭別的本事我不清楚,用毒可是大宗師。現在有張侯他們的部曲、殤侯的近衛軍,再加上武二郎,實力恐怕比剛開始要強些。江州這邊能安定下來,我明天立刻去筠州,順利的話,二月中旬趕到臨安。屆時正是青黃不接、糧價騰貴,我再好好點把火,從宋國身上狠狠斬一刀,將來幾年大伙就吃喝不愁了。」   孟非卿十指交叉,沉思良久,然後道:「你若去臨安,有個人也許能給你幫上忙。」   「誰?」   孟非卿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六個月前我們接到消息,宋國皇城司的人盯上晴州的齊雲社。皇城司的人一路追查,後來趙譽也漏了底細,不得不和徐永一起離開雪隼團。提供消息的人說,皇城司已經調集人手專門對付岳帥的舊部,行動時間本來是訂在這個月。」   按時間算,孟非卿接到消息應該正好是自己遇到謝藝的前後。   當時謝藝已經在南荒,星月湖無法聯繫他,以致於龍驥隕落南荒。接下來是星月湖舊部趕在皇城司動手之前,結束十餘年的隱忍生涯,重新集結。   孟非卿道:「你如果去臨安要小心皇城司。據稱賈師憲已經下令,從刑部和軍方抽調不少好手。」   程宗揚皺起眉。自己去臨安是做生意,如果後面跟上一群皇城司的密探,什麼事都不用做了。   「消息可靠嗎?」   孟非卿毫不猶豫地說道:「可靠。宋國這次行動很隱秘,除了皇城司內部,只有太師府和軍方的高層知道一些。」   程宗揚吃了一驚:「你們在宋國高層有臥底?」   孟非卿露出一絲苦笑。   「也算不上,所以我猶豫要不要告訴你。那個人從十餘年前就向我們提供情報,但直到現在我們仍不知道他的身份。我現在只能告訴你,那個人提供的情報質量極高,能力也非常強。我們猜測他應該是岳帥的信徒,只是岳帥蒙冤之後,故交全被清洗,他也不好暴露身份。」   程宗揚道:「老大,你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我怎麼去找他幫忙?」   「臨安明慶寺內有座五嶽樓,樓後是放生池,池旁有祈福的榜帖,那人有消息便會貼在榜上。你如果有事請他幫忙也可以在上面留言,他幫得上的自然會幫。」   「公開的榜帖?那怎麼保密?況且你們在臨安有那麼多人,怎麼會找不到他?」   「明慶寺的祈福榜帖是香客用專門的福紙寫下祈福的內容,投入福箱中,由寺中僧侶逐一張貼到榜上。沒有人知道是誰投的福紙,根本無從查起。」   孟非卿道:「那人會在祈福帖內暗示每次放置情報的地點,你只要記住,他的祈福帖每次都是以『君子』二字開頭。」   「那好,等我到了臨安,試試看能不能與那人接上頭。還有……」   程宗揚明知道是廢話,還是叮囑道:「殤侯在江州的事最好不要向外透露。」   孟非卿笑道:「殤侯的仇家不比我們星月湖少,你要小心了。」   「我就知道!跟你們打交道我只有吃虧的分。」   程宗揚一肚子牢騷地說道:「保不定哪天我被人做了,還找不到喊冤的地方。」   「筠州糧食今日市價,每石一千三百文。」   水鏡中,一個中年文士的影子漸漸清晰。秦檜神情悠然地說道:「昨日盤帳,我們手中存糧超過三十萬石。購買糧食、粥棚施粥以及民夫的工錢,耗用資金一共九萬三千金銖,合每石六百二十銅銖。」   雖然知道死奸臣和祁遠很能幹,但收糧三十萬石還是超過自己最好的預期,程宗揚道:「怎麼會有這麼多?」   「筠州糧價原本每石三百文,依公子的吩咐連日來逐步提價,等掛出八百文的價格,不只筠州,周圍十幾個州縣的大戶都前來售糧。因為我們是現款交易,給的又是金銖,那些大戶都樂意和我們交易,價格也壓下不少。原本成本還要高一些,但當日從常平倉白撿一批糧食,成本才能降到六百多文。」   秦檜又道:「不過這些天收到的糧食少了許多。」   「哦?」   「如今筠州戶戶都在囤糧,不只原來賣糧的大戶現在大肆收購,連城中居民,每家也要買上三、五石回去。」   秦檜微笑道:「傳言官軍在江州大敗,賈太師勃然大怒,更派大軍前來圍剿。筠州人心惶惶,都道糧價要漲到每斗兩百文。」   每斗兩百文,那可是每石兩貫的高價!自己當初最好的預計也沒有這麼多。程宗揚大笑道:「死奸臣,是你放的謠言吧?」   「不敢。」   秦檜一拱手,洒然說道:「前幾日滕知州為防止饑民大量湧出,前來粥棚視察,當問及粥棚是否還能支撐?屬下答曰:若糧價超過每斗二百文就難以支撐。滕知州聞言良久不語,這番話卻被民夫聽到,流傳出去。滕知州可以作證,流言實與在下無關。」   造個謠都這麼有技術,程宗揚覺得把秦檜放在筠州大材小用了。   「奸臣兄,有你的!」   秦檜哈哈一笑。   程宗揚道:「從明天開始全力拋售糧食!三十萬石賣不完,能賣多少是多少!」   秦檜收起笑容,訝然道:「看眼下的情形,糧價至少會衝到一千五百文。此時出售,莫非江州有變?」   「有。」   程宗揚道:「宋軍準備與江州方面和談了。」   「和談?」   水鏡裡的秦檜差點跳起來,這可是個爆炸性的消息。   一旦和談的消息傳出,糧價肯定暴跌。但宋軍怎麼可能與江州方面和談?   程宗揚笑嘻嘻道:「宋軍當然不會主動提,但我們可以去談嘛。」   秦檜才智高絕,一聽就明白過來,抱拳道:「屬下佩服!」   跟聰明人不用廢話,程宗揚道:「我明天離開江州,屆時蕭刺史會親自去宋營和談。宋軍營中乏糧,又新遭大敗,城中去和談,他們肯定求之不得,就算還想打,眼下也要裝裝樣子拖延時間,等後方運來糧食再動手。這個消息傳到筠州大概要三、四天時間。和談扯皮,等宋軍養足元氣,來來回回最少要半個月。你們在筠州爭取把糧價打壓到每石六百文,然後再全力收購。」   「屬下明白。」   程宗揚又囑咐道:「賣給官府的要少一些,免得引起懷疑,另外可以想辦法拉拉昭南的關係,賣一批糧食給宋國。」   秦檜一點就透,笑道:「若是昭南哪位封君肯賣一大批糧食給宋國,眼下焦頭爛額的滕知州必然長出一口氣。我們程氏商會在中間牽線,身份也水漲船高,公子好計策!」   程宗揚交代完筠州的事,接著馬不停蹄地與張少煌、星月湖諸人以及殤侯見面。   首先是與張少煌商談入股盤江程氏的細節。那些世家公子對入股並不在意,只當是小打小鬧,但程宗揚有信心把他們都拉到自己已具雛形的商業航母上,給他們一個驚喜。   聽說程宗揚要離開,張少煌萬分不捨。待聽到程宗揚要去臨安,張少煌頓時來了精神,無論如何也要程宗揚在臨安多待幾日,等他以晉國的使節身份趕到臨安,兩人好好樂一場。   程宗揚滿口答應下來,拍胸脯保證先摸清臨安的風月場所,到時給他安排幾個絕色。   接下來與星月湖諸人的商談因為包含大量作戰的細節,耗時最長。   整個經濟戰的基礎是星月湖大營的安全,如果江州被破,所有的算計都沒有意義。只有江州這方能在戰場上佔據主動,自己才能從中漁利。   程宗揚深刻認識到,對於投機商來說,最重要的不是掌握內幕消息,而是有能力製造內幕。只要江州還在,就算晴州所有大商會聯手與自己在商場搏殺,自己也有把握打贏這場商戰。   蕭遙逸對程宗揚提出的和談極有興趣。宋軍固然亟需休整,星月湖大營的損傷也不輕。如果不是多了一千五百名部曲和殤侯的勢力,現在就該考慮退路。能借和談的機會休養幾天,對雙方都有好處。   侯玄等人對程宗揚準備遠赴臨安也無異議。   與宋軍打到這一步,兩邊都已經明白宋軍想打下江州固然不易,星月湖大營想在戰場上破圍也難比登天。   現在看來,由程宗揚當初提出的眾人聞所未聞的經濟戰,如今最有成功的可能。   殤侯的座船停泊在西門碼頭,他一入城就把一半西城劃為禁地。那支曾經參與狙殺龍神的黑衣近衛隊駐紮其中,戒備森嚴,讓程宗揚懷疑老頭究竟幹了什麼缺德事,這麼防著被人刺殺?   老頭一襲黑衣,頭戴玉冠,風骨崢嶸,真有幾分傲視侯王的氣勢。最重要的交易,兩人已經談好,剩下的只是再確認,免得老頭突然改了主意。   程宗揚與殤侯閒聊幾句,趁機請教幾個修行中的問題,看老頭沒有出爾反爾便放下心來,起身向他告辭。   總歸要在臨安見面,殤侯也沒有挽留。他老人家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被這小子誑到江州的賊船上,便暫時把恩怨放到一邊。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殤侯輕吟著,眼中露出一絲緬懷和傷感。   程宗揚笑道:「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殤侯也露出笑意,過了會兒道:「你修行之速不下於當年的岳鵬舉,但真氣蕪雜,論起修為之精卻差得極遠。氣非精純,不得入通幽之境。再吸收死氣有害無益,將真元多加凝練,去蕪存精才是正事。」   程宗揚深揖一禮。「多謝侯爺指點,小子知道了。」   辭別殤侯已經是日暮時分。水香樓華燈初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程宗揚不想節外生枝,策騎從後門路過,卻看到一個人獨自坐在階前喝悶酒。   程宗揚心頭微微一沉,然後跳下馬,走過去並肩坐下,伸手拿過酒壺喝了一口。   敖潤的鬍鬚不知道多久沒修過,亂蓬蓬地糾結著。程宗揚把酒壺遞過去,敖潤默不做聲地喝著酒,兩人都沒有開口。   這次江州之戰,雪隼傭兵團傷亡慘重,連副團長石之隼都殞身戰場,即使江州之戰取勝,雪隼團也難以翻身。   良久,程宗揚開口道:「我說過雪隼團的事就是我的事,受傷的兄弟由我一力承擔。此戰結束,我就去面見薛團長。」   敖潤慘然笑道:「雪隼傭兵團沒啦。」   程宗揚倏然一驚。敖潤灌了口酒,然後狠狠抹了把嘴,呼著氣道:「薛團長帶了一批兄弟來增援,途中失去音訊,已經有十幾天沒聯絡上。剛才得到消息,薛團長在太湖遇襲,生死不明,帶的兄弟傷亡殆盡。」   程宗揚心頭震盪。薛延山不是一個人,身邊還帶著團裡一批好手,能讓這些人一個都走不脫,襲擊者的實力非同尋常。雪隼團什麼時候惹上這樣的大仇家?   敖潤道:「雪隼團是薛團長和石團長一手組建的,眼下兩位團長都不在,雪隼團也沒啦。」   程宗揚壓下心頭的震驚。   「願意跟著你的有多少?」   敖潤晃了晃腦袋。「功夫好的,自尋門路也餓不死;剩下的還有三五百人要養活。」   程宗揚道:「願意跟著你的都收下來。我按月給大夥兒支餉。」   敖潤停下來瞪著程宗揚。這是一筆鐵定賠錢的買賣,他居然要做?   傭兵只要肯賣命,到哪兒都能混口飯吃,敖潤最擔心的是團裡那些以往在廝殺中受傷殘疾的兄弟,還有一些戰歿兄弟的家眷。   雪隼團一解散,別人還好說,他們立刻斷了生計。程宗揚主動背上這麼大的一個包袱,以敖潤的豪邁,一時間也喉頭哽住。   程宗揚朝他肩上擂了一拳。   「行了,這點事就讓你為難得像小媳婦似的。不就是掏錢嗎?再碰上難心事,你記住,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大事,用不著犯愁!」   敖潤咧嘴一樂:「我就是發愁沒錢。」   程宗揚也樂了。「不說這個了。吳大刀受了傷,我讓他留在江州,你把人都交給他,收拾收拾,明天跟我去筠州。」   「成!」   敖潤立刻跳起來,連酒壺也忘了拿,一陣風似地跑回住處。   程宗揚歎口氣。他一開始就想著怎麼把敖潤拉攏過來,沒想到會接下大半個雪隼團。   石之隼戰死,薛延山遇襲,頭一次和敖潤見面的時候,怎麼會想到公平、正義的雪隼團就這樣消失了?   吳戰威受傷,沒辦法跟自己去臨安,況且江州也需要留個心腹收攏雪隼團的剩餘人馬。   程宗揚打算只帶敖潤和小紫一同走。至於武二郎,一聽說江州有蘇荔的投資,這會兒打都打不走,還是留在江州更放心一些。   離開江州之前還有件事要解決——加上武二郎打暈那個獸蠻武士,自己的手裡已經三個獸蠻人,如果能從他們的嘴裡問出秦翰怎麼訓練出獸蠻營,對自己將來組建公司的保安部隊大有好處。   「吾叫豹子頭!」   頭一個獸蠻人報上名就把程宗揚鎮住了:難道自己的運氣這麼好,梁山五虎將一下就撞上兩個?   「是教頭嗎?你老婆是誰?跟花和尚熟不熟?是不是姓林?用的是什麼槍?」   那個豹首巨眼的獸蠻人頓時糊塗了,過了會兒才道:「吾不會使槍。吾就叫豹子頭。」   程宗揚拍案道:「不會使槍,你叫什麼豹子頭?你呢?叫什麼名字?」   「吾叫青面獸!」   這是三名獸蠻人裡唯一有點人樣的,只是臉上一大塊青色的獸斑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猙獰。   「賣過刀嗎?」   「……沒有。」   「一邊去!下一個!」   那個碧眼金睛的獸蠻首領挺胸道:「金兀朮!」   程宗揚瞪著他看了一會兒:「為宋國效命的金兀朮?你可真有能耐啊。」   金兀朮被武二郎一通狠揍,此時有些鼻青臉腫。他甕聲甕氣地說道:「誰給吃的,吾給誰效命!」   「狼主,你可混得夠慘。」   程宗揚盤腿坐下,「說說,你們怎麼和秦太監打起交道?」   這支獸蠻人是宋國邊陲的一個部族,人口並不多,本來一直住在山中,很少與外界打交道。   三年前接連兩年天降暴雪,部族養的畜牲大多被凍死,山中的獵物也所剩無幾,眼看要全族餓死;他們試圖出山劫掠,卻撞上秦翰的選鋒營。   一場大戰下來,獸蠻人被秦翰打服,在餓死和投降之間選擇後者,從此加入選鋒營,成為秦翰麾下的一支蠻軍。   對於金兀朮、豹子頭、青面獸他們來說,所有的人類都差不多,只要能吃飽飯,為誰賣命都一樣。   「老敖!讓人烤隻羊來!三隻!」   半個時辰後,程宗揚對著大嚼的金兀朮道:「怎麼樣?往後給我幹活吧。」   三名獸蠻人一邊「卡卡」咬斷羊骨,撕扯羊肉,一邊拚命點頭。   金兀朮含糊地說道:「一天一隻羊,吾把命賣給你!」   「一天一隻太多了,五天一隻!」   「三天!」   「喔!狼主,不笨啊,還會討價還價。我再多給點,每個月六隻。」   金兀朮扳著指頭一陣猛算,可惜少了一根手指,怎麼也數不清楚,最後抬起頭道:「太多了!」   程宗揚笑瞇瞇道:「那就每個月五隻。」   金兀朮用力點頭。   「那好,往後我每個月給你們每人五隻羊,如果省著點,每天都有羊肉吃;如果一頓吃完,往後沒得吃,到時候別怪我。」   金兀朮露出「你在污辱我智商」的表情,「吾省得!」   豹子頭和青面獸也笑逐顏開,只是那笑容著實恐怖了點。   程宗揚扭頭對敖潤小聲道:「我是不是挺壞的?」   敖潤朝他豎了豎拇指,低聲道:「程頭兒,你膽子真大。」   程宗揚道:「要不是他們被秦太監訓練三年,我才不敢收呢。老敖,找著武二那廝了嗎?」   「沒見著人,不過打聽出來了,說他和秋道長比武去了。」   敖潤咧了咧嘴,「程頭兒,我瞧秋道長的膽子比你還大。」   「那不是膽大,那叫傻!」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行了,收拾收拾睡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我們去臨安!」   程宗揚趴在床上笑嘻嘻道:「你還沒見過西湖吧?我打算在湖邊買處宅子,等到荷花盛開的季節,咱們一起划船到荷花深處,然後……我就把你辦了!桀桀桀桀!」   小紫打了個呵欠。「我不去。」   「不去西湖,我們就去葛嶺。山中野合,四望無人,清風拂體,落花滿衣,肯定別有搞頭。」   「我不和你去臨安。」   「咦?為什麼不去?你老爸的墳就在臨安,我還打算和你一起上墳,好往他墓碑上撒尿呢。」   「人家說了不去。」   程宗揚不再耍寶,坐起來道:「死丫頭,你是說真的?」   小紫道:「我要在江州待一段時間,你自己先去好了。」   「別胡鬧了。我走了,你去欺負誰?又打算禍害誰?」   「人家好久沒見殤侯,要跟殤侯修習一段時間。」   「少蒙我!你肯定操什麼壞心!」   小紫嘻嘻一笑。「不告訴你!」   程宗揚完全沒想到小紫要留在江州,自己已經和一圈人都告辭過,況且時間緊迫,想反悔也來不及。他好說歹說,小紫都沒有答應,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這麼重要。   夢娘對他們的交談渾不在意,只安安靜靜地畫著自己的圖,雁兒卻聽得眼淚汪汪。剛雲雨初度,她怎麼也不想和主人分開,可女主人要留在江州,她只能留下。   程宗揚氣急敗壞:「你不怕我在外面沾花惹草、尋花問柳?」   「哦,差點忘了。」   小紫把一隻瓷瓶塞到他的包包裡,「這是殤侯仿你的藥片做出來的,藥性類似,就是藥效差了一些。你若嫖到不肯配合的妓女就餵她一顆,保她乖乖聽話,讓你快樂無比。」   「干!」   「哦……哦哦!」   水香樓的香閣中,一名女子伏在榻邊,那張白滑肥翹的屁股抽搐般的抖動著,淫液如水箭般從蜜穴中噴射出來。   「再來!」   那女子爬過來,張開檀口,將程宗揚火熱的肉棒連同龜頭上的藥片一併吞到口中,用力吞吐起來。不一會兒,她光溜溜的雪臀又開始扭動。   程宗揚把她推到榻邊,挺起陽具,對著她濕淋淋的蜜穴直貫而入。   驚理發出一聲尖叫,赤裸的胴體猛然繃緊,蜜穴緊緊夾住穴中的陽具,柔膩的穴口似觸電般抽動,顯示肉體驚人的觸感。   在肉棒抽送下,驚理張大眼睛不斷發出尖叫,充血的蜜穴被幹得不住翻捲,白嫩的大屁股隨著陽具的戳弄,一抖一抖;胴體不停痙攣,不多時便兩眼翻白。那種狼狽的模樣,怎麼也看不出她曾經是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女殺手。   程宗揚一口氣干了百餘下,每一記都干到蜜穴深處。眼看驚理身體的戰慄越來越強烈,他猛地拔出陽具。   穴內濕膩的蜜肉被帶得翻出,白生生的股間彷彿盛開出一朵鮮紅柔嫩的肉牡丹。濕滑的蜜肉因為充血而變得艷紅,在空氣中不停蠕動,彷彿要滴下胭脂般的顏色。   緊接著一股淫液潮吹而出,來勢比剛才的一波更強烈,接連數股水箭射到丈許之外的桌案上。   坐在案旁的蘭姑都驚到了,念著佛道:「老天爺啊……這閨女是水做的?」   程宗揚拍了拍驚理的屁股,然後扶著陽具朝她的肛洞猛干進去。   女刺客翻著白眼被他開了後庭,一輪猛幹過後,小巧的後庭直接被他幹成一個大張的肉洞,半晌沒有合攏。   程宗揚放開渾身癱軟的驚理,一個乳頭戴著鈴鐺的美婦跪在一邊:「奴婢罌粟……」   程宗揚不等她說完便把她推到榻上。曾經殺人不眨眼的罌粟女,這會兒像娼妓般風騷地扭動肢體,把主人的陽具納入蜜穴,一邊嬌喘道:「主人的陽物好大……」   「少廢話!」   程宗揚站在美婦腿間,腰部迅猛地挺動著,精壯的身體肌肉塊塊隆起,臉色卻陰沉如水。   自己又是威逼,又是利誘;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只差給死丫頭跪下,小紫還是要留在江州。   這事真是讓自己變悶壞了。廣陽重逢之後,程宗揚就發誓今生今世與死丫頭永不分離,沒想到死丫頭一點面子都不給。   為此,自己還去找了死老頭,結果換成朱老頭模樣的老東西一臉驚訝:「還有這事?」   然後朱老頭露出招牌式的猥瑣笑臉,親熱地說:「小程子啊,要不大爺陪你去?」   「去死!」   程宗揚氣沖沖出來,家裡幾個,夢娘動不得,雁兒捨不得,卓賤人被死丫頭藏到箱子裡,自己幹不得,索性來了水香樓,找那兩個自願做娼婦的女殺手發洩一番。   結果兩個賤娼的四個肉洞都幹過,火氣也沒消下去。   蘭姑看著他怒脹的陽具,用雀羽扇遮住下巴,嬌笑道:「公子,要不要奴家來伺候?」   程宗揚一下子洩了氣。「算了。老四嘴上再不在乎,我也不想打他的臉。」   「瞧你說的,奴家又沒賣給他做妾。」   蘭姑拋了個媚眼,「難道公子要這麼硬挺著回去?」   程宗揚真的硬挺著回客棧。雁兒已經等了許久,看著他沉著臉也不敢做聲,默默地寬衣解帶。   雁兒知道他不高興,動作分外柔順。擁著她香滑的玉體,程宗揚的氣惱漸漸平息,最後長歎一聲。   兩人交合的動作輕柔而沉靜,忽然一個細柔聲音輕輕響起:「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   雁兒眼波如水,光潔肉體軟軟貼在他的身下,在他耳邊輕唱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這是什麼?」   「秦少游的鵲橋仙。」   雁兒柔聲唱出下半闕:「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少女清歌皓齒,鶯喉婉轉,一字一句都彷彿帶著似水柔情。忽然另一個充滿韻味的歌音響起:「兩情若是長久時……」   夢娘媚軟的歌聲帶著說不盡的纏綿,輕歎般唱道:「又豈在朝朝暮暮……」   一闕歌罷,夢娘露出茫然的神情,似乎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唱出這闕鵲橋仙。   程宗揚氣哼哼道:「死丫頭真大方啊,把你打發過來,她自己怎麼不來!」   門外傳來小紫的輕笑:「程頭兒,你用過她們兩個還能站起來的話,人家就幫你吹簫哦。」   程宗揚立刻跳起來。「這可是你說的!死丫頭!你輸定了!」   〔本部完,後續故事請看《六朝雲龍吟》〕 ─────────────────────────── 更多精彩小說、電影、動漫、遊戲資源請看這 新用戶註冊就領8元基礎獎勵或者高級會員一個月 http://www.yunfile.com/user/insert/qqenac.html 充值鏈接: http://www.yunfile.com/user/vip/qqenac.html 成為高級會員獲得無限制下載 張馨予床上艷照再升級. http://filemarkets.com/file/qqenac/c28b6782/ http://yunfile.com/ls/qqenac/ 下載地址 ─────────────────────────── 《官場風月》(未刪節1-665章)作者:風流小二 http://filemarkets.com/file/qqenac/ea4bfe3a/ 《鄉春》(未刪節1-288章)作者:宇宙浪子168 http://filemarkets.com/file/qqenac/7c4f6c05/ 《我的天下》(實體未刪節1-34集)作者:michanll&英雄 http://filemarkets.com/file/qqenac/5c742d93/ 《江山風月劍》(未刪節連載1-4集7章)作者:大魔鬼王 http://filemarkets.com/file/qqenac/f4e0532a/ 《橫行天下》(實體未刪節第一集)作者:妖精 http://filemarkets.com/file/qqenac/7f4dc4c6/ 《山村風流》(無減少1-194章)\《山村風流》(未刪節1-194章)作者:曲火.txt 下載地址 http://filemarkets.com/file/qqenac/e5781874/ 《淫術煉金士》(實體未刪節1-29集)作者:帥呆 下載地址 http://filemarkets.com/file/qqenac/c3966908/ 《大隱》(實體未刪節1-16集)作者:血珊瑚 http://filemarkets.com/file/qqenac/a01e15fc/ 《魔尊曲》(實體未刪節1-14集)作者:紅塵笑笑生 http://filemarkets.com/file/qqenac/02983a5b/ 《亡靈沸騰》(未刪節1-7集)作者:抱香 http://filemarkets.com/file/qqenac/2a5a48b4/ http://filemarkets.com/file/qqenac/12e4cfce/ 點擊進入下載-《山村fl》(無減少1-190章) (5).rar[/url] http://filemarkets.com/file/qqenac/68ae9f4a/ 點擊進入下載-《鄉村韻事》(無減少1-172).rar[/url] http://filemarkets.com/file/qqenac/50472b69/ 點擊進入下載-《鄉春》(無減少1-284章).rar[/u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