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yimuhe.com/u/anglewing2620-1.html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400gb.com 或者http://qqzone.ctdisk.com ※本電子書來自互聯網,僅供讀者預覽,版權歸原作者所有,本人不做任何負責, 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圖書!※ 《再世為後》全集【精校版】 作者:醉臥風陵 第一卷 宿命的輪迴 第1章 遊蕩的孤魂 建武二十八年的一個深夜,靜謐的北宮傳來一陣驚恐的尖叫,幾個宮女從破敗的景安殿倉皇奔出,一個中年的女官聞聲趕來,低聲喝止住那些慌亂的女孩兒。 「回青姑姑的話,郭太后娘娘薨世了。」 那女官腳底一個踉蹌險些站立不穩,推開上前攙扶的宮女一步一步向殿內走去,只見她的主子靜靜的躺在那張破舊的木床上,臉色灰敗,再也沒了聲息。她頹然的跪在床邊的腳踏上,顫抖著雙手輕輕的合上了主子的眼,然後用力的撐著床沿站了起來,出去吩咐殿外的宮女。 「你們幾個去個人,到門口禁軍那裡通報一聲,沛太后薨,他們就知道如何處理了。」說完,轉身回了自己的居處,口中喃喃自語,「娘娘莫慌,奴婢這就來了。」 幾個宮女都是年輕識淺,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心中害怕,沒人敢留在殿上,於是一起跑去禁軍那邊。值夜的幾個人暗叫倒霉,居然趕上了這麼個差事。皇上皇后那邊沒人敢去打擾,可是東海王和沛王那幾個大王可是太后的親生兒子,片刻也耽誤不得,這樣的差事也別指望能有賞錢,不賞兩腳就不錯了。 景安殿裡只有一盞孤燈伴著那個逝去的女人,可憐一朝國母,一旦身死,竟無人問津。 沛王劉輔最先趕到,伏在母親的身邊哀哀痛哭,等到他的幾個兄弟到了,沉聲說道,「母親到了北宮以後,身體卻比從前好了不少,現在突然亡故,必有內情,我要進宮面見父皇,請求徹查。」 劉彊一把拉住他,「這深宮裡的事情你有什麼不明白,別說你查不到什麼,就算查到了,父皇能為了母后治那位的罪嗎?」 「難道我們要看著母后枉死不成?」 「那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去送死!」 半空中一個淡淡的影子,看著兄弟爭執焦慮不堪。 眼看劉輔帶著幾個弟弟就要衝出去,劉彊拉也拉不住,就見沛王后跪在劉輔身旁,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哭道:「母后這一輩子,什麼事情沒有經歷過,有什麼事情是她看不明白,這麼多年忍氣吞聲,為的不就是幾位殿下,大王難道要把母后的心血毀於一旦嗎?」 「大王可以不念我們母子,但是這麼多兄弟子侄大王都可以不顧了嗎?」 劉輔轉過頭,看著滿屋子掩面哭泣的弟弟妹妹、侄子外甥,一拳狠狠的砸在了門框上,含淚吩咐陳氏,「北宮沒有可用的人,你回府調集人手,準備母親的後事。」 「諾。」 陳氏正準備出去,就聽宮女來報,「青姑姑殉主了。」 眾人無不驚歎,他們卻不知道,半空中那個淡淡的影子急急的往女官的住所飄去。但她怎麼也找不到青染的靈魂,就在北宮不停的遊蕩著,直到她聽到一陣陣驚呼和慘叫之聲。 她趕到的時候,靈堂已經是一片狼藉,幾十具屍體倒在了血泊之中,她的二兒子劉輔正被人押往天牢,她的長子沉痛的處理著剩下的事情。其他的孩子跪在靈前,無聲的哭泣。她能看見劉彊眼中的悲哀,卻無法上前安慰。 所謂謀逆,果真如郭聖通所料想的那樣不了了之了,但是劉秀殺了諸王的賓客上千人,洛陽城裡人心惶惶。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郭聖通的兒子們離開京都去了封國。她心裡鬆了一口氣,終於離開了那個牢籠。可是她自己該去哪兒呢?難道真的是鬼棄神厭。 郭聖通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就只能在人間飄蕩,不知不覺,就到了新帝登基的日子。她看到劉彊曾經的老師現在的國相淳於恭,在酒中摻了一包白色的粉末,然後端著這壺酒去了劉彊的房間。 「大王,臣今日得了壺好酒,拿來與大王一同品嚐。」 郭聖通幾乎喊破了嗓子,劉彊也沒聽到半點風聲。反倒平靜的問,「老師,是到時間了嗎?」 淳於恭愣了一下,隨即又釋懷,「大王果然聰慧無雙,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您的眼睛。」 「聰慧嗎!」劉彊自嘲的笑了笑。「可是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先帝的人還是劉陽的人呢?」 「這有什麼分別嗎?還是大王想要知道先帝是不是還念著一點父子之情。」 「也許是吧。」劉彊不置可否。 「大王您當了十八年的太子,恭謹謙讓,從無過失。您有四個同母兄弟各拒一方,您說誰當皇帝能放心呢?」 「父皇也是知道這一點的,所以在世的時候對我格外優待吧!」 「大王請不要怨恨陛下,還是您的母親拖累了您的。」 「住口,沒有人可以污蔑我的母親。」劉彊平靜的臉上顯出一絲怒氣。 「郭太后為了大王兄弟幾個的安危可謂是殫精竭慮,但是她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能夠保障大王的只有先帝,但是太后她卻離先帝越來越遠。」 「先帝的眼裡只有陰氏母子,我母親不屑與之爭鬥而已。」 「這正是王太后與皇太后的區別了。郭太后性情剛烈,她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的。而陰太后是完全按照先帝的心意活著的,她甚至沒有自己的喜好,就連現在的陛下也是一樣。」 劉彊不想再糾纏這樣的話題,「我死以後,輔兒他們就可以安全了吧。」 「是的,只有大王是陛下的心腹之患。」 「我有最後一個問題問老師,請你認真的回答我。」 「大王請講。」 「劉衡是怎麼死的?」 「大王何必糾結於這些?」 「我父皇應該是知道劉衡的死根本就跟我的母親沒有關係,所以再廢了她的後位之後,又給了個沛太后的名分。這是他給我母親的補償,而不是所謂的恩情吧?」 「大王,往事已矣,結果就是這樣,真像從來都不重要。大王也可以不喝這壺酒,命外面的守衛殺了臣,聯合您的兄弟們,也不是完全不能反擊。只是大王心裡清楚,五國的兵力,相距遙遠,只怕沒等聯合到一起,就要被朝廷各個擊破,就算勉力為之,勝算到底有多少,大王不妨自己估量。」 「既然在你眼中我並無勝算,那劉陽又何必寢食不安!」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再者,陛下也不願生靈塗炭。」淳於恭心中明白,不願生靈塗炭的恐怕不是那位滿口仁義的新皇帝,而是這位溫潤如玉的舊太子。 郭聖通看著劉彊從容的飲下了那杯毒酒,痛到靈魂幾乎裂開。她恍惚的來到一片蒼茫的天際,再也聽不見,看不見。也許是她不想再聽,也不想再看了。可是她卻不知道,她要在那裡待上很久很久,久到忘記了傷痛,忘記了仇恨,甚至幾乎忘記了自己是誰。 第2章 夢迴洛陽宮 這是怎麼了?迷糊間郭聖通似乎感到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眼前的景物有些熟悉,而立在床前的杏衣女婢正是自己的貼身女官青染。青染怎麼看上去那麼年輕,而向來無知無覺的靈魂為什麼會感到陣陣眩暈? 「娘娘,已是寅時了」青染低柔綿軟的聲音此刻卻如同驚雷般在耳邊炸開,郭聖通勉強壓制住心中的疑惑,任由侍女輕手輕腳的服侍著坐到妝台前面,她感覺到了手指的溫度。 「那銅鏡裡映出的是我的臉?」郭聖通的心裡不斷的閃出各種疑問,她遲疑著伸出手,竟然是真實的觸感,越發的感到不安。 紅宛率領著宮女魚貫而入,她手裡捧著的禮服郭聖通一生只穿過一次,但它的樣子從未在記憶中模糊。那曾帶來過無上尊榮的黃赤綬帶,一雀九花的黃金步搖,此刻,扎得眼生疼。 「染兒」她試著喚了一聲,卻著實被自己的聲音下了一跳,那麼的空寂滄涼,一如遠方的孤魂。青染更是嚇得不輕,「娘娘可是夜裡著了涼,這該如何是好,大典很快就要開始了。」青染一向不急不緩的音調也帶上了幾絲焦慮,可見她口中的大典的重要程度。 「無事,上妝吧。」她讓自己的聲音盡量的平和,但從侍女的神色上看效果並不是十分明顯。紫蘇伶俐的奉上了一杯熱茶,「娘娘務必要穩住心神,今日是萬不可招太醫的。小廚房爐子上一直煨著碧粳粥,奴婢這就去端來,娘娘多少用點。」看著曾經得用的女官,郭聖通心中痛如刀攪,紫蘇怕是看得最明白的吧,要不也不至於常常提醒我要謹言慎行,只可惜跟了我這麼個沒用的主子,竟然落了那麼個下場。 「娘娘莫要緊張,而今已是塵埃落定了。」青染在她耳邊低聲地勸慰著。 塵埃落定!她低笑,青染啊青染,你又怎麼能夠知道這不過是個開始罷了,就好像從前的她也曾經犯下的同樣錯誤。但是對著這個從生到死一直陪在身邊的女子,郭聖通縱有千言萬語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只一滴淚水無聲無息的落在手上,那滾燙的溫度將她的內心也一起灼燒。這後宮的女子怕是只有到了地宮裡才能睡個踏實覺吧! 青染小心翼翼的為未來的皇后娘娘綰髮上妝,隨著她輕柔嫻熟的動作,那張俏臉越發的明艷亮麗起來。十八歲,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紀吧,即使不施粉黛也是一樣動人。但此刻,這十八歲的臉上卻嵌著一雙與年齡絕不相配的眼睛,似哀傷,似絕望,更似空無一物。郭聖通看著鏡中的自己,心境更加蒼涼,那就這樣吧,劉秀前世曾經說過,他最喜歡我這雙眼睛,點漆一樣,會說話,喜悅哀愁,都明明白白告訴你。然,今生今世,我的喜悅哀愁你都不必知道。 「啟稟娘娘,吉時已到,請娘娘移駕卻非殿。」 來人正是新上任的大長秋周秩。周本洛陽宮舊人,看起來十分尋常,此前,郭聖通對他也並沒太多的印象。劉秀入城後,諸事冗繁,啟用了大批原本未受重用的宮人,這周秩便被選在了雲台服侍。當初,以為劉秀任他做大長秋,是看重他的忠厚老實,後來才明白,這宮裡是本不存在這忠厚二字的。那些連生死都不能自己做主的人,如何能夠決定忠誠的對象。可歎她竟然連這麼個簡單的道理都是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以後才明白。 步出殿門,她下意識的瞇了下眼,一縷陽光穿透薄霧,微風裡帶著些清涼的氣息,也送來了隱隱的鐘呂之聲。殿階下全副儀仗雁翅排開,金根車鑲金嵌玉,法駕鸞旗招展。此刻,郭聖通才最終相信,她是真的離開了無緣法,回到了洛陽宮。 不得不感慨天意竟是如此的弄人!當年郭聖通「抑鬱」而逝,魂魄飄蕩時,見劉彊被人毒害,痛到心神俱裂,不知不覺竟飄到了一處蒼茫天際。那裡四野無邊,天地難辨,沒有一人一物,一花一木,只她一個孤魂飄飄蕩蕩。不知過了多少年才來了一個樹精,說這裡叫做無緣法,是與三界俱無緣的人才能到的一處所在,機緣來了就會自行離開。沒過多久,那樹精就真的離開了,只留郭聖通繼續等待著那飄渺的機緣,從此不知天上光陰,人間歲月。 郭聖通雖然無時無刻不想著離開那寂靜的令人髮指的無緣之地,但是也並不願意回到舊日的洛陽宮,於她來說只不過需要一碗孟婆湯,與那個人生死都不在相見,生死都不在相念而已。可是上天又讓她回到這個地方,十七年的欺騙利用,十一年的北宮幽居,洛陽宮是這個女子永遠都不願觸及的傷痛。 然而,無論心中有多少不情願,她都必須去面對眼前的情形。皇后的冊封已經昭告天下,正可謂箭在弦上。而她也明白在這個時刻更是不能有半點猶豫,稍微行差踏錯,就不用再等十七年,馬上就可以收拾包袱去北宮,到那時,只怕下場連沛太后都不如。 鑾駕在卻非門停下,正中的白玉甬道直通卻非殿,郭聖通微微抬頭,遙遙的望了一眼遠處的御座,因為距離,她並不能看清什麼,她猜想劉秀此刻應該已經在大殿上等待他的皇后了吧。但她知道,他心中的皇后並不是自己。 郭聖通雖然面上沒有任何異色,但微微顫抖的指尖洩露了她心緒的不平,如果沒有我郭聖通,你就可以與你心愛的女人共享這萬里江山了吧?從前,如果沒有我郭聖通,你也不見得能坐擁這江上萬里吧?曾經興龍大業的助力,竟然成了堅貞愛情的阻力,劉秀,你心裡應該也是覺得悲哀吧。我該恨你嗎? 拾階而上,通向御座階前的路必須要走九十九步,只郭聖通知道她腳下的每一步都重逾千鈞。木然的隨著司者的引導配合著繁複的儀式,事實上,即使沒有司者,她也絕不會出半點紕漏,這一天的每一步,每一聲,都深深的刻在了記憶之中,陪伴著她渡過了北宮的幽居歲月,無緣法的千年孤寂。曾經在這一天,她以為她得到了更多的認同。而事實上,這不過是為了安撫河北十萬將士,為了不讓陰麗華重蹈許平君的覆轍而演的一場大戲而已。於她,卻是頭到尾都的鏡花水月。 按部就班的接受百官的朝賀,直到儀式結束郭聖通也沒有見到那個心心唸唸的小人兒,按理說劉彊此刻已是太子了,即使年紀幼小,也應該由太子舍人服侍著參拜皇后,而劉秀卻以太子年幼為由,不准他出席。那時候的郭聖通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從來沒有懷疑過劉秀的用心。直到多年以後太子仍然沒有享受到身為儲君的榮耀,而另一個女人的兒子卻得到越來越關注,她才明白事情的真相跟她的想像有著巨大的出入,被欺騙被利用的屈辱充斥著她整個靈魂,也間接地磨沒了她的理智。 郭聖通卻始終不敢正視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舉手間,將她捧上無上雲端,轉瞬間,又推入了萬丈深淵。本以為一切都已隨著沛太后的薨世灰飛煙滅,可是這命運的手又將他們連在了一起。「那我該何去何從?」 曾經的郭聖通就像是火,用自己的生命燃出漫天的煙火,璀璨過後終成灰燼。而陰麗華就像是水,如涓涓細流,緩緩地滲入那人的全部生命。如今的郭聖通尚茫然不知所措,而陰麗華已經踏入她的戰場,準備好了迎接新的戰役。 第3章 前塵往事 卻非殿群臣朝見之後,皇后就要回去內廷接受內外命婦的參拜,對於即將要見到的那個女人,郭聖通的心裡五味雜陳。累世公侯之家,天潢貴胄的千金小姐曾經是那麼不願意承認自己輸給了那個地主的女兒。而今從頭來過,郭聖通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對手從來就不該是她,而是那個主宰著二人命運的男人,後宮本不是她的戰場。 郭聖通心中明白,劉秀與陰麗華才是真正的天生一對,他們都一樣善於審時度勢,趨利避害,一樣的心機深沉,百忍成金。而自己,一直是恣意任性的。無論是漆裡捨還是真定府,她都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天之驕女。她從來不需要曲折迂迴的去謀求,更不必小心翼翼去守護。她的內心是驕傲的,驕傲到不願意去爭奪那個念著別的女人的丈夫,哪怕她的丈夫是皇帝。 且不提郭聖通回後宮如何應對,先說卻非殿舞樂散去,劉秀站在高台上久久地凝望著西宮的位置,「麗華,朕還是負了你呀!你是知道朕的無奈吧,朕不能輸,也輸不起!現如今,一步走錯,就可能萬劫不復,朕不敢錯。」 舂陵起兵以來的一幕一幕,在劉秀的腦海裡不斷的翻騰,既有千軍萬馬的咆哮,也有他二姐淒厲的嘶嚎。 小長安聚,劉秀經歷了戰場上的第一次失敗,也是那一次,他才真正領略到了戰爭的殘酷。 那一天,剛打了幾場勝仗的柱天都部正躊躇滿志的向著宛城進發,天上突然降下濃霧,濃霧裡,五步之外無法相見,四野裡卻殺聲震天。打,見不著敵人面兒,逃,都不知道路在何方。人們心中的惶恐在同伴發出的慘叫聲中迸發到了極致,四散奔去。劉秀,也只能跟著一起逃,逃的路上,他救了自己的小妹,卻救不了二姐和她的三個孩子,二姐淒厲的嘶喊簡直就刻在了他的耳根。他根本就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的棘陽。 那一戰,他失去了他的二姐和三個外甥女,他的二哥和從小撫養他長大的三叔家的兄弟們,還有數不清的劉家宗室子弟,他們或者是從小到大的玩伴,或者是血脈相連的至親。但他幾乎沒有時間去哀悼,只能為了活著的人,為了他們光復漢室的信仰繼續奔走。有那麼些天,劉秀甚至覺得他自己也死了,但他卻不知道的是,以後的日子,他還將會失去更多。 一個月以後,他們終於大敗敵軍於沘水,手刃仇敵甄阜、梁丘賜。 隨之而來的昆陽大戰,使他一戰成名。以兩萬散兵對抗四十二萬重甲,創造了戰爭史上的神話。而他的哥哥劉縯也拿下了南陽的首府宛城,兄弟二日在漢軍的聲望如日中天。而後,他如願以償的娶到了心儀的女子陰麗華,那也許是他人生中最暢快的日子。可是快樂竟是如此短暫的,命運再一次對他進行了無情的嘲諷,伯升為更始所殺。 最開始,他根本就不敢相信,一路策馬狂奔,向宛城趕去,冷風讓他越來越清醒,圍繞在他腦海裡的不再是伯升的音容笑貌,而是他的壯志豪情。他一步一步的走到更始帝面前,謙卑的跪在他的腳下,懺悔著自己和哥哥的罪行,請求皇上把他一併治罪。 那時候,他不敢為伯升發喪,只草草掩埋了事,說笑飲宴一如平常。他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才會無聲的哭泣,伯升的死,不僅僅是失去了一位兄長,轟然坍塌的還有他的精神支柱。那時候陪在身邊的就只有陰麗華。 隨著他在軍中威望的淡去,終於迎來了巡行河北機會。原本還算簡單的差事,被那個算命先生王郎攪得一塌糊塗,他被人四處追殺,無處藏身,三餐不濟。 劉秀想,那可能是他一生中最狼狽的日子。無數次的身陷絕境,又都能化險為夷,靠的全是跟在自己身邊的這些人,特別是馮異。那時候他最大的希望就是真定王劉揚,劉揚手握十萬重兵,是唯一可以單獨抗衡王郎的力量,誰料竟有消息傳來,劉揚也打算歸附王郎,這樣的話河北就真成了絕境了。他更不可能回長安,那就是虎入牢籠,從此任憑更始宰割。 他派往真定的使者給他帶回的消息是,真定可以歸附大漢,但是劉秀必須娶劉揚的外甥女郭氏為妻。他是沒辦法拒絕的,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也不會允許他拒絕,拒絕了劉揚就等於背叛了所有人的信仰和事業。那場隆重奢華的婚禮,他沒有感到半點喜悅,有的只是對陰氏對愧疚,他不敢想像,遠在南陽的麗華聽到這個消息,該是怎樣的傷心欲絕。他甚至不敢去相像要如何去面對把麗華鄭重交託與自己的大哥陰識。 劉揚那個老匹夫,以為這樣就可以把朕掌控在手中! 他排斥那場婚禮,也同樣排斥郭氏。等他見到那個純真的女孩子,他知道她也是無辜的。他既然娶了她,就不應該讓她成為這場陰謀的犧牲品。在邯鄲溫明殿,他們也曾經有過一段快樂的日子,郭氏還有了他的骨肉,但是面對這個孩子,劉秀的心理是複雜的,既有對兒子的期待,更多的還是對麗華虧欠,他知道,從有了劉彊的那一刻起,他再也動搖不了郭氏的地位。他許諾給劉揚的的確是娶郭氏為妻,但是他並不是沒有打算,等到天下大定的那一天,麗華就是結髮之妻,所謂糟糠之妻不下堂,誰又敢讓皇帝去違背禮教,可是,他的打算因劉彊的到來破滅了。 到了洛陽,他即刻派兵接回了麗華,卻不得不立郭氏為後,為了天下,為了軍心。可恨那郭氏父母賢名遠播,她卻半點仁德風範也沒有學到,總是刁難麗華。 可憐柔弱的麗華,從此得看她的臉色過日子。想起麗華歸去時的淚眼,劉秀像下定了決心一般,向西宮走去。 第4章 陰姬麗華 陰麗華並不能算是絕世的美人,其容貌遠不如郭聖通嬌艷動人,甚至不如許美人眉目如畫,也許對於她只能用「恰好」來形容,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行動不急不緩,裊裊婷婷,如弱柳扶風。講話不疾不徐,溫柔婉轉,如夜鶯輕啼;處處透著溫順小意,處處看著柔弱無依,相談之時如沐春風,相處起來通體舒泰,這個女人,即使作為對手,也得讚一聲無可挑剔。 而正是那個嫻雅寬厚的陰貴人回到西宮後,遣退隨侍的宮女黃門,獨坐內室,滿臉陰狠。今天那個郭聖通言行舉止與從前大相逕庭,竟然在滿朝公侯夫人的面前親自攙起自己,還滿口的讚賞,那個賢德親厚的樣子就是換了自己只怕也不能做的更好。而且對待眾位夫人也是親切隨和、關懷備至。與平日那個驕傲孤高的女子完全判若兩人,陰麗華怎麼也想不通,一夜之間,一個人竟能有如此之大的變化。 原以為那郭聖通不過是個黃毛丫頭而已,生在錦繡堆,不知世間路。腦子裡不過是些情情愛愛,半點城府也沒有。今天看來自己可是低估了她。「難不成是以前看走了眼?」「不會不會。」陰麗華不由的連連搖頭,以自己的本事,旁的也許不敢說,單說這察言觀色,絕不可能有半點差錯。當初,父親早逝,長兄當家,自己與他並非一母所生,而母親軟弱,並不受重視,要不是憑著自己察言觀色,曲意逢迎,哪有今天的日子。 莫不是有高人在背後指點?劉揚謀反被誅,河北勢力土崩瓦解,郭主受劉揚牽連許久不曾入宮。她身邊那幾個宮女倒是聰明靈巧,但也不像是有這樣的心機。周軼明顯是皇帝的人,又初到長秋宮,應該不會貿然進諫。那到底會是誰呢?陰麗華百思不解。 她此時心中極度不安,就連當初得知劉秀的真實心意也不曾像現在這樣。那時劉秀已經了決定立劉彊為太子,卻說希望立她為後,她心中已然明白劉秀的真實心意,說這樣的話不過是變相的安撫罷了,天下未定,他怎麼會讓儲君的出身有半點瑕疵。況且,劉揚伏誅,河北中下層軍官人心惶惶,立劉揚的外甥女為皇后,足以表明皇帝不計前嫌,大可以籠絡人心。再者,朝中曾有不少大臣受劉揚蠱惑,上書請立郭氏為後,劉揚事敗,都深恐受其牽連。如今,四方割據、群賊環伺,正是需要君臣一心,劉秀怎會為區區女子而鬧得君臣離心呢。 正是因為想得通透,所以也讓的順遂。在劉秀說出希望立其為後的話時,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顧全大局,深明大義,成功地在帝王的心裡深深的種下一枚愧疚的種子。在陰麗華的眼裡,郭氏不過是棋子而已,需要的時候放哪兒,不需要時搬開就是,即使劉秀無意搬開,也會有人來幫忙的。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到天下平定,等到兒子出生。在等待的同時,培育好那枚種子,讓他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然後再將屬於自己的東西一一討回。而現在,陰麗華開始不那麼堅定了,郭聖通今天表現,讓她有一種深切的危機,她敏感的意思到自己的路只怕不會一帆風順了。 「皇上駕到」的通傳聲,打斷了陰麗華的思緒,她略整理一下衣飾,堆出滿面和煦的笑容。 「給皇上請安。」還沒等她的膝蓋彎下去,就被劉秀雙手攙起。 「麗華不必如此,朕說過了,西宮之中,你我只是尋常夫妻,不需要這些繁文縟節。」 「陛下,如今中宮已立,麗華自然也要循規蹈矩,否則豈不是恃寵生嬌。」 「麗華心裡可是怨朕了,我知道你今天委屈……」劉秀心中大急,竟把朕變成了我。 「陛下,」陰氏急忙打斷,「臣妾心中哪有委屈。臣妾是真心的希望宮中和睦,讓陛下心中沒有半點顧慮。」 「陛下難道不知,新婚不滿一月,妾便返回家中,從此一別數年。陛下南征北討,妾身也是日夜懸心,如今能夠朝夕相見,早已經心滿意足。皇后娘娘一直侍奉陛下,又生下太子,於國於家俱有大功,妾身感激不盡,又怎會心懷怨懟。今日皇后受封大喜,妾身前去朝賀,娘娘對妾身親切周到如同親生姐妹,哪有什麼委屈可受。」 劉秀被陰麗華感動的無以復加,兩個人不由回憶起從前之事,直到天色將晚。他們似乎都忘了,今天是皇后受封的大日子,皇帝滯留西宮,是多麼的於理不合,皇后又該是何等的難堪。其實,這兩個人都沒有忘的,劉秀見陰氏提起過往,怎麼也張不開嘴說那個「走」字,而陰麗華呢,自是希望劉秀走的越晚越好,這樣才能讓郭聖通感到憤怒,憤怒就會讓人失去理智,失去理智才容易出錯。雖然現在一些小事沒什麼大用,但是很多東西也要早早做好鋪墊才行,畢竟是先水滴後才能石穿,凡事都得有個過程。她現在也不能做太多,就只好故意滔滔不絕,裝作忘了某件事情。直到宮女提示要擺膳,才做恍然大悟狀。 「陛下恕罪,臣妾一時興起,竟誤了陛下的時間,陛下還是快點移駕長秋宮吧,可別讓皇后娘娘等急了。」一半挑撥一半勸說,就看聽的人怎麼理解了。陰麗華身為女子還真是可惜了,就是張儀蘇秦也不過如此吧。 劉秀其實也知道麗華捨不得自己去長秋宮,但他更願意把這種不捨理解為夫妻之情,而不是爭寵之意。劉秀絕不是一個草包,心機智謀更是無人能及,但是偏偏陰麗華所有的心機他都能視而不見,在他眼裡,麗華怎麼說怎麼做都是仁厚、都是謙讓,也許這只能解釋為人心都是偏的吧。 但是他心裡畢竟還是有所顧忌的,一方面是自己的名聲,更多的也還是為了他的麗華。畢竟名分已定,皇后若是為難麗華,自己也不能時刻護著,更何況還有鞭長莫及的時候。於是,還是順著她的話去了長秋宮。 劉秀到的時候已經是晚膳時分,本待出言掩飾,都被郭聖通三言兩語岔了過去。劉秀見郭氏笑語嫣嫣,像是完全沒有芥蒂的樣子,也就放下心來。他覺的郭氏今天有很大的不同,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有什麼區別。他對自己妻子的認識都不如另一個女人。待用罷晚膳,郭聖通命人抱了劉彊過來,雖明知他們沒有父子的緣分,面兒上還得讓他們多多親近。 劉彊現在剛剛學會走路,搖搖晃晃的樣子很是招人喜歡,劉秀笑著抱起兒子,但郭聖通注意到了,他的笑意不達眼底。當娘的心天底下都是一樣的,見不得別人對自己的孩子不好。即使知道劉秀對兒子的態度,親眼見了也還是覺得不舒服,不由得心中暗惱,劉陽還沒出生呢你就對我彊兒這樣,等他出生了那還了得!如果,她生不出來,那彊兒不就安全了嗎?郭聖通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搖搖頭趕緊把它趕跑。 其實,郭聖通也只猜對了一半,劉秀如今三十多歲,才得了這麼一個兒子,怎能不珍之重之。而他也確實是想到了陰麗華,陰氏最大的憾事就是沒個兒子。想他與陰氏費盡周折才終成眷屬,如今鬧了這麼個不尷不尬的局面,心中多有愧疚,而陰氏深明大義,不但毫無怨言,反而時時寬慰,更是讓他心下難安。 夫妻倆各有心思,場面一時竟有些冷。紫蘇頻頻使眼色,郭聖通也全不在意。倒是太子劉彊見無人理他,頗不自在,伸手就要去抓劉秀冠上的翠玉,嚇得郭聖通一把將他抱住,趕緊替兒子請罪。 「皇后不必如此,太子年幼,何罪之有,快起來吧。」 郭聖通這才謝了恩,見天色已晚,把太子交給了奶娘帶下去安置。劉秀見奶娘不但沒有退出正殿,反而往西邊暖閣去了,困惑的看了看郭氏。「陛下,適才臣妾去探望太子,誰料太子身邊竟然只有兩個小丫頭服侍,想是宮人良莠不齊,一時也來不及細查,又恐怕冤枉了好人,所以自作主張將太子暫時安置在了西邊暖閣。等安排妥當,再將太子送回。事前不曾請旨,請陛下降罪。」 「太子身邊的人竟然如此懈怠,皇后以後務必小心在意,這件事兒你做的很好。那幾個嬤嬤不盡心的要趕緊換掉,皇后只管自己做主。太子雖然應該獨居一宮,但如今畢竟年幼,皇后也不用顧忌太多。」劉彊畢竟是他唯一個兒子,他自己雖然不是那麼的喜愛,卻也不能容忍奴才們疏忽了去。 「臣妾遵旨。日後一定多加注意,把太子照顧妥當。」郭聖通嘴上雖然應著,心裡並不領情,只怕要沒有你,我兒子還能過的好點。 第5章 無關愛恨 郭聖通有著一雙最是漂亮的手,十指修長纖細,柔若無骨,修剪的圓潤柔滑的指尖上,塗著閃亮的鳳仙花汁,更映出幾分瓷白細膩來。輕輕地浮動,似乎就能撩起無限的漣漪。而此刻這雙玉手輕輕地搭在劉秀的膝上,她的主人半仰著頭,擺出一副最是燦爛歡暢的笑臉,滿眼柔情蜜意的看著劉秀,說的話卻完全相反:「臣妾斗膽,請陛下往西宮安置。」 劉秀心中不悅,以為郭聖通是在為下午的事情置氣,但是對這樣一張笑臉卻怎麼也發不起脾氣,只淡淡的問到:「為何啊?」 郭聖通半低著頭做嬌羞狀,復又鼓起勇氣抬頭看著劉秀:「文叔哥哥又要做父親了。」 「哦,太醫來看過了嗎?」 劉秀對於自己要做父親還是很高興的,孩子嘛,不論是誰生的,總歸都是越多越好,在別人幾乎都快做祖父的時候,自己卻只有一個兒子,劉秀心中也不是不遺憾。而且,劉秀這個時候對郭聖通還是很有感情的,畢竟是在戰亂中追隨著他,還生下了長子,雖有時任性,但並無大過。只是對於她佔了後位感到彆扭,覺得無法跟陰氏交代,這才把感情的天平偏了又偏。如今郭聖通這一聲文叔哥哥,好似把他帶回了三年前漆裡捨的那個夜晚,一身紅妝的小小新娘,眨著一雙比星星還要亮的眼睛,一點不見羞怯,「舅舅他們都說你是大英雄,你真的親手抓到了那個身高一丈的巨無霸嗎?」 「赤眉軍真的是紅眉毛綠眼睛嗎?」 「文叔哥哥,我以後就叫你文叔哥哥好吧!」那個跟在自己身後嘰嘰喳喳的小女孩是什麼時候不見的。劉秀看著眼前這個嫻靜的女子有些恍惚。 郭聖通輕聲答道,「還沒有,前些日子事忙,臣妾自己也沒有留意,還是今天早起略有不適,青染提醒才想起來。眼下也不便宣太醫,但是臣妾心中確是萬分肯定的。」看著郭氏嬌笑的臉,劉秀一時也不便說什麼。但不管怎麼著,現在都不是去西宮的時候。 「那明天一早趕緊宣太醫過來好好瞧瞧,今晚朕就在這兒陪著你。」 「陛下,臣妾是真心希望陛下去陪伴陰姐姐的。臣妾過去經常使氣弄性,特別是後來舅舅做出那樣的事情,心中忐忑,生怕陛下因此厭棄了臣妾,反而加倍與姐姐爭鋒。如今方知陛下愛重臣妾,想起過去種種,心中更是悔恨。今日命婦們前來朝賀,雖不曾受姐姐全禮,但一樣是愧疚難安。臣妾知道在姐姐心中,陛下重於一切,如今臣妾不便服侍,陛下去西宮不是恰好兩全其美。」 郭聖通從前很忌諱提起劉揚,一反面不願相信素來疼愛自己的舅父真的利用了自己,不惜將自己置於死地。另一方面,也不願意相信,自己深愛的丈夫一點情面不講,差點趕盡殺絕。如今主動挑破這膿瘡,的確是比養成毒瘤要強。 「通兒也知今日非比尋常,難道不知道如果朕今天不在長秋宮,明天將會如何議論嗎?」 「臣妾現在已經知道了陛下的心意,還怎麼會在乎別人如何議論,再說只要明日讓太醫請了脈,一切不就不言自明,既不會有人說臣妾是非,也不會傷及姐姐名聲,更要緊的是,只怕人人都要羨慕陛下宮中和睦,盡享齊人之福呢。也許多年以後,我跟姐姐又是一段娥皇女英的傳世佳話呢。」郭聖通嘴上笑談,心中暗念,你們既然都把我當成傻子,那我索性就把這傻子演到底吧。也許真的是積怨太深,郭聖通完全忘記了,此時劉秀對她還是有幾分真心的。 「你呀,總是把事情想得那麼簡單。」劉秀的眼睛裡帶了幾分寵溺的味道,「今天也累了一天了,趕緊讓她們給你卸了妝休息吧,朕去你配殿的書房。」 「那臣妾送陛下去書房。」劉秀聽了險些笑了出來,換做別人,只怕都會說,那臣妾服侍陛下看書,也就只有這個郭氏會這樣直來直去的。 把劉秀送走,那雙眼裡的笑意漸漸冷卻,直至像是死寂的幽潭般深不見底。郭氏命墨滌跟著太子奶娘一起值夜,墨滌也明白了郭聖通的用意,從此對太子更加上心。 「許宮人現在還在廣德殿吧?」 「是啊,娘娘怎麼忘了,前段時間,許宮人碰了頭,暈了一個下午,醒來之後像是給魘著了,太醫只讓靜養,已經很久沒出過宮門了。」 「紅宛你去看看,許宮人要是情況還好,就讓她去書房服侍,你們準備好茶點。」 「青染和紫蘇今天過來值夜。」 不理會一臉錯愕的宮女,轉身回了內室。這一整天她都是戰戰兢兢的,既要扮個賢德模樣,又不敢表現太過,招人懷疑,這個尺度著實難以把握,郭聖通如今初學咋練,心裡很是慌張,到了這會兒才鬆了一口氣。這樣的惺惺作態,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天知道她心裡念了多少忍字訣。 沒過多久,紅宛進來通報,說是許宮人過來請安,郭聖通此刻無意見人,只吩咐讓她好生伺候。 青染和紫蘇睡在外間臨窗的矮榻,其實郭聖通很想跟他們好好說說話的,又不知道該從哪兒講起。只得一個人在哪兒翻來覆去的胡思亂想,想起前世這個時候自己氣得七竅生煙,第二天陰氏過來請安,便沒給她好臉,雖說臉色不好,但絕無半句責難。也不知那嫻雅仁厚的陰貴人是怎麼吹得陰風,結果劉秀三天沒有踏入長秋宮,而自己公侯小姐的傲骨,更是不屑低頭。後來還是因為彊兒發熱,才勉為其難過來看看,那時,宮裡宮外自己已然成了笑柄。現在,她是真的不希望劉秀再到長秋宮來,還好省下一番虛情假意的應承。「曾經寵而不愛,如今,你連寵都不必,我也不再在乎愛與不愛。」 「輔兒,是你吧?」郭聖通柔柔的撫著還什麼都不顯的腹部。突然之間,沛王被捕時的悲憤浮現在她的腦海,「輔兒!」郭聖通心中一陣絞痛。「劉秀,今生你休想再動我的孩子。」 「彊兒。」郭聖通心頭一驚,馬上坐了起來,抬腿就往暖閣走去。青染和紫蘇匆忙跟上,也不知道皇后娘娘這又是怎麼了。下午的時候,突然就要換下皇后的大妝,換就換吧,反正皇后娘娘怎麼穿都漂亮;可是換了裝又不肯好好待在正殿等皇上,非要親自去看太子,看就看吧,反正紫蘇安排了人時刻盯著動靜;看過太子又堅持把太子帶回了正殿,好在皇上沒怪罪,這會兒心還沒放回肚子裡去,也不知皇后這會兒又要做出什麼驚人的舉動。郭聖通身邊的幾個宮女都是伶俐之人,早已發現自陰麗華到來之後劉秀的轉變,因此都倍加小心,生怕出半點差錯,讓皇上心生芥蒂。 郭聖通也知道這幾個人今天算是受了一波又一波的驚嚇,自己雖然有時任性,但是名門世家的教養讓她在大面兒上從不出錯,所以那兩位十幾年也沒抓到真正的把柄。這會兒突然想起兒子恐怕就要大病一場,當然再也睡不著,得去親眼看了才放心。這話也沒法跟她們說。 一路上長信宮燈映出慘淡的人影,讓人心裡有些發慌。郭聖通一進暖閣,歪在太子床邊腳踏上的墨滌就發現了,趕緊過來輕聲請安。 「娘娘,太子剛剛喝了奶,才睡下,乳母都在隔壁,一有動靜就會過來。」 郭聖通點了點頭,輕輕坐在太子身旁,見身邊在沒有外人,眼淚撲撲簌簌的落下,怎麼也止不住,心中悲慼,「彊兒,是娘連累了你,娘對不起你呀。」見皇后落淚,驚的宮女們跪了一地。眾人不知何故,亦不敢相勸。紫蘇縱然比別個更聰慧,也不是天上神仙,怎知太子日後命運坎坷,年幼之時不被父親喜愛,長大後又不得不讓出太子之位,等到異母的弟弟登基,最信賴的老師卻給了他一杯毒酒。 郭聖通痛惜兒子,怨恨自己,如今兒子就在眼前,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悲哀瞬間鋪天蓋地的湧了上來,將整個人緊緊的裹住,不留一絲縫隙。母子之間或許真有感應,熟睡的劉彊此刻竟然醒了,也沒怕那個淚流滿面的母親,衝著郭聖通伸出兩隻小手似乎是要抱抱,於劉彊也許只是下意識的一個反應,於郭氏卻是差點揉碎了一顆慈母的心。前世淨顧著跟陰氏爭鬥,兒子倒是生了不少,但還真是沒有盡到人母的責任,老天既然給了機會重新來過,首先當然要好好彌補孩子。 郭聖通抱著軟軟的兒子,恨不得即刻就衝出去質問他「稚子何辜!」 青染見皇后一會兒哀傷一會兒憤怒,生恐出事,正好太子醒了,趕緊上前打岔:「娘娘,夜深了,不如趕緊哄太子睡下吧。」 郭聖通仔細查看了一番,也沒看不出什麼不妥來,只得細細的叮囑了一遍,才惴惴不安的回去。一夜不無眠。 其實,不僅僅是郭聖通,這一夜長秋宮就沒幾個人真的睡得踏實,只除了劉秀。劉秀的確深愛陰麗華,但他絕不是情聖,照樣享受著美貌宮女的服侍。 第6章 玄武王梁 一大早,劉秀就匆忙出去了,聽說是幽州送來了緊急軍情。幽州牧朱浮被彭寵圍了三四個月了,朝廷一直都沒有發兵。彭寵造反雖然根本問題出在劉秀身上,但是畢竟是朱浮直接導致的,誰也不敢說劉秀賞罰不公,只能責怪朱浮,他這軍報三天兩頭的往洛陽宮送,也是在試探劉秀的態度。其實不是劉秀不想救,實在是無將可派,昨天朝賀的時候就可以看出來,來的大多是宗室勳爵,很少有武將,就算是有,也不見的能是彭寵的對手。能征慣戰的大都領兵在外,朱浮要等援兵至少還要兩個月。 郭聖通跟朝中大將大多認識,但並無交情,就是跟他們的家眷也不怎麼熱絡,弟弟郭況空有爵位,都不如目前陰家的實力,自然也給不了太子什麼支持。歷朝的太子都會在一定的年紀就任東宮,設置屬官,日後也就是太子的基礎班底,但是劉秀一直沒有讓太子去往東宮,朝中有大臣奏請都是直接駁回,連個理由都不給,最可恨的是為了堵住群臣的嘴,居然把東宮改成自己的寢宮,誰敢讓皇帝把東宮騰出來給太子,這讓郭聖通徹底崩潰。 「《春秋》之義,立子以貴,東海王陽,皇后之子,宜承大統。」想起劉秀廢立的詔書,郭聖通不禁暗想,要是皇后不是廢了而是死了,你要怎麼廢太子呢。先後之子和繼後之子那個更貴呢!彊兒的品行從來沒有半天差錯,要是沒有廢後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保住太子之位?沒娘的孩子會不會多點憐惜? 多虧紅宛過來稟報許宮人又來求見,才讓她這個危險的念頭只閃了一下就消失了。 郭聖通對許氏的印象已經很淡了,原先在郭聖通和陰麗華的壓制下,許氏就像是透明的一般,只覺得她木訥不善言語,長得雖然可圈可點,行事總有些小家子氣。她的兒子也同樣入不了劉秀的眼。但是卻與劉陽關係親密,不親近身為太子的長兄,偏偏親近受寵的弟弟劉陽,可見都是有些心思的。郭聖通現在懶得去想許氏的事情,倒是紫蘇不斷的提起,想想也確實,在陰氏剛進宮近乎專寵的時間能得了劉秀的寵幸,只怕真的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她當然也已經記不得許氏是怎樣得的寵了,只是恍惚記得許氏在做宮女時是在廣德殿服侍,在生劉英之後被封為美人,此前,一直是住在蘭台廣德殿的西配殿,大概是在封了美人之後被打發到了玉堂殿。許氏住在西配殿的時候倒是跟劉秀能時常相見,那時候廣德殿是劉秀的寢宮,到了玉堂殿以後,要不是劉英,恐怕劉秀都想不起這麼一號人。 許氏昨夜在書房服侍,今天一早過來請安,禮數上是半點不差。當時太醫正在診脈,郭氏就命太醫說是中了暑氣,應該靜養。所以免了后妃請見。其實郭聖通主要是不想見陰麗華,她根本就沒準備好怎麼去面對。這個陰氏總能搞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本來好好的東西到了她那裡就要變味,讓人防不勝防,況且平心而論,易地而處自己也未必甘心屈於人下,畢竟,劉秀是娶她在先。然而,時過境遷,又有誰能真正記得「娶妻當得陰麗華」的誓言,所有的權衡都不過是「利弊」二字而已。而這權衡,也不是她能夠決定的,這宮裡的女人,誰又比誰更無辜,既不知道如何面對,那還是少見的好。於是順道把許氏也一起免了。太醫自然是給長秋宮帶來了好消息,郭聖通重重的賞了。不大工夫,後宮長了耳朵的就都得了信兒。 劉彊那兒雖然有了最是謹慎細緻的墨滌,但是郭聖通還是很不放心。前世劉彊的一場大病可是讓郭聖通好一段時間都是心驚膽戰,雖然經太醫全力救治最終轉危為安,但是到底因為年小體弱,傷了元氣。更奇的是,事後竟然查不出太子是因何發病,連太醫也只說是太子先天體弱,天氣驟然變化,才染上了寒症。郭聖通今生可不敢讓兒子再冒險,趕緊使人召墨滌帶太子過來,讓太醫仔細瞧著。塗太醫並不是兒科的高手,也只是看出了太子脾胃不和,沒有更多的。現在天下都還沒有徹底平定,不但糧食奇缺,就是人事上也只能湊合,宮中的太醫也就那麼四五位,還數這位醫術最精。郭聖通將信將疑,但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厚賞了塗太醫讓他退下。 郭聖通正焦慮不已,就見青染幾個立在一旁,於是說道:「本宮前幾天夢見太子遭人謀害,接連幾日都是惶恐不安,昨天親眼見太子身邊的人並不十分用心,本想一併都打發了,又擔心換上來的也一樣是不知道深淺,墨滌最是心思細膩,以後就跟在太子身邊,等選上來可以完全放心的人,再回本宮這裡。這些天紫蘇和青染也跟過去,叫昨天留在後殿的人輪流上來服侍,你們要仔細留意她們的一舉一動,特別是那幾個嬤嬤,不管用多長時間,務必要弄清楚她們品性如何。有任何不妥當的地方馬上回報。」 「諾。奴婢們定當伺候好太子,請娘娘放心。太子乃是國之儲君,自有神明庇護,娘娘萬不可思慮過度,反倒傷及自身。」 「是啊,娘娘務必要放寬心胸,奴婢們下去就分分工,定不會讓太子單獨跟原來的嬤嬤宮女在一起。只是奴婢們都去了,娘娘身邊只有紅宛一人,只怕照顧不過來。」青染任何時候都是先想到她主子,就算有了小主子也不例外。 「不要緊的,很多事情宛兒可以吩咐外面的宮女和內侍,就只有一點,任何人都不能隨意進入內室,就連旁邊的暖閣都不行,周軼也不例外,宛兒要辛苦一點隨時留意,看有誰往東次間這邊闖。抓著了也不必聲張,以後一併處置。」宮裡就差石頭不會傳話了,郭聖通至少要守住內室,不然真是連個說話的地方都沒有。 眾女見皇后神色鬱鬱,抱著太子引皇后說笑,丁點兒大的劉彊一會兒的功夫被抱過來抱過去,卻一點也不哭鬧,倒是不停的衝著母親傻笑。郭聖通看著兒子心情才又好了一些,把兒子抱在懷裡,心裡的空落也被填滿了。墨滌教他叫母后,劉彊倒也願意配合,只是嗚嗚呀呀的說不清楚,惹得眾人一場大笑。郭聖通卻低聲吩咐墨滌,「以後要教太子叫父皇。」 皇后有孕可是天大的喜事,長秋宮略有些臉面的都上來道賀,只是趙普不僅道了賀,還順道把紫蘇也給拐下去了。那趙普在長秋宮有些日子了,頗有幾分機靈勁兒,很得紫蘇的看重。郭聖通看著雖然疑惑不解,也並沒有多說什麼。如今她真正可以信賴的也就這麼幾個人了。特別是紫蘇,前世只知她忠貞,甚至不惜一死以證清白,要沒有她,建武三年的那場禍事郭聖通根本無法化解。她自然知道自己欠下的,並不單單是主僕的情誼,更是一條性命。如今在她的心裡面除了劉彊也就是紫蘇了,而那劉秀更是千里之外。 長秋宮正說話的功夫,中宮謁者令進來通報說是武強侯夫人上書請見。郭聖通微微愣了一下,半天才想起來武強侯是誰。 「你安排她後天進宮。」 「諾。」 「武強侯夫人昨天不是來過了,怎麼這麼快又要見。」紅宛放下新煮的茶,不經意的問道。能在內室裡服侍的都是漆裡捨的老人兒,倒也沒什麼忌諱。 「後天見了你不就知道了。」郭聖通笑著答道。 「是不是那位圓圓臉,看起來一直都似乎笑瞇瞇的,有三十多歲的那位啊?」 「昨天那麼多公侯夫人,哪裡記得住那麼多,你又是怎麼發現的?」郭聖通轉過臉去問青染。 「昨天那位夫人一直磨磨蹭蹭,拖到最後都不大願意走,出了大殿還回頭看了兩眼,奴婢昨天出去宣中宮私府令尹大人的時候見著的。」 「估計是有什麼事情要說吧。」 郭聖通大概能猜到這位武強侯夫人的來意。武強侯王梁,前一任的大司空,要說他這三公之一的高位來的也太容易了些。劉秀稱帝之前得了那本巫術《赤伏符》,以後便經常研究,到還真讓他琢磨出一句來,叫做「王梁主衛做玄武」,王梁就是這位武強侯,他是野王縣的縣令,而野王縣又是衛的遷徙地;玄武是水神,司空是管水土的,於是這個王梁就這麼做了大司空。 他這個官來的容易去的也快,劉秀令他跟吳漢一起攻打檀鄉,兩次不聽調令,劉秀大怒,命尚書宗廣去軍中誅殺他,宗廣於心不忍,把他綁回了京城,眾將一番苦求,劉秀最終免了他的罪,又任命為中郎將,現在京中無所事事。如今有點能力的都領兵在外,正是建功立業的時機。這位武強侯夫人估計是要走夫人路線,給王梁謀個正經差事。只是為什麼會求到長秋宮來,到很是令人費解。 這事兒其實非常簡單,劉秀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更何況鄧禹那邊眼看就要大敗。不對呀,郭聖通突然意識到有什麼東西被忽略了,王梁雖然違令,但並沒有釀成大禍,況且,征戰在外,這種情況也是時有發生。王梁本就是罪不至死,何至於還要命人到軍中誅殺?鄧禹一年多來都是不聽軍令,連劉秀的詔書都置之不理,最後只帶著二十四騎回到京城,劉秀也沒喊打喊殺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第7章 玄武之變 王梁之前之所以敢屢次違反軍令,主要還是劉秀把他捧的暈頭漲腦摸不清方向。建武初年與馮異、寇恂一起拒守河內,防禦更始帝在洛陽的守軍。當時,計策是馮異出的,仗是寇恂打的,到最後卻是王梁功勞最大,以區區野王縣縣令做了大司空,與吳漢、鄧禹並列三公。 他本來就被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砸的北都找不著了,又聽說了自己做司空的真正原因,更加的肆無忌憚。他知道上位者有多麼的相信這些讖語,想想看「王梁主衛做玄武」,劉秀要想坐穩江山,還不得是靠他水神玄武。本以為就算是違反了軍令,只要能打了勝仗,皇上還不是得重重的賞他。結果仗還沒等開打呢,賞也沒等來,倒把殺頭的命令給等來了。王梁看皇上這是要動真格的了,一下子可就慌了,對著宗廣是痛哭流涕,苦苦哀求。都是一起在河北戰場上滾過來的,宗廣也真是有幾分情誼,只把他押回京城聽候皇上發落,王梁一路之上是心驚膽戰的,沒想到了京城不但保住了性命,還給封了個官。不由的喜出望外。 看皇上也沒有再責怪他,王梁的心就又開始活泛起來了,想通通路子好再出去打仗。最能幫他說話的本來是吳漢,兩個人在歸附劉秀之前都是漁陽郡的屬官,可是這回他不聽軍令,可是把吳漢得罪慘了,估計還是吳漢告了他的狀,皇上才要殺他的,所以他哪敢去找吳漢?馮異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但是拒守河內的時候,他把人家的功勞都給搶了,現在去求,不是找不自在?王梁左思右想也沒個好計策,倒是她的夫人周氏看不過去了,到京中眾將家裡拜訪了一圈,得罪過的誠懇地陪了禮,講過情的好好的致了謝。狠狠的嘮了一個月的家常,旁的什麼也沒講,就這樣還真讓她琢磨出點什麼來,陰貴人姿容絕世,獨寵後宮。 夫妻兩個商議了半天,就決定走走陰貴人的門路。因為此前跟陰家從無交往,一時也不好冒昧求見,正彷徨無計,竟然聽說皇上下詔封了郭貴人為皇后,在京的百官命婦都要前去朝賀。 「怎麼回事,不是聽說陰貴人後宮專寵嗎,那郭貴人的舅舅不是謀反了嗎?怎麼還會立為皇后?」周氏皺著眉頭。 「宮闈陰私,我怎麼會知道,可見你之前打聽的消息不准。」 「怎麼會,京裡之前都傳的沸沸揚揚的,說是陰貴人德才兼備,有母儀之美。夫人們都說郭貴人要不是有皇子,只怕早就打入冷宮了。」 「婦人之見!劉揚謀反的事情,皇上只讓耿純去查,結果耿純到真定就把劉揚給殺了,到底怎麼回事誰知道。劉揚的兒子不還是封王了嗎?」 「那依老爺之見呢?」 周氏一句話把王梁給堵住,他也不知道怎麼辦,他要是有決斷也不會把大好的前途弄的一片昏暗。王梁想了半天,「還是誰受寵咱們去求誰,皇后什麼的,就跟之前我那大司空一樣,還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兒。我當那個司空還是天命所歸呢,皇上還不是說免就免了,皇后這個事兒還是看著吧。」 「那好,就聽老爺的。朝見的時候肯定能見到陰貴人,我想辦法搭句話,日後也好去求。」對王梁這個主意,周氏還是信服的,枕邊風怎麼吹有用,還不是女人更明白。 「你進了宮說話也是要小心,我現在才覺出來,咱家在朝中無人幫襯,宮裡更是一點消息不通,這官不是那麼好做的。」 「妾身省得。」 夫妻倆原本定下的計策,在周氏進了一趟宮之後就全變了。傳旨的黃門命周氏長秋宮覲見的時候,王梁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趕緊去問周氏到底是不是宮裡面有什麼變故,等到聽說是周氏自己的主意的時候,指著周氏變天說不出話來。 「老爺你先靜一靜,聽妾身把話說完。」周氏推著王梁坐到椅子上。倒了杯茶,這才開口說話。 「妾身今天進宮,本來是想跟陰貴人親近親近。但是後來看見皇后娘娘,那一身風華氣度,在場的夫人沒有不歎服的。說句不中聽的,要是老爺見了,只怕要晃瞎了眼。貴人道賀的時候,娘娘親自走下御座,把貴人攙起,說的話呀,那真是貼心貼肺,旁人聽了都感激的幾乎落下淚來。」 「那又如何。」 「如何?老爺怎麼不想想,男人哪有不喜新厭舊。」王梁聽了這話很是不滿的瞪了周氏一眼,周氏毫不在意,繼續說道。 「陰貴人看起來溫柔婉約,但是行事氣度,也只是能做個公侯夫人,而皇后娘娘可是說是風華絕代,那才是能夠跟皇上一起坐到卻非殿受百官大禮的人。再說皇后,舅舅謀反都能正位中宮,哪會是一般的手段。你在看她對待貴人的態度,比親生的姐妹還親,她要是真心,這樣的皇后皇上怎麼會不寵不愛,她要是假意,單就這份心機和忍耐,陰貴人也不見得會是對手。」 「你把皇后誇得天花亂墜,可現在受寵的還不是貴人?眼下能幫咱們解決問題的可不還是貴人。你要是貿然求到皇后那裡,只怕是禍不是福!」 「老爺想錯了,妾身不是要去求皇后。」王梁看周氏一臉嚴肅,估計她是下了什麼大的決定。他自己的老婆自己知道,平時雖然並不多言多語,但是很有主見。只是王梁被皇帝嚇破了膽,就想老老實實去打上幾仗,立些戰功回來。打量著現在天下匪盜眾多,戰鬥能力卻差,只要不去碰那幾個硬點子,是不會失敗的。現在夫人的樣子,他很是擔心,生怕招出禍事來。 「那你打算幹什麼。」王梁都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都有點顫抖,但周氏聽出來了,沒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問道。 「老爺可知為什麼軍中眾將在京的家眷都只是溫飽而已?」 王梁臉有點紅,訥訥的答不出來。周氏也不逼他,飲了口茶,看著自己手中碧綠通透,精雕細琢的玉盞,繼續說道,「妾身去眾位將軍家裡,夫人們待客用的不過是些普通的陶具、銅具,今天去宮裡,皇后那裡也不過是用些漆器而已,你再看看這個。」周氏把手裡的玉盞遞了過去。 「那時候,糧食才是最主要的,這些東西換不了半石糧食,所以他們搶了這個給我,我也是看著好看才就留下了。」王梁也不算全是睜眼說瞎話,他就是沒說自己留的多了點。那時候以戰養戰,根本就是糧草不濟,搶了糧就等於是搶了命。有時候十斤黃金才能換一斛米,這些精緻的小東西也許真沒人要。但是好東西就是好東西,等到戰事平息的差不多了,價值也就顯出來了,順帶著,把他們家也給顯出來了。 不理會王梁的辯解,周氏繼續說道,「大司馬吳漢的夫人,用皇上賜的錢買了些田地,大司馬當時出戰在外,回來知道以後,把所有的田都分給了手下的將士。大司徒西征在外,得了皇帝的賞賜直接分給了全營將士。也不止是他,很多的將軍都把賞賜給了旁人,皇上至今盛讚不已。現在京城裡,只有我們家最是富貴了。」 平時不覺得,可是這樣一比較,王梁的冷汗可就下來了。 「那夫人是怎麼打算的。」 「把咱們家的貴重東西,獻到宮裡去,請皇后娘娘處置。剩下就放在庫裡。」 王梁也不是徹底糊塗,只不過是窮人乍富,讓好東西迷了眼而已。夫人這一提點,也就明白了。東西獻上去了,不管是充作軍餉還是賞賜百官,再或者是救濟災民,都是皇上的名聲,皇上要是念著自己的好處呢,自然就放出去打仗了,要是不念著,那就後就啥也別想了,老老實實的當這個武強侯吧。 「你去開了庫房,把東西清點清楚,理好賬目,後天一早帶到宮裡去。」 「妾身這就去辦。」周氏高高興興的去了,想著後天進宮的事情,情緒都有些亢奮。她要做的可不僅僅是王梁能想得到的,她是要藉著此事,向皇后投誠。皇后在內廷就算是再強,也需要有人在外朝幫助太子。皇后娘家現在看起來巍巍赫赫,但是根本就沒有實權,而自己家在朝廷也沒有根基,丈夫雖然也能打仗,卻比不得那些人受重視。如今,自己最早搭上這條線,以後的好處可是不可估量。不過這件事情風險也不小,王梁是個莽夫,還是不說為好。 王梁看著周氏清點庫房,覺得肉都疼,趕緊退出去,眼不見為淨。他卻不知道,還有一個人也在做同樣的事情,只不過那個庫房大些,一時半會也清點不完。 如今的皇帝推崇節儉,所以宮裡宮外都是真真假假的節儉了起來。但不管是真是假,確實一改以前的奢侈靡費,給百姓帶了不少好處。 第8章 移權避禍 跟周氏一樣在庫房裡面忙活的還有中宮私府令尹善。皇后娘娘上任第二天就讓他徹底清點長秋宮財物,只把他忙得腳不沾地。長秋宮本來是有賬冊的,但是賬目不清,而且上面記載的東西也多有毀損,皇后命他此次務必清點清楚,日後但有所用,只管找他要的。他也是半點不敢馬虎。暑熱的天裡,帶著一大幫人在沉悶的庫房裡正忙活著,就見紅宛帶著一眾宮女給送了些解暑的湯水,忙迎上去。 「紅宛姑娘怎麼得空往這邊來啊?」中宮私府令雖官軼一千石,宮女無官無品,但他可不敢得罪皇后娘娘身邊的紅人。 「請大人安。奴婢奉皇后娘娘的令,來給大人送些解暑的湯水。眾位大人辛苦。」紅宛說著又深施一禮,尹善哪兒敢受,趕緊還禮,眾人一番說笑熱鬧。宮裡的人都知道,夏天的冰,冬天的碳各宮各殿都是有定額的,長秋宮也不例外,皇后居然能給奴才們享用,眾人心中又怎麼會不感激。 劉秀前殿議完了事便匆匆趕到了長秋宮,見郭氏只是略有倦容,倒是不像是有病的樣子,「通兒倒是哪裡不適,朕剛得內侍報喜,又聽說你中了暑氣,到底怎麼會事兒,怎麼會弄得連人都見不了了。」 郭聖通心裡暗笑,我可是只讓人報了喜,您這又是從哪裡聽說的。「臣妾哪裡是有什麼病啊,只不過是想到以姐姐的品行今天必定過來請安,既受之有愧,又於心不忍,正好看著太醫在這兒,就說自己心慌頭昏,太醫哪兒敢說臣妾是沒病裝的,只好說是中了暑氣,讓臣妾靜養。」 「都快要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怎麼還如此胡鬧,哪兒有人會自己咒自己的。」 「臣妾有皇上庇護,什麼都不怕。陛下您是沒看見當時塗太醫那個樣子哦,憋了老半天才慢吞吞的說,『皇后娘娘是中了暑氣,最好安心靜養,待臣開個清熱解暑的方子,等下娘娘若覺得好些了,就不必服用,要是仍舊不好,可以用上一兩劑。』」郭聖通邊說邊笑,把眼睛都笑成了一彎新月。劉秀看她樣子,再多的不滿也只能煙消雲散。 「塗太醫醫術最精,又重醫德,那麼一大把年紀被你耍弄,你要好好賞賜他。你如今身為國母,理應做為天下表率,這種任性胡鬧的事情,以後萬萬不可了。」 郭聖通見劉秀不像是生氣的樣子,「臣妾以後再不敢胡鬧了。只是有件事還得請陛下幫忙。」 「什麼事兒?」 「臣妾今天雖然胡鬧,但是目的也好的,昨天的時候就跟姐姐說我們姐妹之間不需多禮,日後只以常理相見,可是姐姐為人謙謹,不肯答應。臣妾料定姐姐今天必來,也是無奈之下才想了這麼個主意。果然,早上讓內侍去往各處傳訊的時候,姐姐都已經要出門了。臣妾想,不如請皇上下道旨意,只說臣妾懷孕期間,需要安心靜養,免了朝見也就是了。」 「這怎麼可以,從現在到孩子出生怎麼也得九個多月,你怎麼能一直不見人呢?」 「那就請皇上在填上一句,非詔不得覲見如何。」 劉秀其實很是意動,但又覺得不合禮制,「你就只管安心靜養吧,不要胡思亂想,這種事情,避得了一時也避不了一世。」 「怎麼會呢,臣妾心中倒是有個主意,對不對的陛下暫且聽一聽,有不妥當的地方也可以慢慢商議。」 「你先說來聽聽。」 「臣妾覺得,如今這宮裡只有貴人、美人、宮人、采女幾個品級,雖然只有貴人授金印紫綬,享有爵位俸祿,但是貴人無定數,過幾年宮裡的姐妹只怕多了起來,到時候自有高門望族之女,勳爵功臣之後,陛下總不能都封為美人宮人,可是若要有人與姐姐比肩,就算姐姐不計較,臣妾心裡都覺得過不去。所以臣妾想啊,不如在貴人之上,添上一位夫人,只在皇后之下,位比王侯,享受貴人雙俸,特賜黃赤綬帶,而且定下制度只冊封一人,後宮之中無人可望其項背。陛下以為如何?」郭聖通知道自己這番作為恐怕要讓劉秀懷疑,但為了能夠退居幕後,也不得不兵行險招,賭的不過是劉秀平日對自己的印象,還有肚子裡的那塊肉。想想劉秀廢後詔書裡所說的無《關雎》之德,卻有呂霍之風,郭聖通不由苦笑,自己身邊既沒有張良出謀,也沒有霍光出力,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行這呂霍舊事。 劉秀看著郭聖通也是困惑不已,實在想不出她到底想要幹什麼,怎麼看這個提議對她都是百害無一利,就算是她與麗華關係緩和了,但也不至於就到了這種地步,可是郭氏又絕對不是一個懂得隱私算計的人,實在難以解釋,對於天上不明不白掉下來的餡餅,劉秀可是不敢接,「朕初定天下之時,規定了後宮之中只有皇后貴人享有俸祿,現在加上夫人,豈不是朝令夕改,在說又哪有什麼名門貴女,皇后想得太多了。」 「臣妾現在身為皇后,再不是漆裡捨那個不知世事的小女孩,自然凡事都要設身處地為陛下著想,再說陛下對臣妾的情意,臣妾就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怎麼能明知陛下心念姐姐,卻故作不知,不肯多出一份敬重呢?臣妾也知陛下難處,只要陛下覺得此事可行,就選個合適的時機,由臣妾給來上奏請封,朝中之人又怎麼管到皇上的家務事兒呢。」郭聖通不知道這番話,劉秀能相信多少,只能聽天由命了。 「這件事兒還是以後再說吧,通兒如今正有身孕,不宜勞神。」聽著自己的稱呼從皇后到通兒,郭聖通心裡的石頭總算是落了一半的地。 「是啊是啊,陛下既然知道臣妾不宜勞神,那就准了臣妾之前所請吧,讓臣妾在宮中安心靜養如何。」郭聖通一臉無賴的樣子,到讓劉秀無可奈何。 「這件事情,就不用再發明旨了,外臣命婦自然是你想見就見,不想見也就算了,西宮那邊朕親自說一聲,除了年節祭祀都不必過來請安。」 「剛剛光想著姐姐的事兒了,臣妾差點忘了。今天武強侯夫人上了折子請見,臣妾已經准了,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臣妾不知該如何應對,還得跟陛下討個主意。」 劉秀笑道,「自己沒注意還命她進宮,推了也就是了。」 「不是怕寒了忠臣的心嘛!」 「他算什麼忠臣」,劉秀心中忿忿,「你只管聽聽她說怎麼說就是了,不要隨意答應。」 「臣妾明白。」郭聖通很想試探一下為什麼劉秀的態度會變化這麼大,又怕弄巧成拙,於是趕緊把劉秀往西宮打發。 劉秀不發明旨本意是不願引起是非爭議,但是卻偏偏忘了,這宮裡石頭只怕都會說話,用不了多久,這陰貴人恃寵生嬌,不敬皇后就將傳遍宮廷內外。 郭聖通雖然沒有完全如願,但總算可以暫時關緊門戶。又說服了劉秀各個主要宮殿均設少府一職,統攬一宮事務,只需定期向長秋宮匯報,由大長秋統轄。郭聖通此舉本意不過是在於少參與西宮的事情,可以防止一些陰謀陷害,卻無意中惠及了不少宮廷內侍,博得一片稱頌讚揚。後來聽趙普提起這些,很是讓皇后娘娘哭笑不得。 不提郭聖通心裡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從此安心撫養劉彊。卻說劉秀到了西宮,把皇后的意思一說,陰麗華心裡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但是現在已經棋差半招,就只能被動接受了,不然只怕是要步步出錯的。 「通兒還是原來的樣子,好的時候恨不得什麼都給了你,惱得時候卻要鬧的天下都不得安寧。其實本性卻不壞,極容易相處。如今,她知道了你的好,也願意為你著想,朕倒是放心不少。」 陰麗華這裡剛剛穩住點心神,卻被劉秀一席話賭的差點上不來氣,偏偏還得笑臉以對,不是一般的苦。 直到聽說自己宮裡也可以設置一名少府,心裡才略高興了些。少府本來是皇太后、太皇太后的長信宮和長樂宮才可以設置的,西宮少府當然比不得那兩宮權力大,但自己行事總是方便很多,不知道那個郭聖通是不是腦子壞掉了,這樣就把權利放了出來。 兩人要的東西原本就不一樣,現在兩下相安倒沒什麼不好。陰麗華見郭聖通著力避讓,也知道一時半會兒拿她沒有辦法了。到把目標放到了宮裡另一個人身上,沒想到上一次居然命大躲了過去,結果安分了沒幾天又跳出來了,偏偏劉秀對她的印象也越來越深,倒不好隨意處置,還真是按到了葫蘆又起來個瓢。陰麗華這會兒就煩躁不已,卻不知道還有更多的麻煩等著她。許柔然經過上次一事,可不再像從前那麼簡單了。 第9章 許氏柔然 紫蘇不去太子身邊服侍,到是往皇后寢宮走去,陰沉著臉,像是有話要說,郭聖通笑問道。 「這是怎麼了,誰給我們紫蘇姑娘氣受了?」 四周並沒有外人,紫蘇才回答,「娘娘,昨天趙普在配殿書房伺候。」 「本宮既然命她去侍奉,又怎麼會在意其他!」見紫蘇完全不為所動,郭聖通才有些在意,「可有什麼不妥?」 「許宮人昨天過去服侍,開始的時候還好,只是添香研磨,後來不知陛下念了句什麼,許宮人竟然能夠接上,而且總有些奇思妙想的佳句,只可惜趙普讀書不多,也聽不大懂他們說了什麼,只是後來陛下竟盛讚她是文君在世,有班姬之才!」 「文君,班姬嗎,」郭聖通沉吟不語,再轉念一想有人能分分他的心也是不錯,遂言到,「這也是好事兒,以後能有人常與陛下品詩論畫,不至於讓陛下覺得後宮無人呢!」 「只是,」紫蘇頓一頓,猶豫了片刻才接著說,「只是趙普瞧見許宮人與平時不大一樣。」 「也許是她以前是藏愚守拙呢,這樣的人也不是頭一會見。」 「娘娘,奴婢剛才也以為是這樣,可是趙普說,許宮人昨天的言語精妙,連陛下都讚她見識不凡,說話的時候的神采氣度,根本就不是宮人,就算是貴人也是多有不及。」見郭聖通還沒明白,紫蘇只得繼續往下說,「趙普和許宮人,都是從前洛陽宮的奴僕,雖然沒什麼交情,但也知道,這宮裡的人都是貧窮人家的兒女,那時候兵荒馬亂的,連飯都吃不上,更別說讀書,就是進了宮以後,才跟著前人略識幾個字罷了。就說奴婢們,自從跟了娘娘,就跟著一起讀書習字,但是哪有什麼修養見識。」 紫蘇略壓低了些聲音,「月前,許宮人在蘭台殿階上磕了頭,半天昏迷不醒,太醫都說恐怕不好了,但是快晚上的時候偏偏醒了,卻滿口胡言……」 「紫蘇。」郭聖通趕緊打斷她的話,再說下去恐怕就是妖邪,巫蠱之類了,這在宮廷之中,可是大忌中的大忌。按照趙普的說法,許氏確實大有問題,但是,要說許氏有問題,那自己又算怎麼回事兒?這幾個丫頭天天跟著我,只怕也是要看出什麼端倪來吧? 「紫蘇,你告訴趙普,昨夜的事兒,不許洩露半句。另外,讓趙普找幾個相熟的宮女、內侍,最好是年紀小的,不管在哪兒當值,本宮日後有用。現在萬不可輕舉妄動。」 這許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按照趙普的說法,現在這個根本就不是前世的那個人啊,真相到底是什麼,郭聖通簡直不敢往下想。為今之計只有仗著身懷有孕,離這二位遠遠的。 「你去傳周軼上殿,本宮有事吩咐。」 郭聖通到死都不知道建武三年,周軼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姓劉還是姓陰。此時見到周軼低眉順眼的站在一旁,卻猶如毒蛇一般讓人不寒而慄。他雖然安靜的呆在那兒,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咬上你一口,這種感覺簡直就是如坐針氈。但是郭聖通卻動不了周軼,先不說周軼是劉秀欽點的大長秋,就單說這個人也是循規蹈矩,從不出錯,長秋宮裡的大小事務都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條。皇后做事也是要講究章法的,總不能任意而行。 「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 縱有再多牴觸,郭聖通也不好就把人晾著,只能叫起,「如今本宮正位中宮,時時嚴謹自律,生恐有負聖恩。也希望宮內之人都能謙虛謹慎,不可恃寵生嬌,仗勢欺人。大長秋也要竭力約束手下,不得任意妄為,使其他宮人心生怨懟。」 「奴才領旨。必定恪盡職守,不敢辜負娘娘厚望。」 「這樣就好,下午酉正,大長秋率領全部僕役,到殿前聽宣。本宮要嚴明宮紀。具體的事情,等下讓紅宛告訴你。另外你把宮女內侍的名冊都理好了,盡快給本宮呈上來。」 「諾。」 酉正的時候,長秋宮的宮女內侍果然都到了,烏壓壓的站了半個院子。等他們行了問安的大禮,郭聖通略掃了一眼,發現能叫上名字的竟沒有幾個。一時有些發怔,這些人別看地位卑下,有時候卻能直接影響主子的命運,自己怎麼會如此疏忽,不但不明底細,甚至連姓名都不清楚。見皇后不說話,底下的人反而更加惴惴,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禍事降臨。上位者就這樣好,說話的時候底下得聽著,不說的時候下面得候著。 郭聖通愣了半晌才想起來有話要說,「太醫的話想必大家都多少聽說了,皇上也命本宮安心靜養,所以從今天開始,長秋宮要嚴明宮紀,有敢違令者,一律杖責二十,發往掖庭為苦役。」郭聖通從來沒有親自面對這麼多下層僕役,但如今也明白些小鬼難纏的道理,恨不得明明白白告訴眾人不許與西宮有牽扯,但凡敢勾連西宮的,一律打死。但是作為皇后卻不能這麼做,只盼著他們自己明白吧。 「本宮和太子得眾位照料,心中也甚是感激,只不過現在非常時期,不得不行非常之事。安分守己之人,本宮自會加倍厚賞。如果有人不聽教訓,也不要怪本宮翻臉無情。」 等郭聖通回到內室,就聽中宮令尖細的聲音時時傳入。 「自即日起,東側殿往後殿的角門每天寅初開啟,寅正關閉。戌初開啟,戌正關閉。其他全部落鎖,後殿及側殿穿堂一律不得穿行。所有人各司其職,各領其位。在內不得任意走動,搬弄口舌。在外不可張揚跋扈、惹是生非……」 紫蘇多少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其他幾個卻困惑不已。當年兵荒馬亂的時候懷太子,也不見皇后有一絲慌亂。現在雖說多了個陰氏,畢竟無功無嗣,縱然皇上寵著,也翻不了天去,怎麼就弄成了非常時期,緊張成這樣子。見紫蘇但笑不語,少不得要好好盤問一番。 看著眼前這幾個女子說說笑笑,郭聖通的心裡卻又沉重了幾分。這幾個都是自幼就跟隨著她,從漆裡捨到真定府,從溫明殿到洛陽宮,無論是富貴安寧還是兵荒馬亂,從來都是不離不棄。她們當中青染柔順,紫蘇機敏,紅宛靈秀,墨滌細膩,但卻沒一個好收場,青染終身未嫁,以死相殉,紅宛被劉秀賜予陰識為妾,無子而早逝,墨滌感染時疫,不治而亡,紫蘇更是讓人不堪回首。想起過往,郭聖通心裡說是萬箭攢心也一點不為過。無論如何不能再重蹈覆轍,與其她們跟我一起在這泥潭裡掙扎,不如早早離開這是非之地。 郭聖通想讓母親把她們帶回漆裡捨去,找個好人家嫁了,除了墨滌年紀尚小,其他三個也確是到了該出嫁的年紀。想必看在自己面子上,母親也不會委屈了她們。太太平平的過上一輩總比在宮裡一不小心就萬劫不復要強。只是母親如今不便進宮,此事還要從長計議。 卻說劉揚事敗以後,郭主驚怒交加,大病了一場,一直住在漆裡捨,連女兒封後也沒有上京。而且郭主為避嫌疑,跟宮中也是久不通信。想要母親進京,郭聖通知道還是得通過劉秀才好,不然只怕名正言卻不順。更麻煩的是,她們四個都是在冊的宮女,宮中現在事事都要講個規矩體面,不可能隨意出宮。皇后雖然權重,但也不敢讓西宮那位抓到把柄,還是得一點一點謀劃。 正沉思著,紅宛又進來通報說許宮人請求上殿恭賀,這樣三番兩次的,要是一直不見也很是不像。這會兒郭聖通對她有那麼一點恐懼、也有那麼一點好奇。 不得不說許柔然很美,現在的她行為舉止也是落落大方,一改往日的卑下怯懦,舉手投足之間更透著沉穩和自信,而且她的眼神清正,卻又幾分不明意味的東西。同情!郭聖通腦子裡不由的閃出這麼個詞彙,居然是同情,郭聖通心裡亂作了一團。這個女人絕不是許柔然。 另一邊,許氏也再偷偷的打量著郭聖通,她為人處世明明低調的可以,怎麼會落的那麼個下場,難道是陰麗華果然強大,那自己又該怎麼辦。起初還以為主角光環遲早降臨,而後才發現在這個地方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發揮的餘地。劉秀對陰麗華和郭聖通都有情誼,陰陪著她經歷過艱難的歲月,郭給他的人生帶了重要的轉折。難道自己真的要默默無聞的在這裡過一輩子? 這兩個各懷心思,卻能你來我往的說上半天,過後又幾乎都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麼,只是事後多了很多的思量。 第10章 周氏獻財 因為一大早武強侯夫人要來覲見,紅宛給郭聖通準備了皇后的大妝,青染和紫蘇也過來服侍,郭聖通見那一身暗紅卻皺了皺眉頭。 「去取件淡藍輕綢的,這顏色氣悶的很。」郭聖通暗想,劉秀未必願意看見我這一身皇后大妝,在他眼裡這身衣服恐怕只有西宮那位才配穿。以前總是武裝起一副高高在上樣子,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而所謂皇后的尊嚴,其實更加不值一提,在男人的心裡既然沒有你的地位,在女人那兒又有什麼尊嚴可掙。 紅宛看了看自己主子欲言又止,見紫蘇頻頻給自己使眼色,只好聽命而去。開了衣櫃,滿眼都些是濃重艷麗的色彩。只因郭聖通氣質高貴,這些顏色穿在她身上可謂艷而不俗,只覺莊重華美。相反,那些淺淺淡淡的顏色,卻穿不出那種清麗婉約的效果,只是平常。紅宛心中暗自思忖,「娘娘一向注重穿衣打扮,最近這些天怎麼會變得越來越奇怪,今天又有命婦朝見,怎麼也穿著那麼隨意?」雖不解其中之意,紅宛還是精心挑了件金線雲紋的箭袖曲裾,配了條湖藍墜玉的寬長錦帶,既應了主子的要求,也不至於過分素淡。又另選了件素紗襌衣,更能增添幾分朦朧意境。 郭聖通見紅宛搭配的衣飾,不由得笑道:「果然是個蕙質蘭心的俏丫頭,只可惜不知道要便宜了什麼人。」 在內室裡服侍的都是自幼跟在郭聖通身邊,平時也說笑慣了的,見主子打趣紅宛,紛紛跟著起哄,一時長秋宮裡笑語嫣嫣。 青染給鬆鬆的綰了個流雲髻,髻邊壓了半圈蓮花小金鈿,斜插只百花纏枝如意簪。淡淡的曲裾深衣,完美的呈現出郭聖通的修長身姿、玲瓏曲線,外襯著剔透繚綾的素紗,越發的晶瑩如水,飄渺如霧。 待裝扮停當,竟連身邊的侍女們也呆了半晌。以前,郭聖通美則美矣,卻是鮮活生動的,而現在的郭聖通,竟帶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特別是眉眼中難以掩飾的孤寂落寞,彷彿隨時都會飄然離去的樣子。 沒過多久,周氏就到了,規規矩矩的請了安,言語間只管謝罪,其他一概不提,郭聖通也只得跟著裝糊塗。等看到周氏呈上的縑帛,不由得問到,「夫人這是何意啊?」 「回稟娘娘,這是臣妾家中近年積攢的財物。侯爺聽說如今四處征戰,府庫空虛,願將這些盡數獻上,以贖他以前的罪過。」 「這個本宮可不敢收,武強侯既有這個心,怎麼不直接獻到御前?」 「妾身夫君身犯重罪,無顏面聖。皇后娘娘仁愛天下,還請成全我夫妻一片贖罪之念。」周氏說完跪倒了大殿中間。 「快請夫人起來。此事,本宮會說與陛下知道,夫人不必如此。」 郭聖通心想,王梁果然貪心,可是這周氏倒是乖覺的很,也許以後倒是能幫上一把。於是把縑帛收起,等劉秀到長秋宮來,再做打算。 那邊陰麗華正絞盡腦汁準備扳回一城,發現對手竟然高掛起了免戰牌,倍加抑鬱。更讓她擔心的是,劉秀的心裡對郭氏當皇后竟然不是那麼的牴觸了,他居然真的相信了她的那通做派。而作為女人,她才是真正瞭解對手的那個人,不管她曾經是多麼純真無害,等她享受到了權利的滋味,就再也不會放手。太子跟皇子,雖然只一字之差,確是子孫萬代的君臣之別。可恨的是那郭氏竟然如此好運,居然又給她懷上了。「來人哪,去傳申子弘。」陰麗華揚聲吩咐道。 申子弘乃是宮中御醫,她並不知道陰識是怎麼跟他搭上的關係,但她相信她的哥哥,他說這人可用,自己就敢放心的去用。可笑那郭聖通自以為門閥世家,在這宮裡還不是無人幫襯。陰麗華正沾沾自喜,卻不知道那邊郭氏已經說服了劉秀,召郭主進京。 其實,郭聖通的手段很簡單,瞪著兩隻大眼睛水噹噹的看著劉秀,嗚嗚咽咽的一句:「文叔哥哥,通兒想娘親了。」 郭主跟劉揚之事本沒有干係,只因為是骨肉至親,遂自動避嫌,劉秀心中也甚是憐憫,又想起在真定的時候郭主待自己情誼,雖然時日不多,也是大受感動,如今皇后有孕,召郭主進京,全她們母女之情,本就不是大事,也就痛快的答應了。 其實身為皇后的母親,又不曾真正獲罪,郭聖通是隨時可以請她進宮的,但是畢竟劉揚的事情讓郭氏在朝中很是尷尬,如今,皇帝親自宣召,也就名正言順了。 申子弘西宮請脈的第二日,就去了陰識府上,據說是因為貴人聽說自己的嫂子身體不適,命他過去瞧瞧。郭聖通知道用不了兩日,陰夫人就會痊癒,然後入宮謝恩。這種把戲前世覺得無聊的很,如今仔細品味方知其精妙之處。郭氏歎了口氣,且由你們鬧去吧,等到鄧奉反了,也就能消停一陣了。 紫蘇果然最是伶俐,跟著太子沒幾日,就與太子的嬤嬤們十分的交好,竟從一位嬤嬤哪兒得到了重要的信息,趕緊過來回報。 「玄明粉?」郭聖通一臉困惑。 「玄明粉就是風乾的芒硝,味道很重,藥性寒涼。外敷可以通乳,內用卻能導致腹瀉。」 「今晚你把她悄悄帶過來。」郭聖通心裡雖然著急,卻更怕打草驚蛇,只能強忍著等到晚上。 桌案上擺著洛陽宮所有宮女黃門的名冊,是一早上大長秋周軼送過來的,郭聖通隨意看了兩眼,歎了聲可惜。周軼的差事確實辦得不錯,全部按照所在宮殿確定歸屬,執事、年齡、籍貫、連入宮的時間也是清清楚楚,這樣的人不能為己所用,還得處處提防,的確可惜。 雲台廣德殿許柔然河內原鄉人年十八地皇三年入宮。 郭聖通看到這一行字,腦子裡突然閃過一絲什麼,卻快得抓不住,只得把它牢牢記下。 「娘娘,中宮私府令尹善大人過來送內庫賬冊了。」 尹善送來的自然是長秋宮內庫的賬冊,皇后雖然掌管後宮,但是對於皇家府庫裡的財物卻是不能動的,能夠隨意動用的不過是長秋宮的兩個內庫罷了。雖說如此,尹善也是用了好些日子才將賬目理清,書卷堆滿了桌案。郭聖通略看幾眼,金銀玉器、綾羅絲絹、茶葉五穀,乃至珍惜藥材可謂無所不包。其中一大部分,還是更始時期留下的,另一部分是皇帝的賞賜,再有就是百官的賀禮,很小的一部分是皇后的俸祿。郭聖通前世從不關心這些財物,都是大長秋和宮女們打點,廢至北宮的時候更是身無長物。 見賬冊上竟有十幾匹蜀錦,郭氏趕緊命人取了過來。從前,蜀錦便是價值連城,現在,公孫述佔據巴蜀,蜀錦更是一尺難求。與其在庫房裡白放著,不如讓它們派上點用場。 等尹善命人把東西取來,果然是流光溢彩,華美異常。連紅宛這等見慣了好東西的姑娘們都看直了眼。 「把這分了三份,給西宮和湖陽、寧平兩位公主送過去。」 前世這倆公主沒少給自己添堵。她們與新野鄧家、陰家的關係千絲萬縷,在心理上有著自然的親近,那陰氏又慣會做人,善於討巧逢迎,自己心高氣傲也不肖結交,自然更為疏遠。現在不論怎樣都要多跟她們親近,劉秀起義以來,先後失去兩位哥哥,一位姐姐,至親也就剩下這兩位公主,這兩個人在劉秀心中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再說這些華服美飾以後也用不上了,劉秀一生崇尚節儉,就差沒穿粗布麻衣了,陰氏也是有樣學樣,弄的宮裡跟山野鄉村一般。想前世宮裡就只有自己特例獨行,凡事講究,但是也是多有收斂,甚至比不上在漆裡捨的時候,現在就都改了吧。 「把所有的藥材給太醫令拿過去,讓他們細細甄別了再使用。長秋宮不用留。」 「再把這些金銀玉器、錦帳紗幔也都收了,私府令登記造冊,好好保管,以備將來之用。」皇后突然改了喜好,長秋宮一下忙了起來,就連太子那裡也收了許多華而不實之物。眾人雖忙碌,卻也心中歡喜,皇上一向提倡節儉,不說西宮那位如何,就是尋常宮人也不敢過多妝飾,是就只有長秋宮佈置的奢侈華麗,皇帝雖然不曾明說,肯定也是心中不喜。侍女們略勸了幾回,皇后直說為的也是皇家體面,對西宮的做派很是嗤之以鼻,眾人也就不敢再勸。如今皇后自己想通了,可是再好不過了,即使受累也是甘心。 劉秀並不知道他兩個女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其實他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理會那些。蓋延討伐劉永,圍了兩個月還沒結果。公孫述巴蜀稱了帝,岑延漢中稱了王,彭寵在漁陽造了反,還圍了幽州朱浮,赤眉軍四處搶掠,天下不安。劉秀接連幾天都在廣德殿商討兵事,漁陽和上谷騎兵天下聞名,平定漁陽必須要細細安排,而當務之急卻要解幽州之圍,人選卻一時定不下來,劉秀哪裡有心情關心後宮之事。 第11章 策論天下 漁陽彭寵的反叛,讓中原地區的形勢更加複雜,而漁陽騎兵的勇武更是令劉秀揪心不已。各地匪盜四起,多則上萬人,少則幾千人,弄的民不聊生,朝中猛將四方出擊,一時竟無人可解幽州之圍,此時的劉秀,並不敢因為登基稱帝就能放鬆多少,反而一步走錯,就是滿盤皆輸,連退路都沒有。 「齊奏陛下,陽夏侯還朝謝恩。」 聽說馮異回來了,劉秀大喜過望。年初,劉秀下詔書使其回鄉祭掃,還讓太中大夫送去祭祀用的酒肉,又特命方圓兩百里以內的太尉、都尉以下的官員前去會見。這在功臣之中也是少有的待遇。 馮異與劉秀,名為君臣,卻實為知己。劉秀心中最可相信的人,也只有鄧禹能和他不相伯仲。他們之間的信任,是在重建洛陽的幫扶中建立的,是在更始的排擠打壓下鞏固的,更是在河北的倉皇奔逃中碾進了血肉。甚至可以說,馮異才是最能溫暖劉秀的心的那個人。無萋亭豆粥,滹沱河麥飯,劉秀一生未忘。 馮異進殿大禮參拜,劉秀趕忙叫起。 「愛卿快快請起,隨朕到書房議事。」 劉秀等馮異已經很久了,自鄧禹不聽詔令,劉秀料定他必然大敗。而能接替鄧禹的人,非馮異莫屬。 劉秀的書房擺設十分簡單,只桌椅、矮榻而已,沒有任何金玉賞玩之物,也不見玉貌朱顏之人。待君臣各自落座,劉秀拿出一張輿圖。 「你來看,公孫述佔據巴蜀,隗囂割據隴西,然,地處偏遠,可令他們自銷自耗。朕已命鄧禹派使者持符節任命隗囂為西州大將軍。暫時可以不必理會。」 馮異聽完劉秀的話,興奮的擊掌言道,「陛下此計甚妙啊,既可命他北據公孫,又可西扼赤眉。足以讓陛下騰出時間和兵力掃平中原。」 「你前段時間不在朝中,可能有所不知。赤眉軍在長安無糧可搶的時候,就往西奔去,結結實實的吃了隗囂幾場敗仗,才又逃竄回來。」說起這個,劉秀心裡還真挺複雜,也不知道是不是該感激隗囂,要說隗囂截住了赤眉軍那是有功的,可是赤眉這一回來,把西京帝陵都給挖了,這就讓劉秀很受不了了。但是也不能怨隗囂啊,難道能說,「好你個混蛋,居然不放赤眉到你地盤上去搶劫,到讓他把我祖宗的墳都給刨了!」只能歎息一聲繼續說。 「所以,雖然他二人勢力最大,朕反倒是最不擔心,眼前倒是幽州迫在眉睫。朱浮被圍已經三個多月,只怕再不出兵,幽州危險。漁陽騎兵的威力,你也是知道的,之前在河北戰場,大小戰役,沒少仰仗漁陽、上谷這兩個郡的騎兵,如今,漁陽太守彭寵居然反了,朕卻一時竟無人可派。」 「要說討伐彭寵,倒是建威大將軍耿弇最合適。他生長在哪兒,什麼情況都熟悉。」馮異沉吟道,不過他也知道耿弇現在駐兵宜陽,攔截赤眉的退路,根本不能北上救援。「要麼就是大司馬吳漢,他本來就是漁陽的屬官。邯鄲大戰,也是他殺了前幽州牧,才了幽州11個郡的兵馬。」 「吳漢現在南陽討伐赤眉殘匪。」劉秀此時卻不知道,他要是把吳漢召回,卻可以改變兩個人的命運。 「京中既然沒有合適之人,臣願請旨發兵幽州,臣雖然不如他們二位熟悉幽州情況,但是,找幾個嚮導,再多加分小心,不愁不破彭寵。」 「不行,朕對公孫另有大用。鄧禹先貽誤戰機又輕敵冒進,導致赤眉久攻不下,他自己也是糧草不濟,朕心中日夜憂心。現命你整備好人馬,準備接替鄧禹。」 「臣領旨!」馮異見劉秀依然愁眉不展,只得勸道。 「陛下也不用過於憂心,幽州城池堅固,只要堅守不出,騎兵的威力也無法發揮。朱浮本是一員猛將,又精通兵法,只要糧草不斷,幽州就能堅守。」話雖不錯,但戰場上的形式瞬息萬變,稍有不慎就可能全軍盡沒。 君臣商議了半天,只得定下了游擊將軍鄧隆。鄧隆解不解得了幽州之難,兩人都不敢十分確定。 見劉秀依然憂心忡忡,馮異笑著說,「臣聽說陛下前日詔立中宮,沒能趕回來拜賀,還請陛下恕罪。」 「別人不明白,難道公孫也不明白嗎?」 「陛下可是還在為貴人之事鬱鬱寡歡?」 「朕實在是愧對陰氏啊?甚至難以面對陰識,當年他將妹妹交託於我,現在竟弄成如此局面。」 「陛下,臣聽說陰貴人賢良仁厚,定不會計較這些。大丈夫,舉大事而不拘小節,當時河北的情況,眾將都是明白的,陰將軍也定會理解陛下的決定。」 「話雖若此,到底朕心難安!」 看劉秀此刻的疲憊,馮異心裡非常不忍,不禁出言提醒。 「臣聽說,陛下年少時就仰慕貴人,為何拖了那麼多年才得以成婚?」 劉秀在二姐劉元那裡居住的時候,聽說了陰麗華美貌,到長安讀書的時候,又看見執金吾車騎壯觀,就曾經發出過「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的感慨。但是,當時也只是感慨而已,陰家是新野大戶,而自己只是沒落的皇族,王莽篡漢以後,自己連皇族都不是了。直到自己跟大哥舂陵起兵,陰識也投了過來,在鄧奉手下做將軍,兩邊才有了直接的交往,但也從來沒有提過婚姻之事,直到昆陽大戰之後。 那時候,兄弟倆在漢軍中如日中天,陰識才提出來,要把陰麗華嫁給自己。劉秀娶陰麗華的時候光顧著高興去了,從來沒有考慮過為什麼麗華十九歲了還沒嫁人,甚至連婚約都沒有。 正所謂疏不間親,馮異就是跟劉秀關係再好,也不敢直接說劉秀大舅哥的是非,更何況還是內幃私事,他只能輕輕點一句,全看劉秀能不能自己想通。他也不知道,對於劉秀來說是背棄前情的愧疚更痛苦,還是美好愛情的破滅的更痛苦,但是他相信,劉秀絕不是一個兒女情長之人,他的天更高,他的海更深,他要的是大漢王朝的千秋功業。見劉秀沉吟不語,馮異默默地退了出去。 在長秋宮清閒自在的郭聖通並不知道雲台書房裡發生了什麼,她也不知道劉秀之所以願意去思考關於陰麗華的問題,根本在於她已經潛移默化地改變了他很多東西。她要是知道的話,也許他們不會錯過那麼多。 劉秀在書房沉思良久,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馮異已經退出去了。一場至交,劉秀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兒怪罪馮異。心中沉甸甸的往後宮走去,不知不覺到了長秋宮。 長秋宮此時寂靜無聲,劉秀也不讓人通報,自行進了內室,就見郭聖通歪在矮榻上,擁著劉彊,輕輕的拍哄著,一臉祥和滿足。 郭皇后見皇上進來,就要起身,劉秀輕輕扶住她的肩,也坐在了劉彊身邊,只是看著妻兒,也不說話。 「皇上可是有為難之事?」 「通兒可曾想過當年朕要是不能打敗王郎你要怎麼樣?」劉秀問出口自己都愣住,真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到家的問題,現在皇帝皇后都坐了,她還能怎麼回答。 沒想到郭聖通卻認真的說,「陛下攻打邯鄲的時候,兵強馬壯,氣勢如虹,臣妾從來沒有想到陛下會有什麼事情辦不到,直到遇到了尤來,陛下數日未歸,臣妾才知道陛下也有力所不及的時候,那時候臣妾心中片刻難安,軍中也是謠言四起,開始幾天,臣妾還相信陛下一定會回來,越到後來……臣妾還記得,連著幾天沒怎麼吃過東西,他們把母親請了過來,還是母親責問臣妾,『你是不是連蕭王唯一的骨肉也不想要了?』臣妾這才醒悟過來,幸虧沒有釀成大錯,好在沒過幾天陛下就回營了。」 郭聖通的眼睛雖然看著前方,但找不到焦距,語氣也是平平淡淡,沒什麼情緒,只是眼睛裡蓄了一圈的淚水,就是不肯掉下來,說到最後,嘴角還微微的翹了一下,而她這個樣子,卻讓劉秀很心酸,「怎麼以前從來沒聽你提過。」 「不過是夫妻常情,有什麼可說的。要不是陛下問起,臣妾其實也都快要忘了呢!」 一時,劉秀也不知說什麼好,以前都是聽麗華說這些,從來沒有想過另一個女人的心情。 第12章 皇后思計(上) 夫妻二人隨意的說了會兒話,郭聖通想起周氏獻的縑帛,趕緊去拿來給劉秀。 「武強侯夫人日前覲見,給了臣妾這個,說是希望能贖一兩分他夫妻的罪過,臣妾見她誠懇,就應下了替她傳個話。也跟她說明白了,只是傳個話兒,讓她回去等陛下的旨意。」 劉秀皺著眉頭把縑帛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雖不見得有什麼奇珍異寶,但也都算是貴重。歎了口氣說道,「也難得他有這份心,朕會讓人安排的。」 郭聖通看得出來劉秀心中並不是十分的歡喜,也看不透他對這王梁到底是什麼樣的態度。試探著問了問,「臣妾聽說,當年拒守河內,全賴王將軍的功勞,怎麼攻打一個小小的檀鄉,卻總是出錯呢?」 「他有什麼功勞,朕原本看著他也是個得用的人,便想多抬舉抬舉他,哪知他不思回報,竟越來越張狂。」 看著劉秀臉色越來越差,郭聖通不敢多問,趕緊去個斟了杯茶,「陛下可不要動怒啊,朝中大將多是好的,犯不著為了一個莽撞人氣壞了身子。」 見劉秀臉色仍未好轉,生怕王梁就這樣被劉秀給惦記上,接著勸道,「陛下天命所歸,何必跟個凡人一般見識。」 「通兒也信天命?」 「通兒信陛下。」郭聖通的眼裡露出幾分狡黠的光。劉秀也跟著笑了起來。 郭聖通細細回味著劉秀剛才那句話,聽起來好像是因為王梁過分張狂才不得聖心,可是劉秀也不是那種容不得人的帝王,開國功臣裡,比王梁功勞大的有,比他更張狂的也有,當然也有比他更貪婪的,怎麼能夠容得下其他的將領,卻偏偏容不下王梁呢。郭聖通正百思不得其解,那邊紅宛已經張羅著傳膳了。 「陛下連著幾日處理朝政,都不曾踏足後宮,今天可算是得了空,也該往西宮看看,別讓姐姐天天空等啊。」 劉秀因為馮異的話,對陰家的看法大不如以前,但是對陰氏的感情卻還是沒有受到太多的影響,想那陰麗華柔弱善良,又跟那陰識不是一母所生,應該是大不一樣的。於是囑咐了郭聖通幾句,就往西宮去了。 陰麗華此時也聽說皇帝去了長秋宮,心知劉秀馬上就到,卸去了臉上的胭脂,鋪上了點粉,看上去蒼白了不少。劉秀見她的樣子果然大為心痛。 「怎麼朕三天沒到西宮,麗華就成了這個樣子,可是哪裡不妥當,太醫請過脈沒有。」劉秀撫著陰氏的手臂,急切的問道。 「臣妾哪有那麼嬌氣,不過這兩天天氣熱,少了些飲食罷了。」 陰氏話音未落,身邊的巧心趕緊說道,「娘娘哪裡是少了些飲食,根本就是這些天都沒有好好用過一餐了,多虧了陛下今天來了,不然,奴婢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巧心,不可多嘴!」陰麗華明著是訓斥巧心,但是心裡卻很高興這個丫頭知道自己的心意。巧心是從陰家帶來的陪嫁丫頭,自然與別人不同,在宛城的時候也能說上幾句話,劉秀喜歡她忠心,也肯高看一眼。 「麗華不要訓斥巧心了,快跟朕說你到底是怎麼了。」 「陛下這些天國事繁忙,臣妾有些擔心。又聽說皇后娘娘有喜了,想去沾幾分喜氣,卻無緣得見,心中焦慮罷了。」陰麗華半垂著頭,低聲答道。 「是朕最近忙於戰事,忽略了你了,你以後可要好好照顧自己,不必為這些事情擔心。現在雖然戰事吃緊,但是也比從前的時候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只是,臣妾聽說皇后娘娘有喜,心中羨慕的很,想去沾沾喜氣,卻無緣得見。」陰麗華見劉秀對她之前說的話幾乎無動於衷,趕緊再接再厲繼續上眼藥。心想著皇后一邊傳令說需要靜養,一邊大張旗鼓的會見朝中命婦,可不是自相矛盾。可是她卻不知道,皇后免了後宮的請安,名義上為的都是她,當日,劉秀只對她說了皇后準備升她做夫人,卻沒說其他的。所以她今天注定要失望。 「你既然想去,哪天朕跟你一起去。」劉秀心中有些黯然,以為她的麗華真的想要個孩子而已,而這也是劉秀的心病。 陰麗華見劉秀並沒有生氣或者不滿,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顧不得細想,只好順著劉秀的話往下接。 那邊陰麗華跟劉秀相處的其樂融融。郭聖通卻急的如同百爪撓心,自從知道奶娘的飲食中有玄明粉,她就沒一刻真正安穩過,好容易熬到夜裡,無人注意的時候,紫蘇把那奶娘帶了上來。 這奶娘夫家姓蔡,洛陽人氏,是到了洛陽宮以後新找來的。戰亂之中全家都死了,只剩下她和一個女兒,郭聖通心中憐憫,就讓她帶著孩子進了宮。那日在後殿太子寢宮,也是看在她比別的幾個沉穩些才讓她跟著上了正殿,沒成想還另有收穫。 「你是怎麼知道玄明粉的。」 「回稟娘娘,奴婢夫家世代行醫,因此奴婢也略弄些藥材。但是這玄明粉卻是當時婆婆給奴婢用的。」 郭聖通認真聽著,示意她繼續說。 蔡氏輕聲說道,「奴婢生了女兒以後,肝氣不順,所以乳脹不通。婆婆給了包玄明粉,奴婢當時以為是用來煎服的,婆婆一番教導才知此物乃是孕婦大忌。」 「怎麼說?」郭聖通雙手緊握,沉聲問道。 「玄明粉外敷可以通乳,內用卻是會導致腹瀉。成人或許問題不大,還可以去些火氣,但是孩子就……」 「就怎樣?」郭聖通的聲音有些顫抖,那乳娘現在也是十分害怕,深悔自己一時口快。可是現在這個情形,也由不得她不說了,只怕自己死了不要緊,連唯一的女兒也保不住。但願皇后心慈,放女兒一條生路。 「孩子輕則脾胃不和,重則染上寒症。」 「砰」的一聲,郭聖通失手打碎了杯子。紫蘇趕緊上前,「娘娘莫急,聽她把話說完。」 蔡氏跪在地上,不停的請罪,話都不說不利索了,紫蘇看著不像,又恐怕主子著急,趕緊接著說:「她發現玄明粉不到兩天,娘娘就把太子帶回了正殿,以後都是青染親自看管的飯食,太子不會有事的。」 郭聖通心裡這才定了一定,繼續問道,「你是怎麼發現的。」 「奴婢是在一味雞湯裡發現的,量很少,也是因為乳母的飯食很淡,才覺了出來。大人喝了不會有什麼反應,孩子喝了也是日積月累才能看出問題。」 「這事情還有誰知道?」 「奴婢側面問了其他幾人,都沒人注意,奴婢也不敢聲張,只把那雞湯偷偷倒掉了。後來到了正殿,在沒有發現過。」 「依你看太子近況怎麼樣?」 「太子自幼有些體弱,應該是與玄明粉沒什麼關係,只要認真調理,絕沒有大礙。」她就是覺得太子吉人天相,剛有人陷害,就被親娘接到身邊,才會多說了一句話,卻被紫蘇抓住了話頭,套出了實情。 郭聖通心裡暗想,這樣說的話,太子的這場大病應該是不會得了。這莫不是天意,自己陰差陽錯的去了彊兒一場大禍,是不是我們母子的命運也將因此而改變? 「你知情不報,本是罪不容恕,本宮念你也是人微言輕,多有顧慮,這次就饒過你,但以後必不可再犯。太子就是本宮的心血性命,不能有半點閃失,照顧好了太子,你以後的前程必然不可限量,否則,遭殃的不僅是你,別忘了你還有個女兒。」 蔡氏沒想到自己還能撿回一條命,心中感激不盡,漸漸的對太子比對自己的女兒都用心,果然把太子伺候的健健康康的,郭聖通也領她的情,格外派人照顧她的女兒。而這個女孩,給洛陽宮帶了一場驚天動地的災難。 郭聖通放心了太子的身體,卻還是擔心太子的前程。按照現在局勢發展下去,太子還是沒有任何問鼎大位的可能。必須要有能為太子所用的勢力才行。而這勢力小了不行,皇帝不會在意,大了也不行,皇帝不會允許,還真是左右為難。 郭聖通暗想,王梁只怕是個死棋了,將來能不能走得活,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到底怎麼才能改變眼下朝中無人的局面? 第13章 皇后思計(下) 郭聖通把滿朝文武劃拉個遍,也沒找出一個可用之人。朝中諸將,劉秀最信任的也就是鄧禹、馮異、吳漢、耿弇,而這些人是和劉秀一起在河北近乎絕境的情況下挺過來的,他們之間可以以性命相托付。只要是劉秀的兒子繼承了大位,他們不會在意那孩子的娘是姓陰還是姓郭。她的娘家現在就更沒人了,舅舅那邊完全指望不上,表哥劉得雖然襲了真定王,但是罪臣之後,也只能夾著尾巴做人,巴不得劉秀這輩子都想不起來自己這個人來。郭家雖然是真定大姓,但是從沒有人往軍隊上靠,在王莽當政的時候,河北也不像河南那麼亂,能安穩過日子,誰會去幹起義造反的勾當。但是現在,這名門世家簡直一文不值。這一點上甚至不如陰家,陰氏算是早期就投靠了劉秀的家族,雖然沒打過什麼仗,但是畢竟是態度擺在那兒,怎麼算都是功臣。而且陰、鄧兩家世代聯姻。聯姻!郭聖通突然閃出這麼一個念頭。 太子劉彊年紀太小,聯姻是談不上的,但是有一個人卻可以拉攏一二。這個人就是冠軍侯,賈復。 賈復這個人,作戰英勇,但是輕敵冒進。有一次身受重傷,劉秀歎息,這是上天要喪我名將。聽說當時賈復的妻子已經有了身孕,就與他約定了兒女婚事,讓他不要擔心妻子和孩子。沒想到後來賈復居然好了起來。這件事就沒有再提起,特別是劉秀登基以後。 郭聖通恍惚記得賈復應該是得了個女兒,也就比劉彊小兩個月的樣子。但是她也吃不準,賈復為了這個女兒能做到什麼地步。記憶中,賈復這個人很有節操,不見得願意攪合到宮闈之事,但是,有幾個人能夠放棄女兒母儀天下的機會,郭聖通決定試一試。 第二天一大早,郭聖通就派了中宮謁者令趙奇去往冠軍侯府上,看賈夫人是不是到京了,到了就宣她帶上女兒十五日長秋宮覲見。 賈復的夫人李氏,是舞陰李生的女兒。李生是當代大儒,曾經做過賈復的老師,覺得他相貌志氣都不同尋常,便把女兒嫁了給他。李氏自幼飽讀詩書,賈復雖然落草綠林,但是畢竟曾是李生的學生,與李氏也很能談得來,夫妻之間倒是琴瑟相和。只是當時天下大亂,聚少離多,好容易得了這麼個女兒,李氏可是愛逾珍寶。咋聽到皇后命她帶女兒進宮,又趕上賈復領兵在外,無人可以商議,一時慌作一團。 忐忑不安的熬過了幾日,李氏還是帶著女兒和一個奶娘進了宮。原本聽說皇后為人驕縱,生怕女兒一時不肯聽話,衝撞了貴人。等見了皇后本人,一顆懸著的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裡。皇后不但不像傳聞中那樣張揚跋扈,反倒是很親熱隨和,女兒中途哭鬧起來,皇后也不曾著惱,還親自哄了片刻,又讓人把太子抱了出來,兩個孩子一塊兒反倒不鬧騰了。這時,李氏才明白皇后的用意,其實,並不是李氏健忘,而是兩個孩子出生以後,劉秀都沒有半點表示,等到劉秀登基稱帝,賈家就更不敢把這件事情當真了。如今,皇后的這番表示,李氏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郭聖通其實也在暗中觀察李氏,在她經常接觸的夫人當中,李氏是很特別的一個,平和冷靜,寵辱不驚。她也微微有些失望,這樣的人是很難得打動的,因為她幾乎沒有什麼慾望。看著兩個瘋玩的孩子,郭聖通的心又沉了一些,主動投靠過來的王梁不得用,自己千挑萬選的賈復,估計也是用不上,將來太子的前程究竟誰能保證? 正在這時,郭氏發現了一個很小的細節。太子跟賈媛搶一個小手鼓,不小心磕了一下賈媛的頭,估計不會重,因為賈媛不僅沒哭鬧,甚至連反應都沒有,還在跟劉彊搶東西玩兒,但是,李氏的眼裡還是閃過了一絲心疼。這讓郭聖通又有了一線希望,也許只要把這個女孩兒跟太子綁在一起,那賈家就不得不上中宮這條船。她又打起了精神跟李氏閒聊。 貴婦們聊天,本來是可以聊些衣裳首飾什麼的,但是,現在皇帝提倡節儉,這些東西是很不合時宜的。那也就只能談些個家庭孩子的事情,你家的老人身體怎麼樣啊,孩子學習怎麼樣啊,這兩個人的孩子都還太小,就只能說說吃飯睡覺如何如何的,就這樣聊了一個上午,也算賓主盡歡。李氏臨走的時候,郭聖通賞了紅寶石和紅珊瑚的頭面首飾各一套。這東西雖然現在不合適帶,但是壓在箱子裡也是錢。又特別送了賈媛一大盒子的零食玩具。弄的李氏心裡沉甸甸的。 郭聖通用過了午膳,估計著這會兒劉秀應該不會在議事,就命人捧著宮女的名冊,往廣德殿走去,路上正好碰上陰麗華。 陰貴人衣著妝飾一如平常簡單樸素,是劉秀最喜歡的樣子。只是她高高的梳了個凌雲髻,卻是讓郭聖通苦笑不已。周禮規定,凌雲髻、飛仙髻是皇后特有的髮型,而漢宮的規定,貴人只不過是在服侍皇后親蠶的時候,才能梳大掌髻,其餘的時候自然是不能梳高髻的。現在陰麗華梳個凌雲髻滿宮晃蕩,自己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多說一句,劉秀就不知道能從哪兒冒出來。 陰麗華見郭聖通反應平淡,很是不解,自己特意梳了個凌雲髻,堵在了廣德殿的路上,她怎麼會什麼都不說。這樣下去自己心機不是白費,估計劉秀也已經快到了,於是委委屈屈就要跪下,「臣妾無狀,請皇后娘娘恕罪。」 郭聖通趕緊身處雙手緊緊的拉住她,「姐姐說的是哪裡的話,這不是要愧煞妹妹了。」眼見了劉秀正往這邊來,郭聖通也顧不得禮數,趕緊喊,「陛下,快來看看陰姐姐這是怎麼了。」 陰麗華被郭聖通這一聲陛下給嚇了一跳,眼淚沒等擠出來就回去了,只覺得自己被一雙有力的手牢牢的扶住。還沒等開口,就聽著郭氏在旁邊又開始說了,「陛下,臣妾跟姐姐剛剛碰上,約好了一起去給陛下請安,誰知還沒等出發,姐姐就站不穩了,陛下趕緊送姐姐回西宮吧,臣妾命人去宣太醫。」 郭聖通其實心裡膩歪的很,想起前世,陰麗華經常莫名其妙的往自己身前一跪,等劉秀一來不停地說著,都是臣妾的錯,皇上不要責怪皇后娘娘之類,弄的自己百口莫辯,劉秀也誤會越來越深。今生看來還是這麼個路子,但是自己不想陪著她演了。給劉秀行了個禮,轉身就回長秋宮了,也顧不得陰麗華會在背後會說些什麼。 傍晚的時候,劉秀果然過來,郭聖通忙問道,「姐姐怎麼樣了?」 劉秀看著一臉坦蕩的郭氏,困惑不已,「麗華沒什麼事,只是今天新來的宮女梳錯了頭髮,麗華心中惶恐,想要過來向你請罪。」 「什麼頭髮,新來的宮女梳不好,換個人梳也就是了,這請的什麼罪啊?」郭氏直直的看著劉秀,一臉困惑。 「今天麗華梳了個凌雲髻。」劉秀說的時候也覺得不好意思,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情都是陰氏逾制了。可是看著麗華惶惶不安,少不得來跟郭氏說道一番,以後別為了這樣的小事生什麼是非。 「臣妾還以為是多大的事呢,這有什麼的,姐姐就是心重。臣妾當時千頭萬緒的事情要去請示陛下,哪兒注意到什麼凌雲髻還是烏雲髻的。」 「娘娘,藥煎好了,趁熱服用了吧。」紅宛端了一碗飄著苦味的湯藥過來,郭聖通的眉毛都要皺到一起去了。 「這是什麼藥?你家娘娘怎麼了?」 「回皇上,這是塗太醫給開的安胎藥,娘娘剛才閃了一下,回來的時候肚子就不舒服,太醫說……」 郭聖通趕緊打斷她的話,「皇上別聽她的,一定是那個塗太醫故意嚇唬我的,哪有那麼嚴重。」 「通兒先把藥喝了,別的等下再說。」 劉秀心裡有些亂,之前麗華說通兒一直盯著她的頭髮,才把嚇得要跪地請罪。通兒卻說她根本就沒注意到。劉秀聽著兩人的話意思完全不同,也不知道該相信誰,除了兩宮的宮女其他人離得也遠,宮女哪兒又肯定問不出什麼來。他心裡有些煩躁。這會兒想起來剛剛確實是通兒在努力的想要拉住麗華來著,而通兒身邊的宮女都捧著一大摞的書簡,也許是真的有事情。 「陛下,臣妾聽說陛下點了鄧隆北征彭寵,一定有不少事情需要安排,臣妾這裡只是些許小事,太醫不過是小題大作而已,陛下不必多慮。還是國事要緊。」 郭聖通這幾句話倒是說到劉秀心坎上去了,現在戰事千頭萬緒,他哪有功夫斷這個頭髮官司,估計是通兒心裡想著別的事情,被麗華誤會了,以後要多開導開導麗華。於是吩咐郭聖通好好休養,有什麼事情都等養好了身體再說。自己又把塗太醫宣來,仔細詢問了一番也就放心去了。 劉秀去了以後,郭聖通頹然的歪在矮榻上,眼神發直,紅宛連叫了幾聲也不應,馬上跑出去叫人。 「紅宛別去,我就是累了。」 第14章 賢名漸播(上) 紅宛看著郭聖通了無生機的樣子,一點辦法也沒有,又不敢聲張,怕再惹出什麼事端,急的都要去上吊了。情急之下只得叫人出去傳話,讓紫蘇抱了太子過來。劉彊來了也不哭也不笑,就那麼呆坐著,娘倆個互相對視了半天,郭聖通的眼裡開始滲出淚來。大夥兒這才鬆了一口氣,肯哭出來就好了。 「奴婢們知道娘娘心裡憋屈,就只當是為了太子好了。為了太子娘娘萬事都得忍著,這世上什麼地方能比長信宮更安穩。」紫蘇這可是誅心之言,即使長秋宮裡沒有外人,郭聖通還是嚇出了一身冷汗,但同時,人也清醒過來了。 青染服侍著把剩下的藥喝完,「不如奴婢今天回來服侍娘娘吧,太子那邊有了蔡嬤嬤和墨滌,娘娘大可以放心。原來那三個乳母都已經遣出宮去了,新來的那個很守規矩。小丫頭現在也有兩個很不錯的,其實這五個人服侍太子已經夠了。太子一向安穩,根本就用不了那麼些個人,而且,人多了反倒容易生事。」 郭聖通點了點頭,「你挑兩個機靈點的小丫頭,專門去照顧蔡嬤嬤的女兒。讓尹善開了庫房,找些好東西,賞給太子身邊的人。你們幾個也都去挑點喜歡的料子,做些好衣裳穿。」 郭聖通著實消沉了幾日,長秋宮上上下下也都十分壓抑,旁人只道是娘娘動了胎氣,只有青染幾個知道皇后心中的苦悶,卻也無力勸解。終於等到太醫宣佈可以停藥了,郭聖通才好了起來,其實也是不得不好起來。 這中間王梁的夫人周氏請求過進殿謝恩,聽說是王梁被任命為了中郎將,北上守衛萁關,郭聖通讓人傳了話,無非是些忠君愛國之類的,象徵性的賞了些東西,也就算了。 郭聖通又理了一遍宮女的名冊,正好劉秀過來探望,就把自己準備釋放一部分宮女出宮的事情說了。在她印象當中,劉秀前後七次頒布了釋放奴婢的法令,這件事情應該不會不准。 「陛下請看,這些是二十歲以上的宮女名冊,足有四百多人,即使都放出去,各殿人手也是儘夠用的。」 「一下子少了這麼多人,會不會有所不便。」 「臣妾覺得宮裡面有很多的宮殿長期以來都沒有什麼實際的用處,打算把那裡的宮女都撤出來,只留幾名內侍看守,定期派人打掃。各宮的少府把所有物品登記造冊,一旦有短缺或者損毀,都由少府負責。這樣看著冷清,也有些不成體統,但是能夠省去不少費用。等到戰事平息了,可以在慢慢充實起來。而且那些閒下來的宮女臣妾打算安排她們學些女紅針黹,也算人盡其用。陛下以為如何?」 「通兒的想法很好,只是此事務必要謹慎施行,不可強令那些無家可歸的人出宮去。」 「臣妾明白。要是有人不願意出宮,也可以一起做些女紅。臣妾打算將宮女出宮的年歲,由二十五改到二十二,除了這一批情況特殊,以後都命她們二十二歲出宮,畢竟女子青春有限,臣妾不忍心她們虛度了年華。」 劉秀對於這個倒是很贊成,他心裡想的並不是女子青春不青春的問題,而是連年征戰,十室九空,這些女子出了宮,很是有利於休養生息。他略翻了一眼名冊,驚道,「長秋宮要放出去的人可不少啊?」 「臣妾理當為六宮表率,而且就算去了那些,也還有六十多人,其實還是多了。臣妾還打算安排二十幾個小丫頭也去做些女紅。這樣還剩下四十個人,也就足夠了。西宮那邊臣妾還沒有計算過,想著先聽聽姐姐的意見,哪些人用著方便,還是姐姐自己清楚,不如就請姐姐自行決定。」 「朕知道你本意是好的,但是也不可矯枉過正了,畢竟大人可以將就些,但是彊兒還小,不要委屈了。」 前世的郭聖通聽到這話一定會欣喜若狂,現在卻連個波紋都沒有,只是低頭謝了。又略提了句賈復的女兒賈媛,劉秀也知道為何單讓賈媛入宮,有些怪罪郭氏莽撞。 「臣妾不敢讓陛下為了彊兒失信於大臣。臣妾認為,單獨召見賈家的女兒,表示皇室沒有忘記當日的約定,賈家回去之後就應該好好教導女兒,讓她具有皇子妃應有的品行。如果賈家不能教導好女兒,不足以擔當大任,就將她列為妃嬪,那時,他們也是無話可說。但是,不管怎樣,臣妾都想給賈媛一個機會,也算全了陛下的君臣之義。」 劉秀聽著郭氏的話,覺得也有幾分道理,不管怎樣,現在賈家的女兒都跟皇子扯上了關係,再多作什麼,只能招來更多的議論。於是問道,「你覺得賈家的女兒怎麼樣啊?」 郭聖通笑著答道,「賈媛還不到一歲,能看出什麼。但是臣妾能看的出那賈媛的母親很是不凡,貞靜聰慧,有這樣的母親時時教導,賈媛應該不會讓陛下失望。」 兩個孩子的事情畢竟還很遠,劉秀也不願意再多想。覺著自己馬上就要親征五校,不知哪天才能回宮,實在是不放心陰氏,郭聖通倒是聞絃歌而知雅意,馬上承諾要把後宮打理的妥妥當當。 第二天,郭聖通就命令紫蘇、紅宛跟著大長秋周軼安排釋放奴婢的事情。聽說能夠提前回家,大都興高采烈,即使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家裡到底情況如何,但是也沒有幾個人願意在宮裡虛耗了青春。那些不能回家的,心裡也有了盼頭,畢竟可以少服役三年,能夠提前跟父母團聚。只有一小部分人,自幼就被賣到宮裡,都不知道家鄉在哪兒,出去恐怕難以活命,情願留在宮中。 紅宛將出宮之人一一錄下,按照皇后的吩咐賞了些尺頭銀錢,安排人送出宮去,眾人心中歡喜感激,不在話下。餘下的宮女,由二十幾個嬤嬤們領著,學做女紅,不求精細雅致,只要能做出像樣的衣服來就行。做的快做的好的,按照數量給予賞賜。郭聖通並不知道這種做法在後世叫做計件工資,只是仿著軍中激勵將士的一些手段。其實,劉秀對後宮的女人十分吝嗇,別說宮女,就連美人一級都是沒有俸祿的,只不過在宮中混口飯吃。現在只要努力做些活計,就能得到賞賜,自然人人爭先。一時之間,宮女們無人不感激皇后聖德。 只有一個人,差點氣炸了肺。陰貴人不得不做賢良模樣,遣了一批宮女出去,可是這些人,記得卻是皇后的恩德。再看身邊的巧心,早已過了雙十年華,可是怎麼也不能放她走,又擔心她對自己不再忠心,趕緊拉過巧心的手,「巧心也知道我在宮中的艱難,一刻也少不得姑娘,只是我也實在不忍心耽誤你的青春,不如你就隨了她們一起出宮去吧,我知道你沒有家人,就到我哥哥府上吧。」 巧心趕緊跪在地上,表示自己絕無此意,主僕二人推脫了半晌,巧心又賭咒又發誓定要一輩子服侍貴人,陰麗華這才放了心。 「你如此忠心,我也一定不會辜負你。巧心,只管放心,我會讓哥哥給你找一門好親事的。」 巧心其實已經過了二十五歲了,她從小服侍陰麗華,幾乎可以說是看著陰氏長大的。她瞭解自己的主子,但是她的主子卻不夠瞭解她,不瞭解她對家的渴望,不瞭解她只能遠遠的看著這場熱鬧的辛酸和無奈。聽說宮女們都散的差不多了,聽說家遠的皇后還著人護送,聽說為了讓宮女們學針線,長秋宮的布庫都搬空了,聽說…… 巧心甩甩頭,進了內殿,「娘娘,奴婢聽說長秋宮把布庫裡的料子都搬出來給宮女做針線用了,咱們是不是?」 「那些宮女能做出什麼好的來,不過是白白糟蹋東西罷了」 「娘娘,皇后弄出這麼大的動靜,陛下不可能不知道,咱們西宮怎麼說也應該有所表示啊。」 陰麗華想想也是,於是讓巧心去挑了些好的料子,親自送去長秋宮。沒想到到了長秋宮卻吃了閉門羹,小黃門居然說皇后正有要事,請她改天再來。 陰麗華心裡高興,沒想到皇后聰明了兩天,就又開始犯糊塗了。只要自己在這太陽下面等上一刻鐘,皇上就一定會知道的,於是說道,「皇后娘娘既然有要緊事,本宮也不便打擾,那就在這兒等上一會兒吧。等娘娘處理完事情,你再進去通報。」 第15章 賢名漸播(下) 宮門前的內侍看陰氏態度堅決,也不敢就讓她這麼等著,只好再往裡面稟報。郭聖通與劉秀對視了一眼,說道,「也許姐姐確實有急事呢,就請她先到正殿等一會兒吧。」 劉秀點了點頭,一語未發,他的眼睛死死的盯著眼前的一處暗門,郭聖通其實心裡也很是緊張,不知道那後面是不是如大家所期望的那樣。當時尹善搬空了布庫,說是發現了一個暗門,郭氏並沒有十分當真,只以為是普通的暗庫。後來尹善再報說是想盡辦法也沒能打開,這才讓郭聖通心裡有些懷疑。自己不能做主,於是悄悄的請來了劉秀。其實,她心裡是很掙扎的,本不願給劉秀知道,這樣一筆錢,留給劉彊,不知道能做多少事情。可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宮裡就更沒有。 劉秀也猜測這很可能是王莽藏起來的黃金。世人都以為那筆金子是藏在長安的,但是更始沒有找到,赤眉把長安城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見著。當年王莽弄出來個什麼九虎來抵抗更始,作為最後的屏障,每人只得了區區四千錢的賞錢。那時盛傳王莽為人小氣,現在回過頭來仔細想想,再小氣也不至於這樣,最大的可能就是這筆錢當時根本不在長安,王莽沒有料到王邑帶著百萬大軍那麼容易就戰敗了,更沒料到更始會那麼快就佔據了洛陽。劉秀在默默的祈求上天。 沒過多久,就見趙普過來回報,「貴人說不敢打擾娘娘正事,只在殿外候著,什麼時候娘娘有空,貴人再上殿覲見。奴才不敢讓貴人娘娘等著,只得過來回報。」 郭聖通看著這麼些個人鼓搗了半天也打不開,炎天暑熱的這麼盯著也不是個事兒,殿外還有一位貴人在哪兒等著。勸了劉秀一起回正殿。 陰麗華見劉秀也在長秋宮,心裡很是吃了一驚。可恨郭聖通把宮女都拘在一處做針線,內侍們也都發往各處當值,行動之快,自己一點安排的機會都沒有,如今竟成了長著耳朵的聾子,睜著眼睛的瞎子。心裡還真的生出幾分委屈來。只可惜,劉秀一心惦記著那道暗門,哪裡注意到女人的小心思。倒是郭聖通忙著讓宮女奉茶安座,招待的熱情周到,「姐姐難得來趟長秋宮,倒是妹妹怠慢了。」 「是臣妾來的不是時候,擾了皇后娘娘的正事才是。」 兩個人你來我往寒暄了半天,郭聖通覺得自己幾乎要忍不住的時候才終於轉入了正題。巧心恭敬的獻上了幾匹絲羅,郭聖通笑道,「姐姐即有這份心,本來是卻之不恭,只是宮女們現在用的都只是些粗布而已,這樣好的絲羅給她們用了也是白糟蹋。」 「娘娘,臣妾也是聽說娘娘將中宮布庫的東西都給了這些宮人們使用,才想著也跟著盡一份心。東西雖然不多,總歸是臣妾的一片心意,還請娘娘收下吧。」 「姐姐有所不知,之前也是尹善把中宮的貴重之物換了些葛布粗麻的,許是一時間換的多了,弄的洛陽周圍粗布的價格倒是長了許多,就再也不敢這麼著了。姐姐的好心妹妹心領了,只是這樣的好東西也不可就白白糟蹋了。」 陰氏本想在說些什麼,但是劉秀卻有些不耐煩,直接打發她回西宮去了。陰麗華從來沒在劉秀那裡受過這樣的冷遇,一時心裡七上八下的,委委屈屈,一步三回頭的下去了,也不知道劉秀是不是故意,竟真的一點反應都沒有。郭聖通心裡不住的歎息,再寵愛的女人又能怎樣,還不是敵不過金子的魅力。 庫房那邊一時也沒有消息,郭聖通試探著說道,「陛下,臣妾打算將北宮那邊劃出一片地方來,稍微修葺一下,作為宗學使用,陛下覺得怎麼樣?」 劉秀驚訝的看著郭聖通,這件事情他不是沒想過,只是現在根本就顧不上,「通兒怎麼想到這個?」 「只不過看著彊兒一天天大了,想著將來要給他找個好的師傅教導。因此想到眾將士出征在外,對於家裡難免要忽略很多,女兒還好,跟著母親學些女紅烹飪,但是兒子,恐怕就要耽誤下來。現在將士們的家眷大多在京居住,卻沒聽說孩子去了哪裡附學。而如今多年的戰亂,家裡面想請個好先生只怕也難。所以想著先建立宗學,讓在京官員的孩子都可以過來,等到將來條件允許了,再把宗室子弟和大臣的孩子們分開,陛下覺得可還妥當?」 「通兒的想法很是不錯,只是你不知道北宮的情況。那還是秦時呂不韋建的,早就破敗不堪,就算是簡單修葺也得很多費用,現在國庫空虛呀。」劉秀擔心郭聖通打著那些還沒有見著的金子的主意,她要是開口要,劉秀也不好完全拒絕,如果真的找到了王莽藏的金子,郭氏也是有功勞的。 「臣妾也知道國家的情況,只是孩子讀書的事情確實耽誤不得,如果不在少年之時學文習武,立下志向,只怕大了玩野了性情。中宮府庫倒還有些餘錢,要想重建北宮是不能夠的,但是只簡單的修一處應該問題不大,陛下要是覺得沒有問題,就安排個人估算一下。早一日辦妥了,也早一日讓孩子們進學。」 劉秀聽了郭氏的話,心中有些汗顏,「宗學也是國家大事,怎麼能動用你的私庫。」 「陛下,教養子女本是女子分內之事,臣妾所作的也不過是分內之事而已,陛下何必多慮。陛下如果覺得過意不去,不如以後多多賞賜臣妾呀。」 「那就依你吧,你打算怎麼做呢?」 「本來大長秋就要去宗室功臣家裡問候長輩的,這樣的話,就順便讓他瞭解一下有多少孩子準備進學,年紀都有多大。有了大概的數目臣妾也方便選地方,只是修葺宮捨的事情長秋宮裡卻是沒人做的了,教課的師傅也得陛下選。臣妾只能做些芝麻大的事兒。」 劉秀輕輕撫著郭氏的肩,「你做的可不是小事兒,朕讓大司空宋弘來幫你安排。」 「只怕大材小用了吧?」 劉秀笑道,「這可不是小事,只怕通兒到時捨不得拿錢出來。」 興建宗學的事兒,雖然明面上是大司空主持,但是消息靈通的人家很快就知道了皇后的貢獻,一時,朝中百官沒有不感激皇后的。 第16章 你到底是誰 郭聖通悄悄地打量著下面跪坐著的許柔然,暗自驚歎,這許氏不過是十幾天沒見,居然又漂亮了許多。並不是說她的面貌有什麼改變,而是她的舉止越發的從容不迫,眉目中都透出一種自信的氣息。想想這些天廣德殿那幾個宮女回的話,許氏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不妥,她雖然會念兩句詩,卻不會寫字。皇上夜宿廣德殿的時候,她也沒有主動上前服侍,倒是劉秀念著她,宣了幾回。沒有任何奇異的地方。但是就這份氣度,就是大大的對,還有她上次的眼神。郭聖通不敢去猜測這許氏的來路,也分辨不出到底是敵是友,只得小心的敷衍應對。 「娘娘,奴婢從前聽人講過一個極有趣的故事,娘娘要是有空,奴婢說給娘娘聽聽,權當解悶如何?」 「長日無聊,你就說來聽聽吧!」郭聖通爽快的答應了。 「據說很久以前,有一個非常美麗的小鎮,叫做杭州。鎮上住著個叫許仙的書生。有一天,他去父母的墳上祭拜,突然天降大雨,在雨中迎面走來兩個美麗的姑娘……」許氏一邊委婉的講述著白素貞的故事,一邊偷偷的打量著皇后的神情,她不由得越來越失望,皇后聽的很認真,但是沒有半分共鳴,她不是自己的老鄉。她修建宗學,釋放奴婢,提倡簡樸,這些絕對不是郭皇后的作為。那她到底是誰? 那邊皇后面兒上平靜無波,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她講了這麼個光怪陸離的故事,難道就是暗示本宮,她是來報恩的,並沒有任何的惡意?只是,這能相信嗎?許氏要是知道自己為了試探郭氏的身份才講的人盡皆知的故事,竟然擺了天大的烏龍,只怕連自己的舌頭都要咬掉。 郭聖通揮手屏退左右的宮人,厲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奴婢廣德殿宮人,許氏啊?」許柔然趕緊跪倒郭聖通面前。 「廣德殿的宮人,怎麼知道這種怪力亂神的故事?」郭聖通陰沉著臉,許氏開始時著實嚇得不輕,以為自己暴露了身份,只怕必死無疑。想到周圍再無旁人,估計皇后也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既然她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那自己就還有一線生機。 「回娘娘的話,奴婢是聽先前的廖嬤嬤說的。」 「廖嬤嬤?她現在何處?」 「她得罪了前朝舞陰王的夫人,被處死了。」 好一個死無對證,以後她說什麼都可以說是這個廖嬤嬤教的,郭聖通心中冷笑,「想必她還教了你不少的東西吧?」 許柔然現在只能咬緊牙關說是,不管郭聖通相不相信,「她以前曾經在新朝那位與陛下同名的國師那裡服侍過,知道很多《赤伏符》的秘密,也曾與奴婢說起。」她拋出早已準備好的誘餌,指望著郭氏能像劉秀那樣迷信讖語。 新朝與陛下同名的國師,郭聖通想了半天才明白,就是王莽那個專門研究符菉讖語的國師劉歆,後來在《赤伏符》上看出了那句「劉秀髮兵捕不道,四夷集龍斗於野,四七炎際火為主」的話,就把自己的名字改叫了劉秀,結果還沒等動手,就讓王莽給殺了。而現在的皇帝劉秀也是因為這句讖語才最終下定了起兵的決心。郭聖通隱約能猜到許氏下面打算說什麼,但是,她並沒有興趣知道。 「你是想告訴本宮,你知道《赤伏符》的秘密,那你想要從本宮這裡換取些什麼?」郭聖通這幾句話說的極慢,許氏卻覺得陰氣逼人。 「奴婢不敢。」許氏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女人對《赤伏符》都並不熱衷,本以為自己雖然不知道《赤伏符》說的什麼,但是憑著歷史系的功底,糊弄一個古人還是沒問題的,現在可怎麼辦才好。 許柔然哪裡知道,她從書上看到的,都是郭氏曾經經歷過的,哪兒還有需要別人的預言。她現在迫切的想要打破這些「預言」才是真的。 「你之前說那廖嬤嬤得罪了李軼的夫人才被處死,如果本宮所料不差的話,那件事情一定跟讖語有關,你冒著這麼大的風險說出來,不會是要向本宮盡忠吧?」 「奴婢願為娘娘赴湯蹈火,只求娘娘保住奴婢腹中骨肉。」許柔然情急之下說出自己懷孕的事實,她相信這個理由一定可以打動已經做了母親的女人。當然,她賭對了。 「你既然有了孩子,就應該好好休養,不必胡思亂想。」 「娘娘,並不是奴婢胡思亂想,只是有人確實容不下奴婢,更容不下奴婢的孩子。奴婢上次出事,根本就不是意外,自從奴婢發現自己懷有身孕,輕易不敢走出廣德殿半步,求娘娘救救奴婢和無辜的孩子吧!」 「你胡說些什麼,如今六宮清泰,有誰會容不下你?本宮念你有孕在身,寬恕你這一次,你退下吧?」 事情到這一步,許柔然反倒豁出去了,郭氏沒有殺她的意思,最壞的不就是帶著劉英孤獨終老!如果什麼都不做也不過還是這樣的結局。「娘娘,西宮那位所謀不小,金犯軒轅,娘娘還請早做準備。」 「金犯軒轅!你既然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又何必來求本宮呢?」 「奴婢也相信,事在人為。」 「等太醫確認過,你就搬到長秋宮的芳菲殿吧,直到你生下孩子。」郭聖通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答應她了,也許是她說的「事在人為」,也許是她堅定的眼神,也許是她的為母之心。總之,糊里糊塗的就應下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引狼入室。權當是就近監視吧,郭聖通自己安慰自己。 許柔然回到寢宮才發現裡衣都被汗水浸透了,自己一時衝動,沒想到老鄉沒認到,還幾乎去了半條命。但是事情怎麼跟當初的設想完全不同,郭聖通為什麼對「金犯軒轅」那麼冷靜,聽她說的話也不像不明白這個意思。 當她說「事在人為」的時候她相信的是她自己,可是她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同樣的信念。難道自己還不是那個能夠改變歷史的人,郭聖通真的能扭轉乾坤不成?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在這麼一個風起雲湧的時代裡籍籍無名,不甘心離開了發達的物質文明換來的竟是孤獨終老。但是,劉秀心裡的兩座大山,一個油鹽不進,一個嘴甜心苦,怎麼才能搬倒。 郭聖通當然知道什麼是金犯軒轅,她還知道不僅僅有這樣的讖語,也反覆的出現過這樣的天象。軒轅主後宮,大星為皇后,金犯軒轅本是大凶之兆,那時候常有不好的天象,劉秀或者下詔罪己,或者持齋守戒,或者減免賦稅,或者釋放囚犯,但是唯獨對此事無動於衷。而郭聖通也是在那個時候完全的心灰意冷。 第17章 故地重遊 許氏第二天就讓太醫請了脈,果然是有了一個月的身孕。郭聖通命人收拾了芳菲殿,讓她三天以後住進來。只跟劉秀說許氏有孕,怕人手不足,照顧不好,所以臨時安排在了長秋宮。劉秀見郭氏如此大度,心中只有感激,哪兒還有異議。 許氏的事情暫時只能這樣。郭聖通心裡卻在為另一件事情忐忑不安,庫房裡那道門怎麼也弄不開。越是這樣,劉秀就越相信裡面有重要的東西,她現在反倒是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時候要是真的什麼都沒有,她該怎麼跟劉秀交代。紅宛見郭聖通愁眉不展,府庫裡的事情她也幫不上什麼忙,於是說道,「奴婢剛才聽說宋大人今天要去北宮那邊挑選建宗學的地點呢,要不娘娘也去那邊走動走動。」 「北宮那邊荒涼的很,哪有什麼景致可瞧,還不如到東邊的園子裡逛一逛。」青染直覺那北宮不是好地方,想引著主子換個地兒。 「就去北宮,咱們出錢出力,也得知道他們把宗學給弄成了什麼樣。你們去叫人備車。」 「諾。」 南宮和北宮其實只有兩道高牆相隔,南宮北門與北宮南門正好臨街相對,郭聖通的車架到了南宮玄武門,卻被禁中衛尉給攔下了。 郭聖通挑開簾子,認出說話的人正是昆陽侯傅俊,傅俊早年隨劉秀起兵,父母兄弟乃至宗族全部被害。但是他對劉秀最大貢獻卻不是這些,而是在定都洛陽的時候,安全地接回了貴人陰麗華。郭聖通對他的印象談不上是好還是壞,淡淡的說了句,「傅將軍有禮了。」 「參見皇后娘娘。」傅俊似乎剛剛發現車裡坐的是皇后娘娘。 「本宮要到北宮查看一下宗學的事情,傅將軍可有什麼疑問?」 「回稟娘娘,此時好幾位將軍都在點兵出征,臣擔心有散兵衝撞了娘娘。」傅俊人老奸猾,到把自己衝撞皇后車架說成了一片忠心。郭聖通也不願去理會他。 「兩宮相隔不過一射之地,有什麼可衝撞的。就算是衝撞了,本宮也不是經不得事的,將軍要是不放心,不妨跟來吧。」 中宮僕聽見娘娘發了話,駕車就往外走。 宮中僕役出宮需要從各自的屬官那裡領取出宮的符令,宮門的守衛核對後才可以放行。妃嬪們出宮機會不多,即使有也都是跟在皇上的車架後面,自然無人查問。皇后如果要出宮舉行親蠶之類的祭祀活動,那什麼時辰從哪個宮門出入,也都是事先都安排好的。皇后娘娘今天突然就要出宮去,也確實不符合宮規,但是她去的偏偏還是北宮,也屬於皇室禁地,嚴格說又算不得是出宮去的。傅俊無奈只得跟上。 他卻不知道,他這一番舉動,皇后娘娘沒有放在心上,卻大大的得罪了另一個人。中宮僕張永是專門負責給皇后娘娘駕車的,皇后輕易不出長秋宮,也用不上他。眼看著周軼、尹善那幫人天天在皇后面前露臉,是又著急又上火的。好容易今天用上他了,卻被傅俊弄了個沒臉,心裡怎麼能不生氣。 張永雖然是個宦官,但是官軼一千石,在宮裡也是數得著的。更何況如今長秋宮風頭正勁,別說他是有官軼的宦官,就是普通的宮人在這宮裡也是倍受尊敬。他實在是想不通,皇后娘娘的車,在宮裡誰不認識,這個傅俊見了不但不趕緊請安,還堅持要什麼符令。皇后哪有什麼符令,出宮也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莫不是打仗打的腦子壞掉了。 且不說張永心中暗自嘀咕,卻說郭聖通到了北宮就要往景安殿去。 「啟稟娘娘,景安殿在北宮的最北面,是最荒涼破敗的地方,娘娘不如就在南邊看看吧。」 「你只管駕車過去吧,派人打聽一下宋大人現在何處,讓他到景安殿來見本宮。」 等到了景安殿,只見雜草叢生,蔓籐爬滿了宮牆,油漆剝落,瓦礫成堆,竟是比自己住的時候還荒涼許多,想來當年彊兒他們費了不少的心思。 郭聖通站在門口,就見大殿裡走出一個人來,身穿素色布衣,頭戴三梁進賢冠。雖然身著粗服,卻極有風骨。待走得近了,只覺疏眉朗目,鼻若懸膽,面龐如刀劈斧鑿一般,冷峻不凡。郭聖通料想此人定是大司空宋弘,這樣的一代名臣,前世今生,竟是頭回得見。如此的相貌,也難怪能讓湖陽公主動心。 「參見皇后娘娘。」 「可是大司空?」 「正是微臣。」 「大司空請起。本宮聽說大司空今天在這兒選址,特意過來看看,大司空覺得這景安殿如何?」郭聖通邊說邊往殿內走去,全不顧那些瓦礫青苔,這到讓宋弘心中生出幾分敬意。 「景安殿位置最北,離宮門也最近,出入很是方便,另有現成的高牆,可以跟其他殿閣隔開。正殿七間加上兩側配殿也還夠用,只是過於破敗,只怕修葺不易。」 「大司空先不必去管錢財之事,只要這景安殿確實妥當,其他的事情本宮來想辦法。」 「謝皇后娘娘。」宋弘深施一禮,郭聖通知道,他是替那些宗室和大臣們謝的,她也是受之無愧。可是,宋弘不知道的是,郭聖通心裡更是感激他,感激他解決掉了自己的一塊心病。她也明白不管有沒有景安殿,不管景安殿是做什麼用途,都不會影響劉秀廢後的決定,這只不過是一個心裡安慰罷了。 離開景安殿,郭聖通正要上車,就見尹善一臉喜色的過來通報,暗門打開了。 「皇上那邊派人去通知了嗎?」 「廣德殿的黃門令王容大人親自去稟報的。」 「回長秋宮。」郭聖通急忙下令。 「娘娘切莫心急,門裡面現在只能看見一段台階,現在氣流混濁,一時半刻人是下不去的。奴才已經命人都看守好了,沒人敢亂動。」 「你回去看著點,別出什麼亂子,本宮回正殿等皇上。」 沒過多久,劉秀也趕到了長秋宮,還得故作鎮靜的跟郭聖通在大殿上等消息。而等待的時間總是顯得特別的漫長。 第18章 絕不是意外(上) 就在郭聖通和劉秀都等得都有些心煩氣躁的時候,一個小黃門匆匆忙忙上殿稟報,許宮人落水了。兩人大吃一驚。 「怎麼回事,你說清楚了。」 「回皇上、娘娘,許宮人今天上午去了含章殿北邊的荷花池,不知怎麼就落了水。現在人已經救起了,但是還是昏迷不醒,太醫正在廣德殿診治。」 許氏昨天才宣佈有了身孕,今天就出了這樣的事,郭聖通料想事情沒那麼簡單,也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是衝著誰來的。但是不管怎麼樣,身為皇后,她都不能袖手旁觀。 「陛下,臣妾先到廣德殿那邊看看情況吧。」劉秀點了點頭,看了眼庫房的方向,欲言又止。 「陛下請放寬心,既然說許宮人還沒有醒來,陛下去了也幫不上忙。臣妾先過去看著,必定讓太醫全力救治。等許宮人醒了,再派人過來請陛下,這樣可好?」 「就這麼辦吧,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你要及時處理。」 郭聖通匆匆忙忙趕到廣德殿的時候,宮女們已經給許氏換了衣服,只有頭髮還濕嗒嗒的能看出落水的樣子。她的臉色蒼白,氣息也很微弱,情況很是不妙。 內室裡四個宮女跪在地上,其中一個瑟瑟發抖。郭聖通顧不得去審問她們,暫時命人看守起來。既不能跑了,也不準死了。 外面太醫申子弘在那裡斟酌藥方,郭聖通召他過來問話。 「許宮人現在情況怎麼樣?」 「回娘娘,許宮人主要是吃了水,受了些驚嚇,萬幸現在水並不是太涼,不會落下大病。」 「孩子呢?」 申子弘猶豫半天,說道,「許宮人已經是動了胎氣,孩子能否保得住要看宮人什麼時候能夠醒來。要是總也不醒不過來,只怕孩子就難保了。」 郭聖通這時才發現有些地方很不對,許宮人雖然地位卑下,但是畢竟身懷皇嗣,怎麼會只有一位太醫過來診治,而且還是經常出入西宮的這位,「宮裡其他太醫呢?」 「今天是微臣和塗太醫、周太醫當值,他們二位去了湖陽公主府上。」 「申太醫有幾分把握保住許氏母子?」郭聖通現在也是心亂如麻,要是去宣其他的太醫,只怕耽誤了救治許氏的時辰,要是把許氏交到這個申子弘的手上,無異於羊入虎口。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申子弘怎麼也沒想到皇后會問這麼個問題,只得含糊答道:「臣只有五成把握。」 「申太醫可要謹慎,本宮這可是把皇子和宮人的性命都交到了你的手裡。」 申子弘聽了這話額角都開始見汗了,皇后句句不離皇子,只怕不好動手。要是不動手後面的事情卻沒法安排,陰家那邊也是交代不了。但是他卻不知道,有些事情,在今天早上就出了變故。 還沒等申子弘做出決定,就聽郭聖通吩咐身邊的內侍,火速去請所有的太醫進宮。這下子他可真不敢在藥方上做什麼手腳了,要是有那來的快的,在給許氏用藥之前到了這兒,只要一診脈就得露陷。他可不敢那自己的腦袋去冒險,只得老老實實的按病情開藥,陰家那邊另外再找機會吧。 郭聖通一直盯著申子弘,他神色上那點細微的變化自然也沒能逃過她的眼睛,看他現在的樣子,才略放了點兒心。 「許妹妹怎麼這麼命苦啊,剛有了好消息就出了這樣的事情。」陰麗華哭著就進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死了親妹妹。申子弘明白,貴人是怕自己因為皇后來了就不敢動手,可是他也沒辦法把實情告訴她。 郭聖通聽到陰麗華這個哭聲就頭疼,但是沒有辦法只好上前安慰。「姐姐不要傷心了,太醫正在想辦法。側殿狹窄,不如姐姐到正殿去等消息吧。」 「娘娘有命,臣妾不敢不從,只是臣妾心裡十分惦記許妹妹,就請娘娘容臣妾呆在這兒吧。」 「姐姐想在這兒,自然沒什麼不可以的。只是還請姐姐不要傷心了,畢竟許宮人還要靜養。」 「臣妾,臣妾明白,只是心中實在難過,皇上子嗣單薄,好容易妹妹才有了身孕,又出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郭聖通被她哭的心煩意亂,起身到了她面前,附在耳邊低聲說道,「姐姐還是省省吧,你的秀兒現在不在這兒,還是留些眼淚等他來了再哭吧。」 陰麗華沒料到郭聖通會這樣講話,心裡一驚,猛地抬起了頭,沒想到郭氏卻向後倒去,還是紫蘇眼疾手快,把她扶住。 「通兒,你沒事吧。」聽到劉秀的聲音,陰麗華馬上意識到,自己被陷害了。她心中狂怒不已,但是腦子卻足夠冷靜,馬上跪下請罪,「臣妾心中焦慮,沒成想竟衝撞了皇后娘娘,請陛下治罪。」 「跟姐姐沒有關係,是臣妾一時沒有站穩。」 郭聖通本沒打算陷害陰氏,只是想讓她閉上嘴巴。沒想到卻瞟到了劉秀的衣角,這才把前世從陰氏那裡學來的原封不動的還給了她。但是陰氏卻比那個時候的自己聰明得多,一句都不辯解,哪怕那個人信她更多。 劉秀覺得這兩女人都有些古怪,他又說不清楚到底是哪兒不對,只得她們都放下,先去關心許氏。 申子弘那邊早就開好了藥方,藥童拿去抓了藥回來。服侍許氏的宮女都讓郭聖通給看起來了,陰麗華卻在一旁直誇紫蘇伶俐,讓她去給煎藥。郭聖通並不知道這幾個到底要使什麼詭計,可不敢把紫蘇搭上,趕緊說道,「紫蘇哪懂煎藥這樣的事情,只怕錯過火候,誤了藥性。這可是關係到許宮人和皇子的大事,還是有勞申太醫吧。」 煎藥並不是一件多麼複雜的事情,但是申子弘也不好違抗皇后的命令,他現在也算看明白了,皇后這是把他和許氏牢牢的捆在了一起,要是許宮人有什麼意外,自己也別想跑。認命地拿著藥出了門,卻看見大長秋帶著塗太醫和周太醫匆匆趕了過來。心中暗道了一聲,僥倖。 第19章 絕不是意外(中) 郭聖通見大長秋帶著兩位太醫回來,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只是這時候也顧不上那麼多,趕緊讓他們去診治許氏要緊。兩位太醫診過脈象,又看了看藥方子,也都覺得沒什麼問題。 眾人各懷心思,大殿上一時很安靜。郭聖通察覺到周軼的目光時不時的向內室裡飄去,她盯著周軼看了半天,卻一點反應沒有。這可這是太奇怪了,平時這個人可是非常敏銳的。 郭聖通低聲喊了句,「周大人?」周軼這才如夢方醒的樣子。 「大長秋怎麼跟太醫一起過來了?」 「回娘娘,奴才剛才去湖陽公主府上問安,正好碰上過去宣太醫的黃門。太醫已經給駙馬請過脈,奴才就自作主張用中宮的車架將他們送了過來,這樣也好省些入宮的時間。」 「你做的很好,駙馬現在怎麼樣了?」 劉秀聽他們提到了自己的姐夫,也格外關心。只是駙馬的情況確實不好,不過是靠這些好藥拖時間而已。眼下這個情況周軼也不敢實話實說,再給皇上添堵,只得撿些模稜兩可的話來回。郭聖通知道這位駙馬也就半年的時間了,而接下來的事情讓劉秀跟她都很尷尬。宋弘那一句糟糠之妻不下堂徹底的成全了陰麗華。 在郭聖通還在琢磨湖陽公主的事情時,巧心已經接過了申子弘的藥碗向內室走去。郭聖通覺得不妥,趕緊跟上前去看著。親眼盯著巧心把一碗藥餵了下去,也沒什麼異常。回到殿上,看著陰麗華哭的梨花帶雨的,心裡好笑,說道,「陛下,許宮人現在已經喝了藥了。太醫說只要人醒過來也就沒事兒了。姐姐也是辛苦半天了,不如陛下陪姐姐回去休息一下吧。」 劉秀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許氏,也許是不放心許氏肚子裡的孩子,讓太醫一起過去又請了次脈。塗太醫出來的時候卻沉著臉,「回稟陛下,宮人現在脈象微弱,藥效也難以發揮,臣等再去開個方子,但是也得早做準備。」 郭聖通聞言大驚失色,她實在是想不通到底哪裡出了紕漏,難道許氏命該如此。可是明明劉英就是跟輔兒沒差幾天出生的,現在是怎麼回事兒。 太醫們那邊趕緊擬了新的藥方,忙忙的煎好。西配殿裡鬧得人仰馬翻,也到底沒能保住許氏的孩子。陰麗華聽到消息哭著暈過去了,醒來第一句話就是,「陛下要為妹妹做主啊?」 到了這一步,郭聖通哪裡還能不明白,這根本就是一石二鳥的計策。如果估計不錯的話,許氏那幾個宮女當中一定有一個會把自己給牽扯上的。至於怎麼牽扯,倒是一時想不出來,也只好見招拆招了。 「陛下,許宮人的幾個婢女臣妾已經關押起來了,本打算等宮人醒來再行審問的,現在許氏成了這個樣子,就把她們叫上來問問吧。」 「帶她們上正殿審問,讓許氏好好休息吧。」濃重的血腥味從許氏內室飄到了廳堂上,劉秀的心中很是難受。眾人都往廣德殿去的時候,周軼卻悄悄的收起了藥渣和碗底剩下的一些湯藥。 許氏四個貼身的宮女,蓮心、蓮葉、蓮子、蓮蓬。蓮葉是趙普找來的,沒少給長秋宮傳遞消息,她也不會去害許氏。郭聖通決定先來問她。 「回皇后娘娘,宮人今天聽說荷塘裡開出了一枝並蒂蓮,就要過去看看。因為明天要搬到芳菲殿去,奴婢和蓮蓬、蓮子在殿裡收拾東西,只有蓮心跟在娘娘身邊,後來的事情奴婢並不知道。」 郭聖通估計蓮葉不會說謊,但是以許氏的謹慎絕不會去看什麼並蒂蓮。這裡面的事情也許蓮葉也不知道。 「蓮心,她說的可是實情。」 「回娘娘,蓮葉說的確是實情。只是奴婢跟到荷塘哪裡,宮人見那些荷葉碧綠寬大,說是要摘了些曬乾做荷葉粥用,就讓奴婢去找人幫忙。奴婢去了半刻中的功夫,回來的時候發現娘娘就落水了。」 「你這個大膽的宮女,就是這樣伺候主子的!」陰麗華突然插話,把那個叫蓮心的小宮女嚇得一哆嗦,不停的請求饒命。郭聖通想起來了,最初的時候就只是她看起來最心虛。其他幾個當然也是害怕的,主子出了事,這些奴才難逃責罰,只是這個特別一些。看來也不用試探了,她會把要說的話說出來的。郭聖通一邊靜靜的等待著陰氏的下文,一邊思索著如何解決。 「你的主子現在昏迷不醒,你就敢這樣胡說八道。宮人有孕在身,怎麼能離得了人,只怕是你照顧不周,故意推脫責任吧!」 「奴婢不敢,奴婢所言句句實情啊!」 郭聖通冷冷的看著這兩個人演戲,突然之間像是回到了前世建武三年的那一天。這一幕一幕竟是如此熟悉,只不過受害的人換了一個,自己也不像前世的時候,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那你就什麼都沒有發現?」陰麗華喝問道。 總算是進入正題了,郭聖通覺得自己都等得不耐煩了。 那個宮女哆哆嗦嗦的拿出一塊帕子,說是在池邊撿到的。郭聖通心底冷笑,陰麗華呀陰麗華,你的招數就只有這些嗎?那你可得準備好了,準備著迎接本宮的手段。 陰麗華接過帕子,假意看了半天,對劉秀說道,「陛下,這可是上等的煙羅,宮裡都不算多見。」 郭聖通剛要開口,就聽那宮女說,「奴婢只在長秋宮見過。」 「大膽,竟然敢誣陷皇后。」 「姐姐太心急了,她只說見過,也沒說別的。」 「陛下,這煙羅確實是長秋宮的東西。前些日子,臣妾讓尹善把庫裡絲綢換了些麻布,只留了幾匹賞了人。應該是紅宛得了這匹煙羅,她也沒捨得做成衣服,只剪了塊布頭做了些帕子。臣妾那有幾塊,青染、紫蘇和墨滌各有一塊。」 「叫她們上來認認,這一塊是誰的?」劉秀現在心亂如麻,他實在不願相信這件事情跟長秋宮有關,要是這樣皇后之前所有的行為都是惺惺作態。但是事情擺在這兒,一個懷孕的宮人突然落水,還在現場找到了長秋宮的東西,誰能證明這事兒跟皇后無關。 第20章 絕不是意外(下) 「不用問了,這個是紫蘇的,上面繡的雛菊是紫蘇最喜歡的花兒。」 「她人呢,宣她上殿。」劉秀的聲音裡,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味道。郭聖通輕聲答道,「許宮人哪裡無人照應,臣妾留她在哪兒伺候著。」 「還不宣她過來?」 「陛下,今天一早她們幾個陪著臣妾去了北宮,出入玄武門的時候都有記錄,一查便知。長秋宮那邊也都是有記錄的,這一點陛下最清楚不過。」 劉秀知道郭聖通是個護短的人,只要是她認定的人,就一定會維護到底。他也知道皇后去北宮的事情,兩人前後腳到的長秋宮,然後一直在等消息,小黃門來稟報許氏落水的時候,紫蘇已經在殿上有一段時間了,也許跟她真的沒什麼關係。長秋宮那邊自從發現了暗室,官軼低些的宦官和宮女們幾乎是許進不許出的,這一點劉秀心裡最清楚。 陰麗華看著這件事情就要不了了之了,心裡著急,皇后怎麼會突然去北宮,自己竟然一點消息都沒得到。她心裡還有一線希望,皇后出入宮門的時候,不可能每個宮女都有記錄,長秋宮自己人作證當然算不得數。只要把長秋宮死死咬住,不死也得脫層皮。 她兩眼死死地盯著蓮心,蓮心知道自己是躲不過了,為了妹妹也只能豁出去,開口說道,「奴婢在荷塘看到一個背影,很像是紫蘇姑娘。」 「你確定你看到的是紫蘇姑娘,可別過會兒又變成長秋宮裡別的姑娘了。」郭聖通怒極反笑。 「奴婢,奴婢。」蓮心奴婢了半天也說不別的來。 郭聖通瞧了瞧周圍,對劉秀說道,「就請蘭台少府去叫紫蘇過來吧,再安排幾個人去照顧許氏。長秋宮的人現在誰都不許離開半步。」 劉秀看著郭聖通臉色越來越明顯的怒氣,反倒是多信了她幾分,她是最受不得委屈的。等到紫蘇上了殿,聽說皇上有話要問,一臉的懵懂。 「紫蘇,朕來問你,你今天可到過含章殿荷塘。」 「回皇上,奴婢不曾去過。」 「皇上,奴婢確實看到了紫蘇。」蓮心不管不顧的插話,只換回紫蘇一個冰冷的眼神。 劉秀顯然對審問宮女很沒有經驗,他雖然知道紫蘇在長秋宮,但是現在誰都不知道許氏落水的具體時間,這樣也無法證實紫蘇的清白。可是蓮心又有物證,更不能無憑無據的指認她在撒謊。劉秀一時竟沒了頭緒。陰麗華是個聰明的女人,她在等最好的時機來落井下石,現在說多了只怕會引起劉秀的懷疑。郭聖通見那兩人都不說話,只得自己去問。 「紫蘇,本宮問你話,你要老實回答。」 「諾。」 「紅宛送你的那塊煙羅絲帕,你放哪兒了。」 「回娘娘,煙羅貴重,奴婢不曾使用,一直都放在妝盒裡面。」 郭聖通讓紅宛把帕子遞給了紫蘇,「這是許宮人的婢女在荷塘撿到的,你看看可是你的。」 「回娘娘,這的確是奴婢的,但是奴婢並不知道她怎麼到的這位姑娘的手中。」 「陛下,這件事情畢竟口說無憑,不如讓他們做個示範吧。」 「怎麼示範?」 「這位宮女說是看著背影認出了紫蘇,那麼就讓她再認一次吧。你們幾個都先下去,全部換上今年新作的夏衫,再帶上幾個咱們宮裡的姑娘,過來讓這位蓮心姑娘認人。」郭聖通猜想,蓮心之前是尚衣司伺候,才到許氏身邊不久,見到紫蘇的機會並不多,不見得單憑背影就能認出來,就算是她僥倖認出來了,自己也不是沒有後招。 沒過多長時間,上來了二十幾個穿著打扮一摸一樣的年輕女子,郭聖通不由的笑了,這麼一打扮,自己天天看著也不見得能一下認出來,更何況只有幾面之緣的蓮心。 「你們面對著西邊的牆壁,隨意站了。蓮心看著背影把紫蘇給本宮找出來。」 跪在地上的蓮心,只掃到了裙裾飄動。等她站起身來,看見西牆一排身形都差不多的女子,腿都軟了。她轉過頭,指望著陰貴人能給點提示,可是她只能失望了,陰氏也實在沒看清,紫蘇到底站在哪兒了。 蓮心重新回到大殿中間跪下,一句話也不再說了。 「你認不出來?」郭聖通不願在她身上繼續浪費時間,於是說道,「本宮要是沒記錯的話,含章殿荷塘還不曾修整,荷塘周圍遍地雜草。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加上那邊本身陰冷偏僻,濕氣又重,所以荷塘那裡不管是草還是地都一定還沒有干。煙羅最是嬌貴,只要沾上污水,必定會留下印記。可是你撿那一塊卻是乾乾淨淨的。」 「陛下不如找個人,把這煙羅丟到荷塘附近,再拿回來看看。雖然已經又過了兩個時辰,但是今天天氣陰沉,一定跟臣妾料想的差不了太多。這樣也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不用了,把這個蓮心關到暴室,嚴加審問。」劉秀對之前懷疑郭氏感到有些過意不去,跟著郭氏一起回了長秋宮,反倒把陰麗華一個人晾在那裡,不尷不尬。 「一個小小的宮女,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膽子,竟然敢構陷中宮。」劉秀竟然一臉忿忿。 「哪兒有皇上想的那麼嚴重,也許只是在哪兒撿了紫蘇的東西,正趕上這回沒有服侍好,心中害怕就拿出來抵事兒呢!」郭聖通知道蓮心那裡是問不出什麼來的,而這件事情最古怪的卻是許氏出現在了她根本不會涉足的地方,劉秀不知道,她卻再清楚不過了。許氏恨不得天天窩在西配殿不出門,怎麼回去那麼偏僻的地方。可是這些也許只有許氏才能知道。可是現在劉英沒有了,那輔兒又會怎麼樣呢。 郭氏正在為兒子擔憂,尹善上來稟報,暗庫的東西已經清點清楚,黃金十萬斤。郭聖通這才想起來,之前忙著許氏的事情,都把這茬兒給忘了,趕緊恭賀。十萬斤比起坊間盛傳的六十萬的確是少了不少,但是卻可以解決燃眉之急。 第21章 真相(上) 劉秀顯然對這十萬之數並不滿意,「一定還有藏在別的地方的。通兒想想,王莽末年的時候,娶一位皇后就用了三萬斤黃金做聘禮,他不可能只有區區十萬。」 「那臣妾再找找看?」郭聖通試探著問道。 「不用了,為君之道,在於百姓,而不是錢財。這筆錢那麼多人都沒有找到,偏偏讓朕得了,這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不應該要求更多。現在首要之事是平定四方,激勵將士、供給軍需都能從這裡出,可以減少百姓不少的負擔。」 郭聖通很意外劉秀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過劉秀對待百姓的態度,倒是一直都很令人敬佩。以前,豪門世家出身的郭聖通很難理解劉秀的做法,經過這裡這麼多事情以後,倒是有了些新的感悟。 「陛下聖德,臣妾敬佩。是不是趁著現在天色已晚把這些金子悄悄地運出去。」 劉秀聽著哈哈大笑起來,「通兒為什麼想著要悄悄的運走。」 郭聖通看著劉秀不明所以,劉秀笑著說道,「這件事情當然要大張旗鼓的運出去,朕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在朕的長秋宮裡找到新莽遺留的錢財,而且還要做出六十萬的樣子。」 劉秀眉眼含笑地看著郭氏,郭聖通一下子明白了劉秀的意思,笑著答道,「是臣妾想左了,還惦記著財不露白呢。這是陛下天命所歸才有今日之喜。」 劉秀輕輕地摟著郭聖通的肩膀,認真的說道,「朕要記你一大功。」 「這回可是陛下想左了不是?」 用罷晚膳,劉秀照例去了西宮。今天的事情,他不是沒聽出來陰麗華煽風點火,但他下意識的迴避了,就把那看成是無心之舉。 此前,陰氏獨自一人回到西宮,心裡又憤懣又恐慌。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在面對郭氏的時候她開始不佔上風了。她也不知道郭聖通要是追著此事不放,會不會牽連到自己的身上。劉秀之前只是吩咐自己回西宮,卻親自把郭氏送了過去,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她連晚膳都沒心情用了。 等到劉秀到了西宮,就看見她滿面愁容的坐在窗前,凝望著廣德殿的位置。 「陛下。」陰麗華的眼淚適時的滴落。 「麗華怎麼了。」劉秀柔聲問道。這個年代,如果一個女人能把眼淚流到男人的心裡,那麼她就是成功的。而陰麗華無疑是最成功的一個,她的眼淚總是能攪亂劉秀的心。 「臣妾沒事,只是為了陛下和許妹妹難過。現在後宮裡只有太子一個孩子,好容易妹妹才,哎……」陰麗華深深歎了口氣,像是有無盡的遺憾。 「這也是她跟那個孩子沒有緣分。麗華不要過度悲傷了,好好養好身體,朕最想要的還是我們的孩子。」 「陛下。」陰麗華一聲嬌嗔,劉秀的心都要化了。 蓮心在暴室裡自殺了,這是郭聖通意料之內的結果。她只是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變化。許氏本應該順利的生下劉英,還受過一段時間的寵,只是,那時候她並沒有注意過陰氏的舉動,也不知道陰氏有沒有對許氏做過什麼。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那時候沒有太大的動靜。 如果前世陰麗華沒有動過手,這一世為什麼要急忙下手;如果許氏上一世能夠躲過去,這一次又為什麼不能。郭聖通想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變故,對自己的命運也更加的不確定。 許氏昏睡了四天,太醫想盡了辦法,她就是不肯醒來。郭聖通坐在她的床邊,看著她蒼白虛弱的樣子,不禁有些同病相憐。 「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但是女人活在這世上,注定就是要受苦的,而你也不是最苦的那個。你還很年輕,以後的日子還長,你要是不肯振作起來,誰也沒有辦法。皇上後天就要出征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也許等他回來,已經記不清你的樣子。也許等他回來,都不會在意你是怎麼死的。你真的想要這樣嗎?」 郭聖通也不知道怎麼就跟她說起了這些,本來這個女人的生死跟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但見她眼角滲出了淚水,還是忍不住陣陣心酸,也許都是失去過孩子的母親吧。 「我知道你能聽見我說話,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郭聖通轉身準備離開,卻被一隻冰涼的手拉住。 許氏只是拉住她的手,卻不肯說話。郭聖通也不逼她,兩個人就那麼靜靜的對望著,過了許久,許氏終於開口,「他在的時候,我從來沒有在意過他。可是他不在了,我才意識到他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跟我血脈相連的人。我是個無能的女人,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 「這深宮廣廈,看著奢華壯麗,但是背地裡有多少陰險勾當誰又能說得清楚,你也別太放在心上。孩子以後還是會有的。」 許氏搖了搖頭,「不會再有了。廖嬤嬤說過我會受一年的寵愛,有一個孩子,但是現在他不在了,我也沒有以後了。」 「那個廖嬤嬤連自己的命都沒保住,又怎麼能知道你的運數。你自己也說事在人為的。我留紫蘇在這兒照顧你幾天,你有事情可以讓她過來傳話。」 許氏看著郭聖通出了殿門,呆坐在床上。她現在不僅僅是對失去孩子的痛心,更多的卻是無所適從。她生長在二十世紀普通的市民之家,既沒有大富大貴,也沒有缺衣少穿。平平淡淡的長到二十多歲,也就是大學畢業那年,還沒來得及感受職場的殘酷,就在一場車禍中全家遇難。而她自己卻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個地方。 經歷了最初的恐慌和對家人的思念,她決定去珍惜這個再活一回的機會。她知道未來絕大多數的事情,以為只要沿著命運的軌跡,適當的做出點變化,就可以在這個年代混的風生水起。可是她錯了,在這裡根本就沒有她施展的餘地。當她連孩子的都保不住的時候,她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像許柔然那樣壽終正寢。 第22章 真相(下) 許柔然跪在長秋宮的大殿上,昏黃的孤燈拉出長長的影子,顯得她愈發的單薄。 「你這麼晚來求見本宮,可是想明白了。」 許柔然抬起頭,直直的著郭聖通,「是的,我想明白了。」 郭聖通沒有在意她的失禮,「你想明白了什麼。」 「我要活下去,有尊嚴的活下去。」郭聖通第一次在一個地位卑下的人口中聽到尊嚴這兩個字,但是她並沒有覺得可笑,她在許氏的眼裡看到的是憤怒的力量,殿外的驚雷伴著閃電,似乎也要證實許氏的這種力量。 「你要知道,在這宮裡,人命如同草芥一般,尊嚴是最難得的東西。最主要的,你不能有情,你要是動了心,就先輸了一半,也一定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 「奴婢明白。」許氏一個頭重重的磕在地上,只把一滴淚留在了長秋宮的青磚上。 「你起來吧。」 「諾!」 「想必你已經知道了,蓮心已經死了。你就算是想報仇,都找不到證據。本宮也不妨告訴你,就算你手裡有證據,也不一定能夠搬倒那位。」 「奴婢還有另外一個證據,奴婢的妹妹許蔚然。有人讓她冒充奴婢伺候皇上,這可是禍亂宮廷的大罪。」 「怎麼回事?」 「奴婢有個一雙生的妹妹,叫做許蔚然。她曾經代替臣妾應詔,伺候過皇上,但是,後宮檔記上卻一直沒有名字。這中間的情形她不肯細說,只是她現在有了身孕,非常害怕。蓮心也是假藉著她的名義把奴婢約到荷塘的。」 陰麗華好大的膽子,這樣的事情都能做出來。更奇的是劉秀竟然沒有發現,這倒是很像他的祖宗。他的七世祖長沙王劉發的娘,就是替主子程姬侍寢而生了劉發。但是,唐姬侍寢的時候,景帝酒醉,可是劉秀現在哪有閒情喝到醉得連身邊的人都認不清。即使是雙生,神態氣質也一定不盡相同,這裡面肯定大有問題。陰氏要是連劉秀寵幸何人都能控制,那就太可怕了。 許氏不知郭聖通心中的困惑,繼續說道,「蔚然之前曾經偷偷到廣德殿找過奴婢,請奴婢幫她在皇上面前說話。奴婢覺得此事非同小可,便沒有答應。後來,她想要冒充奴婢到上殿服侍,被蓮心識破。蓮心也是這時候知道了一部分的事情,並答應保守秘密。再後來,娘娘裁減宮女,奴婢便把她報了上去。以為讓她去做些女紅針黹,能少些癡心妄想,保她一條性命。誰成想那日蓮心偷偷的替她傳話,說是已經有了身孕,只怕是性命難保,要到荷塘見我。」 郭聖通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這麼複雜,陰氏一定還留著後手。這個許蔚然只怕遲早是個大禍。許蔚然敢冒名頂替,誰敢說幕後主使一定是陰氏,姐妹合謀恐怕更有說服力。許柔然當時應該是看得明白,才不願意引火燒身。現在,估計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你妹妹現在何處?」 「奴婢也沒有見到她。到了荷塘奴婢感到情況不對,就要回去。蓮心引著奴婢看前面那人是不是妹妹,奴婢稍一分神就被她推下水去。」 郭聖通歎了口氣,「你妹妹只怕是心比天高,才會如此膽大妄為。雖說受人指使,也脫不了她自己願意。她未必肯給你作證,再說,就算她肯說出來,皇上也未必能信。她懷孕的事情是真是假還不知道,本宮明天命人把她帶到長秋宮來,再做打算吧。」 「奴婢也知道這件事情為難,只是心存僥倖,萬一能如我所願,奴婢就是死了也沒有遺憾。」 「只怕你們姐妹都死了,也動不了那位一根頭髮。我還是那句話,這日子還長著呢。可是,你要記住,命只有一條,不做好完全的準備就擅自動手,她是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的。」 「皇上就那麼愛她嗎?」許氏呆呆的問道。 「應該是吧!」郭聖通無奈的答道,現在她們不再是皇后和妃嬪,而是兩個不被丈夫重視的女人。這兩個女人有了一個短暫的共同目標,活著,有尊嚴的活著。 因為下雨,許氏身體又沒有完全康復,郭聖通留她住到了芳菲殿裡。芳菲殿本來就是給她收拾出來的,只是心境完全兩樣。 人多的地方是沒有秘密可言的。大長秋那樣謹慎的人,也會犯一些低級的錯誤,只是看關係到誰的身上。 郭聖通聽說周軼去了芳菲殿,想起了宮女名冊上的記錄「許柔然河內原鄉人年十八地皇三年入宮」,一下子就把一些東西聯繫起來了。周軼不就是河內原鄉人,同樣也是地皇三年進的宮。他們在宮外就一定是認識的! 郭聖通不禁想起了建武三年。那一年她生了劉輔,許氏生了劉英,陰麗華懷了第一個孩子,宮裡的氣氛也還算是融洽。那一天,紫蘇做了些小點心,周軼建議給各宮都賞點,她也欣然應了,沒注意紫蘇不大贊同的表情。沒過多久,禁軍就包圍了長秋宮。 她當時完全傻了,青染捧著皇后金印跪在宮門口,傅俊這才沒敢踏進長秋宮。紫蘇好像是去了一趟內室,回來握著自己的手,說了句,「娘娘別擔心」。這是紫蘇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劉秀來了以後,紫蘇就撞柱自盡了。她依稀還記得,紫蘇的血濺在了長秋宮的地上、牆上,怎麼也擦不掉。很長很長時間,自己都能看見那斑斑的血跡。還有她自己的裙邊,她去北宮的時候從長秋宮帶走的唯一一件衣服。 紫蘇死了,劉秀仍然堅持搜查長秋宮,只是不用傅俊,而是換了廣德殿的黃門宮女。那時候宮裡能夠害陰氏的,怎麼看都只有皇后。許氏地位卑下,不言不語,有了兒子也是盡量裝透明,根本沒有人會懷疑她。可是咬人的狗從來都是不露齒的。難怪劉秀後來徹底疏遠了她,周軼也被免職,估計是難逃一死。 想通了整件事情,郭聖通的心裡卻更涼了幾分。劉秀早早就知道了真相,卻不肯還自己一個清白,甚至在陰麗華再次懷孕的時候把她帶上了戰場,讓自己妒忌妃嬪,殘害皇嗣的名聲傳遍朝野。 劉秀,你就那麼愛她嗎? 第23章 信任 芳菲殿里許柔然一顆心嚇得幾乎要飛出胸腔外,她終於明白了真正的許氏是怎麼保住的孩子,是周軼,大長秋周軼。可是這個認知讓她不寒而慄,周軼跟許氏青梅竹馬,他早晚能發現自己並不是真正的許氏。她接受了許氏的身體,卻只接收了她一部分的記憶,應付一個許蔚然已經吃力。這周軼位高權重,弄死自己一個沒有品軼的后妃還不是易入反掌。她剛剛跟皇后綁在一條線上,皇后是怎麼可能允許中宮的大總管一心一意為旁人打算。 周軼到芳菲殿來能躲過皇后的眼睛嗎?皇后幾次三番的放人,名義上都是好的,卻不動聲色地把那些不安份的人清理的乾乾淨淨,長秋宮現在如同鐵桶一般,「我可以心存僥倖嗎?」許氏自己問自己。背地裡勾結大長秋,無論是針對誰,這都是在向皇后挑釁。 「她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她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皇后的話浮在許氏的耳畔。是的,沒有人會給我第二次機會。陰氏不會,郭氏更不會。她不能接受大長秋的好意。 一旁兀自沉痛的周軼並沒有注意的許氏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小菊,對不起,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吃了怎麼多的苦。」 許柔然本名叫菊花,她的妹妹叫桂花,進宮的時候廖嬤嬤嫌土氣給改了現在的名字。關於廖嬤嬤,許柔然並沒有完全說謊。確實有這麼一個人,她也確實服侍過國師劉秀,這樣的事情即使改朝換代了,這宮裡老人兒還是會有人知道,也有記錄可查,是瞞不過人的。至於廖嬤嬤怎麼死的,那麼個兵荒馬亂的時候,知道真相的人還不一定活不活得到今天。 周軼見許柔然沒有說話,以為她還是生自己的氣,「都是皇后可惡,給我安排那麼多莫名其妙的差事,讓我天天往宮外跑,竟然沒有保護好你。」 「大人請慎言。」 自從劉秀讓他做大長秋,卻讓他暗中幫襯陰貴人的時候,他就沒有把皇后當成主子,平時恭謹謹慎也都是做個外人看的。當著小菊妹妹的面兒,就把心裡的話露了出來。被許氏當面喝住,一時愣在了那裡,不知該作何反應。 「我知道大人心裡的想法,但是大人難道沒有發現,如今的皇后已經是今非昔比了?」 「我管不得她是不是今非昔比,但是她害了你,我就不能放過她。你趕緊把當時的情況告訴我,我好去稟報皇上。蓮心的指控雖然沒有用,人現在也死了,但是有了這碗藥渣,再有你的供詞,皇上就算不廢她的皇后之位,也得狠狠處置一番。」 許氏看了眼桌上的藥碗,心中搖擺不定,「你確定是因為這個藥熬過了火候,才失了藥性嗎?」 「是的,我親自去問的塗太醫,他是太醫院裡最方正的人。不會偏袒任何一方。而且我聽說,當時陰貴人讓紫蘇去煎藥,皇后偏說紫蘇煎不好,才讓申太醫親自煎的,結果竟然是這樣。」 「不會是皇后吧,她為了救我可是把所有的太醫都找來了。」 「傻妹妹,她那是做給皇上看的。當時陰貴人喝問蓮心的時候,她的表情非常不耐煩,一定是做賊心虛。」 周軼屢次提到陰貴人,讓許氏心中升起一絲警覺,不耐煩並不一定是心虛,「你說錯了,是皇后救了我的命。要是紫蘇去煎藥,我就不單單是小產,只怕現在已經是屍體了。」 「為什麼這麼說。」 「你仔細想想就會明白的。我會想辦法把這個東西交給皇后,只說你是看在同鄉的情誼過來探望我。希望她能夠相信。」 「你投靠了皇后!」周軼顯然吃驚不小。 「周大哥,謝謝你對我的關照。看在咱們同鄉一場的份上,我想提醒你一句,想想前朝舞陰王。」 更始政權的敗亡,各地豪強紛紛自立為王,又大多敗在劉秀手上。朝中降將不勝枚舉,唯獨李軼被劉秀用計殺死。有人說殺他是為了給劉縯報仇,可是殺害劉縯這事兒,更始帝的大司馬朱鮪也有份。而且朱鮪還屢次三番阻撓更始帝任用劉秀,按說仇恨應該更深。可是現在朱鮪好好的做著少府,李軼卻命歸黃泉。歸根到底卻是因為李軼先背叛了劉秀,又背叛了更始。而朱鮪始終是忠於更始皇帝,在無力回天的情況下才投降了劉秀。劉秀可以原諒朱鮪,卻不能容忍李軼的反覆無常。 周軼聽到許氏的話,默然地退了出去。而本該去給許氏取水的蓮葉從暗處伸直了背。 周軼走了,許柔然久久的凝望著眼前的藥碗,心底一片冰涼。她不願意有人因為自己而死,在她所受到的教育中,人的性命是寶貴的,無論其地位高低,身家大小。可是現在,皇后對自己的信任本就極其脆弱,周軼突然的來訪,恐怕已經打碎了這點微薄的信任。把周軼供出去,能換回這份信任嗎?她心裡並不確定。「想想前朝舞陰王」,郭氏跟劉秀是真正屬於這個時代的人,劉秀不能容忍的,郭氏也一定不能。 郭聖通聽了趙普的回報,知道又有些東西發生了變化,原來的軌跡她再也找尋不到。但是管怎樣,這個周軼是不能再留了。 可是對許柔然,郭聖通心裡卻拿不定主意。雖然知道是她主導了建武三年的那場禍事,但是對於現在的許氏,郭聖通發現自己恨不起來。同樣,她也不敢去相信。 第二天一早,許氏過來給郭聖通請安,遞上了昨天留在芳菲殿的東西,將一切和盤托出。 「娘娘,奴婢準備向皇上請罪。是奴婢自己好奇心重,跌落了荷塘,失去了皇嗣。」 「你不準備報仇了?畢竟這個東西也算得上是一個證據,皇上未必查不出來。」 「娘娘,事情的複雜已經超過了奴婢的預料。只怕老鼠打不著,反而傷了玉瓶。奴婢願意聽娘娘的,等到有萬全把握的那一天。」 郭聖通心中遲疑,也許許氏經歷這麼一場變故,真的不會再像從前那樣了吧。現在很多人很多事,都發生了變化,她準備信她一次。沒有了周軼的幫助,她也興不起什麼風浪。而這一世,她會保護好自己的人。 第24章 鄧氏諷諫 許氏落水的事情終於以一場意外而結束。蓮心因為護主不力誣陷他人,死有餘辜。劉秀賞了紫蘇幾塊布料以示安慰。許氏感激皇后關懷照料,請求搬到長秋宮服侍,劉秀念她多有不易,封了個美人,正式搬到了芳菲殿。許蔚然失蹤了,郭聖通推測她如果真的有了身孕就不會被滅口,十有八九人就在西宮,如果沒有的話情況就不太好,可惜她們也沒有辦法查探清楚。 終於到了劉秀出征的日子,郭聖通心裡鬆了口氣,這回宮裡可是能安靜一段時間了。許氏送了個平安香囊,據說是熬了好幾宿才做好;陰氏給準備了全新的替換衣服,聽說都是親手縫製的;郭氏覺得不應該什麼表示都沒有,箱子裡摸出塊玉,說是從小帶到大的。劉秀很欣慰,大小老婆和和睦睦,其樂融融。 卻說劉秀走了沒兩天,陰識的夫人鄧氏也進了宮。要怎麼說陰鄧兩家是時代聯姻,陰麗華的親娘出自鄧家,她大娘也姓鄧。只不過陰識的娘和夫人都是出自鄧家嫡系,而陰麗華的娘就差了一些,但好歹也是姻親。 陰鄧氏進了宮,先到長秋宮點了個卯,然後才往西宮去的。到底是大家出身,不會做些落人話柄的事情。郭聖通從女人的角度看很是欣賞這位陰鄧氏,只不過礙於她們的關係,卻是不能深交。 到了西宮,鄧氏依著規矩給貴人請了安,陰氏也明白嫂子這時候進宮,只怕是跟之前的事情有關。也不願多說廢話,直接問道,「嫂子今天進宮,可是哥哥有什麼事情?」 「姑娘,你哥哥聽說了宮裡的事情,讓我給姑娘帶個話。」 「什麼話?」 「稍安勿躁,戒急用忍。」 陰麗華的臉瞬間白了許多,「難道我還不夠忍嗎,看著那個女人在長秋宮作威作福,嫂子知道我心裡有多難過?」當著自己家人,陰麗華再也壓抑不住她心中的委屈,哭泣起來。 「哥哥也說立郭聖通為皇后,只是權益之計。可是你看看這宮裡面,已經完全是郭氏的天下了,我要是再什麼都不做,可不是要被啃得連骨頭都剩不下。」 鄧氏並沒有因為陰麗華的哭訴而失了半分冷靜,「姑娘,你知道陰家那麼多女孩兒,你哥哥為什麼偏偏挑中了你來聯姻?」 陰麗華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在她看來她與陰識雖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畢竟是親兄妹,比起旁人自然是應該親近很多。況且,劉秀當時仰慕她,在新野盡人皆知。 鄧氏知道自己小姑子心裡的想法,卻不去理會,繼續說道,「劉縯早年聽說劉秀喜歡你,就托他的妹夫,也就是我的堂兄鄧晨,找你哥哥商量過,但是被你哥哥拒絕了。此後劉家再也沒有提起此事。即使你哥哥帶著全族投靠了漢軍。」 鄧氏歎了口氣,「昆陽大戰以後,你哥哥看出劉秀不是池中之物,就打定主意要跟劉家聯姻,你一並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你哥哥最終還是選擇了你,他就是看中你的心機和隱忍。你哥哥費勁周折到處散播劉秀當年的戲言,使得劉縯出於對劉秀的愛護,放下了當初被拒婚的惱怒,促成了你們的婚事。你要明白你哥哥他要的並不是國舅的頭銜,而是陰家能夠再延續數百年的繁盛。」 陰麗華第一次聽說自己的婚姻竟是哥哥爭取來的,而不是劉家主動求的,心中苦澀難當,「我明白哥哥的苦心。」 「我把事情告訴姑娘,就是要讓姑娘明白,男人的愛並不是那麼可靠的。姑娘可不要以為劉秀二十幾歲都沒有結婚真的是為了等姑娘你的。劉家起事絕不是倉促而行,這中間準備了多少年,劉秀費了多少力,你看看鄧禹的態度你就應該明白。」 鄧氏的話幾乎打破了陰麗華的所有夢想,那些曾經讓她引以為傲的東西一下子蕩然無存。但是,她還沒有說完。 「劉秀確實喜歡你。但是在他心裡有很多東西比你重要,不然他也不會娶郭氏的。你可千萬不要仗著他對你的寵愛就為所欲為,這樣只能更快的把這種寵愛揮霍掉。在這宮裡你是要依靠那種最不可靠的東西才能生存的。」 「最不可靠的?」陰麗華苦笑,最不可靠的不就是男人的寵愛嗎,可是這確實自己在宮廷裡生存的唯一依靠。 「姑娘你要明白,這宮裡只有帝王的寵愛才是根本,不要為了旁支丟掉了根本。你現在最大的優勢,是劉秀對你的愧疚。可是愧疚是不會維持太久的,你只有不斷的放低姿態,才能讓他心中不停的愧疚。」 陰麗華很快從失望中清醒了過來,「嫂子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一直以來我也是這樣做的。但是,嫂子不知道的是,這郭氏根本就不像她之前表現的那麼簡單。而且,在皇上的心裡她已經越來越重要。我也是情急無奈才出手的,怕的就是以後她的根基越來越深,想動手都沒機會了。」 「我們的確都低估了這位郭皇后,但是嫂子說句姑娘不愛聽的話,姑娘現在還沒有跟皇后對抗的本錢。」 提到孩子,陰麗華心裡比黃連還苦,郭氏已經懷了第二個了,許柔然也就罷了,就是那僅僅侍了兩次寢的許蔚然都有了皇上的骨肉。劉秀在西宮的日子,比那三位加起來還要多,只是自己就是沒有動靜。在這樣下去,她都快要絕望了。 看著陰麗華難過的樣子,鄧氏也不忍心再多說,各種偏方不知道給她送來了多少,卻沒有半點效果。可是夫君吩咐的話自己也不能不傳達到,小姑還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多麼的憤怒,說的話有多麼嚴厲。「姑娘,事情越是對我們越是不利就越不可以輕舉妄動。姑娘可知,你這一回,把你哥哥費心安插的棋子都耗沒了。」 「你哥哥控制著蓮心的妹妹,那是有大用處的。你不能容忍許氏生下孩子,你卻不知道你哥哥本打算把許氏的孩子抱到你哪兒去的。這樣不管你將來有沒有孩子,他都是個依仗,可是卻被你弄沒了。這還不是最要緊,只怕是太醫院這步棋也是一併廢了。」 「這又是怎麼回事?」 「申子弘當時不敢在藥材上動手腳,但是卻在藥效上做了文章。」 「這我知道啊。」 「你不知道的是,申子弘讓藥童去收拾藥渣的時候,什麼都沒找到。這藥熬過了頭,也是能看出來的。」 聽到這個,陰麗華淡淡的笑了,「嫂子放心吧,這個我已經解決了。」 第25章 郭主進京 鄧氏看著小姑自信滿滿的樣子,感到很是奇怪,於是問道,「怎麼解決的。」 「周軼收拾那東西的時候,巧心就見著了。當時我也著實的擔著心。後來還是許蔚然提了個醒兒,我才想到了這麼個主意。」 「許蔚然?」鄧氏敏感的察覺這不是個普通的宮女,連忙問道,「誰是許蔚然?」 許蔚然可是陰麗華最得意的作品,於是悄悄的把自己怎樣買通中宮內侍,李代桃僵的事情告訴了鄧氏。鄧氏一聽大驚失色,小姑不過入宮半年,居然如此的膽大包天,「那許氏現在何處,你要趕緊處理掉。」 「這可不行,那個女人我可是另有大用的。」 「姑娘,我今天跟姑娘說的話難道都白說了不成。」鄧氏覺得頭都痛了,這個麗華怎麼這麼不安分。 「嫂子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這個許氏現在已近有了身孕,以後的用處大著呢,我把她藏在了西宮,誰也不會知道的。」 「姑娘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許美人現在住在了長秋宮,很明顯已經是皇后的人,她妹妹的事情她不見得不說。茲事體大,姑娘不要輕舉妄動,我回去跟你哥哥商量一下。」鄧氏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麗華現在做事漸漸地失去了她的本心,只怕將來會惹出大禍。 「申太醫的事情你是怎麼解決的。」 「許蔚然告訴我,周軼跟她們姐妹是同鄉,從小喜歡她的姐姐。王莽亂政的時候,她們姐妹被父母賣進宮,周軼一路追隨過來的,人沒救成,把自己也搭在宮裡。以前,周軼經常向這邊示好,跟西宮少府陳唯也有些交情,我讓陳唯給他透了個話,他也就半真半假的信了是皇后讓申子弘做的手腳,只等他說服了許氏,這件事情就可以翻案。嫂子你說,許氏會不會相信為了救她而成了閹人的大長秋呢。」陰麗華看著鄧氏笑了起來。她的笑容卻讓鄧氏感到瘋狂。 鄧氏不相信事情會像陰麗華預料的那樣簡單,皇后絕不是一個容易被算計的女人。她也知道現在說什麼麗華也不會相信,只得趕緊回去讓陰識想辦法,她不能讓麗華毀掉相公的全盤計劃。 陰麗華命人把嫂子送出宮,聽說郭聖通在上林苑,收拾了一下也往那邊去。郭聖通最近心情大好,宮裡少了劉秀讓她覺得一下子自由起來。眼見著陰氏往自己這邊晃蕩,都不像從前那麼堵心了。 陰氏在郭聖通面前還是老樣子,委委屈屈受氣包似的,郭聖通懶得理她,「姐姐今天有興趣過來看看這上苑風光,妹妹怎麼說也該陪上片刻,只是現在小皇子有些累了,妹妹這就回宮了,姐姐自己坐吧。」 郭聖通起身走了,留下陰麗華在那發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轉瞬一時到劉秀現在不在宮中,也只能悻悻的回西宮去,心裡面暗自發狠。 郭聖通一回到長秋宮就聽到了郭主進京的消息,連聲問道,「太夫人身體可好,可是跟綿蠻侯一道進的京,現在安頓在何處?」 「回稟娘娘,太夫人差人來報說一切安好,是綿蠻侯一路護送過來的,現在驛館安置,請求明日覲見娘娘。」 郭聖通雖然恨不得現在就跑去見見母親和弟弟,但是也只能忍著,吩咐內侍傳旨,明日辰時覲見。她有太多的話要和母親講,她有太多的事情急於知道真相,這一夜又是輾轉無眠。 次日清晨,郭主帶著一個小丫鬟捧著一個錦盒在玄武門下了車,中宮謁者令陳頌一路親自帶著到了長秋宮。郭主欲行國禮,皇后哪裡忍心,親自攙起,一時淚盈於睫。 郭主隨著皇后到了內室,青染幾個趕緊上前給太夫人見禮,知道她們母女有很多私房話要說,都自覺的去門口守著。 「母親身體可都大好了?」 郭主含淚點了點頭,「這段時間,多虧了可兒照顧。此次上京,我把她也一起帶來了,想讓你給況兒賜個婚。」 宋可兒是郭主的外甥女兒,父母亡故以後,一直跟著郭主生活。前世嫁給了郭況,也算夫妻和睦。生下的嫡子郭璜,還娶了郭聖通的女兒,後來牽涉到了楚王劉英的謀逆案被處死。所以現在,她不想那麼早就讓郭況成親,便沒有接郭主的話。 「母親,我想知道舅舅的事情。」 「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不相信舅舅會謀反。就算舅舅真的打算謀反,也不會選那麼個時機,在鎬縣的時候,他有無數的機會可以動手。我想知道真相。」郭聖通的語氣異常的堅定。 「通兒,你要記住,皇上說的話就是真相。其他的,你不必知道。」 「母親,我得知道在我身邊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母親不說,我自己就要派人去查了,到時候驚動了皇上女兒可就顧不得了。」 郭主知道自己女兒的性子,只好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告訴她。其實,她知道也並不是全部。 「皇上定都洛陽以後,你舅舅為你沒能封後的事情很惱火,一直在聯繫大臣請求皇上冊立中宮。那時候真定到處傳言說是『赤九之後,癭揚為主』,你舅舅開始的時候沒有在意,等到注意的時候已經晚了,連宮裡的人都知道了。其實,當時真定連一萬兵力都不到。那時候皇上召你舅舅進京,他覺得皇上沒安好心,所以推辭不去。等到耿純到真定的時候,你舅舅以為他的母親畢竟是劉家人,可以放心說話,想要通過他向皇上表白,就帶著你二舅舅出城去見他。見面的時候連個侍衛都沒帶,誰承想你兩個舅舅當場就被耿純給殺了。」 「耿純!」郭聖通氣的咬牙切齒。 「我兒可不要犯糊塗,耿純沒有皇上的命令怎麼敢殺你舅舅。」 「我是氣他一點親情不念。今年宗廣持符節到軍中誅殺王梁,都能念在同袍之義,只將他押解回京,讓他免於一死。耿純劉家宗女之子,竟然如此狠心。」 「不管怎麼樣,這件事情已經有了定論,你要明白皇命難違。」郭主說這話的時候一樣的心痛難當,自己年輕守寡,哥哥嫂子多有照料,如今無辜枉死,連個喊冤的地方都沒有。 第26章 郭主勸女 「說來說去,都是我連累了舅舅。」郭聖通想著,如果不是自己無能,籠不住皇上的心,也許結局會有所不同。想著舅舅親自給自己操辦的婚禮,郭聖通心如油煎。 「傻孩子,你舅舅其實也是在為自己打算。他傾盡全力去幫助皇上,可不是準備做個貴人的舅舅。」郭主知道自己的哥哥的確沒有謀反,但是,她並不敢確定劉揚真的大權在握的時候會怎麼樣。那樣的情況,她也不敢去設想。 劉揚的事情郭主並不願意再提,卻告訴了郭聖通,劉得將會帶著妻子兒女來京居住。郭聖通默然半晌,說道,「這樣也好,皇上也能放心些。」 沒一會兒的功夫,墨滌把太子抱了過來,郭主喜不自勝,一時倒是沖淡了不少先前的哀傷。郭主命人把帶來的錦盒呈上,裡面都是小小的金鎖、玉珮之類的小玩意,一看就是給劉彊的。 「母親何必費這個心,皇上不喜歡這些東西,彊兒原先的那些我前幾天都給收了。」 郭主聽女兒這麼說,反倒高興起來。「你能這麼著很好啊,我還以為你還是原來的脾氣呢。之前在真定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你們的脾氣秉性並不相合。只是那時候皇上寵著你,一夫一妻的關係也簡單,我就沒放在心上。來的路上聽說很多的傳聞,心中還著實擔心的一陣子。看來你是明白過來了,這下我也可以放心了。」 「娘既然知道我們不相合,當時為什麼還同意這門婚事?」 郭主知道女兒是為了陰氏的事情心裡不快,然而事情到了這一步後悔也是來不及了,「娘最開始聽說皇上已經年近三十,並不願意答應。後來你舅舅說,皇上為人寬和,而你驕縱任性,他大你許多,必定會對你多有忍讓。況且這件事情也涉及到了劉家以後的百年基業,娘也就只得答應下來。」 「娘和舅舅當時知道陰麗華的事情嗎?」 「這怎麼會不知道,她成親早你半年,也不過是陰家當時為了跟劉家拉攏關係而已。皇上當時說的很清楚,陰氏鄉野女子,只能為妾。我們雖然沒看見他寫下憑證,但是你可是三媒六證,明媒正娶的。那時候沒跟你說,是怕你知道以後心中不悅,不但於事無補,反倒影響夫妻情義。原本以為真的不過就是個不被在意的鄉野女子而已,不成想皇上登基以後,就露出了本意,好在最終還是沒有背棄前言。」 郭聖通心中淒苦,也不好跟母親明說劉秀從來沒有把她當做妻子。只是哽咽的問到,「母親可知『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 「哪有這樣的說辭,我兒是從哪兒聽來的。」郭主顯然是頭回聽說,心中很是驚詫。劉秀不管怎麼說都是皇室後代,也是讀過書的,怎麼會說出這麼輕浮的話來。 「是湖陽公主說的,皇上在長安求學時立下的誓言。」 竟是這樣,郭主不免笑了,「皇上長安求學的時候,年紀輕輕也沒見過什麼世面。估計是覺得執金吾的儀仗最是壯觀,大概也聽過陰麗華是多麼美的一個女人。他那個時候最大的志向,要娶最美的女人,做最威風的官罷了。可是人的眼界,經歷了越多的事情就會越開闊。你覺得現在的皇上,難道還會羨慕執金吾嗎?」 郭主見女兒還是一臉的不認同,繼續說道,「你要明白,女子閨名不出閨閣。那些把名聲張揚的天下皆知的,不過是父兄謀取最大利益的工具罷了,這樣的女子我兒有什麼可以擔心。男人的心是最容易變的,只是看他有沒有遇到那個會讓他變心的人。我兒如今佔盡天時地利,只要牢牢地守住自己的本分,陰氏是翻不過天去的。」 郭聖通知道陰氏在劉秀心中的份量遠不是她母親說的那樣,但是,她都始終沒有搞明白劉秀為什麼會那麼的在意陰麗華,說出來只怕母親也理解不了。只得一個人在哪兒思索,那麼個虛偽陰險的女人,劉秀到底為了什麼。 郭主看著女兒如有所思,也不去吵她,只是不停地逗著劉彊,過了一會兒自說自話,「我的心肝寶貝兒誒,等你長大了,一定給你找個最最賢惠的媳婦兒,把我們太子爺伺候的妥妥當當。」 郭聖通聽了,不免嗔了一句,「娘,他才多大,就說這些。」 「別看現在還這麼一點大,一轉眼就到了你操心兒媳婦的日子。你想要個什麼樣的兒媳婦啊?」郭主笑問道。 郭主的問題,一下子點醒了郭聖通,是啊,自己打算要一個什麼樣的媳婦,溫柔賢惠,體貼周到?這是不是也是劉秀的想法。看著劉彊有些困了,她趕緊讓人把他抱去休息。 「一定要以男人為天嗎?我就不能順從自己的心意過日子嗎?」 「小門小戶當然可以。說句不好聽的,你娘家有錢有勢,就算什麼事情做的過了,你婆家也得忍著。可是,你嫁給了皇上,他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人,如今後宮人口簡單,將來還不定有多少人盯著你的位子呢。你現在年輕漂亮,他對你自然多些縱容,可是女人都有老的那一天,靠什麼佔住自己的位置,你好好想想。這世道是很現實的,男人更現實,所謂的寵愛都不過是過眼雲煙。」 「通兒,你跟皇上生長的環境差的太多,你雖然自幼喪父,但從沒有受過任何委屈。才學相貌樣樣出眾,大家對你多的是疼愛和遷就。可是皇上是不同的,他經歷了多少艱險,心裡有多苦你知道嗎?你要明白,想得到男人的心,不是你要去從他那裡得到什麼,而是你要知道他想要什麼。」 「娘,這些話你怎麼不早說!」郭聖通心裡隱約明白了什麼,撲在郭主的懷裡失聲痛哭。 「是娘把你嬌寵過頭了呀!」她哪裡知道,她的女兒所說的晚,可是晚了一輩子。 郭主輕輕的拍著女兒的背,任由她哭個痛快。她只以為是這孩子順心的日子過慣了,一下子發現皇上的心裡還有一個陰氏有些接受不了,哪裡知道她女兒流的一生一世的淚。 第二卷 好風憑借力 第27章 鄧奉謀反 劉秀不在宮中,郭聖通的日子過得是風平浪靜。郭主就在京城裡住著,時常進宮去探望女兒。偶爾陰麗華想來填個堵,都讓青染幾個給攔了,就連許氏的晦氣也找不著。次數多了她也不再自討沒趣,倒是憋了一肚子的狀要告。再加上她的哥哥陰識一再要求她把許蔚然送出宮去,更加的煩躁不安。 郭主發現皇后有時會莫名的情緒低落、悵然若失,心中著實後悔。她不禁在想,倘若通兒只是嫁了個世家子弟,也許小夫妻現在正過得和和美美,就算是有那麼一兩個小妾,也不敢在主母的面前張揚。更何況是懷了身孕的主母!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也只能讓通兒盡快的去適應。 為了開解皇后,郭主還特意把宋可兒也帶進了宮。姊妹倆在閨中相處了數年,感情很是深厚,也有許多談得來的地方。宋可兒是聰慧活潑的女子,常常能逗的眾人樂不可支,也真的是讓郭聖通一時之間忘記了很多不快。 郭聖通當然也看出了可兒對郭況的情誼,但是卻不敢成全他們,她不想讓弟弟和可兒延續老年喪子的命運,也不願她的女兒再一次青春守寡,對郭主的提議只能不聲不響的推脫著。 她對郭況有很多的愧疚,她知道她的弟弟是多麼的仰慕那些征戰沙場的將軍,也知道他多麼的渴望建立那種蓋世的功勳,但是,當他有了一個做了皇后的姐姐,就只能當一個富貴閒人。她還記得前世的時候,況兒淺笑著告訴她,「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我不去戰場母親也能安心一些。」她不知道該怎麼補償弟弟,一下子又多了許多煩惱,「我到底欠了多少債啊!」 且不說郭主每天如何費勁心機勸導皇后,卻說劉秀征伐五校,在弗陽大敗敵軍,收降了數萬人。還沒有來得及慶賀,就傳來鄧隆兵敗的消息,劉秀勃然大怒。 並不是劉秀心胸狹窄見不得戰事失利,而是鄧隆完全違背了出征前的部署,那是劉秀和馮異經過了許多個不眠之夜一步一步推敲出來的,就讓鄧隆一夕之間全部給毀掉了。當他接到鄧隆駐地的匯報就知道形勢不妙,但終究於事無補。然而,屋漏偏逢連陰雨,沒幾天,破虜將軍鄧奉反了。這件事情對劉秀的打擊遠遠超過了彭寵的謀反和鄧隆的兵敗。 一時間,劉秀有些焦頭爛額。要說彭寵謀反,他多少還有些心裡準備,兩個人本來就是互不信任的。彭寵的歸降很大程度上是吳漢給騙來的,他自以為功勞很大,卻不知在劉秀的心裡,這些都是吳漢的功勞。所以劉秀登基以後,吳漢做了大司馬,而彭寵作為吳漢的上司反倒沒什麼封賞。互相的不信任,心裡的不平衡,再加上朱浮的讒言,劉秀的逼迫,彭寵只能選擇反叛。只不過他反應快了點,讓劉秀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劉揚的血證在前,彭寵不快也不行。 可是鄧奉跟彭寵是不一樣的,鄧奉是鄧晨的親侄子,是他二姐劉元一手帶大的。在小長安聚那場戰鬥中,他救出了劉元唯一的兒子。那時候劉秀無奈之下,幾乎可以算是親眼看著劉元和她的三個女兒慷慨赴死的,對救了自己外甥的鄧奉,劉家人的感激之心可不比鄧晨少。後來在昆陽的血戰中,鄧奉更是寸步不離,誰也說不清他們之間互相欠下幾條命。可就是這麼一個曾經同生共死的親人,突然之間就反了,劉秀的痛心沒有人能知道。 消息傳回洛陽的時候,朝野震驚。人們一時無法接受,「金戈鐵馬破虜將,玉面修顏鄧三郎」居然謀反了。等到後來聽說是吳漢在新野劫掠過甚,才使得鄧奉一怒之下倒戈相向。於是,各種八卦消息被不斷的演繹,到最後幾乎就成了「衝冠一怒為紅顏」。 郭聖通聽到這個消息並不意外,前一世因為這件事情,西宮難得的消停了幾天。可是現如今,她突然很懷念那少年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曾經的她也那樣肆無忌憚的笑過。郭聖通心中暗想,也許他是這個世上最後一個至情至性的人了,當然,過不了幾個月,他將會不復存在。 殿外的侍女的議論聲,不時的傳到郭聖通的耳中。「青兒,你去問問,她們議論什麼呢。」 長秋宮一向規矩森嚴,要不是出了大事,宮女們絕不會如此失態。沒過多長時間,青染過來回報,「大司馬吳漢戰敗了。」 這就難怪了。大司馬自從跟隨劉秀,斬苗曾,誅謝躬,剛毅果斷。後來每次出戰,攻城奪池,勇冠三軍,可以說是未嘗敗績。哪個女子不懷春,別看大司馬木訥少言,越是這樣,在宮中才有了越多的擁躉。如今戰神一般的吳漢居然敗給了倉促起事的鄧奉,怪不得宮女們要議論紛紛。 郭聖通深知吳漢的本事,但是對鄧奉的瞭解卻不多。她只是在鄧奉押運糧草到邯鄲的時候遠遠的瞧了一眼,那時候眾將士聚在一起肆意談笑,那少年看起來格外的意氣風發。 「鄧奉非死不可嗎?」從前,她從不過問政事,加上對陰鄧兩家都沒有好感,並不會去在意鄧奉的死活。可是現在,她失去了自己的真性情之後,卻不希望另一個就那麼死去。而且能打敗吳漢的可不是一般的人才,還沒有建功立業就那麼黯然逝去,實在可惜。 然而,謀反可是重罪,就算看著新野長公主的面子上不會株連家人,但是赦免也還是天方夜譚。郭聖通覺得她這個想法實在是太不現實,也就放到了一邊。 吳漢兵敗沒過多久,劉秀就回到了洛陽宮。在他那裡,並不能看到勝利的喜悅,更多的還是對鄧奉的痛心。後宮裡人人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恐觸怒了皇帝,一時間,氣氛無比壓抑。就連遠在常州的鄧晨也上了請罪的奏章。 第28章 力救鄧奉(上) 「娘娘,聽說皇上在廣德殿三天都沒出過宮門了,也沒怎麼進過膳食。」 郭聖通自書卷中抬起頭,隨意的問了句,「陰貴人去過了吧?」 青染看著自己家娘娘沒心沒肺的樣子,急的直跺腳,「陰貴人都已經去了三四趟了,娘娘怎麼還這麼悠閒。」 「皇上煩心的事情,咱們解決不了。」郭聖通心想,我給的你從來都不稀罕,我也不再去惹人討厭。 「不管解不解得了,娘娘也該做個樣子才是。」就連紫蘇也覺得看不下去了,頻頻催促著。 郭聖通想著母親這幾天的勸說,也把心中的倔勁兒收了一收,換了身衣服就往廣德殿而去。到了殿門口,正好看見陰麗華從裡面出來,哭的小臉通紅。這時候見了,少不得要應酬一番,這使得郭聖通很懷念劉秀不在宮中的日子。 大殿裡劉秀面對輿圖凝眉沉思著,郭聖通照規矩請了安,劉秀抬頭說了聲起,再沒有旁的話。郭氏只得自己上前輕聲問道,「陛下可是為鄧將軍的事情煩心。」 「現在朝中已經沒有人稱呼他為將軍了。」劉秀重重的歎了口氣。 「臣妾雖然不曾認識鄧將軍,但是也聽說他是少有的少年英才。陛下與他的情意,也不是常人能比得了的。突然出了這樣的事情,陛下心中苦悶臣妾也能體會一二。只可惜臣妾一介婦人,無法替皇上分憂。」 劉秀認真的看了眼郭聖通,「通兒無需自責,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宋弘把景安殿太學的事情都跟朕講了,聽說你賣掉了長秋宮不少的金器,等到國庫充盈,朕一定補償給你。」 「皇上說這樣的話豈不是見外,臣妾倒覺得自己能力有限,愧對皇上的稱讚呢!」 「通兒,」劉秀聽了這話一臉的不贊同,拉著皇后坐到自己的身邊。「朕出征在外的時候,知道通兒會打理好後宮,就沒有了後顧之憂。也知道通兒會用心的教養太子,就沒有了子嗣之慮。你沒什麼當不起的。鄧奉的事情讓朕的確寒心,一時想不到好的辦法,通兒不要多心,好好保養身體才是。」 「臣妾明白。臣妾另有一事相求。」劉秀困惑的看了眼郭氏。 「陛下可不可以不殺鄧將軍?」郭聖通猜想,劉秀這麼多天困在廣德殿,就是難下決心。況且現在,鄧奉的叛軍還不成氣候,為禍不大。也許她可以試一試,不管救不救得成,也算盡心了。 「通兒!」劉秀心中一驚,麗華都不敢過來求情,通兒是為了什麼。 「陛下是重情重義的人,對待敵人尚且能夠網開一面,更何況鄧將軍。就算是臣妾,想起新野長公主也都覺得於心不忍。臣妾聽說,鄧將軍是公主當做親生骨肉養大的人啊。再說,鄧奉的家人當年照顧陰姐姐,戰亂中保得姐姐平安無事,也算是有大功的,功過相抵,就饒他一命吧。」 劉元是劉秀心中永遠的痛,多少次午夜夢迴,都能聽見她不顧一切的催促著自己趕緊逃,他該拿鄧奉怎麼辦,不殺又怎麼能警戒後人。「不除鄧奉只怕眾將心中不甘。」 「臣妾聽說,這次的事情全是因為大司馬在南陽肆意搶掠才引起來的。本就是大司馬有錯在先,鄧奉不過是憤而反擊,並不是存心要反叛皇上,也算情有可原吧?」 「大司馬領兵在外,軍需給養都供應不上,只能以戰養戰,吳漢也是被逼無奈。」以戰養戰,聽起來文鄒鄒的,但實際上就是充滿血腥的劫掠。吳漢膽子也真的不小,敢在南陽帝鄉這麼幹。有時郭聖通不免會想,劉秀是不是明知道吳漢的脾氣才把他派去南陽。帝王心術,她不敢再猜。 「陛下,如果鄧奉能夠自行請罪,是不是可以從輕發落。」郭聖通也知道要讓劉秀拿了吳漢去認錯是不可能的,鄧奉要想逃得性命只能自己回來認罪請罰。 劉秀苦笑道,「通兒不瞭解他,他不撞南牆是不會回頭的。」他心裡還留著半句,只怕是撞了南牆就回不了頭了。可是萬沒想到,郭氏替她說了出來。 「陛下,鄧將軍現在只是靠著一些散兵擊敗了大司馬,在朝中影響還不是特別的巨大。可是等到皇上發兵剿滅的時候,他就算想回頭,也沒機會了。」 劉秀皺緊了眉頭不說話,事情到了這一步,也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陛下,臣妾相信鄧將軍只是一時糊塗,他的心裡面一定還是忠於皇上的。但是戰場上的事情,開弓就沒有回頭的箭。鄧將軍只怕現在後悔也沒有退路,只能硬著頭皮蠻幹,事情就會越鬧越大,最終無法收拾。」 「可是朕也不能去招撫他。」 「臣妾倒是想到一個人,鄧嬋。」 「鄧奉的妹妹?她一個姑娘家能幹什麼。」劉秀知道鄧嬋當初是跟著陰氏一起進京的,現在就住在妹妹伯姬的家中,念在都是功臣故舊的後代,也沒打算把鄧嬋怎樣。 「鄧將軍只有這麼一個親妹妹,她說的話也許他能聽進去幾分,臣妾覺得可以一試。如果成了,自然是好事,不成的話,只當是陛下網開一面,放他們兄妹團聚吧。」 對於說客這件事,劉秀心裡很不以為然。彭寵最初不肯奉召入京,他派了彭寵的堂弟子後蘭卿去做說客,結果彭寵沒有說過來,子後蘭卿也給搭進去了。更覺得鄧嬋不過女流之輩,也起不了什麼作用,所以就猶豫著不肯答應。 郭聖通想著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也不願功虧一簣,站起身來,跪在地下,誠懇的說道,「陛下,為今之計,只有鄧奉自己救得了自己,可他卻未必瞭解陛下心意。鄧嬋雖然是女子,但是臣妾過去見過,不是沒有見識的人。讓她帶上幾個人悄悄的過去,她會知道應該怎樣去做的。就算事情不能成功,就當是看在長公主的面子上,放她去吧。」 郭聖通現在已經是三個多月的身孕了,劉秀哪敢讓她長跪在地上。可是朝廷大事,也不能就這樣草率決定,只好先命人把郭氏送回長秋宮。 第29章 力救鄧奉(中) 待回到長秋宮,青染忍不住嗔怪到,「娘娘可把我們都給嚇死了,這麼大的事情娘娘也敢求情。」 郭聖通勉強的笑了一下,並不說話。紫蘇趕緊遞了個眼色給青染,捧上一杯熱茶,「娘娘潤潤嗓子吧。」 郭聖通並不知道自己這一步走的對不對,她倒是看得出來劉秀是不願意殺鄧奉的,但是也不會那麼容易就原諒他。現在就看劉元和鄧晨在他心中的份量了,已經沒有什麼事情是自己能做的了,那就等待吧。 廣德殿裡服侍的都是皇帝信得過的人,劉秀嚴令今日之事不得外傳,也就真的沒有什麼消息洩露出去。晚膳的時候,劉秀去了西宮,他知道這些天麗華很是擔心,不僅僅是為自己,也為鄧家。陰家和鄧家的根本就在新野,她不知道這件事最終會牽連多少人,也只有他能夠安慰她的心。 麗華柔弱善良一如從前,只是一味的替鄧家請罪,陳述著陰氏的忠心。可是同樣的話聽得次數多了,劉秀感到有些疲憊。心中不免困惑,他把麗華視做平生知己,為什麼反倒是通兒更瞭解自己心中的想法。匆匆的安撫了幾句,劉秀又回到了廣德殿。 鄧隆戰敗,本來他是打算等鄧奉祭祖之後就去接替鄧隆的。可是現在,他反倒還要分出心來對付鄧奉。如果通兒的計策可行的話,倒是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其實,鄧奉事發之後,他也時常想起二姐,想起在新野的日子。但是他也知道,即使他二姐真的活著,也不會為鄧奉求情。為了自己,為了劉氏宗族,她連親生的女兒都捨得下,又怎麼會捨不下鄧奉。但是,劉秀自己卻真的有些捨不得。 劉秀轉過身,對著中常侍王遠說道,「你去長秋宮,讓皇后明天密詔鄧嬋進宮。」 王遠一直跟在劉秀身邊,下午的事情是從頭聽到了尾。馬上就明白了皇上的決定,趕緊領命而去。心中不由得暗暗敬佩皇后,這件事情要是辦成了,對皇上、對鄧家、乃至於對朝堂都是大功一件。雖然不能宣揚出去看著有些可惜,但是,皇上和鄧家卻不會不念著。再看西宮那位,只怕不能把自己摘乾淨,王遠默默地搖了搖頭。 郭聖通聽了王遠的話,心裡卻並沒有鬆一口氣,鄧嬋能不能把事情辦成,她其實都沒有半成把握。 第二天,郭聖通命中宮謁者令密詔鄧嬋即刻進宮。那鄧嬋也是個烈性女子,以為自己難逃一死,朝著寧平公主的寢殿磕了三個頭,跟著陳頌就往外走。倒是寧平公主劉伯姬聽到消息,匆匆忙忙的就要跟去,還是鄧嬋阻止了。 「這麼長時間以來,嬋兒承蒙公主的照顧,一直未能報答,怎麼敢再連累公主。我哥哥做下的事情本該由我一同承擔,公主就不要在為難了。」 「我怎麼能放心你一個人進宮,你等著,我一定救你。」自從劉元把活命的機會讓給了她,在她的心裡就欠下了永遠都還不清的債。鄧家的每一個人她都用心去照顧,鄧奉的事情她實在沒有辦法,但是鄧嬋她一定要保住。 劉伯姬也不命人備車,只叫人牽了馬,一路策馬狂奔,趕在鄧嬋前面進了宮。也沒去見皇后,直接就往西宮去了。 「皇嫂,皇后把嬋兒召進宮來了,一定沒安什麼好心,皇嫂趕緊跟我去救人吧。」在伯姬的心裡,陰氏才是她的嫂子。 「嬋兒怎麼了,你到說清楚啊。」陰氏急忙問道,自從跟劉秀分開,她就跟鄧家人在一起,鄧嬋對她多有照顧,咋一聽到這個消息,也著實嚇了一跳。 「今天一早,陳頌就到我那兒召嬋兒進宮。他帶著中宮旨意,我攔都攔不住。只怕是皇后要藉著鄧奉的事情發落嬋兒,我們快去找皇兄求情吧!」伯姬連忙說道。 陰氏覺得事情不太對勁,皇上昨天的話裡並沒有怪罪家人的意思,更何況鄧嬋區區女流之輩,這一定是皇后肆意妄為。想到這兒,她倒不急著去救鄧嬋了,要是簡簡單單就把人救下,皇后只是掃點顏面而已。要是鄧嬋出點什麼事兒,劉伯姬再知道這根本就不是皇上的意思,以她對鄧家的愧疚,不怕不鬧得沸反盈天。 「皇上他昨天並沒有宿在我這兒,今天也不是廷議的日子,我也不知道皇上在哪兒啊!」 「巧心,你趕緊出去打聽清楚,皇上現在人在哪兒呢?」 巧心聽了陰氏的吩咐,心都跟著涼了半截。貴人的眼線雖然大大不如從前,但是皇上的行蹤,可從來都是一清二楚的。昨天皇上去了以後,一直呆在廣德殿,貴人怎麼會不知道。可是她這麼吩咐,分明就是要拖延時間。想著一起生活時的關心,一起逃亡時的照料,巧心的心裡幾乎都在滴血,也不知道為了她自己還是鄧嬋。 也難怪大家懷疑皇后的用意,畢竟,鄧奉的罪行誅殺全族都是可能的。但是這時候,鄧嬋正毫髮無傷的跪在長秋宮的大殿上。 郭聖通仔細的打量著這個女孩,進止有度、不卑不亢。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做到沉穩冷靜,郭氏覺得又多了幾分勝算。可是她能夠撐起改變歷史的重擔嗎? 郭聖通冷冷的問道,「鄧嬋,你可知罪。」 「回娘娘,民女知罪。」鄧嬋明白,無論吳漢做錯了什麼,都不能減輕她哥哥的罪行。與其被皇后羞辱,還不如大大方方承認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郭聖通見她答得乾脆,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樣子,到生出幾分憐惜之意,「你可知道,今天一早寧平公主縱馬入宮。她應該是來救你的吧?」 「民女惶恐。民女自知有罪,情願一死以正國法。寧平公主與民女情誼深厚,情急之下行為失當,請娘娘恕罪。」鄧嬋也知道,寧平公主用不著她來求情,她也沒這個資格。但是她著實感激伯姬。 「本宮聽說寧平公主先到了西宮,我們不妨一起看看,她們怎麼救你吧!」郭聖通笑的一臉邪惡。 第30章 力救鄧奉(下) 鄧嬋的心往下沉了一沉,她不希望寧平公主因為她再跟皇后起什麼衝突。雖然,她並不認為皇后能把公主怎樣。可是,從她哥哥謀反那天起,她就認命了。公主對她再好也擋住府裡的那些風言風語,也擋不住世人的蔑視的目光。皇后要是真的殺了她,也是一種解脫,此時的鄧嬋真的是在等待命運的安排。 過了許久也沒見皇上、公主或者是貴人來長秋宮,鄧嬋心裡還是生出了一絲很微妙的感覺。其實不管她是不是真的一心求死,也還是希望有個人能在意她的死活,而不是如螻蟻般無聲無息。 又過了一會,紅宛進來低聲說道,「寧平公主過來了。」 郭聖通命人把鄧嬋帶到了裡間,也許是因為跪的久了,她的腳下有些不穩。她能夠聽見外面說話的聲音,卻不知道皇后打算幹什麼。 寧平公主是個直率的人,給皇后行了禮,就問鄧嬋人在何處。 「公主,」郭聖通從來不像陰麗華那樣稱呼她為伯姬或者妹妹,就好像伯姬只叫她皇后而不是皇嫂那樣,「鄧嬋乃是罪臣家眷,本宮已將她沒入掖庭為奴,公主就不必惦記了。」 「鄧嬋現在人在何處,我要去見她。」劉伯姬顯然沒把皇后放在眼裡。 郭聖通很厭惡伯姬目中無人的樣子,仗著劉秀的寵愛為所欲為,淡淡的答道。「她就在長秋宮,但是今天公主卻不方便見,不如改天吧。」 「我跟鄧嬋相交數年,今天突然分開,我有很多話要囑咐她,還請皇后娘娘通融。」說著就要往裡面闖,中宮內侍趕緊站在她前面擋住了去路。 「公主是個尊貴人,但是也該知道國有國法,長秋宮可不是想闖就能闖的地方」 劉伯姬見去路被阻,高聲喊道,「嬋兒,你在哪兒,快點出來。」 「公主一定要見鄧嬋,不如去廣德殿求見皇上。」 郭聖通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卻讓裡面的鄧嬋淚如雨下,她緊緊地捂著嘴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心裡不斷的祈求上天能讓伯姬聽到她的聲音,「別鬧了,快點回去。」 劉伯姬聽到廣德殿這三個字,愣了一下,「皇兄在廣德殿?」 「皇上這些天為了鄧將軍的事情,幾乎沒有踏出過廣德殿,宮中盡人皆知,公主怎麼會不知道。」 劉伯姬暗自驚心,皇嫂為什麼說不知道,為什麼她只是不停的哭,為什麼她說怕皇后會下毒手。伯姬嫁給李通之後,耳濡目染,也不再像原來那樣心思單純。只不過作為劉秀唯一的妹妹,雖然身處在權力的最中心,但是從來沒有人敢去她那裡謀算什麼,也就沒有太多的防人之心。現在她也不敢信郭氏的一面之詞,還是趕緊去找皇兄要緊。她遲疑的看著皇后,「我,一時心急,請皇后見諒。但是,鄧奉的事情嬋兒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她是無辜的。」 看著伯姬的焦慮,郭聖通有些於心不忍,「你去吧。」 劉伯姬向內殿張望了兩眼,狠狠心往廣德殿而去。 伯姬走了,鄧嬋好像被抽乾了全身的力量,癱坐到了地上,又任由宮女七手八腳的把她拉到了皇后的寢宮。 「皇后娘娘為什麼不殺了我。」 「你就真的那麼想死嗎,我聽說螻蟻尚且貪生,人為什麼不惜命呢。」 「惜命?」鄧嬋冷笑,她有什麼權利惜命。「只要別再為了民女的事情生出事端來,民女死也無憾了。」 「你要是死了,只怕伯姬更要找本宮拚命了。」 郭聖通拿出一個赤金的鏟形符令,親手交給了鄧嬋,「這是長秋宮的符令,你帶著它就可以出宮去了。」 鄧嬋看著皇后,不知道她這是唱的哪出。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又偷偷摸摸把自己放走,圖什麼呢? 「本宮要你帶著這個符令去南陽,你可敢去?」 這下,鄧嬋不單單是不解,而是震驚了。 「你哥哥一步走錯,只怕以後步步要錯。而皇上念著多年的情分,不願意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但是,舉兵謀反,乃是不赦之罪,否則,對滿朝文武也是無法交代。為今之計,只有讓你去趟南陽,勸你哥哥及早回頭。他如果願意遣散叛軍,回朝請罪。本宮願以皇后的名義起誓,保你全族平安。」 鄧嬋簡直不敢相信事情會有這樣的轉機,僅僅的攥著符令,「民女謝過皇后娘娘再生之德。」 「你不用謝我。是你自己明事理、知進退,本宮才放心讓你去的。你剛才要是跟著公主走了,本宮也只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鄧嬋這才想起來,剛剛寧平公主來的時候,自己身邊並沒有人看守。看來皇后是在藉著公主試探自己,不免更加愧對伯姬。 「你要記住,出了宮門你就不再是鄧嬋了,而是長秋宮的侍女馮春。你去南陽的事情,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現在不行,將來更不行。你要是能說服鄧奉,就是大功一件,要是不能也不必回來。」 「娘娘,此去無論結果如何,鄧嬋一定帶著符令回宮覆命。」 「身為女子,總是依附著父兄而生存。鄧奉要是執意不回,是必死無疑,你回來不但於事無補,反倒立場尷尬。不如遠遠的離開,自己生活吧。你只要不把中宮符令交給他人,就算對得起本宮了。」 鄧嬋口中雖然應著,但是心裡已經決定了無論如何也要回來,再不能讓別人為鄧家的事情為難。 「你這一去,路上也並不太平。本宮會派兩個侍衛,但是其中的艱險,你要做好準備。」 「請娘娘放心,民女學過幾天粗淺功夫,也曾帶著一眾女眷躲避過敵兵的追捕,定能安全的趕到。」 「你要記得趕早不趕晚,只怕過些天就會有人請旨徵繳,皇上也拖不了太久。」 郭聖通看著換過專裝束的鄧嬋被青染送出了宮門,一顆心卻懸的更高,鄧嬋雖然心性堅韌,但是能否說服鄧奉,又能否安全回來,也都是未知之數。 第31章 兵困洛陽(上) 鄧嬋剛剛出了京,陝縣的賊人蘇況就攻破了弘農郡,亂軍直逼京城。一時之間,洛陽上下人心惶惶。劉秀徵召患病的驃騎大將軍景丹討伐蘇況,希望依靠他老將的威信能震住局面。郭聖通往廣德殿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他領命而出,不由得心中歎息。 「陛下,臣妾剛才見到驃騎大將軍氣色不佳,不知是不是將軍的情況不好。」 劉秀無奈的答道,「景丹常年征戰,如今已是惡疾纏身,本該讓他好生休養的。可是現在京城防衛空虛,也只能仰仗老將的威望了。」 「臣妾聽說軍中的醫師只擅長外傷,陛下為何不派一名太醫隨侍在大將軍的身旁。」 劉秀皺起了眉頭,「景丹重病的消息,瞞都瞞不過來。還怎麼能帶著太醫四處宣揚。」 郭聖通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穩定軍心現在比什麼都重要。但是要是景丹一下子去了,還怎麼穩定軍心,隨即言到,「那找個年輕點的太醫扮作中軍可好?」 劉秀略思考了一下,覺得還算可行,但是派誰去卻頗費些思量,「申子弘倒是個合適的人選,朕之前還打算提拔他做太醫丞,可是他稱病有一個多月了,也不知道現在情況怎樣。」 「臣妾也聽說申太醫病的不輕,哪有把兩個病人放到一起的道理。」郭聖通自然是知道這申太醫為了什麼稱病的,估計如果不是許蔚然的事情還用的上他,早就給陰識滅口了。她把該說的也算說到了,剩下的事情就應該劉秀自己去操心。只要不用陰家的人,是誰都沒有關係,也就不再插話。 劉秀最終選定了周太醫,把塗太醫升為了太醫令。同時下旨讓他廣尋人才,以充實太醫院。郭聖通知道塗太醫是個只看能力,不論身份的人,也許他真的能把太醫令做好,而不是像以前的那位。 被景丹的病情一攪,郭聖通差點忘了自己過來廣德殿的目的了。眼見著劉秀情緒不高,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把事情說了。只因上次釋放宮女出宮,還有一些無家可歸之人依然留在宮中,但是年紀已經是越來越大,總不能讓她們老死宮中。郭聖通覺得這些人很難安排,就來找劉秀討個主意。劉秀對這件事情果然沒有任何興趣,在他看來,只要給口飯吃也就行了。 郭聖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意那些從前都不會多看一眼的人,上一次釋放宮女出宮,那是為了消除陰氏的眼線,讓她們做些那些女紅針黹的本意也是防止她們無事生非。可是現在,她看見那些年紀漸長又無家可歸的女人,是真心的憐憫。許氏說這就皇后的覺悟,什麼是覺悟她不知道,但是她確實想讓這宮裡少點怨氣。 回到長秋宮,許氏遠遠的迎了出來,草草的見了禮,忙問道,「皇上怎麼說。」也許是她徹底地歇了對劉秀那點原本就不算多的心思,兩個女人反倒是惺惺相惜起來。相處的久了,許氏的本性也漸漸地流露,熱情又爽朗,在長秋宮很得人心。 「皇上就沒心思聽,只說讓看著辦吧。」郭聖通邊說邊往殿裡走。 「這樣不就算是准了。」 「哪裡算是准了,我連事情都沒說。只說了宮女們有的已經年紀很大了,皇上就說你看著辦吧,你可別想歪了。弄個作坊確實不算大事,但是後宮嬪妃弄這個還真得在皇上那邊下好功夫。」 許柔然這段時間把身體養的不錯,攛掇著皇后去看了看東邊宮女們學做女紅的進展。本來她是想試試有沒有機會做個半流水線的工廠,結果到了那裡,皇后看著那些無家可歸,形容憔悴的宮女,同情心氾濫起來,連帶著她也不得不改變計劃。 許柔然最初到長秋宮,是想借皇后的手報失子之仇,後來在長秋宮待得久了,她發現以這位皇后娘娘的情商,能不能當上太后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她不去搞什麼謀篡位的事情,平安的活到老一點問題沒有。她現在已經不再想管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也不再想藉著兩宮鬥法的機會弄出個龍捲風。自從她失去了孩子,又確定許蔚然有了身孕,她開始懷疑自己根本就不是歷史上楚國的許太后,也許只不過是洛陽宮裡的路人甲。可是,不管是路人甲還是路人乙,人過總得留名,她還是想折騰點東西出來。 她在那邊眼睛骨碌碌的亂轉,郭聖通猜到她還沒有死心。「你現在可把這些心思都放一放吧。先不說后妃們做這個合不合適,就單是現在局勢也是不允許的。」 許氏有些不明白,雖然天下未定,但是洛陽周邊已經開始有了繁榮的氣息,難道出了什麼事? 「我剛才去廣德殿,正看見驃騎大將軍奉旨出征。」(文*冇*人-冇-書-屋-W-R-S-H-U) 許氏沒想通其中的關竅,洛陽城裡幾乎天天都有大將出入,這有什麼奇怪,困惑的看著郭氏。 郭聖通也不能把以後的事情跟她說,只能含糊的說道,「聽說叛軍就在弘農郡。」 弘農距離洛陽不過三四百里,許氏雖不知道具體多遠,但也明白這是十分危險的。可是在她的記憶裡,劉秀稱帝以後,都是他四處派兵打別人,哪有被別人打的時候。一直以來都以為洛陽是最安全的地方,可見最安全的地方也很可能是最危險的。 「哎,盡信書不如無書!」 「你說什麼?」郭聖通只聽到她在喃喃自語。 「沒什麼,剛才太子找娘娘來著,娘娘趕緊過去吧。」 太子就是皇后的緊箍咒,百試百靈。郭聖通匆匆忙忙就往暖閣去,可能是動作太大了些,驚到了一大幫人。許氏其實很想提醒一下,適量的運動對母親是有好處的,疾走兩步也傷不到孩子。可是看著那幾個護主的丫頭,還是識相的閉了嘴。 郭聖通的小腹已經微微的隆起,許氏有時會想,自己要是在小心些,現在孩子應該也差不多大了。 第32章 兵困洛陽(中) 景丹領軍出發已經十幾天了,並沒有他病重的消息傳回來。但是郭聖通並不敢因此就掉以輕心,時常把好藥材偷偷的往軍中送。這會兒,皇后正和許氏一起哄著劉彊,寧平公主匆匆的進宮來了。 自從上次寧平公主在長秋宮大鬧一場之後,她們就在沒有再見過面。一聽到劉伯姬來了,郭聖通還真有幾分頭痛,這個人總是胡攪蠻纏,但卻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實在是麻煩的很。 而劉伯姬這次的確不是來找麻煩的,她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什麼?」郭聖通顯得有些吃驚,「公主的消息可確實?」 「是千真萬確的,駙馬打上谷回來,路上親眼所見。現在距城北應該不出百里了。」 郭聖通記得是有一股亂軍繞道洛陽城北企圖直逼京城,但是很快就被祭遵給打退了,這次怎麼會讓他們幾乎到了洛陽腳下?難道是因為景丹嗎?上一世景丹病死軍中,祭遵代替他做了主將,現在景丹依然活著,所以事情起了變故? 郭聖通一時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當下恐怕真的是十分危急,殿中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平寧公主繼續說道,「駙馬已經去覲見皇上了,恐怕後宮知道消息發生慌亂,所以讓我過來先跟娘娘稟報,請娘娘早作打算。」 難怪她會到長秋宮來,卻原來是駙馬李通的主意。估計也是覺得她上次鬧得太過了,所以讓她來賣個人情,修復一下關係。「傳令下去,各宮宮女黃門,一律留守本位,不得擅自出入。大長秋帶人各宮巡視,違令者,斬!」 劉伯姬第一次看到郭聖通殺伐決斷不讓男子,心裡有些恍惚。她們的面貌不斷的交錯,直至模糊不清。 「公主和美人跟我去廣德殿見陛下,」她的眼睛盯著青染她們,「你們幾個看好太子。」 「諾!」危急關頭,都是知道輕重的,也沒人囉嗦。 伯姬出去的時候仍然不時的往殿內張望,郭聖通知道她是在找鄧嬋,不得不佩服她情深義厚,只是現在也不是解釋的時候。 「公主放心吧。」 伯姬知道皇后說的是鄧嬋,臉上有點發熱,事後她也知道自己做的有些過了,但是卻拉不下臉來道歉。只是任性地覺得她不過是個掛名的皇后,用不著自己去低頭。還是駙馬一再的告誡,才讓她有了幾分怯意。若不是現在時機不對,她還真想在跟皇后好好說道說道,為自己也為鄧嬋。雖然皇兄說了鄧嬋不會有事,但是總也見不到人,還是無法放下心來。 到了廣德殿,就聽說皇上已經帶著駙馬往卻非殿去了。看來事情的確緊急,她們不方便去大殿,只好派人去打探消息。過了許久也沒人回來傳個訊息,劉伯姬實在坐不住了,拉著皇后就往卻非殿去。她們從後門向裡面張望,郭聖通的心一下涼了半截。在殿上議事的是除了文臣就是宗親,竟然沒有一個能打仗的。 眾位大臣聽說亂軍從北面來,一再要求皇上往西南去匯合景丹的軍隊。這的確是安全的辦法,但是卻有損一國之君的尊嚴。很明顯現在洛陽守備空虛,幾乎沒有人敢主張皇上留守。只有宋弘一人極力爭辯,卻顯得勢單力孤。但是,郭聖通知道,劉秀是不會走的。 「陛下,這裡本不該臣妾出來說話,但是晏子有云『社稷是主。臣君者,豈為其口實?社稷是養。故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臣妾相信陛下離開洛陽容易,再攻下洛陽也容易,但是這樣一來,百姓必遭亂賊蹂躪,陛下也將喪盡民心。陛下絕不可以因為一群亂臣賊子,而輕易地放棄千秋的基業。」 郭聖通站在大殿上,每一句話都是擲地有聲,「陛下以仁義之心懷柔天下,蘇況區區烏合之眾怎能抗衡。只要陛下登高一呼,洛陽百姓必定願與陛下共抗賊兵。」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娘娘怎敢讓陛下以身犯險。」說話的人,郭聖通認得,劉秀的親叔叔劉良。早年劉秀劉縯兄弟騎兵,他就跟著搗亂,現在成了皇室宗親,更是連樹葉落下都怕砸了頭。 「陛下受命於天,既有白魚之應,必能逢凶化吉。臣妾願帶領宮人協助京城防禦。」 劉伯姬和許柔然看著郭聖通就像從來不認識一般,就連朝中大臣們此刻都震懾於此刻她的威嚴。劉秀突然覺得娶了她可能得到的不止是十萬雄兵。 劉秀最後定了李通總攬京城防務,抽調禁中五官郎、虎賁郎和羽林郎協助防禦,又派人傳令大司馬吳漢和驃騎大將軍景丹火速回援。剛剛安排妥當,就聽中軍來報,亂軍已至大夏門。朝中頓時嘩然。 郭聖通出了卻非殿,忙趕回長秋宮,吩咐四女照顧太子必須寸步不離。安排了劉伯姬去西宮居住,又派人給湖陽公主帶了信兒,請她跟駙馬到宮中暫避一時。自己則帶著大長秋重新巡視內廷,許柔然看她挺著個肚子著實辛苦,寸步不離的守在身邊。 郭聖通聽說此前含章殿有一個宮女執意要出宮門,被周軼當場亂棍擊斃,宮裡面這才安穩下來。她也不得不歎服周軼的手段,關鍵時刻能夠震得住場面。內廷的氣氛緊張卻很安靜,除卻西宮那位。 「伯姬怎麼現在才來西宮,擔心死我了。」 劉伯姬突然覺得陰麗華的眼淚很假,也很讓人心煩,明明想說你怎麼不先來告訴我,卻偏偏說成是擔心旁人。這仗還沒開始打呢,有什麼可擔心?嘴上卻不得不敷衍。->小說下栽+wRshU。CoM<- 也許是鄧嬋的事情在心裡紮了根刺吧!那天劉伯姬到了廣德殿以後,雖然看見了前去求情的陰麗華,但是事後也打聽到皇上確實三五日都沒出過廣德殿,陰麗華在此期間還經常過去探望。她不相信那個溫柔敦厚的人會有什麼陰謀,卻也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說服自己。 劉伯姬那邊正無奈的聽著陰麗華絮絮叨叨,就見巧心過來稟報,說是亂軍已經包圍了洛陽,開始攻城了。 第33章 兵困洛陽(下) 尖頭轤的撞擊、投石車的轟砸,人喊馬嘶各種聲音不斷的傳入宮中,使得那些原本就已經驚慌失措的人們更加的恐懼。為了防止宮亂,劉秀已經派了五官郎在宮中各個要道值守,只有少數人可以在特定的位置出入。這樣郭聖通也就閒了下來,擁著劉彊坐下東次間臨窗的矮榻上,眼睛不時的向外張望。其實,她也不知道在等待什麼。 即將進入十月的洛陽已是秋風蕭瑟,從四周傳過的殺伐聲更是平添了幾分凜冽。城中百姓俱都關緊了門戶,路上幾乎不見行人。偶爾有一些流矢落入城中,也已經是輕弩之末。駙馬李通帶著中軍在洛陽十二城門之間來回奔波,略顯疲憊。 亂軍最主要的攻勢集中在了大夏門,而大夏門遙對著北宮玄武門,城門一破,皇宮危矣。李通站在大夏門的城闕里,佯作鎮定,指揮者軍士們清理戰場,補充物資。城牆下橫屍遍地,可見戰況之慘烈。他自追隨劉秀以來,還是頭一回面對如此危急的情況。王莽末年,他與劉秀約定起義,可是還沒到約定好的日子,他就全族被殺,隻身逃亡。等到與劉氏在棘陽匯合之後,他跟隨著漢軍的主力攻打宛城,倒也順風順水,只聽說過昆陽血戰,也沒有親眼目睹。等到更始稱帝,堂弟李軼背叛了劉氏,他帶劉伯姬幾乎隱退。如今,臨危受命,怎能不戰戰兢兢。 他粗略估計亂軍人數只怕不止十萬,以洛陽現在儲備和兵力撐上十天半個月是不成問題。當年王邑四十多萬大軍圍困昆陽的時候,王鳳帶著不到一萬人硬是撐了二十多天,洛陽也一定可以。李通心中不斷的安慰自己。 但是與那個時候不同的是,當時劉秀帶著援軍就駐紮在城外,現在的援軍什麼時候才能到。 而此時,正在著力攻打弘農的景丹也察覺出事情有些不對頭。弘農的防守雖然頑強,但是卻都總像是拆了東牆在補西牆,蘇況和他的幾員大將也不見人影。 中軍帳裡,眾將士議論紛紛,刺軍那邊也沒有情報傳來,只是一些被俘散兵說是主力部隊繞路向北了。然而,戰場之上爾虞我詐,俘虜的話景丹不敢全信。 「大將軍,末將認為,蘇況很可能北上聯合赤眉,圖謀洛陽。」說話的人征虜將軍祭遵,此人公正廉潔,深的皇上信任,在軍中也頗有威望。可是他的設想不免過於大膽,眾將士都不敢認同。 「赤眉被大司徒所阻,未必能夠分心他顧,蘇況的動向只要遣人到大司徒那裡一問便知。」 「如果蘇況真的取道洛陽,去問大司徒又有什麼意義。」 「大司徒手握重兵,怎麼會讓那蘇況輕易過去。」 「三輔的地勢,我們都不熟悉,只怕他們連大司徒的駐軍也避過了。蘇況的主力早就失去了消息,刺軍也無法探得跡象,這個事情從頭到尾透著古怪,只怕蘇況真的是膽大包天,去了洛陽。我們要是再不趕緊回去救援,只怕洛陽危急。」 「此時撤退,軍心不穩,易被敵軍所乘,請大將軍三思啊!」 眾位將軍意見不一,爭論不休。景丹也不大相信,蘇況敢直逼京城。要知道,洛陽雖然守備空虛,但是周邊幾十萬大軍十日之內就可回援,這也是皇上敢不在洛陽駐紮重兵的原因。但是,祭遵的判斷也是不無道理,景丹一時難以決斷。 祭遵見景丹遲疑不定,心急火燎,「大將軍,末將請求帶輕騎兵查探敵軍動向。」 祭遵點齊人馬,出了大營就直奔了洛陽。他相信自己的直覺,那個瘋子蘇況絕對不會帶著主力四處躲藏,他一定是去了洛陽。不按牌理出牌的蘇況碰上了更不按牌理出牌的祭遵,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且不提祭遵帶著三千騎兵,晝夜疾行。卻說他離開大營的第二天,皇上的旨意就到了,景丹得知真相,一口血噴了出來,人昏迷了半日才勉強甦醒。看著他灰敗的面色,周太醫心裡不住的歎息。 景丹趁著最後一口氣,安排建義大將軍朱祐帶著臧宮等人回援洛陽,漢忠將軍王常帶部分軍隊繼續攻打弘農,以切斷蘇況的退路。休息了片刻,就要上書請罪,突然刀筆跌落,到死都未能瞑目。消息傳出,軍中上下無不悲痛。 京城中的郭聖通還不知道景丹病故的消息,只聽說亂軍猛烈地攻城,彷彿不死不休。就算是常年的征戰的士兵,也沒見過這麼不要命得打法。攻勢一波接著一波,城門守衛已經開始吃緊,但是援軍還未見蹤影。 郭氏心有餘悸,「陛下,臣妾是不是錯了。」 劉秀難得有空過來長秋宮,本想看看太子就走,可是見到郭氏不安的樣子,也有些不忍,「你沒有錯,朕即位稱天子,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就算當時你不出來說話,朕也不會離開洛陽。」 「可是,臣妾聽說現在情況十分危險,援兵卻遲遲不到,實在後悔沒勸陛下早離險境。」 「朕自從起兵以來,什麼樣的情況沒有經歷過。蘇況攻勢越猛,證明他越心急,他一定是在擔憂害怕。這也說明了他沒有後援,或者他的盟友並不可靠。只要景丹援軍一到,內外夾擊,他是必敗無疑。朕只是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草率的進軍洛陽,就算讓他偷襲得手,又能有什麼好處?」 劉秀不知道是蘇況為何要作此亡命之舉,郭聖通就更加猜不到。她也明白劉秀並不是真的需要她的答案,也就默不作聲。 「啟奏陛下,駙馬李通求見。」中常侍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的沉靜。 郭聖通不知道駙馬會帶來什麼樣的消息,只能去乞求上天讓援軍快點趕到。可是,她也明白,步兵的速度不可能太快。皇上的旨意到達軍中至少也要兩三天,而軍隊集結、撤退也是有章法的,數十萬人行動的遲緩其實不難想像。就算是先頭部隊,估計也得再等五六天。 李通,他能頂得住嗎? 第34章 景丹病逝 蘇況猛烈的攻城已經持續了六七天,這些天裡,李通徵調了數萬民夫協助防禦。而亂軍猶如不知疲憊的餓狼,就是死也要咬掉敵人幾塊肉。如此幾番下來,雙方的損失都十分的巨大,城頭上的血腥氣,讓人聞之欲嘔。而亂軍這種悍不畏死的架勢一度讓城頭守軍士氣非常的低迷,後來還是劉秀親自前往,才扭轉了頹勢。 後宮裡經過最初的慌亂,現在反倒平靜下來。郭聖通命令周軼每天親自督辦了吃食飲水送往城頭,心中暗自希望他不要再回來。可惜天不隨人願,周軼連根頭髮都沒少過。心中正遺憾,趙普連滾帶爬的衝進大殿,「啟稟娘娘,祭遵將軍的援兵到了。」 郭聖通心中大喜,忙讓他細說詳情。趙普興奮了半天,也只說是城西的守軍見到了祭將軍的大旗。 為什麼是祭遵,難道景丹還是沒能逃過嗎?郭聖通心中暗驚。 祭遵一到就解了城西之圍,蘇況只得分出一部分精力來對付他。他雖然只帶了三千人,但是都是精銳輕騎,蘇況自大輕敵,接連吃了幾場敗仗。而祭遵仗著人數少,行動快,不斷的騷擾蘇況的中軍。這給城中守軍帶來了難得的喘息之機。 正在戰事膠著不下的時候,從南陽敗回的吳漢趕到了洛陽,跟祭遵的人馬匯合到了一起。吳漢的到來讓劉秀徹底放下心,這場戰事也不再有任何的懸念。 祭遵和吳漢在性格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兩人見面以後一拍即合,趁著夜色摸進了蘇況的大營,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糊里糊塗的就丟了腦袋。 亂軍中二人都沒有找到蘇況,雖然是解了洛陽之圍,但是心中都十分遺憾。等他們回到宮中,劉秀對南陽的事情隻字未提,跟祭遵一樣重賞了吳漢。兩人回頭就把皇帝的賞賜分給了屬下,可見脾氣秉性有多相似。 吳漢回到府中,夫人魏氏忙忙的接了進來。服侍他換下盔甲,隨即想到南陽的事情,也有些嗔怪之意。 「大司馬這回可把宗親都得罪光了。」 「你懂什麼,皇上自有用意。」 吳漢當年能找人假冒劉秀信使,騙的漁陽太守彭寵歸附,可見不是全無心計之人。這回拼著得罪了滿朝親貴,不可能只是一時衝動。但是,鄧奉的事情的確是他始料不及的。要不是有些顧慮怎麼會那麼容易讓鄧奉就得手了。 見吳漢心情煩悶,魏氏也不敢再說,就跟他談起了吳成進學的事情。「皇后娘娘真是有情有義,知道大司馬不在家中,不但常常讓大長秋過府來慰問,還讓成兒進了宗學。別看沒多少日子,成兒最近可是長進了不少。」 提到兒子,吳漢的心中輕鬆了起來。皇后建宗學的是事情他也有所耳聞,當然,也聽過一些宮裡面兩個女人的勾當。但是,這都不屬於他關心的範圍,他的一生只需要忠於一個人,那個人對他有知遇之恩。他可以為了他屠盡敵寇,也不怕為了他千夫所指。 「成兒現在人呢?」 「還在學裡呢。」 「等一下我要西去迎景老將軍的棺槨,不定什麼時候能夠回來。你要好好教導成兒,決不許他沾染那些宗親世家的惡習。」 「驃騎大將軍故去了?」魏氏驚問道。 吳漢沉重的點了點頭,「皇上讓我在京休養數日,可是,我想去盡一盡同袍之誼。」 「也是應該的,夫君儘管放心,妾身會教導好孩子的。」 吳漢一路西行,遇上了正在回京的朱祐。才得知蘇況兵敗以後,帶著散兵四處逃竄。先是被馮異碰上,打的是丟盔棄甲,後來又遇到了朱祐,直接把命也給交代了。這場轟轟烈烈的鬧劇,如曇花一現般徹底落幕,而帷幕下到底留下了多少屍骸卻數也數不清。 朱祐在他身上搜出不少信函,送到宮中,倒是讓劉秀吃驚不小。 劉秀歎息道,「想不到樊崇竟有這般謀略,要不是大司徒死守雲陽,恐怕此番禍患不小啊。」 「這也是陛下福澤深厚,才使得大司徒能洞察先機,扼守住要道,使其兩兵不能相合。」 「只是可惜了景大將軍。」 想到景丹,朱祐的心情也是十分沉重,「陛下,景老將軍的棺槨後天應該就可以到京,大司馬親自去迎了,臣在路上碰見。」 「大司馬木訥少言,卻最重情誼。」 君臣二人說了會兒話,朱祐就告退出去了。劉秀心中煩亂,信步就往長秋宮走去,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什麼時候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敵兵退去,宮裡恢復了本來的樣子。許柔然過了幾天提心吊膽的日子,這會兒又活泛起來,竟跟皇后打趣起了大臣。「娘娘,您說他們兩個不會是兄弟吧,不但做的事情一樣,就連說的話都是差不多。」 郭聖通笑道,「何止呢,當年祭遵在河北殺了皇上的家童,前段時間吳漢在南陽搶了皇上的老家。這兩個人相像的地方是在太多。就算是親兄弟也到不了這一步。」 許柔然聽了直咋舌,這樣的事兒也敢幹,真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是忠勇還是愚蠢。郭聖通倒是很清楚,劉秀對他們兩人是「愛」到了骨頭裡,忠臣故舊裡,就他們倆葬禮的規格最高,也最讓劉秀念念不忘。歸根結底,這兩個人都可以算的上是「純」臣。所有的作為,都是為了朝廷,為了劉秀。征戰一生,從無半點私心。 兩人正說著話,劉秀就到了。許柔然見皇上面沉似水,很有眼色的退下,心裡默念,「要死死道友,莫要死貧道。」 「驃騎大將軍過世了。」 這幾天陸續有大軍進城,特別是同路的祭遵、朱祐和臧宮,卻獨不見景丹的影子,郭聖通就猜到了是這樣的結果。但是親耳聽到還是很震驚,沒想到費了這麼多的功夫,最後不過是讓他多活了不到十天。那鄧晨呢,是不是也是一樣?那自己呢,何必再在這時間走一遭? 第35章 郭況失蹤(上) 景丹的棺槨進了京,劉秀親自前去弔唁。郭聖通也換了身素服,去了景丹的府中。可能是因為帝后親至的原因,府中一片肅穆沉靜。景丹的夫人已經故去,現在府中事務都由長媳彭氏主持。郭聖通有些心灰意冷,安慰了幾句也就不再說話,眾女眷看著倒像是心情特別沉痛的樣子。聽說景尚扶靈回鄉後,就不打算再回京了,那也就意味著景氏一族再也不會出現在權力的中心。郭氏心想,這樣也好,可以過上安穩的日子。 回到宮中,聽說郭主匆匆求見,綿蠻侯郭況失蹤了。 郭聖通就只有這麼一個弟弟,哪有不著急的。細問之下才知道,李通徵調民夫守城的時候郭況就跟去了,結果現在仗打完了,郭況卻沒有回來。 郭主哭道,「亂軍剛剛包圍了京城,況兒就讓我先進宮來照料你,他說有朋友在洛陽,他們去打探一下局勢。我當時覺得進宮也不方便,就始終都在驛館裡住著,可是況兒一直都沒有回來。」 郭聖通急道,「娘怎麼現在才來呀?」 「頭兩天我就覺得不對勁,狠狠的審了跟著的小廝,他才招了況兒跟他換了身份,隨著駙馬徵調的民夫去守城了。我日夜擔心,可是也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就過來打擾娘娘。現在亂軍撤了這麼多天了,況兒還沒有消息,我實在是沒辦法才進宮來的。」 郭聖通不禁埋怨母親太過小心,可是現在也不是說這話的時候,還是找到郭況要緊。眼下的情況也不便去打擾劉秀,只能派人把李通召進宮裡。 李通似乎也能記得當時有一個叫郭興的小廝,因為行為舉止與眾人大不相同,所以才讓他有些印象。現在才知道他可能就是綿蠻侯,心中不住的叫苦。「娘娘,綿蠻侯在軍中作戰英勇,給人的印象頗深,應該會有人注意得到。臣這就派人去軍中查問,請娘娘安心在宮中等候消息。」 「有勞駙馬了。」 李通回去之後馬上就去查找陣亡的名冊,沒發現郭況或者是郭興的名字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可是郭況會去哪兒呢,李通這時候根本沒辦法往好處想,郭況在京人生地不熟,又有老母在堂,要是行動自由,斷不會失去蹤影。 他又帶著人親自往傷者休養的地方查看了一番,依然沒見到郭況的影子,心裡焦急萬分,抓著人就問,有沒有見到郭況?人們哪知道郭況是誰,都被問的一頭霧水。還是李通的一員副將想到,郭況當時是以小廝的身份協助守城的,一定是跟那些民夫在一起,現在他們都已經回到家中,只能挨家挨戶前去詢問。 「皇后娘娘哪裡還等得了我們挨家查問!」 「可是為今之計也只能如此了。」 李通默然了半晌,覺得也確實沒有別的辦法,只得讓屬下分頭去查問。可是一連幾天都沒有消息,急得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皇后那邊一天要催問個七八遍,現在連皇上都知道了,成天逼著他趕緊把人找出來。郭況現在還不到十五歲,又是郭家的獨子,要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就算是皇上不怪罪,他自己都覺得難以交代。 可是,時間過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現如今,他都不是那麼在乎郭況的死活了,只要有個下落就好。 「報告將軍,屬下打聽到有人見過綿蠻侯中了一箭,被他身邊的人救走了。」 李通忙問道,「什麼人救的。」 「聽說那人叫石大力,是個鐵匠。」 「還不趕緊去找,等等,我跟你們一起去。」綿蠻侯有了消息,但是卻生死難料,這讓李通興奮之餘更多了幾分緊張。 李通抬腿就往外走,卻發現卓旭很是遲疑,他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可是綿蠻侯已經?你知道什麼就都說出來吧?」 「不不不,屬下也不知道綿蠻侯到底情況如何。只是這石大力家我們曾經去過,並沒有綿蠻侯的蹤跡。」 「你可確定。」 「屬下確定,因為那石大力確實人如其名,力大無窮,又是個打鐵的好把式,所以屬下印象特別深。他說蘇況撤兵的前一天他還見過綿蠻侯,後來就不知道他的去向了。」 不管怎麼樣,這都是個難得的線索,李通不想放棄,帶著卓旭就奔石大力家去了。石家很是窮困,前面是打鐵的作坊,後面是一間破屋,家中只有他一個人。 石大力看上去很是憨厚老實,面對李通的詢問他矢口否認,眾人心中都很失望。李通卻長舒了一口氣,輕聲問道,「你把他藏哪兒了?」 「小人可不敢說謊啊,很多天沒見過那個人了。」 「你說你獨自居住,可是你身強體健,為什麼這屋裡會有藥味。」李通正是聞到這股藥味,才確定郭況就在此處。石大力雖然刻意隱瞞,但是既然有心救人,就不會心存惡意。 李通語氣雖輕,但是眼神像刀子一樣。石大力一看實在是隱瞞不住,便帶著李通幾個去了柴房,只見一少年牙關緊咬,面色發黑,已是出氣多進氣少。李通估計這就是綿蠻侯郭況,也顧不得其他,一面叫人趕車把他送回府中,一面命人去驛館叫郭家人過來相認。 石大力見李通緊張的樣子,也放下了心。因為跟卓旭還說過幾句話,所以上前問道,「你們要把郭興弄到哪兒去?他傷的很重,還得……」 「什麼郭興,這是國舅。你知不知道你闖了大禍了!」 石大力萬沒想到自己救的少年竟然有如此顯赫的身份,當時只覺得他談吐不凡,待人親切,在戰場上又救了自己的命,所以才把他偷偷救下,藏在了家中。至於禍事什麼的他也顧不了那麼多。 卓旭看著他發呆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本來看中他是個人才,想把他引入軍中,誰成想竟然闖下這樣的大禍,不由的怒道,「你要救人就救好了,藏他幹什麼,你知不知道這些天城裡找他都找翻天了。」 石大力憨憨的答道,「小人知道,所以才把他從屋裡藏到柴房去的。將軍來那天,本想告訴將軍的,又怕被那人發現,所以一直瞞著。」 第36章 郭況失蹤(下) 卓旭聽出石大力話裡有話,可是現在人多也不便相問。李通更是敏感的從他的身上察覺到了些不同的氣息,於是命人把他也帶到了公主府。 李通他們剛一到府中,郭家的人就到了。他的本意是請郭家的下人先過來認認,萬一不是,就別在驚動郭太夫人。可是郭主心急如焚,哪裡還坐得住,等見到從車上抬下來的少年,一句話沒說直接暈過去了。倒是身邊跟著的幾個丫鬟很有經驗,拿出太醫事先預備下的藥粉吹到鼻子裡,過了一會兒自己就清醒過來,到也沒弄的公主府人仰馬翻。 李通看這架勢也就明白了,這少年必是郭況無疑。趕緊命人去請府裡的大夫,又差人往宮中去報信。 沒一會兒功夫大夫就到了,仔細地查看著。過了許久,終於開口說道,「公子傷在了背部,但好在沒有傷及肺腑。腐肉也已去掉,只是藥材用的一般,所以傷口難以癒合,再加上大量的失血,卻沒有適當的進補,才導致了身體異常的虛弱。不過表面上看來情況很糟,其實已經過了最危險的時期。待老夫給公子換過藥,再開個方子服下,應該很快可以好轉。」 聽到郭況問題不大,在場的人都鬆了一口氣,郭主覺得不便打擾,就想把兒子接回驛館。 李通趕緊勸道,「太夫人,公子的情況還是少移動為好。再說,平時雖然少有來往,可不管怎麼說都是自家人,太夫人過於見外了。」 李通說的也沒錯,郭氏是皇上的岳家,他是皇上的妹夫,算起來還是沾著親的。但是郭主不願意兒子跟京中權貴交往過密,一時頗感為難,正想辦法推脫,就聽外面通報皇后娘娘到了。 郭聖通聽說況兒找到了,又是安置在了寧平公主府上,所以就帶著太醫趕了過來。塗太醫又把郭況研究了一番,結論倒是和府上那位差不多,但是郭聖通聽到郭況傷在背部,目光陡的一寒。 郭聖通要比郭主冷靜的多,知道弟弟暫時沒事,趕緊召來李通詢問詳情。李通一時也摸不著頭緒,只好帶著皇后一起去審問石大力。 「是你救了綿蠻侯?」 石大力哪裡知道什麼綿蠻侯,跪在地上發呆,卓旭看著直著急,偷偷踢了他兩腳,低聲說道,「綿蠻侯就是郭興。」 「哦,是小人救了他。」卓旭聽了直撫額,剛剛教給他怎麼跟皇后娘娘回話,一轉眼就忘光了。 郭聖通哪有心思也去計較這些,忙問道,「你可記得當時的情況。」 「嗯,」石大力點了點頭,「小人當時跟郭興一起在城頭上阻擋敵軍。郭興箭法好,他就射箭,小人力氣很大,就往城下扔石頭。正好石頭扔完了,小人回身去取,就看見一支箭朝這邊過來,小人就推了郭興一把,但是他還是中箭了。當時有一支敵軍殺上了城頭,情況很亂,小人就把他背回家了。」 李通可是聽明白了,這箭是從背後射的,可是該問的還得問,不把事情弄清楚,保不齊皇后娘娘會怎麼想。「你既然救了他,為什麼要把人藏起來。你知不知道,要是再多藏幾天可就回天乏術了。」 石大力雖然不明白什麼是回天乏術,但是也知道了大概的意思,可是實情他不太敢說,抬頭看了看卓旭。卓旭被他這一樣看的背後直發涼,綿蠻侯的事情現在可是不明不白的,他這麼看自己恐怕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低聲喝道,「你知道什麼就說什麼,娘娘面前,不得隱瞞。」 郭聖通心裡明白,要不是這個人,自己的弟弟恐怕連命都沒有了,也不願意逼他太緊,輕聲問道,「你可看清那射箭之人。」 「小人沒看清楚,只看到那人穿的是軍中的鎧甲。小人以為郭興他得罪了什麼人,就他藏了起來的。卓將軍來找人的時候,小人怕洩露了消息,也沒敢說出實情,小人有罪。」 「你救了綿蠻侯,是郭家的大恩人,只是此事你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本宮聽說你是孤身一人,不如現在公主府住下,等到況兒醒了,跟他一起回真定,等過上幾年以後再回京城吧。」 卓旭把石大力帶下去安置,郭聖通苦苦思索著,到底是誰在跟郭家過不去。 「臣治軍不嚴,愧對皇后娘娘,臣即刻進宮,請陛下降罪。」 「駙馬言重了,本宮相信此事跟駙馬沒有任何關係。說來說去也是況兒胡鬧,給駙馬添了不少的麻煩。」 「不管怎麼說,綿蠻侯是在臣的軍中出了事,又極有可能是軍士所為,臣的責任無法推卸。臣一定在軍中徹查,給娘娘一個交代。」 「駙馬,況兒到軍中不過十幾天,又是個半大孩子,誰會跟他過不去?這件事情我心中自有計較,駙馬不必多言。況兒被流矢所傷,被憨人所救,所以一時下落不明,與軍中沒有半點關係。」 「娘娘!」 「駙馬應該明白,有些事情,牽一髮而動全身,郭家現在動不起。況兒此番看似吃了大虧,但是福禍相依,經此一事,應該能夠懂事一些。」 李通一時說不出話來,國舅在自己的軍中被人偷襲,這件事情可大可小,真要追查下去,結果其實很難預料。皇后娘娘採取了息事寧人的態度,對他來說,絕對是利大於弊。雖然有欺君的嫌疑,他也只好默認了。 「況兒現在不宜挪動,還請駙馬多多費心。本宮自作主張讓那石大力也留在府中,希望駙馬也能保他平安。」 「娘娘放心,臣自當盡力。」 郭聖通把郭況受傷的事情當做意外告知了郭主,只囑咐她不必多慮,帶著太醫就回宮去了。 卓旭安頓好石大力,就來找李通,「將軍,皇后娘娘怎麼說。」 李通沉默一陣,緩緩地吐出兩個字,「意外。」 卓旭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我聽到國舅傷在背部,就覺得事情不好,沒想到皇后娘娘會那麼敏銳,直接就追問射箭的人。偏那個蠢蛋沒看清人,卻看清了衣服。還以為必然要有一場軒然大波呢,沒想到皇后輕輕的就把這件事情放過了。」 「這位皇后可不簡單。」 第37章 百忍成金 能夠忍人所不能忍,的確是不簡單。李通哪裡知道,皇后看起來輕飄飄的一句話裡到底下了多大的狠心。綿蠻侯郭況,她的親弟弟,也是郭家唯一的希望,差點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她怎麼可能善罷甘休。此刻,坐在金根車裡的郭聖通,雙目中幾乎能噴出火來。 劉秀還是陰麗華?郭聖通猜不到,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會有第三種可能。但是,不管是誰,你們都得付出代價!前一世是兒子,這一世是弟弟,這讓郭聖通明白她根本是退無可退。 「既無《關雎》之德,而有呂霍之風。」郭聖通恨恨的想起劉秀廢後的詔書,自己在宮中沒有半點行差踏錯,卻偏偏要蒙上這樣的污名。她慢慢的記起,劉衡剛剛故去時,劉秀到長秋宮的情形。他的眼神像寒冰一樣,而她一句話也不為自己辯解。那時候,她就是要看看劉秀對她能有幾分信任,她傻傻地以為她的丈夫絕不會無憑無據的定她的罪。 前一世的故事是那麼遙遠,遠到郭聖通似乎覺得那個故事裡,她只是一個看客而已。而這一世的事故就在眼前,況兒失蹤這些天母女倆的恐慌和煎熬到現在都讓她覺得錐心刺骨。但是,現在的情況怎麼會跟從前完全不一樣,是況兒的莽撞給了他們機會,還是有人在處心積慮?不管怎麼說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誰敢保證郭家下一次還有這樣的運氣。如今她也顧不得追究到底是什麼起了變化,只是絕不能坐以待斃。「劉秀,是你逼我做呂雉的。」 但是,郭況在軍中的事情,她自己事先都不知情,他們是怎麼知道的?郭聖通百思不解。 「娘娘,」紅宛隔著車簾低聲說道,「前面好像是陰家的車子,遠遠的看見咱們就往北邊的小巷子裡去了。」 「你可看清楚了?」 「不會有錯的,陰夫人的車奴婢見過幾回。而且陰家就住在步廣裡,要是從宮裡出來,正是該走這條路的。」 「這是哪條路?」 「上東門大街,咱們再往西走,很快就到蒼龍門了。陰家的車從西邊過來,一定是從宮裡出來的。」 「沒聽說今天有命婦入宮啊?」 「所以奴婢也覺得奇怪,不過回去查看一下宮門的出入記錄也就可以知道了。」 「不必理會他們。咱們現在到哪兒了?」 紅宛也只知道他們現在是在上東門大街,其他的也不大認得,趕緊把趙普叫來。 「回稟皇后娘娘,現在是在上東門大街。在往前南北向的就是平城門大街,車駕的北面是永和裡,公卿們大都住在附近。車駕南邊就是金市,是以前最繁忙的市場,現在雖然商客少了許多,但也是最熱鬧的所在了。」 郭聖通並沒有怎麼出過宮門,即使出宮的時候也是坐在車中,她甚至不知道洛陽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此時聽趙普這麼一說,心裡漸漸有了些模糊的影子。直到進了宮門,才收起了思緒。 「娘娘,綿蠻侯情況如何了?」 許氏和陰氏一起在長秋宮裡等著皇后,看上去很關心的樣子。 郭氏趕緊堆起笑,「讓你們跟著擔心了。都是況兒不懂事,自己悄悄跑到城上,結果讓流矢給傷了,搞出了這麼大的麻煩。等他好了,只怕是逃不了一頓家法。」 陰麗華小心的問道,「聽說君侯傷的不輕,不知道現在可有大礙?」 「已經沒有什麼事兒了,過不了幾天就能活動。只是他的性子太野,恐怕要拘上幾天,姐姐費心了。」 陰氏忙稱不敢,就要派人前去探視。 「姐姐快別忙了,他現在寧平公主府上,已經很是打擾。要是宮裡再這麼人來人往的,只怕公主那兒片刻都不得安寧了。等他好了,讓他親自來謝姐姐的關心。」 郭聖通嘴上說的親熱,眼裡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陰麗華不是那種沒有眼色的人,她現在也清楚郭聖通很得劉秀的心,在朝野之中更是威信大漲,再不敢像從前那樣肆無忌憚。略說了幾句場面話,也就回西宮去了。 陰麗華走後,許氏趕緊忙問道,「公子的情況到底怎麼樣?」 「不都說了沒事了?」 「娘娘剛進門的時候神色凝重,可不是沒事兒的樣子。」 郭氏看了看她,覺得她也不會有什麼惡意,於是沉聲說道「況兒傷的不輕,現在還昏迷不醒。」 「怎麼會這樣。」許氏驚問道。 「背部中了一箭,好在救他的人處理的不錯,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既然沒有性命之憂,為什麼人還是昏迷不醒啊?」 「唉,傷勢太重了,需要慢慢調養。」郭聖通說著眼睛就有點紅紅的,況兒從小是嬌生慣養,沒吃過半點苦頭,這回竟然受了這麼重的傷。不過能夠死裡逃生,也算萬幸了。 看郭聖通心情沉重,許柔然輕聲勸道,「娘娘也不要太過憂心了,君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但願能夠借你吉言。」 許氏找不出別的話來安慰,只好轉移了個話題。「對了,娘娘今天出去的時候,皇上重賞了大長秋呢!」 「為了什麼呀?我到沒聽說過。」 「說是犒賞大長秋勞軍的辛苦。」 郭聖通笑道,「這也是我長秋宮的體面。」 大長秋,勞軍,郭聖通似乎找到了答案。郭況進京的時間不長,而且深居簡出。現在京中的人多是河南宗室,並沒見過郭況,但是,這可不包括大長秋!看來是自己害了況兒。周軼,還真是條毒蛇,竟然防不勝防。 許氏也覺出郭況負傷的事情必有隱情,但是以她現在跟郭氏的關係還不能打聽太多,只得慢慢留意。郭氏對她的確是多了幾分寬容,她們之間說話的時候可以不用那麼等級森嚴,不過,也就僅此而已,距離推心置腹還差得很遠。 許氏覺得這件事情只怕跟陰家脫不了關係,以郭聖通對弟弟的維護,陰家這回可是捅了馬蜂窩了。她覺得自己的目標可能很快就要實現了,但是奇怪的是,她非但沒有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反而更加的迷茫。 第38章 大長秋 郭聖通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要解決掉身邊那條毒蛇。可是,殺他容易,不引起劉秀的注意就太難。郭氏前後兩輩子加起來也沒幹過這樣的事情,還真不知道從哪兒下手。 紅宛回宮之後還是去查了宮中出入的記錄,卻一無所獲。 「娘娘,陰夫人的車奴婢絕不會看錯的。」 郭聖通隱隱猜到些什麼,「今天值守的是傅俊?」 「正是傅將軍。」 「宮裡面現在很少人走動,她們應該是算著時間,以為不會被人發現。卻沒想到會在宮外面碰了個正著。陰家要是正常進宮,不會繞著咱們走的。之前不讓你去理會她們,就是不想打草驚蛇。」 紅宛一聽嚇得趕緊跪下,「是奴婢愚鈍,壞了娘娘大事。」 「也沒什麼,敲打她們一下也好,不然真以為是她們陰氏的天下了,只是下次不可自作主張。」 「奴婢知罪了。」 「好了,你起來吧。」 青染今天沒跟著出宮,這會兒聽了個七七八八,「這倒奇了,陰家也是世家大族,幹什麼這麼偷偷摸摸的。」 「那陰鄧氏可是個謹慎人兒,這回是讓咱們給撞上了,以前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呢。」紅宛倒是覺得這樣的事情只怕不是一遭兩遭的了。 「這倒不見得。今天這件事,往小了說也是藐視中宮,往大了說就是擅闖宮闈,這可都不是一般的罪名。陰家的人要進宮本來不是難事,陰鄧氏平時又是那樣的小心謹慎,只能說的確有非同尋常的事情?」 可是,到底是什麼,讓陰家要去冒這麼大的險,紫蘇也想不出來。 「娘娘,會不會跟公子的事情有關。」 郭聖通低垂雙目,沉思不語。 要是跟況兒有關的話,她來找陰麗華幹什麼。李通把人救下,打聽情況自然要從他那裡下手,他們之間可是交情不淺,來找這內宮婦人又有何用。要是截殺況兒,陰氏就更出不上力。難道是怕事情敗露,找陰氏遮掩?郭氏再一想也覺得不可能,那不是陰識做事的風格,他從不會留下任何把柄,又怎麼會怕事情敗露。 要是跟況兒無關,她們又有什麼圖謀?可惜為了不被劉秀懷疑,她對西宮完全放權,現在竟然是一點消息也得不到。 這幾個人正在胡亂猜想,劉秀就來了。 「況兒怎麼樣了,聽說是在伯姬那裡。」 「陛下,太醫已經看過了,沒有大礙。只是不方便移動,所以還在公主府上。都是他頑劣不知深淺,連累這麼多人跟著操心,回頭臣妾一定讓母親把他好好管束起來。」 「他有心為國出力也是好的,等到傷勢痊癒了,朕派他跟著大司馬一起出征。」 郭聖通可是嚇了一跳,現在躲都躲不過來,哪敢往上湊,「他呀,還不定性呢,只怕到了軍中不出三日,就得讓大司馬趕回來。」 「朕看況兒倒是個有志氣,是你們太護著了。」 劉秀在真定的時候,跟郭況倒也很談的來。那時候郭況對他崇敬的是五體投地,成天嚷嚷著要一起出征。有一回偷偷地帶著個家童跟著大軍走了很遠,還是被馮異發現給送了回去。後來聽說被郭主狠狠的打了一頓,鎖在房間裡一個月都不許出來。那時候郭況也不過十一二歲,現在想起來,讓劉秀覺得很親切。 郭聖通打死也不會把郭況再置於險地的,估計劉秀也是一時興起,等到郭況傷好了,也就忘了。 「臣妾聽說陛下賞了大長秋一萬錢,還沒有謝過恩呢。」 「朕其實是想好好謝你的,只是現在時局不好。賞了你的奴才也算是給你長臉。」 「臣妾哪需要什麼賞賜,就是周軼也不過是做了些分內之事,陛下太抬舉他了。」 「其實還是麗華昨天提起,朕才想到的。你們姐妹如今能夠相處成這樣,朕很欣慰呀。」 「是臣妾不好,以前做事不夠周到。姐姐大度不計較,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通兒不用自謙,你已經做到很好了。」 郭聖通微微笑道,「臣妾明天讓周軼親自去西宮叩謝。」 陰麗華不會無緣無故向周軼示好,有可能況兒的事情就是出在他們倆個身上,而劉秀並不知情。郭聖通對自己的猜測並沒有太大的把握,自從確定了舅舅劉揚不曾真正謀反,她對劉秀的信任就蕩然無存。 「時局不好!」郭聖通心中冷笑,舅舅劉揚請求立後的時候,他似乎也是這麼說的吧。她這個皇后從來就沒趕上過好時候。 想想當年陰麗華,沒事就提起在她六七歲的時候就已經故去的父親,接著就是哭哭啼啼,悲痛難抑。劉秀為了這麼個事兒,都能公然在朝堂上誇她仁孝,還念些個酸詩出來。現如今,她節約用度、釋放奴婢、修建宗學、慰勞軍士,哪件不值得褒獎,可是一句時局不好,就輕輕的帶過了。郭聖通心中不能不憤恨,但是,越是這樣,她越要加倍的努力,讓劉秀再也無法擋住她的光芒。 「宛兒,你去宣太醫令過來。」郭聖通心裡有了個主意。 紅宛剛剛出去,趙普就小心翼翼的上殿來了,看來又是有了什麼事情要跟紫蘇說,郭聖通看他的樣子有些好笑。「什麼事情你就直接跟本宮說吧。」 趙普偷偷的瞟了兩眼皇后,壯了壯膽子說到,「回娘娘,昨天上午西宮那邊有些動靜。」 「什麼人跟你說的?」郭聖通顧不上問到底是什麼動靜,她發現下面的人越來越敢自作主張了,紅宛是一個,趙普就算不是也有人指使,只怕那個人就是紫蘇。她決不允許長秋宮的人跟西宮有任何關聯,這一點她們幾個是最清楚不過的,居然還敢背著她動手腳,看來不管不行了。她並不是懷疑幾個人的忠誠,只是不願給別人可乘之機,幾個年輕識淺的丫頭,哪知道西宮那位的心機。 趙普見皇后動怒,也不敢撒謊,只得原原本本說了。其實,很多事情也是湊巧。蓮葉有個姑丈的表妹的小姑的女兒,在西宮做些雜事,蓮葉被趙普挑去監視許氏的時候就知道,只是這幾天故意的多了些交往。 郭聖通壓了壓火氣,低聲問道,「她怎麼說?」 第39章 郭氏佈局 趙普小心答道,「聽說是陰貴人要送什麼人出宮去,那人抵死不從,又是哭又是求鬧出很大的動靜。」 做雜役的宮女估計也就是能聽到一些聲音,至於真正的秘密是不可能見到的。郭聖通大概能猜到那個人是誰,只是她的生死現在已經很難預料了,歎了口氣讓趙普退下,「讓蓮葉不要再和她接觸了。」 「諾。」 「娘娘,都是奴婢的主意。」趙普下去以後,紫蘇趕緊把實情說了。郭聖通看著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正好紅宛把太醫令帶來了,就先放了一放。 「本宮聽說,皇上讓太醫令廣募良材,不知道現在進展如何。」 別看塗太醫有了些年紀,但做事一絲不苟,「回稟皇后娘娘,現在舉薦過來的有十三位,醫術品行,臣正在考察。暫時還沒有讓他們當值。」 郭聖通點了點頭,「塗太醫做的很好,醫者要首重德行,特別是在宮中服侍。不過這些人,本宮倒想跟太醫令借來用用,不知道太醫院可否行個方便啊?」 「臣不敢,娘娘但有差遣,臣敢不從命。」 「是這樣,綿蠻侯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不過本宮還聽說,因為軍中醫師很少,士兵們受的傷很難得到及時的治療。軍中的事情後宮不便插手,但是那些幫助守城的民夫,本宮倒還是可以管上一管。所以想跟太醫令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找些對外傷比較擅長的人,給那些受傷的人查看查看,一來可以解百姓困苦,二來也可以幫助太醫令觀察一下他們的醫術人品。用到錢財的地方你可以去找中宮私府令。」 塗太醫本以為今天是為了綿蠻侯的事情才被召到中宮,沒想到皇后娘娘竟有這樣的心胸,「娘娘悲天憫人,實在是百姓之福。臣替城中百姓,謝過皇后娘娘。」 「塗太醫不必如此,快快請起。」 「娘娘放心,臣一定會將此事辦妥。」 郭聖通細細叮囑一番,先是不可減少宮中當值的人數,再有就是湖陽公主那裡也是耽誤不得。塗太醫一一確定好了,才放心讓他退下。 「紫蘇,明天起你就跟著尹善,幫忙打理太醫院那邊的事情,也順便考察一下那些太醫的品行。你可明白?」 「明白。」皇后娘娘的德行,當然要昭示天下,皇上不肯說,長秋宮的人自己還沒長嘴嗎? 看著紫蘇笑的得意洋洋,皇后也就放心了。這是紫蘇最通透的地方,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講明。可是西宮的事情,卻是不得不說。 「本宮知道你們忠心。但是,西宮那位不是你們看到的那麼簡單,最主要的是皇上心裡護著她。我不讓你們有動作,那也是為了防止引火燒身。長秋宮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沒人動得了。」其實,這話郭聖通自己都不是很相信,上輩子她也沒做過什麼不本分的事情,但是一樣禍從天降。不過,跟她們幾個也只能這麼說,否則,自己怎麼死的都可能不知道。 「奴婢知錯了,只是娘娘真的要看著西宮做大嗎?公子的事情西宮一定逃不掉干係。」 「況兒的事情,我心裡有數。陰麗華想要的,無非就是這個位置嘛!我會讓她不斷的接近卻永遠都達不到目標。你們要記住,以後任何事情都不可以擅自做主。否則,就馬上出宮去。」 幾個丫頭聽了這話還真有幾分害怕,接連的保證再也不敢任意妄為。其實,郭聖通本打算在郭主回真定的時候把她們帶走,那樣怎麼也得等到她生下輔兒以後。可是現在她們幾個主意越來越大了,實在不行,現在就送出宮去,也免得出了什麼岔子,反倒傷了上輩子的情分。看她們也算真心改過,也就暫時的壓了下來。 「染兒,你出宮一趟,替本宮看望一下綿蠻侯。」 「諾。」青染乖巧的答道。 「你見到太夫人,跟她說讓她叫郭守在金市買個鋪子,茶館酒肆都可以,要臨著上東門大街的位置,最主要的是用郭守自己的名義。這件事要趕緊辦好,以後我親自去跟太夫人解釋。」 青染雖不明白郭聖通的用意,但是她最大的好處就是忠心,主子交代的事情一定照辦,不會出半點差錯。 郭主聽了青染的話也是一頭霧水,郭家從來沒人經商,突然搞這麼個鋪子來幹什麼。不過郭家別的好處沒有,就是錢多,要不當年郭聖通的父親也不會一下子就給了異母的弟弟上百萬錢。這點小事兒對郭家來說還是極容易辦到。 「娘娘在宮中可是缺少銀錢?」郭主倒是歪打正著,長秋宮錢不少,但實在禁不住皇后這麼個用法。青染就掂量著把一些事情告訴了太夫人。 「娘娘這樣做很好,現在天下不穩,更需要皇后有人母的風範。錢財的事情你讓皇后不要擔心,她當年的嫁妝都留在了真定,隨時可以派人給運過來。」郭主略想了一下,吩咐她貼身的侍女去取了點東西。 「錢糧過手都太打眼,能不動就別動。你把這些給娘娘,關鍵時候也能換了錢的。」 郭主拿了幾張地契,竟都是洛陽周圍的。青染有些驚訝,一時並不敢收。 「事有輕重緩急,你只管去交給通兒,她不會怪你的。」 青染心中後悔,卻也不敢不接。皇后娘娘剛剛訓斥過她們,現在她竟然一時嘴快把娘娘變賣宮中器物的事情告訴了郭主,只怕回去以後又要讓娘娘生氣。 郭主看青染的樣子,知道她是不小心犯了女兒的忌諱,通兒行事做派跟以前大不相同,她放心的同時也很是心疼。可能是做女兒的時候過得太是順遂了,做媳婦的時候就要多經受些磨難吧! 「你呀,還真是個老實的。只管去吧,有事情回來找我,我自然給你做主。」 青染回到宮中的時候,就見紅宛守在了東次間的門口,連她也進不得。 「出什麼事了?」 「我也不知道,是許美人來了,娘娘就讓我守在這兒,已經有一會兒了。」 第40章 施醫贈藥 許美人出來的時候,除了眼睛略微有一點點紅,沒有任何的異常。皇后娘娘對這次談話隻字未提,只是一個人發呆的時候更多了些。青染拿地契過來的時候也沒說什麼,只命人好生的收了。這幾個一時猜不透出了什麼事情,只得加倍小心。 第二天,尹善便帶著紫蘇去了太醫院。塗太醫選了孔宋周李四位太醫隨他出宮,又把長秋宮之前送過來的藥材挑了好些一併交給了他,「尹大人,現在藥材並不好買,有些東西更是有價無市。不如先把這些拿去,治療外傷的藥物宮裡面暫時也用不到。我身邊這兩個藥童對藥材的優劣很是明白,大人採買藥材的時候不妨帶著他。」 聽太醫這樣說,尹善心中很是喜歡,他現在一聽到皇后娘娘要用錢,就一陣陣的肉痛。原本滿滿噹噹的幾個大庫,幾乎被皇后娘娘弄的空蕩蕩了。偏偏娘娘要做的事情,誰也說不出半個不字。他現在都在擔心,馬上就要過年,這賞賜該從哪裡出呢。 他拿了東西,卻不好就把塗太醫的藥童帶走,忙推辭道,「怎麼好動用太醫令得用的人。」 「能給百姓做點事情,也是他們的福分。」 塗太醫這樣說,尹善也不好再推脫,「這樣吧,我先帶他們過去,太醫令要是用人,隨時遣人接回宮來。」 尹善細看這兩個小童,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平時跟在塗太醫身邊進進出出,卻不曾留意過。這回細看之下不由暗自心驚,這兩個孩子,相貌堂堂,目光炯炯,只怕不是尋常藥童。問過才知道,一個叫阿九、一個叫阿奴,都沒有姓,是被塗太醫撿來的孤兒,從小就跟著學些醫術。紫蘇倒覺得這兩個孩子看著面善,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尹善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城南去了。挑了一個還算開闊的地方,命人搭起了藥棚。紫蘇不動聲色的留意了一下周圍的人,四位太醫下車以後,皺皺眉頭,除了孔森都回到了車上。 「這裡雖然破敗,倒也還算乾淨。童兒,你去問問尹大人,看看有什麼事情可以幫忙。」 尹善來之前,就把什麼都安排好了,地方也是昨天就親自看過的,搭個棚子用不了太多的時間,自然不需要別人幫忙。紫蘇倒覺得本來一切都是井井有條的,這些藥童不幫倒忙就算不錯。 這邊藥棚還沒有搭好,李通就帶著人過來了,跟尹善略寒暄幾句,把卓旭留下,自己回府去了。卓旭倒是熱心,分了一撥人去通知受傷的民夫,自己親自帶著一隊兵丁維持秩序。 很快就有人過來看傷,所有人都忙碌起來。太醫負責看診,藥童們幫著換藥。傷勢比較輕的紫蘇記下姓名,發了藥讓他們自己回去用。頭一天傷者很多,剛開始的時候有點亂,好在有卓旭凶神惡煞的立在那兒,要不還真是不太好辦。紫蘇看著卓旭,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容。 沒過幾天,洛陽城就傳遍了,有些不是在守城中負傷的人也趕了過來。卓旭覺得這些人實在是貧病可憐,也就不點破,倒是有太醫看出來不是刀劍所傷,本待不管,都被紫蘇以皇后娘娘的旨意制止了。洛陽城中無不感激皇后聖德。 「聽說我們紫蘇姑娘倒是得了個女醫仙的稱號呢!」 「娘娘又笑話奴婢。奴婢只是看著他們可憐,最後還不是娘娘的名號才能壓服住那些太醫。」 郭聖通覺得這話很是奇怪,好好的治個傷,怎麼還牽出壓服不壓服來。 紫蘇把宋李兩位太醫不肯給一些病人診治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這幾天看下來,還是孔太醫最有仁心。」 「咦,我們紫蘇姑娘莫不是?」 「紅宛,你……」紫蘇氣得直跺腳,皇后面前又不敢放肆。但是,腦子裡面卻不經意的浮出一個淡淡的影子。 尹善和紫蘇著實在宮外忙了好些天,宮裡面卻異常平靜。也許是紅宛翻查出入宮門的記錄,很明顯地驚到了某些人。這也算是意外的收穫,給了郭聖通更多的時間佈置。 青染這幾天沒少往外跑,不過,皇后惦記重傷的弟弟,誰也說不出什麼來。郭況的傷養了一個多月,才算可以任意活動。郭主重謝了寧平公主,帶著他回了驛館。這段時間裡,劉秀給綿蠻侯賜了府邸,郭聖通再三推脫也沒辭掉,等郭氏母子從寧平公主府上回去的時候,差不多已經修繕好了,只需要挑個好日子就可以搬進去。 那天,郭聖通跟皇上請了旨,到綿蠻侯府上去看看,這也沒什麼過分,劉秀欣然允了。 綿蠻侯的府邸也在步廣裡,並不算太大,只有漆裡捨四分之一的樣子。不過在京城中也還說的過去,畢竟公卿世家雲集的地方,劉秀能挑出這麼大的宅子已經很不容易。 郭聖通剛進府門,就聽見郭況在裡面喊,「姐姐救我啊。」 郭況喊得驚天動地的,可把郭氏嚇了一跳,還是宋可兒在一旁笑道,「娘娘別急,是太夫人要教訓君侯。」 宋可兒也知道,皇后來了,郭況這頓打算是可以逃過去了。 等皇后進了正廳,就看見郭況被兩個家僕恩在條椅上,郭主拿著籐條正要下手。郭聖通也知道母親這是等著自己來勸呢,要不然哪天打不行。郭主以前懲罰郭況的時候可從來沒有手軟過,估計這次也是看他傷的狠了,心中不忍又覺得不管不行,這片千回百轉的慈母的心腸,讓郭氏一種酸澀不已。 「娘,況兒剛剛好了,娘這是幹什麼?」 郭主恨恨的言到,「他小小年紀就敢這樣的膽大包天,無視老母在堂,不顧親人擔憂,如此的肆意妄為。這次一定要狠狠的罰他,否則他不長記性,以後還不定怎樣。」 「娘,況兒以後再也不敢了。」郭況認錯一向很順溜,郭主以前也被他花言巧語的蒙騙過,只是從他偷偷跟著劉秀出征的事情以後,郭主就再不信他了。 「娘,他才好了,再給打出毛病來,還不是咱們跟著難受。不如明天派個太醫過來,太醫說打得娘就打,要是不成就先記下吧,等好徹底了再狠狠打上一頓。」 郭況沒想到一向偏愛自己的姐姐竟然給娘支了這麼個壞招,一時目瞪口呆。 第41章 綿蠻侯郭況 郭守辦事也還算是利落,在臨著上東門大街的地方盤下了一間酒肆。據說是有上下兩層待客的廳堂,最頂上還有一個儲物的小閣樓,從閣樓裡可以看清楚街上的行人。而酒肆的北側正好臨著坊市的矮牆,輕易不會引人注意。 「娘娘,奴才安排了郭堂在那邊當掌櫃。娘娘有什麼吩咐奴才馬上去傳達。」 「郭堂?」郭聖通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這人是誰。 「回娘娘,郭堂是奴才堂叔祖的小孫子,也是郭家的世僕,以前是外院當差,一向忠心耿耿,娘娘無需顧慮。」 郭聖通點了點頭,看來郭守一開始就明白買這個鋪面是大有深意,不然也不會特意找了個帶著閣樓的。既是這樣,他安排的人應該是謹慎考慮過的。郭聖通對郭守可以完全放心,從她祖父那一代過來的老管家,看著她的父親和她們姐弟二人長大的。兒子早早就去了,做主讓媳婦改了嫁,只留下一個小孫女,郭主派人專門照應著。他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了小主子身上,這樣的人要是不能信任那還能相信誰。 「就只管照著一般的酒肆去經營就好。其他的事情我會讓況兒安排的。」 「公子?」郭守的眼裡,郭況就是一孩子,沒事闖點小禍,受點家法還成。大姑娘圖謀的可不像是小事,公子能成嗎? 「他也大了,該讓他做點事兒了。你把他叫過來,別讓母親知道。」 「諾。」郭守遲疑著退下。 沒一會兒的功夫,郭況笑嘻嘻的進來了。全沒把郭主的訓斥放在心上,裝模作樣的給皇后行禮,郭氏也不叫起來,就那麼冷冷的看著他。 「姐,你有話就說,這樣子怪滲人的。很影響您的,呃,花容月貌。」 郭聖通被他氣得不輕,邊說著眼淚就下來了,「你知不知道這一回,母親因為你哭昏過多少次。要是真找不著你了,母親可怎麼活。」 看著把姐姐都氣哭了,郭況也不敢再淘氣。他本來是個心很寬的孩子,受了這麼重的傷都沒太在意。加上醒來以後一直都在寧平公主府上,郭主不方便在別人家裡教育孩子,剛剛鬧了這麼一出也沒真打到他身上,他還真沒多想什麼。 「我跟娘保證過了,不會再有下次了。你別哭了,我不會再讓你們擔心了。」郭況一向是不怕打的,但是很害怕看到兩個女人的眼淚。 「轉過年你就是十五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一樣。你看看陰家,算了,不說他們,一個個心機那麼重也不是好事。」 「姐,你到底想要說什麼呀?」郭況找出個帕子,笨拙的給郭聖通抹了兩下。 郭聖通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她坐在父親的書房裡哭泣,況兒也是這樣的動作,奶聲奶氣的說,「姐姐不哭,小叔叔說爹爹在天上看著咱們呢。」那時候郭主悲傷過度,病了許久,郭聖通在郭主面前只能強顏歡笑,然後一個人在書房思念父親,況兒雖然只有四歲,也知道安慰姐姐。想到這兒,郭聖通眼淚掉得更凶了,到把郭況嚇得手足無措。 「你就沒想過怎麼受的傷?」 「戰場上刀劍無眼,哪兒想過那麼多。」 「你就沒問問救你的人?」 「問了,他說你不讓說出去。」 郭聖通瞪了眼弟弟,「我怎麼覺得你跟那個石大力更像親戚!」 郭況揉了揉額頭,白了一眼郭氏,無奈的說道,「不可能的,他家世代都是洛陽打鐵的,咱們家沒這樣的親戚。」 郭聖通懶得跟他廢話,「我告訴你,這次的事情不是意外。也可以說是我連累你了,歸根結底那人是衝著我來的。但是,我沒有查下去,時機還不到,你不要怪我。你以後出入都要小心,這府裡也要嚴加戒備。」 郭況這回不敢再插科打諢,靜靜的點了點頭。郭聖通看他毫不意外的樣子,驚道,「你什麼都知道是吧!」 「我不想讓你擔心。再說我現在好好的,你也別太在意了。」 「你不怪我不追查兇手嗎?」 「當時那麼亂,你去哪兒追查。我知道你的難處,來的路上就聽說了。西宮那位如何如何,什麼命格貴重,生有異像,什麼賢德寬厚、母儀之美,說的天花亂墜的,就差說成只要誰娶了她就能當皇帝了。母親那時候常常憂心,又不准我多事。」 「你猜到是誰了?」 「我看見他了,大力背著我的時候我沒有完全昏死過去。」 「他什麼樣子?」 「你得答應我,我說了你別著急,按照你原來想的去做。先別去查他,咱們沒有證據。」 郭聖通點了點頭,郭況才繼續說道,「我在真定就見過他。有一天偷跑出去玩,見他在酒肆裡宣揚『赤九之後,癭揚為主』。當時不明白什麼意思,後來還是珍兒姐姐跟我說,舅舅就是因為這句話而死的。我知道你曾經給文非哥哥帶信兒,讓他查是誰在散佈這些東西,但是事情非同小可,我跟誰都沒敢說。」 郭聖通一下子沉默了,她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是姓劉還是姓陰。但是,不管這個人姓什麼,她都不想讓郭況捲進這些是非當中。只要不娶宋可兒,不生下郭璜,他應該可以一生順遂的。「你帶上娘回真定吧。」 郭況這會兒倒是一本正經起來,「那怎麼可能。爹去世那天,小叔就告訴我,我是家裡唯一的男人,以後要靠我保護娘和姐姐。這麼多年一直都是你護著我的,現在也該是我保護你了。我雖然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但是我會照你說的辦的。」 「你在這兒太危險了。」 「有人要對付我們在京城和在真定都是一樣的。舅舅在真定的勢力誰能比的了,結果又怎麼樣?這次是我不小心,給了他們可乘之機,以後就不會那麼容易了。你放心吧,他們不敢公然下手的。」 「對不起。要不是我你可以活得更自由。」 「你別傻了,沒有你我也當不上國舅。」郭況一副紈褲樣子,似乎馬上就準備出去搶男霸女。 郭聖通知道況兒並不在意什麼國舅不國舅的,他想要的是那種金戈鐵馬的豪邁和海闊天空的自由。可事到如今,輪不到他們姐弟做選擇。 第42章 南征前兆 郭聖通從綿蠻侯府裡出來,心中五味雜陳。她跟郭家現在已經是站在了懸崖邊上,稍不留意就要粉身碎骨。她重重的歎了口氣,沒想到再活一世竟然更加凶險,如今也只能步步為營了。只是,況兒見到的那個人到底是誰?要是陰家的人,這局面還能勉強對付;要是劉秀的人,她該怎麼辦? 郭聖通剛回到長秋宮,就聽中宮謁者令通報,「娘娘,寧平公主來了。等了您半天,剛去了西宮,說是等娘娘回來了她再過來。」 劉伯姬還真是鍥而不捨。之前她軟的硬的都使過了,始終也沒見到人。這回李通救了況兒,又在她們府上打擾了那麼久,郭家可是欠了大人情的,這回她要是來求,說不得就得把真相告訴她了。 果然沒過多久,寧平公主就過來了,不幸的是,還有一個人跟著她。陰氏裊裊婷婷的進來,在郭聖通看來簡直就是個噩夢。 兩個人知道郭氏今天是去了綿蠻侯府上,藉著問了問郭況的傷情。郭況從寧平公主那裡出來的時候就沒什麼大礙,這會兒都能讓郭主請家法了,郭氏笑著把情況說了,還特別的謝過了劉伯姬。伯姬還是很不擅長繞圈子的,把心裡的話憋這麼半天已經是大限了。 「娘娘,嬋兒進宮也快兩個月了,臣妾很是思念。求娘娘個恩典,讓我們見上一面吧。」劉伯姬能這樣低聲下氣實在是不容易,可見是真的擔心鄧嬋,要不是陰麗華在場,郭氏忍不住就要把實情告訴她了。可是現在,就只能指望聽懂自己的暗示。 「公主不要心急,當見的時候自然就能見著了。」 還沒等劉伯姬把皇后的話品出味道來,陰麗華那邊就跪地上開始抽搭,「求求皇后娘娘,就讓我們見一見嬋兒吧。她是那麼柔弱善良,一個人在宮中那麼久了……」 陰氏一抽搭郭氏就頭疼,趕緊讓人把她攙起來。「姐姐這說的是哪裡話,鄧姑娘在長秋宮裡好的很。只是現在鄧奉的事情還沒個結果,罪臣家眷實在不便相見。」 陰麗華並沒有那個閒心去管鄧嬋的死活,只是要藉著這個鬧上一鬧。因為郭況的事情,李通最近跟郭家走的很近,好在還有鄧嬋這麼刺橫在劉伯姬心裡,要不她還真沒有什麼辦法。 果然她這麼一哭一鬧讓伯姬的心裡亂成一團,「娘娘,不管怎麼說,鄧嬋不過女流之輩,就是讓臣妾見上一見也沒有什麼大礙吧。」 「並不是本宮不想讓你們相見,而是皇上有嚴旨,不准她見任何人的。」郭聖通不想就這麼跟伯姬鬧僵,只好把劉秀搬出來抵擋一時。伯姬幾乎要相信了,只可惜。 「娘娘,臣妾聽皇上說過要善待鄧氏家眷的。不知為何嬋兒如此特殊。」陰麗華雖然語氣柔弱,但是句句誅心,伯姬也是個經不起激的。 「娘娘,鄧奉謀反,其罪當誅,臣妾等絕對無心包庇。娘娘一直不讓我們見鄧嬋,難道是疑心我們通敵嗎?」 「伯姬,住口。」 劉秀來的到正是時候,不然郭聖通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可是劉伯姬從小受寵,也不怎麼害怕劉秀,這會兒又被陰麗華挑出火來,「皇兄,嬋兒到底犯了什麼大罪,這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 「這不是你該問的。」 「皇兄!」 「送公主到西宮去。」劉秀雖然發了火,但還是給伯姬留了面子,叫人送到西宮,而不是直接請出宮去。 郭聖通知道劉秀髮這麼大的火,絕不是因為她們頂撞皇后。那鄧嬋走了將近兩個月,卻一點消息都沒有,漫長的等待讓劉秀的耐心已經漸漸地磨沒。前些日子王梁的夫人周氏進宮的時候就透露過,王梁應該很快就會回京。這也就意味著過不了多久,劉秀就要對鄧奉下手了。 鄧嬋,你到底在哪兒啊! 因為景丹的死,郭聖通對鄧奉也漸漸的不報太大希望,下意識的覺得自己並沒有能力去改變什麼。但是,對於鄧嬋,希望不要因為這件事情出什麼意外才好。 劉秀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很是憂心忡忡,攻打彭寵的問題解決不了,攻打鄧奉也還沒個頭緒。而關中竟然出現了大災荒,現在已經到了人吃人的地步。可是朝廷卻拿不出一點糧食,就連上次從長秋宮挖出來的那些金子,也都賞的七七八八,不剩什麼了。 中宮私府令被皇后傳上了大殿,心裡暗暗叫苦,看來皇后是要把長秋宮這點家底都折騰光啊。 郭聖通也清楚長秋宮現在的情況,但是這種時候也不能裝聾作啞。這回西宮都比這邊快了一步,幾乎讓劉秀捧上天去。她也想到了郭主給的那幾章地契,但是,那可不是宮裡的東西,能不用還是別用。 尹善費了半天勁,也才找出幾件金器,郭聖通看著實在不像樣子,就把郭主上次帶給劉彊的那一匣子金玉把件給湊上了。讓人好生的捧著,往廣德殿而去。 剛剛上了殿階,就見一行人正往這邊來。郭聖通略看了一眼,認出來帶頭的正是征南大將軍岑彭,跟在他身後的,朱祐、賈復、耿弇、王常等等,看來這是要南征鄧奉了。 「參見皇后娘娘。」眾將一起上來行禮。 「大將軍請起。諸位可是要進殿面君?」 「回稟皇后娘娘,正是陛下宣召。」岑彭替眾將答道。 「那諸位趕緊進去吧,本宮等會兒再來。」 「還是娘娘先請。怎敢勞皇后娘娘移步。」 「將軍們為的是國家大事,本宮不過區區小事,還是將軍們請吧。」 郭聖通說完轉身就回去了,留下眾將在心中感慨,只有賈復若有所思。他剛剛回府就聽妻子李氏說了皇后讓她帶女入宮的事情,而此後,娘娘又經常有些小東西賜下,這讓李氏心中十分惶恐。皇后刻意示好,他也是拿不定主意,畢竟就這麼一個女兒,只盼著她順順當當,深宮大院的可不是好個去處。而現在,他不得不再作打算了。 第43章 鄧嬋(上) 鄧奉此戰必勝,別看劉秀派出的九員大將各個都能獨當一面,但是最終,賈復重傷,朱祐被擒,整個大軍一敗塗地。可是,這一仗打過之後,鄧奉就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郭聖通仔細思量著是不是能夠拖延一二,可是對鄧嬋卻半點把握都沒有。 「給陛下請安。」 「你這麼大的肚子,就不要這些虛禮了。」劉秀伸手挽住郭聖通。 郭氏笑問道,「陛下今天怎麼得閒往後宮來了。」 「朕聽說你到廣德殿去了。」 「臣妾讓尹善找了些東西,也為關東盡點心。路上看見幾位將軍要過去議事,就先回來了。」 劉秀扶著郭氏輕輕坐下,緩緩說道,「朕準備派幾位將軍南征鄧奉。」 郭聖通愣了一下,雖然明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但是親耳聽到還是覺得很震驚。難道所有的心血都要白費了嗎?「陛下可定下了出征的日子。」 「三天以後。」 竟然只有三天,這三天之內能夠發生奇跡嗎。郭聖通實在猜不透鄧嬋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況,就算是說服不了鄧奉,那也應該傳出鄧奉與董訢等人聯合的消息,怎麼現在一點風聲都聽不到。 郭聖通現在想求情都找不出合理的說辭,總不能直接說岑彭他們都不是鄧奉的對手吧。這話別說是劉秀了,就是掃地的宮女聽了也會以為皇后娘娘瘋了,不要說是九員猛將,就是單指出一位來對付鄧奉那都是綽綽有餘。只是。劉秀幹嘛要費這麼大的人力?郭氏一時也想不明白。 「陛下,鄧嬋的事情是不是找個時間給公主透個話,不然公主心裡面總是惦記著。」 「不用。」劉秀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伯姬要是再來鬧,就告訴她鄧嬋私逃出宮了,她要是還有話就讓她來找朕。」 劉秀頓了一下,「通兒,伯姬的事情讓你受委屈了,只是朕只有這一妹妹,你要多擔待。」 「陛下多慮了,伯姬和鄧嬋如此的情誼,讓臣妾羨慕都羨慕不過來呢。」不擔待又能怎麼樣,郭聖通要擔待的人太多了,也不差她一個。況且,劉伯姬雖然刁鑽,卻是最無害的。 劉秀坐了一會兒,就跟著郭氏一起去暖閣看望太子。劉彊現在會說幾個字,那天亂兵圍城的時候,對著劉秀喊了聲「父皇」,讓劉秀喜不自勝,那時候看著彊兒也多了幾分真心的笑容。 暖閣裡面不冷不熱的正合適,外間的窗戶開著也不是特別的悶,劉秀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這兒會,劉彊剛剛睡醒,墨滌拿了個帕子在輕輕的給他擦臉。那看起來迷迷糊糊的小樣,讓郭聖通的心都快化了。 劉秀伸手把彊兒撈到懷裡,哄著叫父皇。彊兒最近常被他這樣抱著,倒不像開始時那麼排斥。只不過他剛剛睡醒也不買皇帝的帳,抬頭看了一眼抱著他的人,又低下頭繼續犯迷糊。劉秀不知怎麼像是來了興致,刮著彊兒的小鼻子,逗著他說話。郭聖通難得看到父子之間如此溫馨,眼睛有些濕濕的。 最後,還是彊兒耐不住騷擾,不清不楚的叫了個「不不」,也不知道劉秀是不是真的聽懂,竟然哈哈大笑起來。等劉秀走了,郭氏抱起兒子,心裡默念,「不是你父皇要害小舅舅吧?」 「娘娘,聽說這次出征的都是各部精兵,恐怕鄧將軍是在劫難逃了。」青染悄悄的說,「看來鄧姑娘是不會回來了。」 「你聽說了些什麼?」 「幾位將軍點兵的事情,外面現在傳的沸沸揚揚,都說只要大軍一到,鄧將軍必敗無疑。」 對呀,郭聖通突然明白了,她是被前世的結局限制住了。劉秀這樣分明是想逼鄧奉投降的,只可惜。 「大軍可是明日開拔?」 青染點了點頭,眼裡也儘是無奈。鄧嬋的事情她是知道,著實替那個女子可惜。 主僕二人正無計可施,就聽趙普過來稟報,「娘娘,馮春姑娘回宮了。」 郭聖通心中一驚,手上的茶盞險些掉到地上。鄧嬋在已經瀕臨絕望的時候突然出現,讓郭氏覺得難以置信,她顫聲問道,「馮春現在何處。」 「她堅持要見娘娘,奴才讓她在下面候著呢。」趙普心中很奇怪,之前紫蘇就一直讓他留意這個馮春的動靜,可是他在長秋宮從來沒見過這麼個人。如今,人來了,不管不顧就要求見皇后。趙普掂量著紫蘇之前特別叮囑過,也就過來試試,沒想到皇后居然這樣緊張,看來這馮春還真不是一般的宮女。 郭聖通見到鄧嬋,險些認不出來。鄧嬋走的時候可是白白淨淨,現在臉色蠟黃,形容枯槁,就連嘴唇都是乾裂的,可見她是沒少吃苦。 紫蘇扶著她跪坐到了一旁,又去取了杯茶,過了一會兒,鄧嬋的情況才算好些。「娘娘,民女回來晚了。」 「情況到底是怎麼樣的,你哥哥呢?」 鄧嬋未等開口,眼淚先落了下來,「我哥哥被董訢抓走了。」 「你慢慢說。」 「民女出城趕到南陽,一路還算順利,途中的一些流寇也都躲了過去。到南陽之後,對外只說是從京城逃出來的,也沒有人疑心。民女將皇后的話跟哥哥說了,他心中也十分後悔。我哥哥對陛下的忠心從來都不曾改變,一怒之下釀成大錯,正想要將功補過。那時,董訢希望能與哥哥聯合,我哥哥本打算將計就計,掃滅董訢,可是軍中出現了叛徒,準備將我兄妹二人活捉,哥哥拚死把我送了出來,現在生死不明。」 鄧嬋的話雖然簡簡單單,但是郭聖通也能猜到情況是多麼的凶險。「那現在南陽軍中的誰?可知道皇上就要派民圍剿。」 「是我的堂兄鄧羲,是他現在以為哥哥的名義控制著南陽的軍隊。應該並不知道陛下派兵的事情。」 怎麼繞了一圈還是鄧家人,而且一個比一個麻煩,這個鄧羲正是鄧晨的庶長子,新野長公主名義上的兒子。 第44章 鄧嬋(下) 郭聖通相信鄧嬋說的話,畢竟大軍一到就什麼都明白,她隻身回宮,實在沒有必要說謊。 「紫蘇,你帶鄧姑娘下去休息,紅宛跟我去廣德殿。」 馮春進宮那一刻劉秀就應該是知情的,但是郭聖通還是要親自去一趟,把情況跟他說明。劉秀聽了郭氏的話,緊緊地皺著眉頭。 「陛下,要不要把鄧嬋帶來您親自詢問?」 「不必了,朕會讓岑彭注意情況的。」劉秀的聲音前所未有的疲憊,也許,鄧家對他來說可能真的很難處置。 郭聖通走上前去,輕輕地替他揉了揉額頭,「陛下,臣妾常聽母親說,十指尚且不齊,何況世家。好歹鄧奉還算是個好的,嬋兒這姑娘也是很有志氣。陛下就不要憂慮了。」 「通兒,朕只是在想何曾虧待過鄧家。鄧奉謀反還可以說是一時意氣,而且以他的性格也確實做得出來。那鄧羲又為了什麼?他們打敗吳漢也算出了一口氣,繼續這樣鬧下去於南陽百姓又有什麼好處?」 「陛下,區區鄧羲怎麼能夠代表鄧家。而且,臣妾聽說這幾年鄧羲一直都在南陽,他到底有什麼想法只怕駙馬都未必瞭解。鄧奉謀反前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咱們都還不知道,只是現在鄧嬋身體極差,所以才撿著要緊的東西先問了,陛下晚些時候要有空去長秋宮,就可以知道實情。」 劉秀點了頭,讓郭氏先回去。大軍出征在即,他還有很多別的事情。郭聖通也巴不得趕緊離開,廣德殿裡燃著的熏香,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她以前最愛蘇和香的味道,因為跟西宮比節儉,所以這些也都省了。在長秋宮私庫裡挑出一些稀罕的,都送給了兩位公主。而且,劉秀一向不喜歡熏香,廣德殿裡今天有些怪。 「娘娘,鄧嬋心緒很焦慮,奴婢請中宮藥長給開了副安神湯,現在已經睡下了。」 「那也是個可憐的人,你好好照顧她吧,估計晚上陛下會親自過來問話。」 「諾。」 郭聖通覺得此刻有些頭重腳輕,她現在已經快五個月的身孕了,之前都非常的小心,一些孕婦的正常反應她都自己忍著了,從沒宣過太醫,可是現在,她感到心中一陣一陣發慌。 「快去宣太醫令。」 眾人不知何故,頓時亂作一團,青染慌忙的把她攙回內室。很快塗太醫就到了,仔細給皇后請了脈。「娘娘脈象強勁,沒什麼不妥。可能是這些天有些勞累,精神不濟,不如多多休息,藥物還是不用的好。」 郭聖通對塗太醫還是很信任的,可是心裡面那股煩躁勁兒就是去不掉。青染服侍著把大衣裳換下來,「娘娘略躺會兒吧,可能是這些天太緊張了吧?」 郭聖通依言側身躺下,青染看她神色依然不對,就坐在旁邊的腳踏上守著,主僕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慢慢的郭氏合上眼睛,好像睡著了,青染輕輕的放下帳子,一回身的功夫卻見皇后雙眉緊鎖、滿臉大汗。 「娘娘醒醒,娘娘。」青染輕輕的推醒郭聖通,趕緊找了帕子給她拭去汗水。「娘娘可是做惡夢了。」 郭聖通慢慢的把氣喘勻,過了半天才說了聲沒事。青染哪裡敢信,「娘娘,要不要把太醫請過來看看。」 「不用了。」太醫令都看不出問題來,估計還是自己心中有事的緣故。郭聖通撫著青染的手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到床邊,伸手推開了窗子,一縷涼風進來,覺得舒服了一些。 「娘娘,許美人今早送來一罐綠豆沙,說是親手做的,很能清熱去火的。奴婢之前嘗了,比咱們熬的湯要好的多,奴婢讓人送點進來如何?」 郭聖通輕易不吃別人經手的東西,許氏也大概知道一些,但總是不避嫌,做些古古怪怪的東西往這兒送。次數多了,郭氏也不再那麼防備,有時候也嘗些她弄的新鮮東西。但是這會兒,她是一點胃口也沒有,直到晚膳的時候,也吃不下什麼。 眾人知道皇后有些不對,都在身邊陪著,許氏聽了消息也趕了過來,郭聖通笑道,「你有這個功夫,何必一天到晚往我這兒湊,皇上那邊也該去露露臉,真的是準備在我這兒隱居起來不成。」 「我可不去露那個臉,不定什麼時候就成丟臉了。」 郭聖通也知道她這個脾氣,這樣的話也不知道說了多少。可是,就算不為劉秀,這宮裡的女子還是得有個孩子才能傍身,而許氏自從失去孩子就完全變了。可是,郭氏自己還有一大堆的爛攤子,也管不過來那麼多,略勸幾句也就算了。 沒過多久,劉秀到了長秋宮,許氏迫不及待的告退了。那個退避三舍的樣子,讓郭氏有點忍俊不禁,而劉秀卻全沒注意到。 「鄧嬋人呢?」 「臣妾這就派人去叫。」 鄧嬋比上午的時候明顯多了幾分精神,不過臉色依然很差。她以前也可以叫劉秀一聲三叔,但是,現在更多的卻是畏懼。 「你哥哥可有什麼話讓你轉達?」 「回稟陛下,民女的兄長自知罪孽深重,心中早已經後悔莫及,本想著將功折罪,誰料天不從人願。如今他失手被擒,也只讓民女帶話說,『鄧羲有位軍師,精於術數,陛下千萬提防。他再不會做背叛之事,情願一死以贖前罪。』」鄧嬋說到後面,眼淚止不住就下來了。 劉秀歎了口氣,說道:「你哥哥在南陽的威望不是鄧羲比得了的,鄧羲一定是希望借他來發動南陽的百姓。他們總算骨肉之親,就算你哥哥不肯,未必就會下毒手,你先不要哭了。」 「你可瞭解鄧羲的那位軍師?」能讓鄧奉特意提醒的人,應該是非同一般。可惜,鄧嬋不曾見過,鄧奉被擒之時也沒有任何的準備,所以沒有給她留下更有價值的消息。 「那你又知不知道,鄧羲因何而反?」這個問題對劉秀還說還真的很重要,鄧家的兩個後輩,都是傑出的人才,本來可以對朝廷大有貢獻,現在卻先後背叛了他,他不知道下一個謀反的會是誰。 「回陛下,民女聽哥哥說,鄧羲在幾年前就碰到了那個軍師,而他說鄧羲是天命所歸。為此,鄧羲在南陽偷偷經營了許多年,跟南陽匪盜多有聯繫,就連陛下接陰貴人進京的時候也沒有同行。不過,之前他們都是暗中聯絡,直到他將我哥哥激反。由我兄長做了前軍,他們合圍了大司馬吳漢,這才使得大司馬大敗而回。那時我哥哥才發現情況不對,但是悔之晚矣。」鄧嬋這個時候可沒敢全說實話,那軍師說的可是鄧家是天命所歸,鄧羲對此深信不疑,可是這句話會讓鄧氏全族遭遇滅頂之災。 鄧嬋略停了一下,繼續說道:「民女絕不敢為兄長脫罪,事情的真相陛下的人到了南陽一查便知。民女還沒到南陽的時候,兄長就在家中閉門不出,等民女到了以後,就一同謀劃著掃滅董訢將功贖罪,但是還沒等動手,就被鄧羲識破,帶著人要捉拿我們兄妹,只有民女一人逃出。」 又是讖語!這些江湖術士到底要害死多少人。這跟陷害劉揚一模一樣的手段,讓郭氏憤恨不已。而她也知道這些東西在劉秀的心中是多麼的重要,讖語一出,只怕鄧羲再也沒有任何希望,能不能連累到鄧氏全族都不好說。而鄧嬋看著劉秀的臉越來越黑,心裡不停的祈禱鄧奉的計策可以成功,不然,鄧家恐怕真的要大禍臨頭了。 劉秀陰沉著臉從長秋宮過來,這讓陰麗華很是高興,雖然不知道為了什麼,但她從不會放棄落井下石的機會。未成想,劉秀不過想來她這裡尋求一下安慰,跟郭氏一點關係也沒有。劉秀心中納悶,「麗華看來又誤會了,朕哪有什麼需要原諒皇后的,謝她都來不及。她就是這樣善良,還是不要說鄧羲的事情了吧,不然她可怎麼承受得了。」 卻不說這兩個人雞同鴨講,長秋宮裡鄧嬋長跪不起。 「娘娘大恩大德,鄧氏無以為報,民女願進宮服侍娘娘,為奴為婢絕無怨言。」 「姑娘不可妄言,雖然現在鄧奉的事情還沒有結果。但是,姑娘總是功臣故舊之後,現在於朝廷也有大功,怎麼可能讓你進宮做奴婢。再說寧平公主那裡也不會答應的,你大概還不知道,公主為了你的事情,長秋宮的門檻都要踩爛了。」 「公主的情誼民女知道,只是娘娘的恩情鄧家不能不報。娘娘要是定要將民女送回公主府,民女也只能求公主把民女再送進宮來,哪怕只在長秋宮外做粗使婢女也心甘情願。」 鄧嬋的執著郭氏有些始料不及,但是讓她進宮為奴婢明顯是不可能,正思量著如何解決,就聽鄧嬋在下面說,「娘娘最近可否有些精神恍惚的症狀?」 第45章 草木青青 郭聖通大吃一定,顫聲問道,「你怎麼知道。」 「皇上剛過去的時候,民女聞到了青木草的味道。」鄧嬋料定郭氏不明白,不待發問,繼續說道:「民女只在新野的深山裡見過一次,當時出了一場禍事,所以才知道一些。」 「當真?」 「茲事體大,民女不敢胡言。前年兵亂的時候,大家一起到西山事前準備好的山洞裡躲避,家僕取柴草生火的時候,不慎把青木草一起點燃。當時大家都沒有事,只有羲大嫂子感到神情恍惚。」 郭聖通猜到事情有異,問道:「你那位嫂子也是有孕在身?」 「是的,大嫂當時已經是七個月的身子。不過娘娘不要擔心,嫂子把孩子平安生了下來,那個孩子民女還去看過,現在好得很。」 郭聖通明白鄧嬋接下來要說的恐怕不是好事,所以趕緊把孩子說出來安撫自己,然而,不管怎樣,都得先聽個明白。低聲說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只管說吧。」 「諾。最初大嫂子只是精神恍惚,睡不安穩。後來就是噩夢連連,甚至開始胡言亂語。有人說是撞客了,正準備下山去找巫醫的時候,就有老家人發現還沒有燃盡的柴草裡面有青木草,便沒有再去找巫醫。」 郭聖通驚道,「這是為何?」 「發現了青木草之後,家裡有幾位老人兒都說聽說過這個東西,巫醫對他是沒有辦法的。」說到這裡,鄧嬋停了下來,看著皇后,似乎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 郭氏對她點了點頭,鄧嬋繼續說道,「老人們都說青木草是冤魂所化,專門迷惑孕婦,使她,產下鬼嬰。」鄧嬋說完,低下頭去,不敢再看皇后。 郭氏心中一陣劇痛,強忍淚水,「你說那孩子沒事的。」 青染急忙喝道,「大膽鄧嬋,竟然危言聳聽。」而紅宛嚇得目瞪口呆,倒是紫蘇有幾分相信鄧嬋的話,忙問可有解法。 「那個孩子好好的。解法應該就在娘娘自己身上。」鄧嬋回答的很平靜。 知道孩子沒事兒,郭氏倒更想聽聽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讓鄧嬋從頭說個清楚。 「當時,他們都說這是一場大禍,暗示應該將大嫂處死。鄧羲不在山上,也沒有人敢做主,他們就把大嫂看了起來。等到下山,鄧羲把大嫂囚禁在一個小院子裡,只讓丫頭送些吃的。那時候大嫂的院子無人敢靠近,只有民女常常過去陪她。大嫂本來心灰意冷,但是,為了孩子還是努力的活著。後來,平安的產下一個男孩兒,可是,鄧羲下令要把這個孩子溺死。」 「什麼?」她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會向自己的親生骨肉下這樣的毒手。 鄧嬋留著淚繼續說道,「是真的。大嫂當時拚命阻攔,被鄧羲一腳踹暈過去。鄧羲把孩子交給了一個家人,民女偷偷的跟著他,把孩子搶了下來,送給了外鄉的農戶。上次到新野,還去給那家送過錢,孩子活的好好地,那家人也沒出過什麼意外。可是,大嫂卻沒了。」 郭聖通很是可憐那位羲大嫂子,她不知道如果傳出去皇后懷了鬼胎,劉秀會怎麼對她。「你那位大嫂怎麼會沒了?」 「民女從臨鄉回到新野,他們就說大嫂瘋了。民女去看她的時候,她確實有些癡傻,嘴裡只念叨著孩子。等到我告訴她,孩子還活著,送到了誰家養,她漸漸地就好了起來。後來還讓我去取過一撮孩子的胎發,縫到了貼身的香囊裡。還說等鄧羲放她出去就偷偷的跟我去看孩子。」鄧嬋說到這裡有些泣不成聲,紫蘇在旁輕輕的安撫著,過了一會兒她才繼續說道。 「鄧羲並不知道孩子還活著,那個家人差事沒有辦成,回去也不敢說出實情,他以為孩子在河裡溺死了。可是還沒等鄧羲放鬆對大嫂的看管,就傳出大嫂自盡的消息。我想去送她最後一程,鄧羲都沒有允許,說她是不祥之人,當天就下葬了,葬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我知道她不會自盡的,她還沒見到自己的孩子,一直以來她都是為了孩子才努力活著的。」 鄧羲的妻子要說死於青木草之毒,不如說是死於丈夫的無義。郭聖通不知道下面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但是,知道孩子能夠平安無事,她就放了心裡,至於其他,只能兵來將擋了。聽鄧嬋說了這麼半天的話,郭氏覺得頭越發的沉了。 「娘娘,青木草極耗心神,娘娘中毒不深,只要多休養少思慮就會慢慢好起來的。但是陛下的衣物上面都有這種味道,只怕會讓娘娘的病情反覆,這樣的話,就會越來越糟。所以,民女才敢冒犯娘娘,把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說給娘娘聽。」 「就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紫蘇很不死心。 「民女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別的方法可解。但是,從發現青木草,到嫂子生下孩子,民女一直都在身邊,嫂子後來接觸不到青木草,其實恢復的差不多了,只是一些流言蜚語,常常讓她困擾。後來回到家中又被鄧羲折磨,她的情況才越來越差的。」 對郭聖通來說,少思慮是個非常奢侈的想法。舅舅、弟弟、兒子、情敵,哪一個能讓她少思慮。就這樣晝防夜防的,還是沒能防住,而西宮那邊是不會就這樣罷手的。 「姑娘,你一直說著青木草只有老人才知道,可有什麼緣故嗎?」 鄧嬋搖了搖頭,其實不是她不知道,只是皇后現在本來就很心神不寧,不必再讓她增加負擔。再說那些東西傳的神乎其神,可那孩子最後還不是好好的,也沒見禍害過誰。 「那你嫂子的事情還有誰知道?」紫蘇繼續問道。 鄧嬋也是個聰明的姑娘,知道紫蘇這是動了疑心。既然要效忠長秋宮,她也只能實話實說。「這件事情鄧羲很忌諱,下了嚴令禁止外傳,應該只有當時在西山避難的人知道,除了鄧氏的家眷,就只有陰貴人和兩位公主。」 青染也不去想是誰要害皇后,現在把人照顧妥當才是首要的,和紅宛一人一邊半扶著郭氏就回去休息了。擔心她休息不好,想燃些安神香,可是又怕跟青木草相沖,趕緊折回次間去問鄧嬋。 鄧嬋這會兒跟紫蘇說了半天的話,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原原本本的都告訴了她,聽說青染要燃香,也很贊同。畢竟她嫂子那時候也用過一些,雖然不是很好的東西,效果也不明顯,但是肯定沒有害處。 鄧嬋就這樣暫時的留在了長秋宮裡,幫襯著一起照顧皇后。這一夜郭氏驚醒了多次,青染這邊熱湯熱茶從來沒斷過。第二天,大家看起來都十分的憔悴。 劉秀今天親自去送岑彭的大軍出征,一時半刻來不了長秋宮。可是,他遲早會來,總不能不讓皇帝進門。 「娘娘,不如就把實情跟皇上稟明了吧!您這樣思過來想過去的,只怕是得不償失。」青染知道她的主子一定是在考慮怎麼樣徹底解決青木香的問題,可是這樣耗費心神,讓她覺得很不安。 紫蘇總比旁人多些冷靜。這個青木香雖然是能讓皇后遭點罪,但是只要照顧妥當了,也不會出大問題。可是,皇上那裡卻不是什麼都能講的,於是說道:「萬萬不可。以陛下對鬼神之說的迷信程度,就算是解決了眼下了問題,只怕將來也會厭棄二皇子的。這件事情決不能傳出長秋宮去,不然,有心人會大做文章。」 這個有心人是誰,長秋宮裡的人都知道,就連鄧嬋也有些疑慮。這個對人沒有任何益處的青木香怎麼進的宮,不僅紫蘇懷疑,她也覺得不會那麼巧合。 第46章 茈筶恢恢 紫蘇的話確實說到了郭氏的心裡,劉秀不是能為她做主的人。而且,這個事兒就算是放在陰麗華的身上,只怕也沒那麼容易過去。 把這件事情不動聲色的遮過去其實很簡單,但是,郭氏絕不甘心就這樣被人算計,特別是算計了她的孩子。這時候,她滿腦子都是輔兒笑起來時閃著光的眼睛,越發的生出一股子狠勁兒。她的頭很沉,可是心裡卻明白。「染兒,許美人前兒做的杏仁酪味道還好,你去讓她教教你。」 聽到郭氏要吃東西了,青染心裡不住的感謝老天爺,交代了紫蘇幾句,就趕緊去了芳菲殿。許氏對皇后突然提出要吃杏仁酪很是奇怪,這東西費時費事,哪是一時半刻就能做得的。 「美人也知道,我們娘娘自從懷孕以來從來都不挑揀吃食的。只是,這兩天到反常起來,口味越來越奇怪。這會兒突然想起來,也不好太麻煩美人,只叫我過來學學。」 許氏想想也是的,孕婦的味覺誰能說的準,皇后就算不錯,懷了身孕五個多月,也沒鬧著要這樣那樣的,於是笑道:「這點小事,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這東西做也很容易,就是要耗費些時間,我陪著姑娘做一次,姑娘也就會了。」說著,許氏就帶青染去了小廚房。 芳菲殿本身是沒有廚房的,許氏做什麼也都是在長秋宮的小廚房裡。東西都是現成,許氏倒是一點沒藏私,她也不是一點沒想過要保護一下知識產權,只是上次開作坊的事情無疾而終以後,她開始明白,女人,特別是皇帝的女人,在這個年代是寸步難行。 「姑娘千萬要記得,都磨好濾清之後,一定要用銅鍋來煮,這樣煮出來的顏色才會是白的。」 青染笑道:「難怪美人前段時間大費周折要弄這麼小東西,原來是做這個用的。」 許氏一邊輕輕的攪動著鍋子裡的濃汁,一邊說道:「你可別小瞧它,這個東西的用處可多了。什麼時候姑娘空閒下來,我倒是可以教姑娘做些小吃什麼的,都能用得到它的。」 「美人要是不嫌麻煩,奴婢可是求之不得。」 麻煩,怎麼會麻煩呢,許氏心裡想著,她現在最不怕的就是麻煩了。身邊的人,沒一個可以說話。每天看著四角的天空,幾乎都能把人給憋瘋。而上次跟皇后談了許蔚然的事情,她後來隻字不提,也不知道究竟作何打算。宮裡面安靜的像一潭死水,可是她再也無意伸出手去攪動一點半點。劉秀曾經帶給她的柔情蜜意,在失去了孩子以後蕩然無存,那時候她終於明白,他嘴上雖然說著安慰的話,心裡面卻很是怪她沒有護住孩子。 在許氏的心裡,劉秀成了一個徹底的虛偽小人,她當然不會再為他做任何的爭取。她有時候不免要想,劉秀和陰麗華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如果這宮裡面沒有別的女人,他們應該會是一段真正的愛情佳話。只可惜,這宮裡是不可能沒有別的女人的。 現在已經是十月份了,天氣比較涼爽,那白白嫩嫩的杏仁酪很快就凝結好。許氏跟青染一道給皇后送去。 「娘娘的臉色怎麼這麼差?」許氏見到郭聖通大吃了一驚。 「也沒什麼,就是有些吃不下去東西。」 「這不就等著美人這碗杏仁酪呢!」紫蘇笑著說道。 「這東西也不頂什麼事的,娘娘還是趕緊宣太醫過來調理一下才好。」 「太醫昨天來過了,也沒什麼法子,又不好隨意用藥,就讓盡量換著樣兒吃點東西,過幾天自己也就好了。」 青染一邊陪著說笑,一邊服侍著郭氏把東西吃了。許氏看眾人小心翼翼的樣子,心裡有些酸酸的。以前,自己鬧脾氣不吃東西的時候,父母也是這樣的哄著勸著,可是現在,再沒有人這樣的人了。劉秀心裡郭氏雖然不如陰氏,但是郭氏還有這些在意她的丫頭們,還有母親弟弟,兒子,可惜自己什麼都沒有。 許氏心想,怎麼會覺得我們同病相憐呢?郭氏再不濟也比自己強的太多。還不如再死一次投胎算了。 正想著呢,只見一個眼生的女子走了進來,看裝扮也不是長秋宮的宮女。許氏這會兒倒是福靈心至,馬上就想到了讓寧平公主鬧了好幾場的鄧嬋,就是這個罪臣之妹都有寧平公主惦記。許氏心中深深地歎了口氣。 鄧嬋指揮著宮女把食盒裡的東西佈置好,「娘娘,這都是些民女家鄉的菜色,請娘娘嘗一嘗,看看能不能合您的口味。」 郭聖通因為剛吃了半碗杏仁酪,本不想再用什麼,看著鄧嬋殷切的眼神,倒也不忍心拒絕。許柔然陪著略動了幾筷子,實在是吃不慣這種清湯寡水的東西。看皇后也是明明沒有胃口卻要強撐著,便想著去熬點米油。 郭聖通見許氏退下了,命紅宛去請了太醫令,又讓紫蘇去把尹善選過來。沒一會兒功夫,尹善就到了。 「本宮昨天在廣德殿聞到一種很特別的熏香,跟以前長秋宮的完全不同。私府令過去一趟,問問中常侍,可是尚書令那邊獻過來的。看看還有沒有多的,給本宮取一點過來。」皇上那邊衣食住行都由尚書令負責,手底下尚書、尚冠、尚衣、尚沐、尚席、尚食分的清清楚楚。陰麗華做這樣的事情,不會把自己擺在明處,只是不知道這是尚書令還是下面的六尚所為。 「諾。」這些東西本來就是他該管的,尹善不疑有他。只是覺得皇后娘娘十分古怪,之前庫裡那麼多好東西,甚至還有些因為戰亂已經失傳了的寶貝都沒留著,反到對皇上那兒的感興趣。尹善在這宮裡呆了快三十年了,對劉秀的「土」勁兒很是瞧不上眼。皇后娘娘之前倒是有幾分貴氣,可是現在,尹善感到慘不忍睹。 郭氏覺得尹善不見得能拿回來那個東西,但是總的試一試,就連太醫令那裡也不是有很大希望。 塗太醫看皇后的臉色就知道跟上次裝病完全不同,可是診過了脈相,卻沒什麼不妥,緊緊地皺著眉頭。 郭聖通揮退左右的侍從,「太醫可聽過青木草?」 塗太醫很是茫然,「微臣不曾聽過。娘娘神思不屬可是與它有關。」 郭聖通倒是信得過塗太醫的人品,就把青木草的來龍去脈跟他略說了一些,當然,隱去了皇上、鄧家和鬼胎。「太醫可聽說過這樣的東西?」 塗太醫捻著鬍鬚沉吟道:「青木草臣倒是不曾聽過,但是一本古書所記載的茈筶倒是跟娘娘說的青木草極其相似。本以為這樣的東西只不過是訛傳而已,沒想到竟然真的存在。」 塗太醫居然知道相似的東西,讓郭聖通心中一動,也許有法可解。「太醫既然知道茈筶,可有化解的辦法。」 「化解的辦法臣倒是沒有見過,只是自古以來萬物都是相生相剋的,斷沒有不能解的道理。臣推測,茈筶應該是經過焚燒產生毒氣,使人出現幻覺。也許是尋常人不如懷孕的婦人敏感,所以只有孕婦會被它影響。娘娘若是真的中了此毒,應該以靜心調養為上,臣再回去翻找古籍,盡快想出辦法。」 塗太醫能說出茈筶這東西,已經出乎郭氏意料了,至於徹底的解決,她也明白不是一時半刻的事兒。太醫給開了個安神的方子,因為很多藥不能用,說來也就是個安慰。 這樣陰毒的東西出現在皇宮裡,讓太醫令有些不寒而慄,他也知道有些事情應該裝聾作啞,但是,出於一個醫者之心,還是不能不說。「娘娘,臣還有一事不明?」 「太醫請講。」 「不知娘娘是怎麼樣接觸到的茈筶?若是宮裡有這東西,臣也好找出相剋之物。而且最主要的是,娘娘絕不可以在碰到。」 郭聖通想了想,決定把事情告訴他,也許以後還得這位太醫幫忙,「是陛下廣德殿的熏香。」 塗太醫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心裡面著實後悔,只是話已出口,再也沒有回轉的餘地。 郭聖通看了他一眼,說道:「太醫也明白這其中的厲害,所以務必要嚴守秘密。對外只說皇后過度操勞,也就罷了。」 「微臣明白,只是熏香這類的東西,最容易沾染衣服。」剩下的話已經不必再說,塗太醫相信皇后會明白的。 「這就需要太醫幫忙了。」郭聖通頓了一下,「讓長秋宮緊閉宮門。」 塗太醫覺得自己都快嚇出病來了,他以為皇后讓他去查證廣德殿的熏香。畢竟這東西只是傳說,誰也沒有見過,要是無憑無據、捕風捉影,只怕自己這個腦袋也就頂到頭了。 「娘娘,陛下今天送大軍出城,在外的時候不短,身上應該沒有什麼味道,只要請陛下在回廣德殿之前到長秋宮,就不會有問題,後面的事情,請容臣在想一想。」 第47章 來勢洶洶 老太醫要想的事情也不是那麼容易,皇后娘娘到底得了什麼病連皇上都不能見,他一時還真沒什麼主意。尹善回到長秋宮,在門口就讓紅宛給攔住了。 「大人辛苦。娘娘身體不適,太醫在裡面診脈。大人把東西交給奴婢可好?」 「紅宛姑娘,可不是我不肯給你,我也還沒有拿到。」 紅宛困惑的看著尹善,他歎氣說道:「中常侍大人今天隨陛下出宮了,我後來就去了光明殿尚書檯那裡,尚書令說從來沒往廣德殿進過熏香。還得等中常侍大人回宮以後我再去找他,怕娘娘等急了,這才先回來稟告一聲。」 「大人,太醫那邊還不定要多長時間。不如大人先去休息,等會兒奴婢替大人通報一聲,等中常侍大人回來了,您再將結果稟報娘娘吧。」 尹善想想也好,皇后今天面色很差,還是不要進去打擾。紅宛鬆了一口氣,很是怕他帶些不好的氣味回來。其實這倒是紅宛多慮,尹善連廣德殿的大門都沒進去。 長秋宮裡,塗太醫捻著鬍子想了半天也沒有個准主意。他的確知道很多的病情可以關緊宮門不見人,但是這些對皇后都太不利,何況太子現在也住在正殿裡,還有一個沒出世的孩子。 塗太醫把自己的顧慮原原本本的告訴了皇后,郭聖通想了又想,說道,「熏香這東西無孔不入,就算是把宮門封死只怕都未必能防範的了。現在是在廣德殿,在皇上身上,指不定那一天就在別的殿裡出現,由別人帶進長秋宮。本宮寧可擔上惡疾,也不能給人可乘之機。」 「娘娘,也許事情並沒有到那一步。茈筶這東西只見於古書的記載,可知是並不多見,製成熏香就更不容易,絕不會氾濫成災的。」 郭聖通並不敢那麼樂觀,再說,不把姿態做足,怎麼能讓那位上鉤。 塗太醫正準備繼續相勸,就聽到外面通傳皇上到了。皇后並不起身,反倒低垂了雙目,看起來更虛弱了幾分。 「通兒怎麼了,朕剛到宮門就聽小黃門稟報說你病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劉秀一進到東次間就看見郭聖通斜靠在臨床的矮榻上,面色慘白。這會兒勉強支撐著要起來,被他趕緊按住。 「太醫令,皇后到底是怎麼回事。」 塗太醫這邊還沒跟皇后對好詞,太醫院那邊也沒安排好,自然不敢亂說,「回皇上,娘娘的脈象上看還算安好。只是娘娘頭暈乏力,神虛氣短、不思飲食類似風邪入體。」 劉秀顯然對太醫的回答並不滿意,到底是什麼病症總要是從脈象上先反應出來才對,「去把其他太醫都給朕宣過來。」 郭氏趕緊勸道,「陛下,不過是一點小事,何必興師動眾。」 「你不要管,好好養養神。」劉秀輕聲說道,郭氏現在明理懂事多了,倒是很讓人心疼。 太醫依此來請過脈,結論倒是跟塗太醫差不多。劉秀心中半信半疑,吩咐郭聖通好好休養,任何人不准打擾。等回到廣德殿,忙把王遠召來。 「回稟陛下,皇后娘娘這回可能是真的病了。聽說昨天晚上折騰了一宿,連著兩天的飲食都很少。許美人特地給做了個什麼杏仁酪,鄧姑娘也留在了長秋宮幫忙照應。昨天塗太醫就去過長秋宮,當時幾個大宮女都慌慌張張的,可是,太醫那裡應該是沒看出什麼來。今天再去的時候才給開了劑安神湯,娘娘身邊的紫蘇姑娘親自去取的藥。」 「還有什麼特別的嗎?」 中常侍想了想,「也沒什麼了,皇后還是跟以前一樣,有事情就出來走動,沒事就在內室裡跟幾個宮女聊天,有時也給太子做點小東西,應該是心情不錯,總有笑聲傳出來。」 既然沒什麼特別的事情,通兒到底是怎麼了?劉秀能在這亂世當中登基稱帝,當然不會很傻很天真,他坐在皇后的身邊,都能感覺到她的虛弱,可是太醫卻什麼都查不出來。他不可能懷疑整個太醫院,但也不能就這麼放任皇后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不管。 「你要時刻留意長秋宮那邊的動靜。要是過幾天還是這樣,就去尋訪一下民間的名醫。」 「諾。」王遠一邊答應著,一邊想起了剛才的事情,「啟稟陛下,剛才中宮私府令來找過臣,說是娘娘昨天到廣德殿的時候,覺得殿裡的熏香不錯,就問臣是從哪裡進上來的。因為並不是從尚書檯進到殿裡的東西,臣覺得也沒什麼要緊,就去問霍來,結果他說只帶了那麼一塊,昨天就用完了,也沒給成皇后娘娘。」 昨天的熏香?劉秀想起來了。他連續幾日思索出征的事情,精力有些不濟,小黃門霍來說他家原本是做熏香的,有一種可以提神醒腦,他帶進宮來了。霍來在劉秀身邊很久了,口舌伶俐,心思也靈巧,劉秀對他倒是有幾分喜愛,也就讓他試了一試。可是,劉秀覺得那香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可不是值得郭聖通惦記的東西。但是,他也可以確定那香沒問題,畢竟廣德殿的人都好好的。 「你讓他再找找,要是有就給皇后送去。」劉秀並沒有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 塗太醫回到太醫院就上了奏章,請求進入蘭台查找古籍。其他的太醫沒有太醫令這樣的特權,但是也都覺得皇后此番病的蹊蹺,紛紛去翻查古書,漸漸地竟有消息洩露了出去。 郭主聽說皇后病了,又得不到允許前去探視,急的是食不下嚥,睡不安枕。郭況一邊擔心母親,一邊擔心姐姐,又得時刻記著青染上次傳的話,突然之間有些焦頭爛額。 宋可兒也很是惦記郭氏,於是提議道:「不如這樣吧,姨媽把我送進宮去照顧大姐姐吧。」 郭主心中感動,「好孩子,難為你有這片心,通兒那裡不會缺人照料,你去了也幫不上忙。況且,宮裡面規矩森嚴,哪兒是你說去就能去的。」 「姨媽,現在青染她們都在忙著照顧娘娘,上次好容易回來一趟,也什麼都沒說清楚。皇上的旨意說是不准打擾,也沒說不准派人進宮服侍呀。再說,可兒怎麼也算得上是娘娘的妹妹,並不是特別的不合情理。我進宮之後,過幾天總有機會回來,也可以把實際的情況跟姨媽和表哥說說。」 「娘,我覺得可兒說的也有道理,你就遞個奏請試試看吧,就算不成,也是咱們家的忠心。」 母子倆正商議著怎麼寫這個請求,誰都沒注意可兒的眼睛暗了一暗。宋可兒這些年來一直寄居在郭家,郭主雖然是真心疼她,可是還免不了那種寄人籬下的感覺。她一直都小心翼翼討所有人的歡心,就指望著有朝一日能嫁給郭況,成為名正言順的主子。本來這次上京的時候,郭主就透了話,誰成想皇后卻沒有答應。她心裡雖然著急,但是一點都不敢表現出來。這次提出去照顧皇后,最主要的也是為了討好郭主,沒想到郭況竟然想都不想就同意了,姐姐和妹妹的差距果然不是一點半點,她的心不停的往下沉。 郭聖通見到郭主的奏章就明白這是母親著急了。前次讓青染回去,就是怕他們擔心,可是郭主見不到女兒,別人說什麼都是沒用的。這些天太醫院並沒有想到什麼好的辦法,郭聖通已經明顯的瘦下去一圈了,倒把肚子顯得格外的大。這個樣子,不管有沒有皇上的旨意,她都不敢讓郭主知道,順手把奏章放到了一邊。 「娘娘,太夫人現在進不了宮,宋姑娘要是也不能進來的話,只怕太夫人更要擔心了。」往中宮的奏章都要先經過中宮謁者令的手,陳頌當然知道奏的是什麼。看著皇后現在這個樣子他心裡也發苦,要是繼續這樣莫名其妙的病下去,只怕長秋宮的人一個也得不了好。要是這宋姑娘能寬寬皇后的心,也許事情還有轉機。 皇后這一病,不僅太醫院不好過,長秋宮更是不好過。雖然那個要命的東西沒有再出現,但是郭聖通的情況並沒有像鄧嬋預期的那樣慢慢好轉,即使熟知內情的人也越來越心慌。 紫蘇把鄧嬋叫到一邊,偷偷問道,「鄧姑娘,你確定娘娘的情況跟你的嫂子一樣嗎?娘娘怎麼半點好轉的跡象也沒有。」 鄧嬋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她,「我在想娘娘中的毒可能比我們想像的要深得多。」 「怎麼會這樣,娘娘就在廣德殿裡呆了一小會兒啊?」 「我聽說那邊用的一整塊的熏香,那肯定不是一兩顆草就能製成的。我雖然不知道熏香到底怎麼做,可是猜也能猜得到大概。羲大嫂子那時候只是聞到了幾顆草的味道,娘娘只怕是要更多一些。」 紫蘇聽了鄧嬋的話,就好像一盆冷水潑到頭上,半天動彈不得。 第48章 宋可兒(上) 紫蘇慢慢踱回正殿,郭聖通驚問道,「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樣難看?」 紫蘇這才回過神,慌忙答道,「奴婢剛才不小心將藥煎壞了。」 郭聖通苦笑道,「這個藥吃不吃還不是一樣,有什麼可緊張的。」 「娘娘,話可不能這麼說,您這兩天看著可是比之前強多了。」 郭聖通知道紫蘇這是在安慰自己,也不點破,「明天宋可兒就要進宮了,你們什麼都不要說,別讓她跟著操心。安排她住在後面雲想閣,挨著許氏,讓她們倆做個伴吧。」 「奴婢明白,會叮囑她們的。雲想閣那裡,這就派人去收拾。」 「紫蘇姑娘要叮囑我們什麼呀?」青染托著一個碧綠的小玉碗,說笑著進來了。 「叮囑你把娘娘的好東西給我留一份兒。」 「瞧把你輕狂的!」青染轉過頭,「娘娘,看看您把她慣成什麼樣兒了。」 「不知道哪裡來的輕狂丫頭,連主子都怪起來了。」紫蘇笑道。 郭聖通看著她們倆鬥嘴,心裡也跟著輕快了不少。這幾個最近常常這樣,就是為了讓她開心點,郭氏心裡明白,有時候也會跟她們一起說笑。 紫蘇下去安排人給宋可兒打掃住處,青染也不去理她。把手裡的翡翠碗捧給郭氏,「娘娘瞧著這個顏色可好。」 「青翠欲滴,是個好東西,你弄這個來做什麼?」 「這是許美人出的主意,說是這種嬌艷的配色能夠提起食慾。今兒一大早,美人就在廚房裡熬米油,來來回回的折騰兩三個時辰。好容易弄好了,又嫌青瓷看上去不好,說是什麼,哦,對了,沒有吸引力。奴婢跟著私府令大人在庫房裡找了好幾個都不中意,最後她才相中了這個,娘娘要是喜歡,以後都這麼弄。」 郭聖通低頭瞧了瞧,碧綠的小碗裡面裝了多半似凝非凝的瑩白米脂,還真是讓人食指大動。略嘗了一點,只覺滑而不膩,滿口生香,不知不覺竟把一碗都吃了下去。青染轉過身去,偷偷拭去眼角的淚珠,「娘娘要是喜歡,奴婢再去盛來,不然可就真的要便宜紫蘇那丫頭了。」 「不必了,不過是一時新鮮,哪裡就用的了那麼多。」 紫蘇去了一會兒也就回來了,聽說皇后用了一碗米油也很是高興,張羅著把庫裡的好東西都找了出來。這麼一弄,皇后的餐桌一下子熱鬧了起來,紅翡綠翠黃瑪瑙,冰晶玉魄紫羅蘭,讓人眼花繚亂的。郭聖通開始看著還新鮮,沒兩天也就過了勁兒,又都換回了青瓷。 鄧嬋看著皇后一直也沒有好轉,心中暗暗著急。正好那一日太醫過來請脈,歎息道,「臣要是能見一見那茈筶也多少能有些幫助,可惜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 「太醫,是不是有了茈筶就可以找到解決的辦法。」 塗太醫這些天常在長秋宮出入,自然知道這是鄧奉的妹妹,看她照顧皇后很是細心,也就沒計較她的失禮,「見到了實物,才有頭緒。希望總是要大一些。」他見鄧嬋如有所思,忙問道:「姑娘可是見過?」 鄧嬋看了眼皇后,堅定的點了點頭。「我知道在哪兒能找得到。」 塗太醫大喜,「姑娘說出大概的地點,我命那兩個童兒去找。」 鄧嬋沒有回答太醫,反倒對著皇后說道,「娘娘,請准許民女出宮,跟太醫令的弟子一同去尋找茈筶。」 「外面兵荒馬亂的,怎麼好讓你再冒這個險。」 「娘娘大恩,鄧嬋就是粉身碎骨也無以為報。現在沒有人比我更瞭解情況,娘娘就讓民女去吧!」 塗太醫聽的是一頭霧水,但也明白有個瞭解情況的人跟著更好,皇后現在也是不容樂觀,哪裡能耽擱得起。於是跟著一起勸道;「娘娘,鄧姑娘能去是最好不過。微臣的兩個弟子倒是會些武藝,為人也算機靈,可保鄧姑娘平安無事。」 郭聖通也知道,現在不是假仗義的時候,點點頭也就准了。 青染送她出宮,一時間千言萬語都無從開口,鄧嬋倒是灑脫,只說了句,「你放心。」又交給了她一封信,讓她有機會就轉給寧平公主。 鄧嬋剛一回宮,郭聖通就病倒了,劉伯姬也沒機會過來鬧。大家忙忙活活的幾乎把她給忘了,但是鄧嬋從來沒有忘記過,即使給劉伯姬的信上不過四個字,安好,毋念。 陰麗華在西宮得意的謀劃著以後的步驟,卻不知一切都讓鄧嬋無意間給破壞了。她慢悠悠的往長秋宮去,名義上是探望皇后的病情,實際上不過是想提前感受一下成功的喜悅。因為有皇上的旨意,小黃門直接就攔住了,連通傳都免了。 陰麗華也不生氣,她知道郭聖通現在一定是強撐著,只要再使一把力,她馬上就會撐都撐不住,就像鄧羲的妻子那樣。她的嘴角微微的翹了一翹,正轉身要回去,就看見宋可兒從裡面出來。 宋可兒到了宮裡這些天,上上下下都是客客氣氣的。只是什麼事兒青染都不讓她沾手,有時候她覺得就連那個許美人都比她有用些。因為什麼忙也幫不上,她想出來走走,正好碰見了陰麗華。以前在跟郭主進宮的時候,她們就見過一回,這會兒碰上,也不能裝不認識。 「民女給陰貴人請安。」宋可兒忙上前施禮。 陰麗華伸手將她托了起來,「姑娘這是要往哪裡去?」 「回貴人,民女想要去上苑看看有沒有什麼花可以給娘娘插瓶用。」宋可兒馬上就想到了一個合適的理由。 「那正好,我們一路過去吧。」 宋可兒一時也想不到理由拒絕,又覺得陰麗華待人格外的親切,也就順從地跟了上去。 「姑娘進宮那天我就聽說了,只因皇后娘娘病著,也不好過來探望。」 提起皇后的病,宋可兒也覺得很惆悵,之前怎麼也沒有料到皇后竟然病的這樣嚴重,郭家可是萬萬不能沒有她的。「有勞貴人惦記,民女入宮來服侍娘娘,可是實在是沒有什麼能插得上手,說起來倒是擔了個虛名。」 「皇后娘娘調教出來的人,都是極伶俐的,自然能把娘娘服侍妥當。只是娘娘這一病,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好,我心裡實在是惦記。可惜皇上有嚴旨,我也不能親自過去探望,姑娘常在娘娘身邊,覺得娘娘現在可好些了,什麼時候能出宮門呢?」 「這。」宋可兒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陰麗華笑了笑,「姑娘也不必為難,我也是擔心皇后娘娘,要是不方便說也就算了。姑娘要是有空不妨常來西宮坐坐,皇上忙於政事,我在這深宮裡也沒個能說話的人。」 郭家總把陰家說的跟毒蛇猛獸一般,可是陰貴人是這樣的和藹親切,讓宋可兒不忍拒絕,「貴人言重了,哪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只是娘娘病的古怪,太醫也沒什麼法子,所以民女也不知道該怎麼跟貴人說。」 皇后的情況,陰麗華比太醫都要明白。自從鄧羲的夫人出了事兒,陰識就一直在研究那個青木草,到底效果如何,她心裡可是一清二楚。「唉,老天保佑,娘娘可得快點好起來。你也別在貴人貴人的了,我比姑娘癡長幾歲,你要是不嫌棄,就叫我姐姐吧。」陰麗華看得出來,這宋可兒雖然長在郭家,可是心並不全在長秋宮。 「民女不敢。」 兩個人說著說著就到了上苑,正是青黃不接,哪有什麼景致可瞧,更別說拿去插瓶了。宋可兒見出來久了,就要回去。 「妹妹可見過一個叫鄧嬋的宮女?」 陰氏突然發問,到讓宋可兒愣在當場,「回貴人,民女不曾聽過。」 說來也巧,宋可兒進宮三四天了,竟然一次都沒見過鄧嬋。而且長秋宮的事情,大家也都多多少少地避著她,她還真就不知道鄧嬋這個人。 「鄧家與我們陰家是世代之交,鄧奉犯了事兒,皇后娘娘將鄧嬋召進了宮,可惜我們一直都沒能得見,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妹妹要是見著她,千萬替我遞個話,就說我和寧平公主一直都記著她呢。」陰氏說著就留下了淚,讓宋可兒心裡有些酸楚。 「貴人放心,民女見到她一定轉達。」 「還貴人呢,是姐姐。」陰麗華故意板起了臉。 第49章 宋可兒(中) 宋可兒跟著陰麗華一起出去的時候,青染幾個就知道了,她們到不至於懷疑什麼,就是擔心她一不留神就要被陰麗華利用。只是宋可兒再怎麼說也是主子,要做什麼都沒有她們置喙的餘地。雖然皇后娘娘寵著,但是誰也不敢忘了身份。 紅宛說道,「要不跟娘娘說說把她送回去吧?」 紫蘇搖搖頭,「人才剛來就要送走,娘娘會起疑心的。還是咱們都遠著點她,別讓娘娘再操心了。我得看著煎藥,宛兒你去告訴服侍她的那個兩個小丫頭,長秋宮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許透露給宋可兒,否則,直接送進暴室。還有那些嘴快的都叮囑一遍,特別是鄧嬋的事情。」鄧嬋在長秋宮這些日子,底下人都叫她馮姑娘,但是寧平公主來鬧騰了那麼幾回,也許早就有人猜到了。 「服侍她的映心和映蓉都還算機靈,就怕底下其他的人嘴雜。雖然她們不知道什麼,但保不齊能聽個一句半句的。她這兩天還常往太子那邊去,墨滌那裡也得仔細著。」 皇后這一病,許多事情顧不過來,這宋可兒不但幫不上忙,倒像是來添亂的。可是,長秋宮和西宮的事情又不能擺在明面兒上,宋可兒哪知道這宮中的水有多深。而紫蘇一直就不喜歡她,以前在漆裡捨的時候就覺得她貌似嬌憨,卻過於刻意,進了長秋宮居然獨自一人跟陰麗華出去了那麼久,更是讓她火冒三丈。 宋可兒回來的時候,青染告訴她皇后已經服過藥睡下了,她也不好過去打擾。等回到自己的住所,兩個丫頭看起來還是那樣慇勤周到,但是她總覺得有些怪怪的,難道是因為陰貴人? 宋可兒並不是真的憨人,但是她也想不到長秋宮與西宮表面上和諧寧靜,暗地裡是那樣的水火不容。她哪兒知道,那些曾與西宮有所牽連的,都被皇后遠遠的打發了,能留下的沒有一個不是心明眼亮的。而她現在公然跟西宮走得近乎,還是陰麗華貼身的丫頭給送回來的,可是大大的犯了忌諱。即使沒有紅宛的叮囑,映心也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 「我聽說皇后娘娘身邊有個叫鄧嬋的姑娘很是細心伶俐,怎麼我從來都沒見過。」 「姑娘這是打哪兒聽來的呀?娘娘身邊就是有就只有青染姐姐她們三個,之前還有墨滌姐姐,哪來的什麼鄧嬋姑娘啊!」映心一邊回答她,一邊給她擰了帕子擦手。 宋可兒聽她答得乾脆,倒不像有假,也許是真的不知道。可是鄧嬋好好一個人進了宮,怎麼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哎,也難怪陰姐姐惦記。 她突然想起一個人來,於是問道,「我在娘娘那裡見到一個叫馮春的姑娘,整個人冷冰冰的,這樣的人怎麼到了娘娘的身邊服侍?」宋可兒不動聲色的瞄著映心的神情。 「姑娘說那個馮春啊,奴婢也不是特別清楚。只知道她是娘娘病了以後進的宮,聽說是中宮私府令大人找來給娘娘調理膳食的。奴婢倒覺得那馮姑娘的手藝也就一般,還不如青染姐姐呢?姑娘您是不知道,青染姐姐煲的湯可是一絕。娘娘不吃的東西常常賞給我們這些下人,奴婢有幸嘗過一次,這輩子都忘不了。」 映心一張巧嘴吧啦吧啦的說了半天,可全都是青染她們幾個的事情,這些宋可兒比別人要清楚的多,聽得直犯暈。不過總算還是有點有用的信息,那馮春是近來才進宮的,跟鄧嬋應該沒有關係。估計也打聽不到什麼,她也就不再發問,任由映心自說自話。 天色將晚的時候,劉秀一個人到了長秋宮。看著不久之前還在站在卻非殿上慷慨激昂對峙群臣的女人,幾天的功夫就憔悴的連起床都費事,心裡狠狠地疼了一回。 「陛下怎麼也不帶個人?等會兒天就黑了。」 「這沒什麼,你別瞎操心。你這兒就這麼幾個人伺候,怎麼還把鄧嬋放出宮去了。」 郭氏知道這事兒瞞不住,也沒打算瞞著,輕聲答道:「鄧嬋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在臣妾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困在宮中沒有任何益處。索性讓她回南陽去,也許能有機會幫到鄧奉呢!」 劉秀摟著她的胳膊稍微緊了一緊,無奈的說道,「這個時候你還操這個心幹什麼,把自己的身體養好才是關鍵。你這兒本來人就不多,現在鄧嬋也走了,明天挑幾個好的補上吧,宮裡的你要是都看不上,就讓中常侍出宮去挑些家人子。」 「陛下,臣妾也不是什麼大毛病,不過就是休息不好,哪裡需要那麼多人伺候。這外間立著的十來個,個個都聰明伶俐,只是臣妾嫌人多吵鬧,用不上她們罷了。再說。為了臣妾一人再驚動滿城的百姓,豈不成了罪過。」 「唉,朕已經讓民間推薦良醫了,定能治好你的病症,你要放寬心。」 劉秀不忍心再讓她說話費神,就在一旁默默地坐著,天色很晚了,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陛下,讓大長秋送您去西宮吧!」 「朕哪兒都不去,就在這兒陪著你。」劉秀倒是好心,知道郭聖通夜夜噩夢想在這陪著,殊不知他本身就是一個噩夢。 郭聖通哪兒敢讓他留下,「皇上國事繁忙,要是因為臣妾不得休息,那臣妾心中就更加難安了,陛下保重自己就是心疼臣妾了。」 郭氏一再堅持,又處處為他考慮,劉秀也不好違她的意。一直到大長秋回宮覆命,郭聖通才算放了心。 而帝后口中的鄧嬋,在洛陽郊區的一個小茶寮裡等了一整天以後,匯合了太醫令的兩個弟子,不分晝夜的往南陽趕去。這一路兵荒馬亂,連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未知之數。 皇后病情一點不見起色,劉秀接連下了幾道聖旨命人舉薦良醫。可是,真正的良醫哪有那麼好找,這些日子斷斷續續倒是來了不少,可是在太醫院瞭解過病情之後就都退縮了。劉秀的心情很是沉重,郭聖通倒是有心理準備,沒那麼在意。 可是,長秋宮裡並不是那麼平靜。陰氏常常派人過來找宋可兒,不是挑花樣子,就是作畫下棋什麼的,弄的跟閨中密友一樣。長秋宮的人不好明著攔她,宋可兒開始還覺得有些無奈,後來,相處的久了,反倒樂意順其自然。陰氏沒少打聽長秋宮的事情,奈何宋可兒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兩個人雖然打得火熱,對長秋宮來說也沒有什麼實際的損害,這還多虧了紫蘇幾個嚴防死守。 「娘娘,表姑娘來了也有些日子了,是不是該讓她回去了?」 「怎麼了?」 「並沒有什麼,只是覺得表姑娘來了這麼些天,太夫人心裡該惦記了。」青染急忙答道。 「我知道你們有事情瞞著,這幾天可兒到這邊來的次數越來越少,你們對她也都淡淡的,到底什麼事兒?可別等到闖了大禍再來告訴我。」 紫蘇想了想,要是再不說出實情,只怕真的要有禍事了,這表姑娘可是內定的少夫人,「娘娘,這些天陰貴人常派人來請表姑娘,奴婢們不好攔著。宮裡面的人口風都很嚴,也不擔心會有什麼話傳出去。只是昨天下午表姑娘過去跟陰貴人下棋,到了快關宮門的時候才回來,聽說昨天傍晚皇上就到西宮了。」 郭氏歎息道:「陰氏的心機哪裡是可兒比得了的。」 紫蘇聽了直著急,「娘娘,奴婢們都覺得表姑娘可不像真的沒心機的人。」 「我知道,只是這也不能怪她。原本也是出身名門,可是小小年紀就寄人籬下,有些想法也不過是為了能過得好些。她還不至於要跟陰氏怎樣。」郭聖通認定是陰氏要算計郭家,是因為她知道宋可兒從小就鍾情於郭況。而且,他們成了親以後,郭況只有兩個不怎麼受寵的通房丫頭,兒子可都是宋可兒生的。 「娘娘,不管是誰要算計誰,表姑娘還是趕緊送出宮去吧。」 「宋可兒是娘看好的兒媳婦,這事兒他們也不知道。她昨天才跟皇上下了個棋,咱們今天就把人送出去,皇上那裡還不知道要怎麼想呢!還是再過幾天看看吧。」 郭聖通說了這麼多話,有些累了。紫蘇看這樣子,也只能乾著急。 第50章 宋可兒(下) 郭氏還是高估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對愛情的定力。跟皇上下了半宿棋的宋可兒現在滿腦子都是他的影子,他溫暖和煦的笑容,他寵溺縱容的眼神,他運籌帷幄的氣度和他的一切一切,而曾經非君不嫁的表哥早都不知道丟去了哪一國。現在的她從被動的接受陰麗華的邀請,到主動的向西宮靠近,其實,不過是打著見一見劉秀的主意。她以為自己的那點小心思藏到很好,卻不知道半點都沒有逃出陰麗華的掌控。 「好一個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哪兒有半點廉恥之心,竟然當著我的面兒勾搭皇上。」陰麗華氣得將手裡的杯子摔了個粉碎。 「娘娘何必動怒,不過是個想要攀龍附鳳的黃毛丫頭罷了,皇上也不過是一時新鮮。」巧心也有點瞧不起宋可兒,自己的表姐現在病得生死難料,她卻有心思總往西宮跑,更過分的是竟然把主意打到了皇帝的頭上,難道不怕把自己的表姐氣死。 陰麗華摔了個杯子也就算是發洩過了,其實她並不是對宋可兒的行為有多麼的痛恨,恰恰相反,這正是她所需要的。她只是對出身好一點的女子都有一種莫名的敵意,只要能從她們身上找出錯來,就好像是挑到了郭聖通的毛病。 「本宮瞧著皇上對那宋可兒倒是有那麼幾分意思,巧兒你覺得呢?」 宋可兒頭一天陪著下棋的時候她就發現了皇上是有幾分意動的,也可以說是欣賞,就像之前的許美人那樣。看來皇上更容易喜歡上那種有才學的女子,當然,她可不敢跟陰氏這樣說,陰氏其實什麼都會一點點,但是沒有一樣能拿得出手。 「奴婢可沒看出來。倒是覺得皇上的心時刻都是在娘娘這兒呢。皇后病的那樣重,皇上也不過偶爾才過去看看,可是每到後宮都是要來陪娘娘的呀。您要是實在不喜歡宋可兒不如閉門不見好了,犯不著為了她傷神。她雖然在長秋宮裡住著,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打聽不到,何必把她招來弄得自己不痛快。」 巧心的話倒是把陰氏說的心裡暖暖的,不過,宋可兒可是關鍵的棋子,哪兒能說不要就不要。她沒想到皇后的命有那麼硬,現在都還沒出現神志不清的症狀,讓她後面的安排通通用不上。她正準備冒把風險的時候,郭家就把這宋可兒送上門來,就好像老天爺都在幫她。 「你去請宋姑娘過來。」 「娘娘,現在天色可不早了,不如明天吧?」巧心試探著說道。 「叫你去你就去。他們既然有意,那本宮當然要成人之美。」 巧心算是徹底相信,陰麗華現在完全是喪心病狂了。她跟在陰麗華身邊那麼多年,怎麼會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之前說那麼多,就是想轉一下她的注意力,別再把主意打到宋可兒的身上,看在皇上對她那麼好的份上,少造點孽。可是,一點用都沒有。 巧心雖然是個宮女,也明白郭家送進宮來給皇后侍疾的人,最後成了給皇上侍寢的,這個臉只怕是要丟到天邊去的。而且,皇后病的那麼重,不直接氣死也得元氣大傷,可憐皇后現在還懷著孩子。 陰麗華看巧心磨磨蹭蹭的出門,反倒以為她是不願意弄了宋可兒過來分寵,心裡面平添了幾分重視,打量著以後讓她多經手些事情。可是,她怎麼也沒料到自己貼身的丫頭已經在憐憫她的敵人。 許柔然正準備給皇后送晚膳,就看見宋可兒出了宮門。她也聽說這是個拎不清的主兒,不過,看她興高采烈的樣子,可不是單純的拎不清。當然,這不是她該操心的事情,冷冷的瞟了一眼就往正殿去了。 宋可兒特意打扮了一番才到西宮來,那個嬌俏動人的小模樣,連陰麗華都不得不感慨。 「之前妹妹都不肯好好打扮,今天這麼一收拾到讓我覺得像是仙女兒下凡了呢。」 陰麗華一句話把宋可兒說的小臉通紅,「姐姐說笑了,不過是蒲柳之姿,怎麼當得起如此的盛讚。」 「我哪裡是說笑啊,讓我們巧兒說說,這宮裡還能不能找出妹妹這樣標緻的人物來。」陰麗華看著宋可兒光潔的面容有一瞬間的失神,不過馬上就回轉過來。年輕可真好,而她的時間也的確不多了。她不知道以後宮裡還會來多少年輕漂亮的女孩兒,當年在宛城的情誼皇上能記多久。 巧心在一旁趕緊稱讚了幾句,心中卻很不以為然,她還記得皇后娘娘沒有生病時的樣子,那是十個宋可兒也比不上。她親自給宋可兒安了坐,見她頭上插著的簪子上嵌了顆龍眼大的珍珠,不由說道,「姑娘這根簪子可真漂亮,這麼大的珍珠一點瑕疵也沒有,奴婢以前只見到皇后娘娘帶過這麼一支。」 宋可兒勉強笑了一下,「這是我過生日的時候姨媽送的,本來是一對兒,娘娘一支,我這兒一支。」 宋可兒的身世早就被陰麗華套的一清二楚,巧心當然也知道她身上的一針一線都是出自郭家,故意提起這個簪子也不過是希望她能想起郭家對她的好,只可惜,就是大羅金仙也點不醒這懵懂的名利人。 陰麗華見宋可兒提起郭主的時候有幾分悵然,狠狠地瞪了一眼巧心,嚇得她再不敢亂說。 宋可兒陪著用過了晚膳,陰氏就命人擺上了棋局,連著下了幾盤,還頗有幾分欲罷不能的架勢。巧心在一旁默默地祈求皇上今天可千萬別來西宮,但是,神仙們聽不到這小小宮女的心聲。 「哈哈,麗華又纏著可兒下棋了是吧?朕看可兒為了讓你費的心思可比贏棋都要多呀!」 「皇上又笑話臣妾,哪裡就是我纏著可兒。之前擔心皇后娘娘的病情,所以才把她請了過來的。娘娘那裡她也插不上手,正好我這幾天悶得很,這才下了兩局。」 「皇后那邊怎麼樣了,朕這兩天也沒時間去看看她。」 「娘娘還是老樣子,今天許美人弄了什麼黍米羹,倒是多進了幾口。」 「這許氏花樣還真不少,不過,也多虧了她了。」提起皇后,劉秀的心情還是有些低落,陰麗華見了很是不快。 「娘娘吉人天相,應該很快就會好起來,陛下就別難過了。臣妾這一局被殺的暈頭轉向,陛下天縱英才,一定會有辦法幫臣妾脫困的,對吧?」陰麗華引著劉秀往棋盤上看了兩眼,果然,他很快就被吸引過去。 劉秀略一思考,輕輕地落下了一子,宋可兒毫不客氣,馬上還以顏色。而陰麗華佯裝睏倦,回去休息了。 夜漸漸深了,下棋的兩個人卻渾然不覺。熏籠裡散發出的香氣,使得氣氛越來越曖昧,劉秀有些看不清眼前這人是誰。一局下完,宋可兒略輸半子,正待起身收拾棋具,卻有些體力不支,倒在了劉秀的懷裡,一切都是那麼自然。 長秋宮裡,映心和映蓉幾乎嚇破了膽,哆哆嗦嗦不敢抬頭看紫蘇。「我們以為宋姑娘還會像以前一樣在落鎖的時候回來,誰知道昨天乾等也不見人,等到想去通報的時候,正殿這邊正忙亂著,就沒敢說。今天早上宮門一開我們就去西宮請宋姑娘了,可是那邊的人說,姑娘身體不適,要留下休息幾天,我們連人都沒見到。」 紫蘇想起那會應該是娘娘被噩夢驚醒,並且還吐得厲害,這是以前都沒有過的狀況,把大家都嚇得不行,就算是通報了沒人顧得上她。紫蘇也不再埋怨這兩個丫頭,可是事情總不能不解決。 「娘娘現在吃多少吐多少,誰有空替她操那個心。她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吧!」青染現在情緒很是不好,說話的語氣都比平常要衝的多。 紫蘇可不敢把事情想得那麼簡單,沉吟道,「只怕已經出了大事了,娘娘那邊還得有個準備才行。」 第51章 愁雲慘霧(上) 青染和紫蘇為了是否將宋可兒的事情告訴郭聖通爭論了半天。其實,紫蘇也不是不擔心皇后,她是覺得只有皇后能夠把這件事的影響降低,而這種事情本來就不可能瞞得住。可是青染的態度非常的堅決,不許任何人在皇后面前提起。紫蘇想想皇后現在這個樣子,也只得暫時作罷。 聽說皇后昨晚病情加重,太醫令匆忙趕到了長秋宮。這每天都吃得下睡得著的人,實在無法體會皇后受著怎樣的折磨,可是,只要看看她毫無血色的臉和日漸寬大的衣服,亦不難猜測一二。太醫心裡有一個大膽的主意,但是他不敢說,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鄧嬋身上。 「太醫,您看這個可不可以給娘娘服用。」青染拿出一支老參。 塗太醫細看了一下,這支參螺紋細密,皮質光滑,略有香氣散發出來,看形態也要超過八兩,俗語說七兩為參八兩為寶,這可是難得的寶物。東西雖好,只是皇后現在恐怕虛不受補,「姑娘先取一點鬚子給娘娘煎湯用吧,千萬不可多了,這藥性太猛。」 青染點了點頭,「就是不敢給娘娘亂用,才特地拿來請教太醫的。」她小心的將參包好,拿去廚房熬製,過了半天才回來,郭聖通聞著那個味兒直皺眉頭。 「這是哪兒來的,我怎麼不知道長秋宮裡有這麼個東西?」 「這是武強侯夫人托人送進宮來的。她聽說娘娘病了,特地淘換了這麼一支,不敢打擾娘娘,就遞到了奴婢的手上。奴婢覺著娘娘可能用得上,就做主收下了。」 「周氏?她倒是有心了。」郭聖通微微一歎,「只是這宮禁森嚴,她怎麼把東西傳過來的。」 「娘娘怎麼忘了,武強侯現在調任了禁中衛尉,這麼一點事情怎麼會辦不了。」 郭聖通尷尬的笑了一下,她還真是忘了。王梁這個職位還是她跟劉秀推薦的,當時說讓他守玄武門來著,也好應著那句「王梁主衛作玄武」,劉秀當時很高興的答應了。「以後可別這樣,再弄出個私相授受來。」 青染順從的點了點頭,郭聖通也明白她要不是覺得這東西能救命,是不會收下的。可是她現在病著,很多事情顧不過來,更是不能出半點差錯,少不得要提點兩句。 「今天怎麼不見可兒?」宋可兒雖然每天往西宮跑,但是皇后這裡還是會早早過來請安,今天一直沒見人影,也難怪郭氏要起疑。 「表姑娘今天身體不太舒服,怕過了病氣給娘娘。」 「叫太醫給她瞧瞧,可別拖著。」 「娘娘別打岔,快把這碗湯喝了,奴婢可是不錯眼地盯了半個時辰呢。」 郭聖通無奈,只得強忍著喝了半碗,還真是比之前多了點精神。只是到了晚上還沒見到宋可兒,心中的疑慮更重。「你們去把表姑娘請過來。」 「娘娘,不是說表姑娘病了嗎,還是讓她歇著吧。奴婢們陪著娘娘說會兒話。」 「表姑娘到底什麼病?請的哪位太醫?脈案在哪兒?藥方拿來我看。」 郭聖通一連串的問題,讓青染愣在了當場,「宋可兒又弄什麼ど蛾子了,還不說實話!你說謊的時候不敢抬頭看人,當我不知道!」 青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求救似的看著紫蘇。 「娘娘先別著急,聽奴婢慢慢跟您說。」紫蘇硬著頭皮走上前去,也覺得很是不好開口,「表姑娘昨天在西宮下棋,時辰晚了,貴人就把她留在了西宮。今天傳話過來,說是身體不適,在西宮休養幾天,等好了馬上就回。」 紫蘇盡量把話說得好聽些,可是皇后一聽就知道不對。大家閨秀,哪有自作主張夜宿在別處的道理,更何況到了白天也不回來。她的心裡還抱有最後一線希望,「皇上昨天可在西宮?」 紫蘇和青染面面相覷,都不敢接茬兒。 「說!」郭聖通厲聲喝道。 見皇后動了大怒,兩個人只得點了點頭。郭聖通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一口血噴了出來,眼前突然一黑,攤在床上人事不省。 「娘娘!」青染伏在床邊嚎啕大哭,還是紫蘇驚恐的尖叫著,「宣太醫。」紅宛端著盆熱水正往屋裡走,聽見這一聲,也顧不得問,跌跌撞撞就往太醫院跑。 外面不知道發什麼了什麼事,又不敢進來探視,聽著青染這個哭法,都以為皇后不好了,一時亂成了一團。沒一會工夫,大長秋也聽到了動靜,帶著私府令、謁者令、中宮僕都到了正殿,宮女們這才安靜了下來。 這些天太醫院裡一直都是塗太醫在值夜,就是怕皇后突然出什麼意外。正在一大卷古籍裡翻查的老太醫看到紅宛臉上淚痕未乾,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二話不說,抓起藥箱就跟著往長秋宮跑。他路上想要仔細問問情況,可惜那丫頭只會哭,什麼也不知道。可憐這六十多歲的老頭兒,跑的氣喘吁吁。 「娘娘這是驚怒交加,本來身體就太弱,現在著實凶險。」 「太醫快想想辦法啊!」青染哭道。 「恐怕要用針刺之法。」塗太醫有些奇怪,太醫院比西宮或者廣德殿要遠的多,怎麼皇上還不到,這屋子裡沒個能做主的人,他也不敢隨意下針。 針術和灸術青染倒是有所耳聞,只是在她們眼裡這都是死裡求生的法子,聽說要給娘娘用針法,嚇得手足無措。這會兒她們才發現,有個人本該出現而沒有出現。 「我去請皇上。」紅宛還沒有出殿門,就碰上了大長秋。 「姑娘怎麼出來了。」 「我去請皇上。」紅宛也顧不得什麼禮數不禮數了,繞過周軼就往外走。 「姑娘等等,還是我派個人去吧,你回去伺候娘娘。」 紅宛腦子裡面亂成了一團,聽周軼這樣說,也就趕緊回了內室。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見皇上,中間大長秋倒是進來看了兩回,說是早就派人去請了。 「太醫還是先用藥吧,娘娘要是再不醒,太醫在考慮施針。」紫蘇看這麼乾等也不是個事兒,還是救人要緊。 太醫取了些現成的藥粉,讓紅宛給皇后吹到鼻子裡。這東西以前給郭主用過,那時候是百試百靈。可是現在,一點效果也沒有。內室裡正愁雲密佈,只聽得一個小孩子的哭聲由遠及近。 「這邊這麼亂,你把太子帶來幹什麼?」 「太子一直哭個不停,嚷著要找娘,我們怎麼也哄不好,就只好抱了過來,剛才聽著這邊亂成一團,到底出什麼事兒了。」墨滌一直忙著哄太子,並不知道郭聖通嘔血昏迷。等她看清室內的情形,差點把太子掉到地上。 蔡嬤嬤趕緊接過太子,嘴裡哄著,「母后在睡覺覺,太子不要吵到了,咱們也回去睡覺覺好不好!」只可惜一向好性兒的太子,不但不肯聽話,反倒哭的更凶,掙著往皇后身邊爬。 青染幾個看著心酸不已,忍不住都跟著哭了起來,塗太醫心裡歎息,「果然是母子連心。」 那邊太子哭的聲嘶力竭的,蔡嬤嬤卻喊道,「娘娘眼睛動了,手也在動。」 眾人頓時圍在了床前,恨不得立時就把娘娘喚醒。塗太醫顫巍巍的裝好藥粉,拉過紅宛,「再用一點。」 「都別圍在床前,快讓開,把窗戶打開點。」 「美人怎麼過來了?」紫蘇趕緊迎上去。 「這麼大的動靜我怎麼能聽不見。娘娘現在怎麼樣了?」 「剛才娘娘的手指動了,又用了點藥,太醫說再不醒就得用針了。」紫蘇邊說邊流淚。 許柔然知道針灸其實是很安全的,但是這些古人可不這樣想。她走到床邊,太子這兒會已經哭沒力氣了,只是坐在那兒抽搭,蔡嬤嬤輕輕地把他抱起來。 許柔然輕輕伏在郭氏耳邊,一字一字低聲說道,「你聽見你兒子在哭吧,那還不趕緊醒過來。你要是再不醒,你兒子就得被人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許氏覺得自己的手臂一緊,轉頭一看果然是被郭聖通抓著,那乾枯的手指硌得她生疼。不管怎麼樣,有反應就好。 眾人都以為娘娘醒了,只有許氏知道這不過是下意識的反應,可能真的需要針灸來刺激。但是,這不是這個屋子裡的任何一個人能夠決定的。 「皇上呢?」 「大長秋派人去請了。」 鬧騰了這麼半天,她沒人請都自己來了,劉秀卻還不出現,難道這洛陽宮注定要是陰氏的天下?不,她百無聊賴的活在這兒,唯一的目標就是要給孩子報仇,她絕不能讓陰氏為所欲為。 「皇上在西宮!」她直直地看著紫蘇。 第52章 愁雲慘霧(下) 許柔然走出長秋宮的大門,就看見附近有個鬼鬼祟祟的影子。這會兒天已經黑透了,蓮葉打著燈籠有些戰戰兢兢。 「美人,要不再叫上幾個人吧?」 「不用。」許氏說著反倒朝剛才那人影隱沒的地方去了,她低聲喝道,「什麼人,出來。」 「給美人請安。」 「趙普?你在這兒幹什麼。」許氏之前看那身影就覺得像他,沒想到還真的就是。 「奴才出來看看皇上什麼時候能到,剛才大長秋派了兩撥人過去請了。」 「兩撥人都沒請到?」 「第一撥人就沒進去宮門,讓小黃門直接給攔了。第二撥人剛過去,還不知道能怎麼樣。」 許柔然不知道陰麗華哪來這麼大的膽子,但是,卻知道事後她一定能把自己摘乾淨,「你可敢跟我一起闖一闖西宮?」 趙普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別看他年紀小,人卻精明,他心裡清楚,皇后要是完了,長秋宮的人都好不了。宮女們熬到歲數還可以出宮,內侍就只能做些雜役一直到死。【wWw.WRsHu.cOm】他從小進宮,斷絕了父母子女的緣分,就算不能像大長秋那樣位高權重,也不甘心籍籍無名。 他們去的路上正看見大長秋派去的人鎩羽而歸,見了許氏不過草草行了個禮,便揚長而去。蓮葉見這些人如此無禮,替許氏憤憤不平。 「理他們幹嘛,咱們還有正事。」 逢高踩低的人許氏見的多了,早就學會了不去在意。 「煩請二位通報一聲,芳菲殿許氏求見陛下。」 「許美人啊,我們娘娘吩咐了,皇上今天有要緊的事兒,任何人都不許打擾。請恕我們無能為力了。」守門的人話雖說的客套,但那個語調是陰陽怪氣的。 許氏冷笑一聲,「皇后娘娘也有要事,讓我前來通稟,不知道兩位可否行個方便!」 剛才長秋宮就來了兩撥人求見皇上,也不說什麼事兒,這會兒許美人又親自來了,兩人心裡嘀咕,莫不是真的出了大事?可是一想到自家娘娘的陰狠手段,兩個人同時不寒而慄。 「美人,不是我們不通傳,實在是娘娘有嚴令,不如您明天早上再來吧?」 到明天早上,只怕郭聖通都過了奈何橋了,許氏不管那麼多,舉步就往裡闖。守門的人沒想到一個失寵的美人敢擅闖寵妃的寢宮,一時不查,竟讓她進去了兩步。到底也是皇上的妃子,他們還真不敢上前拉扯,只得叫了人一起攔著。 趙普趁著亂勁兒,悄悄衝了進去,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明章殿前,跪在殿前大聲喊道,「齊奏陛下,皇后娘娘病重昏迷,請陛下移駕長秋宮!」 趙普這一嗓子是喊得是驚天動地,把對著宋可兒沉默不語的劉秀徹底驚醒,「怎麼回事,叫進來回話。」 許柔然看到中常侍親自把趙普帶進殿裡,就算是放了心,靜靜的站在宮門口,也不再往裡闖。實際上,在趙普喊出話的一瞬間,那幾個內侍就完全石化了,估計是做夢也沒有想到長秋宮竟然真的出了事。 沒過一會兒,劉秀匆匆忙忙地出來了,看起來是一臉的怒氣,趙普跟在後面,給許氏使了個眼神,讓她趕緊跟上。 劉秀到長秋宮的時候,郭氏已經是印堂發暗、氣若游絲。 「太醫再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劉秀的聲音沉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娘娘現在的情況十分危險,只有用金針刺穴之法,才能盡快的甦醒,否則母子都將難保。」 「太醫準備怎樣施針。」 「先是百會、印堂、水溝穴,然後是內關和十二井。在這五個大穴十二個位置施針一遍,皇后應該就可以轉醒過來。」 百會、印堂這都是頭上的大穴,內關是手腕上的要穴,劉秀有些猶豫,「太醫令有幾成把握?」 塗太醫狠了狠心,說道,「臣有七成把握。」 劉秀低頭沉思著,室內安靜的葉落可聞,過了良久才沉聲說道,「太醫準備施針吧。」 「諾。」所有的東西,太醫早都準備好了,就等皇上這句話。 青染和紫蘇扶著皇后坐起,兩人一左一右的把她架住,太醫這才開始施針。長長的金針即使細如牛毛,刺到皇后的頭上時,大家的心也跟著顫了一顫。看著太醫慢慢的捻動著針尾,紅宛再也受不住,捂著臉跑了出去。 許氏對這個卻是見慣不怪,倒覺得塗太醫的手法精準沉穩,以皇后這種程度的昏迷,應該可以救醒。她饒有興致的看了半天,卻沒發現劉秀也在暗中觀察著她。她其實只要略一轉頭就會明白,滿屋子女眷,沒一個敢盯著看的,就連蔡嬤嬤那種杏林世家出身的,也都轉過了身去。 塗太醫在手指上刺下最後一針的時候,一聲幾不可聞的呻吟從皇后的口中益處,這對在場的人來說,不吝是天籟一般。 皇后雖然非常虛弱,但不管怎麼說總算是醒了過來。她見劉秀在這兒,似乎想要開口說話。 「你好好養著,別說話。外邊煎著藥呢,有什麼話用過藥再說。」劉秀替她理了理鬢邊散落的頭髮,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 郭聖通沒力氣說話,腦子裡卻轉的飛快,劉秀既然人已經到這兒了,少不得要說說宋可兒的事情,可是到底該怎麼處置,她還沒想好,藉著閉目養神的機會仔細的思量著。 劉秀看見奶娘抱著熟睡的太子還站在一邊,覺得很是奇怪,「你抱著太子在這兒幹什麼,還不回去。」 蔡氏也很為難,皇后娘娘剛剛醒來,也不知道太子會不會聽話,「回皇上,太子只要一離開娘娘的內室就哭鬧不止。」 「趁他現在睡著趕緊抱回去吧,這裡藥味太重了。」 蔡氏不敢違旨,只得抱著太子輕輕的往外走,哪知一到門口,太子就又開始哭鬧。郭聖通聽到,掙扎著就要起來,劉秀趕緊按下她,自己接過太子,輕輕的拍哄著。看他又睡著了,試探著抱了出去,可能是父親的懷抱讓他安心,劉彊真的就一聲不哭了。 劉秀看兒子哭的淒慘慘,媳婦兒瘦的皮包骨,一時悲從中來,竟也落下了兩滴淚。 「給太子好好擦擦身上,換上乾爽的衣服。」劉彊出了不少的汗,身上潮乎乎的,這樣子是極容易生病的。劉秀知道這會兒太子要是再出點什麼狀況,真會要了皇后的命。他看著墨滌她們把彊兒收拾妥當,這才放心的回了那邊。 皇后已經服了藥睡下,內室裡青染、紫蘇和紅宛在旁邊守著。劉秀鬆了一口氣,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郭氏。 宋可兒的事情他也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但是,發生也就發生了,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宋可兒出身不錯,又有才學,封個美人也就是了,可是現在,面對郭氏,這些話他說不出口。 「你們好好照顧皇后,有什麼事情到廣德殿通報。」 「諾。」三女輕聲應道。 第53章 撥雲現日(上) 「皇上走了!」原本應該睡著的郭聖通卻睜開了眼睛,胳膊撐著床想要坐起來。青染忙上前扶著,幫她掖了掖被角,輕聲勸道,「娘娘安心睡會兒吧。」 郭氏搖搖頭,「皇上來的時候問過什麼沒有?」 「沒有,只是問太醫除了用針還有沒有別的辦法。」紅宛突然想起來,她後來去取水的時候聽見中常侍盤問太醫來著,於是說道,「奴婢聽見中常侍問過塗太醫,娘娘怎麼會突然病的這麼凶險,太醫只說娘娘是體虛氣弱,並沒有提到是因為驚怒交加,急火攻心。」 郭氏略一琢磨也就明白了,「塗太醫還真是醫者仁心。」 紅宛看著皇后,一臉不解,她原本希望通過太醫能讓皇上知道真相,識破陰麗華的詭計。 「傻姑娘。太醫令也不知道宋可兒,在他看來,一定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才能把皇后氣得病危,這樣的事兒真要是查起來,得牽連多少人,你們幾個當然是首當其衝。反正我已經醒了,有什麼事情自然會去料理,他也不必去充當那個劊子手。」 「可是這樣的話,又讓西宮逃過去了。」 「這件事情,傷不到西宮的。」郭氏忙又問道,「這麼說來皇上應該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宋可兒的事情?」 「應該是吧,現在外面都覺得娘娘是什麼事情都不問的。而且,娘娘問話的時候只有我們倆在場,宛兒後來去請的太醫,許美人和趙普去請的皇上。」 許氏?郭聖通想起自己好像朦朦朧朧的聽到她說話。「怎麼是他們請的皇上?」 「大長秋派了兩撥人都請不到皇上。後來許美人親自去了,怎麼碰上的趙普還沒來得及問。求娘娘先別管這些了,明天一早把他們叫來也就清楚了,您還是趕緊休息吧。」 郭聖通哪裡睡得著,劉秀能做下這般沒臉的事情,郭家的臉還打算要呢。可是,到底怎麼樣才能遮過去,她半天也沒想出個正經主意來。而且,母親對換個兒媳婦可能不至於有太多的想法,但是,況兒呢?他們倆可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到大,況兒能受得了嗎?郭聖通現在是後悔不迭,她太相信宋可兒對郭況的感情,才導致現在無法收場。 這邊郭聖通頭痛欲裂,廣德殿裡劉秀也是疑慮重重。 「可打探清楚了?」 「回稟陛下,奴才現在只瞭解到一部分情況。」中常侍看眼劉秀,繼續說道,「娘娘今天白天的時候還好,傍晚的時候突然發的病。紅宛姑娘去請的太醫。大長秋先後派人到西宮來請過陛下,不過都讓守門的小黃門給攔了。趙普闖宮也是出於無奈,只怕誤了皇后娘娘的病情。」 「誰給他們的膽子,敢攔住長秋宮的人。」想到自己如果稍微再晚一會兒,就可能釀成一屍兩命的慘禍,劉秀一時怒不可遏。 王遠心說,除了陛下您,誰還能給他們膽子。不過,他還是想要自己那條命的,於是回道,「也是今天情況特殊,陰娘娘下了令,不許任何人打擾。那幾個長秋宮的內侍也沒把情況說清楚,所以才耽擱了時間。」 劉秀知道今天為什麼特殊,宋可兒的事情不可能吃干抹淨就當沒發生,總得給皇后,給郭家一個交代。麗華雖然無心,可是西宮的內侍膽子還是太大了,「今天西宮守門的和長秋宮報信兒的內侍,全部革去品秩,發往永巷為苦役。」 「諾。」王遠應聲就要出去。 「等等,可知道皇后為何突然病重?是不是因為宋氏?」 「回皇上,太醫跟奴才只說是因為體虛氣弱,宋姑娘的事情,皇后娘娘應該並不知情。今天一早長秋宮的人發現宋姑娘一夜未歸,紫蘇和青染為了是不是跟皇后稟報也曾爭執了一番,後來命令長秋宮都統一了說辭,宋姑娘染了病,在寢殿休養,不准有半點風聲傳到皇后那裡。」 劉秀聽王遠這樣說,心裡似乎輕鬆不少,想想通兒也不至於為了這麼點兒事兒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他似乎並沒有想到一個已經可以嫁為人婦的大姑娘陪著表姐夫半宿半宿的下棋是多麼的驚世駭俗,他所能夠看到的只有那雙充滿著無限敬仰和眷戀的眼睛。 這一夜,注定有無數的人要徹夜難眠。 第二天一大早,老太醫照例來給郭聖通請脈,眉頭緊緊的皺著。 「太醫,有什麼你就直說吧。」 「娘娘,現在損耗過甚,已經不能再承受這個孩子帶來的負擔了。」 郭聖通一下子呆住了,像是沒聽明白太醫的話,她受了這麼多的罪,卻從來沒有想像過有一天會失去輔兒,她顫抖著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塗太醫也覺得這樣太殘忍,但是有些話卻是不得不說,「娘娘,您現在離生產還有三個多月,您的身體狀況是不可能支持那麼久的。如果不去考慮這個孩子,娘娘的毒現在就可以解,好好調養一兩年,就能夠完全康復。如果一定要保住孩子,只怕連娘娘自己也要……」 剩下的話塗太醫不說郭聖通也明白,「鄧嬋那邊也沒有希望嗎?」 「娘娘,他們最快也得半個月。娘娘現在如果不用猛藥,只怕連半個月也不能支撐了。」塗太醫說完,無力的低下了頭。 「你們扶我起來。」 「娘娘!」青染不知道郭聖通要幹什麼,趕緊上前扶住。 郭聖通伸手撩開簾子,死死的盯著塗太醫,「太醫務必要想辦法拖到鄧嬋回來,我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 「娘娘!」 「太醫不必多說,本宮心意已決。」 太醫令躬著身子退了出去,皇后這樣的態度他其實也並不是多麼的意外,只是怎麼用藥更要費些心思。 「你們扶著我外面去坐坐。」 「娘娘,現在天涼了,不如就在窗邊坐會兒吧?」 「不,也許許氏說的對,多活動活動會有好處。」她之前也不是完全的相信許氏,自從知道自己中了毒,一步路也不敢多走,生怕傷到孩子。可是不管怎麼小心,都還是到了現在這一步,那就不如試試許氏的法子。 青染扶著郭氏一出內室就感到了絲絲的涼意,殿門雖然都掛著厚厚的簾子,依然擋不住深秋的冷風。 「娘娘還是不要出去了,就在這殿上來回走動走動吧?」 郭聖通也覺出些寒意來,就不再勉強,扶著青染的手,在大殿裡慢慢的散步,腦子裡面全都是輔兒的影子。沒一會兒她就累了,歇著的功夫紫蘇給取來些熱粥,倒是多吃下去了幾口。這樣反覆的折騰了半天,後來還真是睡了小半個時辰,這會兒看著也有了點精神。 「什麼事情那麼吵鬧?」 長秋宮這些天來異常的安靜,這會兒竟有爭執聲傳到了大殿,郭氏隱隱有些預感。沒過一會兒一個小黃門進來稟報。「娘娘,是傅將軍過來請許美人。他要帶著人進芳菲殿去,守門的人不讓,這才吵了起來。現在已經有人去請許美人了,娘娘不要擔心。」 「你去把許美人攔下,讓她到本宮這兒來。」 「這,」小黃門有些猶豫,「娘娘,傅將軍也是奉皇上的命令來的。」 「本宮倒是不信,皇上能讓一個禁中衛尉跑到我長秋宮裡來拿人,你只管去。」 許氏過來的時候倒也很平靜,看皇后在正廳上坐著,竟然笑了笑。「這樣才對嗎,總是在內室裡憋著,好人也要生病的。」 「你倒還有心情笑,不知道皇上派人拿你呢?」 「我還真想不出我能有什麼事情,值得皇上弄出這麼大的陣仗?」許氏的笑容裡帶了些嘲諷的味道。 傅俊等了半天不見人,一問才知道皇后把人傳到正殿去了,他有膽子跟長秋宮的黃門嚷嚷,還真沒膽子到皇后跟前拿人,只得忿忿的回去。 傅俊怎麼跟劉秀回的話,郭聖通並不知道,但是,看劉秀的臉色還是能夠猜出一二來。 「陛下,傅將軍到長秋宮來捉拿皇妃,臣妾總要問問是什麼緣由。可惜這個許氏也是一問三不知,臣妾想著皇上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拿她,正準備帶著她過去請罪呢。」 劉秀聽著這話倒不像傅俊有理的樣子,皇后現在三災八難的,也沒理由去難為他,於是,面上緩了一緩。「本來沒想驚動你的,不過,確實是有事情跟許氏相關。你好好休息,朕帶她回廣德殿問話。」 「皇上,後宮的事情,跟臣妾也脫不了關係,還是臣妾一起跟她過去吧。」 劉秀見她十分堅持,又是個一陣風就能吹倒的樣子,只好說道,「你在一旁聽著。」 「中常侍去把其他人帶過來。吩咐她們不許吵鬧。」 第54章 撥雲現日(中) 「皇上?」郭聖通困惑的看著劉秀。 「你先坐下,朕慢慢跟你說。」劉秀扶著郭聖通回去坐好,才繼續說道,「今天陰夫人進宮來給麗華請安,誰知在西宮突然身體不適,也不能到宮門口去坐車,麗華就用自己的車駕把她送回去。半路上遇到一夥蒙面的匪徒。」 「什麼?」郭聖通驚呼一聲,「青天白日的,洛陽城裡竟有劫匪。」 劉秀的眼神也跟著暗了一暗,天子腳下公然劫掠,這簡直就是打他的臉,更可惡的是,打完就跑,人影都沒見著。「當時還多虧了令弟和駙馬上前相助,陰夫人只受了些驚嚇。」 郭聖通低頭笑了一下,「沒想到他現在還能有點用處了,原本還以為他就會胡鬧呢。可是這跟許美人有什麼關係?」 「郭況跟李通救了人之後,發現車裡還有個孕婦,而且跟許氏長得十分相像,就給送回宮裡來了。」 「這,」郭聖通和許氏互相對視了一眼,繼續說道,「剛覺得他有點出息了,馬上就闖禍,他只見過許美人一回,哪裡認得准,竟然就敢往宮裡頭送。」 「並不全是況兒的主意,那女人自己說她姓許,還懷著龍裔,況兒和李通哪敢怠慢?」劉秀說完皺著眉頭看了眼許氏。 「奴婢是有一個孿生的妹妹,但是在奴婢進長秋宮的時候她就失去了蹤影,當時皇后娘娘還派人找了很久。」 「是有這麼回事兒的,那時候,人莫名其妙的就失蹤了,美人很是傷心了一段時間。」 劉秀想著這人的身份是可以確定了,可是孩子又是怎麼回事。 「那陰夫人怎麼說啊,人畢竟是在她的車駕裡發現的。」 「她嚇暈了,家人給送回去的。」 溜得到快,只可惜,這次不會讓你這麼容易就躲不過去的。郭聖通低垂著雙眸,靜靜的等待著中常侍把人帶來。 許蔚然現在看起來珠圓玉潤的,顯然是沒吃什麼苦。也正是因為這樣,跟許氏還是有些差別,不過,稍微一留神,還是會發現很多共同之處。郭氏心想,多虧你自己招了,不然況兒還真沒辦法認定你就是許美人。 許柔然看著她,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樣的反應,還是郭聖通輕聲提醒了一句,「你好好看看她是不是你妹妹。」 「回娘娘,她是奴婢的妹妹。」許柔然費了半天勁才擠出兩滴眼淚來,生怕別人看不到,還乾嚎了兩聲。 「你先去一邊站著,等皇上問話。」多虧郭聖通發了話,不然許柔然還真不知道這姐妹相認的戲碼該怎麼演,乖乖的站在一邊,不時抽搭一聲以示存在。 劉秀看著許蔚然就有一肚子的氣,他實在無法相信那個肚子裡的是他的孩子,雖然他的先祖劉發就這樣出世的。 看著劉秀抑鬱的樣子,郭聖通心裡偷偷地樂著。 「你就是許蔚然?」 「回娘娘,奴婢正是許蔚然。」許蔚然倒是比先前冷靜得多,她也明白,到了這一步,爭得不僅僅是名分,還有自己跟孩子的命。 「你說你懷了皇嗣,有何憑證。」 「回娘娘,奴婢沒有憑證。但是,奴婢記得是六月的辛丑日和己酉日殿中丞要奴婢上去侍寢的。」許蔚然還算聰明,沒把陰氏說出來。郭聖通也猜不透她是仍然跟陰氏在一條船上,還是因為知道說出陰氏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條。 「那幾日可是你侍寢?」劉秀看著許柔然,他倒是記得,六月戊戌日立的皇后,此後倒是召過她幾回,不過具體的日子他記不清了。 「回陛下,具體的日期,奴婢記不清楚了。」 劉秀給中常侍遞了個眼神,王遠馬上去查了宮中的「彤史」。日期倒是對的上,只是上面寫的是廣德殿許氏,什麼也證明不了。 「你既然有了身孕,那為什麼不來跟本宮說明,怎麼反倒躲藏起來,你又是怎麼到了陰夫人的車上。」 「並非奴婢有意躲藏。」剩下的事情,許蔚然堅決不肯再開口。 劉秀看了眼旁邊跪著的小黃門,「是你一路給陰夫人駕的車?」 「回皇上,正是奴才。」 「你們出了西宮還去過什麼地方?」劉秀下意識的認為這件事情跟陰氏沒有任何的關係。 「奴才駕車出了西宮就直接往白虎門去了,沒去過別的地方。」 郭聖通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陛下,看來這件事情還得請姐姐過來分說一二了。」 劉秀怒瞪著許蔚然,「是陰貴人要把你送出宮的?」 許蔚然含淚點了點頭,看起來有無限的委屈,只可惜,激不起劉秀半分同情。 「傳陰貴人!」 郭聖通看著劉秀漸漸累積的怒氣,心裡暗暗好笑,她知道,只要陰麗華一哭一求,他的怒氣就會馬上消失的無影無蹤。果然,陰麗華還什麼都沒說呢,就那份戰戰兢兢的小樣兒,就讓劉秀心痛不已。 「麗華,這個許氏說你把她藏在了西宮,是這樣嗎?」 「陛下,確有此事。臣妾碰上這許氏的時候,她有些神志不清,直說自己懷了皇嗣,那時候正趕上跟她長得一樣的許宮人出了事。臣妾也弄不清到底是怎麼個情況,怕她也出事,就把她留在了西宮。後來發現她果然懷了身孕,可是後宮檔記上並沒有這個人,臣妾想著救她們母子一命,就讓嫂子把她帶出宮去。」 陰麗華果然擅長顛倒黑白,許柔然聽著幾乎氣死過去,她有些擔心的看了眼郭氏,卻發現郭氏平靜如常。 「姐姐雖然一片好心,但是事關重大,也當謹慎才是。這許氏要是真的懷了皇嗣,難道能讓他流落民間?如果不是,就是後宮宮闈的禍事,我們身為皇上后妃,怎麼能夠縱容這樣的事情。」 郭聖通知道劉秀再怎麼愛陰麗華也不可能容忍後宮宮闈這四個字,然而,陰麗華實在機警,「臣妾思慮不周,請皇后娘娘降罪。」 「姐姐快起來吧,陛下那裡自有公斷。」郭聖通懶得在口舌之上跟她爭鋒,那個偏心眼的男人在一邊看著呢,說多了反倒弄個欺壓妃嬪的惡名。 劉秀也覺得陰麗華的話裡面漏洞百出,但是,他相信麗華不過是婦人之仁,對於他來說確定這孩子是出身其實更加重要。 「太醫怎麼還沒來。」 「回陛下,太醫已經到了,在殿外候旨。」 「宣。」 太醫令實在想不明白這宮裡怎麼突然多了孕婦,但是皇家的事情還是少知道的好,低頭診了脈,如實的跟皇上稟報。 太醫的結果倒還是能跟許氏說的日子大致對上,可是劉秀心裡仍然不能相信。 「陛下,把殿中丞召來問問不就清楚了。」 「回陛下,娘娘,臣已經派人去找了。」中常侍很有眼色的答道。 過了許久,也不見殿中丞,郭聖通估計他是不會來了。中常侍等不下去,親自帶著人去找,結果也沒有半點消息。 「陛下,殿中丞上午還在廣德殿,現在突然失蹤,臣以為很有可能是畏罪潛逃了。」中常侍低頭說道。 劉秀一時難以決斷,煩不勝煩。 「陛下本就血脈單薄,這個孩子寧可放過也不能錯殺,不如就讓許氏生下來吧,太醫自然有辦法認定是不是陛下的骨血。如果是的話,自然是皆大歡喜;不是也話,留著這許氏才能找出根源,也好一併解決。」 「就照你說的辦吧。」 「這許氏也搬到芳菲殿吧,讓她的姐姐照顧著。」 不等劉秀開口,陰氏急忙說道,「陛下,許氏在西宮住了這麼些日子,一切都已經習慣了,不如還是跟臣妾回西宮吧。」 「姐姐這話可說岔了,誰能比得過自己的親姐姐。再說這兩姐妹三個多月沒見了,美人擔心了那麼些日子,現在一定有許多話要說,還是留在長秋宮吧。」 劉秀現在看著許氏就有氣,那兩張幾乎一樣的臉似乎在不斷的嘲諷他,索性放在一起,眼不見為淨。 劉秀似乎以為這樣處置就算完了,郭聖通卻正色說道,「陰姐姐擅自將有孕的宮女送出宮去,出於一片好意,也算情有可原。只是陰鄧氏身為朝廷命婦,卻插手宮中事務,險些釀成大禍,特命大長秋持中宮符令,前往陰府訓誡,日後無詔不得入宮。」 「陛下!」陰麗華可憐巴巴的看著劉秀。 劉秀很是心疼陰麗華,但也明白後宮命婦本就是皇后該管的,對陰鄧氏的處置說重其實也不算重,況且,皇后沒有怪罪麗華,他也不能不領情。於是,也不說什麼,帶著陰麗華回西宮去了。 劉秀出了長秋宮,郭聖通的氣息漸漸地有些不穩,許柔然緊緊的抓著她的手,似乎這樣能讓彼此更有力量。 第55章 撥雲現日(下) 過了一會兒,許柔然見郭氏平靜了一些,低聲說道,「娘娘,安排她住芳菲殿吧!」 「這怎麼行,你也是有位份的,跟她擠一塊算怎麼回事。」 「娘娘難道沒看見,皇上現在恨不得把我們倆個都丟到角落裡去,他是不會再到芳菲殿來的。」許柔然可不是突然迸發了天崩地裂的姐妹情,只是覺得那位就是個不定時的炸彈,還是在自己眼皮底下看著點兒好。 「又胡言亂語。」郭聖通輕斥道,「長秋宮空著那麼多地方,哪兒住不得。宛兒,你去讓人打掃了臨晚閣,讓小許氏住過去,安排幾個人好生伺候著。」臨晚閣正對著此前宋可兒住著的雲想閣,離著芳菲殿倒也不遠,地方雖然不大,但勝在小巧別緻。 小許氏大著肚子,郭氏也不叫她謝恩,揮揮手命人把她帶下去。 「娘娘累了半天了,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郭聖通今天難得有些興致,並不想就去休息。「等會兒就擺膳了,你留在這兒一起在這兒用吧。」 許柔然想想郭氏這裡只有些清淡軟爛的東西,心裡頭有些發怵,不過也還是點頭應了。「娘娘,今天還多虧了君侯,要不是他湊巧碰上,陰家可就得逞了。只是我實在是不明白,她們這麼折騰圖什麼?」 湊巧?郭聖通心中冷笑,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湊巧。要不是實在無人可用,她也不會讓況兒親自去湊這個巧的。「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陰麗華最早把你妹妹軟禁在西宮,是打著李代桃僵的主意。只可惜那個太醫申子宏行事不夠謹慎,躲在家裡養了好幾個月的病,沒有太醫的幫襯,陰麗華也只能作罷。」 「這個倒是像她的作風,只是今天鬧這麼這一出又圖的是什麼呀?」 「這孩子可是大有用處的,特別是她的娘跟宮裡某個有位份的女人長的一模一樣。」郭聖通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許氏,見許氏仍然疑惑不解,「你還記不記得河北那個王郎。」 「那個謊稱自己是成帝之子劉子輿的算命先生?他不是早就死了嗎?」 「他是死了,可是他的事跡不知道鼓舞了多少人。你看現在那些個扯旗造反的,有幾個不是自稱漢室宗親?而許蔚然的這個孩子不是比任何一個都有說服力嗎?天下這麼亂,誰知道將來能怎麼樣,陰麗華現在這麼大歲數了,也沒生出個一男半女的,陰識當然要做別的打算,這個孩子到了他手上,怎麼用還不是他說了算!」 許氏聽郭聖通感慨陰麗華那麼大歲數了,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二十二歲,現代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在郭氏眼裡竟然已經是老女人了。 沒過一會兒大長秋周軼上殿領旨,聽說要去訓誡陰鄧氏,臉上的表情是五彩紛呈。郭聖通也無意理會,畢竟,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李通告別郭況回到府上,待在書房裡不肯出來。李通的書房是不准隨意進出的,寧平公主也不例外,只除了卓旭。 「駙馬?」卓旭悶悶地喊了一聲,李通也沒個反應。 「將軍?」卓旭換了個稱呼。 「嗯?」李通抬頭看了他一眼。 「從望遠樓回來你就神不守舍的,怎麼啦!」 李通無奈的看了眼那黑大個,「你就不覺得今天的事情有些奇怪嗎?」 卓旭很實誠的搖了搖頭。李通也不指望他了,繼續說道,「咱們根本就是讓郭況利用了。」 「不會吧,那小子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能利用咱們什麼?」 「我們都看錯了他了。今天那幫黑衣人就不是真正的劫匪,他們就是衝著那個孕婦去的。那夥人訓練有素,武藝高強,對付這麼幾個家人和趕車的黃門還不是易如反掌。真的是劫匪,不等咱們趕到,他們早就死透了。」 「我倒是也覺出來,咱們一到他們馬上就撤退了,我最初還以為他們是膽怯呢,現在想想也的確有問題。天子腳下公開劫掠,什麼都沒劫到,怎麼會那麼快就撤了。可是那個車是從宮裡出來的,郭況怎麼會知道裡面藏著人呢?」 「那就是那位的本事了。」李通也不想直說那位是誰,卓旭心再實也不至於想不到。「郭況自從傷好了以後,天天招一幫子人在那臨遠樓吃吃喝喝的,咱們就沒太在意,實際上他那個時候應該就是在監視著陰家呢?等事情發生的時候,現場就都是人證,咱們是碰巧趕上了。不過,陰貴人的車還是真是我提醒了他的。」李通邊說便懊惱。 「對哦,郭況當時一直盯著那駕車,還是將軍說那車像是貴人的。」 李通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知道也不用說出來吧。 「將軍也不要為了這點事兒心煩了,郭況這人平時還算仗義。今兒這事兒雖然不太地道,到底是宮裡頭的,跟咱們也沒什麼關係。」 李通想的事情要比卓旭多得多,當年為了支持劉家起義,他全族被屠,宛城的親眷甚至被焚了屍。這麼慘痛的代價,他當然希望能換回子孫萬代的富貴尊崇。他現在雖然娶了劉伯姬,跟劉秀的關係也不錯,可是以後呢,血脈和感情都必然會不斷地疏遠。「劉氏復起,李氏為輔。」只怕隨著前一輩人的凋零,李氏想輔也輔不成。 他原本是看好陰家的,覺得郭氏的位置就從來沒有坐穩過。那時,陰氏缺的也不過是個兒子而已,而皇上對陰貴人的情誼,足以讓陰家在朝廷上站穩腳跟。可是立後以來的一幕一幕,讓他越來越覺得大家都小看了這個女人。而陰家先是低估了皇后,現在又低估了郭況,看來是失去先機了。 可是他也不能就這樣把賭注下到皇后身上,「還是再看看吧,看看咱們這位皇后娘娘還有什麼手段。對了,今天的事兒不要讓公主知道。」 卓旭聽到雲裡霧裡的,打仗的事情他懂,官場上的事情就不靈了。不過,隱瞞劉伯姬一些事情,他還是很樂意去辦的。這位公主腦子不好使,還總愛惹麻煩,讓卓旭很懷念以前的那位嫂子。 就在李通還在猜測皇后是不是還有後招的時候。一柄飛刀扎到了洛陽令府中的匾額上。京兆尹梁統本就性格剛強,怎麼能忍受這種赤裸裸的挑釁。點齊了人馬,滿城的搜捕惡徒。結果當然一無所獲,可是,謠言卻慢慢的滋生出來。 「這怎麼了,抓反賊嗎?」一路人側過頭問身邊的人。 「不是反賊,是劫匪。一夥人把宮裡面貴人的車劫了。」另一路人瞧瞧地對身邊的人說道。 「不是說把貴人都劫走了?現在還要殺洛陽令呢?」 「聽說貴人還懷著身孕呢!」眾人皆搖頭歎息。 「懷著身孕怎麼還往宮外面跑?」 「聽說……」 「嘖嘖!這世道啊?」 不到一天的功夫,宮裡的貴人被歹徒劫走的消息就傳遍了洛陽城,連御史都上奏要嚴查,劉秀是滿腔怒火無從發洩。 第56章 真定死士(上) 「夫君,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大長秋訓誡過後,陰鄧氏並沒有因為被皇后下了面子而有任何的不滿,反倒是更為陰識擔心。 「是我思慮不周,讓你受委屈了。」陰識面色平靜,鄧氏也看不出他到底作何打算。 「這也不算什麼,大長秋客氣的很呢。只是萬沒想到,皇后病的只剩一口氣了,還能把手伸的這麼長。夫君之前讓我把那個香帶進宮的時候,我還有些覺得有些過於急躁了,現在看來,咱們是真得趕緊動手,否則再過些日子,就沒機會了。」 「是啊。」陰識鬆了口氣,好在還有青木香呢,皇后不可能熬得住,只要忍過這一段時間,就什麼都會好起來的。只是可惜了小許氏那一步好棋。 「咱們這邊皇上也算是罰過了,也不知道麗華那裡會不會有事?」鄧氏有些為陰麗華擔心。 「她一定沒事的,要不然咱們也不是這麼個結果。」 「是啊,這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真要追查下來,我現在都感到後怕,咱們什麼時候被皇后盯上了都不知道。」 陰識忽然感到一陣興奮,這麼多年也沒遇到過對手了,沒想到一個小小女子居然步步走在他的前面。那就好好鬥一斗吧,皇后娘娘。陰識轉身出去,鄧氏忙問,「夫君這是要去哪裡?」 「當然是去寫請罪的奏章。」陰識頭也不回的奔了書房。這種以退為進的手段,陰家人常用,但是他卻沒想的,以後的日子會用到的越來越多。 劉秀的後宮人口不多,但是卻焦頭爛額。陰麗華雖然沒有被人劫持,但是這麼一弄總歸是名聲不好,所以整天眼淚汪汪的,宋可兒更是常常欲語還休,劉秀知道她這是想要個名份,許家兩姐妹那是提都不要提,偌大的後宮,連去的地方都沒有。 劉秀悶悶地到了長秋宮,郭氏一直病著,他也沒辦法多說什麼。而郭氏也知道他來長秋宮未必能有什麼好事兒,於是到先開了口。 「陛下,臣妾的身體現在一日是不如一日。陛下有姐姐在身邊,臣妾倒是可以放心一二。只是,母親年事已高,況兒又不太懂事,臣妾實在是放心不下。」 「好好的,說這些做什麼。你只管安心休養,不要胡思亂想。」 「臣妾的身體自己知道,想趁著現在還算明白見況兒一面,家裡的事情也好囑咐囑咐,還請陛下恩准。」 劉秀聽郭聖通話裡話外透著不祥,心裡也是陣陣的難受,「明天朕就派人傳他進宮。」 「謝陛下。」 劉秀現在並不希望郭聖通真的就一病不起,「朕聽說你最近倒是常常走動,也不要過了,多注意休息。」 「臣妾明白,就是覺得悶了才會走動一二。」 「朕最近的事情也是千頭萬緒,不能常常過來陪你,你要是悶了就去宣麗華,兩人也好說說話。」 陰麗華,郭聖通心道,劉秀你是怕我死的不夠快吧。「陛下日理萬機,臣妾怎麼會不明白。陛下只管安心處理國事,不必以臣妾為念。」 劉秀想想最近這些事情就覺得心情煩躁,恨恨地言到,「那個梁統簡直就是個飯桶,折騰了這麼些天,人沒抓到不說,還把事情越鬧越大。」 「梁統?可是洛陽令?」 劉秀點了點頭,把京中的謠言撿了些能聽的告訴了郭聖通。 「哎,這事情確實是京兆尹莽撞了,只是,捕賊緝盜也是他的本分,陛下就不要再生氣了。現在,關鍵是抓到那伙賊人,很多謠言也就可以不攻自破了。」 「哪有那麼簡單,那些賊人就像是水一樣蒸發了,根本就沒有半點痕跡。算了,你也別為了這個事情操心了,好好調理身體才是正經。朕還有事,抽空再過來看你。」 劉秀走了,郭氏的嘴角慢慢的凝出一個冷笑。真定王府的死士,哪是你說找就能找出來的?要不是舅舅輕信了耿純,誰又能殺得了世襲的真定王。 第二天一早,倒是王梁親自引郭況入得宮。傅俊現在被劉秀奪了職,全面負責禁中宿衛的就是他了,郭聖通對這個結果倒是有些意外。 郭況看見皇后現在消瘦的不成樣子,一個沒忍住眼淚就掉了下來,「這才多少日子,你怎麼就病的這麼重了。」 「哭什麼,我這不是好好的。你在這兒待不了多長時間,我有很多要跟你說呢!」 郭況最近都周旋在一些宗親世家子弟當中,心眼還多少跟著漲了點,「姐,你是要問陰家的是吧?」 郭聖通點點頭,讓他趕緊說。 「酒樓開張以後,我就經常跟著些朋友在哪吃喝,也沒瞞著那就是咱們家的產業。大家都以為我是喜歡那個地方就買下來了。不過覺得我們家有錢沒處花,也沒人懷疑什麼。」 郭況舉起袖子擦了擦眼睛,「那天陰貴人的車過去的時候,我還真不敢確定。還是駙馬說了句,貴人的車怎麼出宮了。我才下定了主意。李通應該是懷疑什麼了,本來卓旭常來找我的,最近也沒來。不過你放心,他們抓不到把柄的,人都回真定了。」 「那就好,我就怕你們行事不謹慎,真的給梁統抓到什麼線索,那可就麻煩了。」 「姐姐放心吧,那個梁統還真像你說的那樣暴躁,我們後面的準備都沒用上,他就把洛陽城弄的雞飛狗跳的。可是一直到現在,他也沒找出他們一根頭發來。不過,文非哥哥說……」郭況有點猶豫。 「說什麼?」 「文非哥哥說,真定府的死士歷代都是為了保護真定王的,這次借我們用用,就算是全了我們一起長大的情分,以後那些人不會出真定了。」 「你替我告訴他兩句話,真定府的死士不一定能保得了真定王。是要做罪臣之後還是功臣之後讓他自己決定。」 郭況一時沒明白郭聖通的意思,「姐,你想造反啊?真定府的那幾個人可不夠用啊?」 郭聖通氣得差點暈過去,一指頭敲在他腦門上,「你就這麼跟他說,他會明白的。」 第57章 真定死士(中) 「姐,我要交代的也差不多了,現在該告訴我你是怎麼回事了吧?」 郭聖通覺得實話告訴他,也只不過是多了個人擔心,於是說道,「我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脈象上也都好的很,太醫那裡也查不出什麼病症。其實就是吃的東西少了些,你可別跟娘亂說。」 郭況估計不會是那麼簡單,但是他也實在想不到別的什麼,「宮裡的東西你吃不慣?那我送兩個廚子進來!你看看,好好的中宮讓你給弄得破瓦寒窯似的,估計是住著也不習慣,我再給你送點擺設進來吧!你原來房間裡的東西都沒人動過,我叫人給你運過來。」 郭聖通笑著拒絕了,心裡想著,難道是因為況兒從小就跟小叔親近,所以脾氣秉性都隨了他,就連想問題的角度都是那麼奇怪,不過,這樣也好,省了她不少的口舌。只是宋可兒的事情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況兒,可兒她……」郭聖通猶猶豫豫就怕傷了況兒的心。 「可兒怎麼了?」郭況這時候才發現,他都來了半天了,也沒見可兒的影子。 「可兒她去了西宮,可能一時不會回來了,這也該怪我沒有看顧好她。」 郭況不是很明白,不過他有種隱隱的預感,可兒不會回來了。他呆在那裡不說話,把郭氏嚇得不輕。 「況兒,你心裡難受就跟姐姐說吧,別自己憋著。」 半晌郭況才回過神來,「我沒什麼,就是一時沒弄明白,可兒要是覺得宮裡面好,那就留在宮裡吧,娘那邊我回去會跟她說的。姐姐也別放在心上了,還是要保養好自己。」 郭況出去的時候有些神不守舍,把郭聖通氣得牙根都疼。況兒和可兒從小就在一起,有些事情雖然不曾明說但是兩個人都知道。她雖然不願二人馬上成親,但是,他們要是都願意,也不過就是多等個兩三年的事兒,可是現在竟成了這樣。 其實,郭氏倒是過慮了,一個十五歲的大男孩兒,又能有多少深情。對郭況來說,只不過是一直以為是自己的東西,突然被別人搶走了,心裡有些空落罷了。而這種感覺終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歸於平淡。 現任真定王劉得的府邸離郭家不是太遠,他進京以後也是處處低調,極少出門活動,能來往的就只是郭氏這一家。 劉得這個人溫文儒雅,平和大度,為了家族的安危,主動進京做了人質,倒是很有長兄的風範,「你倒是不怕惹麻煩,成天往我這兒跑。」 「正經親戚要是都不來往不是更要被人說,再者我一個紈褲子弟,有誰會在意?」郭況歪在榻上,實在是沒有半點形象。 劉得雖然足不出戶,可也不是真的聾子瞎子,「你可別再大意了,上次不是丟了半條命。再說,前些日子那麼一鬧騰,陰家肯定是要注意你的。馮舸我也打發回真定了,這幾年都不會讓他們再上京。」 「我現在出門都帶著護衛,這條小命我自己矜貴著呢。漆裡捨的護衛雖然比不得真定府的死士,可是明面上的事兒是差不了的。只是,馮大哥你怎麼也給送走了,他那手飛刀的絕技我還沒學會呢!」 「知道小心就好,郭家嫡支就你這麼一個男丁,你要出了什麼事兒,姑母下半輩子可怎麼活。飛刀的事情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他是不會教你的。」 「為什麼,連高師傅都說我很有習武的天賦。」郭況小聲嘀咕著,顯然底氣也不是很足。劉得也不去理會她,自顧自的品著茶。 「哦,差點忘了正事兒,我姐讓我給你帶句話。」 「什麼?」劉得這才抬起頭來。 「她說暗衛也保不了真定王,讓你好好考慮考慮是做罪臣之後還是功臣之後。」 劉得沉吟半晌也不說話,郭況急道,「文非哥哥,我真不明白你有什麼好猶豫的,你難道不想給舅舅平反嗎?」 豈止是平反,劉得最初恨不得把劉秀碎屍萬段。帶走了真定府的十萬大軍,娶走了漆裡捨的掌上明珠,而他的回報竟然是這樣。可是,人在屋簷下,他,認命了。 「是非功過,不過是天子一念之間。而我們在天威之下就如同螻蟻一般。你不知道當時的情況,父親和二位叔叔突然被殺,真定府被團團圍住,那些日子,所有人都在無助的等待著死亡。可是,皇上不但沒殺我們,還讓我襲了爵位。開始我還以為是皇上仁慈,後來才明白,經歷了那種從死到生的落差,心裡有多少不平都得磨沒。況且,我不僅僅是一個人,後面還有整個真定府,還有死裡逃生的無數宗親,我不能拿他們冒險。」 舅舅的死郭況也很難過,他幼年喪父,是舅舅和小叔填補了他的遺憾,而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倒是更有幾分衝勁兒,「文非哥哥想過沒有,現在是天下大亂,皇上給你這麼個爵位來安撫大家,等大天下平定以後能怎麼樣,誰敢保證呢?我姐姐在宮裡非常艱難,還不都是因為那個陰貴人,皇上連夫妻之情都不曾顧念,何況哥哥罪臣之後。」 劉得其實比郭況要明白,現在朝廷上,河南的宗親不斷地排擠河北的勢力,像吳漢、耿弇之輩自然是無需擔心,只怕首當其衝的就是真定王府這一支。而現在他們還平安無事,是因為後宮裡面畢竟還有一位郭皇后,要是皇后也倒了,只怕是大禍不遠。可是,他真的不敢拿全族的性命來冒險,「你再讓我想想。」 「你們兄弟倆這麼半天都談什麼呢,那邊擺膳了也請不動!」一個美貌的少婦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郭況看見她眼前一亮,高高興興地喊了聲,「珍兒姐姐。」。 「是嫂子。」郭況從小愛纏著珍兒,有時候都不理會他那個小表妹,這劉得心裡常常不爽。 「嘿嘿,叫了十來年了,一時改不過來。」郭況訕笑著。 「不改就不改吧,都先去用膳。有什麼話回頭再說也不遲。」 曲珍兒催促著二人出了門,自己卻落後了好幾步,她的心裡面掀起了無數的驚濤駭浪。上次況兒來借暗衛的時候她是知道的,以為小孩子胡鬧想給自己的姐姐出口氣而已,沒想到後來出了這麼大的事兒。現在看來,況兒是盯住真定府了。這郭家孩子還真是越長大越看不透啊! 曲珍兒也知道他們家現在這種平靜的日子是沒有根基的,不可能持續太久,只要朝廷有什麼風吹草動,對他們來說就可能是滅頂之災。也許,跟著皇后搏一搏,還有一線生機。 第58章 真定死士(下) 「大王,況兒這次來是不是有什麼事啊?」送走了郭況,曲珍兒試探著問道。 「替皇后傳個話,想讓咱們繼續幫她。」兩人可是患難夫妻,劉得也不打算瞞她。 「那夫君是怎麼打算?」 劉得猶豫了半天才說道,「咱們家現在這個情況,還是不要引人注意的好。」 「大王,妾身倒是有些不同的想法。」 「嗯?」曲珍兒向來只管家事,別的從不過問,今天這是怎麼了,「你說來聽聽。」 「妾身倒是覺得,不管咱們去不去引人注目,皇上都不忘記咱們的,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跟著通兒搏一條出路。」 「通兒?」劉得顯然很是信不過。 「妾身覺得通兒在宮裡磨練了這段日子,行事已經日漸成熟,前些天的事情,不是況兒那個腦子能謀劃出來的,通兒病在宮裡,姐弟倆倒能把事情辦到這個程度,實在是不可小覷。」 「難為通兒那個丫頭,竟然也學會了這些。」劉得的印象裡,郭聖通還是個不知世事的任性女孩。 「大王,通兒也算是在真定府裡長大的,她見過的事情可不比誰少。」劉揚姬妾眾多,爾虞我詐的事情層出不窮,兩人也是經歷了重重磨難才最終修成正果,這中間的艱辛自不待言。 「就算通兒長大了,咱們也不能拿著全族的性命去冒險啊!」 「大王,有些險不冒也是不行啊?而咱們早就是和皇后綁在一起的了,她好了咱們才能好。與其讓她瞎闖亂撞,最後鬧出禍事來,還不如咱們再一旁幫襯著點呢!況且,咱們府上這些人,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曲珍兒的話多少還是說到了劉得心裡,他猶豫了半晌,終於應道,「那就派些人跟著況兒吧!」 馮舸他們回了真定,短期之內,劉得不會再讓他們回來。而這次他帶出來的人手也不算多,於是,挑了那麼十來個人以後就跟著郭況,不必再回真定府。 郭況見劉得派人過來了,也說不清楚心裡是喜是悲,他只是知道,那些可以肆意而為的日子從此一去不返。 郭主對宋可兒的事情是痛心疾首,止不住埋怨郭況,要不是他瞎出主意怎麼就把可兒送到宮裡去了。郭況也不言聲,任由郭主責罵,其實他心裡也不好過。 郭聖通照著許氏的法子多了些運動,雖不見好,但也沒有像太醫預料的那樣糟。而這些天劉秀不僅僅在後宮頭疼不已,就是朝廷上也不見得事事順心。岑彭討伐鄧奉阻力不小,而且現在也不能確定在軍中指揮的到底是鄧奉還是鄧羲。最讓劉秀鬱悶的是銅馬、尤來一些餘賊立了孫登做皇帝,當年劉秀受降銅馬軍,搞得「推赤心置人腹」,讓銅馬軍上下感動不已,稱他為銅馬帝。而現在他們又立了新皇帝,這簡直就是狠狠打了「銅馬帝」一記耳光。 劉秀到長秋宮的時候滿面喜氣,這讓郭聖通倍感意外。 「通兒。」 「陛下什麼事情這樣高興?」 「孫登的部將將他殺了,帶著五萬多人過來歸降。」 「恭喜陛下了。」樂玄殺了孫登,郭聖通多少還有那麼一點印象,只是這背主的人,自己也不見得能有什麼好下場。劉秀不過暫時用得上他,真實的態度用不了幾年就會揭曉。 「看來太醫的方子算是用對了,朕看通兒這些天倒是比之前強了不少。」 郭氏笑道,「倒是多虧了太醫令了,這些天方子不知道換了多少。」 劉秀顯然是有別的要說,除了可兒郭氏不做他想。這事兒躲也躲不過去,不妨聽聽他怎麼開這個口,郭氏心中冷笑,在最愛的女人的宮裡寵幸了皇后的表妹,劉秀,你還真是什麼都不在乎呢? 「通兒,可兒她。」 「可兒怎麼了,說起來她在西宮住了些日子了,還是讓她回長秋宮來吧,總是打擾姐姐也不好。」 事到臨頭,劉秀還真覺得不好開口,倒是希望皇后能領會他的意思,把這件事情給辦圓滿了。「可兒跟麗華很投緣,就讓她在西宮陪著麗華吧。」 「是啊,可兒跟著家母進宮的時候就跟姐姐十分投緣了。只是她現在也大了,總是打擾姐姐也不是個事兒。」郭聖通知道劉秀這是難開口,可是就是不接這個茬兒,跟著劉秀在這裡兜圈子。 劉秀琢磨了半天,這事兒總不能繞過皇后去,只得自己開口,「可兒她的才學品德朕都十分欣賞。」劉秀停住了,希望郭聖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可是看著郭聖通眨著那雙大眼睛就是不理會,心中也是陣陣無奈,「朕想把她留在宮中。」 郭聖通這才做恍然大悟狀,「陛下,既然喜歡可兒何不早說。能進宮服侍陛下也是她的福分,而且,可兒雖是孤女,但是出身可是真定宋家正正經經的嫡長女,只不過是父母過世了,又沒有親兄弟,母親見她年幼,怕嗣子對她不好,這才接到郭家撫養的,陛下可不能小氣了。」 聽郭氏這樣一說,劉秀也算放心了,「朕打算封她做個美人。」 「陛下,可兒怎麼說也是臣妾的妹妹,在宮中只能做個無品無奉的美人,臣妾可不能答應。」郭聖通嬌嗔的聲音自己都覺得厭惡,可是沒辦法,誰讓劉秀就吃這一套。 宋可兒的出身,封個貴人是沒什麼問題。然而劉秀的心裡貴人就是獨一無二的,是屬於陰麗華的。可是,皇后這個時候要給自己的妹妹掙個名分這也沒有錯,劉秀心中一時陷入了兩難。 郭聖通早就看得明白,名分這東西其實一點意義也沒有。皇后又如何,貴人又如何,還不都是這位皇上一句話的事兒。不過看劉秀這樣子就知道他捨不得貴人的名分,想當初,自己明媒正娶不也就是個貴人嗎?可是,她就是要給宋可兒掙這麼個名分,她們兩個見天的互相噁心著。 先把昨天的補上,今天的比較晚些。 第59章 順水推舟(上) 新人總是有些吸引力的,劉秀最終還是封宋可兒做了貴人,賜住在了玉堂殿。玉堂殿是上輩子許氏住的地方,而她住進去以後就徹底的失了寵,也許這宋貴人能堅持更久。 郭聖通不知道陰麗華背地裡撕了多少帕子,砸了多少用具,不過陰貴人表面上看心情還算不錯。 「姐姐今天怎麼有空到長秋宮來了?」 「回娘娘,自從娘娘病了,臣妾一直想來看望的,只是擔心擾了娘娘靜養。今天正好可兒過來謝恩,就陪著來了。」陰麗華倒是談笑自如,就好像她被拒之門外的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新上任的宋貴人滿面含羞的上來給娘娘磕頭,皇后殷殷地勸導了些個姐妹齊心,好好伺候皇上之類的話,好似這個人就是個普通的宮人,從來都不認識一般。等這二人走了,許氏從後面閃了出來。她位份低,見到那二位都是要行禮的,在廣德殿的時候似乎已經習慣了,在長秋宮這些日子,很皇后向來含含糊糊的,一時又有些不適應了。 「你覺得這位宋貴人怎麼樣?」 「年輕,漂亮,有野心。」 「以前倒是小瞧了她!」郭氏歎了口氣,心裡不失望是假的。 「她的野心露的太早了,只怕不是陰氏的對手。」 「這宮裡的女人都不可能是陰氏的對手,只要她在哪兒,就能把皇上的心勾回去,這宋氏也不過是一時在興頭上罷了。」 「你也別管他們了,這兩個且得鬥一陣子。你只管好好養著吧,這兩天看著有沒前幾天好了。」許氏對這兩個狗咬狗的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 「哦,對了,你那個妹妹這幾天還算安穩吧?」 「安穩著呢,每天好吃好喝就等著做皇妃呢!」她實在不明白那個許蔚然腦子裡面到底是在想什麼,真以為生了兒子就萬事大吉了?有時候看著大一號的自己,她真想勸上兩句,可是那許蔚然一開口就讓她興致全無。 「好好照應著吧,她要是能活的長久一些,將來大有用處。」 「娘娘?」 郭聖通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現在還勉強可以說是殿中丞宣錯了人,以後可就不一定了!這位要是真的生了兒子,絕不是個省心的主兒。現在長秋宮也不敢說是銅牆鐵壁,那位能不能讓她活到那一天誰也料不準。」 許柔然的臉色漸漸地就有些不太好看,兩個人完全沒有姐妹的情誼,可是當知道她可能有性命之憂的時候還是有些煩躁不安,也許這就是雙生子的奇異之處。 「娘娘,皇上往這邊來了。」 「皇上來你緊張什麼?」 青染覺得事關重大不說不行,可是真怕把娘娘氣出個好歹來。「娘娘,奴婢城中有人傳言是宮中有人心懷不軌,巫害皇后。不知怎麼竟傳到皇上的耳朵裡,皇上今天一怒之下要搜宮,現在帶著人正往長秋宮來呢。」事情可比她說的複雜的多,可是他現在只敢撿稍微中聽點的說,就怕皇上來了把什麼都抖出來。 郭氏聽著好笑,有人要害皇后,不但不先搜宮妃,反倒搜查皇后,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也許在他心裡,陰氏永遠都沒有任何疑點吧,郭氏心中感到陣陣無力。 「你趕緊回去吧,好好翻檢翻檢。」 許氏知道皇后信得過她才這樣說,也不敢硬撐著說自己那裡一定沒問題。真有個不開眼的做了點什麼,誰也保不住她這條小命。許氏不顧形象,匆匆忙忙就往回跑,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要去消滅證據呢。 「美人怎麼這麼心急,要不是咱們知道實情,還以為她真的有問題呢?」 「她是個明白事兒的。紫蘇,你親自去大長秋那裡把人請過來。」郭聖通匆忙把個紙團塞到她手裡。 紫蘇瞅到一個黃角就沒敢細看,就往大長秋的處所趕去。 「大人,娘娘宣大人上正殿。」紫蘇恭恭敬敬的給大長秋行了禮,才輕聲稟道。 「娘娘身體可好了嗎?姑娘知道是什麼事情宣我上殿?」皇后雖然病著,大長秋的事情可沒少,宮裡宮外要照應的地方反倒多了起來。而自從皇后暈厥那次以後,他就沒見過娘娘,所有的事情都是紅宛代傳的,有時候他故意找些理由,都沒法見到皇后。而那天辦事的幾個小黃門都被皇上發落了,他一時也有些束手束腳,皇后突然的通傳讓他更是不安。 「娘娘的事情奴婢哪裡知道,也不是只宣您一人,奴婢還得去宣私府令大人。」 聽說還有尹善,這樣周軼放心了不少,交代了兩句就出了門,紫蘇也跟著退了出來。 「陛下今天怎麼這麼興師動眾的?」 「朕聽到些不好的東西,各宮都得搜一搜,怕他們莽撞驚了你,這才一起過來的。」 「長秋宮這麼大陛下要搜哪些地方呢?」郭聖通也懶得問為什麼了,搜出來的結果還不一定是誰難受呢。 「你這裡和太子那邊自己派人好好檢查檢查,其他地方朕讓王梁帶著仔細搜檢一番。」 「陛下,這樣大張旗鼓的搜宮畢竟名聲不好,不知道的還以為臣妾這裡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不如把所有的人都召到正殿,讓大長秋、私府令和臣妾的幾個宮女連同禁軍的統領一起搜檢一番,也算顧及臣妾的名聲,皇上以為如何?」 劉秀思量了一番也是這麼個道理,只是怕拖得久了風聲傳出去走脫了惡人,一時有些猶豫。 「陛下只管留幾個人在長秋宮這裡慢慢搜查,其他的人往別的宮裡去吧!」 「那好吧,去把他二人宣上來,朕要仔細叮囑他們。」在劉秀的心裡,大長秋還是可靠的。 「應該一會兒就到了,臣妾本來宣他們過來安排宗親的年禮,正好先把陛下這事兒辦了。」 兩人正說著話,大長秋和私府令前後腳就到了,大長秋看見皇上也在這裡,悄悄鬆了一口氣。許是虧心事兒做多了,他就不敢抬眼看皇后。 人都到齊了,劉秀自然要把事情交代清楚。大家聽說是要查巫蠱,心裡或多或少犯些嘀咕,這種東西說有就有,說沒有也就沒有,可是一旦沾上就是要抄家滅族的。 第60章 順水推舟(中) 劉秀讓王梁跟著長秋宮的人一起查,自己去了西宮,郭聖通倒要看看劉秀怎麼去查陰麗華,就讓趙普隨時探聽著消息。 許氏帶著蓮葉狠狠的翻找了一通,連床下、妝盒都沒敢放過。還沒徹底放心,就聽有小黃門過來宣旨,所有的人都要到正殿前面去。許氏知道這就要開始了,心裡七上八下的。 「美人請到殿裡去吧。」 許氏剛到就有小黃門過來請她,等到了裡面,就見許蔚然已經坐在那兒了。 「娘娘。」許氏草草的行了個禮。「剛才見出去的人沒幾個,只怕一時半刻也搜不出什麼結果來,娘娘就別在這兒等了。」 郭聖通知道,巫蠱這種東西,如果沒有一個確定的目標,那是搜不到想要的東西的,而且還更容易得到些意想不到的結果。好戲才剛剛開始,她哪裡捨得退場。 「娘娘,西宮那邊也開始了,奴才遠遠聽著,沒什麼大的動靜,應該跟咱們這邊一樣。往玉堂殿的禁軍人可是不少,聽起來雞飛狗跳的。」看熱鬧的從來不怕亂子大。趙普得了信兒,匆匆忙忙就趕了回來。 郭聖通的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看來皇后的名頭也不是全無用處。宋貴人,這回你該明白了吧? 「娘娘,大長秋的處所查出了東西,王將軍已經去請皇上了。」紫蘇的掌心裡全是汗,目光卻異常的鎮定。 「什麼東西?」郭氏淡淡的問道。 「一張畫了人形的符紙。」紫蘇吞吞吐吐地答道。 「竟有這樣的事兒。」郭聖通覺得自己的驚訝程度可能不太夠,還是暈過去比較好。 劉秀來的時候長秋宮裡正亂著,紫蘇幾個哭的悲悲切切的,過了好半天才算把人救醒。他實在難以相信大長秋會做這樣的事情,可是皇后暈厥那次,他不但不親自去請,派的人更是辦事不利,又讓人很難不去懷疑。 「通兒,你先好好歇著,朕自會處理。」 「陛下,長秋宮的人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臣妾也難脫其罪,染兒扶我過去。」郭聖通不顧勸阻,硬撐著到了前面。 周軼知道自己這是被人陷害了,也知道誰都不會來救他。王梁是從西宮請來的皇上,貴人一定已經得了消息,可是巫蠱是個沾上就沒命的東西,他也不敢去指望陰麗華。他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證明自己是冤枉的,可是證據怎麼找,他努力的思考著,並不去做無謂的解釋。 郭聖通看了看那符紙,上面用硃砂畫的亂七八糟,勉強能看出是個女人。當然得看得出是個女人,不然整個長秋宮都得遭殃。 「陛下,這個東西能有什麼用?」 「朕哪裡知道,定是害人的東西,通兒別看了,快拿去燒了。」 「陛下且慢,還得問問大長秋這是哪裡來的東西,到底是何用途呢?」 「你自己這樣三災八難的,還有什麼不明白。」 「陛下,臣妾只是不能相信,內侍裡面他的品秩最高,只有中常侍能夠和他比肩。害死了臣妾,於他哪有半點好處,這中間必有緣故,還請陛下明察。」周軼這次就是不死也不可能在留在長秋宮,郭聖通並不急著定他的罪。而且,有些話要是不說在前頭,過上幾天再被枕頭風一吹,可就後患無窮了。 劉秀也不願意自己欽點的大長秋出這麼大的紕漏,可是事情就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大長秋統御中宮內外,為何行此背主之事?」 「回陛下,微臣是冤枉的。臣向來忠心耿耿,絕不敢做這種大逆之事。」 「東西就在你的住所,你要作何解釋?」 「陛下,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臣現在無法解釋,請給臣一點時間查證,必能找出真相。」周軼急切的說道,他知道再完美的計謀也是計謀,只要是計謀就一定有漏洞,給他一點時間他相信一定能的查出來。只可惜,現在沒有人真心幫他,劉秀哪裡會讓罪人自己查自己。 「王梁,你說說當時是什麼情況。」 「回陛下,先是大長秋帶著幾個姑娘查了芳菲殿,臨晚閣和雲想閣,因為是女眷的住所,臣只在外面等著。都沒有任何異常,後來就到了大長秋的住處,有兩個小黃門在屋裡守著,內室裡沒有別的人,臣親眼看著一個宮女掀開枕頭,底下就壓著這個東西。查到以後,就把那兩個小黃門給帶過來了。」 「帶上來。」 王梁趕緊去叫人通傳,那兩個已經嚇得面無人色。 「陛下饒命啊,大長秋的事情奴才們什麼也不知道啊!」兩人進了殿就喊起冤來。王梁趕緊喝住,讓他們老實回話。 「陛下,奴才調去隨侍大長秋不足半月,大長秋的內室從來不許別人隨意踏入半步,連打掃都是大長秋親眼看著的,奴才實在是不知情啊!」 「你是說可是實情?」 「回陛下,奴才們不敢欺君。不但是奴才們隨意不能進出,其他的人更是不允許。跟著大長秋的人都知道的,陛下一問便知。」 劉秀怒視著周軼,周軼頓時面如死灰,「陛下,只因臣的內室裡有長秋宮的賬冊,所以才不讓任何人隨意進出。臣經常不在住所,並不能確定真的無人出入。他們兩個天天都在,最有可能陷害微臣啊?」周軼無奈,只能把事情往著兩個小黃門身上推。他兩個可不敢擔這麼大的罪,頓時叫起屈來。 劉秀聽周軼字字懇切,不由得有些動搖。 「陛下,奴婢剛才斗膽看了一眼,這符紙所用的是上好的麻紙,硃砂也是流朱金砂,這都不是普通人能弄得到的。這上面雖然筆畫凌亂,但是用筆剛勁有力,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成。」 紫蘇這一提醒,劉秀才注意到。紙本身就是非常罕見的,造價昂貴不說,往往質地還很差,可是這張紙堅韌細密,不是尋常之物,迎著光確實可以清晰的見到浮彩流金,這樣的東西,他沒登基之前見都沒見過。 「陛下,臣若是有意害人,絕不會留下這樣明顯的證據。」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第61章 順水推舟(下) 「陛下,大長秋所言也不無道理,這世上的事情不都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 劉秀並不是個陰謀論者,但是千軍萬馬裡殺出來的開國皇帝,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輕信什麼的。「把他們都押下去,交廷尉審理。」 劉秀出了長秋宮,紫蘇才把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裡去,「娘娘,您說那兩個小黃門不會說什麼吧?」 「不會,要說早就說了。」 「奴婢還是有點擔心。」 郭聖通笑了笑,「說出來有什麼用,他們也沒有真的見到什麼人。再說這兩人平時也不可能所有時間都死守在屋子裡,出去一下很正常。今天聽到聲點響就離開了房間,結果就查出了巫蠱,他們可是擔待不起。況且,周軼現在咬住了他們倆,他們就更不敢說什麼,只能推得一乾二淨,自己還能有條活路。」 「可是娘娘怎麼會知道陛下會往這方面去疑心?」紅宛幫著把衣服換了,服侍她歪在床上。 「你們還記不記得鄧嬋說的那些話?」 「鬼胎?」紫蘇緩緩吐出這兩個字。 「嗯,當時我就在想,陰家不會放棄在這上面做文章的絕佳機會,不管最後結果如何,都會讓皇上徹底厭棄我們母子。只是沒想到他們會這麼慢,陰識還真是個謹慎的人。」 「娘娘,奴婢倒覺得並不全是陰家謹慎,而是娘娘意志堅定。您沒有像鄧羲的夫人那樣出那麼多的狀況,後宮裡一直安安穩穩,陰家並不敢貿然行事。現如今也應該是逼於無奈,上次劫匪的事情各種傳言甚囂塵上,對陰貴人都十分的不利,他們迫切需要找點東西出來轉移視線。」 「那怎麼後來反倒查起巫蠱了?」紅宛是這宮裡最單純的姑娘。 「染兒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吧?」 青染聽紫蘇提起「鬼胎」皇后一點意外都沒有,這才敢把實話說出來,「娘娘,是這樣的,城裡之前傳言『彗星犯離宮』,說娘娘惹怒天神,才降下災禍。後來又有相士傳言,離宮主後宮,彗星大不祥,這說明後宮之內有人圖謀不軌,陷害國母。洛陽城中的百姓都感念皇后娘娘之前的恩德,紛紛去城外禱告,祈求平息這場禍事。這些事情宮裡早就有傳聞,奴婢是怕娘娘知道心煩,所以才不敢提起。至於怎麼傳到皇上耳朵裡,奴婢就不清楚了。」 郭聖通自然明白,皇上在這宮裡,沒有什麼是不能知道的。估計所謂的相士一定是郭況受了舅舅那事兒的啟發,她心中不由得歎息,沒想到舅舅已經去了卻仍然救了她一回。 「皇上要搜宮你怎麼知道的消息?」郭氏也很納悶,平時悶聲不響的人,怎麼能知道皇上的動靜。 「王將軍派人知會奴婢的。」 王梁,看來他還算是死心塌地的跟著長秋宮了。郭氏想著,他應該是沒有想到長秋宮有什麼古怪,估計也就是賣個好而已,結果還真的派上了大用場。 郭氏一直沒辦法除掉周軼,可是一天都不敢留他在身邊,搞這樣的陰謀長秋宮裡還是頭一回,紫蘇的手現在都冰涼的。郭聖通拍了拍她,紫蘇輕笑了一下,主僕二人更多了分默契。 在後來的調查中,那張符紙確定就是害人性命的東西。而大長秋周軼在審訊的過程中突然死去了,聽說劉秀在他臨終之前曾見過他最後一面,沒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周軼草草的葬在了城北的荒墳坡上,劉秀對著郭聖通半句也沒提過,而郭氏也並不怕他把這後宮的水攪得更渾。 那兩個小黃門從暴室出來,依然回到了長秋宮。當時被打得遍體鱗傷,即便如此,他們對於能撿回一條性命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大長秋的結局許氏很快也就聽到了,她完全可以確信這是皇后所為。可是,這樣明白直接的招數她就不怕劉秀起疑心嗎?等到後來,許氏見劉秀來的倒是比平時頻繁了些,也就慢慢地放下心來。放心的背後不由得感慨皇后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古人不都是很迷信的嗎,她怎麼敢自己咒自己。自己這樣的無神論者現在都對那些神秘力量有些敬畏,郭氏就不怕嗎? 劉秀的迷信程度有多高,郭氏就有多安全。瞭解大部分情況的許氏都不敢相信皇后會如此的瘋狂,那劉秀就更不會相信。而郭聖通自己真的是無所畏懼。 她按照記憶中的樣子,讓況兒描出來那張符紙,她還記得郭況滿眼祈求地看著她,幾乎想把手裡的筆扔掉。 「手別抖,要用力!」她冷冷的跟況兒說道。 「姐!」 「怕什麼,這個東西死不了人。」 是的,這個東西死不了人。要是能的話,哪有後面那麼多故事。 她的思緒慢慢的飄回了千年之前的那一世,建武四年,劉秀不由分說,帶著七月重甲的陰氏上了戰場。她的臉被所有人狠狠地踩在了地上,朝廷內外無不以為她是不能容人的毒婦,她是殘害皇嗣的罪人。那時候起,她的心裡開始恨,恨劉秀、恨陰麗華。 等到陰麗華生了劉陽,她在劉秀的臉上看到的是一種從未出現過的滿足。她知道他看著劉陽的眼神跟看彊兒從來都是不一樣的,整個洛陽宮幾乎容不下他跟陰氏母子的笑聲。那時候她的心猶如被熱油煎熬著,日復一日。 彊兒漸漸地長大,他發現了他的父親對著他不會像對著弟弟那樣寬和,他天真的去問他的母親,是不是彊兒不好?一句童言,徹底地撕碎了她的心。 這個時候,有人給她送來了這個符咒,說是可以解決她全部的痛苦,她鬼使神差般按著她的說法祭拜著。頭一天,竟然真的靈驗了,陰麗華病倒了,第二天,她病得更重了,太醫們都束手無策。她的心裡痛苦跟快樂互相撕扯著,幾乎讓她無法承受。 「娘娘,奴婢剛才碰上陰夫人,不知道她怎麼還笑得出來。」青染無意中說道。 「嗯?」郭聖通很是不解,陰夫人於陰麗華一向交好,而陰麗華更是陰家的頂樑柱,怎麼會這樣? 「是真的,奴婢剛才從尚衣局那裡過來。看見陰夫人正要出宮去。眼角上還有淚沒干呢,可是眼睛卻是笑著的。」 郭聖通嗅到一絲危險的氣味,她趕緊回到室內,燒了那張符紙,連同茶水沖的無影無蹤。果然,沒過多長時間,傅俊就帶著人過來搜查。那也是劉秀一生中第一次查巫蠱,雖然受害人不同,但目標都是長秋宮。 青染舉著皇后金印跪在宮門前,傅俊這才沒敢踏入半步。等到劉秀來了,夫妻二人就只有冰冷的對視。 第62章 鄧嬋歸來(上) 「娘娘,宋貴人求見。」郭聖通這才從沉痛的往事中掙脫出來。 小黃門知道宋貴人跟皇后是沾著親的,現在這關係雖然有點彆扭,可是在宮裡也算不得事兒。畢竟人家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他們輕易可不敢得罪。 郭聖通沒那個精力聽她聒噪,只淡淡的吩咐道,「你們出去跟貴人說,本宮已經歇下了,改天再請她過來說話。客客氣氣的,別委屈著她。」 「還是奴婢去吧。」紫蘇主動說到。 紫蘇到了宮門口,就見宋可兒哭的兩眼微紅,委委屈屈的樣子還真是我見猶憐。 「給貴人請安。」紫蘇在禮數上是一點都不含糊。 「紫蘇姐姐快請起。」宋可兒還是用了在郭家的稱呼,似乎這樣更可以證明她在這宮裡也不是沒根基的。 「貴人,皇后娘娘剛剛服了藥才睡著。您也知道娘娘的身體,奴婢實在是不敢打擾,不如這樣,等娘娘醒來,精神好些了,奴婢再去請貴人。」這兩句紫蘇說的是心誠意誠的,饒是宋可兒也挑不出半點毛病來。 「倒是我莽撞了,差點擾了娘娘的清淨。姑娘回去忙吧,我這就走了。」宋可兒轉身就要離開,紫蘇卻突然開了口。 「奴婢聽說陰貴人受了點驚,表姑娘不如去西宮探望探望吧。」 西宮?宋可兒點了點頭,是的,她要去看看。看看皇上為了什麼連著幾天都待在那個老女人那裡,她才是受了委屈的人,皇上為什麼都不看她一眼。 一進西宮,就看見劉秀在親自給陰氏餵藥,宋可兒的心中一陣抽痛。「參見陛下。」 劉秀都沒有抬頭看她,隨意的應了一句,就專心的盯著陰氏服藥。 「臣妾聽說姐姐病了,特地過來探望,姐姐現在怎麼樣了。」宋可兒不甘心就這樣被人冷落。 「勞妹妹惦記著,就是受了一場虛驚。誰成想長秋宮竟然出現這樣的事情。」陰氏說起話來異常的輕聲細語,好像真的是氣力不濟。 宋可兒心中忿忿,你好好在西宮裡呆著,搜查的時候也不過是走馬觀花一樣,皇上還一直陪著,怎麼你就受了驚嚇。她自己那邊,被折騰的雞飛狗跳的,皇上竟然連問都不問,這回她人都到了皇上面前,他竟然看都不看一眼,宋可兒委屈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等她警覺自己失態的時候,趕忙說道,「是啊,誰能想到大長秋會做這種事情,臣妾現在想想都是心驚肉跳的。」 劉秀一顆心此時都在陰麗華身上,哪裡注意得到宋氏那點小心思。待回頭看她淚眼朦朧的,心中也泛起了些許漣漪。「皇后這會兒病著,難免有些照顧不到,讓你們都跟著受委屈了。」 「陛下,臣妾哪有什麼,只是替娘娘和姐姐傷心。臣妾剛剛去了皇后娘娘那裡,她也是沒有什麼起色。之前都說娘娘好了不少,誰知道這麼一鬧騰又回到了原樣。」宋可兒這幾句說的淒淒婉婉,試圖拉回劉秀的注意,只可惜陰麗華面前她注定要失望。 她回到玉堂殿的時候,有些失魂落魄的。她從來沒有見過皇上如此溫情脈脈的一面,也從來都沒受到過這樣的冷落。以前在郭家,她雖然是寄人籬下,可是從來沒有人如此的忽略過她,表兄郭況更是時常的陪著小心。可是現在,她才發現西宮那幾天美妙的日子,虛幻的就好像只在夢裡出現過一樣。她看著空曠的大殿,心裡也愈加的冰涼。 突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將她驚醒,卻原來是那枚龍眼大的珍珠從簪子上掉了下來,宋可兒喃喃道,「況兒。」從前的一幕突然飄到她的眼前。 「可兒,你看這簪子漂亮吧?姐姐生日的時候我找了一顆這麼大珠子,等快到你生日的時候那掌櫃居然說再也找不到那麼大的了。你猜這個我是從哪兒弄來的?」十歲的郭況捧著個簪子在馬上就滿十歲的可兒面前獻寶。 宋可兒迷茫的搖了搖頭。 郭況得意洋洋的說道,「我把娘的一串華勝給拆掉了。」 宋可兒驚訝的摀住了嘴,就見一雙纖細的玉手擰著郭況的耳朵把他拖走。 「況兒。」十五歲的宋可兒卻不知道她現在只能稱他為綿蠻侯了。 在塗太醫望眼欲穿的期盼中,鄧嬋終於回來了,東西都在阿九那裡,她隻身去了長秋宮。 長秋宮上上下下見到鄧嬋就算見到了救星,一個個都眼淚汪汪的。 「娘娘,民女幸不辱命。東西已經找到,阿九直接拿去太醫院了。」 「難為你了。」郭聖通突然說不出別的了,除了母親和況兒,從來沒有肯這樣為她。 「姑娘,阿九他們有沒有說多久才能製成解藥啊?」青染急忙問道。 「這個他們說的也不准,還得等太醫令看過才知道。他們帶回來很多東西,已經差不多枯萎的青木草,周圍的枯枝敗葉,樹皮草根,甚至還有泥土,到底什麼東西用得上,還得等太醫令分辨。」 「就讓太醫令慢慢琢磨吧,這麼些天都等了,不差這一時半刻的。鄧姑娘一路風塵,先下去收拾收拾,休息一下吧。」 「娘娘,民女沒什麼,只是來得路上聽說堵陽侯朱祐被擒,冠軍侯賈復重傷,不知是否確實?」鄧嬋看上去非常的焦急。 「唉!」郭氏歎了口氣,她也知道這對鄧嬋來說絕不是個好消息。「確有此事,冠軍侯現在宛城養傷,皇上已經派了太醫過去,但願他能夠化險為夷。」賈復這一回傷的可是不輕,即使沒有性命之憂,也為日後埋下了隱患。劉秀的那些個大將幾乎沒有長壽的,其實都是戰場上的傷沒有好好調理。 能敵得過冠軍侯的絕不是鄧羲,那就十有八九是哥哥鄧奉了,她不知道哥哥那邊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現在也只能乾著急。 郭聖通心中不忍,只得出言勸道,「姑娘,那人雖然打著你哥哥的旗號,可是岑彭收攏的散兵並不敢確定那人就是鄧奉。真相也只有朱祐和賈復知道,你先不要著急。」 鄧嬋勉強點了點頭,強忍沒有把眼淚落下來。 「你休息一下吧,有鄧奉的消息一定馬上通知你。還有,皇上可能會問你的話,你要有個準備,這次他不會那麼容易相信你說的話。」 「民女應該如何答覆皇上,請娘娘示下。」 「本宮之前說你去南陽尋找鄧奉了,反正現在誰也不知道鄧奉的消息,你也只說途中遇險就回來了吧,本宮會盡量讓皇上相信的。」 「諾。」鄧嬋現在也沒了主意,只能聽從皇后的安排。 第63章 鄧嬋歸來(下) 劉秀對皇后的說辭的確是半信半疑,可是本著他一向輕視女子的態度,也沒有多做追究。鄧嬋在不在宮裡,對他和這場戰爭並沒有什麼影響。 「通兒,朕看長秋宮最近事多,再給你派一位大長秋吧!」這才是劉秀今天真正要說的話,可是郭聖通好容易才趕走了豺狼斷不敢開門迎虎。 「周軼出了這樣的事情讓臣妾現在都是心有餘悸。這也是臣妾管束不當,本該上書請罪的,皇上不曾責怪已經是天恩了。長秋宮現在諸事煩亂,派新人過來也是凡事都不熟悉,不如等臣妾好了再說,現在就讓私府令尹善暫時代管著吧?」中宮僕、中宮謁者令和中宮私府令都有資格代理這一職位,只是,這幾個人當中,還是尹善辦事更讓郭聖通放心。 劉秀對尹善的印象還算不錯,上次王莽藏的金子要不是他心細恐怕都難以發現,也就應了下來。郭氏並沒有指望他就能直接提拔尹善做大長秋,這樣其實也不好,太容易得到了就不會珍惜。先讓他暫時代理著,給他一個希望,再拖上一拖,讓他感覺到權力滋味,也得讓他徹底地明白他的生死榮辱都是跟長秋宮都是分不開的,這樣才能真正的放心。而野心和時間,是她唯一能夠利用的東西。 她要的是一位能夠完全忠於她的大長秋,絕不可以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趙普那個性子倒是合適,只是年紀太輕,資歷太淺,給個六百石的品秩就算是破格了。真的能發揮用處,還得再等上幾年。尹善現在看著還不錯,但是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宦官對待主子的態度,離盡心盡力還差的很遠,有些東西只能慢慢地磨。 「本宮今兒跟皇上請了命,從現在開始,私府令就把大長秋之前的事情暫時代理起來。大概的情況私府令應該也能知道,跟著大長秋的中宮丞也更清楚些。只是有幾點本宮要特別叮囑你,宗親勳爵家裡有幾家得定期去拜望,尤其是湖陽公主那邊,駙馬病重,絕對不可怠慢。宗學那邊也要隨時過去瞧瞧,先前定下來的獎勵要記得去發放。還有的是,今年過年的賞賜也得趕緊定下來。」 尹善一一應了,幾乎要掩不住心中的狂喜,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如此的接近大長秋這個位置。周軼,能力出眾,聖上欽點,要不是出了這麼檔子事兒,下輩子也輪不上他。尹善不是糊塗人,對周軼也算瞭解,怎麼會猜不到那件事情疑點重重。可是,他絕不會多說半句,明哲保身是他一直以來的處事原則。 鄧嬋進來的時候正好碰見了他從裡面出來,尹善對這個神出鬼沒的馮姑娘十分的好奇,可是無論是之前那位大長秋周軼還是謁者令陳頌對她都是諱莫如深。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容貌倒是上佳,但是被宮中佳麗閃花了眼的尹善看不出她有什麼特別,只覺得眉眼之間那股英氣,反倒不容忽視。 「娘娘,民女剛才去了太醫院那邊,太醫令正忙著分辨那些東西。民女看他一時也走不開,便自作主張把今天的藥拿了過來。」 郭氏笑道,「正好要讓紫蘇過去傳旨今天不用請脈了呢,沒想到你倒走在前面了。」 「太醫說他把一種草根研好就過來,怕誤了娘娘用藥的時辰,就讓把這些先煎著。等他來了如果不用換藥那自然最好,換藥的話就重新煎過。」鄧嬋說著把一包藥材遞給了紫蘇,煎藥這種事情一向是她管著。 「鄧姑娘旁邊坐下,本宮有些話想跟你說。」 皇后面前,鄧嬋哪裡敢坐,不過長秋宮裡人人都是高看她一眼的,拉著她到旁邊坐下。 「姑娘的大恩,本宮此生定不敢忘。姑娘日後有何打算,只要我能辦得到的,絕不含糊。」鄧嬋為了自己出了這麼大的力,對於她的要求,只要能有一分把握郭聖通都要努力辦到。 鄧嬋略一沉思,輕聲說道,「娘娘,民女並沒有什麼打算,心中還是惦記著兄長鄧奉。等娘娘身體好了,民女希望能出宮去探聽一下他的下落,他要是還活著,一定帶他回宮請罪。」 「姑娘的心情本宮也能夠理解,只是戰場之上凶險萬分,實在不是你一個女子能去的地方。鄧奉的事情,就算是最壞的結果,本宮也可以答應你,盡量的為他求情。只是軍國大事,婦人也做不得主,本宮也不能保證你什麼。不過,姑娘的事情,本宮到可以做主。」郭氏殷切的看著鄧嬋。 「娘娘,民女確實沒有什麼任何要求。」鄧嬋的頭垂得更低了。 郭聖通也不好勉強,轉而想到了劉伯姬。「你離京這麼長時間了,也沒去見到寧平公主,要不要派人把你送回公主府去。」 「娘娘身體也沒有康復,就不要為民女費心了,不管怎樣,請娘娘留民女在長秋宮吧!」鄧嬋知道青染早就托大長秋把她留下的字送到寧平公主那裡,因此也放下了心。這一次帶回來的東西,能不能對了皇后的病症,她心裡是一點都不確定,怎麼著也得看著皇后平安無事才行。然後,她的心緩緩地飛出了千里之外。 哥哥既然把什麼事情都看明白了,絕不會再跟著鄧羲他們為禍一方。如果大敗賈復、朱祐的人真的是他,那就是出了大的變故,她現在迫切的想要知道真實的情況。而且,她兩次去往南陽,見到的儘是些無家可歸、衣不蔽體的可憐百姓,更加相信這場戰事,對南陽來說只會是雪上加霜,沒有任何的意義,她一定要去阻止他。 「既然這樣,你暫時就還叫馮春吧。知道你真實身份的人,都是曉得輕重的,不會亂說什麼。」郭聖通不知道鄧奉逆案最終會如何落幕,她實不忍心鄧嬋擔著個罪臣家眷的名聲。如果萬一……也許她還有機會讓鄧嬋換個身份,好好的生活。 鄧嬋並沒有想那麼多,只以為是要掩人耳目而已。在她的心裡從來沒想過要跟鄧家、跟鄧奉脫離關係,無論這種關係給她帶來的是榮是辱、是生是死。 第64章 貴人大喜 塗太醫請脈的時間晚了半個時辰,等他到了,紫蘇已經把藥都煎好了。過了片刻,老太醫讓紫蘇把那藥給皇后用了,果然不必再換。 長秋宮裡眾女都小心翼翼的看著太醫令,塗太醫無奈的說道,「姑娘找到的東西確實有用,但是仍需要仔細分辨了才能配出正確的解藥,恐怕還要用上一段時間。娘娘身體很虛,這些天要多多休養,那參也不宜再用了。」這年頭既沒有小白鼠,也沒有化學試劑,只能靠著經驗和古書上的隻言片語來摸索,他當然要萬分小心。 老太醫之前已經把乾枯的青木草分段研了,每一部分都略微的嘗了嘗,正準備把其他的東西也如法炮製一番。只是這樣一來就要耗費更長的時間,不過,這也是必須的,畢竟是關係著母子兩條性命的大事,太醫不敢有絲毫的馬虎。 「太醫只管安心配藥,本宮這裡也不用每天都來。」郭聖通很明白欲速則不達,經過這麼長的時間,她也有些習慣了。而且,按照許氏的方法,每天都能睡上一會兒踏實覺,她也不像原先那樣辛苦。 太醫令還是安排了人每天給皇后請脈,只是要把任何細微的變化都要告訴給他,等他確定了方可用藥。這樣雖然麻煩,但是可以讓他更專心地去研究那些藥材。 知道解毒有望,長秋宮裡的氣氛都輕鬆了不少。可是,沒過多久,青染就陰著臉上來了,「娘娘,西宮那邊傳來消息,陰貴人懷孕了。」 郭聖通笑道,「這可是天大的喜事,趕緊去庫裡找點好東西,紫蘇和私府令親自給送過去,賀陰貴人大喜。哦,對了,西宮裡貼身伺候的人人有賞。」 看著自家的娘娘一點不擔心,青染覺得有些鬱鬱,悶悶的喊了聲,「娘娘!」 郭聖通斂了笑容,「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躲也躲不開。哦,對了,你們千萬別拿任何吃的穿的過去。」郭聖通略想了一下,「庫房裡是不是有一套瑩白的瓷器?」 那麼一套瑩潤如玉、細膩如脂、潔白如雪、輕薄如絲的瓷器,真真可稱得上是稀世之寶,紅宛當然還有些印象,「是有那麼一整套,杯碟碗盞樣樣俱全。」 郭聖通點了點頭,「就把那個拿過去,小心點,別磕了碰了。」 「這麼好的東西,娘娘都沒用過,平白拿去給她幹什麼?」紅宛倒不是心疼東西,只覺得西宮那位根本就配不上。現在宮裡用的大都是些青瓷,皇后這裡也不過是品相稍微好些而已。 「這有什麼,貴人好不容易有了身孕,皇上那裡高興著呢,咱們也不過是添個彩罷了。」這些個身外之物,郭聖通還真沒看在眼裡。 紫蘇點了點頭,就下去找尹善。她心裡也憋屈,妃嬪懷孕,娘娘給些賞賜也就可以了,可是現在,中宮皇后都得避其鋒芒,拿這樣的好東西充做賀禮。到了西宮,只見人人都是喜氣洋洋的。一向和煦的陰貴人,這會兒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見了。紫蘇心中暗道,也難怪要這樣高興,那麼長時間都沒動靜,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總不至於是個不能生的。 尹善給陰貴人和皇上道了喜,也沒把那些個好話不要錢似的往外砸,一切都是規規矩矩的。劉秀看著這麼套瓷器心裡也有些驚訝,他倒不至於什麼世面都沒見過,只是這麼齊整的一套,的確是頭一回,心裡也不由得讚歎皇后大方。 「皇后的身體好些了沒有?」 「回皇上,娘娘略強了些。只是天氣寒冷,娘娘出不了門,說是等著大好了,還要親自來給貴人賀喜呢。」紫蘇笑瞇瞇的,就好像懷了身孕的是自己的主子一般。 「哪兒敢勞動娘娘玉趾,應該是本宮親自到長秋宮謝恩才對。」陰麗華不改謙虛本色。 「貴人言重了。我們娘娘一聽說貴人懷了身孕喜不自勝,立時就要往西宮來,奴婢們好容易才給勸住了。剛剛出門的時候,娘娘還囑咐著,這邊要是缺了什麼,只管去長秋宮找。」紫蘇說起謊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樣的興高采烈,讓你不信都不行。 妻妻和睦,最欣慰的還是劉秀。畢竟一直以來,他都覺得郭氏性格剛強,而陰氏過於柔弱,他很是擔心陰氏受了委屈也不說話。此前郭氏雖然也大度了不少,可是那時候麗華畢竟沒有孩子,對她一點威脅也沒有。現在,麗華有了身孕,皇后還能依然如此,他才真的把心放進了肚子裡。 陰麗華這會兒也只能強裝笑臉,看著皇后送來的禮她就知道,皇后根本就是在防著她呢。有了身孕的人,當然應該送些補品才算應景,這麼個東西好是好,能當什麼用。只是皇上現在興頭上,她也不能多說什麼,只得把氣往肚子裡咽。 而事實上,忍氣吞聲的又何止她一人。郭聖通自從紫蘇出了殿門,就一直沉默不語。青染以為她是心中不快,趕緊命人去把太子抱來。 「別去了,本宮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郭聖通想起來,前一世陰麗華也是在這個時候宣佈懷了身孕的,只是沒過多久,那個孩子就沒了。而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不會對一個沒出世的孩子下手,哪怕他就是日後的明帝劉陽。 在她剛剛回到這裡的時候,她也曾經想過跟陰麗華同歸於盡,這樣便不會有劉陽也不會有劉衡,就沒有人會威脅到太子的地位。可是,沒娘的太子在這宮裡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個問題,她也不敢把孩子托付給劉秀。而且,這些日子她也算看明白了,就算沒有了陰麗華,自然還有楊麗華、李麗華,劉秀所謂的深情不過是沒有碰上合適的女人。而後宮是永遠都不會缺女人的,特別是有才氣又有野心的女人。所以,她不但要活著,還得活的足夠長久才行。 她仍然記得,那時候事情的起因還在周軼身上,她也曾一度懷疑許柔然跟整件事情有關。可是,現在大長秋沒了,許氏也跟過去完全不一樣,前世的足跡再也無法找尋。而那這個孩子最終會給洛陽宮帶了什麼呢? 第65章 初相見 紫蘇跟著尹善從西宮出來,就看見一個熟悉的黑大個帶著一隊禁軍在宮中巡視。 「卓將軍?」 「尹大人,紫蘇姑娘。」卓旭高高興興地過來打了個招呼。 在宮裡見到他,不光是紫蘇,連尹善都覺得有些意外,於是問道,「將軍怎麼到宮裡來了?」 「皇上要擴充禁軍,駙馬就把我給推薦過來了。」卓旭答得倒是爽快。 擴充禁軍還是拜陰家所賜的。那回陰鄧氏將小許氏偷運出宮,結果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宮中禁軍也查出了不少問題,傅俊被劉秀趕回家去養老,宮中守衛就被王梁全面接管了。當然,他上面還有個執金吾賈復,只不過賈復常年征戰在外,實際上也就是王梁在統領禁軍。禁軍裡剔除了不少傅俊的勢力,自然要補充人手。只是這跟駙馬有什麼關係,幹嘛要將他的左右手安插到禁中,紫蘇一時也想不明白,不過見到卓旭,還是隱隱有些歡喜。 等回到長秋宮,紫蘇就把見到卓旭這事兒跟皇后講了,郭聖通隱隱有些擔心,只怕是第二個傅俊。 紫蘇見皇后低頭沉思著,不由得問道,「娘娘在擔心卓將軍嗎?」 郭聖通點了點頭,「李通跟陰家的交情到底如何我們是不知道,只是,那傅俊剛走他就派了自己的人進宮來,要說沒有任何圖謀,怎麼都令人難以相信。」 私底下,紫蘇的確是不希望卓旭跟陰家扯上關係。可她也不是那種心裡頭沒計較的人。駙馬到底圖什麼?長秋宮真是不得不防。想起卓旭的憨直,她還是有些困惑,「娘娘,奴婢倒是覺得,駙馬這人十分精明,而卓旭不是那種有心計的,要是有什麼陰私勾當,駙馬不會派他過來。」 「你是不明白他們之間的關係,駙馬最信任的人只怕不是寧平公主,而是這位卓將軍。」 這倒是頭一回聽說,之前只知道卓旭是駙馬得用的人。可是看皇后娘娘的樣子明顯是不打算多說,她也就不再追問。 郭聖通心中也有些懊惱,差點就把現在還不應該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紫蘇這丫頭鬼精鬼精的,一句話不對就能讓她套出底,索性閉目養神不再開口,不管怎樣,她現在是病人。 她不由得想起了「劉氏復興,李氏為輔」,現如今,為輔的李氏就只剩下李通碩果僅存。曾經她也一直認為是李通的心機膽識才讓他活到現在,有了如今的聲望和地位。後來才知道,如果沒有卓旭,也就沒有這位固始侯、大司農、駙馬都尉。李氏全族被屠之時,除了李軼和李松不在家中,真正從那場屠殺中逃出來的,就只有李通。李通逃出之後,對當時的情況隻字不提,劉秀這些人也理解他的心情,不曾過問。直到多年以後,李通才說出了卓旭救時他的情形,真真是從人間煉獄逃出了生天。 當年逃過王莽毒手的三兄弟,李軼被劉秀用計殺了,李松戰死了,到現在就剩下這麼一個李通。李通,李氏一族十八房上千人唯一的倖存者,他現在想要什麼? 「娘娘,綿蠻侯求見。」 況兒?郭聖通想起來了,宋貴人跟皇上請求把她之前的侍女召進宮來,皇上當場就下旨給了郭家,讓把人送進來。看來況兒是藉著這個事兒過來的。 「趕緊請進來。」 郭況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妥,也許宋可兒本來就沒有那麼重要,也許是無奈的接受了這樣的事實。 「你怎麼來了?是送綠蕊和綠竹進宮的吧?」 郭況點了點頭,「我把人送到了,然後跟皇上請了旨才過來的。原本娘要親自來送,我怕她看見你不放心,就攔住了。」 郭況細瞧了瞧皇后的臉色,沒覺出比上次好,但是也沒有更糟,心中不住的歎息。 郭聖通知道母親是把宋可兒當做兒媳婦,當做未來的當家主母來教養的,可是,現在卻成了自己女婿的女人,也不知道要氣成什麼樣子。「娘,她還好吧。」 「好著呢,頭兩天有些生氣,後來也就淡了。只說天威難測,家裡的任何人都不准提起我們小時候的事情。那倆丫頭的身契我一併帶了來,不過她們的父母兄弟們都讓娘放到莊子上去了,諒她們也弄不出什麼花樣。」 郭主顧慮的也算周全,要是劉秀知道了況兒和宋氏有結為夫妻的意思,只怕不會後悔自己奪人妻子,反倒會對況兒有所忌憚。讓皇上惦記著,可不是什麼好事,郭家也不能丟了個媳婦再把兒子搭上。 「是我沒有把宋氏照顧周全,你要怪就怪我吧。」郭聖通很清楚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她有機會把宋氏送回去,可她還是忽略了,弄到成這樣,她是真的感到愧對郭況。 「人各有志,這種事情我相信皇上也不會勉強她。姐姐也不要多說了,只當是我們沒有緣分罷了。」 事已至此,多說也無益,郭聖通愧疚的看了一眼況兒,也就把這些話放下了。 「對了,剛才去拜見皇上的時候,他說可以讓我去大司馬的軍中鍛煉鍛煉。」 「你怎麼說?」郭聖通忙問道。 「我當然說我也希望去軍中效力,只是你現在病著,娘的身體也不好,郭家就我這麼一個男人,不敢輕易走開,懇請他等你好了以後再說。」 郭氏這才鬆了口氣,看來劉秀還真把上次的話當了真了。吳漢,對劉秀有莫大的影響,但是這個人無法拉攏。他心中只忠於劉秀,就彷彿那是他畢生的信仰。 「暫時先拖著吧!」劉秀到底是什麼用意,她也猜不透,但是,要一個人無聲無息地死在軍中,那簡直是易如反掌。吳漢對劉秀的忠誠,更讓郭聖通不寒而慄。況兒上次重傷的事情,她到現在還是心有餘悸,沒查明真相之前,她絕不會讓他去那種可能死得不明不白的地方,在京城,劉秀總要顧著點臉面的。 只是,君要臣死,臣能不死嗎? 郭況顯然沒想到那麼多,他始終也沒有認為上次的暗殺跟皇上有關。於是,跟郭聖通談了點別的,就告退下去了。 才走了兩步,他又回過頭來,「哦,對了。我剛才怎麼看見一個眼生的女子從你這兒出去。」 「你是說鄧嬋吧?在這裡,你要叫她馮姑娘。」 第66章 山窮水復(上) 有些東西可以說是聊勝於無,而有些東西卻是無勝於聊,就好比寵愛。郭聖通冷眼看著玉堂殿和西宮那兩位鬥法,倒是給平淡的生活平添了不少樂子。 「娘娘,娘娘。」紅宛興沖沖的跑過來,一點穩重的樣子也沒有。 「又怎麼了?」每天聽聽各路八卦消息是長秋宮裡的一大樂事。 「娘娘,奴婢剛剛聽說的,今兒中午宋貴人在上苑賞雪吟詩,正好被皇上碰上,可是兩人剛回到玉堂殿,陰貴人就病了,皇上匆忙去了西宮。據說宋貴人哭了一個中午,連午膳都沒用。」紅宛的眼睛放著光,非常地幸災樂禍。這也難怪,誰讓你好好的少夫人不當,非要進宮裡來趟這趟渾水,還差點把皇后娘娘氣死,長秋宮對宋氏的厭惡可不比陰氏少。 「目前的戰況,宋貴人是輸一大截呀!」許氏歎息著,很是有些惋惜的意思。 郭氏淡淡的說道,「那也是她挑的時候不對。陰氏好容易才有了身子,皇上心裡寶貝著呢,現在把整個後宮都加起來,也敵不過那孩子的份量。其實,她完全不必那麼心急,陰氏現在懷著孕,為了名聲也不可能總是霸著皇上,她只要有點耐心就可以了。」 許氏想了一想,劉秀好像確實沒別的地方可去了。「說起來,這宮裡還是有些冷清了,咱們還是應該給宋貴人找兩個幫手才是。」 郭氏斜了她一眼,「你有這個心,不如自己去幫幫忙呢。」 許氏一陣惡寒,不由得想起自己剛來的那些日子。彷徨無助的她也曾經迷戀過那一時的柔情,只不過很可惜,很快就讓她看到了柔情的背後是多麼的殘酷。 看許氏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郭聖通真心勸道,「你難道打算一輩子這樣下去,沒有皇上的寵愛可以,沒個孩子,以後的日子你要靠誰呀?皇上欣賞那些有才學的女子,你只要經常去露個臉,他很快就會忘了你妹妹的事兒的。」 許柔然知道郭聖通這些話是真心為她考慮的,這年代的女人,不靠男人,就得靠兒子,她什麼都沒有,以後的確是個問題。可是她跟她們不一樣,在她受的教育裡,自尊是永遠的無法放棄的東西。 郭氏瞧著她很是有些恨鐵不成鋼,「你不可能在長秋宮裡躲一輩子的。」 許氏嘿嘿笑著,很是沒心沒肺,讓郭氏也拿她沒什麼辦法。 「娘娘,我說句真心話。您要是不介意的話,真是應該給這後宮添點人了。」許氏說這話的時候,很是一本正經,她相信郭聖通能明白,男人的劣根性,在劉秀身上一點都不少。他現在鍾情於陰氏,也不過是可以選擇的太少。各花入各眼,繁花就能迷人眼,等到這後宮百花盛開的時候,就是陰麗華悄然隕落的那天。而她也算看透了,這個時代的女子,葬在宮裡也是葬,葬在外面也是葬,哪有什麼區別。現在,問題的關鍵就在於郭聖通能不能狠下這個心。 許氏的提議,郭聖通不是沒有想過。劉秀現在是有「她」萬事足,沒人去推一把,這宮裡早晚是陰氏的天下。可是,真的要把那麼多的女子葬在這深宮之中嗎?她一直以來都下不了這樣的狠心。 「美人啊,您是不是覺得這宮裡還不夠亂啊?」紅宛輕聲嗔道,她可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一個陰麗華已經夠麻煩了,再多幾個,長秋宮怎麼招架得了。 許氏只笑笑,並不解釋。她也看不透這位郭皇后對劉秀還有多少心,也不知道她會為了太子做到哪一步。 過了半天郭氏才開口,「這個時候,選家人子進宮皇上是不會答應的,功臣貴女他也一向敬而遠之,事情沒那麼好辦。」 這倒也是,劉秀一直以仁君標榜自己,怎麼會在天下不穩的時候擴充後宮。可是事在人為,皇后既然有這個意思,那一天早晚都會來的。劉秀要是知道他的兩個女人在想盡辦法給他填充後宮,不知是喜是悲。 因為有了這麼一重心事,郭聖通午後並沒有休息好,美貌多才有野心的女子很多,可是怎麼才能不露痕跡的接近劉秀的身邊。 她想到一個人,那人現在應該正在教坊司裡受罪。她符合所有的條件,而且,她最大的優點是隱忍,甚至可以說,她比陰麗華更能忍。可是堂堂皇后把一介歌女引入後宮,只怕是要被朝臣斥為禍水的。而她所擅長的鄭衛之音,劉秀不是不喜歡,他是不敢說他喜歡。任繯能讓他衝破道德的枷鎖,撕下道學的面具嗎? 南任繯,北彭珠,整個河北最富盛名的兩個女子,能不能把劉秀的心從陰麗華那裡分走個一分兩分的? 「娘娘,太醫令來了。」 郭聖通心中一震,自從塗太醫開始研究解藥,就再沒到過長秋宮,每次都是那位新來的孔太醫請脈,然後再回去定下方子。今天,太醫令既然能親自過來,看來是有結果了。 塗太醫進來時的臉色,讓眾人的心都往下沉了沉。鄧嬋張了張嘴,但還是把話嚥了進去。 「參見皇后娘娘。」 太醫令看上去面色疲憊,語氣也很沉重,郭聖通心中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太醫今天來,可是有了結果?」 「回娘娘,臣找到了解決的辦法,但卻不是完全之法。」太醫令一直低著頭。 郭聖通的聲音有一絲輕顫,「怎麼說?」 「臣找到的解藥,可解去毒性,但卻十分凶險。」 「有多凶險?」 太醫令抬頭看了眼皇后,才艱難說道,「有可能早產。」 塗太醫的話像驚雷一樣在郭氏的耳邊轟轟作響,她似乎再聽不到別的聲音,心中的苦澀似乎要將一切的感知淹沒,而她只能本能的扶住已經隆起的腹部。 「太醫再沒有別的辦了是嗎?」郭氏的聲音聽起來很空,卻把周圍的人的心緊緊地揪住。 太醫令無力的搖了搖頭,對於這樣的結果他顯然也是無法釋懷。 昨天剛要上傳居然就斷網了,汗!!! 第67章 山窮水復(下) 郭聖通相信塗太醫已經盡力了,可是想到輔兒和強兒,她一時心亂如麻。她不能不要輔兒,強兒也不能沒有娘,她該怎麼決斷。 「再過些天就有八個月了吧?」郭聖通喃喃自語道,她知道民間有俗語,叫做七活八不活,她心裡暗自思忖著,「有沒有辦法撐到九個月呢?」郭聖通看看自己的情況也覺得不可能,再者說,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在鬼門關上走一圈,自己現在的狀況都不敢說一定等撐得過去,一個月以後就更沒把握。 「娘娘,臣會給娘娘先用上保胎的藥,然後再服下解藥,盡量的保護孩子。」 太醫這樣說,不過就是個安慰罷了,要是真有把握保得住,也就不會用上凶險這個詞兒。 郭聖通想了半天,心中也是難下決斷,「太醫,這個藥除了早產,對孩子還有沒有別的影響?」 「回娘娘,主要對母體有影響,孩子倒是相對安全的。」 郭聖通聽了太醫的話,不在做聲,長秋宮內的氣氛沉悶而壓抑。青染幾個幾乎無法忍住眼中的淚水,就連鄧嬋也是滿面的沉痛,她萬萬沒有想到,歷盡艱難拿回來的東西,結果竟然會是這樣。 「太醫,如果多用幾天保胎的藥,是不是機會會大些?」 塗太醫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是醫學之道,不會因人而改變什麼,「娘娘,藥物這東西,只能是適量,過猶不及。」 郭聖通覺得沒什麼可問的了,就讓太醫先下去,她要一個人好好想想。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竟然都沒有想到過劉秀,那個最應該跟她一起共度難關的人。而事實上,那個人正在別的女人身邊,享受著另一個孩子給他帶來的快樂。他似乎忘記了,這宮裡還有女人在生死的邊緣徘徊。 「娘娘。」鄧嬋跪在皇后的身邊,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這不怪你,起來吧。」郭聖通現在也無力去安撫別人,輔兒的性命就在她一念之間,早產的孩子,活下來的可能實在是太低,她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而除了身邊這幾個婢女,她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 「娘娘。」青染在身邊欲言又止,正好,外面通傳許美人到了,她忙迎了出去。 「美人,娘娘這會兒情緒不佳,要不您過會兒再來?」 許柔然心中困惑,郭氏情緒不好的時候,長秋宮裡的人一向是盼著自己早點來,正好可以陪著說笑解悶,今天這是怎麼了? 她看了眼青染,又覺得有些事情她也不好多問,應了一聲,轉身就要往回走,卻聽到裡面的人請她進去。 「怎麼了這是?」她不由的問了句。 青染含淚搖了搖頭,勉強說了句,「美人請。」 許柔然進了內室,只感到了凝重和壓抑,這跟平時大不一樣。以前郭聖通情緒低落的時候,周圍的人總是想盡法辦來逗她開心。現在,似乎所有人都沒有沉浸在悲傷之中。 「參見皇后娘娘。」許氏難得的正兒八經地給皇后請安,郭氏卻無心去注意這些細節。她也不知道把許氏叫進來能幹什麼,似乎就想跟誰說幾句話,而許氏,無疑是個能說話的人。 請過安之後許柔然趕緊站過一旁,看這個架勢她也不敢輕易開口。郭聖通既然叫她進來,那就一定是有話要說,只管等著好了。 可是,她等了半天,不但郭氏沒有出聲兒,就連這幾個侍女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看來真是出了大事,她只好試探著問道。「娘娘,可是覺得身上不舒服,要不要去請個太醫過來。」 提起太醫,郭氏似乎找到了自己要說的話,「太醫令剛剛來過了。」郭聖通的心裡反倒是希望太醫令沒來過,這麼久以來她勉強支撐的動力,就在於鄧嬋帶給她的希望。而現在,她的希望幾乎是完全破滅了,她似乎能感覺到力量正在從她的身體裡一點一點的剝離。 「太醫怎麼說啊,可是來個娘娘換方子的?」許氏敏感的察覺到今天這個狀況很可能就出在了太醫身上。 「太醫是有個方子能治本宮這個病,只不過卻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郭聖通的聲音有些飄忽,這讓許氏暗暗心驚。之前許柔然一直以為郭聖通不過是產前抑鬱再加上神經衰弱,現在看來只怕是大有文章。 「娘娘,我倒是聽話所過這麼一句話。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太醫令一向是醫者父母心,既然開出那樣的方子,想必是沒有更好的辦法,娘娘不妨仔細衡量衡量。」許氏猜不出到底是什麼樣的代價能讓皇后這樣失魂落魄的,不過她倒是相信太醫令的為人。 郭聖通心裡默念,「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可是輔兒和強兒,她怎麼去區分哪個重哪個輕?正心亂如麻的時候,她感到輔兒在輕輕地踢她,像是在請求她不要放棄。她慢慢地定了定神兒,把這件事稍微放了一放,藉著外面傳膳的當口說了幾句別的。 等到許氏退下了,紫蘇低聲勸到,「娘娘,美人說的對呀。兩害相權要取其輕。娘娘您仔細想想,現在一定要保著小皇子,只怕連大人都要一起耽誤了。如果您要是有個萬一,太子怎麼辦?郭家怎麼辦?西宮那位已經懷孕了,還不知道是男是女,皇上就矜貴成那樣,這要是真生了個兒子,能不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您在一天,太子才能安穩一天,郭家也才能安穩一天。況且,用了太醫的法子,不見得保不住小皇子,退一萬步講,您也還年輕呢。奴婢今天冒死說這些,為的都是娘娘,您務必要三思呀。」 這些郭氏不是沒想過,也不是不明白,只是這個孩子對於她來說不是一團沒見過面的血肉,而是有著二十多年母子情分的沛王劉輔,那是她生命中不能割捨的一個部分。她何嘗不知道留得青山在的道理,但是,讓她拿輔兒的命去冒險,卻萬萬做不到。 第68章 柳暗花明 即使郭聖通心意堅決,也無法抑制她身體的迅速衰敗。那一天,太醫令過來請脈,突然神色大變。 「娘娘的病症現在可是再也拖不得了。脈象滑中見散,已經是氣血具虛,根本脫離之像。」塗太醫急忙說道,此時的脈象,不管用不用之前的解藥,早產已經不可避免。 郭聖通不懂醫術也是生過孩子的人,自然明白什麼是滑脈什麼是散脈,到了這個地步,真的就是沒有任何辦法可想了,只得無奈言到,「太醫,準備用藥吧。」 塗太醫下去準備解藥,長秋宮裡人也都跟著忙碌起來。「小皇子的奶娘都沒問題吧?」郭聖通知道中宮私府令尹善親自在洛陽周邊找的奶娘,都是出身清白的良家女子,她現在也不過是心裡不踏實,白問一句罷了。 青染趕緊點點頭,「四個奶娘,都是老實本分的,奴婢已經暗中觀察了些日子了。隨身伺候的也都挑好了,娘娘儘管安心。」 郭聖通按照太醫的要求喝了兩天保胎的藥,這中間劉秀到來過幾回,知道皇后可能早產,心裡也不是不擔憂。只是年關將近,他也是確實是國事繁忙,再加上還有陰氏需要隨時照料,就不可能總是在長秋宮裡陪著。中常侍倒是常常往長秋宮跑,一方面探視一下皇后的情況,一方面也把一些祭祀的事情跟皇后稟明。 祭祀,可能是這一年當中最重要的事情,中宮現在正病著,所以很多事情自然是要落到陰氏的頭上,聽說西宮上上下下都是趾高氣昂,而郭聖通現在根本就無暇理會這些。她自從用了太醫的藥,確是解了之前的病症,只是早產的跡象也越來越明顯。她每天都得對著肚子說上上百遍,「輔兒,你要跟娘一起活著。」 是的,她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可以跟輔兒一起度過這一關,至於誰去參加祭祀,根本就不在她關心的範圍之內。 建武二年最後的一天,中宮裡傳出陣陣慘叫聲。一時之間,後宮眾人神情各異。劉秀帶著陰麗華親很快就到了長秋宮,宋可兒算是不請自來,幾個大宮女都在內室裡面忙著,哪有功夫招待他們,倒是私府令跟著裡裡外外的跑了半天。 郭聖通死死地抓著許氏的手腕,乾枯的指節硌得她生疼。許柔然哪見過這種場面,手腳都跟著哆嗦,可是她人都來了,也不能就這麼出去,只得拿個帕子不停的替她抹去汗水。 穩婆跟嬤嬤是早就預備好的,據說經驗都十分豐富,看她們指揮著紫蘇幾個準備東西,一切倒是有條不紊。那穩婆看著郭氏的樣子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生的,於是,在一旁邊輕聲勸到,「娘娘要盡量忍一忍,現在可不能把力氣耗光了。」 許柔然雖沒有生過,也知道是這麼個道理,「娘娘,我下去給您弄口吃的吧。」 郭聖通慌亂的搖了搖頭,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過,她不知道過了今天她是不是就能夠見到她的輔兒。 紫蘇端著碗粥繞道產床的另一邊,「太醫也說怕娘娘氣力不濟,怎麼著現在也得吃口東西。」 「娘娘可要穩住了,小皇子全都得靠你自己呢!」 提到兒子,郭聖通慢慢地冷靜下來,趁著一陣疼痛過去,示意紫蘇把粥餵給自己。可是這麼折騰了大半天,劉輔還是沒有出來的意思。產室裡一點風都不透,十幾個炭盆把屋子裡烤的跟蒸籠一樣。許柔然覺得自己一個好人都要堅持不住了,更何況郭皇后這麼個病人。眼看著郭氏的氣息越來越弱,眼神也跟著開始渙散,許氏心中大驚,「娘娘,娘娘!」 「美人先別急,娘娘這是沒力氣了,把這個參片先給娘娘含上。」那位錢姓的穩婆趕緊上前把備好的參片呈了上來。 古人都把人參當成寶,可是現代人大都明白孕婦用參乃是大忌,許氏猶豫道,「這東西能用嗎?太醫怎麼說?」 「美人放心吧,這是給產婦提氣的。剛才也出去問過太醫了,這些還是太醫令親自選出來的。」 許氏這時候可沒膽子跟太醫唱反調,只能盼著這東西真的有效。這時候郭聖通意識還算清醒,讓幹什麼都十分配合。 正當郭氏痛的死去活來,腦袋也越來越沉的時候,她竟聽到外面傳來陣陣哭泣之聲,她抬眼看著許氏。許柔然也聽到了那兩個女人的哭聲,有些厭煩她們在這個時候都要做戲爭寵,倒也不避諱什麼,「陰貴人和宋貴人在外面呢,想必是心疼娘娘受罪。」 陰麗華簡直就是郭聖通的強心劑,聽到她的名字馬上就振作起了精神,「染兒,去給本宮拿點吃的東西。宛兒,去告訴外面的,讓她們都好好保重,不用在這兒守著。紫蘇,你過去提醒墨滌無論發生什麼事兒都不許離開太子半步。」 說了這麼些個話,郭聖通倒覺得多了幾分精神,外面仍然時不時的傳來陣陣啜泣聲。郭氏心中暗恨,你現在且不用哭,本宮定會好好的生下兒子,將來有你真哭的那一天。 許柔然看著郭氏這會兒鬥志昂揚,心中不由得暗笑,果然還是陰麗華對你的病症。不過,她要是知道,郭氏現在的一切都是拜陰麗華所賜,也就不會那麼感慨了。 建武三年的第一縷陽光照進長秋宮的時候,一聲嬰兒的啼哭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壓抑了一整夜的女子們,終於綻放出一個會心的笑容。此刻,依然在正殿上等著消息的劉秀,大步的往產室走去。還沒到門口就碰見出門報喜的嬤嬤,「恭喜陛下,皇后娘娘生了個小皇子。」 雖然不是頭一個兒子,但是這個得來的實在是多災多難,劉秀心裡還是多了幾分憐惜,「皇后怎麼樣了?」 「回陛下,娘娘一切平安,只是辛苦了一夜現在剛剛睡下,估計下午就能醒過來。」 母子平安,這讓劉秀鬆了口氣,沒過一會,就有嬤嬤把伺候乾淨的小皇子抱了出來。他看這個瘦瘦小小的孩子,說不上喜歡還是不喜歡,只是一種淡淡的憐惜在他的心中不斷地暈開。 第69章 二皇子 郭聖通悠悠轉醒的時候,新年的第一天幾乎已經過去了。她雖然氣力不濟,仍然命人把兒子抱到了床前,看著輔兒瘦瘦弱弱的樣子,心中萬分的痛惜。 「太醫怎麼說?」 「太醫說小皇子只是身體弱點,沒別的。囑咐過奶娘和嬤嬤們尤其要注意飲食和保暖。只是,小皇子身邊的人有些多,暖閣就有點不太合適,您看是不是挪一挪?」 本來太子住在了西邊的暖閣,輔兒就安排在了東邊,緊鄰著皇后的內室。剛開始還不覺得,現在人都上來了,才發現竟然有些憋仄。 郭聖通可不敢讓劉輔離了她的視線,於是說道,「不用,就讓一個奶娘和一個貼身伺候的嬤嬤帶著兩個小丫頭跟在暖閣裡,其他是人都東次間,兩個時辰換一撥。什麼時候餵奶什麼時候加碳,讓她們互相都知道,不可耽誤了。染兒這幾個月先跟著吧。」 青染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娘娘也別太擔心了,欽天監那邊傳來消息,說小皇子生的時辰極好,必定能一生順遂。」 皇帝的兒子,怎麼會不好。前一世她生了五個兒子,哪一個不是矜貴命,可是結果又怎麼樣。欽天監,也不過都是撿些好的說,郭聖通對他們說的話是再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外面都報過喜了嗎?」 「回娘娘,私府令大人派人往各處報過了。綿蠻侯府上還是陳大人親自去的,太夫人聽說母子平安也還算放心,就等著滿月過來覲見呢。」紫蘇知道皇后要問的是郭家。 突然早產了兩個月,太夫人要是能放心才是怪事。可是女兒現在是皇后,郭主哪裡敢亂說什麼。就算是親娘,也得熬過一個月才能進來。 看皇后皺著眉頭,青染輕聲勸道,「奴婢看著皇上倒像是真心疼二皇子的樣子,欽天監那邊剛上了賀表,皇上就要賜名為陽呢。不過,還是讓陰貴人給攔了,說是皇上登基以來的頭一個皇子,怎麼也得讓欽天監選些個合適的,皇上再來挑。」 「陽」,不應該是「輔」嗎?劉秀這又是抽的哪門子瘋?她寧願以後劉秀繼續偏心陰氏的兒子劉陽,也不願自己的兒子將來手足相殘。郭聖通掩不住心中的震驚,直直看著青染。 「是真的,剛才尹大人到廣德殿回稟二皇子情況的時候,正好聽見陰貴人在說話,皇上當場下旨讓欽天監給二皇子選名字呢。」 劉秀既然熱衷這樣「陽」字,欽天監肯定不會說不好,到時候只怕劉輔真要變劉陽了。雖然僅僅是個名字,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也變不成陰氏的,可是,這仍然是郭聖通不願意見到的。而劉秀三天都不能進產房,她該怎麼去阻止呢?也許,皇上會來看輔兒吧? 果然到了傍晚的時候,劉秀興沖沖的到了長秋宮。郭氏趕緊讓人把她拾掇利索了,挪去暖閣那邊。 「你怎麼下來了?」劉秀看到郭氏十分驚訝? 「躺得太久了也是不好,臣妾起來活動活動。」看劉秀笨拙的抱著兒子,郭聖通心裡很是不放心。 「你們扶著娘娘一邊坐著。」劉秀本想過去饞一把,可是有捨不得放下手裡這個孩子,於是吩咐旁邊的宮女。 劉秀從來沒見過這麼小的孩子,幾乎一隻手掌就能托住,這讓他的心也軟軟的。上次彊兒出生的時候,他還征戰在外,等他回來的時候,彊兒已經兩個多月了。這還孩子出世的時候他一直就在外面守著,此前皇后就病著,弄得他早產了兩個月也實在是可憐。太醫雖然說這孩子還算健康,可是他心裡也沒底,所以總想多看看,再趕緊起個好名字鎮鎮。 小孩子剛生下來的時候都是皺巴巴沒什麼好看,劉秀卻顯出了極大的熱情,這讓郭聖通有些摸不著頭腦。前一世劉秀對劉輔也還可以,比不過劉陽,但是比彊兒好些,但是並不像現在這樣。 難道真的跟出生的時間有關?郭氏想到了劉秀這個人非常的迷信,大年初一生的孩子,可能多少會有些不同。前一世輔兒出生在二月,本來是剛剛平定了赤眉的好時候,可偏偏出生那天傳來了張步殺了伏隆反叛的消息,這讓劉秀的歡喜一下子降到了冰點。沒過幾天,他那心頭肉還流產了,就更不怎麼注意輔兒了。 郭聖通這會兒想來,也不是劉秀不喜歡彊兒,他不喜歡的是太子吧。後來劉彊太子之位被廢以後,劉秀在封地禮儀方面對他是要好過其他的兒子的。當然,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劉秀的這種補償都讓她領不了情。 「通兒,朕想到一個好名字,正讓欽天監去算呢。」劉秀說起這個,帶著幾分郭氏不熟悉的笑。 終於來了,郭聖通只好明知顧問,「陛下想到的自然是極好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個字啊?」 「奶嬤嬤把他抱出來的時候,正好一縷陽光照在臉上。可惜你沒看見,他當時打著小呵欠,小手從襁褓裡伸出來,像是要抓住那線光似的。所以,朕打算叫他劉陽。」 劉秀這樣一說,郭聖通倒是不好反駁了,只是她怎麼也不願意一看到兒子,就想起上一世的那個人。那樣的話,只怕劉秀還沒有把她廢黜,她自己就先精神崩潰了。 「陛下,孩子現在這樣小,起名字也不要那麼急吧,還是等欽天監好好算算吧。」 劉秀聞言不置可否,顯然也知道欽天監不會逆他的意思。他自己也略通些五行術數,自然知道這個名字也沒什麼不好。 郭聖通只得繼續說道,「陛下,這孩子本來就早產,雖然有陛下的福澤庇護著,臣妾心中多少還是不太放心。臣妾到聽說這樣的孩子,在民間都是起個賤名兒才好養活,這種事情,還是寧可信其有吧!」 劉秀也知道郭聖通為了生這個孩子歷盡了艱難,到現在都難掩憔悴之色,也不忍讓她為了孩子過分憂慮,於是應道,「那就等欽天監算出結果再說吧。」 第70章 天理循環(上) 欽天監推算出來的名字裡,居然沒有那個「陽」字,這讓劉秀和郭聖通都很是吃了一驚。無奈之下,劉秀在一大堆平和安穩的字眼裡,挑了一個「輔」字。郭聖通對這個結果雖然滿意,但是,對過程實在是百思不解。 這種術數玄學,還不是想怎麼說就怎麼有理的,欽天監那幫老傢伙可不是什麼剛直勇毅之人,這回不惜違背皇帝的意思,到底為了什麼?郭聖通此前並沒有注意過這些小細節,這會兒卻感到有些心驚,她不知道這宮裡還有多少秘密是她不瞭解的。 劉秀前一世毫無條件的寵溺劉陽,即使是一些個平淡無奇的東西,在他的眼裡都是那樣與眾不同。而事實上,劉陽那個孩子真的沒什麼地方能強得過其他的皇子。難道僅僅是因為陰氏的緣故?還是這裡有什麼是她之前所不知道的。 郭聖通怎麼想也弄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就先放在了一邊。好在她的兒子依然叫劉輔,好在這個劉輔雖然早產了兩個月,但是依然能吃能睡,哭起來聲音也不比誰家的孩子小多少。每天光是聽著隔壁的動靜,就讓她安心不少。於是也就踏踏實實地養著身體來,有力氣的時候就抱抱,沒力氣的時候就把兩兒子放一塊兒,看著他們玩。 劉彊很快就會叫弟弟了,總有一堆的問題要問,活脫脫的好奇寶寶。而且,他現在非常的粘著母親,只要不睡覺,就總是呆在郭氏身邊。有時候眾人看著皇后累了想把他抱走,他倒也是不哭不鬧的,就是小臉皺皺著讓人覺得不忍。 郭氏對這個長子是充滿歉意的,前段時間一直病著,對他就多有忽略,等到生了劉輔,她更是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那個早產的兒子身上。等她突然發現那個小小的孩子竟然如此早慧的時候,心中的愧疚已經不知道該怎樣去表達。 「讓太子跟著本宮吧,你們都在外面伺候著。」郭聖通憐惜的抱過劉彊。 雖然不合規矩,但是蔡嬤嬤沒有多說半句,本來太子能跟母親這樣親近的機會就不多,以後只會越來越少。劉輔的出生,他必定要失去更多的關注,可是,面對那個先天不足的孩子,誰又能責備父母偏心。她心中不住地感慨,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這個不哭不鬧的孩子該怎麼辦啊? 劉彊睡著的時候很安穩,偶爾會把小胳膊伸出來,郭聖通記得他比別的孩子要怕熱一些,忙讓人撤了兩個炭盆。 「娘娘,給您換條厚被子吧?」郭聖通產後很虛弱,紫蘇很是怕她著一點涼。 「不用了,你也下去休息吧。」守著兒子,郭聖通很難得的感到了平靜和安寧,沒過一會兒,她也睡著了。 相對於長秋宮的平和寧靜,有些地方就不是那麼好過了。陰麗華心中鬱鬱,沒想到偷雞不成反倒蝕了把米,皇后不但活的好好的,還把孩子生在了大年初一,差點讓劉秀以為是極重極貴的命格。可是氣歸氣,她現在什麼也做不了,長秋宮給幾個丫頭治的鐵桶一般。申子弘、周軼、傅俊都讓皇后不動聲色的除掉了,連嫂子現在都進不了宮,她如今可是處處掣肘。 還有玉堂殿那個小賤人,仗著年輕有幾分姿色,天天勾著皇上往她哪兒跑。想起宋可兒,她就一肚子火,重重地把茶杯摔在矮几上。 巧心正在煮茶,聽著「砰」的一聲,狠狠地嚇了一跳,不由得用目相詢,「娘娘!」 陰麗華重重的吸了口氣,道了聲無事。「皇上今天還是宿在了玉堂殿?」 「回娘娘,奴婢聽說下午的時候宋貴人給皇上煲了湯,親自送到廣德殿去的。好像是路上受了點涼,中常侍大人去給宣的太醫,皇上這會兒應該還是在玉堂殿。」 陰麗華聽見宋貴人著三個字,心中就有氣。也不知道皇后安的什麼心,竟然給她求了這麼高的位分,想必是誠心給她添堵的。 「你去玉堂殿請皇上,就說本宮身體不適。」 「娘娘。」巧心想起上次宋貴人的話,心中有些猶豫。 「怎麼了?」看巧心似乎有話要說,陰麗華很不耐煩地橫了她一眼。 「娘娘,夫人之前托人帶的話,娘娘怎麼忘了。」巧心不敢說宋貴人挑撥,只好把陰鄧氏拿來做安撫。 想起嫂子的叮囑,陰貴人有些頹然,巧心趕緊藉機勸道,「娘娘,您就聽夫人的話吧,肯定是沒錯的。咱們府上那麼多少姬妾,可是大爺還不是最敬重夫人,有誰能越過夫人去?」 陰麗華心中一陣陣發苦,「巧心,你也知道她是夫人。而我,就算是貴人,也是姬妾。」 巧心不是不知道她主子不甘心,可是現在還能怎麼樣呢,真要論起來,郭氏畢竟是有功又有嗣,自己的主子什麼都沒有,這後位怎麼坐得穩。況且,皇上跟皇后誰也不曾虧待過她一星半點的,凡事不都得往開了想。於是輕聲的勸道,「娘娘,你就算是不信夫人,也要相信皇上啊。這麼長時間,宮裡誰看不清楚,皇上可從來沒有把您當成姬妾呀!就像夫人說的,孩子才是您的根本,您只要安安穩穩地把孩子生下來,才有以後可說,現在千萬不可以用心過急。」 提起皇上陰麗華心中就有氣,先是許柔然後有宋可兒,誰知道以後還會有多少,美色當前,所有的一往情深不過都是些笑話而已。說到孩子她就更心急,郭氏都已經有兩個兒子了,可是她肚子裡這個還不曉得是男是女。就連那個小許氏也快要生了,別人不清楚,她還能不知道那可是千真萬確的皇家血脈,留著她早晚都是禍根。 陰麗華突然之間覺得自己真的是事事不如意,曾經滿滿的自信,現如今幾乎一點不剩,而她賴以生存的寵愛也在漸漸的被瓜分。 「巧兒,快去宣太醫。」陰氏的聲音充滿了驚恐。 第71章 天理循環(中) 巧心正拿著杯盞要去換茶,一轉身就看見陰氏的臉色慘白慘白的,嚇得她直接摔了杯子,也顧不得滾開的水燙了手,趕忙上前扶陰氏躺好,朝外面高聲喊道,「快去請皇上,快去宣太醫。」 西宮一時無比的慌亂,不到半刻功夫,劉秀就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即使見到陰氏毫髮未損還是難掩滿臉的驚恐。太醫們倒是落後了半步,細細的診了脈,才說是因為心中鬱結才動了胎氣,趕緊商量著開了方子。因為情況確實有些險,劉秀讓他們整夜都在殿外候著,隨時等候召喚,他自己更是寸步不離地守在陰氏身邊。 不管西宮和玉堂殿那邊怎麼折騰,一絲風聲也傳不到皇后的耳朵裡。郭聖通此刻安然的守著兒子,享受著難得的平和寧靜。等到了第二天早上,才聽說陰氏竟然動了胎氣。 郭聖通心中一驚,起的就有些猛了,難免地感到陣陣眩暈。紫蘇趕緊上前扶住,「娘娘沒事兒吧?」 「沒什麼,你細說說西宮那位到底怎麼回事。」郭聖通不知道這是不是就叫做命中注定,明明不可能有人去害她了,怎麼還是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奴婢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還是剛剛趙普過來說的,現在太醫都在西宮呢。」 好大的陣仗,誰敢相信這是一個貴人的待遇。「你去那邊傳個太醫過來,就說本宮心裡惦記著,又不好過去,宣個太醫來問問情況。」 這要說起來可正經是關心皇上的子嗣,也算得正室的一個好處,不但可以光明正大的探聽消息,還能夠表現一下賢惠大度。紫蘇也是心領神會,應了一聲就往西宮去了。 皇上今天罷了早朝,一直在陪伴著陰氏。他以為是自己的疏忽才讓陰氏心中鬱鬱的,不禁暗自悔恨,因此也越發地覺得陰氏賢淑,懷了身孕都不去打擾他。這會兒聽說紫蘇過來求見,以為中宮又出了什麼狀況,面兒上就帶出了些許的不耐。 「奴婢參見皇上。」 「大早上的,你不在長秋宮伺候著,跑這兒來幹什麼?」劉秀沉著臉問道。 紫蘇聽著這話就知道皇上心裡不痛快著呢,可是她也顧不上這麼多,只是規規矩矩地回到,「回稟皇上,今天一早皇后娘娘聽說貴人動了胎氣,急的差點暈了過去,所以差奴婢過來宣一位太醫到長秋宮,娘娘要當面問問情況。奴婢覺得娘娘剛才受驚不小,順便也該請個脈才好。」 紫蘇這幾句話說的是深得劉秀的心,也算是他最想要看到的,劉秀馬上問道,「皇后現在還好吧?」 「回陛下,娘娘現在還算妥當,只是惦記著貴人的情況,早膳也沒用上兩口。」紫蘇說這個的時候,既不是哭哭啼啼也不是毛毛躁躁,但卻帶著一種平和的力量,讓人不信都難。 劉秀心中感動不已,恨不得馬上就去探望郭氏。奈何現在他的麗華身邊離不了人,於是派了太醫令到中宮去請脈。而此刻正躺在裡面安胎的女人心中卻明白,郭氏現在是越來越會演戲了,連帶著身邊的人都成了好手,她要是真有什麼三長兩短,那位心裡還不知道要怎麼高興呢。 其實陰麗華還是誤會了,郭氏對她的那個孩子的確是無喜無悲,一方面覺得這個孩子不一定能生得出來,另一方面就算是提前生了劉陽又能怎樣,最壞的她已經經歷過了一次。可是,無論如何,她都得去瞭解真實的情況,不然就不知道又有誰要為她背黑鍋。郭氏前一世背的黑鍋太多了,現在不得不時刻謹慎著。 塗太醫過來給皇后請脈的時候,倒覺得皇后脈象平穩,沒有什麼大礙。只是之前的虛耗過甚,沒個兩三年恐怕是調理不過來,而在這段時間裡,皇后是絕對不能再懷孕的。郭氏對這樣的結果表現的很平靜,想想前世的那些孩子,再想想劉秀,心裡有些空蕩蕩的。 「太醫只管把實情稟報皇上吧。陰貴人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之間動了胎氣?」 陰貴人是長期的精神抑鬱,所以連累著這一胎也很是不安穩。太醫令對這三個人的故事多少也有所耳聞,皇后之前病的奇怪,阿九從鄧嬋那裡聽到些蛛絲馬跡,似乎跟西宮脫不了關係,而他並不願意摻和到宮闈陰私裡去,於是含糊答道,「回皇后娘娘,陰貴人向來體質偏寒,再加上心緒不寧,所以脈象就有些不穩,現在是要多加調養。」 體質偏寒的人不易受孕,可是陰麗華生了五男兩女七個孩子,怎麼會是陰寒體質?心緒不寧,那得不寧到什麼程度才能動了胎氣?郭聖通知道太醫的話不盡其實,可是,既然他不願意多說,那她也不好逼迫,畢竟她和輔兒能有今天,還是要多謝太醫令的。至於他是不是願意站在長秋宮這邊,就隨其本意好了,至少她可以相信,太醫令不會做出有損德行的事情來。 郭氏想著這回的事情怎麼也跟她扯不上,之前多少日子長秋宮的人幾乎都是閉門不出的,而現在,多了一個小皇子,紫蘇幾個更是守緊了門戶。她想了一想,讓人特意去叮囑了許柔然,最近更要小心謹慎,只管照顧好她妹妹,別的一概不要理會。 郭氏隱約能猜到,陰氏這回不出事則已,一旦有事,宋可兒肯定是逃不了干係的。陰氏可是能在任何劣勢下都能給自己找到最大益處的人,而宋可兒最近的行為,一定已經超過了她的忍耐限度。宋貴人對上陰貴人,結果根本就不用猜,她是不是應該幫上一把? 許柔然聽了紅宛傳話,微微有些詫異,再聯想到昨天夜裡的動靜,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心中暗暗感激皇后的好意,畢竟誰也不知道那貴人牌炸彈什麼時候炸,如果再加上自己身邊這個,威力可能都快趕上洲際導彈了。雖然宮裡頭的人都知道皇上眼裡沒有她們姐妹倆,但是,離得遠點總是沒有錯。許柔然相信,以劉秀對陰麗華的寵愛,搞不好真的是躺著也中槍。 第72章 天理循環(下) 劉秀不能總是守著陰氏,正月的第一個丁日,要到南郊祭祀,然後就是北郊祭,明堂祭、祖廟祭。劉秀新建了四親廟,也總得去祭一祭。整個正月就在這樣的忙碌中很快地過去了,而陰氏總是時好時壞的,時間長了,劉秀心裡多少也有點免疫。只是,劉秀特許了陰鄧氏入宮,事前也並沒有跟皇后商議,等到後來想起來的時候才覺得多少有些對不住皇后,趁著要給劉輔辦滿月的當口,把這事兒提了出來。 其實,郭聖通早就知道了,也沒什麼可意外的。就算陰麗華不是那麼受寵,在這個時候把自己娘家嫂子請進宮來,也都算得上是合情合理。 「陛下,臣妾這段時間一直對後宮疏於照料,陰夫人能時常過來照顧照顧那是最好不過了。之前的事情,臣妾當時是氣得狠了,事後也覺得罰得重了些,只是輔兒又是這麼個情況,一時也沒顧過來,沒主動請陰夫人倒是臣妾的不是。」 劉秀倒沒想到郭氏現在會這樣的通情達理,按理說,他身為皇帝卻插手了命婦的事情,這等於是掃了皇后的顏面,本以為皇后會借題發揮,發作一番的,卻沒想到她這樣的賢惠。說起之前的事情,他心中也不是沒有芥蒂,陰家膽大包天敢把有孕的宮女運出宮去,而宮門的守衛竟然形同虛設,後來又鬧出那麼大的笑話,還連累了麗華的名聲,這一切讓他對陰家的好感幾乎降到冰點,但是,看在麗華的面上,他也不準備再追究下去。 「這件事情,也是朕思慮不周,趁著明天輔兒滿月,朕要好好補償補償你們。」雖然劉輔的命格沒有自己想像的那樣好,可是劉秀對他就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這跟劉彊完全兩樣。 郭氏笑著謝過了皇上的美意,只是都到了這個時候,宮裡並沒有任何準備,不知道他要怎麼補償。 劉秀看郭氏笑得十分的促狹,這才想起來之前應了皇后不給二皇子大操大辦的,「還不是你這個當娘的這也不肯那也不肯,可別說是朕委屈了輔兒。」□我們備用網址:www.uu158.com□ 比起之前的愁雲慘淡,現在的長秋宮裡裡外外都透著一股子熨帖,這讓他感到非常的舒服。而皇后現在身體漸漸好了起來,兩隻眼睛又泛出了往日的神采,這樣劉秀的心裡很是蕩漾了一回。只是,太醫令的話,又讓他把心緊了一緊。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殺伐過重上天在示警,之前是皇后,現在又是麗華,他沉聲說道,「通兒,朕已經下了旨意,大赦天下的囚徒,一定可以為你們母子積福的。」 這倒是天大的恩德了,只是郭聖通很想問問,為什麼她病得要死的時候,她剛生了輔兒的時候,皇上什麼也沒有去做。等到西宮那位出了點事情,就馬上大赦天下了,難道僅僅是巧合?但是,她不能問,也不敢問,只能感謝皇恩。 劉秀沒想過皇后對此竟然是這樣的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旁人只有領受和感激的份兒。 「父皇,母后。」這對心思各異的夫妻,被一個稚氣的聲音同時吸引了過去。只見太子劉彊捧著個奇形怪狀的東西,往這邊跑了過來,後面緊張的跟著一大堆的宮女嬤嬤。 太子這些天跟著母親,不僅僅是胖了一圈,連話也多了起來。聽說皇上來了,趕緊拿著新得的玩偶去獻寶。劉秀把他抱起來掂了掂,略覺得有點手沉,心中大樂。 「你這個是什麼呀,這麼古怪。」 「叮噹,他叫叮噹。」 劉秀還是一臉不解,奈何他兒子也就會說這麼幾個字。郭氏笑著解釋道,「這是許美人給做的,說是叫叮噹貓,彊兒喜歡的不得了」郭聖通知道許氏做這個可不全是為了玩,然而那種與民爭利的事情,皇上是不會同意的。 「許氏?」劉秀心中歎道,也不知道她哪兒來的這麼些個巧妙心思,可惜了那麼個靈慧的人兒了。提起許柔然,他很自然的就想到了那個許蔚然,於是,隨意的問了句,「那個小許氏還好吧?」 「回陛下,太醫說一切都好,再有一個多月也就該生了。」 劉秀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甚至不希望那麼快就知道結果。 「父皇,弟弟,弟弟。」劉彊一手抓著劉秀,一手指著劉輔的房間,似乎要去找弟弟。劉秀看著那張圓乎乎的笑臉幾乎要皺成一團了,心裡頭樂不可支,抱著他就往劉輔的屋子去了。 劉輔這會兒正睡著,彊兒趴在輔兒的床邊,拉過劉秀的一根手指頭,輕輕地撥著輔兒幾乎半透明的小手,看到輔兒偶爾嘟嘟嘴,衝著劉秀無聲地笑了起來。郭聖通靜靜的跟在後面,看著彊兒和劉秀之間的互動,有些希望永遠都是這樣。畢竟,她可以沒有丈夫,而孩子卻不能沒有父親。 第二天輔兒滿月,因為皇后身體不好,宗親命婦們過來道過賀也就都退了。最後只留下了郭主,可憐她足足擔了一個月的心。進宮時看見女兒瘦弱,孩子也不是那麼強健,眼睛都是紅紅的。郭主卻不知道,她現在看到的,都已然是好了不少的情形。 郭聖通只在長秋宮裡擺了個小小的家宴,宮裡只有宋氏到了,郭聖通特別囑咐了陰麗華好生休養,而許氏托詞要照顧妹妹,她也就准了。所以就只有宋可兒一個人過來湊熱鬧。 宋氏來的時候,郭主平靜地上前請安,誰也不知道她的心裡到底作何感想。宋氏面對郭主的時候,心裡也很是尷尬,她哪兒敢受郭主的禮,就算不顧多年的養育之恩,皇后娘娘還在上面看著呢,慌忙的把人扶住。 「姨媽這是愧煞可兒了。」 「貴人不必過謙,這是老身的本分而已。」郭主淡淡地說道。 宋可兒正待開口,就看見趙普一路急奔上了大殿,氣還沒喘勻,就連聲說道,「娘娘,大喜事,馮將軍大敗赤眉,劉盆子上書請降了。」 第73章 收之桑榆 「當真?」郭氏驚訝的直接站了起來。 趙普略喘了口氣,仍是難掩滿臉的喜色,「回娘娘,千真萬確,回來稟報的將軍應該還在大殿。聽說劉盆子願獻出傳國玉璽,馮將軍請皇上親自前往受降。皇上會晚些來長秋宮,才命廣德殿的內侍過來傳的話兒。」 郭聖通隱約記得是建武三年年初的時候,劉秀接受了劉盆子的請降,卻沒有想到,能正好趕上輔兒滿月的這一天。她知道正月初一那天,也就是輔兒出世不久,劉秀封了馮異為征西大將軍,正式取代鄧禹統領徵繳赤眉的全部事宜。西征赤眉,鄧禹用了兩年的時間未見寸功,而馮異只用了區區一個月,就將他們逼得自動請降。這樣的區別,鄧禹回朝之後真的是難以立足,可是那位大司徒從來都不是一般的人物。郭聖通來不及細想,郭聖通揚聲吩咐到。 「宣尹善上殿,替本宮上賀表。」 下面也一片賀喜之聲,郭主自然也知道赤眉是劉秀的心腹大患,此番大勝跟輔兒沒有半點關係,但是,正好趕上這麼日子,對孩子可沒有半點壞處,心中著實替母子倆高興。而宋可兒,更是恨不得用這不要錢的吉利話砸暈皇后,郭氏母女也知道,她是想要靠著長秋宮這棵大樹好乘涼。 等到宴席結束,劉秀也沒有出現,倒是正好有時間讓郭氏母女談談心。郭主瞧著皇后這樣子,雖然體弱,但是心情還不錯,多少還能安心一些。 「你前段時間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都不讓娘進宮來探視?況兒見了你兩回,回去也什麼都不說,可把娘給急死了。」郭主忍不住埋怨道。 郭聖通不願郭主跟著操心,從來都沒打算把實情告訴她。況且,現在一切都好了,就更沒必要讓她知道。於是笑著說道。「娘,您看女兒這不是都好好的嗎?只是莫名其妙的病了一場,太醫當時也不知道是什麼問題,後來用對了藥也就好了。之前就是怕您跟著擔心,才不讓您進宮的。」 「那你怎麼會突然早產的?」郭主皺著眉頭,關切的問道。 「娘,可能是我不太小心吧,您看我跟輔兒這不是都很好嘛,快別說這些了。」 郭主歎了口氣,兒女大了都不由娘了。既然女兒不想說,她也就不再追問,看通兒現在的言行氣度再不是當初小女兒模樣,她可能真的幫不上什麼了。 「我今天瞧著可兒一心巴結著你,估計她現在在宮裡不是那麼順心的。本來你們也算正經的親戚,在這宮裡應該互相提攜著,按理說她比那外人要強,可是娘還是得提醒提醒你,這宋貴人,只怕是養不熟的,你要當心。」 郭主說這幾句話的時候,眼裡都含了淚,天知道她有多麼的傷感。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算真有哪邊薄一些,可是傷著了也一樣疼。她養了宋可兒十幾年,容忍著她各種各樣的毛病,可是現在為了親生的女兒,有些話卻不能不說。 「娘,我心裡面有數,這宮裡多她一個不算多,女兒不會放在心上的。」 皇后雖然不是第一次生產,但是郭主還是不厭其煩的囑咐了一遍又一遍。現在洛陽宮可比不得邯鄲溫明殿,郭主也得看著時辰出宮去,正當要退下去的功夫,又想起一件事情來。 「通兒,娘聽說陰貴人的母親要進京了,你,可不要輕慢了。」剩下的話郭主真不知道該怎麼說,讓女兒不要失禮於一個小妾的母親,聽起來實在是有損大漢皇后的尊嚴,但是,這個小妾和她的娘還確確實實不能輕視。 「娘,女兒也聽說了,早就命尹善準備了東西,就等著她來了。」 郭聖通說的平平靜靜,就好像是功臣勳爵家的長輩進京一樣。該禮遇的地方,她是絕不差那麼一個姿態的。 提到陰家,郭主本來就稱不上多好的心情徹底的跌倒了谷底,她心中不住的埋怨哥哥,一個荒謬的主意,把兩家都推進了火坑。可是,逝者已矣,她也只能在無聲地埋怨埋怨。所有的苦果都得她們自己去吞。 「娘娘別難受了,太夫人是最看得開的人。這會兒也就是一時不痛快罷了,過兩天請進宮來看看二殿下,就比什麼都高興了。」紫蘇看著母女兩分手以後,皇后一直悶悶不樂,在一旁輕聲勸解著。 郭聖通這會兒也不知道是該恨陰家還是恨劉秀,或者是更應該恨自己。到底是誰逼得皇后的母親都要去擔心自己的女兒可能失禮於一個小妾的母親?到底什麼時候他們郭家才能無拘無束的享受本該屬於他們的榮耀? 「娘娘!」紫蘇輕輕的搖了搖她。「可不要思慮太重了,把身體養好才是最要緊的呀!」 皇后的身體兩三年都不允許生育,皇上當然不可能留宿長秋宮,只怕以後的麻煩還多著呢。現在不好好養著,後面可怎麼應付!紫蘇的心思,一向比別人轉的快些,皇后也不是不明白。 主僕二人爭相對無言,就見紅宛進來通報,「娘娘,鄧嬋姑娘有事求見。」 「鄧嬋?」她這些天幫著照顧皇后和劉輔,進出宮室也都比較隨意,這會兒這麼正式的通報,郭聖通不知道是什麼事,趕緊說道,「快請她進來。」 鄧嬋看起來跟平日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是郭聖通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鄧姑娘,你這是?」 「娘娘,民女請求娘娘准許民女出宮去。」 「你還是要去找鄧奉?」 「請娘娘寬恕民女不識好歹。」 「你不要這麼說,你對我和二皇子都有大恩,我們情況不好的時候你一直都盡心盡力的照顧著,現在漸漸好了你反倒要走,我怎麼能放得下心?我也有兄弟,況兒失蹤的時候我也像你這樣日夜不安的,可是戰場上真的不是你能去的地方,我實在不想你去冒險。」 「娘娘的好意鄧嬋都明白,只是,南陽是民女的故鄉,鄧奉是我唯一的哥哥,我不能眼看著他一錯再錯。請娘娘成全。」 郭聖通看鄧嬋心意已決,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這樣吧,我先把你送回公主府,你從公主那裡離京,皇上也就不會再注意了。」 「民女聽憑娘娘吩咐。請娘娘保重。」 鄧嬋這一去,大家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再見,心情也都很沉重,劉秀到長秋宮的時候,氣氛仍然很是奇怪。 「通兒怎麼了?」 「陛下,臣妾剛剛把鄧姑娘送回了公主那裡,大家都有些捨不得。」 「這有什麼,你隨時把她接回來就是了。」劉秀聽了很是不以為然,女人就是這樣,一點小事就悲春傷秋的。他現在心情大好,哪裡會在意鄧嬋是誰的妹妹。 郭聖通笑了笑,轉而到劉秀身前站好,「馮將軍大勝,臣妾還沒有恭喜陛下呢。」 劉秀伸手把她拉住,「你身體不好,弄這些個虛禮幹什麼。要說起來,我們輔兒可真是個福星。」 「他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麼福氣,要說也都是陛下的福澤無邊才對。」 郭聖通這兩句話,說的劉秀心裡舒坦極了,不過,他始終還是認為輔兒給他帶來了些不一樣的東西。在他看來,這個孩子沒出生之前就歷盡了艱難,出生之後眼看著一天比一天要好,可見是上天派來的福星。只是,郭氏生怕折了孩子的福分,謹慎的有些過了,他也就把這些話放在心裡。 他想看看兒子,也不叫奶娘驚動了他,親自跑到暖閣去。遠遠的就看見那個藍色的叮噹貓,劉秀會心的笑了笑,看見那個怪貓就應該能看見太子了。果然,等劉秀走近了,就看見兩個兒子湊在一塊,對著吐泡泡。 周圍的人正要請安,劉秀揮了揮手,讓她們都退下去,自己做到一旁,也不幹什麼,就那麼看著兒子發呆。這一會兒,他的內心難得地感到了平靜和滿足。 陰麗華到了晚膳的時候還沒等到劉秀,感覺比吃了黃連還要苦。沒想到千算萬算,最後還是讓皇后撿了便宜。皇后可能還不知道,劉秀下決心讓馮異全權替代鄧禹,正是因為那個在曙光中出生的孩子,現在他滿月那天,竟然又這麼好的消息,看來這個孩子會比太子還要麻煩。 「娘娘,傳膳吧,您一天都沒好好吃東西了。」今天二皇子滿月,皇上這會兒都沒到,肯定是不會在這邊用膳了。 「不要,再等等,也許皇上過會兒就來了。」 巧心看著天色實在不早,她主子的身體更是經不起折騰,只能硬著頭皮說道,「娘娘這樣可不行,要不奴婢去請皇上吧?」 「不要,皇上這會兒正高興,不要去打擾。」陰麗華也不知道自己在彆扭什麼,好像今天要是主動去請,她就徹底輸了。 「娘娘,那咱們就別等了。今天二皇子滿月陛下才這樣高興的,等娘娘生下小主子,陛下不定要高興成什麼樣呢?」 會這樣嗎?陰氏在心中問自己。 第74章 新舊交替 長秋宮裡的溫馨並不能留住皇帝的腳步,劉秀的心裡始終惦記著西宮的那個女人。皇后對此早就習以為常,有時甚至覺得沒有皇帝的時候反而更加的輕鬆和愜意,事實上,她早就過夠了這種虛與委蛇的日子。只是,兩個兒子不能沒有父親,更不能沒有父皇。 郭氏輕歎一聲,「宛兒,卸了妝吧。」 紅宛上前輕輕的幫她拆了頭,隨意地說道,「娘娘,今天真是怪了,往常皇上晚膳的時候要是不去西宮,陰貴人一定四處派人請的,今兒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郭氏也猜不透陰麗華怎麼突然轉了性,她可不相信那女人會這樣的知情識趣。「請不請的皇上也會過去的,也許她是料定了吧。」 「都這會兒了,娘娘操那麼多心做什麼,早早收拾了,好好休息才是。」紫蘇給紅宛遞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提西宮那位。之前就是因為陰氏的母親,皇后和太夫人兩個都心神鬱鬱的,這會兒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郭聖通瞧紫蘇那個緊張的樣子,忽然笑了,「你也別大驚小怪的了,在這宮裡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哪裡就能避得過去。」 紅宛也想起些不對來,趕緊轉移了話題,「娘娘,鄧姑娘這一走,咱們這邊人手就有些不夠了。就算是沒那麼多的事情,皇后身邊只有兩個人,看著也不像樣子,還是在那些小丫頭裡面挑兩個進來吧!」 郭聖通想想也是,是時候挑人進來了。母親過不了多久就要回真定去,到時把她們幾個一帶走,自己可就沒人用了,「你們成日裡瞧著,應該最是瞭解的,就做主挑幾個老實本分的上來吧。」 紫蘇對這個顯然是有準備的,不加思索的回道,「娘娘,奴婢瞧著先前伺候過幾天宋貴人的映心和映蓉倒是有幾分機靈勁兒,那時候宋貴人成天打聽鄧姑娘的事情,她們倆硬是半點口風也沒漏。後面穿堂裡打掃的兩個小丫頭也可以,還是青染親自挑出來的,給起的名字叫做如意和如蘭,就是年紀太小,還得在磨練兩年才能擔得起事兒。」 「映心,映蓉。」郭聖通倒是有些印象,當初青染挑她們兩個去服侍宋可兒,就是覺得這二人還算是機靈懂事。至於後來宋可兒的事情,也確實不能全怪她們。「那就這幾個吧,兩個小的多跟著學學,以後也就用得上了。」 「那奴婢明天就去宣她們上來伺候,今兒還是我們兩個人值夜吧。」 「我現在也沒什麼了,就別你們兩個了,留一個就行了。」 長秋宮值夜並不用整夜的睜著眼,也不用打地鋪,而是睡在窗邊的矮榻上。那地方平時歪著也還算是寬敞,可是睡兩個人就比較難受了。自從劉輔出生以後,奶娘嬤嬤們差不多就把東次間佔滿了,兩個人就這麼擠了一個來月,那時候皇后的情況也不穩定,誰也不肯回去休息。這會兒眼見著是大好了,郭聖通也不忍心她們再跟著遭罪。 兩人商量半天,還是紫蘇留了下來。她輕輕地把帳子放好,熄了床前的燈,只留了自己身邊的那個以備不時之需。都收拾妥當了,才悄悄地出了內室,轉過一個四扇的紫檀屏風,就看見一個小丫頭依著牆在打瞌睡。她也沒去驚動,打開大銅壺上的蓋子,看著裡面滿滿的開水,點點頭就要出去。 「紫蘇姐姐,我。」可能是茶壺蓋子的碰撞,那小丫頭馬上驚醒了,很是惶恐不安。 「別睡太死了,看著點碳火,滅了可就麻煩了。」這些日子,長秋宮是人困馬乏,好容易皇后和二殿下都穩當了,伺候的人也難免要鬆懈一些,紫蘇也不想去責備她什麼,只是叮囑了這麼一句。 「諾。」小丫頭紅著臉應了。親自把紫蘇送了出去。 「你怎麼也到這兒來了。」紫蘇看見來人驚訝的問道。 「過來換個湯婆子,娘娘睡下了?」旁邊的小丫頭很有眼色的接過青染手裡的銅壺,麻利地過去換水。 「嗯。」紫蘇點了點頭,看看青染明顯的瘦了一大圈,不由得勸道,「你也不要事事都親力親為了,那麼多宮女嬤嬤呢。」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擔心二殿下晚上哭鬧會吵著娘娘。」 「除了頭幾天,我們這邊倒是沒聽到什麼,晚上都點著香,娘娘睡得還算踏實。」 「那我也就放心了。」青染的眼中帶著一絲倦意,兩人略說了幾句話就各自回去了。 紫蘇躺在榻上,聽著窗外北風呼嘯,卻沒有半點睡意。明天就有新人上來了,她倒是不擔心自己的地位,只是,有很多事情也就不那麼方便了。長秋宮的秘密一向是不少的,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是什麼打算? 也許是累的狠了,紫蘇想著想著還是睡了過去,半夜皇后自己起來倒了杯水,她都沒有聽到動靜。早上看見剩下的半盞茶一時後悔不迭,「都是奴婢該死,竟然睡得那麼沉。」 「我還能連杯水都倒不了?那次從廣德殿回來,你們幾個一直跟著折騰,這都三四個月了,也沒睡過一個囫圇覺,今天就放你的假,下去歇著吧。」 「今天新人就要上來了,凡事都得有人指點著,奴婢哪裡能去歇著。」 「你只管去吧,叫宛兒也不用跟著伺候,實在不放心就等晚膳的時候再過來。」 郭聖通剛說完,就見紅宛領著四個宮女進了內室。那兩個小的尚且不太明白,大的卻是興奮不已。以前,皇后娘娘住的地方,就是打掃都輪不到她們,現在居然能站在這兒回話。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現在墨滌跟著太子,青染跟著二殿下,皇后身邊可沒什麼人能用了,把她們叫來的用意豈不是明明白白。 洛陽宮裡的宮女都是沒品秩的,但是,能在主子身邊伺候著,那也是天大的榮耀。青染幾個,誰見了不得叫聲姐姐,就是那些有官有品的大人們,也都是恭恭敬敬的。一樣是宮女,誰不羨慕,如今有了機會,這兩個更是打起百倍的精神,小心的回話。 郭聖通仔細瞧了瞧,四個人長得都算眉清目秀,大的心思比較活泛,不過也容易看透。小的那兩個卻是難得,進了殿門一直半垂著頭,眼神清澈,目光卻絕不亂瞟。 「映心和映蓉是吧?」 「回娘娘,正是奴婢。」 「紫蘇,你把要做的事兒跟她們交代一下,然後就跟紅宛下去吧。今天就看她們倆的,小的那兩個就跟著學學,幫忙跑跑腿兒什麼的。」 映心和映蓉沒想到這麼容易就留下了,更沒想到皇后會讓她們倆獨當一面。心裡雖然忐忑,但是也沒理由不去努力。她們拚命的記著紫蘇的每一句話,生怕漏了一星半點。紫蘇也是不厭其煩,更是怕她們忽略了一絲一毫。其實,她們都沒必要那樣的緊張,長秋宮裡一切都是有章可循,而端茶遞水,察言觀色,這兩個也是做慣了的。 而那兩個小的,現在還是一臉的驚訝,似乎不相信自己會有怎麼好的運氣。郭聖通笑了笑,把她們兩個叫道身邊來說話。 皇后常用的東西,也就是明面上擺著的那些,至於一些不常用的,收在了幾個大箱子裡。鑰匙之前是在青染手中的,她去了劉輔那邊,就交給了紫蘇。這會兒紫蘇要下去,也不放心這新來的,想著還是青染離著近,就要拿去給她。 看著她這樣忙忙叨叨的,郭聖通覺得有些好笑,「就這麼一天能用得上什麼,你就趕緊下去吧,有事派人去叫你。」 映心和映蓉兩個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皇后的臉色,輕易不敢開口。郭聖通也用不著她們做什麼,只是覺得很沉悶,尤其是那種陌生的氣息,讓她很是不習慣。她心裡哀歎了半天,卻不得提前適應一下沒有她們幾個的日子。 郭聖通試著跟她們交流一二,可是兩個大的戰戰兢兢,兩個小的木木呆呆,很快她也就全沒了興致。她也知道這怪不得她們,再伶俐的人兒,到了陌生的主子身邊,也不能不謹慎。將就著用了早膳,她就去了暖閣輔兒那裡。 「去看看太子醒了沒有,醒了就叫墨滌抱過來。」郭聖通隨意的吩咐道。 青染聽了起身就要過去,映蓉之前沒少跟著宋可兒往太子那邊跑,現在正無事尷尬著,趕緊攔了青染,「還是奴婢去吧。」 青染早上就聽紅宛說了,皇后娘娘挑了四個宮女到身邊伺候,只是現在見了,還是有些怪怪的感覺,正要開口,就聽皇后說道,「就讓她去吧,也熟悉熟悉。」 等著映蓉出去了,青染才發現了什麼地方奇怪,於是問道,「娘娘,紫蘇和紅宛怎麼不見?」 郭聖通笑著說道,「本宮讓她們兩個休息去了,映心和映蓉伺候著就可以了。」 青染忙轉過頭問映心,「娘娘的藥可用了?」 第75章 糟糠之妻(上) 皇后每天早晚的兩次藥,那可是長秋宮的頭等大事,紫蘇這一不在,青染恐怕新人給耽誤了。映心卻笑著說道,「紫蘇姐姐把藥煎好了才走的,晚上用藥之前會回來的。」 青染正要開口就看見趙普上來回話,她也就停了下來,先聽聽他說些什麼。 「娘娘,陛下定了本月初六到宜陽受降。」 劉秀要在赤眉君臣面前大展軍威,這個郭聖通是有準備的,而她現在卻想起了另一個人,那就是劉秀的長姐湖陽公主劉黃。如果不出意外,駙馬應該是在劉秀出京的第二日病故,而後面發生的事情卻讓她顏面盡失。 劉黃這一生用她的悲劇成全了兩個男人,一個是大司空宋弘,他那一句「糟糠之妻不下堂」千古流傳。而第二就是強項令董宣,在公主面前殺其家僕,不但不曾獲罪,反倒深受賞識,甚至朝野上下一時傳為美談。而這兩件事情,最終讓劉黃歸於道教,回頭想想,她也不過是個可憐的女人。 「糟糠之妻不下堂。」郭聖通心裡默念了無數遍,下不下堂的還不是男人說了算,本來也沒誰逼著你,下了又後悔算是怎麼回事兒?可是她現在也沒工夫去埋怨劉秀,還是得想辦法去解決,別等到事情出了的時候,再讓郭家上下跟著難堪。 「廣德殿那邊還有沒有傳別的話?」 「回娘娘,皇上說這幾日要準備受降的事宜,就不到後宮來了,讓娘娘好生休養,照顧好兩位皇子。」 「嗯,知道了,你派人到各宮去傳本宮的旨意,要是沒有要緊事兒就不要打擾皇上。」郭聖通偶然生出了幾分好心,想著劉秀這些天要調集驍騎、武衛兩營的大軍,又要徵調吳漢軍中的精銳,還要仿照那個巨無霸驅役猛獸,必定是有忙不完的事情。而這兩位貴人一向都是喜歡無事生非的主兒,於是下旨約束一番,總不能讓後宮的瑣事耽誤了江山社稷。 趙普應了一聲趕緊下去,這些日子那兩宮就沒安生過,特別是西宮那位,仗著有了身孕,什麼事情都可以說是大事。只是,皇后這樣吩咐了,他還是老老實實的照辦。 「娘娘,陛下這一走不知道要多少日子。」青染微微露出一點點的笑意,郭聖通知道她還有半句,「這回宮裡可是能消停些了。」但是,礙於現在有外人在,就只能說這麼多。 郭氏心中歎息,添了幾個人,反倒什麼都不方便了。然而,紫蘇她們早晚都是要出宮去的,怎麼著也得再培養幾個,心腹也許談不上,至少說話的時候不用遮遮掩掩。她抬眼看了看下邊站著的這個,覺得也不像是能省心的。 「母后,母后。」劉彊撒開墨滌的手,跌跌撞撞的往皇后身邊跑。郭氏本想伸手抱住他,轉而想起許美人說的話來,小孩子要多摔打才能長得好。於是縮回了手,坐在哪兒瞧著。等到劉彊跑到身邊,拽了又拽她的裙角,這才把他抱到腿上。 劉彊自從得了那個怪貓,走到哪兒都帶著,可是這會兒卻不見了,郭氏覺得有些奇怪,「彊兒,你的叮噹呢?」 「在,家裡,陪大雄。」劉彊這幾個字說的雖然清晰,但是郭聖通完全聽不明白,抬頭看了眼墨滌。 墨滌趕緊答道,「許美人又給太子做了玩偶,叫大雄。跟太子說叮噹自己一個人很孤單,所以做了大雄陪著他,兩個人靠在一起還可以取暖。沒成想太子還就信以為真了,剛才原本是想把兩個都抱出來的,可是那個大雄太大了,於是,就把兩個都放回去了。」 玩偶還會覺得孤單嗎?許氏說的是她自己吧?郭聖通想了想,這宮裡的女人哪個不孤單呢?她的兒子現在還小什麼都不懂,等到懂事兒時候也就該出宮了,再以後會有自己的家,還會有自己的兒女,說來說去,其實她也是孤單的。 她低頭看了眼彊兒,就見他手腳並用的往弟弟身邊爬,勉強跟輔兒擠在一起,嘴裡好像喃喃說著什麼,郭氏聽的不大清楚,但是總覺得是「暖和」。蔡嬤嬤怕他壓著二殿下,劉輔的奶娘更是緊張萬分,兩人於是想要把兄弟倆分開,郭氏揮了揮手,輕聲說道,「就這樣吧,你們盯著點。」 「娘娘,西宮那邊好像出事兒了,太醫們陸陸續續的去了好幾個,但是卻沒見有人去請皇上。」趙普剛出去沒一會兒就轉了回來,覺得事情不大對頭,趕緊過來回報。 郭聖通這才發現,自己一時不慎,竟然差點讓陰麗華鑽了空子。 「你趕快去廣德殿請皇上。」郭聖通相信趙普會知道該怎麼回話的,也不再多囑咐。 果然到了殿上,劉秀看著趙普很是驚訝。「西宮到底是什麼事兒,怎麼是皇后讓你過來請朕的?」 「回皇上,今天中常侍派人過來傳旨,說是皇上準備親自前往宜陽。皇后娘娘就吩咐幾位娘娘沒有要緊的事兒不得上殿打擾,奴才去各宮傳了旨意,等到回長秋宮的時候,看見有太醫在西宮來來回回的,奴才也問不出什麼,只得回去稟報了皇后娘娘。娘娘心裡著急,卻不能親自前往,就讓奴才趕緊過來請皇上了。」 劉秀此刻正盯著輿圖沾沾自喜,聽說了西宮有太醫往來,也就顧不得其他,匆忙的趕了過去。西宮裡亂糟糟的,皇上到了都無人通報,他徑直進了殿內,只見陰麗華臉色蠟黃,而太醫們聚在一起,小聲的商議著什麼。 「皇上!」陰氏強撐著要起來,她的聲音聽起來是那樣的虛弱無力,劉秀心中劇痛,趕緊把攬在懷裡,並不理會底下跪著的太醫們。 「陛下怎麼到西宮來了,臣妾聽皇后娘娘傳旨說是陛下國事繁忙,不得打擾呢。」 「你也太迂腐了,這麼大的事兒怎麼能不來通報一聲。要不是皇后身邊的內侍看見這邊傳了太醫,朕還被蒙在鼓裡呢!」 皇后居然又佔了先,陰麗華這回是真的差點氣死過去。劉秀見她臉色更差,驚問道,「太醫,貴人這是怎麼了?」 太醫們吞吞吐吐的,說來說去的總還是那麼幾句,劉秀勃然大怒,「朕要你們這群太醫有什麼用,之前皇后的病症你們看不出來,現在貴人也看不好!」 太醫們跪在下面無不心驚膽戰,還是陰麗華心裡明白,把這些太醫處置了,自己可就真的沒人管了,於是,趕緊出言勸住皇上。 「太醫令呢?」劉秀這才發現那個比較讓人放心的老頭兒居然不在。 孔太醫低聲答道,「回陛下,今天不該太醫令當值,臣已經命人出宮去請了,估計很快就到。」 劉秀派了中常侍親自去接塗太醫,等他趕到的時候,原來的幾個太醫也商量好了方子。塗太醫仔細的給陰氏請了脈,心中也有些不安,這麼多藥用下去了,一點好轉的跡象也沒有,可見這一胎實在是難保。這麼明顯的散脈太醫們哪個看不出來,只不過大家都知道皇上對陰貴人的重視程度,誰也不敢實話實說罷了。 他也只能湊合著讓人用了藥,盡人事聽天命而已。但願將來那一天皇上不要怪罪到太醫頭上,否則,自己這個太醫令真是難辭其咎。可是,他的心裡並沒有那麼樂觀,現在就想回去安排好兩個徒弟的退路,畢竟這可是關係著他們家最後的血脈。 太醫給陰氏用了藥,沒過一會兒她就沉沉的睡了過去。劉秀看她這個樣子實在放心不下,可是宜陽受降的事情半點也不能耽擱,畢竟那是關係到一統中原的大事。還有劉盆子手裡的那枚傳國玉璽,少了它自己這個皇帝總是當得不夠名正言順。劉秀琢磨了半天,還是去了長秋宮。 劉秀到了長秋宮,幾次欲言又止。郭聖通覺得有些古怪,估計是跟陰麗華有關,皇上不開口,她只得主動問問情況,「陛下,姐姐沒事了吧?」 「暫時沒事兒了,只是太醫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讓朕很是放心不下。朕此去宜陽,雖然是做了萬全準備,但是,赤眉畢竟還有近十萬的兵力,要是臨時反悔,只怕要有一場大戰。」 「陛下,戰場上的事情臣妾也不明白,只是臣妾相信陛下受命於天,必定可以馬到功成。」郭聖通可管不了陰麗華的事情,只能跟著劉秀裝糊塗。 劉秀其實不是不明白,現在讓皇后去照顧陰氏,那也是為難皇后。別說皇后自己本身三災八難的,就是麗華她對皇后應該也是有所防備。不然的話,就像今天的事情,趙普不可能問不出情況來,也不應該沒人向皇后通報。 劉秀這會兒有求於人,才發現很多事情根本就跟他想像的不一樣。可是,為了麗華,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說道,「朕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麗華的情況很是不好,通兒你要多費點心。」 果然是這樣!這個孩子原本就不會生下來,郭聖通哪敢往自己身上攬。可是,皇上把話都說的這麼明白了,她怎麼往外推? 第76章 糟糠之妻(中) 這麼燙手的山芋,打死她也是不敢接的,「陛下,姐姐現在是什麼樣的情況,臣妾也不知道,實在是擔心能力不足,稍有半點差池,臣妾可就萬死莫辭了。不如這樣吧,等陛下離京之後,就把陰夫人請進宮裡小住些日子。聽說陰太夫人也快要到京了,只要她人一到,臣妾馬上接進宮來,陛下以為如何?」 劉秀瞧了眼郭氏,看她一副大病初癒的樣子,多說幾句話似乎都能累到,想想也的確是為難了些。既然她那樣的開明,肯把麗華的母親和嫂子接進宮來,那還有什麼可不放心的,於是趕緊點頭應了下來。他隱約的聽到了一兩聲嬰兒的啼哭,忙往暖閣那邊走去。 劉輔像是剛剛睡醒,一個奶娘小心的抱在懷裡輕聲哄著,劉秀看他哭得小臉通紅,很是著急,忙問奶娘是怎麼回事。小孩子哭鬧是再正常不過了,那奶娘訥訥不敢言。 「陛下,這輔兒別看人小,脾氣可大得很呢,跟彊兒小時候真是沒得比。」郭聖通把兒子接了過來,邊哄邊說到,「這個小東西,每次睡醒了都要哭一哭,不過哄哄也就好了。」 郭氏正說著話,就看見趙普上來通報,「陛下,娘娘,玉堂殿的綠竹求見。」 「說了什麼事兒沒有?」 「回娘娘,她說宋貴人突然心口疼,想請皇上過去看看。」趙普低頭答道。 「可請了太醫?」 「這個奴才也沒顧上問,現在就去問問吧。」趙普明知道這是宋貴人常用的把戲,當時也懶得細問,這會兒皇后提起了,一時竟不能回答。 郭氏正要讓他下去問清楚,就聽劉秀在旁說道,「不用了,病了就去宣太醫,來找朕有什麼用!」 劉秀這會兒看著兒子正高興,又想著等一下就回西宮去,哪裡有那個閒心去理會她。再說,他之前看著這宋氏還算是個好的,現在倒覺得越來越是掐尖兒要強,平時寵著她也就罷了,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能消停一會兒。在他看來,人人都是要以陰氏為先的,陰氏既然病了,大家都要病她所病,痛她所痛那才是應該。 這樣的事情早不是一次兩次了,郭聖通並不知道劉秀這回為什麼突然就發起脾氣來,她只能把這歸為是陰氏生病他心裡不痛快,宋氏不過是趕的不巧而已。「陛下,可兒一向有些舊疾,天氣寒涼的時候就容易發病,您還是去看看吧。」 皇后既然開了口,劉秀不好一點面子不給。這會兒劉輔也不再哭鬧,奶娘抱了下去餵奶,他於是不情不願地去了玉堂殿。只不過,到玉堂殿看見宋氏弱不禁風的小樣兒,所有不願也都化為了烏有。 因為湖陽公主的事情,郭氏現在也沒心情哄兒子,她想了許久也不明白劉黃是怎麼相中宋弘的。自從進京以來,駙馬病得是越來越重,劉黃雖然不用事必躬親的伺候著,但是絕大多數時候也都是守在身邊。她仍然記得上次亂軍圍城的時候,她請湖陽公主入宮暫避,劉黃當時也是以駙馬病重不便挪動為由拒絕了。她有什麼機會見到宋弘呢,又是為了什麼在駙馬過世不足兩個月就急著改嫁。 從前她就不知道湖陽公主和駙馬的感情到底如何,這一世也還沒來得及去留意。不過,她恍惚記得,駙馬是在小長安聚那場戰役中受的傷,後來勉強保住了性命,這樣一病就是好幾年,再也沒跟劉秀他們一起征戰過。等到了京城以後,全是憑好藥吊著,才拖了這麼些日子。 前一世,駙馬病逝並沒有引起她的注意,一切都是照著禮數來的,她如實的扮演著一個皇后和弟妹的角色。而湖陽公主傷心了幾天之後,倒是跟西宮那位常來常往,隨後,公主的心境也漸漸地開朗起來,劉秀覺得都是陰氏勸解之功,很是把她感激了一通。可是,沒過多久就出了宋弘的事情。郭聖通心裡想著,會不會跟陰氏有關?那時候,陰氏也是查出來有了身孕,但是卻沒有現在這麼多的狀況,她倒是有那個精力去攛掇劉黃嫁宋弘。 如果是陰氏所為,她的目的倒是不難猜測。宋弘身為大司空,深的劉秀的寵信,也舉薦了多位名士入朝為官,當時在朝中的影響是一時無兩。只是,宋弘為人方正,不易結交。陰家如果在他那裡碰了釘子,其實一點都不讓人意外。而陰家也不是那種會輕言放棄的,一定會在別的地方打主意,宋弘的妻子不在京中,他們想在湖陽公主身上下功夫也不是不可能。 她並不清楚當時具體的情況,只是後來聽說,劉秀曾與劉黃一起討論過朝中文武,劉黃當時誇了宋弘幾句。隨後,劉秀就把宋弘找到殿上,做起了最蹩腳的媒人。劉秀當時說,「朕聽說,富易妻貴易交,大司空覺得是不是這樣啊?」 宋弘馬上就回了那句千古名言,「臣只聽說過糟糠之妻不下堂,貧賤之交不可忘。」 本來事情到此就可以結束了,劉秀偏偏要回過頭去,跟屏風後的湖陽公主說了句,「這個事情辦不成了。」這樣一來,所有的人就都知道了皇上是要給湖陽公主招駙馬,而且還是看上了有妻室的宋弘。當然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那個時候田舍翁多收了幾斛米尚且想要換個妻子,對於士大夫來說就更是平常。可是,宋弘的斷然拒絕一下子被引為了美談。 最開始的時候,還只是劉黃失了顏面,無奈之下躲她到了封地,多年之後才回的京城。可是後來,人們漸漸把這事兒跟皇帝聯繫了起來,劉秀在接受赤眉投降的時候,就曾經說過赤眉惡事做盡,卻有三不殺,正是因為這三點他饒恕了所有的人。其中的第一不殺就是「赤眉軍攻城略地無數,卻沒有人拋棄糟糠之妻」。正是這樣看重結髮之情的一位皇帝,卻沒能夠立糟糠之妻為後,可見是有多少的無奈。於是京中漸漸流傳出許多對劉揚、對郭聖通不利的言論,即使那個時候劉揚早就被耿純殺死,即使郭氏已經是大漢的皇后、儲君的母親,當然,這些她都可以忍耐,而最令她難以忍受的卻是竟然連遠在真定的郭主都受到了波及。 郭氏一想起那時候種種不堪的流言,現在都覺得陣陣的心痛。雖然已經過了千百年很多東西都已經漸漸模糊,可是這件事情卻隨著時間的臨近越來越清晰。而那個時候,她唯一的依靠就是劉秀,她當時還不夠明白,那個人並不能給她任何的依靠,她心中所有的苦悶和委屈都敵不過另一個女人的一聲歎息。 糟糠之妻!郭聖通心中忿忿的想到,到底是誰在絕境的時候嫁了你?到底有誰逼過你?她曾經深藏的憤怒漸漸的浮出腦海,可又在她轉頭看見兒子的那一霎那有全部的變成了無奈。 「娘娘,皇上在玉堂殿傳了晚膳。」到了傍晚的時候,紫蘇回來伺候著,正好把剛聽到的消息告訴皇后。 郭聖通無力的翹了翹嘴角,看來這新人舊人還是難分孰輕孰重啊! 兩個孩子玩的累了,各自被奶娘哄著睡下。等她回到內室,就看見窗前的窄口螺紋瓶裡插了一束艷麗的紅梅,整支梅長得恣意嬌俏,透出勃勃的生機。那花瓣上還閃著瑩瑩的水光,更是招人喜愛。 「這是誰弄得呀?」郭氏輕聲問道。 「回娘娘,是奴婢去折了來的。」如蘭在旁乖巧的答道。 「你怎麼想到要去弄這個?」這新來的孩子竟有這樣的心思,郭聖通不知道是好是壞。 「回娘娘,奴婢之前在穿堂打掃,後面的院子裡就種著幾樹梅花,平時也沒什麼人打理,奴婢就偶爾過去侍弄一下,這會子正是開的漂亮的時候。奴婢適才看到這個瓶子剛好可以用來插花,就出去折了一支,娘娘,您看這個好不好?」說起花來,這孩子比早上的時候倒是能多了幾句話。 郭聖通聽她的回答,也不像是有什麼心機,笑著說道,「很不錯的。前些日子忙亂的很,也沒人顧得上弄這個,以後你就專門管著吧。庫裡還有別的瓶子,等會兒讓你紅宛姐姐帶你去看看,以後什麼時候用什麼樣子的,你只管去找她拿。」 「諾。」如蘭笑意滿滿的回答著。 湖陽公主和宋弘的事情,始終是郭氏的心病,而她琢磨了一整天也都不知道該怎麼去解決。郭聖通不知道宋弘最後的罷官是不是跟這件事情有關,如果是,倒是可惜了一個鐵骨錚錚的好官。 「去宣太醫令。叫他帶著駙馬的脈案。」郭聖通並不用細說,宮裡的人都知道兩位駙馬哪位是有脈案的。 前段時間,她隨時都關注著,可是後來因為中了那個毒,很多事情也都忽略了。塗太醫那時候整天往長秋宮跑,但是,郭聖通相信太醫院絕不敢忽略皇帝的姐夫。 第77章 糟糠之妻(下) 高駙馬果然已是到了藥石罔效的地步,而且按照太醫的說法,劉秀和劉黃心裡也都是有數的。郭氏心想,看來駙馬的死是不可避免了,那後續的事情是不是能夠盡點人事?她一時也是心亂如麻,最主要的還是在於她不知道哪些事情會繼續延續前世的軌跡,而哪些會變得面目全非,但是有一點可以確信,這一次她絕不會眼睜睜看著郭家受辱。 陰氏現在臥床不起,應是沒有那個心思去張羅大姑姐改嫁的事情,只要阻斷了陰家和劉黃的聯繫,公主自己是不會舍下臉面主動要求嫁給宋弘的。等到劉秀一出京,就可以藉著照顧陰氏的名義,把陰家的女眷都拘在宮裡頭,那陰識總不至於自己親自去說媒。郭聖通的如意算盤打得山響,但是很快她就會知道命運是多麼的神奇而無常。也許只不過是茫茫人海中不經意的驚鴻一瞥,就是命中注定的一世糾纏。 「陰貴人現在怎麼樣了?」 太醫令敢對駙馬的病症毫不諱言,但是對於陰氏還真的不能不有所保留。之前皇后問起他不敢說實話,那是怕她藉機發難,報復青木香一事,到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牽連。可是過了這麼久,皇后一點動作也沒有,他倒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打算了。只不過,太醫院裡都明白貴人的這個孩子早就是聽天由命的狀態了,他們現在也就是能拖一天算一天,怕的是皇上雷霆之怒,很多人都要跟著無辜受累。 「陰貴人這一胎並不是很好,太醫院一直都在想辦法。」 說了跟沒說一樣,郭聖通也懶得再問,只是皇后該有的表示還是要有,於是淡淡的說道,「你要知道,陰貴人在皇上眼裡非同一般,你們要多加謹慎,務必得保著他們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這四個字讓塗太醫心中叫苦不迭,能保著大人平安就算不錯了,還母子呢!可是皇后發了話,他也不能不答應,只得諾諾稱是。 「本宮聽說你的兩個藥童都精通藥理,比著一些太醫也是絲毫不讓,太醫令就給他們安排個職位吧,薦賢不避親嘛!可不要白白的浪費了大好人才。」 太醫令不知道皇后怎麼突然想起來阿九和阿奴,他現在正想辦法把他們送出宮去,怎麼敢答應下來,「回娘娘,他們才疏學淺,還不能擔當大任。臣正打算讓他們去南方收幾味藥材,已經安排了明日出京。」 郭聖通並不知道太醫令的打算,她其實是感念這二人千里迢迢陪著鄧嬋取回解藥,想要進份兒心意罷了。既然太醫令不願意,她也不好強求,反正以後也有得是機會。 太醫令告退的時候,額角都已經能見到汗了。紫蘇覺得奇怪,什麼時候這老頭到長秋宮有這麼緊張?可是這會兒室內人多,她也不好明說什麼,等著伺候了皇后梳洗,其他人都退了下去,這才跟郭氏提起。「娘娘,奴婢剛才看塗太醫的神情有些不對呀?」 「嗯?」郭聖通也不好盯著朝臣仔細看,當然沒注意到什麼。 「奴婢覺得太醫令剛才非常的緊張,跟平時很不相像。特別是在娘娘提到那兩個藥童的時候,奴婢都感覺到了他有一些慌亂。」 郭聖通相信紫蘇的判斷,卻不知道太醫令所為何事。 「這是為什麼呢?」主僕二人互相看了半天,誰都猜不出了個所以然來。太醫令是有功於皇后和二皇子的,不居功自傲那都算是好的,他有什麼理由這麼緊張呢?「會不會跟陰貴人有關?」紫蘇吶吶自語道。 陰貴人三個字突然照亮了郭聖通的視線,她知道陰麗華這一胎保不住,那是靠著前世的記憶。可是太醫也都不是白吃飯的,肯定是早就看出來問題。這麼說來以前那個孩子到底是怎麼沒的只怕不一定是她所猜測的那樣。 郭聖通仔細的思索著,前一世,太醫令申子弘明顯是陰家的人,陰氏的真實情況很有可能是被隱瞞了,而後藉著周軼送東西的機會發作出來。結果長秋宮什麼也沒搜到,紫蘇也死了,劉秀一直揪住不放,後來很明顯是查到了許美人身上。只是不知道那時候許氏是確實難脫其罪還是陰氏無奈之下的禍水東引。如今的變數太多了,真相實在是難以琢磨,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個孩子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娘娘,一定是跟陰貴人有關。」紫蘇好像想明白了什麼,不待郭氏細問自己就輕聲說道,「娘娘,頭一次陰貴人動了胎氣的時候,皇上就發了好大脾氣。奴婢聽說今天上午的時候,皇上還衝著太醫喊打喊殺的,太醫令沒有把握保住陰貴人的孩子,又不敢跟皇上說出實情。他不知道這件事情會有多大的牽連,所以才把阿九和阿奴送出宮去。您想想看,現在寒冬臘月的,能收什麼藥材。宮裡頭的東西,又哪裡用的著一個藥童去找?」塗太醫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一個小小的失誤就能讓紫蘇猜出這麼多的真相。 郭氏點了點頭,「今天皇上提起陰氏的時候也是說情況不好,宜靜養什麼的。卻沒說到底是什麼毛病,該怎麼治,我當時以為皇上是故意遮掩,現在看來太醫院應該是沒跟皇上說實話。」 「奴婢大膽猜測孩子的問題出在了陰氏自己的身上,太醫們是害怕有嘴也說不清。」 「哎,可惜了。」 「可,可惜什麼?」紫蘇明顯沒跟上皇后的思路。 「可惜生為女兒身啊!你若是男子,張良蘇秦也不見得比得過你。」 紫蘇聽著皇后的話,一時有些失神,不過馬上轉而笑道,「娘娘就會取笑奴婢,您倒是想個辦法啊?」 「想什麼辦法,讓太醫跟皇上說實話?要是最開始的時候可能還行,現在過了這麼些日子,突然告訴皇上,您那陰貴人的孩子根本就沒救了,你說結果會怎麼樣?別說塗太醫對咱們有功,就是沒有也不能往死路上逼,就讓他把阿九和阿奴送走吧,真有什麼是非也可以躲躲。」 紫蘇想想也是的,換了別人可能不會怎麼樣,可是陰貴人啊,簡直就是洛陽宮的魔咒。「奴婢是怕陰貴人會藉機害人,本來她自己還興不起多大的浪,可是陰鄧氏一旦進了宮,您可就是引狼入室了。」 「不用管她那麼多,兵來將擋。你下去休息吧,隨便叫個人上來值夜。」 「娘娘快別說休息了,今天這一天奴婢和紅宛兩個一會兒惦記著一會兒惦記那,比在殿上伺候還要累呢。紅宛帶著如蘭去看插花的瓶子了,其他人也都散了,還是奴婢伺候著吧!」 郭聖通多了一層心思,夜裡睡得極不安穩,半夜甚至驚醒了幾回。這下可把紫蘇嚇得不輕,以為是之前的毒又發作了,慌慌張張的就要去宣太醫。 「不用去,過來跟我說會兒話好了。」 紫蘇挨在腳踏上坐著,郭聖通伸手把她拉到床邊,這樣才感到踏實些。她剛才夢見紫蘇滿臉是血倒在大殿上,真怕這是不可避免的預兆。 「娘娘,剛才可是做了噩夢?」 「嗯,我夢見皇上跟我說,糟糠之妻不下堂,是我害他做了不義之人。」郭聖通只說了前一半,真正可怕的事情她說不出來,心裡面卻打定了主意先把紫蘇送走。 「娘娘怎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奴婢倒覺得皇上雖然偏愛陰貴人,但是,對娘娘那也是情深意重的,您實在是想多了。再說了,夢本來就是反的,正說明皇上認可您呢。」紫蘇清楚自己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可是她也只能盡量去安撫皇后。 她知道皇后此前是多麼的介意皇上先娶過陰氏,在剛開始的時候還處處跟她較勁,吃了不少暗虧才改過來。紫蘇心中暗惱,好容易把日子過順當了怎麼又做了這麼個古怪的夢,可千萬別為了這個又犯了原來的倔勁兒,那可真的在是給陰氏可乘之機了。 郭氏怎麼會聽不出來紫蘇是在安慰她,可是她自己騙不了自己,「你不覺得在皇上是心裡,陰麗華才是糟糠之妻嗎?」 紫蘇聽出皇后的話裡有些心灰意冷,趕緊正色勸道,「娘娘,糟糠不糟糠的有什麼關係,您現在才是皇后,是大漢皇朝最尊貴的女人。您要時刻記著,您的兒子是太子,是儲君,皇上寵愛陰氏又能怎麼樣,她再折騰也越不過您去。」 「皇后又如何,太子又如何,還不都是皇上一旨可廢的嗎?」 紫蘇大驚失色,聲音都有些哽咽,「娘娘怎麼可以說這樣喪氣的話。」 「不要哭,我就是覺得累了,感慨一下。」 「娘娘,奴婢說句越矩的話。皇上現在看著是對陰貴人好,可是將來誰也料不準,您看今天還不是宿在了玉堂殿。女人這一輩子,最主要的就是要守住自己的位置,您不但要為您自己,還得為了太子守好這個位置,您真正舒心的日子是應該在後頭的!」 道理郭聖通何嘗不明白,只是這個位置掙得人太多,對手太強,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守得住。 第78章 陰氏的瘋狂(上) 郭聖通有些奇怪,她多活了一輩子才想明白的東西,怎麼紫蘇這個長在深宅大院裡的姑娘會如此的透徹,她不由得問道,「你怎麼會想到這些?」 紫蘇低著頭琢磨了半天,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娘娘可還記得奴婢剛進府的時候,太夫人曾經問過奴婢的身世的。」 十年過去了,郭聖通還真是有些記不得,然而紫蘇的心裡從來都沒有忘記過。那天,漆裡捨要買幾個小丫頭,預備著教導好了伺候府上的大姑娘。牙婆早早的帶著一大幫的女孩兒往郭府去,郭主一眼就相中了紫蘇,可是她的家鄉在什麼地方自己都說不清楚,那牙婆也不敢當著郭主的面兒扯謊,當時要不是幼年的郭聖通堅持,紫蘇現在早就不知道給賣到了什麼地方。 「奴婢當時說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其實是騙太夫人的,奴婢一直都沒忘記過。」 郭氏驚訝的看著紫蘇,她從來都不知道紫蘇到底是什麼樣的出身,也不明白她怎麼會突然的提起這個。 「奴婢的父親姓陳,就住在鎬縣。奴婢本是陳家的嫡長女,只因為不是兒子,祖母為父親納了表姨為平妻。沒過幾天奴婢的母親就故去了,有人說是氣憤不過自盡而死的,也有人說是被二娘和父親謀害了,奴婢當時年紀太小,根本就沒機會知道真相。後來,奴婢日日被那毒婦折磨,父親卻從來都是視而不見,後來,奶娘聽說有人要斬草除根,冒死把我送了出來。」 「紫蘇。」郭氏從來沒有想過紫蘇身上竟有這樣的故事,「那你怎麼到漆裡捨來了。」 「奶娘送奴婢出來的時候,倒是告訴我去找一個人,可是,還沒走出去幾步,就被人給抓住,賣給了那個牙婆。那時候想要逃跑就是一頓打,只有聽話才有飯吃,奴婢當時也不知道要逃去哪兒,也就只好乖乖的聽話。等到進了府裡以後,才算過上了安穩的日子。」紫蘇想了想,其實應該不僅僅是安穩。進了漆裡捨以後,沒人打也沒人罵了,學規矩的時候嬤嬤雖然很凶,但是跟著姑娘以後她們也都客客氣氣的,她這奴才當得比在家裡做主子的時候倒還好受些。 郭聖通沒想到自己一個噩夢竟然勾起了紫蘇的回憶,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不過,她也不是完全幫不上忙。鎬縣陳家,雖然也是世家大族,但是跟郭家完全比不了,「你想過要為你娘報仇嗎?」 「以前想,現在不想了。」 郭氏不解的看著她。紫蘇慢慢說道,「奶娘送我出來的時候,讓我好好活著,不可以學我娘。她說,我娘把一些東西看的太重,才落得這樣的下場,我要為自己好好活著。我開始還不太明白,後來在真定府上見了那麼多,慢慢的也就明白了。」說完紫蘇笑了一下,郭氏卻覺得那個笑容是那麼的痛苦和無奈,還沒等開口,就聽她繼續說道,「再說,我總不能為了報仇去殺我的父親吧,如果不能懲罰那個始作俑者,光對付個女人又有什麼意義。」 是啊,那個對妻子不義,對女兒不慈的男人,卻跟紫蘇是血脈相連的,作為女兒又能怎麼樣呢?郭氏也就歎了口氣,不在說話,她知道紫蘇這是為了勸她,才把過去的傷疤血淋淋的撕開給她看。而她怎麼也沒想到,前世為她而死的紫蘇,卻是個立志要為自己好好活著的人。 「紫蘇,我估計過不了多久母親就要會真定了,到時候你跟著一起回去吧,就當是替我盡孝了。」 替皇后盡孝,那她回到真定可就不是一般的奴僕了,就連郭主都得把她當做女兒一樣看待,可是,紫蘇是不會從這個命的。「娘娘,別說您現在沒個得用的人,就算是有,奴婢也不會離開的。」 「你也不能在這宮裡呆一輩子,回到真定,遠離這些是是非非,好好過日子去吧。」 「娘娘,奴婢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當初牙婆拐了我去,就起意要把我賣到那見不得人的去處,後來是聽說府上給的價錢高才把我帶過去的。當初要不是姑娘堅持,奴婢都不知道活不活得到今天。現在您正是四面受敵,奴婢要是只顧自己走了,只怕回了真定也是沒臉見人。」 紫蘇一臉的堅持,郭聖通也沒有辦法,只好以後再作打算。主僕二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些閒話,不知不覺天竟然有些亮了,「娘娘也別睡了,正好可以把太醫宣過來,也可以避一避西宮那位。」 郭聖通感到有些慚愧,同樣是一夜沒睡,紫蘇的腦子轉的還是那樣的快,而自己就要差了一大截子。 皇后娘娘時好時壞的在宮中養了幾天,也就到了皇帝出征的日子。劉秀躊躇滿志的向著一統天下的目標進發,實在是沒有更多精力去理會宮中的女人們。 陰鄧氏進宮的頭一天就被內侍直接帶到了西宮,皇后身體不適哪裡容得她去打擾,而那陰麗華卻不知是哪根筋搭的不對,非要帶著鄧氏到中宮去謝恩。 「姑娘,這天寒地凍的,你哪裡出得去門,再說皇后也說得明明白白的,不用咱們去謝恩的。你不顧別的,也得顧著肚子裡那個呀。」陰鄧氏急忙把她拉住,生怕她出半點差錯。 「嫂子。」陰麗華還沒說出別的,兩行清淚就流了下來。「我從打上個月動了胎氣,就沒好過,太醫總是含含糊糊,可是我自己心裡明白,這個孩子怕是個沒緣分的。」 鄧氏聽了之後心裡是又苦又澀,可是也不能讓她就這樣胡來,「你又沒生養過,能知道什麼。太醫院也不是那沒眼色的,皇上對你這樣,他們怎麼敢不上心,快別胡思亂想了。」 「太醫一直都是言辭閃爍,可是我自己也是有感覺的。嫂子別怕,只要這孩子是在長秋宮沒的,郭聖通就算不給我的孩子陪葬,也得脫去一層皮。」陰麗華的眼裡閃出一絲瘋狂的光芒,看的鄧氏是心驚膽顫。 「麗華,郭聖通現在安居後位,朝野稱頌,已經跟一年前的那個女人完全不能相提並論了。你這樣子傷敵八百可是自損一千,嫂子可不能讓你胡來。」 「嫂子,你快別攔我,在攔皇上就走遠了。」 陰麗華一句皇上讓鄧氏欲哭無淚,「麗華,你是不是覺得你要是出了事兒,皇上聽了消息會馬上回來?」 陰麗華不作回答,但是她高高的昂著頭,顯然是信心滿滿。鄧氏壓下心裡的煩悶,苦口婆心的勸道,「真要是這樣的話,皇上就不會出京了。你難道不知道赤眉的皇帝劉盆子已經遞了降書,本來是可以直接押解回京的,可是皇上為了宣揚武力,為了讓赤眉徹底臣服才弄了這麼一出,他不會為了你改變什麼的。」 「不,我不相信。」 鄧氏心中大急,不知道這個小姑子是不是最近事事不順給刺激傻了,只得狠狠心說道,「這可是搏命的事情,你可要想好了,皇上萬一回不來,你可能連命都保不住。最主要的是,你的消息可能都傳不到皇上耳朵裡。」 「她敢!」陰麗華不相信郭聖通敢對皇上的寵妃下手。 鄧氏苦笑道,「她有什麼不敢,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鬼門關前逛一圈的,能不能回得來都是看運數的。現在皇上不在宮裡,等皇上回來的時候可能什麼證據都沒有了,你還不是白死。就算皇上將來知道了真相,對你來說又能有什麼用。」 「不會的,她不敢的,皇上知道了一定會馬上回來的。」陰麗華的信心在她自己的吶吶自語中破碎的四分五裂。鄧氏瞧著也有幾分不忍,能把她這個一向堅忍的小姑子逼到這個份兒上,可見這郭皇后的確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不敢輕舉妄動。 「陰夫人,請您務必要好好照顧著貴人娘娘。奴才聽說女人生孩子可都是一腳踩在了鬼門關的,現在皇上不在宮裡,貴人可千萬不能出點什麼岔子。」她想起送她的那個宦官陰測測的話,有些感到不寒而慄。她當時狠狠地瞪著他,可是他一點反應都不給,既沒有得意,也沒有恐慌,就好像是在尋常不過的聊天似的,看見有人過來,還殷切的跟她說小心路滑什麼的。皇后手底下要是都是這樣的人,麗華哪裡會是她的對手。 她現在甚至不想再鬥下去了,想要做的事情都被對手猜到,哪還有什麼資格去鬥。不過,她也知道現在說什麼麗華都是聽不進去的,還是先過了眼下這一關再說。好在婆婆也快要到了,有了她看著,應該會好一點。陰鄧氏想起自己那個婆婆也覺得有些膩味,從前總是一副畏畏縮縮受氣的樣子,現在倒是擺起了婆婆的譜兒,還不是仗著有個做了皇妃的女兒。 她心裡氣歸氣,但是卻不會做任何損害陰家的事情,她的意識裡,最重要的就是大局,除非她的相公放棄了陰麗華。 第79章 陰氏的瘋狂(中) 「嫂子,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陰麗華哭著問道。 陰鄧氏心裡也是半點主意也沒有,皇后又早就把的話說的明白,讓她在皇上回京之前都在宮裡頭照應著,現在她就是想出去找人商量也是不成的,「姑娘,你就暫且忍一忍吧,等到皇上回京之後,再做打算。與其現在貿然行事,不如等我回去跟你哥哥商議個萬全之策。」 陰氏的眼睛完全暗了下來,「嫂子,我就怕時間來不及了。」 「不要說傻話了,這種事情哪裡能憑感覺,還是得聽太醫的。」陰鄧氏轉頭去問巧心。「太醫什麼時候過來診脈?」 「回夫人,太醫每天早晚都過來兩次,每次都是太醫令帶著兩位太醫親自來開藥的。」巧心剛剛端了茶進來,並沒有聽見之前陰氏和鄧氏的對話,否則,哪裡還會這樣鎮定。 陰鄧氏在心裡暗暗的思忖,看來皇后已經是安排的妥妥當當的了,就是皇上也說不出半個不字,麗華的打算注定要落空。不過,皇后也不是完全沒有顧忌,她這一番作為怕的就是麗華出點什麼問題讓她擔上干係,這樣的話,其實也不能算是完全被動。但是,她可一點也不敢透露給麗華知道,誰也猜不准的結果。 「你看太醫令都是這樣的盡心,還有什麼可猜疑的。你自管把心思都放下,好好保重身體才是。」 陰麗華看了眼鄧氏並不說話,反倒是讓巧心把藥方子拿給她看,雖然鄧氏並不懂得藥理,但是也是生過孩子的,能用什麼藥自然也多少知道一些。 鄧氏拿過方子略看了一眼,都是些固本安胎的東西,並沒有半點不合適。其實她也明白,這都是要留下案底的東西,太醫是絕不敢出任何的差錯,可是麗華現在疑心生暗鬼,只怕是誰都不肯信了。她把方子還給了巧心,拉過麗華的手輕聲勸道,「姑娘,這方子沒有半點不妥的,你只管安心就是,成天這樣的多思多慮,身體怎麼能好得起來。後天婆母也就應該到京了,我聽說皇后已經準備了接她老人家入宮來陪你,你就暫且把心寬一寬吧。」 陰鄧氏心裡也是陣陣無奈,她作為正室夫人,整天仿得就是那些狐媚魘道的妾室。至於這小妾怎麼才能扶正,還是自己那婆婆更有心得。而陰麗華早就知道了皇后要把母親接進宮來,並不能看出有多少的欣喜。現在她看來,她母親曾經教給她的那些隱忍功夫已經沒有什麼大用了,她需要的是徹底擊敗郭聖通的方法,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是心甘情願。 陰麗華略問了幾句太夫人的情況,就有小丫頭進來送湯藥。陰夫人親自服侍著她把藥用了,因為太醫加了些安神的東西,沒過一會兒,她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陰鄧氏這才鬆了一口氣,她揮手招過巧心去了自己的居處。 「你家娘娘近來的情緒是不是都很容易激動,太醫到底有沒有說過這個孩子保不保得住。」 巧心皺了皺眉頭,歎息著說道,「夫人,自從二皇子出生以後,娘娘就沒安穩過。特別是那宋貴人總是纏著皇上,娘娘就常常會悶悶不樂。」 陰鄧氏大驚,「你是說皇上現在寵著宋貴人,不怎麼到西宮來?」 「也不是的,皇上是經常到西宮來的。只是有了宋貴人以後,才偶爾留宿玉堂殿。娘娘開始的時候倒沒怎麼在意過,只是最近才患得患失的。」 宋可兒怎麼當上的貴人,陰鄧氏是再清楚不過了,麗華搬起石頭反倒砸自己的腳,這還能怨誰。現在還不是解決宋貴人的時候,關鍵還是肚子裡頭那個,她的夫君晝思夜盼才得了點消息,可千萬被出什麼差錯,只可惜,巧心也不知道更多,太醫對誰都是含糊其辭的。 「我這次在宮裡能呆幾天還不一定,你在貴人身邊要多勸著,她現在有了身孕,情緒不穩定也是正常的。你是從小就跟著的人,自然比旁人要親近些,沒什麼不能說的。」 「奴婢明白,只是貴人很多事情自己看不開,奴婢畢竟人微言輕有時候真是無法勸解。聽說太夫人就要進宮來了,希望太夫人的話娘娘能聽得進去。」 看不開?陰鄧氏有些奇怪,麗華嫁個劉秀那天起就應該知道自己的使命,後位也是要慢慢謀求的,她本沒有什麼真心在劉秀身上,怎麼會有什麼事情看不開,難道是自己沒有注意到的地方起了變化,「你說麗華自己看不開,是什麼事情?」 「就是最近皇上特別的喜愛二皇子,還有寵愛宋貴人的事情啊!」 巧心覺得夫人問得奇怪的很,宮裡的女人除了這個還有什麼看不開的,當然,她主子的根源在長秋宮,可是這就不是她一個奴婢能說的話了。(文*冇*人-冇-書-屋-W-R-S-H-U) 陰鄧氏隱隱的有些明白,恐怕這小姑子是動了真心的,如果是這樣,那可就危險了。作為世家裡出來的女人,她知道女人最先要守著的就是自己這顆心,如果一旦動了心,那就先輸了一半。麗華現在的樣子,可不是單單爭寵這麼簡單。而且,現在的情況已經夠麻煩了,皇后早就不是之前那個懵懂無知的女孩,還在大年初一生了兒子,要不是相公在欽天監裡事先有安排,皇上還不知道要把劉輔寵成什麼樣子。而麗華要是謹守著本分,也許還能跟皇后鬥下去,要是動了真心,那真得準備著一敗塗地了。 陰鄧氏的心越來越沉,可是麗華現在這個樣子,有什麼事兒都得先放著,更何況還有別的事情更讓她煩心,「那個許蔚然的近況你們知道嗎?」 巧心不知道怎麼突然就提起她來,之前後院裡關著的時候就有些怪怪的,當時娘娘說為了救她性命,後來她聽說的事情讓人更是不安,好容易現在皇上幾乎都忘了,夫人怎麼有提了起來?可是,她也不敢不回答,「她現在長秋宮裡,許美人親自照應著,自從上次就沒人見過了。奴婢倒是聽說那個小許氏是個有福氣的,宮裡的孕婦就她無災無難。」 還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這次進宮,夫君千叮萬囑要想辦法除掉許蔚然,可是長秋宮鐵桶一般,她能有什麼辦法可想。之前指望著皇后心中忌憚,能夠先下手為強,看來也是一廂情願了。 陰鄧氏在一旁低頭沉思著,巧心卻有些急了,她現在出來有一會兒了,不知道娘娘是不是已經醒了。看著鄧氏不理會她,只得自己說道,「夫人,您要是沒別吩咐,奴婢要去看看娘娘了。娘娘最近就算是用了藥,也不能睡很久,只怕過會兒就要醒了。」 「我隨你一起去吧。」陰鄧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這陰麗華會不會再鬧起來,她可真是有些累了。 回到正殿,陰麗華果然已經醒了,正坐在床邊陰沉著臉。巧心趕緊把周圍服侍的人換了下去,在一旁陪著笑臉。可是,陰氏茶也不用,水也不用,就那樣一言不發的坐在那兒,弄得陰鄧氏心裡是陣陣的發慌。 「麗華,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陰鄧氏試探著問道。 「是啊,娘娘,要不要奴婢去宣太醫過來呀。」巧心急的眼裡都含了淚。 過了半天,陰氏才冷冷的說道,「不用了,太醫也看不好我這病的。」 陰鄧氏心裡歎了口氣,揮手示意巧心退下。她轉身面對著陰氏,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姑娘是不是真的忘了成親之前我跟你說的話了?」 陰氏茫然的看了眼嫂子,顯然不明白她怎麼說道了這個。 「看來姑娘是真的忘了。那我就提醒提醒姑娘吧?」 「不,不要。」陰麗華忽然不想聽了,她不想再聽那些所謂的女子應該如何如何了,她不想再委屈自己,不是她不能忍,而是她覺得忍到最後可能什麼也得不到。 「姑娘,女人這輩子都是這麼過來的,誰也不能例外。你不想想之前的郭聖通,她是多麼的驕傲任性,你再看看現在,她不是也得處處小心事事謹慎嗎?」 「嫂子,我跟她不一樣的。她現在是皇后,我一定要趕緊把她拉下來,否則,她的地位就越來越穩了。」陰麗華真正害怕的是劉秀的眼裡看她越來越多,越來越好,可是她沒法跟鄧氏說這個,她也不能讓任何人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失寵了。 鄧氏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姑娘,我們上次已經冒了一次險了,不但什麼都沒得到,反而讓劉輔入了皇上的眼。許蔚然的事情,現在還沒有個結果,就不要在節外生枝了。不管你究竟有什麼打算,總得給你哥哥一些時間,讓他好好佈置一番吧!他,總不會害你的。」 也許是弄巧成拙的許蔚然提醒了她,也許是無所不能的陰識激勵了她,她喃喃說道,「哥哥能有辦法保住我的孩子嗎?」 第80章 陰氏的瘋狂(下) 陰太夫人是個身材削瘦,滿臉精明的女人,跟陰麗華看起來的賢雅仁厚完全不同。她在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就進了宮,陰識原本打算留她在府中住上兩日的,可是,她還是更惦記著宮裡的女兒,早早就派了人往中宮稟報,等到旨意下來,片刻不停的往西宮去了。而隨著她一起進宮的,還有湖陽公主的駙馬高啟病逝的消息。 郭聖通趕緊換了素服,帶著人去了公主的府上。宮裡各處報喪的時候,皇后特意不准驚動西宮,美其名曰,貴人身體不適,不可驚擾。而西宮現在就算是知道了消息,也只能裝不知道。 陰鄧氏站在太夫人身後,看起來是那樣的低眉順眼,「母親,這件事情還是暫時瞞著麗華吧,您也看見了,她這會兒心神都亂了,不可再生出什麼意外來。」 她自己的女兒自己瞭解,一向冷靜自持的孩子現在成了這樣,可見她在這宮裡是多麼的艱難。「現在就看巧慧的了,她要是能幫著麗華過了這一關,應該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太夫人所說的巧慧,是陰家特地培養的醫女,只是,之前學藝還不是十分的精深,所以一直就留在了新野。如今也學的差不多了,就把她一起帶了過來。在太夫人看來,麗華如今衝動焦躁,多半也是為了這孩子,只要能保住了他,相信麗華馬上就會找回原來的自己。只是,巧慧已經在裡面查問了半天,還不知道結果到底如何。 正當太夫人等的煩躁不安的時候,內室裡走出一個青衣女子,樣貌平常,十八九歲。「太夫人,娘娘現在胎動不安,太醫們用的藥也算高明。要是早一個月的時候,娘娘能按照太醫的叮囑好好休養,自然是可保得母子平安,可是娘娘實在是思慮過重了,現在有些出血的跡象,只怕已經不是那麼容易了。」 太夫人心中一痛,沉聲問道,「你只說保不保得住吧。」 「奴婢只能盡力。」巧慧低著頭,不敢看人。 「你有多少把握?」夫人人一著急,說著就站了起來。 「不到三成。」巧慧的頭更低了,似乎準備好了承受太夫人的怒氣。可是,意料之中的責罰卻沒有降臨。只聽太夫人柔聲說道,「四姑娘就全靠你了,你去好好照顧她吧。」 巧慧微微有些詫異,還是順從的依言退下。太夫人坐在榻上緊緊的皺著眉頭,陰鄧氏站在一旁也是不敢說話,氣氛沉悶的令人有些窒息。過了許久,太夫人才低聲問道,「宮裡情況你知道多少,我剛剛到京,次伯也沒來及跟我細說。」 陰識表字次伯,不過以前這太夫人都是尊稱一聲大公子的,陰鄧氏的嘴角微微抿了一下,「母親,是我們都小瞧了那位郭皇后。」陰夫人原原本本的把這半年來宮裡發生的事情說給她聽,太夫人也是越聽越心驚。她心中歎息,難怪麗華要行這種破釜沉舟的險事,原來是被皇后逼得沒有還手之力。可是這麗華也還是太心急了些,要是她知道是自己幾乎弄沒了孩子,還不定會怎麼樣呢。 陰鄧氏話說的多了,嗓子略有一點幹,輕輕咳了一聲,太夫人這才注意到兒媳婦還在身邊立著,於是說道,「你一旁坐下吧。」 陰夫人輕聲的謝過了,才在一邊規規矩矩的坐下。她的心裡充滿了不屑,而面上兒卻一絲不露。「母親,您還是要多勸勸姑娘,畢竟您的話她還是能聽進一些的。」 太夫人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沒人知道她的真實想法。捧殺捧殺,麗華早就一步一步中了皇后的算計,可惜她現在尤不自知。難道真的要捨掉肚子裡的那塊肉?她心裡也是猶豫不決,這要是能保得住,就是麗華日後最重的籌碼,怎麼可以輕易去冒險。 陰鄧氏看著婆婆陰晴不定的臉色,有些暗暗吃驚。她這婆婆能從旁支庶出中搏殺出來,心機膽色絕不是一般的女子能比得了的。可是這宮裡不是陰家,皇后也不是自己那個軟弱善良的親婆婆可以比的,這要是任由這母女二人胡來,只怕是整個陰家都要搭進去的,她心裡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恨不得長了翅膀飛回去。 過了許久,太夫人才出言道,「麗華既然與宋貴人交好,何不請來見見?」 陰鄧氏明白婆婆這是要從宋氏身上下手,皇后那裡很明顯是防得滴水不露,宋貴人倒是不像是有大主意的。再說不管皇后和這宋氏的關係怎麼樣,她們到底是表姐妹,不怕這把火燒不到長秋宮。她想了想,這倒也算得上一個法子,而且,目前看來也沒什麼風險。只是宋氏畢竟是貴人,她們有什麼資格說見就見? 「不如讓巧心過去請,就說是貴人想她了,請她到西宮來一趟。」 太夫人皺了皺眉頭,沉吟了半晌才同意。陰鄧氏不知道她有什麼可不滿意,就是郭主在宮裡的時候,也沒聽說過這麼大喇喇的召見皇妃。這人哪,還得時刻記著自己的身份才是。順心的日子過得太久了,可能真的容易忘了自己是誰。 內室裡巧慧正在和貴人說著一些孕婦應該主意的事項,麗華看起來好了不少,至少眼神平和了許多,沒有先前那麼狂亂。她親自過去招來巧心,細細的叮囑了一番,好在皇后現在不在宮裡,應該也出不了什麼差錯。只是那母女兩個現在的狀態,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她把太夫人的意思一說,陰氏就明白了,她剛剛好轉了一點的臉色,因為她母親的一句話瞬間回到原點。她看了眼巧慧,「你跟我說實話,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娘娘,奴婢說的就是實話。現在的情況,既要看醫者,也要看您自己。」巧慧答話的時候刻意的放緩了語調,希望能夠借此安撫一下陰氏。可是,長期的焦慮不安,讓她徹底的失去了冷靜。 陰麗華甩開巧心的手就往外跑,眾人不敢用力攔她,只能苦苦哀求。太夫人聽到內室的吵鬧,趕緊衝了進來,「我的兒,你這是要幹什麼?」 陰麗華好似什麼也聽不進去,嘴裡嚷著什麼大家也都聽不太清楚,還是巧慧一針紮在了安眠穴上,她才慢慢的安靜下來,陰鄧氏和巧慧一起把她扶到了床上。 太夫人怒視著眾人,喝問娘娘的情況,陰鄧氏不敢插言,指望著巧慧給個答案。 巧慧只得上前解釋,「太夫人,娘娘這是長期鬱積的邪火,本來是應該宣洩出來的,可是奴婢怕娘娘傷了孩子,只是行此下策。等娘娘醒來必須要好生安撫,不能再受刺激了。」 太夫人大概知道是她請宋氏的事情讓麗華猜到些眉目,心裡後悔不迭,坐到女兒的床前暗自垂淚,心裡念叨著,「麗華呀麗華,你可要堅持住啊,只要過了這道坎,以後一定會好起來的。」 還沒等陰氏醒過來,巧心倒是回來了,不過宋貴人卻沒有露面。 「太夫人,奴婢在玉堂殿並沒有找到宋貴人,綠竹說是許美人請到了長秋宮一起照顧兩位皇子去了。奴婢不敢自作主張去中宮請人,還請太夫人示下。」 陰太夫人現在也顧不得宋貴人了,還是眼下這個人要緊。想想自己經歷多少才熬到今天,她不相信麗華就過不了這一關。傍晚的時候,陰麗華才醒了過來,看見母親坐在床邊,一時有些迷茫。過了半晌才想起前因後果,不由的淚盈於睫。 「娘。」她現在有多少話也說不出半個字。 「麗華,娘今天找那個宋貴人過來,就是想見見,萬一你有什麼,也可做個準備,情況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糟。娘今天也不瞞你了,你現在的確是不好,越是這樣,你就越的堅強,你要是倒下了,那孩子還有什麼希望。」陰太夫人輕輕給她拭去額角的汗水,憐惜的看著。 「娘,你是不知道皇上有多在意這個孩子。」 「傻孩子,皇上在意孩子還不是因為這是你的孩子,你看許氏姐妹,不管有孩子還是沒孩子,皇上哪裡在意過。你可別為了這個鑽了牛角尖,你要是真的失了孩子,皇上只能更心疼你。你還這麼年輕,養好了身子,還怕沒孩子。」 「娘,可是我真的想要這個孩子,只是我日夜期盼才得來的呀?」陰麗華終於流露出一絲脆弱,之前的瘋狂幾乎都消失不見了。 「那你就得的好好珍惜,皇后連青木香都挺過來了,你還能不如她?」 陰麗華本來已經漸漸平靜下來了,聽到皇后兩個字又有些不對勁,嚇得太夫人趕緊換了話題。 「娘,我沒關係的。」陰麗華的聲音冰涼涼的。「你今天找宋可兒過來,是不是已經有了什麼打算。」 太夫人很是擔心她再生出什麼不祥的念頭,哪敢還說這個,可是陰麗華看起來十分的堅持,她只喏喏的說了句,「娘哪有什麼主意,就是想瞭解一下。」 「娘也不用騙我,是我之前忽略了,這宋可兒還真是不錯,娘只管去安排吧。不管這孩子怎麼樣,都可以藉著她的手除掉皇后。」陰麗華再一次綻放出瘋狂的笑意,讓太夫人都有些不寒而慄。 第81章 遺世明珠 郭聖通自湖陽公主府回來,繞路去了趟教坊司,也不好指名要見任繯,就隨意的轉了轉。到了逐波亭就見一紅衣女子舞著長長的衣袖急速的旋轉著,她的腰越轉越低,伴隨著最後一個鼓點跌落塵埃。一片的寂靜,只有那一抹艷色伏在雪地之中,彷彿是茫茫天地間伴隨著怒火而孽生的紅蓮。 郭聖通和幾個跟著的侍女都看得呆了,並沒注意到那跳舞的女子早就悄悄地離開。一陣寒風吹過紅宛才回過神兒來。趕緊給皇后緊了緊身上的斗篷,「娘娘,咱們回吧!」 郭聖通沒理會紅宛,反而對著旁邊的嬤嬤問道。「剛才跳舞的女子是誰呀?」 教坊司的掌事嬤嬤姓趙,在宮裡幾十年了,經歷了多少次的改朝換代,看過無數淪為下賤的大家千金。然而,那些人統加起來也不如任繯半個指頭,之前以為皇上不愛這個,那任繯再美也沒有出頭之日,現在皇后娘娘居然發現了她,也不知道是福是禍。「回娘娘,她叫任繯,是逆臣任顯之女。」 「你把她叫上來,本宮想要見一見。」 「諾。」趙嬤嬤應聲退下。 紅宛不明白皇后怎麼突然要見一個罪臣之女,眼見著在這寒風裡等著也不是個事兒,「娘娘,不如咱們去殿上等著吧。」 郭聖通搖了搖頭,眼睛依然盯著剛才任繯跳舞的地方,似乎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那嬤嬤很快就把人帶了上來,眾人略一打量,無不驚歎。只見她生的星眸疏眉,顧盼神飛,腮凝新荔,鼻膩鵝脂,蜂腰纖細,行動輕盈。然,她美則美矣,週身卻散發出的一種冰冷氣息,恰是這種氣息更加讓人目眩神迷。也許她就是眾神遺留在俗世中的一粒明珠。 禍國殃民!郭聖通不知為什麼腦子裡居然閃出了這樣的字眼。其實,不僅僅是她,就連紅宛幾個都覺得她生的實在是太好,好到有些不祥。 郭聖通無意在看,轉身回了車駕,只留下那趙嬤嬤一臉的錯愕。她連連歎息,「也不知道皇后心裡怎麼想的,可惜你見不到皇上。」 「見到有如何,見不到又如何。反正也已經是賤命一條,生死又有什麼值得顧慮的。」任繯的聲音清冷孤傲,就好像早已看透這人世間無涯的苦難。轉身回了自己的住處,不理會在一旁兀自擔心的老嬤嬤。 郭聖通緩緩的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她一向自負美貌,可是現在才算真的相信天外有天。任繯,有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為之瘋狂的本錢。而她的那種高傲和孤寂又是激起男人征服慾望的最有利武器。可是,她實在是太美了,美讓人心驚,也太容易失控。郭聖通歎了口氣,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讓她跟前世一樣自生自滅。 郭氏回到長秋宮,正好趕上宋可兒告辭出去,於是問道,「你怎麼把她弄來了?」 「還不是聽說陰家的老夫人進宮了,我怕她們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所以把她請到長秋宮來的。」 郭氏心裡好笑,「你什麼時候這麼在意宋貴人了?」 許柔然很沒形象的撇了撇嘴,「我有那個閒心呢,還不是現在宮裡也就是她還能跟那位鬥上一二,要是連她也沒了,那真就是慘不忍睹了。」 慘不忍睹?許氏的用詞總是那麼古怪,但是用心想一想還那麼幾分道理,郭氏也不去理會這些,轉而問道,「孩子都還好吧?」 「都好著呢。公主那裡還穩妥吧?」許柔然是知道這位湖陽公主的豐功偉績的,而所有事情的開始就在這位駙馬的病逝,因此也就緊著問了一聲。 提起劉黃,郭聖通的心裡沉甸甸的,她今天並沒有看出她又多少悲痛來,也許是駙馬實在是病的太久了,也許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原因,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劉黃是絕對不會介意馬上改嫁的。她特意留了尹善和趙普在哪兒幫忙,就是希望能看出什麼蛛絲馬跡來。劉黃想嫁誰她都沒有關係,就是宋弘絕對不行。 許柔然見郭氏沉著臉不說話,以為公主那裡有什麼不好,也不敢再問,趁著劉輔要吃奶的功夫,趕緊退了下去。 「娘娘出去了這大半天的,換了衣服休息一下吧?」映心捧著一套烘的熱熱的便服,淺笑著說道。 「嗯。」郭聖通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又吩咐道,「你去太醫院問問貴人今天的情況。映蓉去趟西宮,看看陰家的太夫人少夫人有沒有什麼不便的地方,缺什麼只管找人給她們置辦。」 如意和如蘭這會兒不在殿上伺候,紫蘇見支走了那倆個,猜著皇后是有話說。「娘娘,可是有什麼事情吩咐奴婢去辦?」 「等趙普回來,你讓他找幾個教坊司的人,再在咱們宮裡挑兩個機靈的送進去。」 「教坊司?」紫蘇不明白皇后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而且還是很重視很謹慎的樣子。 「你還記不記的許氏曾經說過,這宮裡頭該添人了!」 「奴婢還記得,只是娘娘那時候說選家人子進宮皇上不能同意呀,怎麼這會兒提起來,可是在湖陽公主的府上見過誰了?」難怪紫蘇要想歪了,西漢的那幾位公主,哪個不是削尖了腦袋要往皇上身邊送女人,最出名還不是平陽公主的衛子夫。湖陽和寧平兩位公主現在雖然沒動靜,但是不代表她們不是在積極準備著。 還沒等郭聖通說話,就聽紅宛在一旁驚恐的低喊了聲,「娘娘,不會是說那個任繯吧。」 任繯的名字紫蘇也是聽過的,但是也想不到跟她有什麼關係。「怎麼又突然提起她?」紫蘇覺得自己一個下午沒跟著,好像錯過了很多東西。 郭聖通沉聲說道,「我們今天在教坊司見到她了。任顯是在更始初年的時候應詔進的京,沒過幾天就獲罪被殺,他的女兒從此再沒人提起過。現在想來應該是那個時候就被沒入了教坊司,後來更始定都長安的時候,也沒有把這些人帶走。」 「娘娘還年幼的時候,任繯彭珠就已經名動河北了,現在估計也有二十多歲了吧?您不會是?」紫蘇到沒有想到任繯能美的驚天動地,只是覺得她的年紀有些大了。也確實,二十多歲在那個年代絕對是超大齡剩女,像陰麗華那種十九歲才嫁人的,莫說是名門世家,就是稍微有點權勢地位的人家也是絕無僅有的。 「年紀對她來說根本就不重要。」 面對紫蘇的困惑,郭聖通也無力去詳細解釋,畢竟,讓一個女人去誇讚另一個女人的美貌還是很困難的。 眼見著皇后的意思越來越明白,紅宛急忙說道,「娘娘,奴婢覺得這事兒萬萬不可啊!那任繯生的實在是太好了,就連宋貴人這等相貌皇上都能念念不忘,換成了任繯只怕是能把天都翻過去。」 紫蘇覺得紅宛的話實在是過於誇大了,有什麼人能比得了皇后娘娘。再說女人能不能得寵,也不全在相貌,陰貴人還是這宮裡最平凡的呢,還不是最得聖心。 「你們覺得宋貴人能是陰貴人的對手嗎?」 郭聖通這個問題,讓這兩人都沉默了起來。這宮里長了眼睛都看得出來,宋貴人不過是勝在年輕貌美,皇上圖個一時的新鮮罷了,他心裡的那個還得是陰麗華。但是,紅宛仍然覺得任繯實在太危險了,「娘娘,奴婢擔心日後那任繯比陰貴人還要麻煩。再說,任家是河北世家,她的父親任顯,也是因為直言勸諫才被殺的,現在是沒人提起,等到有人提起的時候又是一位賢臣志士,她的身份可就非同一般了。」 紅宛的顧慮到是一點不差,再過幾年任光就會進京,然後皇上就會為她們家平反,到那時,任繯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教坊司。只不過,那時候她已經年進三十,聽說後來跟著劉黃一起遁入了道教。要是她入宮為妃,這個出身還真是不小的威脅。 「到底怎麼著,我心裡也沒底,你們先派人觀察著。」 二人連忙稱是,紫蘇心中好奇,那任繯到底是美到什麼地步能讓皇后如此重視,讓紅宛這樣的緊張。她現在恨不得親自去教坊司看上兩眼,只是又不敢打草驚蛇。等皇后交代完任繯的事情,紫蘇倒是想起來剛才綠竹過來帶了幾句話。 「娘娘,適才綠竹過來請宋貴人的時候,還提到了西宮的巧心未末的時候到玉堂殿去了。」 「她?」那個時候也就是陰家太夫人進宮沒多久,巧心不在跟前兒伺候著,往玉堂殿跑什麼,於是問道,「還說了什麼別的沒有?」 「說是陰貴人病的厲害,心裡念著宋貴人,所以想請她去說說話兒。」 郭聖通心裡冷笑,這陰麗華的親娘前腳剛進宮,得有多少話說不完,還有那個心惦記著宋可兒。她也猜不出這西宮到底打著什麼主意,可是,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郭聖通也不能看著她害了宋可兒。 第82章 初現端倪 郭聖通一直思索著怎麼把這宋可兒拉出那個是非圈,轉眼就到了宮門快要落鎖的時候,而尹善和趙普趕著時間回到長秋宮。公主的府上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也有一些宗室近親前往弔唁過,現在主要是寧平公主的駙馬李通幫著張羅外面的事情。晚上的時候宗正卿接了皇上的旨意,過去主持喪儀,連帶著該賞賜的銀縷玉衣和宮中二十四物也都一併送到。駙馬要用的柏木槨,樟木棺也是早就備下的,三十六道坎侯漆,雲雕玉飾,無一不足。 這姐弟倆看來真是早就有數了,郭聖通心中感慨。她命尹善下去準備中宮的奠儀,把趙普獨自留在了殿上。「公主府上可有什麼不妥?」 「並沒有什麼不妥,只是公主府上有位家人行事有些逾越。」趙普偷瞄了一眼皇后的臉色,才吞吞吐吐的說道。 郭聖通隱隱能猜得到那人是誰,不過還是問了一聲怎麼回事。 趙普看皇后臉上沒什麼變化,這才放心回話。「娘娘,奴才看那人應該是外院的一個管事,可是行事卻繞過了公主府的家令。若是平時也就算了,只是今兒來來往往的都是公卿世家,就覺得有些不大合適了。」 「你說清楚。」 「今天一下午迎送賓客都是那位家人出面,家令賀強只是在後面管著一些雜事,這倒是其次的。只是傍晚的時候,宗正卿大人吩咐家令去做些事情,也都讓那位家人接了過去,宗正大人當時的臉色就不太好,賀強也很是尷尬,但是並沒有多說什麼,可見是習以為常了。」 家令是宗正的屬官,官秩六百石,掌管公主府上的大小事宜,可以說是權柄不小。而湖陽公主府上這位卻被一個小小家僕排擠,可見劉黃行事早就沒了規矩。十有八九那家僕就是日後被董宣當著公主的面兒砍了腦袋的李欣,之前還以為劉黃是求嫁宋弘失敗才轉而寵幸家人,卻沒想到禍根早就種下了。 「你仔細探探他的底。明天宗正應該會派人去給駙馬點穴,不行就把他支出去,別在這個時候鬧出什麼笑話來。」 「諾。」 郭聖通順便把任繯的事情親自交代了,趙普卻覺得不是特別的容易,教坊司不比別的地方,就連他這樣喜歡交朋好友的,平時都少有往來,現在突然要安插些人進去,只怕容易惹人注意。可是,皇后看起來鄭重其事的,說不得他得好好思量一番。 趙普正要退下,郭聖通命紫蘇拿了一錠金子給他,「本宮還記得你家就在洛陽周圍,這些天在外面,得空就回去看看。跟尹善打個招呼,他不會為難你的。」 賞賜對趙普來說倒是平常,長秋宮從來不吝惜對奴才的賞賜,不過能回趟家看看還是所有人都求之不得的。畢竟,他也是被逼無奈才進了宮,這一場接一場的戰禍,也不知道家裡人是不是熬得過,多少年都不通消息,心裡頭哪有不惦記的。他重重地給皇后磕了個頭,揣著金子退下了。 「平時瞧著他嘻嘻哈哈的,像是個沒心沒肺的樣子。現在再看也是個重情義的,他家裡都把他賣到宮裡了,居然一聽能回家瞧瞧還那麼激動。」 「哎,要不是世事艱難,誰家捨得把孩子往宮裡送?而且,這趙普心裡極明白的人,不會遷怒家裡的。」 上次周軼出了事,原本跟著周軼的中宮丞也受了些牽連。郭聖通當時是打算把趙普加上的,讓他直接就隸屬於大長秋,暫時跟著尹善跑跑腿兒。可是他聽說尹善只是代理大長秋一職,說什麼都不肯答應。紫蘇過來回話的時候,郭聖通當時還沒想明白,後來看著尹善帶著他自己原來的私府丞全面代替了大長秋的舊人,也就明白了幾分。 「娘娘您是不知道,那天蔡嬤嬤說,這個趙普沾上毛兒,比猴子都精呢!」紫蘇笑著把宮人的閒言講給她聽。 「他是知道自己的位置。咱們有什麼事情全不避他,但是他的年紀資歷擺在那裡,要是升的太快,只能招人嫉恨。他心裡明白著呢,要是把他放在中宮丞的位置,加上他跟你們向來的親近,尹善一定會提防他。你看現在,他就只做些跑腿打雜的事兒,尹善卻看在你們的面子上完全把他當徒弟帶。」 「是啊,他一個小孩子怎麼能有這麼多算計,有時候想想挺讓人害怕的。」紫蘇說地不無擔憂。 皇后聽了紫蘇的話反倒哈哈笑了起來,「他也快十四歲了,你比人家能大多少,說起話來老氣橫秋的。」 紫蘇卻有些笑不出來,她沒想到自己一時看中的小孩兒,竟然遠遠的超出了大家的想像。「奴婢就是覺得這個趙普聰明的有些過了,他要是忠心還好,要是有了異心,咱們都得讓他算計進去。」 「不會的,上次的西宮請駕的事情,再加上這次警告陰鄧氏,趙普早就跟長秋宮綁在一起了。就因為他是個明白人,所以才可以放心。」 趙普尹善這些人,都不是那沒野心的,他們想要的東西只有帝后才能給他們,更有甚者是將來的太后、乃至太皇太后。如今,他們人在長秋宮,又何必捨近求遠。再說,宮裡的僕役,雖然知道皇上寵愛陰麗華,又怎麼會知道她什麼時候能生兒子,要是沒兒子,一切都是空談。可是,等到陰麗華生了兒子那天,他們已經跟長秋宮再也分不開了。而這段時間,對郭聖通來說實在是在重要了。 「娘娘,映心過來回話了。」紅宛掀起簾子進來低聲的通稟。郭聖通點了點頭,紅宛趕緊出去把她帶了上來。 「娘娘,奴婢去太醫院的時候趕上孔太醫值夜,只是今天白天不是他去給貴人請的脈,他只把脈案上的東西講給了奴婢聽。還是原來的樣子,脈象虛浮,胎動不安。不過,管著取藥的小藥童倒是說了個特別的事兒。」 「什麼事兒?」 「過去取藥的女子另外要了些木香、砂仁、蘇梗,她只說自己要用,因為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那藥童就給了她了。這倒是在其次,最奇怪的是,她當時看了只一眼那木香,就說要些好的。上等的木香宮裡也不是很多,藥童不敢給她。後來西宮的少府陳唯親自去要了這味藥,那藥童覺得奇怪,不知道那女子是什麼身份,連陳少府都驚動了。」 木香、砂仁、蘇梗,這些都是順氣之物,一個宮女應該是用不上,還一定要上好的,可以肯定是給陰麗華用的。只是那女子是什麼人,怎麼敢給貴人用藥。「你可知道那個宮女是誰?」 「回娘娘,應該不是宮女。太醫院裡沒人見過她,穿著也不是宮中服飾。因為拿著太醫令的方子,又有西宮的巧心陪著,所以藥童才把藥給了她的。」 紫蘇突然想起了陳頌說的事情,忙說道,「娘娘,也許是跟著陰太夫人進宮的那個女子。」 郭聖通心裡一驚,沉聲問道,「怎麼會有人跟著進宮的?」 「謁者令今天接陰太夫人進宮的時候,太夫人說她年老體弱,一定要帶著那個叫巧慧的宮女進宮。陳大人當時也是不同意的,但實在是架不住太夫人苦苦哀求,他也怕出什麼意外,安頓了陰太夫人就趕緊過來稟報了,不過那時候娘娘已經出宮去了湖陽公主府上。也是奴婢大意了,沒有及時稟報。」 千防萬防看來還是沒有防住,之前陰鄧氏進宮的時候,就沒讓她帶一個人。可是這太夫人,也怪不得陳頌沒辦法。為今之計也只能多加防備了,特別是宋可兒那裡。郭聖通對著映心溫言說道,「你今天做的很好,回頭去私府令那裡取兩塊料子,儘管挑你喜歡的,不必替本宮省著。」 映心一陣驚喜,跪下謝了恩,見皇后示意她退下,趕緊出了內室。 「奴婢有罪,請娘娘責罰。」紫蘇邊說邊跪了下去。 「你起來吧,就算你早早說了也改變不了什麼,只是下次要記得,跟陰家有關的事情不論大小,都要最先稟報。」 沒一會兒,紅宛又進來了,「娘娘,映蓉剛才回來了,她說西宮那邊都妥當著呢,陰家兩位夫人要過來謝恩。奴婢見她沒什麼要緊事兒回,就把她打發下去了。」 「你明兒早上讓映蓉過去傳個話,貴人身邊離不了人,謝恩什麼都免了。讓兩位夫人安心在宮裡住著,照顧好貴人就是她們的大功一件,本宮和皇上都會念著她們好。等貴人生了皇子,定要好好賞賜。」 紫蘇聽著忍不住笑了出來,「這話要是趙普去傳,肯定能把陰家的人氣得半死。」 趙普還真是個寶,上會紫蘇臨時起意,提議藉機敲打敲打陰鄧氏,沒想到趙普把她氣得臉都綠了。她們還不知道,正是因為趙普這幾句話,把陰夫人嚇住了不少,不然西宮這三個女人,只怕要唱的可不是一出簡單的戲。 第83章 風聲鶴唳(上) 宋可兒跪坐在長秋宮的大殿上,心中有些忐忑。沒一會兒紫蘇把她請到了內室,就更加的不知所措,她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跟皇后這樣近距離的講過話了。 郭聖通見她惴惴不安,也懶得兜圈子,打量著把該說的都說到,剩下的就讓她自己去拿主意吧。「我聽說昨天陰太夫人剛進宮就要請你過去,可知是為了什麼?」 「回娘娘,臣妾不知。」宋可兒規規矩矩的答著話,心中也不是沒猜疑過,她跟陰貴人早就不是最初進宮時姐妹和睦的樣子了,為爭寵幾乎已經可以算得是撕破了臉,太夫人一進宮就來請她,還真是令人不解。 「那你就不妨回去仔細想想。陰貴人這一次懷象十分的不好,太醫現在也是盡人事而已,我念在多年姐妹的情分上,提醒你一聲,要怎麼決定全看你自己。」 宋可兒既不傻也不呆,一句話就能點透,她沒想到皇后平時對她敬而遠之的,關鍵時刻還能拉她一把,一時情緒有些激動,不由的喊了聲,「姐姐。」 郭聖通並不想給她順桿爬的機會,也沒有興趣跟她敘什麼姐妹情誼。畢竟,有些東西,一旦破了就再也修不好,而即使修好了也是有裂痕的,不定什麼時候就又破了。趁著宋可兒嗚嗚咽咽的當口,趕緊叫紫蘇伺候她下去梳洗。 「娘娘莫要難過了,妝都糊掉了。請跟奴婢過來梳洗一下吧,您這樣子出了長秋宮又得讓有心的人議論了。」紫蘇一邊說一邊拉著她往外面去。 宋可兒也知道跟皇后的關係一時不好修復,順從的跟著紫蘇退了下去,待整理完畢,很有眼色的回了玉堂殿。 宋可兒這一聲姐姐讓郭聖通有些驚醒,她是早就不把她當自家人了,可是在外人的眼裡,她們仍然是一同長大的表姐妹。現在根本就不是留著她對付陰貴人那麼簡單,而是,絕對不能讓她出一點狀況。她要是有什麼不妥,是一定會連累到長秋宮的。郭聖通心裡暗歎,這陰太夫人果然好算計,這一點自己差點就疏忽了。 「趙普還沒有出宮吧?把他叫過來。」 紅宛見皇后娘娘找的急,趕緊回到,「娘娘,他們還在私庫呢,奴婢這就過去。」 她匆匆忙忙下去宣趙普,迎面碰上許美人往殿上來,「美人怎麼這麼早,娘娘還沒有梳洗,要不您在殿上等會兒?」紅宛猜著郭聖通急著找趙普是有要緊的事情吩咐,許美人在場恐怕多有不便。 許柔然的確是想到了點事情,但是,也不是非要馬上見到皇后不可,於是安心的殿上等著。沒過一會兒到看見紅宛帶著趙普進了內殿,以為不過是為了湖陽公主家的喪事,倒也沒在意。 之前郭聖通讓趙普安排了幾個人在玉堂殿,一直以來都沒什麼用處,這會兒為了保著這個累贅,必須要知道她的一舉一動。等趙普退下了,郭聖通才把許氏招了進來,「你一大早過來,是有什麼事情要說吧。」 「娘娘,昨天映月去浣衣局取蔚然的衣服,耽擱了很久。後來一問才知道,是被陰夫人絆住了腳。陰鄧氏羅裡吧嗦說了半天,映月記都沒記住,最後只記得是要請蔚然出去敘敘舊。」 怎麼又是陰家?這家人也太有精力了些,好像怎麼折騰都不夠似的。不過這也奇了,陰鄧氏居然能打聽出來誰伺候著許蔚然,看來長秋宮也不是那麼穩當了。 眼瞅著皇后臉色越來越差,許氏趕緊解釋道,「應該是跟長秋宮裡的人沒什麼關係,很有可能是浣衣局的人。映月說這次去取衣服的時候,她們就托詞沒有弄好,讓她等了半天,結果出了浣衣局就碰上陰夫人了。」 這倒也說的過去,宮裡面每個人的衣服都是不同的,許蔚然尤其特殊一些。郭聖通有些頭疼,這陰家怎麼無孔不入。「算了,隨她去吧,我估計許蔚然知道陰鄧氏請她也不會去的。」 「這倒是讓你給猜中了,不過我想去。」 郭氏疑惑的看著她,不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 許柔然恨聲說道,「我想要扮成蔚然去會一會那個陰夫人,看看她們到底想要搞什麼把戲。」 「你妹妹都快胖成個球了,你跟她現在一點也不像,快息了這個念頭吧。再說,她們打什麼主意有什麼難猜的,不就是殺人滅口那一套,犯不著你去冒這個險。」 許柔然這會兒是滿腔的激情,哪裡會那麼容易聽勸,「娘娘,你就讓我去試試吧,說不定能有收穫呢?」 郭聖通無奈的搖了搖頭,「能有什麼收穫?你別忘了,皇上現在不在宮裡,到時候你有理都是說不清的。難道你能指望我給你做主?只怕還要被那位反咬一口的。」 郭聖通的話讓許柔然有些黯然,誰都知道劉秀的心已經偏的沒有邊了,只要那位一哭一鬧,他就什麼都信。可是,她還是有些不死心。「要是眾目睽睽之下謀害皇嗣呢,皇上能連所有的人都不信嗎?」 郭聖通一時也無法回答,估計還得看這眾目的份量。要是尋常的宮人再多都沒用,如果是劉秀信任的人可能就會有所不同,只是,這要怎麼安排還是個難題。 「娘娘,還是我再想想辦法吧。只是,我要是陷在了西宮,娘娘記得叫人去撈我。」 「撈?」郭聖通有些聽不明白。 許柔然尷尬的笑笑,「就是救。」 「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也絕對不能接近陰麗華,否則,到時候誰謀害皇嗣可就說不清了。一個搞不好救回來的都不一定是活人。」 以郭聖通前世的經驗,這絕不是危言聳聽,許氏是有些小聰明,但是,論起心機來,絕不是陰氏的對手。而最主要的是,她的心還不夠狠。可是,許柔然明顯是沒有死心,不過,不能接近陰麗華這一點她還是聽進去了。 且不說過郭聖通和許柔然各自思量著,卻說那宋可兒回到玉堂殿,馬上叫綠竹去打一大桶涼水。綠竹嚇了一跳,「娘娘,這麼冷的天兒,您要做什麼呀?」 「先顧不上說那麼多了,保命要緊。」 聽貴人說的那樣嚴重,綠竹更害怕了,「娘娘!」 「別說了,快去!」 綠竹見主子頻頻催促,只得依言而行。等都準備好了,宋可兒咬著牙就要往水裡跳,嚇得綠竹一把拉住,「娘娘,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這麼冷的天兒可是要做病的。」 「不做這場病,你主子我就沒命了。」宋可兒回來的路上是越冷越清醒,之前不知道陰貴人的「病」那麼嚴重,還以為她不過是爭寵的手段呢,皇后這樣一說她也就徹底明白是被人惦記上了。陰家的老太太沒有任何理由在這個時候跟她示好,她就算是閉門不出,只怕也難躲過這場禍事,要是大病了一場,皇上回來也怪不到她的頭上。 綠竹雖然是郭家的奴才,但是從小就服侍宋可兒,現在眼看著她這麼折騰自己,急的眼淚都要下來了,「娘娘,您這是何苦呢?」 「你不知道,陰貴人的孩子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她們家老太太現在找人墊背呢,估計就是我,現在只有這麼一個辦法保命了。」宋可兒倒是不怕跟綠竹說實話,她知道綠竹對她好,只不過父母兄弟都攥在郭主的手裡,要是跟皇后起了衝突,她一定是心向著皇后的。可是,她從來也沒有那個當皇后的野心,當時要來綠竹和綠蕊,也是表示願意跟郭家綁在一起,只不過,看起來沒什麼效果。 綠竹聽她這麼說,也不敢再攔著了,「娘娘,這樣給冷水激一下,只怕是要坐下大病的,不如添些熱水,等它慢慢變涼。」 「沒那個時間了。」宋可兒狠了狠心,一步步走進了木桶,沒過一會兒人,她就凍得臉色發青,看的綠竹直流眼淚。她心裡不住的替宋可兒難過,放著百依百順的大公子不嫁,偏偏要到深宮裡受這份兒罪。只是她不知道,宋可兒在堅持不住的時候,眼前看見的也是郭家的大公子。 宋可兒很快就發起了高燒,西宮聽到消息的時候很是不敢相信,陰鄧氏親自去了玉堂殿替陰貴人探視。本來綠竹是不想讓她進到內殿的,奈何她言辭懇切,等看到宋可兒果然是燒的糊里糊塗的時候,還陪著掉了幾滴鱷魚淚。綠竹強忍著怒氣陪著笑臉,心裡恨不得一頓大棒痛打出去。 等消息傳到長秋宮的時候,眾女心中也是一陣唏噓。「映心去把中宮僕和謁者令都宣上殿來。」 沒過都久,長秋宮就四門緊閉了,只有手持中宮符令才可以出去。中宮僕和謁者令親自帶人各門巡視,宮人們都不得擅自與宮外接觸。許柔然心中憤憤不平,這哪裡是一代賢後,簡直就是滿門的瘟神。可是她的心裡更厭惡劉秀,要不是他偏聽偏信,何至於到這個地步。 第84章 風聲鶴唳(中) 陰太夫人瞧著這宮裡的架勢,心裡頭是陣陣的發寒,一個個避她們如瘟疫,這擺明了是要跟西宮撇清關係。她現在縱有千般妙計也是無處施展,不過,陰家就沒有那麼容易認輸的人。趁著麗華服了藥休息的功夫,趕緊讓人找來她的兒媳婦。 「你現在想到辦法接近那個許蔚然沒有?」 「母親,媳婦兒只見到了伺候許蔚然的婢女,請她帶話約見來著,不過現在也還沒有回音。」 陰太夫人沉著臉,心中責怪鄧氏行事遲緩,要是頭一天進宮就到長秋宮去求見,哪裡會等到現在這麼被動。如今中宮緊閉宮門,謝絕往來,再想在許蔚然身上下手可是難比登天。 陰鄧氏是多麼伶俐的一個人兒,哪裡能看不出婆婆的不滿,她自己心中也是兀自後悔,要不是當時被那個小內侍嚇住,她怎麼會錯失良機。然而,現在當著婆婆的面兒,她也不敢分辨半句。 「許蔚然要是不出來的話,我們送東西進去應該可以吧?」太夫人喃喃說道。 陰鄧氏聽完大驚,急忙說道,「母親,這萬萬不可。夫君此前一再叮囑,不能給長秋宮留下任何把柄。皇后本來就是提防著我們,我們送什麼她們也不會用的。」 陰太夫人不由暗罵,真是一幫蠢貨,還什麼都沒做,就讓人家防到這個地步。她也知道多說無益,還不如好好想想辦法來的實在一些。許蔚然是非除不可,否則可是要連累到陰家的。至於麗華的孩子,當然還是能保則保,那宋貴人不過是萬不得已一條退路,現在她躲了,就暫且放放。於是,她陰沉沉的說道,「宋貴人病著,你要多抽時間過去看看,能幫上忙的地方就伸把手,她要是早點好了,那也是給咱們積了福的。」 「媳婦明白。」陰鄧氏乖順的答道。 「長秋宮那邊也不能失了禮數,見不見是皇后的事情,請不請安就是咱們的事兒了。不管怎麼樣,你每天都的過去露個面兒,別到時候讓別人挑咱們家的不是。」 陰鄧氏嘴上應了,心裡卻不屑的很。真要是怕失禮,您老人家就得率先去長秋宮請安。誰家也沒聽說小妾的娘敢在正式面前擺長輩的譜兒,更何況跑到宮裡面充正經親戚,還不是看著皇后要個賢名兒,打量著她不會把你怎麼樣。你那寶貝女兒要是真失了寵,這些個事兒早晚得等著有人給你算總賬。 太夫人來了這兩天,沒少讓陰鄧氏立規矩,而有些事情,就算她底氣足了,在陰府中也是不敢做的。可是,現在仗著在宮裡,還真是讓鄧氏受了不少的氣。她也是算準了鄧氏為了陰家的體面,什麼都會受著,而只要有麗華在,誰也不敢把她怎麼樣。其實,鄧氏本身是挑不出半點毛病的,可是,就是這嫡系嫡女四個字,讓老太太的心裡總是釘著一根刺。 等著老太太絮叨完了,鄧氏回去狠狠灌了一大盞的涼茶,而後苦苦地思索著怎麼才能不留痕跡的解決掉許蔚然。她現在可沒那個功夫跟婆婆置氣,皇上不定什麼時候就回京了,到時候她們就得出宮去,再要想做什麼可就更加的鞭長莫及。而小姑子明顯是指望不上了,能把自己照顧好就算是不錯了。 浣衣局主事的宦官是早就打點好的,送許蔚然出宮事敗的時候,也是他把殿中丞送上了路。這是唯一能跟長秋宮搭上線的,其他的地方,就是有人也跟長秋宮沒干係。 她想了半天也沒個像樣的主意。這許蔚然現在嬌氣的很,皇后念在她懷著孩子多有縱容,給她用了不少逾制的東西,只不過,這種事情,哪裡輪得到她們來說話。她捏著半塊青木香,手心裡全都是汗,要用這個嗎?她一時有些恍惚。 「夫人,娘娘的藥膳好了,請您過去一起用些。」巧心指了個十三四歲的小宮女服侍她,此刻隔著簾子在外通報。 陰鄧氏趕緊收好那東西,自行出了內室,奇怪的問道,「藥膳不是專門給娘娘做的,怎麼還讓我過去?」 「回夫人,巧慧姑娘說這藥膳最是益氣補血,不是孕婦吃著也大有好處的,娘娘就讓奴婢過來請夫人了。」回話的宮女略大些,名字應該是叫希兒,常在貴人身邊服侍,倒是頗有幾分伶俐,陰鄧氏也有那麼點印象。 等她到了殿上,巧心正服侍著貴人用那藥膳,滿屋子都飄著一股子藥味。陰麗華吃不慣,太夫人和巧慧都在一旁殷切勸著,好容易哄著用了半碗,就再也不肯張口了。 「你來了?」太夫人看了眼在旁邊靜靜立著的兒媳婦,隨意說道,「你也嘗嘗吧,慧兒鼓弄了一個上午,雖然說味道不好,但是很養人的。」 「謝母親。」陰鄧氏看了一眼那稠稠的東西,感覺全無食慾,不過,她倒是想到了些什麼,「巧慧,這藥膳還有多的嗎?」 「回夫人,還有的,在外間爐子上煨著。」巧慧很是奇怪,這東西誰也吃不下幾口,夫人要那麼多幹什麼。不過,她早就學會了不聞不問,只是照實回答了夫人的問話。 太夫人知道她這兒媳婦可不是個吃貨,估計她是要有什麼用處的,於是,看著她等解釋,也不出聲。 「我想把這個往玉堂殿送些,不管她用不用,總算是咱們的心意。」 太夫人的眼睛轉了兩轉,似乎在衡量什麼利弊,過會兒才說道,「也送一些去長秋宮。」 「母親!」 「我們只管坦蕩蕩的東西,你怕什麼。貴人一個鍋裡出來的,還能吃壞誰不成。」 陰鄧氏瞬間的驚訝過去之後,也有些明白婆婆的用意。皇后她們做的一切都是防禦的姿態,應該不會藉機生事。如果她要借勢除掉許蔚然,正好省了自己動手,皇上回來也不見得能定西宮的罪。陰鄧氏瞭然的笑了笑,有問題的東西的確是不能送,這沒問題可就隨意了。 「巧心去預備幾個瓷盅,叫人隨我先去長秋宮。」 「夫人,外面天氣寒冷,這藥膳不用一會兒就會涼掉。不但失了藥性,反而會凝結在一起,根本就無法下嚥。」巧慧忍不住出聲提醒到,這送東西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讓皇后覺得不敬總歸不好。 而陰麗華卻在旁邊說道,「這樣正好,誰還真把好東西給她們。」 陰鄧氏知道她這是在自己的親娘面前使小性子,也不去理會,逕自讓人去準備湯缽,正好可以溫著瓷盅。 郭聖通聽著陰夫人求見,懶懶的抬了下眼皮,「告訴她本宮身體不適,不便見客,請她回去吧。」 「娘娘,她說西宮那邊做的藥膳特請娘娘嘗嘗,東西收還是不收,請娘娘示下。」現在只要不是呆子就知道皇后這是防著西宮呢,可是陰家也不是他一個小小的謁者令就能得罪得起的,這會兒他還真是恨不得沒趕上這趟差事。 「東西收下,替本宮好好謝謝。」郭聖通低下頭開始研究許氏新畫的繡樣兒,一個一個倒是憨態可掬,怪裡怪氣的名字她是一個也沒記住。看許氏興致正好,她有些不忍心打擊,隨意挑了個棕熊,讓人去繡幅帕子。 郭聖通這裡大搞閉關鎖國,連許氏也不能隨意出去了,她實在是閒著無聊,正好收拾東西的時候找出一些以前畫的卡通圖畫,於是當成繡樣兒拿給了皇后,想試試是不是能夠開拓出一條財路。可是,還沒出芳菲殿就讓蓮葉一頓打擊。而這會兒她也看出來了,郭聖通對這個沒多少興趣。心中正有些氣餒,一抬眼就看見蓮葉衝著她挑了挑眉毛,似乎是在提醒她,「瞧,奴婢說對了吧!」 她更洩氣的功夫,就看見太子把這些繡樣兒抓在了手裡,任憑別人怎麼哄也不肯撒手。她心裡一樂,看來大人的審美角度是接受不了,但是孩子還是能改造的。她得意的照著蓮葉笑了笑,似乎在說,「瞧,還是有人喜歡吧。」蓮葉無奈的搖了搖了頭,懶得跟她去爭辯,也放棄了改造她的審美意識。 被鄙視了!許柔然簡直不敢相信,她被古人鄙視了。不是說現代的東西拿到古代能馬上就橫掃一片嗎,怎麼到了自己這裡什麼都不靈。 沒等許柔然收拾起破碎的小心肝兒,陳頌就把陰家送的東西給端了上來。許柔然剛一打開,一股藥味就飄了出來。紫蘇緊張到不行,生怕又中了陰家的奸計,接過來就要往外端。 「不用那麼緊張,有問題的東西他們是不會明目張膽往這兒送的。你們也都瞧瞧,她們給陰貴人燉了什麼好補品。」郭聖通笑著說道,似乎全不在意,也許是太瞭解了吧! 紫蘇可是半點也不敢大意,「要看也還是拿出去看好,這麼一股藥味哪能留在屋裡。再說了,咱們什麼樣的好藥膳沒見過,美人燉的那些東西,隨便拿出來都比這個強百倍。」 紫蘇這些話把許柔然說得是心花怒放,看來,她還是有一技之長的。可是,等到她跟紫蘇去查看那藥膳的成分時,一顆雀躍的心又跌了回來。 第85章 風聲鶴唳(下) 許柔然眼瞅著紫蘇隨便攪了攪那盅糊糊,就能分辨出用了哪些藥材,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她是會做些東西,不過都是按照前世的記憶,哪有人家這樣的本事。紫蘇查看完了,吩咐兩個小丫頭端出去倒掉,自己卻回了內殿,「娘娘,都是些益氣養血的東西,也能對得上陰貴人的病症。」 郭聖通點了點頭,「看來她們還是抱了一線希望的。」 「誰知道是真的給陰貴人用的,還是特意做給咱們看的障眼法?」紫蘇永遠都不吝惜把陰家往更邪惡的地方想,而這也不是沒可能。 許柔然這會兒倒覺得陰家一定是拼了命也要保那個孩子的,畢竟陰氏多年不育,好容易有了一個再沒保住,下一個就更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了。不過,大家都謹慎些總沒有壞處,她也不再多說什麼,告辭回了芳菲殿。 而那陰鄧氏到了玉堂殿的時候,宋可兒本來已經醒了,聽到外面的通報又昏睡了過去。那東西都沒到宋氏的眼前,綠竹直接就給處理了。可是,陰鄧氏這番作為也不是完全沒有用處,她天天這樣慇勤,皇后是沉得住氣,宋可兒可就多少有些招架不住了。 「陰夫人,我們貴人現在還發著低燒,真的是不便見客。」綠竹覺得自己喉嚨都說的要冒煙了,這陰夫人還是不肯走,著實讓人惱火。可是,別說她一個小小的宮女,就是她家貴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而殿裡面的宋氏聽著陰鄧氏沒完沒了絮絮叨叨的,氣得幾乎把手帕擰爛了。她心裡面恨恨的等著劉秀回來給她做主,殊不知那個人面對陰氏就會完全失去理性的判斷。 雖然陰鄧氏時不時的給宮裡帶來一些小插曲,但是,總的來說還算是風平浪靜。許柔然見郭氏內殿裡的插花開的極好,也打算到後殿去折幾支,正巧碰上映月捧著一摞衣服往回走。 「給美人請安!」 「這是浣衣局送來的衣服?」自從皇后娘娘改了規矩,一應用具都是各司局派人送來,長秋宮的人輕易不出宮門。浣衣局也是派了人按時按點的來收衣服,然後再給送回來。其實,主子的衣服都是宮女們洗的,而這許蔚然身份尷尬,在加上伺候的人手也不是很多,這才用得到浣衣局。 映月輕聲的答了是,許柔然隨意看了看,就讓她送到自己的殿裡去。映月雖然不知道美人要這麼件衣服幹什麼,但是也不好拒絕,想來許宮人也應該不會介意。於是,轉而像芳菲殿走去。 許氏也沒了採花的興致,隨後回到自己殿裡。她琢磨了半天,讓蓮葉給她弄了個包袱捆在腰上,然後套上了許蔚然的衣服。那個包袱也不是那麼聽話的,主僕二人折騰了半天才弄得像。許氏抬腿就往外走,轉而又覺得不像,學著許蔚然扶著腰,慢慢地挪著小碎步。 「美人,您這是要幹什麼呀?」蓮葉瞧她這樣子是在是不倫不類,也不知道她又要鬧什麼鬼。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你去正殿幫我請個出宮的符令,再叫個人去把映月招來。」 蓮葉搖頭歎息著下去辦事,留著許柔然一個在殿裡練習孕婦的舉止。沒過一會兒映月就來了,在一旁幫著指點著,這才有了八分像。等到蓮葉拿了符令回來,她帶著映月就要出去。 「美人,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西宮。我要是晚上還沒回來,記得讓皇后娘娘救我」 蓮葉嚇得目瞪口呆,等緩過來的時候,許氏已經帶著映月出門了。 許柔然還沒到西宮呢,陰鄧氏就得了她出門的消息,正算尾隨過去,沒想到竟然自己送上門來。可是,偏偏是這樣反倒不好動手。等她到了殿上的時候,許氏已經在那兒候著了。而她看見許氏那件衣服,差點嚇得魂飛魄散。「許宮人今天怎麼到西宮來了。」 「回夫人的話,妾身是特地前來謝恩的。這些天承蒙貴人和夫人的照顧,一直沒能當面致謝,妾身心中甚感不安。今天正好天氣晴好,所以才出來走動走動。還請夫人代為通稟一聲,容妾身親自向貴人娘娘致謝。」 許氏還沒見到麗華,這讓陰鄧氏心裡稍微安慰了一下,「貴人的身體不是很好,許宮人的美意還是我代為傳達吧!」 還沒等許蔚然答話,就聽巧心過來通傳,「娘娘請許宮人內殿回話。」 陰鄧氏聽了好懸沒嚇死過去,眼看著許氏就要跟巧心進去,只能硬著頭皮攔住,「宮人且慢,還是請在大殿上奉茶吧。我家老夫人現在宮裡,也是她老人家讓我送了補品給宮人的,還是先見見我家老夫人好了。」 許柔然覺得陰鄧氏這幾句話說到十分突兀,可是也不好硬往裡闖,只得在大殿上等著。 裡面,陰麗華已經知道了鄧氏攔了許蔚然,心中十分不解,見嫂子又不肯進來,更是覺得蹊蹺,「嫂子,這是怎麼了?」 「姑娘現在不能見她,回頭我於你細說,請母親出來吧?」 陰太夫人臉上罩了一層怒氣,出來以後對兒媳婦也是不假辭色,低聲斥道,「你這是要幹什麼,難得她自投羅網,裡面都準備好了。」 「母親,這許氏還是不要在西宮出事的好。我知道妹妹有辦法洗掉嫌疑,但總是沒嫌疑總歸要更好些。」 「你說的輕巧,那許氏深居簡出的,哪裡還有更好的機會?」 陰鄧氏無奈,只得附在婆婆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太夫人聽完大驚,「還不趕緊把她打發走?」 「母親跟我一起去吧,不然恐怕她會生疑的。」 太夫人點了點頭,轉而讓巧慧把裡面煮好的茶拿了出來。 「母親!」陰鄧氏一臉的不贊同,但是這會兒也不能明著說出來。倒是太夫人低聲說道,「次伯弄的那個東西不見的管用,還是我這個保險些。」 陰太夫人決定的事情哪裡容人置疑,也不管鄧氏願不願,逕直過去會許蔚然。許氏雖然懷著身孕,但是在侯夫人面前也是要行大禮的。映月小心的攙著她,倒真像是那麼回事兒。等著禮數都盡到了,陰太夫人才急急地說道,「怎麼敢當宮人的大禮,還不快快攙起來。」 許蔚然忙謙虛道,太夫人客氣,晚輩自當行禮云云。 兩人客套了半天,陰太夫人才讓人換了熱茶,陰鄧氏看著許氏毫無防範的喝了那盞茶,心裡不住的哀嚎,但願是能夠如那母女倆所料吧,可千萬別再出意外了。 「太夫人、夫人,妾身聽說貴人身體不好,心中十分惦記,希望能親自前去探望。可否命人通傳一聲?」許氏低眉順眼的看著地上的磚,輕聲的說道。 「勞宮人惦記著,貴人這會兒剛剛用了藥,本來是想見你來著,奈何藥力發散,現在已經睡下了,不如宮人改天再來吧。」陰太夫人頓了一頓,隨即說道,「宮人若有空,也該常來西宮坐坐才好。不為別的,兩人一起也能夠說笑解悶不是。」 陰家這位老夫人可真是太會說話了,許氏簡直都有些應付不過來。等到出了西宮,才長長的舒了口氣。回到芳菲殿,趕緊讓蓮葉幫她換了衣服,「這煙撩火氣的,差點沒熏死我。真不知道她怎麼會喜歡這個。」 蓮葉這會兒正氣她膽大妄為,也沒注意她說了什麼。倒是映月覺得有些不對,在一旁自言自語道,「這個味道不會呀!許宮人一向是喜歡蘇和香的味道,浣衣局裡沒有,就用了檀香代替的,什麼時候又換了,都聞不出是什麼。」 「那就別管它了,這衣服現在我這兒放著,以後還可能有用。」現在這個年頭,本來就是物資奇缺,別看皇宮大內的,缺這少那也是極平常。浣衣局之前肯用檀香給她熏熏,那也是看在皇后對她多有縱容的份兒上,這會兒就算是換了什麼別的也並不稀奇。 蓮葉見她還要留著那衣服,實在是怕她真弄出禍來,氣呼呼的就把衣服塞給了映月,「你快點拿回去吧,別真惹出大事來。」 許柔然趕緊一把搶了過來,「我這正經有用呢,你可不許搗亂。蓮蓬把它拿到後面讓風吹吹,把這個味兒去去,我是真受不了了。」 蓮葉氣得直瞪眼,許氏只覺得好笑,催促著蓮蓬趕緊去晾曬。等紫蘇進來的時候,就看見蓮葉氣呼呼的,許氏在哪兒似笑非笑,覺得有些怪。 「美人,娘娘請您到正殿去呢?」 「知道什麼事兒嗎?」 紫蘇嗔怪道,「美人還不知道?不記得您怎麼出的宮?」 許氏尷尬的笑笑,「小黃門認出來了?」 「差別那麼大,怎麼能認不出來。剛開始的時候還覺得您這是鬧著玩呢,後來見您往西宮去了,他們才有些害怕,於是就報了上來。娘娘當時急壞了,就怕你讓他們認出來。」 「她們還真沒認出來,不然我哪有那麼容易就出了西宮。」 別說紫蘇覺得奇怪,許氏自己也是有些不解。本來她是準備好了一堆的說辭證明自己瘦了,結果全沒用上。 第86章 再相逢 郭聖通聽了許氏的述說,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可是一時也說不清楚,「你這次還真是走運,如果讓她們發現了還不定要生什麼是非來,只是我實在不明白你貿然跑去西宮幹什麼,還扮成你妹妹,你是怕沒人害你還是怎麼著?」 「我就是想去探探陰貴人的底,順道試試能不能引蛇出洞。」許柔然也是有些沮喪,這一趟西宮幾乎就是白去,除了自己人擔點驚以外幾乎沒有任何結果,她甚至連陰麗華的面兒都沒見到。之前還以為陰氏對許蔚然多少能有點興趣,現在看來也不是那麼回事。 郭聖通聽著許氏的解釋有些啼笑皆非,「你還引蛇出洞,真引出來還不一口咬死你?」 「不過至少可以肯定一點,她們還是很金貴陰貴人的那個孩子,我去了聞著滿屋子都是藥味。」也許這是唯一的收穫了。 「你不是也沒見著人?」 「是啊,剛開始陰貴人都要見我來著,可是陰夫人沒頭沒腦的給攔了。後來她們家那位老夫人出來,聊了幾句就把我打發回來了。」許柔然這會兒想著,陰鄧氏當時應該是非常的慌亂,只是她不明白有什麼可慌亂的。 郭聖通也一樣猜不出個所以然來,正好趙普上殿來回事,就把許柔然打發下去了。 「娘娘,駙馬明天大殮。公主府上都準備好了,送葬的百官也都定了下來。」 郭聖通點點頭,「那個越矩的家人沒再鬧出什麼笑話來吧?」 趙普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那天好容易把他弄去山上給駙馬的陵寢點穴,誰知道沒兩天自己又偷跑回來了。公主都沒說什麼,旁人更不好有意見,宗正大人差點沒氣出毛病來。 郭聖通看趙普吞吞吐吐的,就知道事情不是那麼順利,但是,她也管不了劉黃那麼多。其實,對於郭聖通來說,只要她不嫁宋弘,什麼都好說。平陽公主在她的駙馬還沒死的時候就弄出個「主人翁」來,劉黃這點事兒也算不得什麼。 漢朝的女子並不講究那些三貞九烈的,改嫁也不是丟人的事兒。郭聖通之前指望劉黃能夠安穩點,也不過是希望皇家的面上好看些。她既然不管這些,自然就留給劉秀去發愁。 「娘娘,奴才有罪。」 郭聖通以為是劉黃的事情,「算了,這也怨不得你。公主的事情還是留給皇上去操心吧。」 「回娘娘,並不是湖陽公主那邊的,是教坊司的事情奴才沒有辦妥。」 郭聖通本來也沒有急在這一時半會兒,「你這些天總是在外面,等著駙馬的事兒完了再說吧。」 「回娘娘,奴才雖然在外面,但是教坊司那邊還是細打聽過了。那個老嬤嬤是個非常精明的人,用的都是些個沒有出身來歷的,而且她管的也嚴,她們跟外面都不怎麼交往。奴才想了很多辦法都不能不動聲色放人進去,實在是害怕誤了娘娘的大事。」 趙普說的這些,郭聖通此前還真沒注意到。宮裡的奴婢,原本應該採選良家女子的,只是王莽亂政的時候許多來歷不明的女孩兒被賣進了宮裡,到現在還有些不知家鄉何處的仍然在宮中服役。看來那趙嬤嬤是專門挑了那些無親無故的,還真是能省不少的事兒。不過,自己這邊可就要費些手腳。 「嗯,本宮知道了,你沒別的事情就退下吧。」 「奴才今天碰上了太夫人,她讓奴才代問娘娘、太子和二殿下的安。還見到了武強侯和冠軍侯夫人,也是讓奴才問安。冠軍侯夫人還特意問了娘娘近來是不是大安了,她好遞奏章進來謝恩。」他這幾天在公主府上見到了不少的公侯夫人,讓他問安的,請求覲見的,不計其數,要是一一道來,皇后娘娘聽得煩死。這些事情,私府令那邊應該是更有數的,不用他來越俎代庖,只是這武強侯和冠軍侯的夫人不同旁人,他怎麼也得提前通報一聲。 周氏?看來賈復應該是完全好了。「你可見著冠軍侯了?」 「娘娘,奴才沒見著冠軍侯,只是聽著賈夫人的意思應該是完全好了。說是多虧了娘娘的九轉玉蓮膏,不然的話冠軍侯可好不了這麼快。」 賈復從宛城回來的時候傷勢惡化一病不起,那時候郭氏也病著,不過還是讓趙普送了療傷的聖品九轉玉蓮,那可是郭主給的壓箱底的寶貝,紅宛當時心疼的什麼似的。 郭聖通其實還真想見見周氏,她那股子從容淡定讓人從心裡往外感到舒坦,當然,她還惦著那個內定的小兒媳婦賈媛。小孩子幾乎是一天一個樣兒,也不知道過了這幾個月,她變成什麼樣兒了,郭氏的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期盼。只是現在宮裡多了兩尊大神,時刻都得小心應付著,還是等把她們送走了再說吧。郭主都沒提進宮來看看,估計也是躲著陰家那兩位。 「等會兒你去挑些小孩子的玩意兒,駙馬的事兒完了給冠軍侯府上送過去。謝恩什麼的就不必了,等天氣暖和了再讓她帶著女兒進宮來。」 趙普退下去本來打算去找尹善開庫房,轉而一想要是許美人做的那種玩偶還有的話,估計小孩子會更喜歡。庫裡其實也難挑出什麼像樣的東西,這樣安排皇后應該也會滿意的。 駙馬的喪事辦的是莊嚴隆重,可是真正哀傷的又有幾人。當大禮的餘韻還沒有完全散去的時候,一切就都恢復到了從前。 綿蠻侯郭況一個大早就到了臨遠樓,原本是要讓郭堂去準備宴請洛陽令大公子的野味,卻看見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從樓下晃過。他覺得很是奇怪,起身跟了上去。等尾隨著出了城門,那少年卻離了大道,轉進了一片樹林。還沒郭況等回過神兒來,一柄寶劍已經指向了他的咽喉。 「你幹嘛跟著我?」那少年朗聲問道,可是,等他看清了眼前站著的人,明顯把劍往回收一收,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郭況看他這樣子倒是越發篤定了,「鄧姑娘不在公主府上住著,怎麼跑到這荒郊野外來了。」 鄧嬋收了寶劍,一時有些窘迫。聽了郭況的話不答反問到,「君侯不在城裡呆著,怎麼也到了這荒郊野地?」 除了郭主和皇后,從來沒有那個女子這麼不客氣的跟他講話,郭況心裡有些氣,也有些新鮮。想著姐姐提起她的時候都是多了幾分敬重的,也就不去惹她,「我剛才是看著你有些眼熟,覺得你一個姑娘家這樣往外跑不太合適,所以才悄悄的跟著的。我可沒什麼惡意,你不要誤會。」 鄧嬋聽郭況這樣好聲好氣的說話,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這樣的裝扮哪那麼容易認出來,多謝君侯的好意,我還有事,就此告辭了。」鄧嬋轉身就走,郭況倒是有些急了。 「等等。」 「君侯還有什麼事?」 郭況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叫住她,鄧嬋這樣一問倒是讓他愣住了,過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道,「姑娘雖然裝扮了,還是很容易認出來的。現在兵荒馬亂的,要是出遠門的話,請務必三思。」 「多謝君侯美意,可是我有事情必須親自去辦。」 郭況實在不明白她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麼事,不過看她剛才揮劍的氣勢,倒像是練過幾招。然而,就算是武功蓋世,碰上了亂軍也一樣無濟於事。經歷洛陽一戰,郭況倒是長了不少見識。「姑娘要是方便透露的話,也許我能幫上忙。」 郭況既然起心要問,就算她不說,郭皇后也會告訴他的。於是,她盯著郭況說道,「我要去南陽找我哥哥,不知君侯要怎麼幫忙?」 賈復醒過來之後,洗掉了鄧奉一半的嫌疑,可是,鄧奉始終也是在亂臣之列,郭況沒想到鄧嬋的膽子那麼大,一時不知該作何表示。 鄧嬋冷冷地笑道,「還是君侯現在要把我當成通敵的奸細抓回去?」 這樣牙尖嘴利的姑娘郭況還真是頭一會見,有心不去管她,又覺得於心不忍,「南陽那邊戰事很緊張,岑將軍屢戰不勝,你過去了只怕兩邊都落不了好。鄧奉現在下落不明,謀反的事情也沒個定論,寧平公主此前一直就護著你,現在又有我姐姐,你就安心在京城待著吧。」 提起鄧奉,她的心就特別地沉重。本來她出了宮就要去南陽的,那時,寧平公主死活攔著。後來又趕上了高駙馬病逝,她也不好在那個時候離開。等到一切都平靜下來,她才偷偷的留書出走,沒想到,半路又殺出了個綿蠻侯。「君侯有所不知,我必須得找到我哥哥,請您讓我走吧。」 郭況見她這樣的堅持,也不好在攔著,吹了個口哨,一匹烏黑油亮的駿馬跑了過來,「姑娘這樣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南陽,我這匹馬就借給姑娘吧。」 鄧嬋瞧這匹馬神駿異常,估計十有八九就是青染她們提過的烏雲,她那裡敢收,正待推辭,就見一群人往這邊來。 第87章 許氏中招(上) 「鄧姑娘快走吧,是洛陽令的大公子,讓他看見就不好了。」郭況連聲催促著。 鄧嬋也瞧見了他們馬上就要過來,於是不再多說,趕緊翻身上了馬,回頭衝著郭況拱了拱手,便揚長而去,只留他一人在原地望馬興歎。 「郭兄,不是約好了在臨遠樓碰面的,你怎麼自己就跑出來了?剛才那人是誰呀?」邊嚷嚷邊騎著馬過來的就是洛陽令的大公子梁蕭,他現在跟郭況是洛陽城中最富盛名的紈褲子弟,別家這麼大的兒子不是跟著老子上了戰場,就是被拘在宗學裡念之乎者也,就他們二人是個例外。 梁蕭自幼喪母,他的父親梁統又疏於管教,這才養成了他這麼個放蕩不羈、為所欲為的個性。而郭況其實還是有所不同的,他的行為中多少還透著幾分刻意,性格也始終都是樂天豁達的。 「一位世家的兄弟要出城,我路上碰見過來送送。不是留了話讓你等我,怎麼還追過來了?」郭況說著騎上了郭堂牽過來馬,調轉馬頭就要往回走。 「哎,」梁蕭拉住郭況手裡的韁繩,笑的十分之猥瑣,「我們之前是擔心你一個人出城不安全,分了好幾路人在找你。先不說這個,我怎麼瞧著剛才那位不像是兄弟呀?」 郭況看他笑的那個樣兒,覺得實在是可惜了這副好相貌。不過,那麼遠都能看出男女來,還真不是一般的眼力。「你要是覺得不像不妨自己追上去看看!」 「開玩笑吧,她騎著烏雲哪,怎麼追?」 郭況當然知道他追不上,伸手扯過韁繩,「那還不回去?你不是說要吃烤鹿肉嗎,郭堂費了不少事兒才給弄來的鮮肉。」 「都出來了還回去幹什麼,正好打上點活物直接就地烤了。郭堂回去把那個廚子帶過來。梁煥回府裡頭拿上我房間那罈子新釀的棠梨。」說起吃喝玩樂,梁蕭永遠都是大行家,他總是有些新鮮的想法,不過也著實地折騰人。 郭況這會兒卻全無興趣,眼前總是晃過那個膽大又灑脫的女子,「這麼冷的天,連個兔子都看不見,能有什麼可獵的,還是回去吧。」 梁蕭興致來了哪裡會那麼輕易的放他過去,兩個人一個本身箭術不精,一個有些心不在焉,轉了半個山頭還是兩手空空。倒是多虧了郭堂事先有準備,把原本要用的鹿肉給取了過來,不然兩個人就得餓著肚子回城。 眾人在背風的地方掃出了一塊空地,中間架起了火堆,四周鋪了厚厚的氈子,當中的兩塊氈子上的還放了兩塊老虎皮。肉已經烤出了淡淡的焦香,酒也是燙好了的。這兩位公子行事一向講究,隨行的人可是半點也不敢馬虎,就連燙酒用的水都是匯聲泉裡現打來的。侍衛們擺好了桌案,準備著杯盤碗盞,還有亮銀的小刀。 梁蕭看著這一出直接氣樂了,「去去去,把這些都撤了,酒肉留下就行了。公子我要的就是幕天席地,再吹著點小寒風,讓你們這麼一弄成了什麼樣子?」 郭堂看了看郭況,眼裡全是不贊同,他們家主子向來是嬌生慣養的,這樣的天兒可別再給折騰出病來。而郭況卻朝他點了點頭,示意把東西都撤了,自己挨著梁蕭席地而坐。 梁蕭抓過酒罈子「咚咚咚」到了一大碗遞給郭況,郭堂趕緊湊上來,「梁公子,這有現成燙好的,還是喝熱的吧?」 梁蕭知道郭況矜貴著呢,也不說什麼,劈手就去奪郭況手裡的大碗,「這給我,你喝那個。」 郭況閃過身不理他,咕咚咚灌了大半碗。這酒並不是很烈,但是一下子喝得急了也有些辣,郭況嗆得臉通紅,梁蕭一手指著他,笑的前仰後合的。郭堂想上前來幫忙,郭況揮了揮手,半天才擠出幾個字來,「你們只管去吃喝,不用管我們。」 梁蕭也跟著灌了半碗酒,不過一點異樣都沒有。現在半個山坡上能見到的就他們倆人,還有幾匹馬偶爾在附近晃過。林子裡滿目都是枯枝敗葉,一陣風吹過,說不盡的蕭瑟枯槁。梁蕭沉聲說道,「你說大軍是不是應該到熊耳山了。」 郭況一愣,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梁蕭似乎也沒指望他明白,自言自語道,「陛下此次前往宜陽,大軍一定會駐紮在熊耳山。皇上之前對赤眉的請降不置可否,劉盆子君臣一定慌忙南逃,那熊耳山就是必經之路。兩座山夾著一條窄路,大軍只要提前埋伏好,最是易守難攻。」梁蕭直直地盯著眼前的火堆,就好像透過它就能看見遠在宜陽的千軍萬馬。 郭況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梁蕭,好像有說不盡落寞,「你,是想跟隨大軍出征?」郭況試探著問道。 「我?我要是早生十年,一定可以創立鄧禹、耿弇那樣的功績。你信不信,我會比他們做的更好。可惜,現在什麼都遲了。」梁蕭盯著郭況,眼裡有很多不明的情緒。 郭況真是沒聽明白梁蕭的意思,現在幾乎就沒有不打仗的地方,正是用人之際,而他確實又有本事,怎麼會遲呢? 郭況困惑不解的樣子,讓梁蕭心情大好,他抽出隨身的匕首,插了塊鹿肉遞給他,「你還是吃肉吧!」 郭況正琢磨著梁蕭的意思,沒察覺到是在取笑他,順手接了烤肉放到嘴裡。他不知道人究竟有多少面,整天混在一起的朋友竟然一點也不瞭解,虧他以為他們是一樣的沒心沒肺呢,可是,熊耳山三個字他聽都沒聽過。他現在覺得每天想得越多就越困惑。姐姐、文非哥哥、珍兒姐姐、甚至是宋可兒,都有好多好多面,有時候他覺得幾乎不認識他們。 郭況拎過酒罈子,給自己和梁蕭倒滿了。兩個人都存了些心事,一罈酒很快就喝了個底朝天,後來梁蕭又讓人回去取,還是郭堂死活攔著了。這酒剛入口雖然不是很烈,但是後勁卻不小,沒一會兒二人就人事不省了,還是郭堂和梁煥給弄了回去。 郭聖通還是在許柔然住進來之後第一次踏進芳菲殿,「美人現在好些了沒有?」 「回娘娘,已經好了不少,太醫說晚點會醒過來。」蓮葉在一旁答道。 郭聖通點了點頭,就往內殿走去。剛一進去,就覺得一股熱浪撲面而來,仔細一瞧,室內密密麻麻安了一片炭盆,所以才會這樣的悶熱。蓮蓬跪坐在腳踏上,拿著帕子不斷地替許氏拭去額上的汗水。 「怎麼這麼熱?美人能受得了嗎?」 「回娘娘,是太醫這樣安排的,可以讓藥性盡快發散出來。」 郭聖通坐在床邊細瞧了瞧,見她也還算平穩,一時又沒有清醒的跡象,於是出了內室回到了大廳上。 「你們這兩天辛苦些,美人有什麼情況要趕緊上殿來稟報。昨天派過來的人可還盡心?」 「回娘娘,她們都很好。昨天剛出事的時候的確是忙不過來,多虧娘娘派人過來。」蓮葉垂首答道。 郭氏點了點頭,「太醫既然說熱些好,炭盆湯婆什麼的就不要省著了,你們這邊要是不夠只管去正殿找紫蘇。碳也別用次的,美人這會兒正是虛弱。等她醒了要馬上報給本宮知道。」 「諾。」 郭聖通把能想的都想到了,見蓮葉倒也算是鎮靜,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也就帶著人回去了。 紫蘇在一旁歎息著說道,「娘娘,許美人這回可是遭了大罪了!」 「太醫只看出來是紅花嗎?紅花怎麼會怎麼大反應?」郭聖通驚疑的問道。許美人當時已經暈厥過去了,如果單是紅花對於沒有身孕的女子不應該那麼嚴重才是。 「太醫令是這麼說的,而且量還不小。可能這也跟許美人的體質有關。太醫院裡現在正查著呢,看看是哪裡領用了。」 「他們能查出什麼來?」入宮雖然盤查的緊,但是帶這麼點東西還是沒問題的。許氏從西宮回來不到一個時辰就發病了,這還有什麼不明白。 「可惜咱們現在也不知道美人到底在西宮用了什麼,怎麼這麼容易就著了道?」 紫蘇這麼一說,郭聖通倒是想起來許氏說過西宮藥味很重的話,也許跟那個有關係。算起來她也是自討苦吃,別人躲都躲不過來,她還上趕著給陰氏機會。可是,這事情也實在不像許氏的性格,她一向都不是那麼衝動的。別說現在劉秀不在宮裡,就是在的話,單她假冒許蔚然這一項,就足以讓劉秀徹底倒向陰氏,她到底是要做什麼? 郭聖通總覺得許柔然冒險進西宮一定是有所企圖的,但是她自己又什麼都不說,現在出了這麼大的狀況,還差點搭上一條性命,應該不會就這麼輕易過去的。 「娘娘,太夫人遞了奏章請求覲見。」陳頌捧著書簡上了殿,許美人出了事大家都知道,娘娘這會兒心情可是十分的不好,只是事關郭主,他也不敢怠慢。 第88章 許氏中招(下) 自從陰氏婆媳進了宮,郭主是低調的不能再低調,郭聖通估計著要是沒有大事,她不會在這個時候請求進宮的,心裡急得恨不立時就召進來。眼看著時間也不是很晚,就讓陳頌過府去請。 等到郭主到了,才知道並不是她有什麼事情,而是郭況非鬧著讓她來的。 「熊耳山?」這三個字郭聖通並不陌生,劉秀在那個地方徹底的逼降了赤眉,後來大肆宣揚之下可謂是路人皆知。但是現在,還不是她應該知道的時候。 郭主看著皇后沉吟不語,以為她對這個也是全不知情。「之前我就說不要過來,征戰之事,皇上怎麼可能跟後宮說。可是況兒急的不行,非要我進宮來問問。」 郭聖通笑了笑,「母親,況兒對軍國之事上心也是好的。只是,他怎麼會想到熊耳山的?」 「唉,是洛陽令家的公子梁蕭說的。昨天況兒跟他喝了半天的酒,回來以後一直昏睡不醒的。好容易醒過來就翻天覆地去找什麼《地理志》,折騰了半天又讓人去打聽大軍的去向,嚇掉了我半條命去。終於把他攔住了,又死活讓我進宮過來問你,皇上是不是在熊耳山佈陣,朝中是不是有大臣知道?」 洛陽令梁統她倒是有些印象,至於他家的公子就不曾聽說。大軍的動向雖不是秘密,但是也不是隨便什麼人就可以去打聽的。而劉秀也是到了宜陽以後才決定放棄與耿弇匯合,帶著吳漢佈陣熊耳山的,怎麼梁蕭會提前知道?郭聖通疑惑的問道,「洛陽令的公子?他怎麼說的,母親知道詳情嗎?」 「這個況兒倒是沒提。他們兩個最近常在一起,平日裡也就是吃吃玩玩的,我也沒放在心上。只是昨天的酒實在是吃的多了,今天早上又有些不正常,下人才告訴了我,我瞧著他還真的像是受了不小的打擊。」 郭況這樣生性豁達的人都能受了打擊,看來這個梁蕭還真是有幾分本事。只是,具體的情況郭氏也不知道,不好馬上做出判斷。「大軍的動向,朝中無人知曉。就算是天子近臣也只能猜到是在宜陽一代,不可能得知確切的地點。不過我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傳回來,讓況兒耐心等待,梁公子那裡該怎麼樣交往還跟以前一樣就好。」 郭聖通心想著,這梁蕭要是真有大才,又藉機洩露給況兒,只怕是野心不小。他既然存著心思,不如慢慢觀察著。 郭主見事情說完了,起身過去看劉輔,等到抱在懷裡覺得沉了幾分,心裡樂開了花。「咱們二殿下可真是有福氣的。」 不管是二殿下還是郭主,奶娘嬤嬤們哪有不奉承的,眾人七嘴八舌的,倒把郭主說的喜上眉梢,等到天色有些晚了,郭主才戀戀不捨的準備告辭出去。 「母親用了晚膳再走吧。」 「不用了,我心裡還惦記著況兒,還是早早把消息告訴他。」郭主拍了拍皇后的手,笑了笑便要出去。進了長秋宮她就察覺了一些變化,估摸是跟陰氏母女大有干係,不過,女兒如今行事大有章法,也不用她操心什麼了。 「母親等等,讓陳頌駕車送你出去吧!」太夫人的車是進不了宮的,只能停在宮門口。天色將晚,又有陰家母女在宮裡,郭氏心裡很不放心。 郭主哪兒敢坐皇后的車架,連連的推遲著,眼見著天色暗了下來,郭氏用力的握了握母親的手,附在耳邊低聲說道,「你就不要推辭了,陰家兩婆媳幾乎無孔不入的,與其讓她們生出是非來,不如就這樣吧。」 太夫人的車是留在了北門玄武門外的,郭氏卻吩咐陳頌送出東門,再從宮外繞到玄武門。陳頌早就發現西宮的內侍在長秋宮外來來回回的經過很多次了,雖然看上去都有事情要辦,但是宮裡也沒有真那麼傻的人。他片刻也不敢耽擱,實在是怕陰家人堵在路上,弄出什麼讓太夫人為難的事情來。 郭主上了車並沒有發現什麼,等在宮外饒了一圈才覺出不對來。下了車趕緊拿出了塊翠玉,重重地謝了,心裡越發覺得女兒在宮中不易。 陳頌從宣武門回來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了陰夫人,往西面饒了段路才到長秋宮。「娘娘,奴才已經把太夫人送到了,太夫人重賞了奴才,宮門前面不好推辭,請娘娘恕罪。」 玉並不是一般人可以用的東西,陳頌本不敢收,只不過郭氏是不會在意這些的。對於北門附近見到陰鄧氏她也不覺得多麼意外,只是怒氣不斷的醞釀,陰氏竟然如此咄咄逼人。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忍耐。 稍晚的時候,蓮葉過來稟報許美人醒了,郭聖通匆忙去了芳菲殿。宮女們陸陸續續把那些炭盆往外端,看來許氏也是受不了那個熱。她已經起床,從內室挪了出來,看起來仍然有些虛弱,不過眼神倒不是之前那樣散亂。 「娘娘。」 「坐那兒,別動了。」郭氏在她身邊坐下,「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已經強了許多,讓您跟著受驚了。」許氏輕聲說道。 「我受那點驚能算什麼,你可是受了大罪了。這回知道西宮不是善地了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胡來。」郭聖通既心疼她遭罪又氣她自己惹事,語氣就不是那麼溫婉。 許柔然也知道郭氏是為了她好,乖乖聽她訓話。看皇后張了張嘴,然後歎了口氣把話嚥了回去,她這才說道「娘娘,這個事兒外面知道了嗎?」 「太醫那邊我倒是叮囑過了,不允許露出半點風聲。只不過昨天動靜可不小,有心的人稍微一猜也就知道了。」 許氏露出了一個安心的表情,「只要不知道實情就是好的。」 「你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這個事情早晚都摀不住,等皇上回來你去替我解釋長秋宮怎麼會出現紅花!」 許氏笑著言到,「當然是我去解釋了,怎麼說我也是受害人。」 郭聖通也不過是說句氣話,原本沒指望過她,聽她這麼一說反倒愣住了。「宮裡的人都能證明是你妹妹去過的西宮,她什麼事兒都沒有,而你自己好好地呆在芳菲殿卻出了事兒,這跟西宮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長秋宮的飲食一向好好的,陰夫人送了兩天東西就有人吃出了事情,她們怎麼會沒嫌疑?」 這話其實要看怎麼說,要是陰氏出了事兒,而中宮恰好送過什麼,那肯定是有嫌疑的,反過來可就不一定了。郭聖通知道,在許柔然回來以後給許蔚然灌上藥,那樣西宮才難脫嫌疑,只不過她也沒那麼狠的心。況且,陰氏既然敢下手,就是給自己安排好了退路,哪有那麼容易就定罪。 許氏見皇后不說話,「娘娘是不是覺得皇上不能相信?」 「你覺得呢?陰氏可比不得旁人!弄不好反咬你個栽贓陷害!」 「一次不行,那就兩次好了,總有一天皇上會相信的。」許氏淡淡的說道,好像冒險的不是她自己一樣。 郭氏覺得她這會兒就是來受驚的,「你又想幹什麼?」 還沒等許氏說話,蓮葉進來通報太醫令到了,兩人於是不再說話,等著太醫上來請脈。 紅花這東西本來是有很多益處的,如果用對了量,只要不是孕婦,可以說完全沒有問題。不過,許氏這次用的量大了些,又趕上她自身體質也有些特殊,所以這才弄的這般凶險。太醫細細地請過脈,低聲說道,「娘娘,美人現在脈象平和,只是有些虛弱,再用兩服藥清一清毒,慢慢調理一段時間也就好了。」 「嗯。」郭氏點了點頭,「你只管用些好藥,把美人早早調理過來。」 「諾!」太醫知道皇后在這些錢財物件兒上從不計較,先前是有孕的許宮人、後來是陰貴人,不知道用了多少違例的東西。昨兒個許美人病逝洶洶的時候,他也就沒吝惜好藥,要不這樣她也不會那麼快就醒過來。 「太醫有沒有查到是誰領用了紅花?」 「回娘娘,太醫院所有的記錄裡,都沒有人用過這味藥。庫房裡的存量也是可以和賬冊上對的上的。」 郭聖通早就猜到是這樣的結果,不過是象徵性的問一句,等太醫退下了,她才說道,「你也瞧見了,陰家是早就準備的。西宮本身不可能有這東西,一定是陰鄧氏或者是她們家老太太帶進來的。」 往宮裡夾帶東西可是大罪,只是那麼小小的一包實在是難以查出來,再說,寵妃的娘家人進宮,誰會真的去查?許氏不由得想起後世的警犬,只要聞一聞就可以了。不過,現在王梁負責禁軍,已經比傅俊強太多了,那時候,有孕的宮女都能偷出宮去的,何況區區一點藥物。 「我只是覺得,這麼一味去提防也不是個辦法,還是要找到位置主動出擊。娘娘,這世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是啊,難有千日防賊的!再這麼下去,就算是陰家陷害不成,郭聖通自己也早晚要被逼瘋的。 第89章 請君入甕(上) 許氏第三天就能自在地活動了,至於體虛的問題,就只能慢慢補。皇后看著她能很快好起來,心裡也是跟著高興。相處了這麼些日子,她早就不再把她視作前世的那個人,隱隱約約的,兩個人之間有了更多的默契。特別是許氏對她和對孩子的心意,長秋宮的人沒有感覺不出來的。 下午的時候飄了點小雪,許氏讓蓮蓬把蔚然的那件衣服再拿過來,蓮蓬皺了皺眉,「美人,那衣服在外面吹了兩天還是那樣煙撩火氣的,不如我去宮人那再要一件吧?」 「算了,就它吧,別費事了。你去把映月叫過來。」 蓮葉堵著氣把那個包袱又給許氏繫上了,「美人,您不是還要去西宮吧?」 「放心吧,這回不去西宮,有人會主動來找我的。」許氏其實也不敢肯定陰家人會不會來,只不過是姑且一試,如果她們渴求真相的話,一定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許氏讓映月帶著她沒事釀的梅子酒往上苑去賞梅,出宮門的時候小黃門想攔一下來著,還是紫蘇親自放了出去。 「你們要記著,出過宮門的一直是許宮人,許美人從來沒有踏出過長秋宮半步。」紫蘇沉著臉說道。 「諾!」小黃門雖然搞不清楚到底是為了什麼,可是許美人從西宮一回來就病了,他們也聞出些危機,這個時候還是老老實實聽命的好。 陰鄧氏在西宮裡急得是百爪撓心,太醫倒是往長秋宮去了兩趟,可是估計著在裡面呆的時間也不像是有人要生產的樣子。況且,許蔚然的孩子眼看著就要足月了,她婆婆下的藥量可不是簡簡單單就讓她早產而已。可是,她們現在什麼也打聽不到,太醫院裡人人都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她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年輕的太醫申子弘,要是他還在,現在怎麼會這麼被動。 太夫人此刻正陰沉著臉,而陰鄧氏心裡有事,也沒工夫去陪那個笑,婆媳二人就那麼相對坐著。過了一會兒,還是太夫人開了口,「許蔚然那裡還是再探一下消息,親眼看著她喝下去的,不可能到現在還沒動靜,也許是皇后在故意掩飾什麼。」 「諾。」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掩飾得過去!再說許氏是出了西宮出的事,皇后張揚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去掩飾?昨天郭家太夫人進宮,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許氏的事情有關,本想堵著她探探口風,可是偏偏卻躲了過去,自己白白在寒風了站了半個時辰。陰鄧氏嘴上雖然答應著,可是總覺得事情出了紕漏。至於到底是什麼,她一時也想不明白。 「太醫院那邊還是要想想辦法,那麼關鍵的位置,不能沒有咱們的人。」 陰鄧氏有些煩躁,心裡想著要不是你的女兒亂來,現在太醫令都應該是自己的人。不過,她還是壓下了心中的不滿,輕聲說道,「母親,夫君已經在想辦法了,之前太醫令招賢納士的時候夫君通過別人推薦了幾位,可惜到最後都沒留住。現在這些太醫,都是跟太醫令的脾氣有些相似的,不是那麼容易下手。」 申子弘的事情太夫人多少聽說過一些,心裡也有點埋怨麗華行事不夠穩重,只是,自己的女兒也沒辦法當著兒媳婦去說。「想辦法傳信給次伯,太醫院那裡要抓緊。」 鄧氏心裡叫苦,現在可不是傅俊的時候了,後宮方便的跟自己家後花園似的,王梁那渾人,整個兒一油鹽不進。宮女們出入也早早就被限制死了,她能有什麼辦法!鄧氏不禁在想,幾個月以前,他們陰家在這宮裡幾乎可以隨心所欲,是什麼時候竟到了這般田地!皇后竟然不知不覺砍了他們所有的羽翼,她感到脊背都有些發涼。而更讓她心驚的事情又發生了。 「你說什麼?」太夫人尖聲喝問道,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太夫人,許宮人剛剛帶著婢女往上苑那邊去了。」下面站著小黃門似乎被嚇到了,戰戰兢兢的回著話。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陰鄧氏怕太夫人繼續失態,趕緊把人打發下去。 過了一會兒,太夫人才冷靜下來。「你跟過去看看,她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母親,她來西宮的時候就透著蹊蹺,現在越發的詭異,咱們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以免授人以柄啊!」 太夫人對巧慧的藥還是萬分相信的,現在許氏居然活著出來了,她真是想問她到底是人是鬼,哪裡還聽得進去兒媳婦的話,「叫你去你就去,青木草制的香加上紅花熬的汁都奈何不了她,還不趕緊去看看這是什麼妖孽!」 婆婆發了話,鄧氏也沒有辦法,只得起身往上苑走去。考慮著有些話不好給人聽見,也就一個侍女都沒帶。等她到了的時候,許氏已經在一個亭子裡擺上了煮酒的器具,持著把木勺輕輕的拂著翻騰的水花,說不出閒適安逸。 「宮人好興致啊,煮酒賞梅,真是人生一大樂事。妾身不請自來,還請不要見怪。」遠遠低鄧氏就笑著說道。 許氏並沒有起身,只看了她一眼,隨意取了個杯子放到了陰鄧氏面前,「請坐,夫人既然也有這個興致,奴婢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淡淡的說著話,彷彿眼前這位夫人,不過是與她同樣的身份地位。陰鄧氏自然也聽得出來,她雖然自稱奴婢,卻沒有半點卑下之意,口稱著夫人,也沒有一絲尊敬之意,這樣陰鄧氏心中驚詫莫名。她努力的回憶著曾經的許蔚然,那時候她是要胖上一些,不過這也沒什麼奇怪的,過了這麼幾個月,要是在長秋宮生活的不如意,瘦了一點也算正常,畢竟相貌上還沒脫出原來的模樣。 只不過那時候的許蔚然卑下而怯懦,虛榮而愚蠢,跟眼前雲淡風清的這位完全是兩碼事。這位許氏從容而優雅,恬淡而隨意,一舉一動無不讓人覺得嫻雅高貴,再看她的氣色,也絕不是過的不如意的樣子。難不成還真有妖孽?鄧氏心中暗自揣測著。她姐姐當初莫名地就受了寵,還得了個班姬文君的才名。突然之間,陰鄧氏似乎抓住了什麼,她笑了笑,對著映月說道,「這位姑娘,我突然覺得風有些大,你去西宮讓我的丫頭給我送件披風過來吧!」 映月看了眼許氏,見她點了點頭,才匆忙往西宮去。 陰鄧氏笑著說道,「多日不見,美人看來風采依舊啊!」 許氏抬了抬眼,輕聲說道,「夫人過獎了,怎麼趕能得上您半點風華!」 陰鄧氏見許柔然半點也不掩飾,笑意漸漸僵了下去,「前天去了西宮的也是你吧,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許柔然嘴角綻開一個溫和的笑意,柔柔的說道,「夫人想幹什麼,我就想幹什麼?」 「你!」陰鄧氏沒想到許氏會這樣大膽的回答她,以為她不過是依仗著皇后,「皇后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 許柔然「刷」的沉下了臉,「你最好回去問問你的好小姑,問問她給了我什麼好處!」 陰鄧氏聽得出來許氏是為了小產的事情,只是她不明白,不過是失去一個孩子,至於把命都賭上嗎?「你以為就憑你們鬥個過我們陰家嗎?你最好老老實實的把衣服還給許蔚然,我還可以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許氏冷冷的笑了出來,「陰夫人,誰放誰一條生路還不一定呢,你們陰家必須要給我孩子償命!」她知道自己這一生,注定要老死宮廷,也不可能再有第二個孩子。她所有的寄托都斷送在陰氏的手裡,就算是為了這個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畢竟這麼個連呼吸不自由的地方,活人不過比死人多口氣罷了。 陰鄧氏被她惡鬼般的語氣嚇到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許氏潑了一輩子酒。 「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看在奴婢腹中骨肉的份上放過奴婢吧?」許氏跪在地上痛哭失聲。 陰鄧氏怒道,「你根本就不是許蔚然,哪有什麼骨肉,你別想陷害我!」 許氏根本就不理會她,抓著她裙角苦苦的哀求著,「夫人,您就放過奴婢吧,奴婢不是有意的!」 事發突然,陰鄧氏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就覺得腿上一陣劇痛,下意識的抬起腳,許氏卻順勢向一旁倒去。 「許宮人!」紫蘇大喊了一聲撲到了許氏旁邊,後面還跟著一大群長秋宮的內侍和宮中禁軍。其實,許氏剛出長秋宮,紫蘇就帶著人四處尋找了,故意沒往亭子這邊看,這會兒聽到了哭聲才匆匆跑過來,正好瞧見這一幕。 「啊,好痛啊!」許氏抱著肚子嚷了起來,怕不夠像,還狠狠的掐了自己兩把,疼的冷汗直流。 陰鄧氏在一旁可不是光看熱鬧的,腦子裡飛速的想著對策。她恨不得上前扯下她的衣服,可是紫蘇在一旁死死的護著。她見卓旭站在一旁,不由的生出一絲希望。 第90章 請君入甕(中) 陰鄧氏必須要當場揭穿許柔然的偽裝,否則,等她回了長秋宮自己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可是,她現在勢單力孤,又能有什麼辦法。紫蘇已經讓人去找車子了,等她一回去,自己就真的完了。她只能急忙說道,「卓將軍,這個女子根本就不是許宮人,她肚子肯定有問題,一看便知。她假扮宮女,必有所圖,將軍應該立刻將此人拿下審問。」 卓旭跟著李通到過陰家,也見過這位女主人,只是這會兒她說的話實在是聳人聽聞,他哪裡敢信。之前他在宮中巡視,就看見紫蘇帶著人在到處找許宮人,匆匆忙忙的不似作假。剛剛又親眼看見陰鄧氏一腳揣在孕婦的身上,心中就先存了些不虞,也不回答陰氏,反倒去問紫蘇,「紫蘇姑娘,這是你要找的人嗎?」 「將軍,這位正是許宮人。奴婢天天在長秋宮看著,怎麼可能認錯!」 聽了紫蘇的話,陰鄧氏急忙說道,「她不是的,將軍叫個太醫過來,只要把一下脈就可以知道。」 許氏聽著這話,喊痛的聲音就更大了,紫蘇厲聲喝道,「陰夫人,請恕奴婢僭越,許宮人畢竟懷有身孕,現在要是出了什麼三長兩短,誰來擔這個責任。」 「她要是居心不軌,又有誰來承擔責任?」陰鄧氏看起來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 紫蘇也毫不示弱,「夫人,這位許宮人自從進了長秋宮,一直安分守己,奴婢不是夫人所謂居心不軌指的是什麼?」 「問題是她根本就不是許宮人。」 「陰夫人見過許宮人幾次?長秋宮這麼多人怎麼可能都看錯。」 想要拆穿許氏的偽裝實在太容易了,現在只有趕緊回去長秋宮才能安全。就在雙方爭執不休的時候,趙普借了車過來。紫蘇一邊指揮著人抬許氏上車,一邊轉過頭,對著卓旭說道,「請將軍派人宣太醫到長秋宮。」 陰鄧氏也是逼於無奈,伸手就把紫蘇拽住,「住手,這裡哪兒輪得到你一個小小宮女做主,卓將軍趕緊把她抓起來。」 紫蘇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卻對卓旭說道,「將軍,這麼多雙眼睛瞧著呢,她能有什麼不軌企圖。現在還是救人要緊,將軍要是不信,可以一起到長秋宮來。」 卓旭也不知道陰鄧氏這是發了什麼瘋,平時看著挺明白的一個人兒,這會兒怎麼說的儘是胡話,「夫人還是放手吧,讓她們趕緊回去診治,畢竟人命關天的。」 陰鄧氏這會兒可是知道怕了,尤不死心的喊道,「將軍,她是許美人假扮的,就是要陷害我的!」 卓旭聽著不由得愣住,剛剛還說是別人假扮居心不軌,這會兒又成了許美人假扮栽贓陷害,卓旭被她說得完全糊塗了。他疑惑的看向紫蘇,還不等紫蘇開口,許氏隔著車門兒忿忿說道,「我姐姐吃了陰夫人送的補品,當場就昏迷不醒,現在又要害我,不知道夫人你安的什麼心。姑娘也不用管我,我就在這兒等著太醫來,真鬧出一屍兩命,也是我自己命薄。」 許氏這邊說完,紫蘇也不去看他們的臉色,對著趕車的黃門喊道,「還不快回長秋宮,真出了什麼事兒,咱們都得沒命。」 映月這會兒正好帶著西宮的侍女回來,看著這邊亂成一團也跟著哭了起來。 「哭什麼,還不快回去。」 陰氏看見映月似乎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要是能從她那裡問出什麼來,也許她還能逃過這一劫。「等等,這個宮女是剛才就跟著許美人的,我還有話要問她。」 紫蘇這會兒也不敢多做糾纏,冷冷說道,「陰夫人,映月服侍不周,皇后娘娘只怕也有話要問呢!」 看著這一出一出的,卓旭根本就做不出任何的反應,只能任由他們帶著許氏走了。陰鄧氏恨恨地看著紫蘇他們越走越遠,「卓將軍怎麼不攔住他們?」 卓旭很是摸不著頭腦,這要怎麼攔,如果真的耽誤了,他可沒那麼多腦袋砍,「陰夫人不如過去長秋宮看看情況吧?」 卓旭說完告辭走了,這裡還真沒他什麼事兒了。他可不敢陪著陰氏發瘋,雖然駙馬跟陰識交情不淺,可是這掉腦袋的事情,駙馬也不會願意讓他參與進來的。 卓旭走了,陰鄧氏一點辦法也沒有,而她現在,最要緊的是把消息傳出宮去,陰鄧氏瞧了瞧一邊站著的宮女,跟她說,「你回去西宮把這裡的事情稟報太夫人,先瞞著點娘娘。」 那宮女遠遠的聽見了這邊有爭執聲,還真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疑惑的問道,「請問夫人,奴婢需要回去稟報什麼?是有人假冒許宮人嗎?」 陰鄧氏氣得頭疼,也不好說她讓人給算計了,只得放棄這個打算,讓她跟著自己去長秋宮。 回到長秋宮,紫蘇就趕緊上正殿去稟報皇后,而許柔然是直接抬進了小許氏的房間,到了之後趕緊脫了衣服就要給她換上,倒弄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要命的話就別管那麼多,我說什麼你就聽著。」 許蔚然呆呆的聽了半晌,才知道自己因為姐姐誤用了陰夫人給她的補品而得了重病,心情不好出門去賞梅,結果挨了陰夫人一腳被抬回來長秋宮。把這前因後果聽完,小許氏的冷汗可就下來了。 許柔然見她那個樣子,生怕露餡,「我可告訴你,前天我就是穿著這件衣服去的西宮,讓她們下了紅花差點沒命,你自己想想要是換成你會有什麼後果。」 小許氏吶吶說道,「我又不會去西宮。」 「你以為不去西宮就沒事兒了,殿中丞失蹤你不是不知道吧?你只要出了長秋宮下一個失蹤的就是你了。」許柔然這話也不全是危言聳聽,個中利害小許氏還是能分辨出一些的。 「可是我們這麼做能行嗎?」許蔚然弱弱的問道。 「只要你少吃點,等皇上回來瘦點就沒問題。」許柔然笑著答道,就算是給她一個安慰,她也不知道劉秀回來會怎麼樣,只是她再也不想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了。也難怪彭寵的夫人要造反,這樣的提心吊膽,還不如直接來個痛快的。 許蔚然換了衣服就覺得不對勁,而姐姐一向不用熏香她也是知道的,只是這個時候忙忙亂亂,她也不敢出聲。蓮葉剛給許美人也換好了衣服,太醫過來了。 孔太醫細地給許蔚然診了脈,覺得她就是受了點驚,有些心緒不寧,其他的到沒有看出什麼不妥來。估計是平時養的好,所以沒落下大病。於是,也不疑有他,給開了個順氣凝神的方子。 陰鄧氏也就是跟著太醫前後腳到的,只不過她就沒那麼好的待遇能直接進去了。過來好半天,才有一個小黃門過來回話,「陰夫人,娘娘說宮裡面正亂著,請陰夫人改天再來。」 這會兒要是見不到皇后,只怕過不了多久她們就要定她的罪了,麗華現在不好驚動,夫君在外面不知道消息,她這會兒感到了深深的恐懼,「請您再代為通報一聲,許美人偽裝許宮人陷害於我,請皇后娘娘明察。」 趙普見她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死心,高聲說道,「奴才倒是可以給夫人通報,只是,許美人日前中了毒,昏睡了兩日方才醒過來,一直都在宮裡養著,怎麼會出去陷害夫人。」 陰鄧氏早就認出這是那天警告自己的小內侍,也不與他爭論,「是非對錯,只當去娘娘面前分辨,還請代為通傳。」 趙普正要回去通報,就看見映月匆匆忙忙地往外走,「映月姐姐,這麼著急是要去哪兒啊?」 「許宮人不好了,娘娘讓去宣太醫令!」 趙普指了個小黃門,「你快去趟太醫院,請太醫令過來。」瞟了眼宮門口等著的陰鄧氏,對著映月說道,「跑腿兒的事情就讓他們去吧,姐姐趕緊回去照顧許宮人要緊。」 映月也瞧見了正在宮門前面候著的陰夫人,想著她剛才揚言要審問自己的,哪兒還敢再往前湊,聽了趙普的話,趕緊躲了回去。 陰鄧氏聽說許宮人不好了,就知道大勢已去。皇后要是趕在這個時候下手,自己真就沒有半點迴旋的餘地。等她眼看著太醫令進了長秋宮,皇后也沒有宣召自己意思,心又跟著涼了多半截,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先回西宮,再慢慢的圖謀。 「夫人,您看,巧慧姐姐過來了。」這宮女哪有鄧氏穿的保暖厚實,早就哆哆嗦嗦堅持不住了,這會兒看見西宮來人了,以為是叫她們回去的。 「夫人。」巧慧屈身行了個禮,才繼續說道,「老夫人見您去了半天,讓奴婢出來找您的。您這是要等皇后娘娘宣召?」 陰鄧氏點了點頭,悄悄的把上苑發生的事情說給巧慧知道,巧慧一聽也知道這事兒非同小可,「夫人,皇后娘娘看來也不會見您,要不您還是跟奴婢回去吧,先跟老夫人商量商量。」 第91章 請君入甕(下) 「不行。」陰鄧氏斷然拒絕,「中宮的侍者已經進去通傳了,我怎麼可以擅自離開,還是要等皇后娘娘的旨意下來才行。你趕緊回去吧,把情況告訴老夫人,記得,先別讓娘娘知道。」 陰貴人的情況,沒有人比巧慧更清楚,她當然也不願意讓貴人摻和到這件事情當中來,只不過,她心裡有種隱隱的預感,貴人要是不出面,這事兒只怕沒那麼容易解決,甚至貴人出了面,夫人也不見得能全身而退。 陰鄧氏偶爾能看見長秋宮裡面宮女內侍來回的奔走,太醫的藥童們也跟著出出進進的,在她看來這是郭氏已經對許蔚然下了手的信號,而她現在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罪名盡量地降低而已。 這時候,郭聖通也離了大殿,在臨晚閣裡等著太醫的消息。許柔然在一旁拿個帕子偶爾拭一下淚,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許蔚然能真的出事兒,完全不擔心也是假的。 紫蘇小心地把許蔚然剛剛換下的衣服收好,心裡頭也是五味雜陳。之前她送許美人出門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對,只不過那時候是在室外,味道就比較淡,後來在上苑起了衝突,就更沒注意到。等她跟娘娘稟明的了情況,再回到臨晚閣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難道這就是天意?這麼一來,許美人的計劃也就更加的完美,陰夫人再怎麼抵賴也是抵不過去了的,就是不知道太醫令能不能看出什麼來? 她當時是看著許氏臉色不好,才提出要換掉大衣裳,並沒有洩露關於青木香半個字,太醫令到的時候她早就把衣服拿了出去。紫蘇心想,如果太醫令能診斷成是受了外力才動了胎氣,那就再好不過。當然,她這也就是想想而已,塗太醫從來都不是那麼容易糊弄的,也輕易不會去糊弄別人。 「娘娘,許宮人的情況據臣的觀察,跟娘娘之前有點像。」當著太多人的面兒,太醫令就沒準備細說,畢竟青木香這東西可是個禁忌,只要皇后能聽明白就可以了。 郭聖通心中大驚,許蔚然出沒出過宮門自己再清楚不過,這東西怎麼會平白無故的又出現了。可是,她在這個屋子裡呆了半天了,卻是一點也沒感覺。「太醫就按照原來的法子用藥吧,本宮那時候用了什麼,就給她用什麼。」 太醫令應聲下去開方子,許柔然心裡倒是放下不少,皇后雖然病的蹊蹺,但是畢竟是熬過來了,而且還是母子平安的。 太醫令這邊既然已經有了結果,皇后也就回了正殿,留下了許美人在一邊照顧著。 趙普正在正殿上等著呢,原來他並沒有到臨晚閣去通報。「娘娘,陰家的夫人還在殿外候著呢,堅持說許美人陷害了她,要到娘娘面前分辯。」 「讓她先回去吧,本宮沒有那個功夫見她。」 趙普下去沒一會兒的功夫,又回到了正殿上,「娘娘,陰家的太夫人來了?」 郭聖通很是有些不耐煩,「怎麼,她們還準備逼宮不成?」 「娘娘,陰太夫人是來請罪的。」 請罪?陰家罪行纍纍,也不知道請的是哪一樁?不過,太夫人的面子就不好不給了,郭氏只得請她進來。等到了殿上,太夫人就要磕頭請安,郭聖通也不是需要這個,忙叫紫蘇扶起來。 「娘娘,臣妾管教無方,以至兒媳鄧氏衝撞了宮裡的貴人,還請娘娘降罪。」陰太夫人說著又要往下跪,紫蘇趕緊再上前攙住。 「太夫人言重了,陰鄧氏此前行為就多有不妥,本宮也曾命人訓育過,現在仍然發生了這樣的事兒,可見與太夫人無關。」郭聖通這次可沒打算給陰家留臉面,陰家的老太太也別想三言兩語就把這事兒遮過去。 「臣妾言語無狀,請娘娘降罪。」陰鄧氏強壓怒氣,知道現在不是辯解的時候,只得跪地請罪。她也不指望皇后能放過此事,最好的結果就是能說服皇后暫時放放,等皇上回來處置。這樣,陰家才有時間來佈置。 郭氏何嘗不知道她的打算,然而,就算她們不來折騰這一出,她也是不會親自動手的,畢竟關係到陰麗華的娘家,不管結果如何,都得讓劉秀自己決定。有些東西,一旦沾上,可就洗不下去了。 郭聖通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本宮倒是願意看在陰姐姐的份上遮過這件事情,可是,許家姐妹在我面前連連喊冤,本宮也不好置之不理。她們二人,現在一個動了胎氣吉凶未卜,一個中了劇毒才剛剛好轉,實在是讓人可憐。而本宮身為皇后,也不好偏心太過,就這麼把整件事情壓下。因此,少不得還得委屈陰夫人,將來在皇上要到皇上面前去分辨一二。」 「許宮人的事情,臣妾知罪。只是許美人的事情,臣妾實在不知是因為什麼。懇請娘娘開恩,讓臣妾與許美人當面對質。」 「美人現在照顧許宮人,片刻也不能離開,陰夫人想要對質就等著皇上回來的吧!」都到了這一步,陰鄧氏除了靠著陰麗華求情,還能有什麼辦法扭轉局勢,見與不見又有能什麼區別。只不過陰家人總是讓人防不勝防的,郭聖通為了少生事端,還是駁了她的請求。 「娘娘,許宮人的事情,臣妾心中深感愧疚,還望娘娘讓我婆媳二人前往照顧,也是一片贖罪之心。」陰太夫人聽出來皇后鬆了口,並不打算馬上就處置這事兒,心裡又活泛了起來,想去探探兩位許氏。 「太夫人,並不是本宮不領太夫人的好意,而是十分不放心陰姐姐。二位已經出來這麼半天,陰姐姐那裡無人照顧,只怕是多有不妥。本宮當初請二位進宮,就是為了姐姐子嗣艱難,卻沒想到生出這麼多是非來,本宮簡直無顏面對皇上。」 陰家兩位夫人聽皇后這樣說的,除了繼續請罪還能怎樣。郭聖通也不願再作什麼口舌之爭,就把她二人請了出去。 等到人都退得差不多了,紫蘇才把許宮人的衣服熏了青木香的事情告訴了皇后。郭聖通也想起之前許氏曾經說過浣衣局的人有問題,這麼看來陰氏還是通過她們成的事。長秋宮一向都不用浣衣局的,而陰識卻在這樣不起眼的地方都布了棋子,還真是夠精細的了。只可惜他有個不中用的老婆和後媽,注定是要拖他的後腿。郭聖通不知道,後世有句話,叫做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簡直就是給陰識量身打造的。 郭聖通叫紫蘇把那衣服保管好,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派上用場。許蔚然雖然受了些罪,不過眼看著就要足月,不管用不用解藥,應該都不會有性命之憂。只是不知道她經此一事之後,能不能跟西宮徹底決裂。 「娘娘,塗太醫求見。」 郭聖通猜著太醫令會過來見她,應該也就是問問要不要給許蔚然用解藥。八個月的孩子普遍認為是不易養活的,青木香畢竟不是致命的毒藥,太醫也是希望能盡量拖拖,但是,這種事情他也不敢做主,所以上殿來討了準話兒。 「太醫覺得小許氏的身體狀況如何?可能堅持一個月?」 「娘娘,許宮人之前調養的甚好,堅持一個月應該沒有問題。」太醫其實覺得這位許宮人的身體實在是太好了些,甚至比皇后娘娘發病的時候都強上許多,而且馬上就要臨產,因此遭這點罪也算不得什麼。 「還是先用些安神的藥吧,不用一個月,哪怕半個月也應該就夠了。」郭氏估計著也應該沒什麼大事,自己那個時候硬生生的挺了三個多月,現在還不是母子平安。可是,他們單純的拿著她和皇后比較,卻都忽略一點,而這麼一個疏忽,險些釀成了大禍。 「娘娘,這青木香頻繁出現,遺禍不小,還是要想辦法杜絕才是。」這宮裡沒有一個地方是消停的,太醫院簡直就要招架不住了,再說這種惡物頻頻害人,老太醫已經是忍無可忍了。 「這東西要杜絕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不過就是看皇上一句話而已。太醫也該知道這不是容易的事兒。」 「娘娘,如果需要微臣到皇上面前講明真相,臣絕無二話。」塗太醫抬起了頭,很是有幾分視死如歸的意思。倒不是他突然之間想通了,而是,西宮最近的動作,讓他感到越發的危險,有些東西既然已經躲不過,不如在臨死之前做點有用的事情。畢竟,阿九和阿奴已經安全了,他一把老骨頭還有什麼可怕的。 郭聖通始終都念著太醫之前的功勞,怎麼會讓他去做這種無謂的犧牲。「太醫不要想太多了,安心治好許宮人才是,有些東西我們暫時拿她沒有辦法,但是不可能一輩子沒辦法。太醫要相信,天理循環,害人者終會害己。」 郭聖通並不知道天理到底能不能循環,只不過,有些時候人力也是可以幫它循上一循的。她想了想紫蘇收起的衣服,惦記著早晚要給陰麗華穿上。 第92章 各懷心思 西宮異常的安靜,陰麗華全副精神都在保胎上,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陰太夫人也只埋怨了幾句兒媳不夠小心,當務之急還是得想想對策,不過,她似乎完全忘記了是她非要讓陰鄧氏去的上苑,陰鄧氏這會兒是有苦也說不出。 「皇后要是下了狠心,不用等到皇上回來,那個小許氏就完了,到時候我們多少張嘴也是說不清的。」太夫人轉而怒視著陰鄧氏,很是恨鐵不成鋼,「你說你怎麼會那麼莽撞,你踢她幹什麼?」 陰鄧氏委委屈屈的回到,「母親,媳婦兒是被陷害的。她當時跪在我的腳邊,狠狠的掐了一把,我當時一痛抬腿要躲,結果她順勢就倒了下去,還是她自己蹭到了我的鞋,留下一個印子。」 這種小伎倆原是騙不過她的,只不過這幾年陰識太過相信鄧氏,後院的女人都任由她處置。但凡是起意生事的,無不讓她發賣出去,而陰識從不過問,實在是不需要她多費什麼心。也許正因為這樣,她的警惕性就下降了太多。再加上從來沒有把許氏姐妹瞧在眼裡,一時大意才上了當,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陰鄧氏耳朵聽著婆婆囉嗦,心裡卻盤算著怎麼能讓夫君知道消息。原本內侍黃門出宮極方便,要帶話兒也容易。這會兒皇后把後宮管的死死的,還有那個王梁,偏偏把皇后的話奉若神明,一點都不肯通融。可怎麼辦才好? 陰家婆媳還在想著計策的功夫,皇后已經擬好了奏章,連同兩位許氏的脈案,讓卓旭送往宜陽。「卓將軍即刻啟程,不可耽誤。到宜陽之後,先看看戰況如何,要是戰事緊張就暫時把奏章壓下,要是戰事順利就呈到御前。」 「諾。」紫蘇交給他的東西沉甸甸的,而他的心裡頭也一點不比手上輕鬆。皇后這是要參上陰家一本了,以駙馬和陰識的關係,他怎麼也不好袖手旁觀。 卓旭走了之後,紫蘇的神情有些複雜。「娘娘,他畢竟是駙馬的人,只怕會走漏消息吧?」 李通雖與陰識交好,但是畢竟現在還不是陰黨,卓旭在宮裡權柄不小,正好要藉著這件事情逼他們表明立場,郭聖通心想,你們總是惦記著要左右逢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而至於會不會走漏什麼消息,其實根本就不重要,宮裡面這麼多人看著的事情,早晚都要傳出去。這件事情也不會動搖到陰麗華的根本,對於陰家來說也許不過需要捨棄一個女人,或許皇上僅僅是申斥一番,對他們沒有任何實際的損害。 「現在就要看李通的態度了。」 「娘娘,您是說他一定會洩露給駙馬知道!」紅宛驚問道。 這件事卓旭必定是要跟駙馬通個消息的,而後面的事情只怕就是駙馬的決定而不是卓旭的了。紫蘇想起那個在南城施藥時的身影,臉色也就越來越差。可是把一旁紅宛嚇得不輕,「你沒事兒吧?」 紫蘇搖了搖頭,但是臉色還是沉得厲害。郭氏也不知何故,還以為是她擔心走漏了風聲,「你不用那麼擔心,即使是他們扣下了中宮奏章也沒什麼要緊,咱們這兒還有兩個人證呢。你臉色這麼差,還是下去歇著吧,紅宛過去陪陪,今兒晚上映心值夜就行了。」 紫蘇這會兒心煩意亂,也不推辭,離了正殿回到自己的住所。紫蘇的房間裡即使一天沒人,但是炭火也沒有斷過,雖不是多麼的溫暖,但總是比外面要強些。紅宛見她還是有些渾渾噩噩的,一會兒加碳一會兒倒茶,大冷天兒的到忙出了一身的汗。 「紅宛,你就別忙了,我沒事兒的。」 「還說沒事兒,剛才在殿上你那個臉色嚇死個人。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又不敢讓娘娘知道?」紫蘇在這些個宮女裡面心思最通透,紅宛向來都很佩服她。只不過這一次,她沒有猜對地方。 「我哪兒想到什麼了,就是覺得陰家跟蒼蠅一樣趕不走,心裡有些膩味罷了。還勞你過來照顧我,這可怎麼過意的去,你還是回去歇著吧,明天還不知道有什麼事兒呢?」 紫蘇隨口敷衍著,紅宛倒是當了真了,「哪是你一個人膩歪,她們在一天咱們就沒一天消停日子過。不過現在好多了,你想她剛進宮那會兒,給咱們娘娘多少暗氣受。娘娘這會兒看著是想明白了,心裡不定多委屈,只不過是沒法子罷了。」 紅宛在紫蘇旁邊坐下,撅著嘴,自顧自說道,「想想看,娘娘身邊也就咱們幾個能說話兒了,可惜咱們還幫不上什麼。」 兩個人相對歎息了半晌,可是什麼都解決不了。然而,紫蘇的心裡卻明白了不少,不管卓旭怎麼樣,他們都沒有可能。她注定要一輩子在這深宮裡陪伴皇后娘娘,又何必在意那麼多。 想想現如今的郭聖通,還真是不如從前那麼隨心自在。那時候高興了就笑,不高興了可以哭,而現在總是帶著一副溫和的面具,像是沒有真實的感情。郭主上輩子為了她操碎了心,這輩子郭氏什麼也不讓她知道。原來還有個弟媳婦兒表姐妹,現在竟成了丈夫的小妾,整天就想著怎麼去爭寵,哪裡敢用真心去待她。雖然多了許氏姐妹在宮裡,然而許柔然再好,皇后也不敢對著她表露太多。這麼看起來還真是越發的孤獨了。 卓旭收拾妥當出宮去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他走在寂靜無人的街上,心裡面想著皇后娘娘的吩咐,還有那個女子晦暗不明的眼神。他在宮門附近盤桓了許久,不過,腳步最終還是轉向了公主府。 李通聽了卓旭的話,覺得是疑點重重。就算別的全不考慮,陰夫人大家閨秀,怎麼會對有孕的宮女動粗,而且還被那麼多人當場看見?李通於是問道,「當時是你親眼所見?」 「嗯,我今天帶著人在宮裡巡視,在長秋宮附近看見紫蘇姑娘領著一幫內侍到處在找許宮人,後來我就跟著一起找,在上苑先是聽見了哭喊聲,後來親眼看見陰夫人把許宮人踹倒。」 「你說陰夫人聲稱那人不是許宮人,是許美人假扮?」他有些不相信陰夫人會有這樣的詭異的想法。 「是的,但是長秋宮那麼多人都堅持,我也不好偏聽陰夫人一面之詞。」 「你看清那女子的長相沒有?」 卓旭憨憨的搖了搖頭,「皇上的后妃,我哪兒敢細看。」 李通拿過皇后的奏章,果然是跟卓旭所說完全一樣,不曾增減半句。再取過太醫院的脈案,裡面有孔太醫最早的診斷,還有開了一半的方子,可見是藥方還沒開完,許宮人的情況就惡化了,再後面就是太醫令的方子。另一份是美人許柔然的藥方,診斷是明明白白的,誤服紅花過量。用的藥李通看不明白,但是寫的清清楚楚要注意保暖防風,這種情況下,她怎麼會出去陷害陰夫人。 李通皺著眉頭,這些東西可是鐵證,許美人的事情也許還可以摘出去,許宮人的事情可是無從抵賴了,他想了半天趕緊把東西給卓旭包好,另外拿了出城的令牌,「你就照著皇后的話去辦,現在城門應該已經關了,我帶著我的令牌出去。」 卓旭好像是鬆了口氣,他願意聽從李通的決定,但是不代表他沒有自己的想法。宮廷鬥爭,本不是他們該摻和的事情,皇后身為一國之母,在這件事情上又沒有偏頗與誰,真的為了陰家在這上面做什麼,他自己都覺得問心有愧。還有那個明艷照人的女子,明明出身卑微,卻敢跟公侯夫人針鋒相對,這回的差事要是真的辦出了什麼岔子,估計她再也不會用那種輕快又調皮的語氣對著自己說,「給卓將軍請安哪!」 卓旭出城不久,李通就連夜去了陰識府上。他雖然坐不了什麼,但是,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能知情不告。無論如何,看在這麼多年交情的份兒上,通個消息總是應該的。而且,李通相信,以陰識的精明,只怕是早就得了信兒的。宮裡的兩位陰夫人,也不可能坐以待斃。 李通進了正廳,就瞧陰識的神色有些不對,估計著他已經知道了情況,不過,他人都到了,總的問個清楚。「次伯,可知道宮裡今天出了事?」 陰識也看出來李通是來報信的,就沒打算瞞他,「哎,家門不幸,出此毒婦,等到皇上回京,陰某自當以死謝罪。」 「次伯這是說哪裡話,這裡面有什麼誤會也說不定,夫人一向賢德,斷不會如此行事。」 陰識當然知道他的夫人是被人算計了,而他更關心的是,宮裡頭下午出的事兒,李通怎麼怎麼快就得了消息。他可是比誰都清楚現在宮禁有多麼的森嚴,更何況駙馬近日都在外城巡視。於是,流淚歎息道,「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次元既然連夜來告訴我,只怕是陰家的名聲已經徹底完了。」 第93章 死裡逃生 李通怎麼也沒想到陰識在這種情況下還會套他的話,以為他真的是有感而發,連忙在一旁勸道,「次伯不必這樣,後宮現在規矩很嚴,一定不會有什麼流言傳出來,而我也不過是聽卓旭這麼一說才知道的。他今天也沒幫上夫人的忙,心中很是愧疚。」 「唉,就算是沒有流言,我也是沒有臉面在立於朝堂之上了。只是次元剛才說卓將軍也沒幫上忙,我就不明白了,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李通也不知道陰識到底掌握了多少情況,就把卓旭看到的跟他說了說。陰識怒道,「我竟不知道這惡婦還有這麼一出,只聽說她於人爭執,誤傷了許宮人。沒想到她還差點連累了卓將軍,簡直是把我陰家的臉都丟盡了!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陰識氣得把矮几捶的山響。 李通好歹才把陰識勸住,「現在也不是生氣的時候,還是想想辦法怎麼解決才好。」 陰識頹然的說道,「事已至此,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宮裡頭的任憑皇后娘娘處置,而我就等陛下回京發落好了。」 「還不至於這樣,許宮人雖然出了點意外,但是畢竟還沒有釀成大禍,聽說皇后娘娘對兩位夫人仍然是禮遇有加,應該不會輕易降罪的。」 「我這會兒是心亂如麻,哪有什麼辦法可想。次元在這兒稍坐一會兒,我讓興兒過來陪你。」 「君陵到京了?」 「是的,他陪同家母一起進的京。因為擔心貴人,就沒有出門拜訪過。我去叫他出來。」 這會兒他們兄弟一定有事要商量的,陰識的話雖然說得老實忠貞,但是陰家絕沒有這樣任命的人。這麼點子事兒李通還不至於真的不明白,也就趕緊告辭去了。沒過一會,屏風後面閃出一為十五六歲的少年。雖是男子卻生了幾分女相,看起來纖細羸弱,最絕的是,眉眼一轉似有萬種風情。但是,就這麼個美人兒,說出的話來卻是冷冰冰的,「這事兒大哥怎麼打算啊?」 陰識當著自己的弟弟倒是不必要演戲,但是他眼下也沒什麼計策能夠脫困,於是,只皺著眉頭不說話。 「這事兒嫂子既然是被陷害的,小許氏那裡一定是皇后下的手,咱們只要找出證據來,還愁搬不倒皇后嗎?」 「你說的容易,去哪裡找證據啊?我們的人根本進不了長秋宮。」 「沒有我們也可以造啊?」陰興懷疑他哥哥可能是受了大刺激,腦子都有些糊塗了,這麼簡單的事情有什麼可擔心。「太醫院裡邊不可能人人都那麼鐵骨錚錚吧,塗老頭兒搞不定,咱們還搞不定別人?肯幫忙的就留他一條活路,不肯的就送他們上路,這有什麼難的。等到皇上回來,有娘娘在一旁幫襯著,誰能笑到最後可就不一定了。」 這樣愚蠢的法子,陰識怎麼可能回去用。他們現在連哪位太醫給許宮人看到診都不知道,還能血洗太醫院!況且,驚動的人越多,留下的把柄也就越多。而他現在感受到了另一種威脅,並不是來自宮裡,而是卓旭。他怎麼會在這個當口又這麼晚的時候出宮呢?校尉們可是半個月一輪,現在也不是換崗的時候,難道單單是為了給他們家通風報信?陰識可不是那種自作多情的人。 陰識半天不出聲,陰興有些急了,「哥,你倒是說話呀,咱們可得在皇上回來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好。」 陰識沉聲說道,「別吵,我在想皇后現在會做些什麼。她們設了圈套讓夫人上當,不會沒有下文的。貴人情況不好,母親和夫人在宮裡幾乎可以說是任人擺佈,皇后不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反倒要放到皇上回來,她一定是還有後招。」 陰興雖然陰狠,但是心機謀略還是沒辦法跟陰識相比,他倒是有點自知之明,坐在一邊不再插話。 「是卓旭。」陰識突然說道。 「卓大哥怎麼了?」 「你帶上幾個人,拿著我的令牌出西門,往宜陽方向,追上卓旭,然後。」後面陰識沒說出來,只比了個格殺的動作。 陰興心裡倒有幾分不忍,畢竟在新野的時候也相處過一段時間,「哥怎麼知道他要去宜陽,再說為什麼要殺他?」 「今天不是他能出宮的日子,李通卻知道了消息,他不可能特意為了傳個消息而出宮,可見是有事要辦。至於什麼事情,就十有八九跟長秋宮那位有關。要是皇后上了中宮奏章,在附帶點所謂的證據,皇上回來以後按照皇后的路子去查,咱們再想翻案可就難了。」 陰識說的頭頭是道,可是陰興卻有些不以為然,「哥,你想的太多了。皇后應該知道他跟駙馬的關係吧,而駙馬跟咱們家的關係也不會不知道吧,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會讓卓旭出面。」 「正因為這樣,皇后才會讓他去。卓旭是個二愣子,肯定有什麼說什麼,皇上也沒理由不相信他的話。你別管那麼多了,趕緊去吧,把他身上的東西帶回來。」 陰興將信將疑的帶著人出去追卓旭,心裡到是有些希望碰不上這個人。不過可惜的很,天,總是不願意遂人的願。陰興帶著人追了半個多時辰,就看見幾匹馬散在路邊,而樹下,卓旭帶著一干下屬正警惕的看著他們。 此前,卓旭跑累了下馬喝口水,沒一會兒就聽見了一陣陣急促的馬蹄聲,當時就感到有些不對,還以為是遇見了流匪,那時仗著藝高人膽大,也沒打算逃跑。而這會兒看見這些人進退之間沉穩有度,顯然是受過專門的訓練,就算是想跑也是來不及了。 陰興雖然年紀不大,但是殺人放火的事兒可沒少干,不過,面對著無冤無仇的哥們兒多少還是有些心虛。他生怕讓卓旭認出來,揮一揮手示意速戰速決。 剛一交手,卓旭就感覺的對方的實力強悍,自己這幾個人恐怕難以抵擋,就命令大家盡量往城裡逃。然而,那些人就像是亡命之徒,招招致命,卓旭眼看著周圍的人一個一個倒下,恨得目眥盡裂。可是,對方不但人多勢眾,而且手段狠辣,他也只能堪堪保命,無暇他顧。眼見著不是對手,自己又身負著皇后的奏章,便不預多做糾纏,砍翻了最近的一個人,奪路而逃。只是,那些人就好像認準了一般,對他是緊追不放,不但如此,在逃的路上,肩膀還中了一箭,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卓旭顧不了那麼許多,只能策馬狂奔,後面有人緊追不捨,更要命的是前面還傳來陣陣馬蹄聲。卓旭調轉馬頭準備往林中跑去的時候,卻看見前面的人不過都是一身便裝,不同於後面那群黑衣勁裝。月光下,兩個少年正肆意談笑,其實一個好像是發現了他,提了提馬頭,加快了步子。 「卓大哥?」還沒等卓旭答話,一支利箭破風而來。郭況手中沒有兵器,只好飛身把他撲下了馬。 「多謝君侯相救?」卓旭摔得結結實實,說起話來就不是那麼利索。 「卓大哥?」沒等郭況開口詢問,又有箭矢迎面而來。郭況拖起卓旭就往樹後躲,而郭堂等人眼看著小主子有危險,趕緊過來相救,這才解了卓旭的危機。 「怎麼回事啊?卓大哥,他們是誰啊?」郭況這會兒滿腦子的疑問。 「我也不知道,我出城辦差,沒多遠就被他們追上了,一言不發就動起手來。」卓旭遠遠的看著那個領頭的人,夜月下,那雙眼睛更閃出了幾絲邪魅的光。他突然感到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郭況帶著是侍衛可沒有容易對付的,在加上真定府的死士還有洛陽令的家將,陰家很快就不敵退去。梁蕭嚷了聲窮寇莫追,大家紛紛退了回來,都圍到了郭況的身邊。梁蕭抬手劈斷了卓旭身上的箭桿。 「多謝,不知道這位公子怎麼稱呼?」卓旭強忍著劇痛,呼吸之間很是急促。 「這是洛陽令的大公子梁蕭。」郭況在旁引見,「這位是城門校尉卓旭,我上次重傷多虧他相救。」 兩人互相打了招呼算是見了禮,梁蕭卻說道,「卓兄,這箭上泛藍光,恐怕有毒,還是要趕緊祛毒才是,跟我一起回城吧。」 「多謝梁公子。那些人從東邊過來,很有可能是從洛陽城來的,回去只怕更是要碰上他們。我一條爛命死不足惜,只是我有要事在身,片刻不敢耽擱。」 「你這個樣子怎麼上路啊?還是跟我們走吧。先到我府上,保證沒人敢動你!」 郭況跟梁蕭跑了一天的馬,天都黑了才想起來要往回趕。依著梁蕭的意思他們就在外面過上一夜也就完了,可是郭況擔心郭主惦記著說什麼也要回去。一行人這才趁著夜色往回趕,正好救了卓旭。現在月上中天,城門已經關閉了,但是,守城的士兵可以不讓綿蠻侯進城,絕不敢阻擋洛陽令的公子。所以,他們這一行人才敢這樣的有恃無恐。 第94章 夜宿平安村 卓旭費力的搖了搖頭,「君侯,我確實不能回去,返回去搞不好又碰上他們,那可真的是要誤事的。」 梁蕭畢竟是比郭況腦子好使得多,這夜黑風高的,如果對方埋伏在暗處放冷箭,自己這幫人只怕都得交代了。他想起了剛才路過的一個小村子,建議過去躲避一下,郭況想想也就同意了。卓旭本想請人幫忙收攏部下的屍體,又覺得前面太不安全,只得忍痛放棄了。 他隨著郭況一行很快到了一個村子,村子裡的人早就已經睡下,安靜的連狗叫聲都沒有。郭堂找了一戶看起來還算寬敞的人家,用力敲了敲門。 「誰呀?」裡面答話老人家聲音都在顫抖。 郭況感覺出老丈的恐慌,對著郭堂說道,「這兵荒馬亂的年景,也難怪他要害怕,你好好跟他說。」 郭堂把費了半天的勁,感覺情緒調整的足夠溫和,這才開了口,「老丈莫慌,我們是洛陽人士,我們家公子外出晚歸想在老丈這裡借宿一宿,還請老丈開開門吧。」 那老丈哪裡肯信,生怕遇上了強人,在內連連推脫著。無論郭堂怎麼說,死活就是不肯開門。隊伍裡有一人早就不耐煩了,這人雖然是尋常侍衛打扮,但是卻武藝不凡,而上次把刀子插到洛陽令家裡的馮舸就是他的親哥哥,只見他飛身翻過院牆,在內把門打了開,「公子先進來吧,等下給那老丈一些錢財也就是了。」 郭況等人剛進了院子,那老丈估計是聽到了聲音,拿著一把鋤頭從裡面衝了出來,沉聲喝道,「你們再敢往前半步,老漢的鋤頭可是不長眼!」 梁蕭還真是怕他那鋤頭不長眼,若是把他自己傷了也是他們的罪過。於是他趕緊上前抱拳施禮,「老人家不要這樣,我們真的不是壞人,實在是迫不得已才過來打擾。我一個朋友受了傷,現在深夜寒冷,還請老人家行個方便吧!」 那老丈見梁蕭儀表不凡,他身邊的人雖不是慈眉善目,倒也不是凶神惡煞,眾人衣著華美也不像是要打劫他這窮苦之人的樣子。於是略放了點心。 「你們在兩側的廂房住下,不可以到正屋來。」 「多謝老人家。」郭堂說著放了一串錢在老丈的磨盤上,到讓老人家有些不知所措。 郭況幾個人進了東邊的廂房,裡面灰撲撲的什麼也看不清,過了一會兒,那老丈送了一盞油燈過來,雖然昏暗還散著陣陣焦味,但是總算是能看見點東西了。 「家裡只有這一盞燈了,好歹照著點,也方便給你的朋友治治傷。」老丈一開始就看見一個大個子整個兒的趴在別人身上,瞅著他進了東廂,這才把油燈送到這邊。 「多謝老人家,深夜打擾實在是過意不去。」有了燈光,郭況這才看清眼前這個老人,他滿臉的皺紋,佝僂著背,看起來困苦,身上的衣服卻乾淨。 「出門在外,難免有為難的時候。只是這兵荒馬亂的,老朽實在不敢輕易放人進來,還請公子不要見怪。」 「不敢,是我們不該深夜打擾。請問老人家如何稱呼?」 「老朽姓方,這裡本來是方家村,因為連年的戰亂,改了個名字叫太平村。」陳老丈邊說邊搖頭,「可是改了有什麼用,還是不得太平。」 「方老伯也別太悲傷了,陛下英明神武,過不了多久就能收拾了那些亂軍,你們就可以過上安生日子了。」 老丈搖頭出去了,嘴裡念叨著,「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馮延把刀子在火上烤了一烤,迅速的起出了卓旭身上的箭頭,只見溢出來的血都是烏黑的,他用力的把瘀血擠出。卓旭疼的幾乎暈死過去,卻愣是咬緊了牙一聲也不出。這會兒水也取了來,略擦去皮膚上的污血,馮廷取出隨身的傷藥給他敷好。「公子,屬下這個藥只是普通的傷藥,也能解一些尋常的毒。卻不知道對這位將軍是不是有效,只怕還是得請個高明的郎中看看才行。」 這窮鄉僻壤的,哪裡有什麼高明的郎中,不過,郭況還是去敲了敲正屋的門。沒一會兒,老丈就出來了,「公子還有事兒?」 「方老伯,請問村子裡有沒有郎中,我的朋友受傷不輕,還得趕緊去請人來看看。」 「郎中到是沒有,不過村東頭卻住著一位巫醫,村子裡的人病了都請他來瞧,十有八九倒是能好。」 郭況聽了大喜,畢竟在巫和醫本就是不分家的,既然那位有些手段,也許能解得了卓旭的毒。「老伯,還是麻煩你帶我們去請一下這位巫醫吧,我擔心我們的人過去了再驚嚇到他。」 「嗯,那你們跟我來吧!對巫醫大人可要尊敬,不可以言語冒犯,要是惹怒了他,可就不會理你們了。」 「多謝老人家提醒。」 郭況就要跟著老人家出去,郭堂生怕外面不安全,趕緊把他留下,自己帶著幾個人跟著陳老伯去請。他們繞過了幾戶人家,月色下無不是蕭索破敗,而那位巫醫做住的地方,連個院牆都沒有,整個是草堆土砌,看上去隨時都要坍塌一般。 方老伯站在門外恭恭敬敬喊道,「老祖,侄孫方宏有事求見。」 方老伯喊了一聲,也不見裡面回應,郭堂似要開口,被老伯趕緊制止住,又等了一會兒,裡面才懶懶的說道,「這麼晚了,什麼事兒啊?」 「老祖,侄孫家裡來了幾位客人,有一個為受了重傷,還請老祖前去看看。」 「這麼晚了,不去,明天再說。」 「老祖,那位客人中了毒,要是晚了只怕就治不了。那幾位客人十分仁義,請老祖看在侄孫的薄面上去看上一看吧。」 又過了半天,那木門「吱呀」一聲開了,裡面出來的人卻讓郭堂嚇了一跳。本以為方老伯年過半百,他的叔祖怎麼也得是位耄耋老人,可是這位卻是正值壯年,穿的粗布白衣,卻又那麼幾分道骨仙風。 郭堂雖疑惑,卻不敢多問,只得恭恭敬敬的跟在後面。等回到了老伯家裡,他看著郭況,到露出幾分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位先生,一直盯著在下,不知是何用意?」郭況讓他看得直發毛。 「這位公子原本是一生順遂,富貴顯達之相。可是現在卻多了幾分變數,吉凶難料。」 那巫醫話音未落,郭堂等人立時怒不可遏,要不是看在還要靠他醫治卓旭,早就拖出去通達一頓了。倒是郭況混不介意,笑笑說道,「多謝先生提醒,還請先生先看看我這位朋友吧。」 「公子豁達大度,自當另有福報。」那巫醫也不再多說,到了床邊,先是看了看卓旭氣色,又把了把脈象,「也不是多麼厲害的毒藥,待我回去配過解藥,明早再來。這位底子很好,不會有什麼大礙。」 方老伯跟著郭堂一起又把巫醫大人送了回去,回來的路上,郭堂才敢問,「老伯,這位巫醫怎麼這麼年輕,還是您的叔祖,真讓人不敢相信。」 「呵呵,我這位叔祖可不是一般人哪。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在外遊歷了幾年,回來之後就更是不得了了。」方老伯邊說邊笑,與有榮焉。 「請問老伯,這位巫醫大人怎麼稱呼啊?剛才在您家中,他似乎不願提起,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不便之處。」 「叔祖向來不願張揚而已,他名諱上方下望,村子裡的人都知道。」 一行人說著話就回到了老伯家裡,估計著已過了子時。眾人各自安頓不提。卻說陰興眼見不能取勝,帶著人退回了洛陽城附近,原本是埋伏在了路的兩邊,但是等了半宿也不見動靜。眼看著天就要亮了,他們這樣裝束給人發現了可不太好。於是,他命人換過了衣飾,讓傷者悄悄地回府,他自己帶著剩下的人繼續往宜陽的方向追。 「二公子,那些屍首是不是趕緊處理掉?就這麼擺在路邊,只怕要驚動官府的。」 「現在處理還有什麼用,救他就是綿蠻侯,怎麼可能瞞得住什麼?」 「公子,屬下覺得還是隱藏起來的好。畢竟郭況現沒回城,城裡沒人知道。就算是他回去了,但是找不著屍首,也可以拖延一二。不然,我們這麼多人,很容易招惹官府的耳目。」說話的人姓冷,郭況要是看見他不會覺得陌生。這人在陰識心中極有份量,就是陰興也不得不給他幾分面子。 於是,他們回到之前的地方,把屍體拖入了林中掩埋。等他們忙活完了城門也都開了,很快就有人陸陸續續從這裡經過,看見地上的血跡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並不敢朝附近張望。 「公子,綿蠻侯要是一直跟他在一起恐怕我們沒辦法下手,是不是回去跟大公子商量商量。」陰興的一個侍衛在一旁建議。 「不行。」冷塵急忙說道,「公子出城的時候就夠引人注意的了,現在回去的話,將來查起來,咱們可就脫不了身了。」 第95章 作繭自縛(上) 卓旭沒殺成是小,被郭況撞破才是大事。陰興當時雖然拿了陰識的令牌,但是守衛還是少不了要盤問一番。陰興聲稱老家傳來消息,弟弟陰就得了重病,要立刻趕回新野,守衛們這才放行。那時候是想得簡單,得手之後可以暫時回新野住上幾天。只要卓旭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事情就跟陰家聯繫不上。可是現在,一旦查起來,陰興的嫌疑是最大的。 「公子還是按照計劃回新野吧,屬下帶著一部分人追蹤卓旭。」冷塵發現事情已經跟他們計劃的脫離太遠,這要是給二公子按個劫殺將軍的罪名,陰家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可偏偏陰興不是那種知情識趣的,被郭況的手下的打敗,正一股邪火沒地方發,要不是還殘存著一點理智,這會兒早就跳出去找郭況拚命了。「我親自帶人追,你找幾個人在城門附近盯著,看郭家那小子是不是回去了,咱們先在這附近找找,卓旭受了傷,不會走太遠。要是遇到郭家的小子能避就避,實在是避不了就送他們一起上路。」 冷塵見陰興的臉色,知道勸也無用,趕緊派了個人改了裝束悄悄地回府。在第一波受傷的人回去之後,陰識就應該有準備了,只是消息怎麼傳回來就成了問題,他這會兒細細的交代了路線,才把人放了回去。也難怪陰識看重他,此人不僅箭術精妙而且心細如髮,的確難得。 陰興身邊這會兒就剩下五六個人了,走在路上倒也不是那麼引人注意,而他們很快就到了之前遭遇郭況的地方,知道他們不可能帶傷上路,就在附近找找看有什麼地方適合落腳。 而正被人四處追殺的卓旭,此刻服了巫醫的藥,睡得是天昏地暗。郭況看他那個睡法覺得很不踏實,方望在一旁笑道,「公子不必擔心,等到晚上他就會醒過來,倒時候毒也就清了。」 「多謝先生。」 郭況覺得這方望是個很特別的人,倒是有些意思與他結交,只是這人談起了天文地理五行術數的時候滔滔不絕,而對一些事情又不肯多說半句,這讓郭況有些摸清頭腦。而在一旁的梁蕭卻想起一個人來,那個先是打算說服隗囂稱帝又立了西漢孺子劉嬰的平陵人方望,會不會就是他。如果是他的話,這樣一個人怎麼會甘心做個江湖郎中。 「幾位公子,請過來用早餐吧。」方老伯有些侷促的過來請大家。 方望知道現在生計艱難,方宏家裡哪有隔夜之糧,於是就告辭回去了。等到郭況他們到了前廳,就見桌上擺了一盤乾菜糰子,一大盆幾乎見不到高粱的稀粥,「公子,家中實在是沒有糧食了,請將就用些吧。」 「老伯,這才二月裡就這麼艱難,可怎麼熬到秋收啊?」 「哎,熬到秋收又怎麼樣,眼看著就要麥子就要熟了,不知道哪位將軍就帶著兵過來收了,今年連麥種都要沒有了!以前我們的日子也還算好過的,可是亂軍送走一批又來一批,搶來搶去,家裡就什麼都沒有了。」方老伯邊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老伯!」郭況從來不知這世道竟然艱難到了這種地步,這還是洛陽城郊,天子腳下,別的地方不是更加難以想像。 「讓公子見笑了,這些飯食雖不可口,卻也乾淨,是拙荊一點點收拾出來的,幾位公子請慢用。」方老伯說完,轉身就要出去。 郭況忙把他叫住,「老伯,請等一等,我的隨從身上帶了不少的乾糧,我讓他們拿給你。」 「公子,這怎麼可以。」方老伯連連的推辭道,「沒什麼可招待的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怎麼可以留下你們的乾糧。」 郭況不理他的推辭,吩咐下面的人留了不少的乾糧。「老伯,等我們回了京城再給你們送些糧食來,不管怎樣先熬過這個冬天。」 方老伯自然是千恩萬謝,連帶著方大嬸也跟著一起出來道謝。梁蕭奇怪的問道,「老丈家裡怎麼只有你們二位,左右的廂房看起來都是有人住的,現在怎麼一人也不見。」 「不瞞公子,東西廂房是我兩個兒子之前住的,他們都被抓了壯丁,跟著哪位將軍大王都不知道。」老丈說著拭了拭淚,「他們一走就是好幾年,一點消息都沒有,拙荊每天打掃,就像他們還在的時候一樣。」方老伯說著連方大嬸也跟著落了淚。 郭況親眼瞧見這世間的疾苦,倒是理解了鄧奉一怒之下反叛的心情。不由得想起那個倔強的女子,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找到她的哥哥,能不能平息這場戰亂。 一行人將就著用了早餐,梁蕭就派梁煥回城就報信,先是到郭家報個平安,再回梁家報個案。洛陽城外發生的事情,正好是洛陽令當管的。 梁統聽說城外有劫殺禁軍的惡徒,點齊了人馬四處搜捕。結果不但是半個人影也不見,就連被害者的屍體也沒有。可惜梁煥報了信兒就回去覆命了,梁統就是想問也沒人可問。他帶著人往回走,正好碰上駙馬李通在城門巡視。 兩人打了招呼,李通奇怪的問道,「梁大人帶著這麼多人在城外找什麼?」 「駙馬,犬子剛剛差人回報,昨天夜裡有人在西門外劫殺宮中的禁軍。我就趕緊帶人出城搜捕,結果什麼也沒見到。」 梁統的公子雖然紈褲,不過也就是鬥雞走狗一類的,並沒有什麼大的惡行,李通對他也沒有太多不好的印象,而這樣的大事,諒他也敢信口開河。急忙問道,「公子是怎麼說的,報信的人在哪裡?」 「報信兒的人回去犬子身邊了。說是城門校尉卓旭被人追殺,正好被犬子和綿蠻侯救下,而其他的人,都已經被人殺了。來人武藝高強,只怕還要下手,可是我帶著人在城外搜了好幾遍,什麼也沒看見。」 李通聽到卓旭兩個字,腦袋「嗡」的一聲就炸開了,他馬上意識到是自己害了卓旭,而那下手的人一定是陰識,現在也說不清心裡是悔還是恨,訥訥的問道,「那卓旭怎麼樣了,他現在在哪兒?」 梁統一時沒想起李通和卓旭的關係,也沒注意到駙馬的臉色,兀自說道,「卓將軍受了傷,還中了毒。聽說已經解了毒,等到晚上醒來也就沒事兒了。他們落腳在一個村子裡,不過聽他們的意思,卓將軍有要事要辦,並不打算返回城裡。」 「哪個村子?」 梁統這才想起來,他其實什麼都沒問。那會兒一聽說有這樣的猖獗的匪徒,馬上就帶著人出城了,連他自己的兒子是不是安全都沒注意。「當時急著捉拿賊人,竟沒問仔細,應該是在城西一帶。」 李通知道卓旭走的哪條路,提馬就往前走,梁統不明所以,趕緊在後面跟上,「駙馬,您這是要去哪兒?」 「我去找卓將軍,你帶著人在附近繼續搜尋。」李通心知找到線索的希望不大,但是也不能不去試試。陰識,我好心幫你,你卻要害我兄弟,這筆賬,咱們早晚要算! 「駙馬,城西幾十個小村子呢,您怎麼找啊?犬子晚上應該就會回來,讓他到府上去把情況稟明吧!」梁統在後面喊道。 見李通頭也不回,梁統很是困惑,還是旁邊的部下看不下去,出言提醒道,「大人,駙馬和卓將軍那是過命的交情。卓將軍出了事兒,駙馬能不著急嗎,咱們還是趕緊去搜尋搜尋吧!」 梁統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駙馬剛才看起來那麼緊張。」 這位皇帝定都洛陽以後,這城裡一下子熱鬧了起來。這位大人是那位將軍的兄弟,那位將軍是這位大人的子侄,這位是皇帝的叔叔,那位是娘娘的舅舅,梁統實在是鬧不清楚到底多少人有親戚關係。現如今越來越多的功臣故舊住到京城裡來,他這洛陽令可不像以前那樣好當,連蕭兒都說自己早晚要在這個關係上吃虧。 「走吧,咱們再到附近搜尋搜尋!」 梁統帶人往林子裡探了探,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而李通也到了昨天雙方遭遇的地方,經過大半天的人踩馬踏,血跡已經不再是早上那麼明顯,但是,李通還是從一灘一灘的暗紅中,看到了當時情況的慘烈。他抬手示意隊伍停下來,「你們分成兩隊,在林子裡找找,任何可疑的東西都不要落下。還有,仔細看看有沒有新番的土。」 陰家的人要掩埋屍體應該不會走的太遠,而郭況和梁蕭要找地方給卓旭治傷也不會走的太遠,他叫過身邊一個小校,「你去打聽打聽,離這兒最近的村子在哪兒。」 沒過多久,果然有人在路北的林子裡發現了地上有翻動過的痕跡,李通趕緊命人挖開。沒用幾下子,就看到了青色的禁軍服飾。大家的心都狠狠的抽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把幾個人搬了出來。李通一眼就瞧出是昨天跟著卓旭出城的人,半晌說不出話來。 第96章 作繭自縛(中) 「駙馬,離這兒比較近的有四個小村子,不過,屬下看見幾個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是不是與這伙強人有關。」 李通一聽來了精神,留下幾個人把屍首運回城裡,就往下屬說的方位追了過去。不過,陰識的手下也不是那傻子,發現了駙馬的人還在原地呆著。他們這麼一追一逃的,也就過去了大半天。李通看著天色將晚,趕緊回了城。他也不算全無收穫,路上撿了幾支黑羽箭,還有一把折斷了刀。 「娘娘,駙馬都尉李通求見。」 李通?他怎麼會來長秋宮?郭聖通估計著是跟卓旭有關,倒想聽聽他要說些什麼。 李通進來也不囉嗦,趕緊撿著重點的,「啟稟皇后娘娘,卓旭昨天出城以後遭人追殺,微臣找到了跟他同行的禁軍的屍首。」 「什麼?」郭聖通很是吃了一驚,她有些不敢相信陰家竟然會出此昏招。以著陰識的謹慎,怎麼會做這種形同謀逆的事情。可是她卻不知道,要不是郭況陰差陽錯的碰上了,陰家可就得了手了。而上輩子這樣的事情他們不知道做了多少,只不過手段都比較隱蔽,也沒留下什麼把柄,一直都沒人發現罷了。 「微臣掌管京中防務,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實在是難辭其咎。」李通趕緊跪到殿中央請罪。 「人心難測,這於駙馬無關,趕緊起來吧!」 話外之音李通可是聽得明白,皇后不說世道慌亂,卻說人心難測,顯然已經有了腹稿。而李通並不接話,謝了恩去到一旁坐下。 「卓旭現在人在何處?」李通既然是說找到了禁軍的屍首,也就是卓旭逃了,這倒讓她鬆了口氣。 「回娘娘,卓旭是被綿蠻侯和洛陽令的公子梁蕭所救,現在一個村子裡養傷,報信的人沒有說清楚,臣不曾見到卓旭。」 居然是況兒!「你先去打聽清楚卓旭的下落,找到了人就讓他先回宮吧。」 「諾!」 「卓旭奉本宮旨意出京,有要事要稟明聖上,卻在城外遭人追殺,駙馬要用心調查,有任何進展都要報於本宮知道,再盡快將結果呈報給陛下。」 「諾。」李通雖然懷疑陰家,但是現在沒有任何證據,又經過了一個下午的沉澱,這個事情到底怎麼去處理,他雖然還沒有個准主意,但是也不像開始時那樣衝動。卓旭如果能夠平安回來,那也用不著就跟陰家撕破臉。他之所以到長秋宮來稟報一聲,只不過是知道卓旭是奉了皇后的懿旨,不好裝聾作啞,並不是一定要跟中宮乘一條船的。 李通告辭就要出去,郭聖通卻突然叫住了他,「駙馬請等一下,昨天夜裡出城的除了卓將軍,還有些什麼人。」 「回娘娘,還有陰鄉侯的弟弟陰興。他的弟弟陰就病重,要連夜趕回新野,所以叫開了城門。」 「除了他還有什麼人?」 「回娘娘,在沒有旁人了。」 「他是在卓旭出城之前還是之後?」 「之後。」 郭聖通冷冷的笑了一下,「那駙馬就要好好查查了。」 李通沒想到著深宮婦人會如此精明,心裡就有些忐忑,只得諾諾的應了。其實,從郭聖通的角度來說這件事情十分的容易推算,下手的一定是陰家。現在宮中不比從前,陰識得到消息一定不會太早,他也不可能未卜先知事先在城外埋伏好。而卓旭出城甚晚,他們也不能飛出去,這樣一來出入城門必然就要留下證據,只是這樣的證據是遠遠不夠的。 「宣陳頌上殿。」 紫蘇聽了卓旭的消息就有些神不守舍,紅宛雖然不明白這麼晚了皇后召謁者令上殿是為了什麼,但是駙馬在場也不敢多言。等她回來的時候,李通已經離開了。 陳頌上殿請安施禮,「娘娘,不知召奴才上殿有何吩咐?」 郭氏慢條斯理的說道,「本宮聽說,陰貴人的弟弟陰就得了重病,你帶著太醫,持本宮符節前往新野去慰問。畢竟現在貴人身體不適,而陰家的兩位夫人都在宮中照顧著,本宮自當多盡點心。你去了就是代表本宮,如何行事要心裡有數。貴人的弟弟陰興現在也已經回了新野,你見到他要以禮相待,不可輕慢了。現在路上不太平,你讓王梁撥一隊羽林郎給你。至於給兩位公子的禮物,你就看著辦吧。」 陳頌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接了這麼倒霉的差事,苦著臉就下去了,新野那邊仗打得是天昏地暗的,他這一去搞不好就回不來了。可是他也不敢怨皇后,只把陰家罵了八百六十遍。 李通回府之後,在陰家和郭家之間權衡了半天,始終也沒分出個勝負。皇后看似不如貴人受寵,但畢竟有兩個兒子傍身。陰貴人雖然是皇上心中摯愛,可是膝下空虛;郭家的公子雖然紈褲,殊不知皇上就是喜歡這樣的外戚,多點花費算什麼,只要不干預朝政,皇上只有高興的份兒。而陰家三兄弟各個都有本事,可是皇上明顯是在疏遠他們。聽說這次出征,陰貴人是極力的推薦了陰識,但是皇上半點不為所動,相反,皇上想帶著郭況同行,卻被皇后推辭了。可是,郭家畢竟在朝廷上根基淺薄啊! 李通正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門「吱呀」一聲開了。 「公主。」李通忙站了起來。 「駙馬回來以後就一直悶在房裡,妾身很不放心,就過來看看。」 寧平公主雖然有時任性,但總的來說,也還算過得去。至少她並沒有因為當了公主而更加的驕縱,而她的一些小脾氣還都是在家的時候哥哥姐姐寵出來的。李通能夠跟她相敬如賓,但是卻永遠也忘不了宛城烈火中的那個身影。 「我沒什麼的,公主不用擔心。」 「還說沒什麼呢,卓旭出了事,你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他沒事兒的,被綿蠻侯救下了,等洛陽令傳過來確切的消息,我就去接他回來。」李通多少有些感激劉伯姬惦記著卓旭,這是她第一次關心自己的兄弟。其實,李家現在就只剩下他一人,劉伯姬就是想關心也關心不上。而卓旭一直都在身邊,在伯姬的眼裡也沒什麼可關心的。 「怎麼會那麼巧被綿蠻侯救下,可不要有人賊喊捉賊呀!」 李通的臉頓時沉了下來,心裡剛上來的那點熱乎勁兒也消失的無影無蹤,「陰家哪位來過了?」 劉伯姬似乎並沒有發現駙馬的不快,「哪有什麼人來過,我是在金市的首飾店裡碰上了楊肅的夫人,她跟我說的。我們當時都覺得挺奇怪的,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巧的事情。」 楊肅的夫人,不就是陰識的同母的姐姐,他們竟然連公主的動向都掌握了,李通覺得簡直是忍無可忍。他不是不能支持陰家,但是他絕不能受人擺佈。而劉伯姬被人利用卻從不知道,也並不去關心他的所思所慮,這讓他有種深深的失望。 有些事情,就好像是禿子頭上的虱子,但是即使是獅子,劉伯姬都有可能看不見。梁統在洛陽城外搜尋,並沒有驚動城裡,而他得了上次的教訓,也不是那樣的大張旗鼓。公主都沒有聽到風聲的時候,一個深宅裡的少奶奶反倒知道的清清楚楚,稍微動一下腦子也該明白是怎麼回事! 劉伯姬兀自說著話,卻不知道自己在丈夫心中的地位已經是一降再降。而她也的確悲情,在朝野之中,雖然貴為長公主,卻只有被別人利用的價值。在家庭裡,她活在丈夫的身邊,卻永遠也比不過那個已經去了的女人。不過,做公主最大好處,就是不用太去在意丈夫的看法。李通就是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擱在肚子裡,絕不敢棄妻另娶,就連納個妾都不是那麼容易。他現在只能忍受著劉伯姬的喋喋不休,不能做出任何不敬的事情來。 卓旭醒來以後,馬上就要趕路,他身負著宮中的證物,深怕有半點閃失。郭況放心不下,打算送他一程,也被毅然拒絕。畢竟是中宮的奏章,在跟郭家扯上什麼關係就不是很好了。 「怎麼?還在擔心啊?」梁蕭在一旁問道。 郭況沉著臉並不答話,梁蕭反倒笑道,「放心好了,卓兄孤身一人,並不會引人注意。如果這麼多人跟著,反倒可能防不勝防。」 郭況也不知道會不會像梁蕭猜的那樣,只說到,「但願如此吧。」 「郭大公子什麼時候這樣多愁善感了?」 郭況沒理會他的調笑,反而說道,「我們不如在這兒留幾天,也許他們會以為我們還在一起不敢下手,這樣也可以給卓大哥爭取點時間。」 梁蕭有些意外郭況的腦子開始有點用了,至於回不回府他倒是無所謂,就是他一年不回去,可能都不會有人發現。他有時候倒是很羨慕郭況,雖然被老娘管的死死的,但是不管怎麼說都還有人惦記著。而他自己那個爹,要說對他不好也不是,要錢給錢要人給人,要說好也不是,畢竟從來沒關心過他,更別提教導。 第97章 作繭自縛(下) 陳頌出京的時候並沒有避人耳目,陰識很快就得了消息,皇后這一招實在是讓人措手不及,陰識跌坐在榻上,心裡飛快地盤算著對策。上次行動失敗,再對皇后的人下手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他琢磨著冷塵之前派過來傳訊的人,現在應該是回到興兒的身邊了,他如果肯定聽話,晝夜趕路,也可以在陳頌之前回到新野。只是,陰興會乖乖聽話嗎? 陰識太瞭解他這個弟弟了,好勇鬥狠,但智謀不足。此番事敗,又是輸在郭家手裡,他絕不肯善罷甘休。「傳大管家上來。」 陰貴忙不迭從院子裡跑了進來,陰識也等不得他再搞請安行禮的那一套,直接問道,「你還記得冷塵留下來的聯絡暗號嗎?」 「回大爺,奴才記得。」〔uu158小說網·www.uu158.com〕 「你親自過去找到興兒,把陳頌去新野的事情跟他說清楚,一定要陳明利害,把他勸回去。」 「諾。」這二公子脾氣暴躁,可不是那麼好勸的。事關重大,陰貴可是得想好說辭,要只是一味的害怕皇后,估計二公子不但不會聽,反而更要跟郭家作對。他在心裡把一些個話顛過來顛過去的,就怕一不留神激怒陰興反而誤事,只是,他這番苦心被人早早的攪了局。 陰貴剛一出府,回新野報信兒的人也出發了,他們一路快馬加鞭,勢必要趕在皇后的人前面。其實,他們本不必這樣的匆忙,陳頌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恨不得走出二里地就得歇一歇。羽林郎的統領是王梁親信,實在是看不上陳頌的做法,只不過人家是中宮的使者,他也是敢怒不敢言。 京城裡現在家家都是忙忙亂亂的,直接相關的陰家自不必說,就是不相干的人家,也都忙著打聽消息,分析利弊。最悠閒倒是郭況和梁蕭這兩個當事人。梁煥當天報了信兒回來,還以為晚上就能回城,結果卓旭改了裝束走了,兩位公子反倒要在村子裡住下。他可不敢讓公子再受昨天晚上那樣的罪,忙著張羅吃的用的,一時沒想起來自己跟老爺說得不清不楚,自然也就忘了再派人回府。 梁統那邊還在等著兒子回來盤問一番呢,結果到了城門關閉也沒見人。派人到郭家去打聽,郭況也沒回來,這下他心裡可就慌了,那伙強人現在一點眉目都沒有,他們碰巧救了人也不過是打了人家一個措手,萬一那些人捲土重來,蕭兒可就危險了。平時雖然不拿這兒子當回事兒,可到底也是自己的親骨肉,哪有不著急的。正趕上李通的人過來打聽消息,梁統趕緊去了駙馬的府上。 李通這會兒心情正不好,聽說郭況和梁蕭都沒有回來,無疑是雪上加霜,對著梁統也就沒個好臉色。這倒把梁統給鬱悶了半天,現在可是我的兒子吉凶未卜! 第二天一開城門,梁統就按照李通說的幾個村子挨個去找,而跟他一起穿過城門的還有一夜未歸的陰鄉侯府的大管家陰貴。 陰貴跪在大堂上面,冷汗直流。冷塵辦事從來不出半點差錯,而他卻沒有找到暗記,那就只能是他辦事不利,還耽誤了一整天的時間。 「你是到哪兒斷了線索的?」 「回大爺,奴才在出事兒的地方往西五里就再沒找到任何暗記了。」 「有沒有打鬥過的跡象?」 「有很多凌亂的馬蹄印子,但是沒有打鬥過的跡象。奴才還發現了一個大坑,很可能就是駙馬找到屍首的地方。」 陰識惱怒陰興辦事不夠謹慎,氣得一掌拍斷了身邊的案幾。都已經想到了要掩埋屍體,怎麼就不能做得更乾淨利索點!這下可倒好,把事情越弄越被動不說,還讓皇后又鑽了空子。他一早就聽說皇后重重撫恤了逝者的家人,賞下的東西能夠全家吃用一輩子,這麼糟糕的年景,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能收買人心。陰貴不知道陰識的心思,還以為是惱了自己。不由嚇得半死。 「奴才辦事不利,罪該萬死。大爺還請息怒,保重自己要緊。」 陰識沉聲說道,「跟你沒關係,他們可能是讓李通發現了蹤跡,匆忙之間無法留下線索。也有可能是害怕這些線索被李通發現,故意不留的。」這樣就更能肯定陰興不會回新野去,陰識覺得有些焦頭爛額。事情現在又牽涉到了李通,想讓他不懷疑陰家那是不可能的,想想李通和卓旭的交情,覺得更加的難辦。他讓大姐在公主那邊敲敲邊鼓,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公主說給李通估計沒什麼大用,要是能到皇上那裡說道說道,才是能幫大忙的。 陰貴那裡聽主子這樣說,偷偷地鬆了口氣。這東西他也不是沒想到,但是他可不敢用這些來給自己開脫。同樣的話,主子說了那怎麼都行,他一奴才說了可就成了托詞。 陰識這會兒心煩氣躁,要是再晚上幾天就算是找到興兒也趕不及回去了,只要皇后的人見不到陰興,不管怎麼遮掩以後都難保不會留下把柄。他在廳堂裡來回地踱著步子,就見窗外一少年在清理著積雪。他抬手招過陰貴,「那是誰呀?」 「大爺,是新來的雜役,叫范成。」 「你覺不覺的他的身形有些像興兒。」 那少年身材削瘦,遠看上去還真有幾分像。只不過他長相平常,為人又溫和,平時誰都不會把他跟二公子往一塊兒聯繫,「大爺,這樣看是有幾分像,但是近看就不成了。」 「這樣就夠了,你把他叫進來,我有事兒吩咐。」 「諾。」陰家現在危機重重,陰貴這會兒也不敢亂猜主子的想法了。 那少年進來以後,果然與陰興大不相同,但是陰識沒有半點失望的意思,他溫和的說道,「你叫范成是吧。」 「回大爺,奴才是范成。」 「我有件要緊的事情想讓你去辦,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主子吩咐奴才做事還有這樣詢問的?范成這會兒是一頭的霧水,「大爺但有吩咐,奴才自當盡心盡力。」 「那就好,現在有人想要害我陰家。二公子卻不知去向,我要你暫時假扮二公子趕回新野,一直到二公子回去。」 范成是見過陰興的,知道自己跟他相差有多遠,一時不敢回答。 「你不願意?」陰識輕聲問道。 「大爺,並不是奴才不願意,只是奴才與二公子沒有什麼相像的地方,只怕有人認出來,反倒壞了大爺的事兒。」 「這你不用擔心,到了新野我自有安排。」 范成知道自己不答應也不成,就想回家看看老娘。陰識這會兒哪敢讓他走,只催著換上衣服趕路要緊。 等到有人把范成帶了下去,陰貴在一旁不無擔心的說道,「大爺,這范成可不是咱們家生的奴才,到府裡也沒有多少日子,這麼大的事情能信得過嗎?」 陰識冷冷說道,「沒什麼信不過的。你派幾個僕役跟著,讓他們晝夜趕路。還有,打聽清楚陳頌趕路的時辰,別碰上了。等范成到了陳頌的前頭,你就這樣辦好了。」 陰識把他召到身邊,附在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陰貴打了個激靈,他知道大爺狠,卻沒想到會這麼狠。不過,這也輪不到他來說三道四,還是趕緊下去張羅是正事兒。跟著范成的人,到底怎麼安排,還頗要費些心思。如果都是在京城裡新買的下人,那是很容易遭人懷疑的,就是范成也指不定會猜到什麼,可是從新野一起過來的人,在府裡的關係那也是盤根錯節,一個不好,就會釀成大禍。 陰貴挑了半天,才找出幾個不打眼的帶到了陰識面前。陰識點了點頭,「你們這次跟著二公子回新野,路上要好生伺候,不可懈怠。事出突然,必須立刻上路,東西什麼都不用收拾,大管家自然都給你準備好。等回京以後,再行重賞。」 這幾個人心裡雖詫異,但是並不敢質疑陰識的話,依次站在廊下去等二公子。等到范成來了,大夥兒不由得嚇了一跳,這些人雖然都不大受主子的待見,但是公子和雜役還是分的出來的。可是他們想到陰識冷冷的目光,還是把嘴巴牢牢地閉上了。 范成他們出城的時候,梁統正好到了太平村,一問之下才知道郭況和梁蕭剛剛離開,而卓旭昨天晚上就走了。他氣得眉毛幾乎都要豎起來,不過知道兒子還平安又很快放下。他心裡罵了幾句小兔崽子不懂事,也就認命回了城。因為梁統的到來,城門口的盤查又緊張起來,可惜,重要的人物已經出了城。 「看見綿蠻侯和大公子進城了嗎?」 「大人,屬下沒見著啊,會不會沒走這個門?」 太平村到京城,這個門是最近的,他們倆沒什麼必要捨近求遠,看來是根本就沒回來,梁統這會兒都顧不上生氣了,還是趕緊把人找出來要緊。他叫了自己的親隨,低聲吩咐道,「你悄悄地到駙馬府上報告一聲,卓將軍已經往宜陽去了。記得,必須親自告訴駙馬,不許聲張。」 第98章 紫蘇受罰(上) 郭況和梁蕭離了太平村,還真的沒回洛陽,反倒往宜陽方向搜尋幾天。他們試圖找到那伙強人的蹤跡,但是始終一無所獲,那些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而梁統總是比他們慢了半拍,一直到第四天才好容易把人追上,一路疾行往城裡趕。 梁蕭原是有些不大樂意回去的,倒是郭況有點兒擔心,離家這麼些日子,恐怕是瞞不住郭主了。可是,回城以後,梁統卻把他們都引到了李通那裡。 李通是不是真的關心卓旭他們不得而知,只是覺得這位駙馬統領京城防衛,出了這樣的事情,似乎並不著急追查。郭況搞不清楚這些人到底是在算計什麼,也懶得再去想,悶悶的告辭回府。 綿蠻侯府上,郭主毫不客氣的上演著三娘教子的戲碼。「站住,你這個小孽障,你還敢跑。」 「娘難道沒聽說,小杖受大杖躲,這才是孝道。」郭況隔著屏風笑嘻嘻的說道。 郭主瞧著手上的雞毛撣子,有些哭笑不得,攏了一把頭髮又追了上去。過了一會兒,郭況瞧著老娘追得累了,也就不再到處跑。 「知道你錯哪兒了嗎?」 「兒不該數日不歸,累母親擔心。」郭況老老實實跪在郭主前面。 「你再想想!」 郭況覺得自己除了沒回家這一條,實在是安分的很,「娘,除了這一項,兒子好像沒有做錯什麼了。」 郭主瞧著郭況那個憨樣兒,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抬起手來,又沒捨得真的打下去,「娘平時是怎麼教導你的!咱們郭家既然做了外戚,就要加倍謹慎,低調行事,不可參與到朝廷的紛爭之中。可是你倒好,把娘的說的話統統當成了耳旁風。」 「娘,您說的話兒一刻也沒敢忘,只是這次出事的是卓大哥,兒實在不能袖手旁觀哪!」 「你心腸一向如此,救人之事娘也不能怪你。只是你救了人之後,為什麼不趕緊回到城裡,還在外面跟他們攪和。你現在不但把自己弄的難以脫身,一個不好還得連累上你姐姐。」 「娘,這事兒跟姐姐有什麼關係?」 「怎麼?你救了人卻什麼都不知道!」郭主心裡哀歎,難不成自己這個兒子真的是傻透了。 「我應該知道什麼?」郭況疑惑的問道。 「卓旭是給你姐姐送奏章的,當時沒什麼人知道他出城,可是他一出城就被人追殺,卻恰好讓你給救了。你難道不知道,要是有心之人挑撥幾句,咱們可就說不清了。你姐姐怕你惹上麻煩,特意讓青染出宮傳了個信兒,讓你這些天都呆在家裡,不要再插手這件事情。可是你倒好,連家都不回,可把我給急死了。」 「娘,兒子知道錯了,娘不要在生氣了。」郭況沒想到自己救個人還能惹出事端來,「卓大哥只說有要緊事兒要到宜陽面奏皇上,我也不好多問。剛才在公主府上,駙馬也沒說什麼,怎麼能想到會跟姐姐有關。」 郭況這會兒是一臉的無辜,郭主也不忍心再罵他,「只要卓旭能平安無事就好了。」 「娘放心吧,卓大哥這次有了準備,他們沒那麼容易得手的。」 郭況倒是很相信卓旭,只是郭主可就未必了。然而事到如今,就算是郭況鎖在家裡也是沒有用了,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郭聖通此刻還不知道況兒惹下了麻煩,心裡頭盤算著是不是把紫蘇先弄出宮去,畢竟這一次她可是把陰家得罪慘了,在宮裡要是一個不小心,可能連命都沒有了。 「娘娘,陰貴人出了西宮,看樣子是往咱們這邊來了。」趙普慌慌張張的跑到殿上,好像有惡鬼在後面追他似的。 看來陰家是殺人不成,只好求助於這位大貴人了,不過皇上還沒回來,她到底是豁出命去把長秋宮拖下水,還是僅僅是來討個沒趣呢? 郭聖通一時也猜不出,看著旁邊站著紫蘇,倒是想用這位陰貴人來解決一件心事。「紫蘇,陰貴人來長秋宮就不會有好事。你之前跟著許美人一起設的計,她們不會放過你。在宮裡我也有照顧不到的時候,今天趁著她們來,也好做個了斷,你得受點委屈。」 「娘娘,奴婢不怕受委屈,只是娘娘不可以為了這件事情趕奴婢出宮。」紫蘇一句話說中了郭聖通的心事。 「這是為了你好。」 「娘娘,現在長秋宮和西宮就算是撕破臉了,奴婢半步也不會離開娘娘。」 郭氏見紫蘇一臉倔強,也不好去勉強她,「來人哪,紫蘇衝撞貴人,違反宮規,重打二十大板。」 趙普在旁邊下了一跳,跪地上就想求情。郭氏哪兒容他說話,「你趕緊去囑咐他們,等陰貴人快來的時候打。」 趙普在這宮裡長大,自然知道打板子也是有講究的。二十板子下去,既能讓人一命嗚呼,也能讓人毫髮無損,既能打得筋斷骨折,也能只是一點皮外小傷。皇后這意思也不像是要真打,他可是得趕緊下去通個氣,要是真有那不開眼的把紫蘇打壞了,哪怕是擦破了油皮兒,只怕他也得跟著吃瓜落。 紫蘇多少年沒受過這待遇了,一時還有點不適應,郭氏在旁說道,「別怕,他們不敢真打你。咱們這宮裡的人誰不知道你是我的心頭肉,沒人敢笑話。」 紫蘇把眼睛睜得圓圓的,「娘娘,奴婢不怕,儘管打吧。」 紫蘇跟著幾個內侍下去準備挨打,芳菲殿的宮女正好瞧見,「美人,咱是不是過去求個情啊。」 「不會真打的,用不著咱們操心。」許氏懶懶地說道。 蓮葉真不明白,自己這主子腦子怎麼一會兒好一會兒壞的,「美人,不管娘娘真打假打,你也得去做個樣子呀!聽說條凳都擺上了半天也沒打,也許娘娘正等著人過去求情呢。」要說還多虧了宮殿廣闊,這陰貴人又病怏怏的走不快,這才讓長秋宮準備的妥妥當當。 許柔然揉了揉額頭,她這幾天被許蔚然折磨的筋疲力盡的,真不願意出去瞎摻和。可是蓮葉說的也沒錯,於是,勉為其難的往正殿去。 等著許柔然到了時候,那邊已經辟辟啪啪的打上了,弄的她也有些心驚,「娘娘,這是怎麼了,多大的事兒還值得動上板子了。要我看紫蘇姑娘一向是最伶俐的,就是犯了什麼錯,也不過是無心之失。娘娘好歹看在她服侍勤謹的份兒上,饒過這一次吧。」 許柔然進殿的時候,下去傳陰麗華的內侍已經去了一會兒了,估計馬上就到。郭聖通輕聲提醒到,「陰貴人要進來了,你小心著點。」 許氏一聽到陰貴人這三個字,就像打了強心劑一般,立馬精神百倍。她規規矩矩的跪坐在一旁,不時的往外張望著。還沒等她調整好心態,陰貴人就裊裊婷婷的進來了,後面還跟著兩位陰夫人。可能是因為懷著身孕又很不安穩,此刻的陰麗華還真的讓人不敢恭維。 「西宮陰氏給皇后娘娘請安。」 陰貴人嘴上說著請安,膝下卻不動半分,郭氏笑著說道,「姐姐不用多禮,還請一旁坐下。」 陰麗華有些日子沒見過郭聖通了,這會兒見她面色紅潤,笑語嫣嫣,恨不得把她的臉撕爛了。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一病,居然出了這麼多的事故,郭氏連著許氏居然敢這樣明目張膽的陷害陰家。 許氏也看出了陰氏的不忿,估計著是因為皇上不在,也懶得去表演。不過,陰氏敢明目張膽敷衍皇后,她可不敢有樣學樣,規規矩矩的磕頭請安,等了半天,許氏覺得自己的腰都酸了,才聽到陰氏鼻子哼了一聲。她也不去分辨到底哼了什麼,只當是叫起,趕緊了謝恩,閃到一邊。 許柔然突然惡趣味的想到,如果劉秀這會兒要是在就好,看著這麼個愛妃,保管他倒足胃口。而她細瞧著陰麗華的氣色,實在是不怎麼樣,也不知道是病的還是氣的。不管怎麼樣,許氏可是牢牢記著呢,「趁你病,要你的命!」 許氏這邊正胡思亂想,陰麗華已經在一旁開口說道,「娘娘,臣妾聽說嫂子衝撞了許美人,特地帶她上殿請罪。」 郭氏笑道,「這本宮倒是沒聽說過,不過,本宮剛剛知道幾天前,紫蘇在上苑頂撞了陰夫人。這個婢女無上無下,無尊無卑,本宮正命人狠狠地教訓,還請陰夫人不要怪罪。」 陰鄧氏讓皇后說得臉上火辣辣的,只得跪地請罪,「娘娘恕罪,都是臣妾的不是,與紫蘇姑娘無關。」 「夫人不愧是出身大家,著實讓本宮欽佩。只是這宮女乃是本宮的近侍,而本宮對她一向寵愛有加,也正因為是這樣,才更要嚴加管束,以免日後惹出更大的是非。畢竟不是人人都像陰夫人這樣寬懷大度,不予區區宮女一般見識。」郭氏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了眼下面的幾個女人。 陰麗華氣得血氣翻湧,差點忘了正事兒,還是陰家太夫人扯了扯她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冷靜。 「娘娘,臣妾聽到一些流言,說許宮人現在情況不妙,而且還跟臣妾的嫂子有關,可不可以讓我們一起去瞧瞧許宮人?」 第99章 紫蘇受罰(下) 「娘娘,紫蘇姑娘暈過去了。」掌刑的內侍正好在此時上殿來通報。 郭氏冷冷說道,「可打完了?」 「回娘娘,還差著五下。」 「用水潑醒,繼續打!」 「娘娘!」許氏在一邊殺豬似的嚎了起來,把在場的人都狠狠地嚇了一跳。「請娘娘饒恕紫蘇姑娘吧,姑娘為的都是奴婢的妹妹,娘娘如果一定要罰就罰我們姐妹吧!」 許氏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顛過來倒過去就是那幾句話,不僅是陰氏,就連皇后都有些受不了了,「許氏,你退去一邊。紫蘇頂撞陰鄉侯夫人,這頓打是免不掉的,否則本宮怎麼跟陰鄉侯交代。君侯送了夫人進宮服侍貴人,本身就是勞苦功高,長秋宮小小的侍女出言不遜,這樣讓外人知道了定以為是本宮管教無方。」 陰麗華知道郭聖通這是演給她們看到,就是不肯開口求情。而陰鄧氏卻無法坐視,只得硬著頭皮又跪了出來,「娘娘,都是臣妾的不是,還請娘娘放了紫蘇姑娘吧。」 「夫人果然仁厚,只是夫人倒是不忙求情,有件東西還得請夫人上眼鑒別一二。」 陰鄧氏被皇后說的有些糊塗,「臣妾粗鄙無知,不知道有什麼能為娘娘效勞。」 郭聖通微微一笑,輕柔而緩慢地道,「陰夫人太謙虛了,這件事還真是除了夫人沒人能辦到。」 陰鄧氏聽皇后的語氣也覺得有些滲得慌,但是卻別無托詞,「請娘娘明示。」 「本宮這裡有件衣服,是許宮人出事那天穿的。宮女內侍們都說上面的印子是拜陰夫人所賜,本宮不敢聽信一面之詞,特請夫人甄別一番,也免得冤屈了好人。」 「純屬一派胡言,這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陰麗華氣得幾乎要跳起來,要不是太夫人在一旁壓制著,還不知道要說出什麼更加大逆不道的話。 郭氏這會兒並不與她一般見識,反倒輕聲勸道,「姐姐不要著急啊,本宮也沒說一定是陰夫人做的,這不是正要請夫人驗看嗎?清者自清,在這裡分辨清楚了,本宮在皇上面前也好替夫人說話。」郭聖通轉過頭對紅宛說道,「去把那天許宮人穿的衣服取過來。」 陰家這幾個女人一聽要取那被青木香熏過的衣服,全都變了臉色。陰麗華故作不支,太夫人趕緊請求西宮。 「姐姐身懷皇嗣,哪能隨便移動,還是就在長秋宮先行診治吧。」 陰太夫人這會兒哪兒敢留在長秋宮,「娘娘,臣妾怎麼敢打擾皇后娘娘,還是請娘娘開恩,讓臣妾等回早回西宮。」 郭氏冷冷說道,「太夫人這是說的哪裡話,本宮讓姐姐在長秋宮診治,這還不算恩典?再說,貴人身份貴重,路上再有個什麼閃失,你們誰能擔當的起。」她轉過頭對著一旁侍立著的內侍喝道,「還不快去請太醫,把紫蘇這頓打也暫時記下,別驚到了貴人。」 「娘娘!」陰太夫人尤不死心,仍讓試著想要回去。 郭聖通歎著氣,似乎有無限的惋惜,「本來請兩位夫人進宮,就是為了照顧貴人,結果二位反倒讓貴人在這麼大冷的天兒裡往外跑。弄到現在本宮都還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這要是出了點差錯,可怎麼跟皇上交代。」 旁邊的內侍七手八腳的把陰氏扶到了西配殿,沒一會兒,太醫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塗太醫細細的切了脈,倒是覺得比先前強了幾分,沒有什麼不好。 等塗太醫轉到正殿上,就見皇后娘娘站在了窗邊,望著配殿的方向,「太醫可要瞧清楚了,貴人有沒有用過什麼不該用的。」 太醫令一聽就明白了皇后的言外之意,現在的確是沒什麼不妥,但是,陰貴人回西宮後會發生什麼誰也不敢保證。他也得只能選個折中的辦法,「娘娘,不如讓貴人在這裡觀察一兩個時辰,確定沒有不妥了,再用車送回西宮。」 郭聖通想了一想,也確實沒有別的辦法。「有勞太醫在殿上伺候著,務必要讓貴人平安無事。」她瞧著陰家之前緊張的樣子,倒是不像舍下孩子也要套住她這個皇后,只不過,有些事情,她不得不防。 郭氏跟太醫一同轉回到配殿,看了看陰氏旁邊的宮女。「巧心是吧?」 「回皇后娘娘,奴婢正是巧心。」 「你回西宮去請貴人的車架過來,在把貴人慣用的東西一併取來。貴人要在長秋宮待上半天,等到太醫確定沒事才能回去,長秋宮的東西只怕不合貴人的習慣,你是貼身服侍的人,該用什麼自然要清楚,不可疏忽大意。」 「諾。」 巧心剛要下去,紅宛就在外面稟報,「娘娘,許宮人的衣服取來了。」 郭氏佯裝要開口叫進來,陰鄧氏趕緊跪在地上,「娘娘,此事確是臣妾所為,只是之中有諸多誤會。還請娘娘看在貴人的面兒上,容臣妾以後再行稟報。」 郭氏其實並不想在劉秀回宮之前惹上什麼麻煩,讓紅宛去拿純粹是為了讓陰家的人閉上嘴,這會兒也正好做個順水人情,「既然是這樣,夫人就在這裡好好照顧貴人吧,這事兒以後再說。」 「謝娘娘恩典。」 長秋宮的人很快就撤出了西配殿,只留了兩個內侍在殿外等候召喚。剛剛還病歪歪的陰麗華,這會兒卻睜大了雙眼。 「娘,咱們怎麼辦?」 陰太夫人現在也沒有半點主意,眼看著麗華的身子一天天的好了起來,怎麼能夠輕易的放棄。而皇后娘娘拿那件衣服出來,也許已經是知道了什麼!她恨恨的瞪了眼那個敗事有餘的兒媳婦,「你覺得皇后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陰鄧氏對於青木香倒是極有信心,「母親,相公命人制香的時候是極隱秘的,絕不會走漏風聲,就連上次在廣德殿裡用香的霍來也都一併處置了,皇后不可能知道。也許她只是想留下那個印子而已,只不過,那衣服如果不洗,香味是去不掉的,姑娘要時刻小心。」 「咱們在長秋宮怎麼小心得了,還是得趕緊回去才是。都怪許氏在那裡攪和,什麼都沒幹成。」 陰鄧氏心裡苦笑,這陰貴人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看不清形式了?就算沒有許氏搗亂,她們一樣什麼都幹不成。不管皇后知不知道青木香,只要有那件衣服在,她們只能退避三舍。而之前,陰麗華算計著到長秋宮以大不敬的罪名帶走紫蘇,這樣早晚能撬開她的嘴。當時,她就覺得沒那麼容易,果然到了長秋宮還不等她們開口,皇后就已經下了手,不但一無所獲,還把自己搭了進來。她現在也知道這母女倆心裡極排斥自己,也就不會再多說什麼,心裡的委屈一時無人可訴,險些落下淚來。 陰麗華並沒有注意到嫂子的異樣,反而想到了一個自以為得計的好辦法,「嫂子,趁著咱們這會兒在長秋宮,你去探探小許氏,只要見著她的面兒,馬上去通知宗正卿,看她們還怎麼抵賴。」按照陰麗華的本意,早就去稟報了宗正卿,只不過兩位陰夫人都吃不準現在的小許氏是不是真的跟許美人完全不像,也不敢驚動到宗正那裡。 陰鄧氏無奈的說道,「姑娘,這裡是長秋宮,皇后不會讓咱們隨意走動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還是想辦法趕緊回西宮要緊。」 「皇后總不敢軟禁咱們把,行不行的去試試不就知道!」陰麗華沒好氣的說道,心想著要不是你太笨,怎麼會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不如這樣吧,先去試試給紫蘇送個藥,要是有人肯帶路,我再想辦法去小許氏的住處。」 陰鄧氏的想法的確是不錯,只可惜她出門就遇見了趙普。 「夫人的好心奴才替紫蘇姐姐謝過了,只是下人們住的地方實在不敢有辱夫人玉趾。娘娘之前也有吩咐,沒有什麼比照顧好陰貴人更要緊的事情,還請夫人體諒。」 陰鄧氏一想起趙普陰測測的笑臉就有些不寒而慄,而她這會兒也被婆婆和小姑折騰的有些心灰意冷,於是,不在多說什麼回了殿裡。 「你出不去?」陰太夫人驚問道,她實在不敢相信皇后真的軟禁她們,而看著兒媳婦臉色蒼白一言不發,心裡還是多了幾分懼意。 陰鄧氏勉強搖搖頭,「皇后讓我們專心照顧貴人,門外只有兩個黃門,一定要出去應該也不會有人能阻攔。」 雖說是能出去,但是公侯夫人的臉面還是顧著點的,陰太夫人這會兒也只好另想辦法。 趙普這邊駁了陰鄧氏,自己顛兒顛兒的去了紫蘇的住處。就見剛剛重傷昏迷的紫蘇姑娘這會兒端端正正的坐在哪兒,旁邊如意如蘭小心的伺候著,「紫蘇姐姐,你沒事兒吧?」 「我能有什麼事兒,陰貴人走了吧?」 「沒有,皇后娘娘把她留在西配殿了。」 紫蘇略一琢磨就知道了皇后的用意,輕聲吩咐趙普要多多留意,也不叫如意和如蘭兩個陪著了,自己在哪兒琢磨著怎麼才能改變皇后娘娘的心意。 第100章 慧劍紫蘇(上) 紫蘇早就猜到了皇后娘娘打算著把她打一頓送出宮去,剛剛忙亂中估計是沒顧上,也許只要皇上一回來就到了她離開的時候。可是,她捨不下皇后娘娘,也已經習慣了宮裡生活,更不願意被郭主隨便嫁給什麼人。當然,她也知道現在這個情況想要改變娘娘的心意實在有些困難,除非是能夠一舉剷除陰家在宮中所有的勢力,不過,這個好像比前一個還難。 紫蘇左思右想也沒個准主意,看著娘娘前兒賞下的屏風有些失神。屏風上繡著一個紅衣女子飄然若仙,不由得讓她想起一個人來。她起身就要往外跑,到門口才想起來自己是重傷之人。可是,照顧她的兩個小丫頭也讓她攆回去了,現在也沒個傳話兒的人。她只好怏怏地回到房裡,等著送飯的時辰。 西宮的巧心這會兒倒是「心實」,回去以後一併取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就連茶壺杯子都沒落下,這倒是正好合了皇后的意。而實際上,自從巧慧來了以後,陰麗華也漸漸去了把孩子失在長秋宮的想法,這會兒也還是用著自己的東西安心,對巧心也更是滿意。 倒了傍晚的時候,太醫瞧著陰貴人實在是沒什麼不好的,而陰家兩位夫人也一再的表示不敢再打擾皇后娘娘,就連病弱的陰貴人都親自上了大殿。 「姐姐怎麼過來,幹嘛不好生歇著!」 「娘娘,臣妾現在已經好多了。天色將晚,實在不敢僭越。」陰麗華這會兒又恢復了低眉順眼的樣子,郭氏心裡卻不並不踏實。 「姐姐這話可就見外了,你我姐妹之間談什麼僭越不僭越的。姐姐只管在長秋宮好生將養,要是有誰敢搬弄是非,皇上回來自會處置的。」 陰麗華聽著郭氏的話,還以為要把她軟禁到皇上回來,那她們可就什麼都幹不成了,急忙地說道,「娘娘,臣妾最近一向淺眠,換了新的環境恐怕不能適應,還請娘娘見諒。」 郭聖通笑著說道,「姐姐既然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留。只是這路上一折騰,著實讓人放心不下。這樣吧,讓太醫令隨姐姐一起回西宮,等確定平安穩妥了在讓他回去。」 這會兒只要能離了長秋宮,任何條件陰麗華都能答應。太醫令也知道這個事情自己也沒地方躲,也只能認命的跟了去,心裡也害怕再生出什麼事端來。 那邊給紫蘇送晚膳的小宮女還是如蘭和如意兩個,相處的久了這兩個小丫頭也不像之前那樣拘謹,「紫蘇姐姐,一個人在屋子悶了吧,娘娘說我們兩個今天不用再上正殿,就在這陪著姐姐。」 「一下午沒事兒做可不難受,我又不耐煩繡個花兒朵兒的,你們在這陪著我倒是好,就是娘娘那裡只怕沒人伺候了。」 「姐姐也別惦著了,太子和二殿下今天摔了娘娘一個白玉的梳篦,娘娘說不得打不得,氣著氣著自己又笑了,說今天累了,也要早點休息。讓奴婢們都退了下去,只留著紅宛姐姐在上面伺候著。」 「娘娘那個梳篦可是份量不輕,怎麼讓兩位殿下兩位殿下給摔了。」二殿下雖然剛剛滿月,但是破壞力卻驚人,娘娘身上穿戴的,只要能夠到他的手裡,無一不是摔了砸了的下場。紫蘇隨意的問了幾句,等到天色晚了,自己悄悄的到了殿上。 殿門口的黃門見了紫蘇也沒覺得有多意外,恭恭敬敬的說道,「姑娘,娘娘今兒歇的早,姑娘是不是明兒再來。」 「沒事兒,我過去看看,娘娘要是睡了我馬上就回去。」 紫蘇往內室去的時候,還碰見了二殿下的嬤嬤,看樣子是給殿下取水的,見了紫蘇略一點頭,就趕緊去辦自己的事兒了。到了東次間外面,上夜的兩個宮女正睡得迷糊,紫蘇從她們身邊經過也沒什麼反映。紫蘇透過簾子,很容易的分辨出內室裡點著幾盞燈,看樣子,娘娘是還沒有睡下。 「娘娘,奴婢紫蘇求見。」紫蘇輕聲的替自己通報了一聲,話音剛落,紅宛挑開簾子,拉她進到了裡面。 「奴婢給娘娘請安。」 「起來吧,這個時候了,你上來幹什麼。」 郭聖通只穿了件雪白的內衣,一頭烏髮如瀑布般垂在腦後,手裡捧著一卷書簡,在燈下一點點翻看著。聽見紫蘇進來,這才抬起了頭,一雙眼睛燦若繁星。 「奴婢特來請罪。」紫蘇笑著說道。 「都是我把你慣得,還有這樣請罪的!有什麼事情就快點說吧,別讓太多人看見,再生出什麼是非來。」 紫蘇這會兒倒是正經了不少,「娘娘,奴婢的確是來請罪的,請娘娘罰奴婢到教坊司為苦役。」 紅宛正不知道紫蘇這是弄的什麼景兒,一聽教坊司三個字立馬全都明白,「姐姐,你提那一壺不好啊?娘娘好容易把這事兒淡了,怎麼你還惦記著!」 紫蘇不去理會紅宛,反倒認真的看著皇后娘娘,「娘娘,今天的事情如蘭她們跟我說了個大概,陰貴人這樣有恃無恐,還不是仗著皇上偏聽偏信。奴婢覺得皇上回來之後,最大的可能也就是申斥陰夫人幾句,對貴人根本就不會有什麼影響。就算是卓旭的事情皇上懷疑陰家,陰貴人一哭一鬧的,估計也就會不了了之的。如果真的是這樣,只怕陰家氣焰更勝,行事更加肆無忌憚,咱們還得趕緊再想個辦法才是。娘娘,您這身體太醫說怎麼也得兩三年的光景,有些事情還得早做打算啊!」 郭聖通還真的沒有想那麼遠,一直以來她都是算計怎麼提防著陰家,能夠保得住一時的安穩就已經是大幸了。而紫蘇這麼一提醒,她也覺著十有八九離不開這麼個結果,而後面一連串的反應,還真是的讓人揪心。她費盡心力把後宮治理到這個程度,很有可能為了這麼一件事情毀於一旦。 「倒是多虧了你提醒,否則我還真的要疏忽了。只是任繯的事情還得從長計議,我也不可能讓你出長秋宮半步的。宮裡失蹤個把人還不是太容易了,陰家也不是沒那個膽子。」 「娘娘,陰家現在正亂著,也許顧不上奴婢區區一個宮女。」紫蘇心裡並不覺得自己多麼要緊,紅宛見二人說著要緊的事情,趕緊去了門外守著。 「你是不知道,陰家現在盯著你和許宮人呢!只要你們露了面兒,她們一定不會放過的。」郭聖通還不清楚現在陰識跟宗正卿是不是達成了什麼一致,但是,陰家如果想要在皇上回京之前扭轉局勢就這能從宗正這裡下手。而那位宗正卿大人,以後也將是親厚陰家的。今天如果不是忌憚那件有青木香的衣服,陰麗華絕對不會輕易的罷手,也許她們需要的只是一點點的證據。 郭聖通心中也在慶幸,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劉陽出生之後,那麼,陰家連這樣一點點的證據也許都不需要,宗正大人一定不惜為了最受寵的皇子赴湯蹈火。郭氏的心裡猛地一顫,她的時間並不是很多了。雖然廢後是在建武十七年的事情,但是很多東西,在劉陽出生之後就在漸漸的醞釀了,不僅僅是劉秀,還有更多見風使舵的朝臣和奴才們。 紫蘇倒並不覺得自己能有多少危險,陰家現在應該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許宮人身上,如果讓她們知道了許宮人胖的跟球一樣,一定會馬上發難,畢竟那天除了長秋宮的人,還有不少禁軍。而她一個區區的宮女,難道還至於要屈打成招不成。「娘娘,陰夫人上次傳訊出宮用的還是浣衣局的人,可見他們也沒有更多的人可用了。既然教坊司對外面防範甚嚴,奴婢在裡面也是安全的,宛兒一直說那任繯能美到驚天動地的程度,這可真的是咱們迫切需要的人。奴婢試著去接近她,也許就能找到她的弱點,為咱們所用呢。」 任繯無疑是美麗又危險的,讓人心動也忌憚,目前的情況來看,能對付陰麗華的,非任繯莫屬。但是,為了一個任繯讓紫蘇去冒生命危險,郭聖通還是不能同意的,「你就老實在宮裡呆著吧,等皇上回來問過情況,你就跟太夫人回家去。」 紫蘇一聽趕緊跪在郭聖通的身邊,「奴婢要一輩子服侍娘娘,絕不離開半步。奴婢願意對天發誓,如有半句虛言,願受天誅地滅。」 「作什麼發這種誓!你要知道這次如果皇上不懲治陰家,那些心思活絡的小人們很快都會投向他們,長秋宮裡有多少人也不過是暫時被壓制住而已,到那個時候,你在宮裡就太不安全了。」 「奴婢是娘娘的貼身侍婢,如果奴婢不安全了,娘娘也安全不到哪裡去,奴婢就更不可能離開。」紫蘇直直的瞧著郭氏,就好像傳達著一種不死不休的決心。 郭氏拿著這個倔強的丫頭也是沒什麼辦法,真要是逼得急了,還不定能做出什麼事來,心裡想著回頭再勸勸,就看見紅宛進來通報,「娘娘,中宮謁者令陳頌大人有緊急奏報。」 第101章 慧劍紫蘇(中) 陳頌持著中宮符節去了新野,難道他也碰上了跟卓旭一樣的事情?主僕兩面面相覷,郭聖通忙吩咐把人帶進來,紫蘇轉身閃過屏風後面。 來人是中宮的謁者丞,滿身的風塵,可見是一路疾行。「娘娘,奴才們一到河內地界就發現了陰家二公子讓人給殺了。」 陰興死了?這怎麼可能?他還沒給皇上撐傘墊路,還沒慨然辭侯,怎麼就死了呢?「你們到底碰見什麼了,怎麼知道是陰家二公子?」 「兩天前,奴才們正趕著路,就看見路上伏著幾具屍體,衣服配飾上都有陰氏的族徽。有一個年輕的公子臉被劃花了,他身上帶著東西刻著『興』字。後來有人說陰二公子生的十分的妖魅->小說下栽+wRshU。CoM<-,可能是有人故意尋仇才劃花了他的臉。謁者令大人覺得事情非同小可,命奴才和吳超晝夜趕路,分別往宮中和陰鄉侯府上報信。」 這可太奇怪了,陰興不過是剛從新野來到京城,也沒來得及跟什麼人接觸,怎麼會結下死仇?郭氏忙問道,「陳頌現在何處?」 「回娘娘,奴才出來的時候,陳大人在跟郡守調查附近是否有亂軍。」 「你再辛苦一趟,連夜趕回到陳頌那裡,讓他馬上上路,務必照料好陰三公子的病情。」 「諾!」娘娘看起來嚴肅異常,謁者丞也不敢叫苦,退出長秋宮馬上就往回返。 「娘娘,這陰二公子死的未免太蹊蹺了?」紫蘇把屏風推過一邊,皺著眉說道。 「他死的的確很是時候,這麼一來追殺卓旭的嫌疑就算是徹底洗清了。皇上心中在一憐惜,連著陰夫人的事情也都可以不了了之。」 紫蘇有些不甘心,「娘娘,咱們就沒別的辦法了嗎?」 「還能怎麼樣,就算有一天你看見了陰興,都沒辦法證明他就是陰家的二公子。現在能做的,就是防止他將來死而復生而已。」 「是啊,剛才謁者丞也說陰家公子的臉是花的,要是過些日子再弄出來個什麼忠僕替死,俠士相救的故事也不是不可能的。」縱然機敏如紫蘇,這會兒也是沒有半點辦法,陰識這一計不可謂不狠毒。 郭氏搖頭歎了口氣,「哎,也是我太心急了,如果不是我派人去新野,估計陰識也想不到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計策。」 「娘娘過慮了,陰識現在能想得到,等皇上回來他們解釋不清的時候,一樣也能想得到,只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 事已至此,對錯也許並不是那麼重要了,郭聖通對著紅宛說道,「命人去傳尹善上殿。」 宮裡這些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兒,尹善很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而他在駙馬的喪禮上飽嘗了被人曲意逢迎的滋味,再也不想放棄。他早打聽過了,皇上上次跟皇后娘娘提起的大長秋是西宮的陰娘娘薦的,他絕對不能讓那人得逞。 「娘娘,深夜召來奴才不知有何吩咐?」 「剛才陳頌派人過來回報,說是在去新野的路上發現了一具面容被毀的屍首,懷疑是陰家二公子。你馬上去一趟陰鄉侯的府上,請君侯親自前去驗看,再問問他,是不是要通知宮裡的兩位夫人。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如果要接兩位夫人回府,本宮也絕無二話。」 「陰二公子被人殺了?」尹善受驚過度,不由的問出聲來。 郭氏這會兒憂心忡忡也沒注意到他失了禮數,「還不確定是不是陰二公子。你去陰鄉侯府上可要注意言辭,不要讓君侯傷心過度。」 尹善尚且不知道陰興與卓旭一事的牽連,都還覺得他死的實在是過於蹊蹺。他聽說貴人與這個弟弟感情極好,估計他這一出事兒,皇上一定會把兩位許氏的事情輕輕放下了。本以為中宮與西宮一場大決戰就要開始了,看來還要再等契機。 等尹善退下了,紫蘇輕聲說道,「娘娘,咱們是不是把消息透露給西宮知道?」 「還是暫時壓一壓,等皇上回來再說。要讓王梁加強戒備,不准任何人再隨意傳遞消息。」 郭聖通這會兒十分頭疼,看來,不把任繯請出來是不成了,繼續放任陰氏專寵,那簡直就是無法估計的災難。紫蘇這會兒也想到了任繯,再次說道,「娘娘,您就讓我去教坊司吧!」 長秋宮確實沒有誰比紫蘇更合適了,而陰興的死似乎可以擾亂陰氏的一二,也許這就是一個機會,「怎麼也得等到陰興的消息傳進西宮,就算是這樣,也是十分冒險的,你要等我佈置妥當。」 陰鄉侯剛接到吳超的訊息,看起來慌亂而悲痛。尹善到陰府的時候,他還在哪兒痛哭不止。 「君侯。」尹善上前施禮問安。 「有勞大人夤夜之此,不知是不是娘娘有什麼吩咐?」陰識擦了擦眼睛,親自請他上座。 「君侯,先請不要悲傷,也許不是貴府的二公子也未可知。娘娘有特旨,准君侯離京前去河內,親自辨認。」 陰識可不相信皇后有這樣的好心,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要釘死了興兒,防著以後詐屍呢。有心推脫也都讓尹善盡數擋了回去,只好多多謝了準備著動身出發。 「對了,咱家差點忘了。娘娘特意問了要不要通知兩位夫人,如果君侯希望兩位夫人現在回府,娘娘馬山派人送出來。」 陰識這會兒怕的就是貴人不明真像,弄出個三長兩短來,哪裡肯讓西宮知道消息。「多謝娘娘的美意,現在還沒是有一希望,就不要母親她老人家跟著受驚了,還有貴人娘娘一向與興兒親厚,她現在身體也不好,還是不要讓她知道了。」 「娘娘也是這個意思,盡量不要驚著貴人。不過考慮到茲事體大,君侯要是想要夫人回府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敢,不敢,就讓她們在宮中略盡綿力吧。」 尹善好好的勸了陰識一通,才告辭回了宮。而陰識並不急著上路,他還沒有等到興兒的消息。那個范成已經算是拖了陳頌幾天,只不過他還是不知道興兒到底有沒有回新野。如果他能夠在陳頌到新野之前趕回去,一切自然好說,要是不能,陰家可能真就沒有二公子了。 陰興的死,會給眼前的陰家帶來無數的好處,這一點陰識不是看不清楚,但是,他更擔心貴人和母親那裡難以交代,畢竟不是一母所生,宮裡的貴人也不是大度的人,要是為了這件事情離了心,只怕後患無窮。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但是,這會兒卻顧慮重重。其實,他本不必如此的憂慮,有些事情跟本就沒得選擇。 他剛到河內就聽說陳頌已經往新野去了,讓郡守帶著看了兩眼屍體,哽咽著說道。「什麼人殺了興兒,大人可有線索。」 這郡守可是犯了難,之前陳頌大人在的時候,把河內幾乎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出什麼可疑的人來,現在君侯問起來,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皇上的小舅子在他的地盤上被人殺了,他這個郡守看來也是做到頭了,他舉起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回君侯,下官自發現公子的屍首一直查到現在,可是河內境裡並沒有什麼可疑之人,下官大膽猜測,可能只是路過的流匪所為。」 陰識臉一沉,「本侯的弟弟武藝超群,不會那麼容易就被人殺了。如今他慘死在你的地界上,你務必要給我一個解釋。就算是流匪也得給我查出來是那家的流匪!」 面對陰識的怒氣,郡守只好唯唯稱是。他馬上調集了全郡的官差,再一次的四處搜查,一時攪得雞飛狗跳,百姓們無片刻安寧。不過,不管陰識怎麼給郡守施壓,就是查不出是何人所為,甚至連線索都沒有。 陰識瞧著折騰了兩天也就差不多了,於是扶靈回了新野。不管他多麼希望一進家門就能看見興兒,可是,他只能見到陳頌滿臉的同情。 「君侯還請節哀順變。」 「多謝大人,大人遠道而來,卻趕上了這麼個時候,請恕招待不周。」 「哪裡哪裡,君侯客氣了。還是趕快進去看看三公子吧,經過太醫的診治,三公子已經略有起色,不過,二公子的事情咱家還沒敢告訴他。」 「多謝大人考慮的周全,我也是不忍心將實情相告。只是現在,瞞也瞞不住了。」陰識說著又掉了幾滴淚,看著陳頌都有些不忍,「我先進去看看他,失陪了。」 「君侯請自便。」 新野這邊的大管家,也是多年的老人兒了,自然是把陳頌伺候周周到到。他知道三公子的病是裝的,但是咋一看見大公子帶著二公子的靈柩回來,狠狠的嚇了一跳。 陳頌瞧著他這會兒有些神不守舍,倒是很是替他著想,「大管家有事去忙吧,不用在這裡招呼,我也回房間去休息了。」 陰富把陳頌送了回去,忙不迭的往三公子的房間裡跑。不管陰就是多麼難以接受陰興的「死」,事情也只能一步一步的走下去,而就在他們爭執不休的時候,教坊司來了一位特殊的罪人。 第102章 慧劍紫蘇(下) 紫蘇試了試水桶的份量,用兩隻手才勉強提得起來,她自嘲的笑了笑,這些年在皇后身邊,太久沒做過重活了。她一步一挪的把水提進房裡,似乎沒注意到有兩雙眼睛在一直看著她。 「嬤嬤,您說皇后娘娘是真的罰她來做苦役的?」說話的這位,從服飾上看應該是位官秩三百石的丞,但是對這趙嬤嬤卻是很有幾分俯首帖耳的意思。 趙嬤嬤心裡琢磨著送她過來的那個小黃門的話,覺得這事兒裡面透著太多的古怪,看來教坊司的清淨日子是一去不返了。難道是為了任繯?趙嬤嬤仔細回憶著皇后那天見到任繯的表情,並不覺得皇后有除去她的意思,可是她也沒道理把這樣一個惹眼的女人引到皇上身邊啊?想了半天也沒個頭緒,她索性拋開這些雜亂的念頭,低聲說道,「是不是真的咱們不用管,只是一件事兒,這位紫蘇姑娘得活著出去。」 「我瞅著附近的巡邏都嚴密了起來,估計是跟這位姑娘脫不了關係,你說她是不是衝著這位來的?」他說著指了指任繯的住處。 紫蘇剛來的時候趙嬤嬤是肯定她為的是任繯,可是過了兩天了,反倒有些拿不準。她來的這兩天,讓幹什麼就幹什麼,也不管支使她的是什麼人,從來都沒有半句推脫。而任繯要是不發話,她也絕不往身邊湊。如果真是為了她,這姑娘倒是好耐性。 「為了誰來咱們也都管不了,盯著點別出事兒就成了,估計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回去的。你沒聽說她是打了板子送出來的,不到七天就能活動了,這裡面的水呀,深著呢!」趙嬤嬤感慨著搖了搖頭,轉身回了殿裡面。 「姑娘,水我幫您打來了,溫度正合適,您看是不是現在就過去洗。」紫蘇脆生生的跟任繯說著話兒,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這個堪稱絕世的美人兒,終於明白為什麼紅宛總是談之色變。 任繯緩緩的抬起頭,說了聲謝謝,聲音聽起來雖然冷冰冰的,但是卻帶著幾分空靈的味道,猶如天籟一般。 「姑娘客氣了,不如我幫您拆了頭吧?」任繯作為罪臣之女,在教坊司裡並沒有人專門伺候著,很多事情都得自己打理,有些粗活不過是逮著誰就讓誰做是了。紫蘇新來的,人也勤快不生事,有些躲懶的女奴就把活兒都甩給了她,倒是正和了她的心意。 現在的任繯已經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早就忘了閨閣千金的做派。不過她倒是心領了紫蘇的好意,聲音就比以前略有了幾分溫度,「不用了,你去忙吧。」 紫蘇聽到吩咐馬上退了出去,她心裡雖然著急,卻不敢露出半點來。至少她現在已經能給任繯送個水,也算有點進展。這個任姑娘不是一般的冰冷,還真是難以接近,不過,她可真美!紫蘇相信沒有哪個男人可以拒絕這等美色,而她會不會比陰貴人還要危險也是未知之數。她仔細的觀察著,試著一點一點的去接近。 而紫蘇不知道的是,她在觀察任繯的同時,任繯也在觀察著她。教坊司雖然少於外界接觸,但也不是與世隔絕的,長秋宮的四大侍婢,宮裡還真的沒人不知道。紫蘇名義上是罰做苦役的,可是任繯怎麼看也不覺得她像一個受罰的宮人。她的心裡一絲漣漪都不起也是不可能的,這幾年,她在教坊司裡練就了無雙的舞技,難道就是為了困在還一方小小的天地中嗎?她摸了摸貼身藏著的玉珮,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見那人一面。 這一天,教坊司裡忙亂異常,甚至還請了太醫。這可是十分少有的情況,就算是有人病了也不過是請個藥童抓點藥,從來沒聽說太醫來給這些罪奴看病。 「這位姐姐,出了什麼事兒?」紫蘇拉過一個取藥的女奴。 「你還不知道?是任繯姑娘摔傷了,趙嬤嬤親自去求得太醫呢?」 紫蘇沒有心思去分辨她言語裡的驕傲是因為趙嬤嬤請到了太醫還是別的什麼,她十分擔心任繯摔出大毛病來,驚訝的問道,「竟有這樣的事兒,摔得可嚴重嗎?」 「聽說只是扭傷,不過也是要修養個把月的,很長時間不能跳舞了,不跟你說了,我得趕緊去煎藥。」 紫蘇呆呆的看著那女奴匆匆跑遠,心面反覆的衡量著到底是不是意外。沒過一會兒,趙嬤嬤召集了教坊司所有的女奴,準備挑一個過去服侍任繯。因為任繯平日裡為人冰冷,大家都不願意過去,紫蘇這會兒也知道不好太過刻意,但是機會不把握也就失去了,「嬤嬤,奴婢過去有幾分伺候病人的經驗,幾位姐姐都有要事脫不開手,不如就讓奴婢去吧。」 趙嬤嬤除了點頭答應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不管皇后要幹什麼都不是她一個嬤嬤等阻止的,現而今也只能盼著任繯可以吉人天相了。她心裡頭想著,這話要是說回來,自古以來就是紅顏薄命,這樣的美人兒,又沒有個能撐得住的家世背景,只怕放到哪兒都是難有收場。她歎息著往回走,路過逐波亭的時候,瞇著眼睛仔細的觀察了半天,雖然面兒上什麼也看不出來,但是這宮裡鬼蜮伎倆她見的可不少。任繯在這個地方跳了多少年的舞,怎麼這位一來就出了事兒? 紫蘇服侍任繯倒算勤謹,擦洗換藥,從不耽誤。任繯雖然有心防她,奈何她從來不多說多問,即便有時候主動的試探都是無果而終,就好像真的是一般的女奴。而紫蘇在這些天可不是沒有一點收穫。 晚上紫蘇聽到幾聲貓叫,悄悄地出了房門。就看見趙普鬼鬼祟祟的,腰上還繫著跟繩子,造型詭異的很。她抬頭瞧了眼這高牆,估計趙普這個笨蛋是沒本事進來的,也許是誰把他送了進來,再用繩子拉回去。「娘娘讓你來的!」 「是啊,紫蘇姐姐,娘娘不放心,讓我過來瞧瞧。」 「我都挺好的,娘娘和兩位殿下好吧?宮裡頭沒什麼事兒吧?」 「都好著呢,娘娘讓我告訴你,宜陽大捷了,陛下很快就會回京。卓旭把奏章送到了,陛下當時震怒,只不過娘娘說陰二公子這一死,什麼都化解了,娘娘讓你有個準備。」 這麼快!皇上回宮了,陰夫人的事兒也就該了了,要是能讓皇上處置陰家之前見到任繯,陰貴人的眼淚一定可以大打折扣。問題是,見著面兒容易,要讓皇上動心還得任繯自己肯出力才行。紫蘇心中著急,「任繯這個人從心裡往外透著冰冷,很難接近,也無法取得她的信任。只是我覺得她也不是那麼甘心困死在這個地方,你回去跟娘娘說,如果時間來不及的話,只能從給任顯平反上面著手。」 這是最簡單的一條路,但恰恰是長秋宮最不願走的一條路。其實,皇后原本就沒指望著任繯一輩子都忠於長秋宮,只不過覺得這麼個目空一切的美人兒,如果她心裡不情願,硬逼著她做了皇上的女人,日後反咬一口,那可就入骨三分了。 「娘娘說如果不成你就趕緊回去,西宮這幾天又有動靜了,娘娘怕你不安全。娘娘還說平反任顯是極容易的事情,以後貴女多了,也不差任家這一位。」 「我不著急回去,在觀察兩天,你後天再過來。」 「那你多加小心。」趙普拽了拽腰上的繩子,果然有人一點一點把他拉了上去,那樣子看上去實在是笨的可以,紫蘇不由得會心一笑。 紫蘇回到房間裡,卻看見任繯坐在暗處,唯有一雙眼睛閃著寒光。「姑娘這麼晚了不休息,不知道忙些什麼?」 既然被她發現了,紫蘇也不再掩飾什麼,「姑娘,是奴婢原來在長秋宮的朋友,過來告訴奴婢皇上就要回宮了,讓奴婢做好準備。」 紫蘇說的全是實話,任繯聽了反倒愣住,不知該作何反應。 「姑娘可能也聽說了,奴婢是因為得罪了陰夫人被皇后娘娘罰到這裡做苦役的。這件事還牽涉到了許宮人和皇子,娘娘不知道皇上回來會怎麼處置,所以先讓奴婢到這裡贖罪,至於贖不贖得了就看皇上的意思了。」 紫蘇說完上前扶住任繯,「姑娘身子不好,早點歇著吧。奴婢還能在這裡服侍幾天也不一定了,以後姑娘還得自己保重。」 「你是皇后娘娘身邊的紅人,而我是個罪人而已,你就不要在我面前自稱奴婢了。」任繯一起身,一塊乳白的玉珮掉了下來,擊起一串清脆的聲音。任繯一急,彎腰就去撿。 「姑娘。」紫蘇伸手把她拉住,「姑娘有傷在身,還是奴婢來吧。」藉著月光,紫蘇清楚的看到了伯卿兩個字,她笑著打趣道,「難怪姑娘這麼緊張!」 任繯臉色一僵,馬上又緩了過來,「姑娘想多了,他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紫蘇的眼光何等毒辣,一眼就看出來不像她說的那麼簡單,不過,她也不去說破,「姑娘恕罪,都是奴婢口無遮攔。」 第103章 利劍任繯(上) 對於玉珮和那上面的名字,任繯明顯是不願多談,可是,紫蘇既然已經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怎麼能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感傷的說道,「姑娘好歹還有一位親人可以思念,可我早就不記得父母是什麼模樣。等到皇上一回來,說不定我就得去見他們了,但願他們還能得認出我來。」 伯卿兩個字讓任繯心神大亂,聽了紫蘇的話倒是不疑有他,開口勸道,「姑娘不要這樣,也不是什麼天大的罪名,皇上也許能夠網開一面。再說,皇上一向敬重皇后娘娘,怎麼會處置娘娘身邊得力的人呢,姑娘不要太憂心了。」 「任姑娘有所不知,陰家勢大,貴人又受寵,很多時候就連皇后娘娘也不得不避其鋒芒。本來這件事情,皇后娘娘打過板子也就算了,可是,還是擔心皇上回來怒氣難平,才又罰我到這兒做苦役的。宮裡二十四個司局,就屬這裡清靜,能服侍姑娘一場也是奴婢的福分。」 任繯聽紫蘇這樣一說,心裡倒有幾分動搖,原本以為皇后把貼身的侍女放到這兒,是為了她來的,弄了半天全是一廂情願,她現在也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安心。趙嬤嬤把教坊司治理的滴水難入,倒也算得上是個清靜地方,那她就老死在這兒吧!任繯心中酸澀,也跟著流下淚來。 紫蘇見她傷心,忙說道,「都是奴婢不好,一味的胡說,引得姑娘也跟著傷心起來。」 「不關你的事,而是這個世上本來就多得是苦命的人。」 紫蘇扶著她回到床上,而自己跪坐在了腳踏上,輕輕地替她攏了攏頭髮,「姑娘,請恕奴婢僭越。奴婢從小跟著皇后,雖不敢說有多少見識,但是,瞧著姑娘行為處事,言談舉止就是那些名門貴女也是多有不及,不知道姑娘怎麼會淪落到這麼個地方?」 名門貴女,這可是任繯心裡的一大悲,曾經名動河北的任家姑娘,現在還有誰能記得。她緩緩地說道,「那玉牌本來是一對兒,我父親那一塊在我叔叔手上,這一塊父親臨終之前給了我。上面刻的是我叔叔的字,而我的父親諱顯,是被更始皇帝所殺,我就是犯官之女。」 「可是信都太守任顯任大人?」 「姑娘怎麼知道?」 「任姑娘有所不知,奴婢跟著娘娘很長時間都住在真定王府,聽過不少任大人斷案的趣事,只是那個時候太小,很多東西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不過奴婢多少還記得一些,任大人公正廉明,深受百姓的愛戴,怎麼會讓更始皇帝殺了?」 十二年了,任繯瞧了眼紫蘇,那時候她也就是五六歲的年紀吧,難得還能知道這麼多。「十二年前,我隨父親到信都上任,直到王莽亂政才回到了南陽。五年前,父親又被更始皇帝召到京城,但是進京不到兩個月,我父親就因為反對將士們搶劫百姓被皇帝殺了,而我就被罰沒到了這裡。這麼多年過去了,早就沒人記得我的父親了。」 紫蘇倒是沒有胡亂吹捧,任顯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好官。這麼個亂世,好人總是不長命的,只不過現在可不是憐憫她的時候,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想不到姑娘竟有這樣的傷心往事,都是奴婢莽撞。只是奴婢聽說後來的信都太守也姓任啊,就是姑娘的叔父嗎?」 任繯含淚點了點頭,紫蘇倒有些奇怪了,陛下當年征戰河北,這阿陵侯可是數得著的大功臣,他怎麼不把自己的侄女救出去。她心裡面這麼想著,嘴上不由得就問了出來,「奴婢常聽陛下跟娘娘提起任光任大人的,盛讚大人是機智過人又有節操,乃是當世的大賢。陛下平定河北就封了任大人做萬戶侯,他怎麼不救姑娘出去?」 他怎麼肯救我出去?任繯心裡暗想,他是巴不得我一輩子不要出現在他的面前。只是這話怎麼能跟紫蘇去說,只得含糊道,「可能他也不知道我在這裡。」 紫蘇見她言辭閃爍,深知必有內情,「姑娘要是信得過奴婢,過兩天還有人過來看望奴婢,倒是可以請人幫姑娘帶個口信。」 「不!」任繯好似受了極大地驚嚇,過來片刻好像才回過神兒來,「多謝你好意,不過我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還是不要打擾叔父了。」 「至親骨肉,怎麼會有打擾之說。說不定任大人也在打聽姑娘的下落呢?況且,姑娘這樣的花容月貌,就這樣老死宮中豈不是可惜!」 紫蘇說完這話,任繯的眼淚掉得更凶,月色之下,越發顯得楚楚動人。紫蘇心中暗歎,如此的姿色,實在不是那個矯揉造作的陰貴人能比得了的。皇上見了她要是不動心,那可真的是被陰氏蒙住了心神。但是,怎麼才可以讓她死心塌地跟著長秋宮呢? 任繯光哭不說話,紫蘇也不逼她,絞了塊帕子替她淨了淨面,微微溫熱的氣息,讓任繯開始回過神兒來,她這才警覺,自己竟然如此的失態。 紫蘇也不去理會她滿臉的窘迫,輕聲說道,「湖陽公主高駙馬病逝那天,娘娘路過此地,見過一個舞者驚為天人。隨行的侍女也跟奴婢提起過,想來那人就是姑娘了,只是那時候還不知道姑娘竟有這樣的身世。任大人有功於朝廷,她要是出面來為姑娘的父親平反應該是易如反掌。奴婢雖然可能性命不保,不過在宮裡也算有幾個朋友,找人替姑娘帶個口信還是可以做到的。」 「你為什麼要幫我?」任繯疑惑的問道。 「姑娘雖然待人冷淡,但是從來不曾折辱下人,紫蘇這些天能過太太平平的,全是托了姑娘的福。再說,人之將死,就算是為自己積點陰德吧。」紫蘇慘然說道,她不知道任繯會相信多少。 如果現在是許柔然在這裡,一定會說紫蘇就是企圖誘拐小紅帽的狼外婆,只不過她們都不會知道,這會兒小紅帽已經把獵槍拿到了手裡。 「多謝你了,只是我真的不願意去打擾叔父。再說為了逆臣平反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姑娘要是真想幫我,就什麼都不要做,就讓我在這裡自生自滅好了。」任繯是第一次聽說任光封了萬戶侯,看來,他還真的對自己的死活無動於衷。 紫蘇發現任繯並不願意提起任光,叔父這兩個字叫的也十分的勉強,她猜測著也許是這麼多年不曾相救讓這個高傲的姑娘冷了心,如果是這樣的話,到不吝是個好消息。「姑娘這話就錯了,您可是功臣先賢的後人,就是皇上和娘娘知道了,也一定不忍心讓你淪落至此的。奴婢若是有機會一定要把你的事情稟告皇后娘娘,姑娘就等著一家團聚吧!」 「紫蘇!」 「姑娘,天很晚了,您早點歇著吧。明天一早,還得給您的腳換藥呢!」任繯的身體比一般人要靈活的多,雖然摔的不輕,但是傷並不算重。經過這麼多天的調養,已經好得差不多,只要每天換過外敷的傷藥就可以了。當然,她暫時還不能在跳舞。 紫蘇放好簾帳退了出去,反覆地琢磨著任繯今天說的話,雖然不多,但是透露出了很多不尋常的信息。以她對那塊玉珮的緊張程度來說,應該是十分在意任光的,但是,在後來刻意提到他的時候,任繯的反應又很激烈,而且帶著許多排斥的味道。而她又一再聲明不願意打擾任光,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紫蘇想著服侍了任繯這麼些天,還是第一次看見那塊玉珮,看樣子是貼身藏著的。侄女把叔叔的東西貼身放著,這讓紫蘇的汗毛都快要豎起來了。 而這時候,臥室裡的任繯也是一樣心緒難平。她不知道自己都跟紫蘇說了些什麼,不過,以紫蘇一再的提出要自己跟伯卿團聚,可見是什麼都沒猜到。縱然是這樣,她的手心裡也全都是汗。 任繯不知道紫蘇是不是皇后派來試探的她,而在她的印象裡,皇后是不可能允許像她這樣的女子繼續生存下去的。世家大族裡,哪個主母不是死死地防著家裡稍微有點姿色的女人,這個最大的世家裡,皇后就算是要她死也一點都不奇怪。而從前她並不是那麼的畏懼死亡,畢竟五年前她就該死了。可是現在,活的越久她就越不甘心這樣死去,他還不知道那個站在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到底是神還是魔。 任繯心裡邊想邊滴血,任隗?你究竟有多愛那個女人才把她的姓氏賦予你的兒子。她挪了挪沒有受傷的一隻腳,試著畫出這兩個字。每動一下,都牽動了她那敏感而脆弱的神經。她突然很期待能夠再次的見面,那將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她心裡想像著他的神情,卻不知道,如果沒有皇后,她將是在他病入膏肓的時候才能見上最後一面,而他為她做了最後一件事情,就是在自己臨去之前給她自由。 第104章 利劍任繯(中) 紫蘇這一夜都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等過了兩天,趙普再次過來的時候,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趙普縱然比猴兒都精,可也鬧不清楚那位姑娘跟任光是怎麼回事兒。不過,他也察覺到了,這對皇后娘娘來說,絕對是個好消息。等回去如實跟皇后稟明,郭聖通更多的卻是不解。 紫蘇的敏銳郭氏是信得過的,但是她對任光的態度還是太奇怪了。郭聖通現在想來,任光也有些不對勁。他是在平定河北的時候就立了大功的,怎麼到了五年之後才想起自己的侄女兒,最巧的是,任繯出宮沒幾天,他就去世了,就好像是刻意安排好的一樣。 不管怎麼樣,還是先見一見這位任姑娘吧,郭聖通對著趙普吩咐道,「本宮明天一早親自去一趟教坊司,讓王梁的人警醒著點,最後一晚了,別出什麼意外。」西宮近來安分的緊,但是郭聖通還是有些不放心。她猜測陰家的兩位夫人應該已經知道了陰興的死訊,不過,是真是假也許她們還不能確定,劉秀過幾天就回來,麻煩還沒有真正開始。 趙普聽了皇后的吩咐,趕緊領命而去,對紫蘇的事情,他一向都很上心。郭聖通對他這樣的態度是十分滿意的,畢竟,知道感恩的人總比那些個白眼狼要強。 第二天一早,皇后出現在教坊司的時候,趙嬤嬤就知道任繯要離開了。紫蘇這會兒跪在殿上,像模像樣的對著皇后娘娘懺悔,說了些個定要改過自新,再也不敢任意妄為的瞎話。 郭聖通心裡直翻白眼,以前還真不知道這丫頭說起胡話來還能一套一套的,眼看著她很有滔滔不絕的架勢,趕緊打斷她,「好了,你既然知道錯了,本宮就給你個改過的機會,從今天開始,你就隨本宮回去。陰夫人這件事情,還要等皇上回來再做決斷,你是長秋宮的人,自然應該更知道輕重。」 「奴婢知罪,謝娘娘的恩典。奴婢另有要事稟報,請娘娘屏退左右。」 趙嬤嬤看了眼皇后,見娘娘點了點頭,就帶著自己的人退出了大殿。她意味深長的瞧了眼任繯,見她還是一派漠不關心的樣子,心裡不由得有些許著急。沒過一會兒,皇后娘娘派人出來傳任繯進殿,她看上去雖然平淡如初,不過,心裡到底有多少不安卻只有自己知道。 「罪女任繯參見皇后娘娘。」任繯倒身下拜,就這麼個宮裡人人都熟悉的動作,她做起來卻是行雲流水一般,半點不顯卑微。 「任姑娘快請起,本宮聽紫蘇回報你是任顯大人的女兒,此事當真?」 「回皇后娘娘,確有此事。」 「陳年舊事,姑娘口說無憑,可有證據?」 「回娘娘,掖庭尉和教坊司的趙嬤嬤都可以證明。罪女進宮時也有檔記,娘娘一查便知。」郭聖通明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但是有些過場還是要走,趙普向來是最有眼色的,趕緊下去查證。 「任大人當年在河北頗有賢名,至於什麼緣故被畏威侯所殺,這不是內廷婦人所能談論的。不過姑娘女流之輩,不該受這樣的牽連,本宮也不忍心讓你淪為賤籍。你如果真的是任大人的女兒,本宮可向皇上求情,放你出宮去,聽說任光大人是姑娘叔父,本宮可以派人送你去信都。」 「娘娘,任繯戴罪之人,不敢讓娘娘費心。」到任光那裡去,這是任繯既期望又不敢去面對的事情。她想了半天,還是寧願在宮裡逃避一輩子,也不願意見到他們夫妻和睦美滿的樣子,更不願意看見他在自己面前擺出一副親長的做派。最可怕的是,他會打著為晚輩好的名義,把她嫁給什麼人,親手捏碎她所有的幻想。 郭氏瞧任繯的樣子倒不像是有意推諉,還真是有那麼幾分想要老死宮廷的蕭索,這樣的姑娘可真是讓人難以琢磨。郭聖通讓她先退到一邊,等著趙普查個結果出來。 過了半天,趙普才抱著一卷卷宗帶著掖庭尉和那個趙嬤嬤上殿來了,這些當然都是可以證明任繯身份的。 「姑娘的身份既然可以確定了,就跟隨本宮先回長秋宮吧。」郭聖通不容她再有什麼異議,起身就往外走,任繯只好在後面老實跟著。 沒多少時間西宮也得了消息,方才知道紫蘇竟然在教坊司呆了半個多月,而她們之前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陰麗華著實氣得不輕,等她見到任繯,才知道皇后真正的目的並不是為紫蘇脫罪,只不過那時候一切都太晚了。 任繯一路跟隨著皇后,腦袋裡面亂糟糟的,好像有無數個聲音在叫囂,又好像什麼都沒聽見。等到了長秋宮,見到的都是恭謹有序的黃門侍女,她才漸漸地明白過來,現在已然是人為刀俎,只不過要看皇后打算怎麼宰割她。 「任姑娘,陛下過幾天才會回京。到時候本宮會把你的情況稟明,陛下寬厚仁慈,應該會放你離去的。」 任繯不敢相信皇后真的會放她走,而且,天下之大她又能去什麼地方?郭聖通見她面露難色,越發肯定她跟任光之間絕不簡單。 「啟稟皇后娘娘,任繯乃是犯官之女,理應在宮中受罰,不敢當娘娘的好意。」 「難道你真的願意老死在教坊司?」郭聖通可不相信這樣心高氣傲的一個女子,就沒有半點想法。「你如果已經下了決心,本宮也不好阻攔。只是你父親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就算是不能替他平反冤屈,他也希望你能好好活著,而不是這樣的孤獨終老。」 提起父親,任繯才開始有些動容,如果她能替父親平反,出宮之後也許還有容身之地。「娘娘,我父親確實冤枉。他不過是反對將士劫掠,就被更始皇帝。」 任繯還沒有說完,就被郭聖通打斷,「姑娘,現如今可沒有什麼更始皇帝了,只有畏威侯。」 畏威侯?任繯不由得冷笑一聲,果然是成王敗寇!「娘娘,畏威侯擅殺忠良,我父親實屬無辜,娘娘如果能替我父親平反,任繯願意一生一世服侍娘娘。」 「姑娘,後宮婦人是不便干預朝政的,姑娘其實應該去求你的叔父阿陵侯才對。」 無論是紫蘇還是皇后都認為任光才是那個能替她的父親平反之人,也許不止是她們,世人都會以為她求助於任光是天經地義的,可是,她心裡的苦楚實在是無人可述。而皇后再次提起這人,也不容她繼續迴避。「娘娘,實不相瞞,叔父與父親多少有些嫌隙,任繯不便相求。」 「這樣吧,你父親的事情,本宮在考慮考慮。反正裡皇上回京還有些日子,你先在長秋宮住下吧。」 紫蘇帶著任繯下去安置,郭聖通反覆的琢磨著她話裡話外的意思。這是一個講究家族宗親的年代,任光沒理由對任顯的事情坐視不理,而任繯對他一直都是躲躲閃閃的態度,這裡面的原委郭氏實在猜不出來。 「娘娘,任姑娘安置妥當了,就在宋貴人之前住的臨晚閣。奴婢還派了兩個小丫頭服侍她。」 郭氏點了點頭,「你覺得任家這叔侄倆是怎麼回事?」 「奴婢也猜不透。不過這樣也好,任姑娘沒了娘家,只能依靠咱們長秋宮。」 要不是事前知道她對任光的態度,郭聖通也不敢貿然地提到讓她出宮。只是,這件事情明顯的不合常理,要是不弄個清楚,恐怕會留下後患。她現在可是一步都不敢走錯,把這個比陰麗華要危險十倍的女人引到皇上身邊,可不是件輕鬆的事情。 「你讓人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不要怠慢了。」 「奴婢知道,奴婢還找了幾塊料子給她做衣裳,她一身舞姬的裝束在咱們宮裡可不太合適。」 紫蘇倒是想的周全,不知道這任姑娘再次穿上深衣會有什麼反應。「先看著吧,反正還有幾天的時間。」 「娘娘,萬一任姑娘改了主意要出宮,咱們可怎麼辦?」 「你覺得皇上會隨她的心嗎?」 紫蘇覺得是個男人就不會,只是皇上的眼光一向很「特別」,這宮裡的女人哪個不比西宮那位好,可是皇上眼裡就只有她。「娘娘,任繯要是對皇上一點意思都沒有,搞不好還真就能全身而退。」 「她如果真的沒有半點意思,那就讓她退吧!」郭聖通有點累了,畢竟從來沒這樣處心積慮的去算計過什麼人。對陰氏,她可以毫不留情,但是,對任繯這麼個無辜的女人,她心裡頭還真的不是一點障礙也沒有。她決定給任繯一個選擇的機會,怎麼去把握就看她自己。 紫蘇可是瞧出些皇后的意思來,很是怕她就這樣退縮,「娘娘,世人都覺得能在宮裡服侍皇上,那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任姑娘能從罪人做到貴人,只有感激娘娘的份兒,您可別想歪了。」 感激嗎?郭聖通有些困惑,難道是她癡了,才把劉秀視為毒蛇猛獸。而在別人的眼裡,這些都是恩典、是榮耀? 第105章 利劍任繯(下) 任繯摘了那些輕浮花俏的飾物,任憑小丫頭給自己輕輕的梳理著頭髮。沒一會,先前出去的那個又轉了回來,手上捧著一件玫紅色的錦緞深衣,鑲邊上隱隱有光芒浮動,顯然是用銀線繡了暗紋。「姑娘,紫蘇姐姐吩咐了給您另做衣服,只是還得等些日子。這是前兒給許美人做的,瞧著跟您的身量差不多,就讓奴婢取過來給您先穿著。」 「這怎麼可以,我不過是個戴罪之人,怎麼好用美人的東西。」 捧著衣服的丫頭倒也有幾分伶俐,輕笑著說道,「姑娘這是說哪裡話,姑娘進了長秋宮自然就是貴客,娘娘都吩咐了讓奴婢們好生的伺候著。這衣服是做了迎接陛下得勝還朝的,美人也不急著穿,另外趕製一件也是來的及的。」 任繯連連推拒,那兩個小丫頭倒顯得有些為難,「姑娘可別推辭了,一件衣服而已,美人不會介意的。」 在她們看來許美人不介意,任繯就應該欣然接受,可是,對於任繯來說,她不接受任何的施捨。「請你們幫我個忙,出來的時候匆忙,我的東西都還在教坊司。別的倒還罷了,只是有一口小箱子,請人幫我帶過來。」 旁人眼裡不過是一件衣服,對於任繯來說卻是大有深意。深衣的制式,繁複而莊重,就連宮女都能穿,而她卻不行。但是,舞衣是不同的,不但是露出了鎖骨,還有大片的肌膚,即使在冬裝也不例外。她當年拼了一死也沒躲過換裝的命運,而在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裝束之後又換回深衣,也不是那麼坦然就能接受的。 抱著衣服的小丫頭有些進退不得,只得放下了東西出去找人,心裡頭倒覺得這任姑娘很是不識好歹,連帶著跟紫蘇回事兒的時候也帶了些許怨氣。 「她的東西剛才趙嬤嬤倒是給送過來了,只是長秋宮不比別的地方,不是那麼隨意就可以傳遞的。你回去跟任姑娘說,如果方便的話,讓她過來親自驗看了再帶進去。如果不方便,就暫時放在庫房裡,等到便宜的時候再拿走。」 「諾!」小丫頭嘟著嘴巴,答得有些不清不願。紫蘇瞧著有些好笑,「任姑娘脾氣有些古怪,不過,也並不是十分的難相處。你們可要好生伺候著,不能讓她受了委屈。」 「奴婢可不敢給她委屈受,只是她不肯換上許美人的衣服,要是穿成那個樣子在長秋宮裡晃來晃去,可是不太好看。」 任繯的脾氣紫蘇多少能猜到一些,看來教坊司的生活還沒能讓她徹底的認清現實。「既然她不願意,就別勉強了,她也不會隨意出門的,儘管放心。去回箱子的事兒吧。」 紫蘇打發了她回去,猜測任繯肯定不願意當眾驗看她的東西,正要去找趙普封存,就看見剛才那宮女匆匆跑了過來,「紫蘇姐姐,任姑娘說沒什麼要緊的,就是箱子裡有一件舊衣服,命奴婢過來取。」 什麼樣的衣服這樣重視?紫蘇也有些好奇。等到取出來的時候,不由微微有些失望,不過是件普通的不能在普通再衣服。款式面料都沒什麼特別,也就是繡功出色一些。後來,紫蘇當做閒話學給皇后的時候,郭聖通倒是有些凝重。 「那衣服應該就是她剛進宮的時候穿的,到了教坊司也就不能穿了,她現在重新穿回來,也許算是一種暗示吧?」 「暗示什麼?」紫蘇有些不太明白。 「在心裡暗示自己要回到從前。」 回到從前?紫蘇可不覺得她能有那個運氣,但還是有些佩服她的傲氣。只不過,這皇宮大內,是最能磨去傲氣的一個地方,任繯,她還沒有真正的進入宮廷。 「你去把她叫過來,我有話說。」 紫蘇領命去了臨晚閣,就見任繯閒坐在窗前,失神的看著外面的景致。「姑娘這些日子出的可習慣?」 「沒什麼不習慣的,多謝你了。」任繯緩緩地轉過頭,淡淡的應了句。 紫蘇也不覺得她冷淡,反倒是笑著從裡到外關心了一遍,弄的任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才把她帶去了正殿。 郭聖通瞧著任繯有點發呆,之前的印象裡,美麗中更多的是妖嬈,而現在,倒是平添了幾分世外謫仙的風骨。 「姑娘這些天可想好了?」 「回娘娘,任繯不願去阿陵侯府上。」 皇后並不意外她這樣的回答,繼續問道,「那姑娘是打算重回教坊司?」 郭聖通這句話倒把任繯問住了,原本是她不覺得再回教坊司有什麼不妥。可是,在長秋宮住了這些天,有人又把她當成了人看,再穿回舞衣,做回舞姬,已經不是那麼容易的了。她一時竟沒了主意。 「姑娘到底有什麼打算不妨直說,本宮能力之內的會盡量幫助你。陛下後天就會到京,你要是還決定不了,本宮也只能把你送回教坊司了。」 「請娘娘給罪女機會到御前鳴冤!」任繯說這幾句話,似下了很大的決心。郭聖通猜著她應該是知道,御前鳴了冤,她想再出宮就難了。 「姑娘這個要求本宮倒是可以答應你。只是這樣並不比求助於你的叔父穩妥,姑娘可要想清楚了。」 「娘娘,任繯已經想清楚了,請娘娘成全。」 郭聖通點了點頭,也許這是最好的一個答案,「你把當時的情形告訴我吧,本宮可以幫你說說話。」 任繯沒想到皇后這樣輕易就答應下來,含著淚把任顯的事情說了一遍。郭聖通之前並不知道任顯的死跟隗囂還有莫大的關係,而隗囂的妹妹竟還是任光的妻子,不過,這倒也解釋了任繯為什麼不願意去求助任光。 三天後,任繯忐忑地跟在皇后娘娘身邊,站在雲台廣德殿前迎接著劉秀的到來。她眼前是雄壯威武的禁軍隊列,兩邊是躬身侍立的黃門宮女,前面皇后的氣定神閒,周圍的妃嬪彩繡輝煌。置身於這樣的環境裡,她的心神有些不那麼平靜。當然,她還敏感的察覺到一種像刀子一樣的目光在身上遊走,讓她更是不安。 「姐姐,皇上一時半刻也不能過來,你不如就到殿內等候吧,累著身子就不好了。」 任繯聽到皇后娘娘開口說話,只是奇怪這宮裡竟然有人有資格讓皇后稱一聲姐姐。隨後,那種讓她不安的眼神消失了。 「娘娘,臣妾理當在此恭候,不敢越矩。」 陰貴人!這位貴人的大名她可是沒少聽,任繯強忍著沒有抬頭去看她。 「姐姐就是這樣恭謹守禮,只是有些時候不妨變通變通,現在還是要以皇子為重。太夫人說,是不是這個道理?」郭聖通說著轉頭看了眼陰太夫人,雖然笑瞇瞇的,卻讓她莫名的緊張起來。 陰太夫人連著陰鄧氏趕緊把陰麗華勸走,不知道為什麼眾人都跟著鬆了一口氣,任繯明顯的感覺到氣氛一下子輕鬆了不少。 「娘娘,陛下什麼時候能到啊?」宋貴人這會兒完全好了,看起來神采奕奕的。這倒是多虧了許氏姐妹,讓那陰家兩夫人都消停了不少,如不是這樣,宋可兒還不知道要想多少苦肉計呢。 「這個本宮可說不準,剛才來報是到了卻非殿了,估計還要大賞有功之臣,什麼時候過來就不一定了。」只要見不到陰麗華,郭聖通的心情就能好不少,倒也願意跟宋氏說上兩句。 宋氏見皇后竟然這樣的和顏悅色,多少有些受寵若驚,「聽說這次大司馬立了頭功,大司徒可能是要受罰的。」 「貴人,這就不是後宮可以議論的了。」郭聖通淡淡的阻止了她,倒也沒有多少責備的意思。 沒過一會兒,劉秀就到了雲台,皇后趕緊帶著後宮眾人大禮參拜。任繯的心裡有些緊張,五年前,就是這個位子的男人,輕而易舉的殺死了她的父親,逼死了她的母親。而她卻不知道,有一個人比她還要緊張。 郭聖通不知道這樣的見面會不會給劉秀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特意給大家都做了些俗裡俗氣的衣裳,反而給任繯做了件月白的錦緞,紅宛幾個連夜繡了滿幅的落梅,洋洋灑灑,形態各異,就好似要隨風而去一般。而她又把那個未語淚先流,風吹就能倒的陰貴人支開,這樣子劉秀要是都還注意不到,那她就只能趕緊帶著兒子去北宮,興許還能謀一條生路。 劉秀伸手扶起郭氏,習慣性的在人群中尋找陰氏的身影,可是,他卻意外的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人,他從來沒有想過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絕色。只是淡掃蛾眉,略施脂粉,反挽著驚鴻髻,斜插了白玉簪,卻是出塵若仙。在她的映襯下,後宮佳麗竟都成了庸脂俗粉。 她是誰?大庭廣眾,劉秀不好動問。而她站在皇后的身邊,應該不是那種沒有來歷的。他瞧了眼郭聖通,無聲的詢問著。郭氏瞧見他愣了片刻又很快回過神兒來,微微的笑了笑。雖然不是天雷動地火,但是也足以說明任繯給他帶來的震撼。畢竟,劉秀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 第106章 劉秀回京 「陛下一路風霜,先進殿歇息吧,姐姐也在大殿裡面候著呢!」郭聖通明顯沒什麼眼色,看不見劉秀無聲的詢問。他不好再有什麼別的動作,只得舉步進殿,剛一到門口就見陰麗華喜極而泣。 若換了平日,劉秀的心一定被感動填的滿滿的。不過,劉秀此刻剿滅了赤眉正高興,實不願見到有人哭哭啼啼煞了風景,因此也沒像平日裡那樣軟語溫言,只是平平淡淡的叫了起。而他看清楚了旁邊的兩位陰夫人,便想起了陰家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事情,冷冷的「哼」了一聲。 陰家兩夫人聽著這一聲「哼」,心裡頭都跟著打了個哆嗦。陰麗華本來是想好了說辭,只是劉秀這麼個態度讓她也不敢隨便說話,心裡頭暗恨皇后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狐狸精,就這麼會兒功夫就把皇上的魂兒給勾走了。 劉秀沒想到還能在宮裡見到陰鄧氏,轉頭問郭氏,「朕不是有旨意,命皇后處置了嗎?」 「陛下,姐姐這一向都不是很好,今兒在殿上等了半天,還是先回去歇著吧,兩位陰夫人馬上就要出宮,應該還有不少的話要說。」 郭聖通顧左右言他,劉秀也不清楚到底有什麼用意,不過他還是心疼陰氏多些,也就順了皇后的意,打算讓她先回去。陰麗華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突然跪在了地上,就是不肯走,倒弄得劉秀有些不知所措。 「姐姐,今天陛下得勝還朝,正是舉國慶賀的時候。姐姐有什麼傷心事兒,也等回頭再說吧。宮中舞宴繁瑣冗長,對姐姐的身體恐怕是大有損害,不如先回西宮跟兩位夫人說會兒話!」郭聖通走下御座,親自虛扶了她一把,溫和地勸說著。 皇上這麼久沒回宮,見到她居然沒一句體己話,陰麗華這會兒心裡是真覺得委屈了。她索性不理皇后,就那麼淚眼婆娑的看著劉秀。 對任繯,劉秀的確是很驚艷,但是還遠不到色迷心竅的地步。他之所以沒有像陰氏想像的那樣維護於她,最主要的還是的確沒感覺到她受了什麼委屈。劉秀雖然人不在宮裡,但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還是知道不少的,無論是皇后還是別的什麼人,沒有不讓著她的,就連陰夫人做下那樣的事情,皇后看在她的面兒上都沒處置,她還有什麼可不滿意的。況且,就算是她受了什麼委屈,也不是應該在這個時候說的,不過他看著麗華這樣的難過,還是很心疼,輕聲的說道,「麗華,皇后說的也有道理,你就先退下吧,等一會兒朕去西宮看你。」 陰麗華開口想要說什麼,被母親偷偷的掐了一把,也就驚醒過來,趕緊順從的回了西宮。陰麗華這邊一退出去,郭聖通對著劉秀說道,「陛下,不是臣妾抗旨不尊,實在是又出了新的情況。陰貴人的弟弟陰興,可能被人殺害了,現在宮中都瞞著貴人。到底是怎麼回事,臣妾也不是很清楚,實在是擔心有人說多了話,再讓姐姐聽了去。又怕陛下看著陰鄧氏生氣,要是一怒之下處置了,可不是傷了姐姐的顏面。所以臣妾才讓姐姐先回西宮,有什麼事兒,都等著今天大宴過後再說。」 「通兒,實在是難為你了。」宮裡發生了這麼些事兒,郭氏處處顧著大局,顧著陰氏,這讓劉秀不能不感動,同樣的,他對陰家也越來越失望。 「臣妾哪有什麼為難,還不都是本分。時辰也差不多了,陛下是不是宣召將軍們過來。」郭聖通可沒那個閒心聽劉秀廉價的感激,還是正事兒要緊。 以往這樣的場合,都是有陰麗華一個位置的,陰麗華今兒不在,宋可兒本以為可以輪到她了,卻不想皇上看都沒看她一眼,就讓她退了下去。而她心裡再不甘心,也不敢在大殿上放肆。 郭聖通把任繯帶出來,可不是想讓朝野震動的,趁著宋可兒告退的功夫,趕緊讓她也退了下去。在她施禮的時候,又一次成功的捕獲了劉秀的目光。 宮中的舞樂也就是那麼一套,劉秀這會兒心思可不在這裡。而下面坐著的吳漢、馮異、還有鄧禹、李通這些人,心裡頭也不是沒有盤算。郭聖通甚至感到一陣似有若無的目光,在時不時的打量著她,這可是她活了兩輩子,從來都沒遇到過的情況。 大宴散去,劉秀還是先到了長秋宮。被青木香折磨的生不如死的許宮人也強撐著上殿來賀喜,過了這麼些天,劉秀再見她可是狠狠地吃了一驚。劉秀從前厭惡她,也是因為可以清楚的在她的眼睛裡看見虛榮和野心,而現在的許蔚然,蒼白憔悴,腳步虛浮,可是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的護著肚子,讓他心裡也是頗多感觸。 「陛下,宮中因為奴婢姊妹生出許多事端,實在愧對陛下和娘娘,奴婢與姐姐願意退居北宮,以平息糾紛。奴婢們服侍陛下一場,日後不能再見,姐姐賦了首詩,奴婢繡在了帕上。不敢有污陛下聖聽,權當是留個念想。」 郭聖通以為她是上殿來喊冤的,沒想到竟是這麼一手,許蔚然可沒這個腦子,而那位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些。話已出口,只能看這位皇帝陛下會不會心生憐惜了。她示意紫蘇接過帕子,也看不出劉秀的心意,就自己拿了過來,「花叢亂數蝶,風簾入雙燕。徒使春帶賒,坐惜紅顏變。平生一顧重,宿昔千金賤。故人心尚永,故心人不見。」 郭氏念完,不由得歎了一句,「許美人果然是好才情!」 劉秀似乎也大受感動,趕緊問了句。「你姐姐人在何處?」 「回陛下,奴婢的姐姐自認為無顏面君,現下雖然仍在長秋宮,只等陛下旨意一到,馬上搬離。」 「簡直胡鬧,正經的宮妃,怎麼能隨意搬去北宮?」 「奴婢們拳拳之心,還望陛下成全。」 「這件事情朕不能答應,你先退下吧。」劉秀的語氣已經不是那麼的溫和,郭聖通生怕她不知道輕重,真的惹惱了皇上可就糟了,不等許蔚然說話,趕緊讓人把她攙了下去。「陛下,還請看在著姐妹兩著實可憐的份兒上,不要與她們一般見識。」 「朕並沒有生她們的氣,只是氣陰家竟然出了這樣的惡婦。你還沒告訴朕為什麼沒處置呢?」 「臣妾接到陛下旨意,就準備將陰夫人逐出宮去的。只是那時候正好傳來陰興的死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怕驚動了姐姐,索性就等皇上回來再說。陛下也不是不知道,姐姐這一胎有多麼不容易,不管為了誰出了差錯都不值得。好在陰鄧氏後來也安分多了,再沒出什麼狀況。」 「通兒,謝謝你。」 「陛下。」劉秀難得這樣的深情款款,郭聖通只得做嬌羞狀。「臣妾總算是把陛下盼回來了,不然,這千鈞的重擔,臣妾就要挑不動了。」 「朕回來了,什麼都可以幫你抗著。」 劉秀自以為情深意重,殊不知郭聖通心裡膩味的半死,要不是你哪有怎麼多的亂子!「陛下,陰鄧氏要如何處置,臣妾還想跟陛下討個人情。先前把事情壓下來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現在陰家二公子又出了意外,所以,陛下還是從輕發落吧。」 提起陰家劉秀的火又往上拱,「陰興的事情可正式報到宮裡了?」 「這倒沒有,不過陰鄉侯出京也有些日子了,如果不是陰二公子,現在早該回來了。」 劉秀怒氣沖沖的「哼」了一聲,「朕沒回京的時候就接到了河內郡守的奏章,陰興的死,疑點太多了。」 「陛下?」郭聖通是真的困惑了,陰識做事能留下什麼把柄。 「你可能有所不知,陰家這位二公子是現在這位陰太夫人親生的長子,出門向來前呼後擁,而且他自己本身就武藝不俗,很難有人會是他的對手。可是,郡守的奏章上說,跟隨陰興的人都沒有習武之人,所以才導致了陰二公子輕易被殺。你不覺得這裡面大有文章嗎?」 原來是成也蕭何敗蕭何,劉秀跟陰家的密切關係,既讓他們撈了好處,也讓他們露了馬腳。不過,對於陰家,郭聖通從來不吝惜落井下石,「陛下,卓旭出事當天,臣妾也詢問過駙馬。城門記錄當天只有陰二公子在卓旭之後出過城,還帶著十幾個家將。不瞞陛下,臣妾當時還有些懷疑是不是陰興所為,可是沒過兩天,就傳來二公子的死訊,所有的疑慮就都打消了,心裡還覺得很是對不住陰鄉侯,所以才特准他連夜出京。過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消息,才覺得定是二公子無疑了。今天陛下這樣一說,臣妾可就又糊塗了。」 郭聖通猜想陰識應該也是發現了破綻,所以才遲遲沒有上奏,他一定在想要怎麼去補救。只可惜,事到如今,劉秀依然已經動了疑心,他做什麼都是錯的。而唯一能救她們的那位,似乎也在漸漸地失去分寸。她相信,只要任繯在,那位還將失去更多,而自己,可能早已是失無可失。 第三卷 送我上青雲 第107章 弄巧成拙(上) 劉秀見郭氏皺著眉頭,一副困惑的表情,心裡歎息這婦人短見,不過這也還算可以接受,畢竟,郭氏沒有心機正是他最滿意的地方。「算了,你不用管這件事情了,朕自會處置的。」 「那陰鄧氏?」 「陰興之死現在還沒有旁的證據,朕暫時不打算追究。後宮之事,畢竟沒有鑄成大錯,削去侯夫人的封誥也就是了。」陰家屢次對許蔚然下手,動機他已經不能不懷疑。其實,那時候殿中丞失蹤,他就有些信了小許氏懷的是他的孩子,而陰鄧氏一進宮動作頻繁,就更讓他確認了這一點。 郭聖通估計這陰氏兩婆媳是等著皇上去西宮好當面分辯呢,只不過陰興的死弄巧成拙,基本上斷了陰家的念想,再加上許美人這一招以退為進,她們更是沒了回天之力。既是這樣,她又何妨多做好人!「現在也還沒聽說陰鄧氏離宮,不如等她離了後宮陛下再下旨吧,也省得姐姐知道又要難過。陰鄧氏做下的事情,臣妾倒是相信跟姐姐沒什麼關係,可別讓姐姐跟著受了委屈。」 劉秀越發的感激郭聖通體貼周到,更覺得陰家沒個禮數,他都回宮了,還不趕緊出去。這是指不定還要怎麼攛掇麗華呢,他心裡的不滿又加深了幾層,悶坐在那裡也不說話。 氣氛正凝重,太子搖搖晃晃的上來給他父親請安。小孩子變化是極大地,一個多月沒見,「父皇」這兩個字已經可以叫的乾脆利索了。劉秀一把把兒子抱了起來,好像之前的不快也沖淡了不少。「走,咱們去找弟弟。」 劉輔雖然也長了不少,但還是處在睡起覺來沒白沒黑的時候。他的天子老爹來了,也沒給一點面子,只不過是把口水流的更歡了。劉秀心裡頭還是惦記劉輔要多一些,坐在一旁細細分辨著眉眼是不是又長開了,掂量著抱起來能沉多少?只不過看兒子睡得正沉,也就干坐在那裡不敢驚動。出去問了問情況,知道一切都很好,小的那個也不用經常的請醫用藥,對皇后也越發的滿意起來,一時高興,還重重賞了倆兒子的下人。宮女嬤嬤們得皇后的賞倒算平常,皇上親自賞了這可是頭一回,眾人無不收好心思,更加小心的服侍主子。 帝后二人等了半天也不見陰家兩夫人告辭離宮,看來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劉秀面前撕擼清楚。郭氏心裡想著這也不是介紹任繯的好時機,不如先把陰鄧氏的事情了了,也省得大伙心裡都惦記著。 「陛下,姐姐在廣德殿似乎有話要說,陛下也應了過去看她。還是早點過去吧,也免得姐姐心裡頭著急。」 劉秀本來就有些坐不住了,只不過礙於陰家的女人還沒走,他也不好匆匆忙忙的過去。再者,她們要是當著麗華的面兒鬧起來,也不能不顧著點。正躊躇著,西宮就過來請人了。 劉秀出了長秋宮,紫蘇趕緊幫著把大禮服換下來,嘴上也沒閒著,「娘娘,您猜西宮會跟陛下說些什麼?」 郭聖通想了想今天陰麗華的表現,很是失了往日的水準,也不知道是不是任繯讓她感到了壓力。「如果她們不知道陰興死了,應該就會老老實實認罪,有陰貴人在一旁幫扯著,也就只不過是個誤會。如果她們知道陰興死了,可能就要生出些別的想法來。不過,不管怎麼樣,是要有陰貴人在,皇上就不會對陰家下狠手。」 「也是,詐死欺君這樣的事情皇上都忍了,還有什麼事情能忍不了。」紫蘇心裡也感慨,這貴人的魅力竟然能到這個地步。 「咱們現在也沒什麼能做的了,就看皇上準備怎麼處置吧!任繯回來以後還安穩嗎?」 「沒什麼特別的,還是發呆的時候多,說話的時候少。」 「你們退下吧,我歇歇。」郭聖通覺得劉秀回來這半天,比什麼時候都累。不過,只要陰家不能把陰興詐死這件事洗乾淨,說什麼別的都沒有用,她倒是也敢睡上一個安穩覺。 劉秀在西宮再見到陰麗華的時候,她已經冷靜了許多,又恢復了之前溫和柔順的樣子,估計是陰太夫人的功勞。有陰麗華站在了一邊,他到是想起來這位是岳母,那位也算嫂子,於是,把之前在長秋宮的怒氣收了一收。 「陛下,求陛下給臣妾做主!」陰麗華這會兒也不哭了,平平靜靜的往地上一跪,倒是把劉秀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 「你快起來,有話好好說。」陰麗華委委屈屈站起來,看來眼後面還跪著的母親和嫂子。劉秀倒是聞絃歌而知雅意,讓那兩位一都旁坐下。 「陛下,臣妾不知道何時的罪了許氏姐妹,她們竟然合謀陷害我的嫂子,請陛下明察,還嫂子一個清白。」陰麗華這會兒倒是很明智,沒把皇后牽進來。畢竟,許氏姐妹微不足道,皇后可就不一樣,而且,郭氏在這件事情中表現的立場也是無可指摘。她雖然有心要一網打盡,奈何母親和嫂子的話都很有道理。 劉秀現在最不願意聽到的就是這個,陰鄧氏先是去了皇后那裡喊冤,後來又承認了衝撞許氏,這些皇后奏章裡雖然只是略提了一句,不過離了宮中他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可是,這會兒又變成了許氏故意陷害,兩個不受寵的女人,陷害公侯夫人,簡直就是天方夜譚。難道她們是想拉上皇后?劉秀現在對陰家印象極差,皇后的行為又挑不出半點毛病來,心裡多少就有了些維護的意思。而許美人寫了那首哀婉的詩,讓他想起了她昔日的才情,而且她中毒頗深,以後可能子嗣上面都沒了希望,也讓他不能不憐惜。 陰麗華見劉秀不說話,有些著急,輕輕的喊了聲,「皇上!」 劉秀即使憐惜許氏,也有意維護郭氏,但是,仍然見不得陰氏的委屈,「你說許氏姐妹合謀陷害,可有什麼證據?」 「陛下,事情經過嫂子最清楚不過,請陛下容她當面稟報。」 劉秀點了點頭,陰鄧氏這才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她倒是半點沒有說謊,畢竟,當時的情形知道的人太多,而去宜陽送皇后奏章的卓旭也是劉秀能夠信得過的人。她只是最後說道,「陛下,許氏之前曾經親口承認她不是許蔚然。而且,臣妾也曾經見過許宮人,兩個人面貌上雖然相像,但是身形差別很大。」 陰鄧氏怎麼見的許蔚然,中間又引起了多大的風波,劉秀可是半點也沒忘,她這會兒提起,無異於火上澆油。「許氏親口承認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聽見?跟著她的宮女呢?」 映月是陰鄧氏支走的,她回來之後又哭又嚎,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楚,她現在再親口說出來,無異於自討苦吃,無奈之下只得說道,「只有臣妾一人聽見,但是臣妾與許氏並與冤仇,又怎麼會傷害與她。況且,就算是給臣妾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傷害皇嗣。請陛下念在陰氏滿門忠心耿耿的份兒上,徹查此事。」 劉秀聽到陰鄧氏說陰家滿門忠心耿耿,就好像是天大的諷刺。「你既然與許氏無冤無仇,她又為什麼陷害於你?況且許美人當時身重劇毒剛剛清醒,怎麼會去陷害與你?」 陰麗華沒想到劉秀半句也聽不進去,反倒向著許氏說話,心裡頭頓時涼了半截。「陛下,臣妾聽那許氏口口聲聲說是吃了我西宮的東西才中了毒的,可是自從嫂子進宮以來,就把給我調理身體的補品各處去送,怎麼只有許氏出事?請陛下宣許氏過來,臣妾要跟她當面對質。」 「故人心尚永,故心人不見。」莫名的,劉秀想起了這兩句詩,順帶著許蔚然的虛弱,許柔然的傷心似乎都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他有些不想再糾纏下去了,淡淡的問道,「朕聽說,許蔚然在事出之前到過西宮的,那個許氏跟後來出事的可是同一人。」 陰鄧氏聽到這樣的話,心裡什麼指望都沒有了。如果她們就是同一個人,那倒是可以說明許柔然冒充,可是她出了西宮不久就驗出中了紅花,可該怎麼解釋?原本她們是有理由推脫乾淨的,但是,現在事情這麼複雜,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回陛下,那天許氏過來謝恩,當時臣妾身體不適沒有相見,母親和嫂子也難以確定。請陛下現在將人召來,西宮服侍之人都可以認清。不管是許美人還是許宮人,都不是在西宮出的事,可是現在所有的罪名都在西宮,臣妾不敢承擔。」陰麗華委屈中帶著幾分倔強,她以為這個樣子可以很容易打動劉秀,只可惜,劉秀先在長秋宮見到了許蔚然。 「朕見過許氏了,她現在瘦的不成樣子,你們誰見了也認不出來。麗華,皇后一再跟朕說明,這件事情跟你沒有關係。而陰夫人此前行為不當,就不曾受罰,此事,朕就不能繼續姑息。」劉秀可以把陰麗華摘出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麗華是不是真的那麼無辜。但是,這樣的結果陰麗華怎麼能夠接受? 第108章 弄巧成拙(下) 「陛下!」陰麗華這一聲可是有點撕心裂肺的意思,不僅是劉秀,就連陰家兩夫人都跟著嚇了一跳。 「麗華?」劉秀驚訝的看著她,不知道她這是要做什麼。 「陛下,此事臣妾的大嫂確實冤枉,請陛下明鑒!」陰麗華尤不死心,打量著以她在皇上心裡地位一定可以扭轉乾坤,她心裡不住的暗示自己,也許陛下還不知道興兒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不會這樣的絕情。 劉秀對於這樣的陰麗華有些不知所措,他從來不知道陰氏也有無理取鬧的時候,他想一甩袖子離開西宮,又有些不忍傷害陰氏顏面,「事實如此,你讓朕如何明鑒!」 「陛下!」陰麗華這會兒除了口稱冤枉,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說辭來。原以為只要許氏一露面,是真是假自然一目瞭然。誰料想皇上對此提法無動於衷,這讓她頓時慌了手腳。連對質的機會都不給就定了陰家的罪,這是陰麗華從來不曾設想到過的情形。 陰鄧氏偷眼瞧著皇上陰沉著臉,麗華的眼淚顯然已經起不到什麼作用,她馬上明白了大勢已去。也許捨了她還是能夠保住麗華、保住陰家的,她又瞧了眼那個眼觀鼻鼻觀心的婆婆,狠了狠心跪倒在殿中央,「陛下,臣妾與許氏口角爭執,才將她的身份誤判,導致許氏因為臣妾受傷,臣妾自知有罪,甘願受罰。但是,臣妾絕沒有半點傷害皇嗣之心,還請陛下明察。」 劉秀還真不敢明察下去,只盼著趕緊把這事兒了了,麗華現在這樣的傷心,要是對身體有什麼關礙,就是殺了這鄧氏也是無用的。「陰鄧氏有虧婦德,著革除封誥,即刻出宮,無詔不得覲見。」 「謝皇上恩典。」陰鄧氏趕緊謝恩,退出了大殿,只留陰太夫人和陰麗華面面相覷。這樣的處罰不得不說是形式大於實質了,她二人還以為要將陰鄧氏在道觀裡關上一生,就連著陰識也要受些牽連的。現在,雖然陰家面子上不太好看,但畢竟是不傷筋不動骨,而且,一個女人也好處理,陰鄉侯夫人不是她,也可以是別人。當然,這個念頭在陰太夫人心裡也不過就是一閃而逝,她暫時還顧不上在自己的娘家挑個合適人選,眼下最要緊的還是穩住麗華。她以後不在宮中照顧不到,而女兒的狀態實在是令她擔心,特別是皇后身邊還有個來歷不明的女人。 陰鄧氏在宮門口等了半天也不見婆婆出來,大管家就只派了一輛馬車來接,她又不敢先回府去,心裡更是賭的緊。陰貴沒見到老夫人覺得有些奇怪,在一旁小聲問道,「夫人,老夫人是不是今天不出宮了?要不要咱們先回去,等會兒在打聽打聽宮裡的消息。」 陰鄧氏這會兒哪敢行錯半步,就是等到宮門落鎖也得等,「陛下回了宮,老夫人沒有不出來的道理,再等等。」 「裡面一點消息沒有,這樣等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奴才這就派人回去再駕一輛馬車過來,等車到了夫人就先回去吧!」 陰鄧氏覺得陰貴今天有點怪,平日裡可都沒有這麼些個話的,不由得拿眼瞧著他。比起夫人和太夫人,陰貴還是認得清出主子的,他稍微往前湊了湊,「夫人,府裡有人等著您呢。」 相公!陰鄧氏臉上露出一絲驚喜,隨即又退了下去,也許明天就不是她的相公了。她可以輕易的猜到陰家會怎麼處置她這個有虧婦德的女人,只是可惜了躬兒,好好的嫡長子要被她這個娘連累。「不了,咱們就在這兒等吧。」 「娘娘!」郭聖通適才休息了一會兒剛剛起身,紫蘇一臉喜色的跑了過來,「娘娘,陛下回了廣德殿,陰夫人也出宮去了。」 陰夫人本就應該出宮的,只不過劉秀居然扔下了陰麗華不管跑去了廣德殿,還真是耐人尋味。紅宛眼裡放著光,「陰貴人這回該失寵了吧?」 哪有那麼容易!上一世,陰貴人的小伎倆也不是沒被識穿過,只不過用不了幾天,只要她一哭一求的劉秀就會回心轉意。「你們都還是要小心著點,陰貴人不是那麼容易就失寵的。」 紅宛嘟著嘴巴站到了一邊,她心裡是巴不得陰貴人趕緊失寵,這樣也許皇后就會把任繯送出宮去。可是,陰貴人的確沒有失寵,只是劉秀不願意看著她哭鬧,想留出些時間讓陰家太夫人好好開導開導罷了。而他這會兒還有更想知道的東西,不過,暫時先得裝作若無其事,「讓你查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中常侍低著頭把這半天查到情況跟劉秀稟報,在他看來有的事情知道了不如不知道。「陛下,奴才現在也只能查到去西宮和在上苑出事的都是一人,宮中有不少的宮女看到。至於到底是許宮人還是許美人現在還不能斷定,自從許宮人進了長秋宮就很少出門,許美人也是,所以外人無從判斷。」 要想洗去西宮的嫌疑,唯一的辦法就是證明之前那位是許宮人,後面那位是許美人。他自己也知道這樣的可能並不大,畢竟沒有哪個女人會給自己下紅花的,而皇后行事不偏不倚,很難說有什麼的疑點。中常侍查出來的結果也算是他意料之中,「那她是為什麼出宮去的,怎麼一出去就有事兒?」 「奴才從太醫院那裡打聽來的,陰夫人一進宮就要了不少藥材燉補品,而且還往各處都送了。許宮人當時是去西宮謝恩的,許美人出事的時候,太醫令詳細問過了飲食情況,許美人的奴婢說是美人一下午都在臨晚閣等許宮人,無意中用了中午陰夫人送到補品。因為事關宮闈陰私,皇后娘娘命太醫不准張揚來著,所以宮裡知情的並不多。後來還是在上苑爭執的時候,許宮人給嚷出來了。」 劉秀聽著有些頭疼,這些跟皇后的奏章並沒有任何的出入,只不過是一些詳情皇后沒有提到。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西宮,可偏偏麗華看起來那樣的委屈,讓他也不得不另作考慮。然而,這事情怎麼看都不像是跟西宮沒關係。 「那宋貴人又是怎麼回事?」劉秀髮現自己這一出宮,宮裡的女人沒一個安穩的。 「太醫說宋貴人就只是著了涼,因為用藥不是很守時,多少有些耽誤了,所以才拖了那麼長時間。」 劉秀覺得這陰鄧氏一進宮就往各種走動,然後就連連出事,即使她不是故意的,那也是命中帶煞。心裡的厭惡更多了幾分,只覺得剛才是處置的輕了。 「皇后身邊的那個人可查清楚了?」 王遠在心裡歎息,總算是問到正題了。雖然皇上的動機很可疑,不過他還是的一本正經的回答,「回陛下,那女人名叫任繯,是皇后娘娘從教坊司裡帶出來的。」 「教坊司?」劉秀一向標榜正人君子,甚至不近鄭衛之音,對教坊司裡的女子更是不會留意。這樣的仙子竟然是教坊司出身,他心裡面是萬分的遺憾。 「回陛下,確實是教坊司。因為在上苑紫蘇姑娘頂撞陰夫人,被皇后娘娘打了板子,罰去教坊司做了苦役,後來……」 「等等,你說皇后打了紫蘇板子?」這倒奇了,皇后一向護短,上次許美人落水,連審都不讓審,這回怎麼捨得把人打了? 「是這樣的,聽說那天陰貴人和陰家兩位夫人到了長秋宮,不知怎麼最後就把紫蘇給打了。陰貴人當時動了氣,還是在長秋宮休養了一個下午才回去的。」王遠這回可是覺出皇后娘娘的厲害來了,長秋宮裡傳出來的消息,似乎都是環環相扣的,就因為太嚴密了,反倒讓他起了疑心,就好像他能聽到的,都是皇后想要讓他知道的一樣。只不過,這後宮的鬥爭,憑的就是各自的本事,沒有他多嘴的餘地。 劉秀心中歎息,看來皇后是想息事寧人,連最貼心的丫頭都捨出來了,可惜陰家那個不省事的,不能領會皇后的苦心。「那怎麼扯出個任繯來。」 「後來娘娘接到陛下要回宮的旨意,以為陛下要審結此事,就把紫蘇從教坊司帶回了長秋宮。紫蘇就是在教坊司裡認識的任繯,聽說她有天大的冤情,就把話帶到了皇后娘娘跟前,後來這位任繯姑娘就跟著一起到了長秋宮。」 「什麼冤情?」劉希急切的問道。 「這位任繯是前信都太守任顯的女兒。」 「什麼?」任顯、任光兩兄弟劉秀都認識,任顯被殺的時候他也有心想要相救的,只是那時候他也是自身難保。後來在河北跟任光一起作戰,怎麼也沒聽他提過還有這麼個侄女兒,「是真的嗎?確定是任顯的女兒?」 「千真萬確,教坊司那邊是有證可查的,皇后娘娘也是查清楚了才將她帶出來的。這任繯在宮中已經五年了,跟任顯被殺的時間完全一致。」 這麼說來這任繯的身份就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劉秀心裡略寬了寬。只是皇后把她放在了長秋宮是什麼意思?劉秀不相信皇后對著這樣一個女人會完全不嫉妒,畢竟她現在還是戴罪之人,皇后要是對她做了什麼,自己也都是不好過問的。他心裡有些著急,恨不得立時就把任繯保護起來,而西宮裡那個悲悲慼戚的女人,似乎不是那麼讓他揪心了。 第109章 長秋宮求婚 陰家對於鄧氏的處置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她只是回到了河南老家,並沒有被休,也沒有被送往道觀。陰太夫人似乎還想爭些什麼,但是在陰識凌厲的注視下也只好緘默不言。陰識是騙過了陳頌偷偷回京的,他已經發現了一些破綻所以才遲遲沒有上奏,而眼下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回興兒,或許還有辦法遮掩一二。只不過,他也就能比陳頌早到個兩三天,拖也拖不了太久。 陰麗華在些天倒是安分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太夫人的勸導起了作用,還是劉秀若有若無的冷淡讓她警醒,總之,輕易不見她出宮門,也不再三天兩日的宣太醫,然後讓宮女滿宮裡面找皇上。這樣一來,後宮裡的日子卻是好過了不少。 巧慧自然是留下來照顧陰氏,陰太夫人自己出了宮,就像是忘了這麼個人。而對於這些,皇后暫時也只能當做不知道,只要陰氏不出什麼ど蛾子,就夠她謝神的了,哪裡還會去計較是不是多了宮女。而劉秀這些天總是往長秋宮跑,他倒是能耐住性子不提任繯,郭聖通也索性磨著他,就當他是來看兒子的。 「娘娘,您要是再這麼藏著,可別弄的日子久了皇上再把她給忘了?」許柔然第一眼見到任繯就知道郭聖通是找對人了,只是,那麼個清冷孤傲的美人兒,倒讓她想起來紅樓夢裡王熙鳳的一句詞兒,換到這裡就是這樣,「劉秀不配,他就配陰麗華和宋可兒那兩個燒糊了的卷子跟著他混」。然而,各人有各人的命,她現在可是跟西宮結下了死仇,哪裡還顧得上別人。不趁機搬倒陰麗華,早晚要報復到她頭上的。 提到任繯,郭聖通也有一絲悵然,前世今生,她都不知道美色對於劉秀也是有致命的吸引力。現如今可算是見識了,許氏說的她倒是一點不擔心。「不會的,你沒見皇上這幾天往長秋宮跑的有多勤,甚至把西宮那位都忽略了,你覺得咱們這兒誰有那麼大的魅力?」 「話是這樣啊,可是皇上不是一句都沒提過?」 「不過是不方便罷了,皇上也是要顧著點臉面的。沒見中常侍這些天沒少打聽中宮的事兒,他擔心什麼呢,還不是怕我趁他不注意把人給料理了?可是,我要是這麼容易就把任繯交出去,他也是要懷疑的。我身為皇后竟然一點都不妒忌,你說他會怎麼想?」 許柔然心裡不得不佩服郭聖通清醒,這麼久以來,劉秀一碰上陰氏的事情就犯糊塗,以至於她幾乎把他看成了草包。這無疑是萬分危險的,這個人千軍萬馬裡殺出來,絕不可能是那種二貨。 她也知道,這男人是越得不著的才會越惦記,相反,太容易到手的東西反而不會去在意。只不過,這個度要怎麼把握,她心裡也沒個准數。如果這些天裡讓陰氏把他的注意力拉走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娘娘,陰貴人這幾天太安靜了,讓人有點不放心啊!」 郭聖通揉了揉額頭,無奈地說道,「陰貴人也不是平常人,她知道陰家這回是失了聖心。要麼她就不會出手,一出手就會徹底挽回皇上的心。小打小鬧的事情,陰氏現在是不會做的。」 「娘娘覺得陰貴人會怎麼樣?」 郭氏笑道,「這我怎麼會知道,不過是多提防著點也就是了。」她估計這回十有八九還是要落在肚子上,陰麗華現在畢竟沒有什麼依仗,並不像是前世生了劉陽以後那樣可以隨心所欲。 「西宮這一消停了我心裡總覺得慎得慌。」 「誰說不是呢?可是咱們現在也只能幹等著,也許以後會好起來的。」 「哎,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別管她了,你妹妹最近怎麼樣?」郭氏不想再談陰麗華,隨意的問道。 「半點沒見好。整晚整晚的做惡夢,連白天也是疑神疑鬼的。那天我還真擔心她辦不成事,好在沒搞砸了。」 郭聖通一想起那天的事情,就有些氣她膽大妄為,「你的膽子也太大了,皇上要是真的准了,看你們怎麼辦?」 許柔然卻混不在意,懶懶的說道,「要是那樣就好了,我們還能過幾天清淨日子。」 「你可別想的太簡單,真到了北宮,用不上兩天你們倆就得去見先祖。也別琢磨著去什麼道觀祈福的,還是保著命要緊。你妹妹也沒幾天就到產期了,這些日子可得多上點心,什麼東西太醫院沒有的,你儘管去找紫蘇。」 「謝娘娘!」郭聖通把話說到這份兒上,許氏也只能謝恩了。她也沒辦法讓這個古人知道,她是多麼嚮往外面的世界,多麼希望可以自由的呼吸。哪怕是真的出道給皇上祈福,她都不願意呆在這宮裡。 「你先下去吧,好好照看你妹妹。我宣了卓旭過來,估計也快到了。」 到宜陽送奏章的人,就剩下卓旭了。那幾個剛運回來的時候,皇后就重重的撫恤了他們的家人。劉秀這次回京,又奏請免了這些家的賦稅,而卓旭還沒有得到任何賞析,錢財一類的,估計他也不會放在心上,所以郭氏決定把人叫來問問。 卓旭到長秋宮也是有些忐忑不安,他知道皇后這是要有所賞賜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是不是可以提出來。他偷眼瞄了瞄帶他進來的那個女子,掂量著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卓旭進來請安施禮,郭聖通笑著叫了起,「卓將軍此行艱險,都是本宮考慮不周,將軍的屬下本宮都已厚葬。」郭聖通給紅宛使了個眼色,讓她把托盤端過去,「這些是給將軍的賞賜,將軍有什麼要求盡可以告訴本宮,本宮能力所及,絕不會有半點推脫。」 「娘娘言重了,都是分內之事,末將不敢居功。此次遇險也多虧綿蠻侯相救,更不敢當娘娘厚賞。」 「這是將軍應得的,不必推辭。況兒與將軍向來投緣,以後也應該多多走動才是。本宮適才所說,絕不是客套,將軍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本宮自當盡力。」 卓旭琢磨了半天,想著今天要是不說,可能這輩子都沒機會了。駙馬雖然是皇室親戚,也不可能幫他跟皇后要人,「娘娘,末將不要任何賞賜,請娘娘賜紫蘇姑娘與末將為妻!」 卓旭這句話可是把長秋宮的人都驚到了,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紫蘇身上。紫蘇這會兒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心裡也惱了他沒輕沒重的。 「將軍這是何意,本宮倒有些不明白了?你可要知道這宮中規矩森嚴,決不允許私相授受的。」 話已出口,卓旭也顧不得其他了。「娘娘,末將僅僅是仰慕姑娘,從無不軌之事,還請娘娘明鑒!」 郭聖通沉聲說道,「將軍你要知道,紫蘇雖然名為宮女,實際上與本宮情同姐妹,將軍可不要打錯了主意。」 「末將不敢,實是仰慕姑娘人品。此前在南城施藥,姑娘宅心仁厚,讓末將欽佩不已。末將家中既無妻室,也無姬妾,還望娘娘成全。」卓旭漲紅著臉,不知道是費了多大勁才說了這些話的。 郭聖通深吸了一口氣,「這件事情,本宮還要再考慮一二,將軍回去等候消息吧。」 卓旭偷偷看了眼紫蘇,也沒瞧出她是喜是悲,只好惴惴的退出大殿。皇后把紫蘇帶回來內室,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也不說話。 紫蘇一張臉都紅到了脖子,「娘娘,您可不要聽卓將軍胡說,奴婢不準備嫁人!」 郭聖通像是沒聽到她說的話,「卓將軍可是說了,他家中既無妻室,也無姬妾,就等著紫蘇姑娘呢!」 「娘娘!」紫蘇看起來有些惱羞成怒,「他那人渾說,娘娘怎麼也跟著湊這個熱鬧。還是趕緊回了他吧,趁著現在還沒傳出去,不然奴婢可就沒臉見人了。」 「卓將軍為人忠厚,家中人口也簡單。他雖然與駙馬一路,但是駙馬的態度也算是不偏不倚,其實是個不錯的選擇,本宮可是準備應下來的。」 「娘娘,奴婢不會離開您的。」 「紫蘇,你的情誼我是知道的,可是,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誰也不能陪著誰一輩子。就算沒有卓旭,我也在考慮你們幾個的事情,我不可能耽誤你們一輩子的。你跟卓旭至少還有幾分交往,總比連樣子都不知道就嫁了要強。而他今天在長秋宮公然提出要娶你為妻,可見是十分認真的,他以後也不會慢待與你。你要是對他不滿意,我自然不會強求,你要是就準備一輩子留在宮裡,我是絕不會同意的。」 「娘娘。」紫蘇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對卓旭也不是完全沒有情誼,但是,駙馬和陰家的關係讓她早就斷了念想。今天的事情發生的過於突然,她一點準備也沒有,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決斷。 郭聖通笑著說道,「你退下去好好考慮考慮吧!記住,就算是不嫁卓旭,我也會讓母親帶你出宮的。」 第110章 帝王的心思 郭聖通指望著紫蘇說實話看來是不太可能,她把紅宛悄悄叫到身邊,「你這幾天不用在這兒伺候了,去探探紫蘇的意思,這事兒成與不成的還得是她說了算。」 紅宛領命出了大殿,也不知道該怎麼去開口。探紫蘇的口風,這也太難了些個,那丫頭要是不想說,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沒有半點用處。平日裡,只有紫蘇試探她們的份兒,這回反過來,她還真不知道該從哪兒下手。 且不說紅宛一路嘀嘀咕咕的去找紫蘇,卻說劉秀下了朝就匆忙的到了長秋宮。他這些天總是出其不意的往皇后這兒跑,就是希望能夠在不經意間再見任繯一面,這種感覺新鮮而又有趣。其實,他現在並不是一定要把任繯怎麼樣,只是那種雀躍讓他彷彿回到了少年。只可惜,皇后還是那麼的不解風情,開口閉口就是彊兒啊輔兒啊! 劉秀忍了這些天,終於有些忍不住了,「皇后,朕發現朕出去一趟,宮裡添了不少新人啊?」 「皇上說的是?」郭聖通心裡頭明白,面兒上卻只管裝傻。 劉秀尷尬的往四周瞟了幾眼,乾咳了兩聲,「朕在西宮看見一個面生的宮女,是皇后派過去的?」 「西宮並沒有添人手啊!倒是臣妾疏忽了,姐姐現在這樣,還是得再挑幾個得用的過去才是。也是臣妾不中用,一直都在宮裡頭養著,都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劉秀只不過是藉機想要說說任繯,沒想到西宮還真的平白無故多了個人,臉上就有些嚴肅起來。「宮裡進出了什麼人皇后不知道?」 郭氏笑道,「怎麼會呢?各宮的人數都有一定的,哪裡少了人都得報到臣妾這裡的,這些日子的確沒什麼地方有過變動。也許姐姐不過是把灑掃上的宮女調了身邊伺候,陛下之前沒見過而已!」 郭氏越是這樣說,劉秀心裡越生疑,那個宮女做事沉穩老練,冷眼瞧著比巧心都受重視些,怎麼可能會是尋常灑掃出身。他雖然這幾天注意力都在任繯身上了,可是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他的麗華,這身邊兒的人要是不知道來歷,劉秀可是不能放心。「朕看她到不像皇后說的那樣,這就讓中常侍去查查。」 「陛下要查臣妾也不好攔著,只是別讓姐姐多心了。臣妾覺得姐姐最近一段時間變了很多,也許是因為有了孩子,陛下可得讓王遠多注意些。」陰傢俬留巧慧在宮中,這事情也是可大可小。陰麗華跟劉秀都沒提,等的就是皇后上門挑她的錯。卻不料,皇后沒在意,劉秀倒是先注意到了,也不知是福是禍。 郭聖通想想其實這個事兒也挺玄,要不是很多心思都放在了任繯身上,做為皇后,不管前世今生她都不可能讓一個外女隨隨便便的留在宮中。而只要她說了些什麼,陰貴人就不愁生不出事端,到時候,劉秀又會覺得她沒當成皇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以後的麻煩將會是無窮無盡。 劉秀當然也察覺出了陰氏的變化,只不過皇后這樣說他還是很不愛聽,奈何皇后也是好意,他也沒法發作出來。郭聖通這會兒倒是不怕他生氣,只要任繯一出現,保管他百病全消。「陛下,臣妾這宮裡也是多了個人呢,只是這件事情說來話長,臣妾一直都沒敢跟陛下提起。」 劉秀終於鬆了口氣,這皇后總算是開了竅,也不枉他一天三趟往長秋宮跑。不過堂堂皇帝也不能讓美色迷昏了頭腦,言語上還是平平靜靜的,「皇后還有什麼可不敢提的?」 「是這樣的,臣妾從教坊司帶出來一個女子,叫做任繯,是前信都太守任顯的女兒。這中間的事情有些複雜,臣妾也不敢相信她的一面之詞。而且,皇上大勝還朝,必定是國事繁忙,想來也是不便為了這種事情耽誤功夫,所以就一直沒有提過。」 什麼叫耽誤啊?朕有這些見天往長秋宮跑的功夫什麼事情都辦妥了!劉秀覺得還是皇后的嫉妒心作祟,不過她知道了任繯的事情,見識了她的美貌,都還沒對她下黑手,也算得上賢惠了。「朕今天正好沒事,有什麼話你慢慢說吧?」 「諾,只不過任繯的事情,還是她自己來說比較好,臣妾命人帶她上殿如何?」 劉秀心中竊喜,趕緊點了點頭。任繯上殿的時候穿了身冰藍色的曲裾深衣,銀線繡著雲紋,更顯得冷艷高貴,真真是差點沒晃瞎他那雙眼。而對於她所供述的一切,劉秀自然是一清二楚,只不過,他不能讓她就這樣溜走,「你剛才說的,朕會命人調查,如果你所言非虛,朕自然要還你一個公道。你先在長秋宮住下,如果有疑點需要澄清,朕會派人宣你。」 「諾。」任繯應聲退到了一邊。 不能再聽到她珠玉一般的聲音,劉秀心裡面也是不無遺憾,只不過當著皇后的面兒,實在不便太過關注。而至於這任繯要怎麼樣去處置,恐怕還是要另外費些心思,劉秀知道她跟宋可兒是不一樣的。強忍住了把她帶回廣德殿的衝動,一個人悻悻地離開了。 「姑娘退下去吧,以後凡事自有陛下給你做主,大可以放心了。」 皇后話裡的意思,任繯自然聽得明白,而她在選擇御前鳴冤的時候,也就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她此前也不是沒有掙扎過,只不過一想到可能見到那個驚恐的表情,便覺得付出任何的代價也都值得。她心中的聖地已然永遠都不能到達,那麼即使是碾入埃塵有什麼可以顧惜。任繯躬身行了大禮,「謝皇后娘娘!」 「下去吧。」郭聖通歎了口氣。 映心看皇后娘娘有些疲憊,轉身取了個大靠枕,「娘娘略歪一會兒吧。這靠枕軟軟的,很是舒服呢!」 郭聖通瞧了一眼那個什麼靠枕,微微點了點頭。這東西還是許美人做的,軟趴趴的看起來沒個形兒,不過靠上去還真是舒坦不少,於是笑著說道,「也不知道這許美人怎麼就這麼巧的手?」 「可不是嘛,前兒奴婢給美人送簪子的時候還瞧見她帶著人做什麼手套、拖鞋之類的東西,看上去怪裡怪氣的。奴婢還厚著臉皮討了一副,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做得呢。」皇后平日裡也算是和氣,從不介意有人在跟前說笑。趁著這陣子紫蘇和紅宛都不在,映心和映蓉兩個是玩了命的表現。 卓旭在大殿上當眾求婚的事情,雖然沒出得了殿門,可是長秋宮裡面還是不少人知道了。紫蘇如果嫁了,皇后身邊的第一人自然是紅宛,不過,紅宛比紫蘇不過是小個一兩歲,認真說起來也就是轉過年的事情。而最主要的是,卓旭的求婚,讓她們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希望,也許,她們也不用到了歲數就出宮去做平民,伺候好了主子,說不定也有夫人命。 兩個人這點小心思自然逃不過郭氏的眼,雖然無可厚非,但是,她心裡面還是喜歡那兩個小的更多了些。正想著如蘭,她就到了。 「娘娘,娘娘,不好了!」 看見她慌慌張張、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郭聖通心情大好,「娘娘我好著呢!有事慢慢說。」 如蘭這才發現自己失了態,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馬上想起了大事,焦急的說道,「是許宮人,她她她……」 「她怎麼了?」許宮人現在九個月了,郭聖通也不能不緊張。 「她要生了。」如蘭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小姑娘,這幾個字還真是說的別彆扭扭,郭聖通也不去理她,趕緊一邊讓人去稟報皇上,一邊命人宣太醫,而她自己,匆匆忙忙的去了臨晚閣。 許柔然早就到了,聽著裡面的嘶喊,嚇得小臉煞白。她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女人生孩子,不過這回總是有些不祥的預感,也許是關心則亂吧,畢竟這個身體跟她是雙生的姊妹,她自己安慰著自己。映蓉仗著膽子進了內室,問清了情況馬上退了出來。 「娘娘不要擔心,穩婆說宮人已經差不多是到日子了,早這幾天不算什麼,只是現在還不到時辰,要再等等。」 「你告訴裡面,先給許宮人收拾利索了,讓太醫進去診脈。」郭聖通心裡也有一絲慌亂,許蔚然的情況其實比她當時要嚴重一些的,她那個時候是知道實情,心裡有數自然不用太慌張。而她們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告訴許蔚然真相,導致她胡思亂想,以至於後來知道是中了毒也不肯相信,總是以為有冤鬼纏身,人也就越來越虛弱。而且她的肚子太大,太醫都說怕是要不容易生下來。 「還是我去吧。」許柔然有些坐不住,起身到了裡面。 她進到產室,看見許蔚然因為痛苦而扭曲的面孔,感到陣陣的眩暈,她似乎有點站不穩,呼吸都帶了幾分急促。她走到許蔚然的面前,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第111章 三皇子英 小許氏生產,劉秀並沒有親自到場,只不過讓中常侍派人時刻探聽著消息。這倒是郭氏意料之中的事情,許柔然卻有些不忿,在她的那個年代,是無法想像丈夫會再這個時刻置身事外。不過,等到太醫進去診脈的時候,她也就冷靜的差不多了,也許對於皇帝來說蔚然的作用也不過就是生育而已。 沒過多久,孔太醫從裡面出來了,「娘娘,臣觀察許宮人脈象正常,不過是虛弱了些,用點催產湯劑,應該能更有利一些。」 「太醫用藥要謹慎,之前許宮人的脈案你看過沒有?」關鍵時候塗太醫卻病了,郭聖通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讓這位孔太醫補上,但願許蔚然可以吉人天相。 「回娘娘,臣已經都看過了,該注意的事項太醫令此前也有過囑咐。」 「這就好,你去用藥吧。」 「諾!」 許柔然在一旁聽完太醫的話,又回到了產室。她現在已經不是剛才那樣的歇斯底里,也不知是陣痛過去了,還是沒了力氣。映月坐在旁邊,捧著一杯參茶緩緩地攪動著。 「給我吧。」許柔然輕聲的說道。 映月把杯子遞給她,走到窗邊把簾子都拉了起來,產室裡頓時暗了不少。大白天幹嘛要拉簾子,產床外面隔著屏風,窗外也斷然不會有人偷窺,許柔然還沒有發問,產婦卻尖叫了起來。 「求求你不要送我走啊!我什麼都不會說的!」許蔚然神色慌亂,尖聲的喊叫著。 許柔然嚇得掉了杯子,眼瞅著她掙扎著就要起身,趕緊把她按住,「你這是怎麼了?」 「宮人!」 「宮人!」無論眾人如何安撫,許蔚然就是尖叫個不停,伴隨著苦苦的哀求,讓聽者無不心酸。一時間宮女和穩婆亂成了一團,映蓉卻開門進來了,「皇后娘娘問出了什麼事情!」 穩婆和醫婆從沒見過這種陣勢,都嚇得不知所措。產婦突然就魔怔了一樣,這孩子可怎麼生呀?不管孩子的娘是什麼人,這孩子可是皇子,那些人都急的直搓手,也顧不得回答映蓉。 許柔然覺得她這次的發作很可能跟室內突然的陰暗有關,趕緊讓映月拉開簾子,有個穩婆卻在一旁卻拉住了映月,「姑娘,這可不行啊?」 「人都這樣了,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 許柔然聽不明白她們在說什麼,問過才知道,產室內不能見光,無非是為了辟邪驅鬼之類的。皇后生產那次是在夜裡,也沒注意到是不是有這樣的細節,她氣得繞過那個穩婆,一把扯開了簾子,光照進來的那一瞬間,許蔚然的叫聲明顯停頓了一下。她順手點了安神香,走過去把她擁在懷裡,輕輕地拍著。 過了半天,蔚然才安靜下來,映月哄著吃了口東西。許柔然這才抽身出來,「娘娘,那解藥真的再也找不出半點了嗎?」 郭聖通歎了口氣,「若有,我早就給了你了,那青木草的根上次就用盡了,再去找也沒有那個時間。你先別著急,她現在怎麼樣了?」 許柔然含淚搖了搖頭,「剛剛安靜了一些,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郭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要冷靜。兩人端正的跪坐在那裡,直到落日的餘暉灑進了室內,蔚然又開始了痛苦的嘶喊,這對其他人來說,無疑是巨大的精神折磨。 許柔然再次回到了產室,穩婆倒是露出了幾分喜色,「就快了,孩子大母親要遭些罪,不過胎位正就沒什麼關係。」 她心裡暗暗的謝過了九天神佛,輕輕地坐在蔚然的身邊。許蔚然神色雖然還是很慌亂,但是將為人母的直覺,讓她開始配合穩婆的口令。姐妹倆的手緊緊地抓在一起,也不知是誰在替誰使力。過了良久,許柔然感到手上力氣突然卸掉了,隨後,終於傳來了穩婆的賀喜,一聲嬰兒的啼哭響徹室內。 姐妹倆含著淚相視而笑,許柔然在這一刻突然覺得自己也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個妹妹。蔚然已經耗盡了力氣,現在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穩婆抱過來孩子,她也不過是看了一眼,就沉沉的睡去。 許美人把收拾妥當的孩子抱出去給皇后看,剛出了門,就聽見裡面醫婆大喊了一聲,「不好了,血崩了。」她腳底下一個踉蹌,把孩子塞給映蓉轉身跑了進去,那股濃重的血腥味,讓她的心底一片冰涼。 「怎麼會這樣?」她大聲的質問著滿屋子的婆子們。 「美人,實在是孩子太大了,母體難免損傷啊!」一個醫婆瑟縮著回答到。 「她明明剛才還好好的!」許柔然惡狠狠地盯著這群人。 「先別說那麼多了,你們不可能什麼辦法都沒有。」 皇后突然進來,讓那幾個婆子更加害怕,其中一個跪倒地上,「娘娘,奴婢們備了血余炭,可以一試,只是這東西並不是對誰都有效。」 「還不趕快。」郭聖通哪裡有那個耐心聽她囉嗦。 「諾。」那婆子跌跌撞撞的爬到產婦的身邊,取出一包灰白粉末,許柔然不忍在看,別過臉去。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卻覺得無比的漫長,她沉聲問道那婆子可有效果,話語裡帶著一絲難以察覺到顫抖。 「美人,奴婢已經盡力了,確實沒有別的辦法了。」 郭聖通自然知道,血崩能救得了的,可以說是萬中無一,不過,總還是的盡力試試,「你們給她把衣服穿好,宣太醫進來。」 孔太醫沒想到竟然真的給他碰上這樣的事情,不過好在太醫令早有準備,給他留了補氣攝血的方子,而且要緊的藥材也是隨身帶著的。他急忙忙稱准了份量,命藥童下去煎。 許柔然瞧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心中越發的絕望,人有多少血能經得住這樣的消耗。而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生命一點點的逝去。許氏這會兒無比的痛恨自己,向來自以為多了將近兩千年的眼光見識,可以高高在上的俯視著這群蒙昧無知的人們,然而,事到臨頭,她也跟她們一樣,甚至比她們更可悲。 許宮人沒能等到太醫的藥,也沒有再睜開眼看一看她為之搭上了性命的兒子,她走的很平靜,就像是在睡夢中拋開了世間一切的煩惱。活著的姐姐不知道賊老天是不是在故意耍她,在她剛剛想要在乎孩子的時候失去孩子,在她剛剛想要在乎妹妹的時候失去妹妹,也許,她就不應該在乎什麼。 門外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許柔然抹了抹淚,過去接過孩子,托著他的小手輕輕的撫了撫母親餘溫的面龐。 「把孩子抱出去吧!」郭聖通輕聲的說道,「她們還要給宮人梳洗換裝。」 許氏木然的隨著皇后出了產室,竟意外地看見劉秀站在室外。她冷冷的瞟了他一眼,抱著孩子轉到一邊。 「給皇上請安,美人驟然喪親,請陛下見諒。」 劉秀擺了擺手,好似混不介意。「朕剛接到喜報,就聽說血崩了,沒想到還是這樣。」 「還請陛下節哀,好歹宮人還是留下了一絲血脈。」郭聖通走到許氏身邊,試圖接過孩子,見許氏不肯,幾不可察的搖了搖頭。 許柔然渾渾噩噩的任她抱走了孩子,等到反應過來兩臂空空的時候,孩子已經到了劉秀的手裡,她開口想說什麼,又頹然的放棄,毫無形象的癱坐在榻上。蓮葉見她這個樣子擔心遭了皇上的忌諱,乾脆將她完全推到,「美人,你怎麼了?」 許氏剛要開口說話,卻被她摀住了嘴,「娘娘,美人看起來傷心過度,已是體力不支,奴婢們送她會芳菲殿吧!」 郭聖通點了點頭,讓人幫著把許氏攙了出去,「孔太醫跟過去看看。」 許氏不由自主的往外走,邊走還邊看著劉秀懷裡的孩子,蓮葉低聲的勸道,「美人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您之前就失禮了,萬幸皇上沒計較,再呆下去,只怕惹惱了皇上。」 「可是孩子……」 「有皇上和娘娘在,您就別擔心了。」蓮葉心裡發急,這許美人間歇性的糊塗勁兒可是又犯了。別說她是姨娘,就是親娘,在皇上和皇后面前也沒有說話的份兒。 許氏被半拖回芳菲殿,孔太醫給開了副安神的方子,藥量下的可不輕,沒一會兒她就沉沉的睡了過去。等她醒來的時候,卻見皇后抱著孩子坐在她的床邊。 「娘娘!」許氏遲疑的喚到。 「好好躺著吧。你妹妹的後事已經安排好了,你不要擔心。」 「娘娘,我想去見她最後一面。」 郭聖通的眼神閃了閃,「還是算了吧,你現在這樣的情況,見了也是傷心。」 「好歹也是姐妹一場,我得送送她。」許氏說著就要起來,她知道許蔚然不可能在宮中停靈,現在不去可能就見不著了。 「你這是何苦,她現在已經出宮了。」 「什麼?」許氏想不到竟然會這麼快,這可還是一般的宮人待遇,「難道陛下連個名分也不願意給嗎?」 「你不要想太多了,皇上給三皇子賜了名,也上了玉牒。劉英,生母芳菲殿許氏。」 「什麼?」 第112章 逝者已矣 許柔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這就是歷史上許太后的真相,但是,就算這真的是歷史,她也沒有辦法接受這個孩子。 「娘娘,皇上現在在哪兒,我想去見他。」 「你要幹什麼?」 「我不想讓她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死了,她應該是三皇子的母親。」 郭聖通不明白許柔然怎麼會突然這麼天真,「你最好不要去,皇上已經決定的事情,你在堅持有什麼意義,況且,這對你對孩子都有好處。」 許柔然不由得冷笑,「對孩子好,說到底還是對他自己好。這樣一來,就好像那場荒唐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不管皇上是出於什麼目的,現實就是這樣,強逼著皇上把孩子記在你妹妹名下又能怎麼樣,逝者已矣,她也聽不到孩子叫她娘。你再讓他想起以前那些不痛快,只能連累了孩子。我也是趁著皇上現在心裡面有那麼一丁點兒憐惜,才勸著讓他上了玉牒的,再鬧起來,皇上承不承認這個孩子都不好說了!」郭聖通把道理掰開了揉碎了講給她聽,生怕她真的不管不顧鬧起來,這宮裡可不知道還有多少人等著看笑話呢!再說,許蔚然的這孩子本來就是來路不正,現在沒人揪著不放就算是萬幸了。 「娘娘!」許柔然一時語塞,她想給蔚然討個公道,卻忘了這個時代就根本不存在公道這兩個字。抬手拭了拭淚,突然嚷道,「這真他娘不是人呆的地方。」 郭聖通驚得差點跌倒,懷裡的孩子也跟著哭鬧起來,她也顧不得去說許氏,趕緊哄著劉英。劉英剛出世,還沒受過這麼大的驚嚇,皇后哄了半天沒一點效果。許柔然下意識的把孩子接了過來,輕輕地拍著,漸漸地竟然止了啼哭。 「看吧,這就是血脈相連,再說你忍心讓孩子一出生就背上克母的罪名嗎?」 是啊,克父母,這在劉秀的眼裡得是多大的罪過啊!許柔然這會兒也算徹底清醒了,現在可是兩千年前,有心人只要一提,這孩子的前程就算完了。她心裡默默的念叨著,蔚然,我會替你把他養大,等他長了大以後告訴他誰是他的親娘。抱歉,我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奴婢想求娘娘個恩典。」 「你說。」許柔然老老實實的自稱奴婢,郭聖通還以為她有什麼天大的事情,不過,念在她突然喪妹,只要不是特別的出格也都可以准了她。 「給蔚然建個墓碑,不拘寫什麼,只要將來能找到就行。」許柔然眼睛定定的看著皇后,似乎要說明她有多麼的堅持。 郭氏點了點頭,看來這是給劉英預備的了。雖說是親姐妹,但是能夠跟孩子說明真相,也不是一般的胸襟。「這個好辦,我讓趙普親自去督著。」 「謝娘娘!」許柔然在床上行了個禮,「蔚然的事有人查嗎?我在產室的時候明明好好的,總是不能相信她就這樣沒了。」 「當時在產室內的人我都給關起來了,王遠和尹善一起審著呢。不過這件事情,很可能真的是意外。」 從太醫令的準備看來,的確意味著可能會生產比較困難,但是她心裡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也許僅僅是因為順了陰氏的心,所以才會疑神疑鬼吧,她強迫自己把這事兒放放,「娘娘,宮女映月是不是也在裡面?」 映月倒是個忠心的丫頭,雖然伺候小許氏沒有幾天,但是那一屋子的人,就她實心實意的掉了幾滴淚,郭聖通對她倒是有不少的好感,「嗯,她一直都沒出產室,發生了什麼自然應該是最清楚的。」 「映月如果能放出來,請娘娘讓她到芳菲殿來吧!」 「這也容易,蓮心去了以後你這兒就缺了個人,一直都沒補上,映月倒是個好姑娘。三皇子也是要添不少人的,尚書檯那邊已經送過來了,等會兒你自己掂量著,要是都不成再讓尹善去想辦法。」 「嗯。」 「你先養養精神吧,把孩子交給乳母,要安排的事兒多著呢,回頭我把墨滌叫過來幫襯一些。」 許柔然也不再逞強,點點頭叫了乳母進來,有了這個孩子,她就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還哪有資格去悲傷感歎什麼。 許蔚然帶著她的雄心壯志永遠的離開了這座宮廷,她走到時候靜悄悄的,就跟她來的時候一樣,沒有人在意。而她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絲血脈,也只能憑借別人的印象去感受自己的母親。 洛陽宮裡有人哭有人笑,不過大體上還是一如平常,只有她住過幾個月的樓閣裡,還留著些許的印記,而很快,這也將消失的無影無蹤。時間可能就像是一塊巨大的抹布,只輕輕地一揮,就能把一切擦的一乾二淨。 映月當天晚上就放了出來,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去了芳菲殿,她也一樣沒有資格去悲傷,只能盡量的在這宮廷中不迷失自己。根據她的供述,最後接觸到許蔚然的是一個曹姓的穩婆,當時宮女們忙著清理產室,嬤嬤們都爭著要出去賀喜,只有這個曹婆子要去服侍產婦。 「娘娘,如果真有什麼嫌疑,也就是那個曹婆子了。」 「那個用血余炭的呢?是同一個人嗎?」 「回娘娘,不是同一人,那個婆子姓衛。太醫查看了她用剩的藥,沒有什麼問題,太醫還說,那個東西是要用到出血的位置才能有效,這只能靠運氣,能救得回來的及其罕見,只不過進宮接生的穩婆多少都會預備一些。」 曹婆子?會不會是她做了什麼手腳?穩婆都是尚書檯找來的,她們要是有問題那麻煩可就大了。郭聖通一時也理不出個頭緒來,死死地皺著眉頭。 「娘娘,那曹婆子怎麼問都不開口,是不是提到暴室去審?」 「重刑之下,難免會有冤屈。你們報到皇上那裡了嗎?」 「中常侍大人已經過去了,還沒有得到陛下的旨意,奴才特來請示娘娘。」尹善現在可是認準了主子,因此也不等皇上的旨意,先過來跟皇后娘娘通個氣兒。 「先押著吧,好好搜一搜,別讓她死了。入口的東西只能是長秋宮的,明白嗎?」 「奴才明白。」 「去吧。」 尹善依言退下,郭聖通抬手招過一個宮女,「知道皇上現在在哪兒嗎?」 「回娘娘,皇上去了西宮。」 郭聖通估計也是西宮,出了這樣的事,劉秀難免要擔心陰麗華,這也看得出來陰貴人的份量到底有多重。只不過這一個還屍骨未寒,卻顛兒顛兒的跑去看那一個,總是讓人齒冷。 「娘娘,奴婢見到皇上出去的時候,臉色沉得嚇人。往外走的時候越來越急,小黃門都跟不上,一路小跑過去的。」映蓉附在皇后耳邊低聲說道。 「去打聽打聽西宮是不是宣了太醫。」 「娘娘,不用打聽,皇上還沒出門就命人宣太醫去西宮了,還讓人出宮去請太醫令來著。」 許蔚然哪許蔚然,沒想到你臨死卻還幫了陰氏的忙。她這一次的危機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化解,郭聖通的心被堵得死死的。 郭聖通猜的半點沒錯,劉秀在西宮見到病懨懨的陰貴人,自己都說不清到底是愧疚還是恐慌。 「麗華,朕這幾天國事繁忙,疏忽了你,你不要怨朕!」 國事繁忙還見天往長秋宮跑?不過這樣的話也只能在心裡說說,她現在可是一點錯也不敢犯,「臣妾怎麼敢怨恨陛下,臣妾是恨自己不爭氣,讓陛下跟著操心。」陰麗華的聲音虛弱到有些飄忽,卻每個字都如同利刃一般割在了劉秀的心上。 「麗華,不要這麼說,是朕沒有照顧好你。」劉秀伸手攬住陰氏的肩,生怕她就那麼飄走了。陰麗華感覺到了他的手臂在微微的顫抖,順勢把頭靠在了他的胸前。 「臣妾嫁給陛下這麼多年,也沒有為陛下養育一兒半女,心裡著實是愧對列宗列宗。現如今好容易有了這個孩子,也是三天好兩天壞的,臣妾著實是擔心,萬一……」 劉秀急忙打斷她的話,「麗華,你放心,不會有萬一的,朕不會讓你有事的。」 「陛下,治病也治不了命,臣妾總覺得已經離陛下越來越遠了。」陰麗華幽幽的說道,語氣竟好像是生死訣別一般,劉秀心酸難耐,一個沒忍住,一滴淚落在了陰氏的發間。 「你不要胡思亂想,朕已經讓人去宣太醫令過來了,太醫們都說你比之前好了很多。」劉秀這會兒才注意到,陰氏的肚子看起來並不是很顯,而皇后在四個月的時候,已經是很明顯了。他心裡無比的焦躁,「太醫令呢,怎麼還沒到?」 「陛下,這麼晚了宣太醫令幹什麼呢?臣妾聽說太醫令感染了風寒,就算是他進了宮,也是不會給臣妾診治的。」 「朕命他來,他有幾個膽子敢不來?」 陰氏覺得劉秀這會兒任性的有些好笑,輕聲的說道,「太醫令是感染了風寒,他要是把病氣過給了臣妾,那可如何是好?太醫令不會不顧及這個的,所以來了也是沒用。陛下派人再把他送回家去吧,那麼大一把年紀了,別再把病情折騰重了。」 「你永遠都是這麼替別人著想,什麼時候才能多顧著自己一些呢?」 第113章 風波再起(上) 儘管陰貴人已然懷有身孕,劉秀還是夜宿在了西宮。雖然身為皇后有義務進行提醒,但郭聖通可不會去找那個不自在。她心裡頭盤算著怎麼去處理曹婆子這件事情,根據小黃門的回報,中常侍剛到西宮,皇上都沒聽完他的回話就讓他們自己看著辦。 郭聖通估計他們倆就是審一夜都不會有結果,於是就讓王遠和尹善去尚書檯要了曹婆子的住址和她家裡的情況,仔細的搜了那些婆子們在宮裡的住所,又把相關的人員都審問了一遍。大張旗鼓的拉好了架勢,宮裡面人人都知道皇后再查許宮人的死因。如果這事情跟陰麗華有關,按照她之前的狀態,皇上明天一定會有說法,最大的可能就是把人放掉,出宮以後被滅口。如果陰貴人已然開了竅,就不會處理的這麼粗糙,只怕她是要禍水東引的,那反而會更棘手。 郭聖通心裡掂量著,想要得到真相是極容易的,不過,想要抓住證據,可就有些麻煩。而最重要的是,只要不是親眼目睹,任何的證據都不足以讓劉秀去懷疑陰氏。郭氏放下手裡茶盞,無奈的歎了口氣,想來證據什麼的也是沒有太大的用途。 也是的,陰興那麼明顯的敗筆皇上都沒去查,怎麼會相信區區一個穩婆。許蔚然畢竟是死在了長秋宮,穩婆也是在長秋宮審的,只怕到時候皇上不但不會相信,反而會懷疑到自己的頭上。在幾個時辰以前,郭氏還能相信皇上不會輕易的懷疑她,但是現在,可就不那麼好說了。只怕到時候連帶著許氏中了紅花之毒,都要一併的算到她頭上。 郭聖通無法準確的估計陰麗華到底有多大的可能反咬一口,至少她可以相信陰氏現在一定是又賢良,又仁厚的歎息著小許氏的不幸。以她這幾天的反常來看,十有八九是恢復了以前的戰鬥力。郭氏推測她應該不會親自把懷疑說出口,而是會會一點一點的引導著劉秀。 好在還有中常侍!所有的事情都有王遠在一旁看著,他畢竟是劉秀最信任的內侍。而郭聖通從來不讓尹善單獨查證,用意也就在這裡了。最開始,她不過是習慣性的把自己人摘出來,而後來,才發現根本就離不開中常侍。 「你怎麼來了?」郭聖通一手支著頭,歪在矮榻上,看見紫蘇進來,懶懶地抬了抬眼,把心裡頭那些雜亂的事情暫時放了放。 「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奴婢還怎麼能安然的在下面考慮自己那點小事兒。」 「婚姻可不是兒戲,一步走錯,就再也回不了頭了。」郭聖通說這話的時候,似有無限感慨。雖然,後悔是件極沒意義的事情,可是她卻不能不後悔。 「娘娘,宮中的局勢現在是瞬息萬變,奴婢怎麼放心離開娘娘。卓將軍的確是個不錯的人,但是,說到底也是我們沒有緣分。」 「紫蘇,女人這輩子圖的是什麼?」郭聖通直直地瞧著紫蘇,想要捕捉到她真實的想法,奈何紫蘇面無表情,她只得繼續說道,「你現在可以守著我,可是等到你年華老去那一天,還只是孤獨一人,又讓我於心何忍。」 紫蘇低聲說道,「娘娘,女人圖什麼奴婢也沒想過,只是奴婢知道現在離開了娘娘,根本是沒有辦法安心的。再說,如果嫁了像陛下那樣的人,也還不如不嫁。」 郭聖通緩緩的說道,「卓旭必定不是那樣的人,他放下身份公開求婚,一定會珍惜你的。再說了,陛下那樣的人有什麼不好,至少對於陰貴人來說,是再好不過了。」 是啊,處心積慮的打造她的賢名,一步一步把她的兒子推上皇位,劉秀對陰麗華的確是再好不過了!郭聖通可以原諒他不把自己當妻子,卻不能原諒他不把彊兒當兒子。 紫蘇冷冷笑道,「奴婢可沒有陰貴人那個本事。」 「紫蘇,每個男人心裡都有他的陰麗華,而並不是每個男人都要一樣的陰麗華。我看得出來,卓旭他很欣賞你。以你的聰明機智,你們可以過的很好。不過你要是看上了別人,自然要另當別論。」 皇后越說越離譜,紫蘇紅著臉嗔怪的,「娘娘,奴婢見天宮裡頭呆著,能看上什麼人?」 郭聖通沒有理會紫蘇的嬌嗔,反倒低低的自語道,「我嫁給陛下的時候,想得很簡單,不過是相夫教子四個字而已。就像是在邯鄲王宮那樣,他出征,我日夜惦記著。他回宮,我精心的服侍他。那個時候,即使是提心吊膽,現在想來都是快樂的。可是你也看見了,那種簡單的日子已經是一去不返,但是,我仍然希望你們幾個能過上我憧憬的那種生活,就算是把我的那份兒一起過回來。」郭聖通的聲音低沉而平緩,眼淚卻毫無預兆的掉了下來。 「姑娘!」紫蘇哽咽著說道,「奴婢知道姑娘心裡委屈。」 「傻丫頭,我委屈什麼。一國之母,天底下還有哪個女人比我更風光!」 「奴婢知道姑娘的心思,『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姑娘剛學會這個就讓人刻在玉髓上的。」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也許劉秀也有一樣的想法,只不過此「子」非彼「子」。紫蘇說的那玉髓是以前從不離身的東西,這次回來很長時間沒見著她也沒想過,如果不是紫蘇提起,也許她再也想不起來了,「那塊玉還在嗎?」 「奴婢收著呢。」 紫蘇起身打開一個妝匣,取出一塊巴掌大的玉璧。是整塊的玉髓雕成,通體潔白,沒有半點瑕疵,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芒,可見這玉的主人此前是經常的把玩。郭聖通輕輕的撫了撫上面的雕痕,又把它遞給了紫蘇。「給你做嫁妝了。」 「娘娘!」 「好好收著。卓旭要是敢對不起你,本宮不會饒了他的。」天天在一起的人,怎麼會瞧不出真實的心意,紫蘇如果不是有心,哪裡還用這麼費事。 「娘娘,奴婢不嫁!」紫蘇流著淚不住的搖頭。「以前奴婢一直都是勸娘娘收收這份兒傲氣,多順點著皇上。可是封後大典以後,娘娘真就變了,奴婢知道您這是徹底的寒了心了。生二殿下的時候娘娘遭了那麼多的罪,皇上也不過是三不五時的過來看看,奴婢們都替娘娘不值。但是,奴婢們什麼也做不了,要是在這個時候離開娘娘,奴婢也不算是個人了。」 「傻丫頭,你真的為我著想就趕緊離了這裡,過自己的好日子去。你得罪陰貴人太狠,我也有照顧不到的時候。」 「奴婢不怕。娘娘要是對那幾個字兒還有一絲念想,奴婢拼了這條命,也要把陰氏拉下馬。沒了那個整天挑事兒的陰貴人,皇上馬上就能看見娘娘的好。」 傻紫蘇,你怎麼能知道我跟他是一生一世的孽債! 「我好與不好,並不需要他看見。你不記得了嗎,你告訴過我有一個地方最安穩。」郭聖通直視著紫蘇的眼睛,「你放心,我一定會讓這六宮重回清泰的。」 「娘娘,奴婢願意跟娘娘一起走到那一天。」 郭聖通笑了笑,「不是讓你現在就嫁,怎麼也得再觀察他一段時間。這一年半載的他要是沒有什麼出格的事兒,婚事本宮就做主了。也許那個時候,一切都好起來了。」 「娘娘!」 「下去吧,以後的事情多著呢!」 紫蘇不清不願的退了下去,郭聖通反反覆覆的思量著那曹婆子該如何處置。還沒等她想到辦法,去了新野的陳頌倒是回來了。「陰興」早就已經安葬妥當,只不過陰識以照料陰就的名義還要在老家滯留些日子。他並沒有正式的奏章上來,也許就是等著陰興回來好報個虛驚一場。只不過這麼長時間了,陰興會去哪兒呢?郭聖通有些後悔沒讓郭況探聽點消息。 郭聖通並沒有去問陰就是得了什麼病,就連宋可兒那個腦子都能病的那樣逼真,更何況是陰家人。而且現在,陰就是真病還是假病,陰興是真死還是假死,可能意義都不會太大了。許蔚然的死,給劉秀的心裡蒙上了一層陰影,而見天介胎動不安的陰貴人,此刻在他的心裡應該是重於泰山的。 郭氏心裡暗道好險,要不是她滲了任繯幾天,只怕這步棋也是要走廢了。此刻的陰貴人無疑是堅不可摧,任繯這把劍越利,碰上她就只會斷的越狠。她現在只能等,等劉秀的恐慌慢慢退去,或者是變成現實。她半點不能亂,一旦慌亂就要出錯,任何的錯誤都有可能是致命的,她前世就是太大意了,才給了陰氏無數的機會。而這一世,郭聖通微微翹了翹嘴角,陰貴人你就只能躲在暗處裡看著,即使你像老鼠一樣的窺視著,我也不會給你留下半點把柄。 郭聖通很清楚,她現在唯一能做事情就是微笑,像是一個不驕不躁,不嫉不妒的大婦,像一個雍容大度,平和穩重的國母。她不但現在要笑,而且要把這種笑容保持到最後,無論結局是輸是贏。 第114章 風波再起(中) 劉秀第二天到長秋宮只是問了問昨夜審訊的情況,並沒有其他的表示,這讓郭氏心中很是不安,似乎有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而劉秀此刻面沉似水,郭聖通也只能是見招拆招了。 「皇后覺得那曹婆子有什麼問題?」 「陛下,審問到現在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剛剛中常侍和尹善往那曹婆子家裡去了,看看他們會不會有所發現。」劉秀的語氣並不是很和煦,不過郭氏並沒有放在心上,一如平常的回答他的問話。 「皇后這樣大張旗鼓的搜查,是不是已經有了什麼證據?」 郭氏笑了笑,看起來有些許的無奈,「陛下,許宮人在長秋宮出了事,於情於理臣妾都不能置之不理,陛下以為呢?」 劉秀瞧著郭氏的表情多少有點心虛,「朕是覺得現在宮裡面平和安寧,就不要搞的人心惶惶的了。」 「陛下,只要是問心無愧又有什麼需要慌張的呢?」 郭聖通的話綿裡藏針,這讓劉秀很不喜歡,奈何她氣定神閒的坐在那兒,劉秀就是想發脾氣都有些發不出來。 郭氏也不敢過分的氣他,笑著說道,「陛下這是怎麼了?」 瞧著一臉無辜的郭氏,劉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總不能說宮中出此惡事,鬧得陰氏心緒不寧,皇后你就不要再折騰了。 「陛下,許宮人難產而亡,臣妾也不過是例行查問。把事情都弄個清楚,讓宮裡頭其他的人也可以安心,這不正是兩下便宜的事情?」 劉秀無法去反駁皇后說的話,心裡也覺得她不至於故意藉機生事。她真的要對麗華不利,自己不再宮裡那一個月什麼都能做了,又何必等到現在。經過這麼長時間,皇后對朝廷、對後宮,對他對麗華真的是無可挑剔,他就是在偏心不能不顧事實。只不過,麗華那樣的戰戰兢兢、欲言又止為的是什麼,難道她知道什麼隱情?劉秀覺得也許應該去問問看,說不定麗華能知道什麼。 「皇后要查就查吧,只是麗華那邊就不要影響到了,不看別的也看她有了身孕。」 郭聖通氣得眼前直髮黑,勉強維持著平和的樣子,「這點事情陛下還用跟著操心,臣妾就是在不曉事也不至如此。」 劉秀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不要弄得盡人皆知了,三皇子畢竟是記在了許氏名下。」 「臣妾明白,今天中常侍他們回來,如果沒什麼特別的地方,把那曹婆子放了也就是了。」 「就這麼辦吧。」 劉秀的臉色緩了一緩,郭聖通趁機說道,「臣妾一早讓陳頌去請湖陽公主進宮,應該也快到了。陛下如果沒有什麼要緊事兒,在宮中等一會兒公主可好?」 「陳頌回來了?」劉秀倒還記得陳頌去新野的事情。 「是的,昨天晚上回來的。只不過陰鄉侯還在新野,也沒有奏章讓他轉遞,所以一大早臣妾就讓他出去辦事了。」 「陰家那邊怎麼樣?」想到陰家劉秀心裡多少還是有一點刺的。 「陰三公子是感染了風寒,現在已經沒了大礙。不過陰二公子就……」 「陰興怎麼了?」 「陰二公子已經下葬了,陰鄉侯親自主持的。」郭聖通知道她不能多說什麼,得劉秀自己記得他曾經的懷疑。可惜的是,劉秀已經不敢再懷疑了,繼續懷疑下去,陰家一定是脫不開關係的,為了陰麗華,他寧願把這件事情放下。 「陰識為什麼沒回京?」 「陳頌回稟說他要在家裡照顧三公子一段時間。」 「宮裡要瞞住了,別讓麗華知道。」 帝后二人正說著陰家的事,湖陽公主就到了。劉秀在剛回京的時候,就親自去了劉黃的府上探望,這會兒再次見面,反倒覺得大姐的氣色很是不錯。 郭聖通冷眼瞧著,劉黃很有幾分眉眼含春的意思,心裡頭暗暗打鼓,莫不是已經見到了宋弘?再仔細瞧了瞧,就越發的肯定,真是無法化解的冤孽! 「公主,陛下昨日喜得皇子,本宮特地請姐姐先過來瞧瞧。」 不受重視的宮人生的兒子,湖陽公主本沒有放在心上,這會兒皇后一提,她才想起來,「瞧我這個記性,陛下喜得皇子,還沒有恭賀呢!」 「姐姐先別忙賀喜了,跟本宮一起去許美人那裡看看孩子怎麼樣?」 依著規矩,孩子滿月以後外人才能相見。劉黃是姑母,許美人也不是生母,這樣說來見見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只不過,「娘娘,臣妾新寡,恐怕有些不相宜。」 「姐姐這是哪裡的話,應該是三皇子沾了長公主的福分才是。本宮也是擔心姐姐成天在府中憋悶,出來看看小孩子正好可以散散心。」 郭聖通這話倒是合了劉秀的心意,於是在一旁說道,「朕與大姐哪是尋常姐弟的情分,現在正應該經常到宮中散散,倒是皇后想的周到,朕與你們同去。」 郭氏不等劉黃再說什麼,對著紫蘇吩咐道,「去把太子帶過來,一起去看看弟弟。」 「把二殿下也帶來。」劉秀倒是很多時候都想著劉輔,只不過初春的天氣郭氏可不敢讓他出門。劉秀想想也就作罷了,凍著一點半點他也是捨不得。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到了芳菲殿,倒是讓許柔然磕頭磕了半天,劉秀是初到許氏的住所,覺得很有些新鮮雅致。許氏叫奶娘把劉英抱了出來,看起來可不比已經兩個多月的劉輔小多少。 劉黃並沒有想到會來看孩子,也沒什麼準備,這會兒瞧著孩子胖乎乎的著實招人疼,解下塊玉珮送給了許氏,許氏低頭謝過,替劉英收了。皇后笑著說道,「瞧瞧彊兒,看見弟弟就高興的不得了。」劉彊好奇的戳了戳劉英,也許不過是在猜弟弟怎麼變小了。 「難得太子這麼小就知道友愛弟弟。」許氏在旁笑著說道,皇上在一旁坐著,自然是什麼好聽說什麼。 「你說把輔兒和英兒放在一起,他能分出來哪個是之前的弟弟嗎?」 「怎麼不能,跟二殿下相處了這麼長時間了。」 「那可不一定,姐姐瞧瞧輔兒和英兒是不是挺像的。」 「小孩子嘛,都差不了太多。不過說起來,二殿下還是像娘娘多點,三殿下像陛下多點。」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郭聖通費了半點勁,就是等著劉黃說出來。而且只有劉黃說了,劉秀才會深信不疑。「姐姐也瞧著像啊,臣妾也覺著英兒的眉眼特別向皇上呢!」郭聖通抱著劉英往劉秀眼前湊了湊。 劉黃也認真瞧了瞧,「倒不是眉眼最像,而是額頭最像。簡直就是跟陛下小時候一模一樣。」 劉黃是家中長姐,劉秀小的時候倒是她照看最多,說起以前的樣子,劉秀也來了幾分興致。許氏也明白了皇后折騰這麼一出的用意了,有了劉黃這句話,至少後宮裡的人想說什麼都得掂量掂量。 也許是人多給鬧的,劉英很不滿意的哇哇哭了起來,奶娘趕緊抱一邊兒哄著,這幾個人也就回了正殿上。 到了午膳的時候,劉秀終於問出了那句讓郭聖通日夜不安的話來,「大姐,你看朕這滿朝文武可有誰特別的出眾?」 劉秀這意思就相當於問「姐,你看上誰了。」劉黃也不是不明其意,猶豫著就要開口。 「陛下這話讓姐姐可怎麼回答,滿朝文武姐姐能見過幾人?」 郭聖通突然這麼一打岔,劉黃也就不好再開口。心裡面很是嫌她不懂事,難得有這樣的機會,過了今天,豈不是得自己去找皇帝弟弟開口? 劉秀瞅著大姐眉眼含笑,絕不是寡居困苦的模樣,心裡多少也猜到了幾分。對郭氏突然插話很是不解,他瞧見郭氏微微搖了搖頭,雖然不解其意,但還是按下了這個話頭。 劉黃這頓飯吃的心裡頭是直堵得慌,皇上要是沒提過也就算了,偏偏眼看就要到手的姻緣,就讓皇后一句話給擋了。心裡越發的覺得還是陰氏好,如果是陰氏坐在這裡,一定不會這麼沒眼色,反而會幫襯著自己,絕不會像這個憨貨。 午膳過後,劉黃訕訕地就要告辭出宮,「公主且慢,陛下還有事要辦,姐姐何不多留一會兒。」 劉秀跟劉黃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奈何郭聖通語氣輕快,笑意盈盈,讓人也難以拒絕。劉秀確實是積壓了一些事情,而且他還打算去趟西宮,午膳都沒過去,他有些擔心陰氏。 劉秀出了長秋宮,劉黃淡淡的問道,「娘娘有什麼吩咐?」 依著郭氏本來的性子,完全可以不管她這檔子閒事。只不過,現在是什麼都得忍耐,郭氏笑著說道,「姐姐隨我來吧!」 郭聖通把她帶進了配殿的書房,把原本伺候的人都遣了下去,「皇上之前的問題,姐姐還沒有回答呢,本宮也想知道,姐姐覺得哪位更出眾一些呢?」 劉黃不知道郭氏這是打的什麼主意,一時愣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郭氏也不著急,親手斟了茶,等她慢慢想。 第115章 風波再起(下) 劉黃的心裡還不是很相信郭氏的,她早就習慣了把陰氏當做弟妹。雖然皇后這些日子沒少照顧她,不過她也覺得是郭氏在刻意的討好,說來也是為了討她弟弟的歡心,而她享受起來也覺得理所當然。郭氏要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怕要活活氣死,上輩子不討好你不成,這輩子討好你也不對! 郭聖通見她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到正題,只好學著劉秀推赤心置彼腹中。 「公主,駙馬過世,我跟皇上心中都十分悲痛。可是,天命如此,人力也是不能及,公主畢竟還年輕,日子還得過下去。陛下的意思,朝中文武姐姐覺得哪位比較出眾,自然有他親自去說和。只是這樣的事情,自是不便當庭議論,所以本宮請姐姐到這書房說話,公主不要心生誤會。」 郭聖通這幾句話說的是萬分的真誠,湖陽公主也略有幾分感動,於是說道,「多謝娘娘美意,只是……」 「公主,常言道,『初嫁從親,再嫁從身』。此事公主完全可以自行做主,有什麼想法你不妨直說。」 「大司空威容德器,群臣不及!」湖陽公主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並沒有什麼可疑的紅暈,好似在正常不過的談話。 雖然早就知道答案,郭聖通仍然做出了大吃一驚的樣子,「公主,大司空可是有妻室的人。」 劉黃奇怪的看著她,好像是什麼新鮮事物一般,她的眼睛明明就在說,「有妻子又如何,你不是也一樣!」 郭聖通自然是能讀懂她的目光,只恨你劉家人得了便宜還賣乖,她強壓下心頭怒火,「公主可能有所不知,大司空品行與別人大有不同。」 說到宋弘,劉黃來了興趣,她對他的印象就是只是匆忙間的驚鴻一瞥,還有就是坊間流傳的一些言語。皇后嘴裡說出來,性質當然大不相同,「不知道娘娘指的是什麼?」 郭聖通見她這樣的殷切,突然有些可憐她。把心思\`文\都用在那\`人\人的身上,卻\`書\不知人家避你\`屋\如同蛇蠍。「去年的時候為了修建宗學,本宮與大司空見過一面。後來聽說大司空妻子不在京中,正趕上釋放宮女出宮,又有一些人無家可歸。本宮便挑了兩個伶俐的送的大司空府中,只是被大司空當場退回來了。」 「竟有這樣的事情。」劉黃聽皇后這樣一說,反倒是對宋弘的仰慕又多了幾分。 「大司空持身以正,又很敬重妻子。公主的事情可能要從長計議了。」 「我自然會善待他的妻子。」劉黃無所謂的說道。 郭聖通見劉黃執迷不悟,感到陣陣無力,想著不如讓她自取其辱算了,又覺得已然到了這一步,不如把話跟她說透,「公主,陛下月前在宜陽大敗赤眉,因其君臣有三善,故而不但不殺他們反而賜給了府宅田地。這個公主可曾聽說過?」 怎麼一下子又轉到赤眉?劉黃心中不解,「駙馬那時候身故,所以很多事情不曾聽說。」 「其一,攻破的城邑遍佈天下,但是原來的糟糠之妻,沒人拋棄。其二,以劉姓宗室請立國君。其三。」 劉黃終於明白了郭氏的用意,「娘娘,不必再說了。」 「公主,宋弘位列三公,自當為群臣表率,陛下公開盛讚的事情,他是不會反其道而行的。」 劉黃的年紀比郭聖通大了整整一倍,哪裡還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宋弘的為人越是優秀,這件事情的希望就越渺茫。郭氏見她面露頹色,也不知該如何相勸。 劉黃略坐了一會兒,就要告辭出宮,本來想去看看陰氏的,現在也沒了心情,「娘娘,這件事情,請娘娘不要跟陛下提起了。」 「公主……」 「多謝娘娘提醒,否則就要鑄成大錯了。」劉黃並不是這樣就放棄了,只不過她知道還真是得像郭氏說的那樣從長計議,憑她皇帝弟弟的金口只怕是成不了事的。 劉黃還沒走出殿門,就有人過來通報,陛下派了人過來請公主去廣德殿。她也不知道皇帝弟弟這是何意,於是招了人進來問話,「陛下有沒有說是什麼事情找本宮?」 「回長公主,陛下只說請您到廣德殿。」 「還說什麼了沒有?」 「回長公主,奴才不知。」 劉黃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還是舉步就往外走。倒是郭聖通多了個心眼兒,趕緊問了句,「陛下還請了什麼人?」 「回娘娘,還請了大司空宋弘。」 這讓郭聖通和劉黃同時大吃了一驚,郭氏試探著問了問,「陛下知道了?」 「不應該啊?」劉黃也有些摸不著頭緒。 「怎麼會這麼巧?」 劉黃也覺得事有蹊蹺,總不能是陛下和她心有靈犀吧。但是不管是不是有這個靈犀,貿然行事可是要壞事的,劉黃一時急得不得了,「陛下宣大司空多長時間了?」 「回長公主,陛下在西宮就下了旨意,估計這會兒大司空應該已經到了。」 西宮,劉黃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了。她當時提了幾句巧遇宋弘的事情,就是希望通過陰氏給皇上遞個話兒。可是過了這麼些天一點風聲都沒有,她也就死了心準備自己親自開口。卻不想陰氏偏偏又操起了閒心,這下可怎麼收場! 郭氏見劉黃這個樣子也就猜到了幾分,看來是她前些日子進宮探望陰氏的時候透露了消息。陰氏這是著急賣個人情,卻不想再一次弄巧成拙了。看來是老天都在幫忙了! 「公主,還是趕緊過去看看吧,也許,陛下就是有事宣召大司空呢?」 劉黃可是不敢心存僥倖,也許有皇后在還可以轉圜一二,「娘娘跟我同去吧?」 郭氏正愁沒借口,劉黃倒是「善解人意」,兩人匆匆忙忙到了廣德殿,這時宋弘已經在裡面了。「咱們從後門繞進去吧!」 劉黃點了點頭,不知道事情到哪一步了,她也不好這樣大喇喇的進去。而她剛剛繞到後門,就聽見宋弘慷慨陳詞,「臣只聽說,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劉秀被宋弘這句話說的也覺得是失了顏面,他聽見了後面的環珮之聲,猜著是大姐到了,於是轉過頭說了句,「這件事情辦不成了!」 劉黃此刻羞愧不已,正要從屏風後面出來,卻被郭聖通一把拉住。「陛下可是輸了臣妾一錠金哪!」 劉秀沒想到竟然是郭氏從裡面出來,也不知道她這是唱的哪出。剛要出言喝止,就見郭氏款款走到宋弘面前,「大司空。」 宋弘愣了一下,原本以為皇上要是給自己保媒,沒想到卻是皇后從後面出來,他趕緊跪下行禮。 「大司空請起。陛下此前在長秋宮與本宮說起赤眉之事,稱讚他們也算是略有情義,本宮覺得我朝中君臣要遠遠勝過他們,所以才請陛下試探一二,不敬之處還請大司空海涵。」 郭氏說完深施一禮,宋弘哪裡敢受,連連口稱不敢。他雖然明明聽見了皇上說的是「事情辦不成了」,但還是不要刨根問題的好。畢竟被試探總比被保媒要強。更何況,他大致也能猜到皇上如果要保的是哪一位,說起來他還真是要敬而遠之。 待宋弘退下,郭氏掃了眼四周服侍的宮女黃門,「今日之事,有誰敢洩露半點,休怪本宮無情!」 劉秀這會兒也算明白過來,郭氏這是全了他大姐的面子,心裡頭不由得暗暗感激,他猜著大姐就在後面,於是吩咐道,「你們都退下。」 等在廣德殿服侍的人都退乾淨了,劉黃才從屏風後面出來。她心情極差,但也不至於哭哭啼啼失了身份。她還是保持著長姐應有的氣度,不會胡亂去埋怨什麼。 「皇姐,朕險些辦了壞事。」 「陛下言重了。」劉黃心裡又羞愧又氣惱,更多的還是在想宋弘那兩句話。 郭聖通覺得氣氛尷尬,而她能做的也都做完了,剩下的,就是人家親姐弟的事兒了。「陛下,臣妾貿然上殿,還請陛下責罰。」 劉秀這幾天又被陰氏弄的有些不著四六,但也還不至於那樣的不知好歹,「今天的事情還是多虧了你,不然朕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陛下過慮了,臣妾告退。」 劉秀正好有話要跟湖陽公主說,點點頭就讓郭氏退下。 「等等。」劉黃此刻明顯是不想跟劉秀再多說什麼,對於宋弘,有些東西她還是要重新考慮。「陛下,妾身也一併告退了。」 她站到皇后身邊,就要一起出去。 「皇姐!」劉秀這會兒辦壞了事情,實在是想彌補彌補。而他也確實是關心劉黃,想留她把事情解決。 「陛下,妾身的事情,皇后娘娘全都知道。陛下有什麼就去問皇后娘娘吧!」劉黃跟著皇后往外面走去,到了門口又轉過頭來,「陛下,宋弘所言大有道理。娘娘跟隨陛下數年戎馬,實非易事,陛下要多多珍視。」 劉秀跟郭聖通都沒想到劉黃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愣在了當場。郭氏輕聲說了句,「姐姐過譽了。」頭也沒回就出了廣德殿,只留下劉秀一個人在那裡發呆。 第116章 緣起緣滅(上) 無論怎樣,湖陽公主跟宋弘這段孽緣就算是遮掩過去了,即使劉黃心有不甘日後再弄出什麼亂子,應該也不會把火燒到長秋宮頭上來,郭聖通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而劉黃出宮之前說的話,對她來說並沒有太大的觸動,也許早就已經麻木了。但是,對於劉秀來說,卻是驚詫不已。他的親人對待郭氏和陰氏態度他還是瞭解的,無論是伯姬還是大姐,其實都並沒有那麼的重視皇后,相反的,她們卻是一向與陰氏交好。今天大姐說出這樣的話來,這讓劉秀不得不重新審視。 事實上,中午在西宮時候,陰氏隱晦的提及了小許氏的死不見得就是正常,皇后這樣大張旗鼓搞不好是另有文章。依著皇后直來直去的性子,他到沒有放在心上。現在看來,皇后輕易就攏住大姐的心,也不會像他看到的那樣簡單,而陰氏,他根本就不敢去深究。 晚些時候劉秀招來中常侍,低聲問道,「皇后這一天都做了什麼?」 「回陛下,娘娘離開廣德殿以後,正好奴才和尹善從外面回來,娘娘問了那曹婆子家裡的情況,因為也沒發現什麼特別的,就讓奴才派人把曹婆子送回了家,娘娘後來沒有出過長秋宮。」 「陰貴人呢?」 「陰貴人也沒有出過宮門。西宮新來的侍女倒是查清楚了,是陰太夫人進宮的時候帶進來的,後來太夫人出宮卻沒有跟出去。」 竟然是陰家的人!這讓劉秀心裡有點反感,「宮裡面多出一個人來,皇后也沒管?」 陰貴人偷偷把人留在宮裡,到先問到皇后頭上,王遠心裡歎息,在這宮裡,管你地位高低,還是受寵最要緊!「陛下,娘娘可能還不知道。奴才在玄武門查問的時候,當天陰夫人和太夫人是分別出宮的,只有一個人。禁軍都沒有注意到還有一個人應該出去,奴才估計他們也就沒有報到皇后那裡。」 劉秀也知道這並不能全怨皇后管得太鬆,看來還是麗華做了不應該的事情。他想了一想,可能麗華覺得那巧慧是個得用的人,暫時留下來用一用,也許是打算日後仍舊送出宮去,所以也就沒跟皇后提起。回頭還是他跟皇后說一聲,既然是用得上的,那就正經記在名冊上。雖然是陰家的人,但是一個宮女總不至於能掀起什麼浪來。 劉秀跟郭聖通提這事兒的時候,郭氏倒是痛痛快快地當場就應了下來,連陰家半個字也沒提。劉秀試探著問道,「麗華這次沒通過中宮私自就把人留下,的確是有些欠妥,不過,她現在懷著身孕,皇后不要介意。」 「陛下,估計也是西宮那邊事忙,才沒人過來跟臣妾知會一聲。姐姐那邊的事情臣妾怎麼會不體諒,陛下過慮了。」 看著郭氏沒事兒人的樣子,劉秀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相信。想起大姐的態度,他還是不得不多問一句,「皇姐中午跟你說了什麼,怎麼你會跑到廣德殿去。」 「是這樣的,陛下離開以後臣妾跟公主在書房說了會兒話,公主就提到大司空氣度不同常人。臣妾倒是想起來年前賜了兩個宮女的事情,就跟公主略提了提,後來公主也覺得此事還要從長計議。誰知道陛下突然就召了大司空,公主有些擔心,就讓臣妾陪她一同前往了。」 說媒說成這樣劉秀也很是慚愧,還有就是惱恨宋弘一點情面不講。郭聖通知道用不了幾年宋弘就會被免官,也不知是不是從這個時候就埋下了伏筆。她可不希望為了這麼點子事情就毀了一代賢臣,不過現在也只有劉黃能讓他顧忌一二。「陛下,臣妾看著公主是著實仰慕大司空,事情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你覺得還有可能?」 「臣妾可不敢說一定,只不過姻緣是天定的,就是一時繞了彎路,最終也還是會回到原位。公主與大司空是不是有緣,陛下慢慢看著也就是了。」 劉秀對宋弘的瞭解還是要多些的,那可是個死強的硬骨頭,他並不覺得大姐還有任何的希望。不過既然大姐還有心,他多少都是要幫襯著點的。 還沒等劉秀想出主意來,湖陽公主的家令就上殿來遞了奏章,卻原來公主離開京城去了封地。 「公主出去散散心也好,封地那邊的行宮年初就建好了,公主也不會受委屈的。陛下就不要歎息了,過些日子在派人接回來也就是了。」劉黃這次去封地,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而下一次再去的時候,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都是朕辦壞了事。」 「陛下也是好心!公主明白的。」 京中並沒有什麼不利的謠言,劉黃卻還是回了封地,看來的確是動了真心。這樣一來,劉秀還真不好把宋弘怎麼著了,只盼著他自己能夠知情識趣,早日消受了這美人恩。 郭聖通瞧著劉秀神色鬱鬱的,攛掇著他去看望三皇子,劉秀倒是對這個新出生的兒子興趣不大,反倒跑去了暖閣瞧劉輔。兩個多月的孩子,除了吃也就是睡了,可劉秀偏偏興意盎然,也不知這孩子是不是真的投了他的眼緣。 郭聖通不知道他對劉輔的寵愛能夠保持多久,她也並不願意孩子對他產生過多的依賴。因為在她看來,這樣的寵愛實在是太不可靠,十之八九只不過就是能維持到劉陽出生之前而已。如果等到劉陽出世了,他仍然這樣的喜愛輔兒,那時郭氏才能信他一二,可是現在,郭氏怕孩子將來失望。 本來劉秀對於任繯的印象已經很淡了,可偏偏在他離開長秋宮的時候,遠遠的瞧見了一個人影。她並不是往大殿這邊來,也沒有回過頭看誰一眼,可偏偏就是這個樣子,映到了劉秀的心裡頭。他原本要去西宮的,這會兒也興致全無。 「你去西宮通報一聲,朕今天不過去了。太醫請脈的情況怎麼樣,你要問仔細了,還有貴人可正常進了膳,下午可休息好了,都要仔細。」 王遠一一應了下去,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偷偷瞄了任繯一眼,就僅僅是個背影,卻不由人不感歎真乃天人之資。他心裡頭可是拿準了主意,以後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這位任姑娘,也許用不上幾天,這宮裡就又會多了一個貴人。 劉秀回到廣德殿,覺得任繯總是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的,而一會兒又變成了陰氏,一會兒又變成了郭氏,他沒想到最後定格在眼前的竟然是郭氏。她為了皇姐給宋弘施禮賠罪,她為了劉英在自己面前小心的周旋,她為了陰氏讓出了大部分的權利。把這些都連起來,他才發現那個懵懂的女孩,已然長大了。她的雍容,她的大度,無不昭示她一國之母的風範。 「陛下,宋貴人煮了參茶,在殿外候旨。」 小黃門的通報,讓劉秀一下驚醒過來,這宋氏也是個知冷知熱的可人兒,而自己卻有些忽略了她,若不是她總是到自己的面前晃悠,恐怕面貌都已經記不清了。「宣她進來吧。」 宋氏提前換了春裝,看起來格外嬌俏,軟語溫存的,讓他也頗為受用。王遠從西宮回來,準備稟報陰貴人的情況時,卻發現已經用不著了。 在他看來,陰貴人那邊天天一驚一乍的,最後都還是虛驚一場。他估計著陰貴人沒有大事,也就自行退了下去。不過,這會兒陰貴人還真有事兒了。 她中午的時候暗示了皇上幾句,沒想到他一點也沒往心裡去。而她眼見著郭氏意圖拉攏湖陽公主,一時心急,就把公主相中宋弘的事情說了。皇上當時聽了是很高興,馬上就要下旨賜婚,可是一個下午過去了,宮裡頭還是風平浪靜的,而她只聽說皇后和公主一起去了廣德殿。 自從霍來被處置了,廣德殿那邊就沒有真正放心的人。巧心出去了兩趟,也什麼都沒打聽出來,這讓陰氏心裡焦慮不已。本以為皇上晚上必來,自然可以知道的清清楚楚,可是皇上這會兒也不見人影,陰氏心裡又氣又急。而她盼到最後竟然把王遠給盼來了,就更加的氣憤難當,身上也就不是那麼穩妥了。 太醫院也是被她折騰乏了,況且太醫們心裡也都清楚,陰貴人看起來情況是比之前好了不少,可是孩子的脈象卻越來越弱,說到底也不過就是拖日子而已,所以就沒有放在心上。巧慧雖然天天在身邊伺候著,可是眼見著貴人肚子還是平平,就知道這補藥是一點兒也沒補到孩子身上。奈何她一家老小的命都拴在哪兒呢,也不敢不去盡心。 西宮小心翼翼的伺候著陰貴人和肚子裡那個小祖宗,巧慧和巧心更是時時在一旁開導著,即便是這樣,陰貴人還是再次見了紅。巧慧費勁了心機才把陰麗華穩住,多快到天明的時候她才用了藥沉沉睡下。她跟巧心商量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把實情告知貴人,現在也沒個能做主的人,把二人急得團團轉。 第117章 緣起緣滅(中) 到了中午的時候陰麗華自己醒了過來,見到巧慧一直守在床邊,輕聲問道,「皇上來過了嗎?」 「娘娘,皇上一早就去了卻非殿大朝,還沒有到後宮來。」 「現在也沒有外人,你跟我說實話,孩子到底怎麼樣了?」 巧慧心知此時是瞞不過去了,低垂著頭,一雙眼睛只敢看向地面,「娘娘,奴婢無能。」 「也許這就是命!」陰麗華並沒有像丫頭們想像的那樣歇斯底里,也許她早就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後果。她坐起身來,輕輕的撫了撫平平的小腹。對於這個孩子,她似有萬般滋味。 「現在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巧慧這會兒可是沒有任何辦法了,但她覺得這樣說過於殘忍,只得委婉言到,「娘娘,現在全靠湯藥吊著。」 陰麗華也是長著七竅玲瓏心的,自然是一聽就明白,過了這麼些日子,太醫院她早就不指望了,而巧慧這句話,無疑是最後的宣判。 「你先下去吧,本宮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娘娘!」 「去吧。」 劉秀此刻還並不知道陰氏這裡已經出了大的變故,他在朝中任命伏湛接替了大司徒一職,把梁王的璽綬仍然還給了鄧禹。而岑彭攻打鄧羲始終不能獲勝,商討了半天也沒有結果,他準備親自出征。 南陽的局勢現在已經一點點的明朗起來,鄧奉雖然還沒有消息,但是至少可以確定他不在亂軍之中,而且也沒人知道鄧嬋的下落。郭聖通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沒有消息至少不是壞事。 郭氏恍惚記得劉秀出征就在這幾天了,可是陰氏那邊還是時好時壞沒有個結果,要是等到劉秀出征還是這樣,那可真是天大的麻煩。 「娘娘,中常侍來宣任姑娘了!」紅宛在郭聖通耳邊低聲通報著。 「怎麼會,皇上這幾天不是只惦記著陰貴人嗎?」郭聖通覺得奇怪,以劉秀這些天的反應來看,好像是忘記了任繯這個人的樣子,怎麼這麼快就想起來了。 「奴婢也不清楚怎麼回事,朝會一過中常侍就來了。」 「去找任繯了嗎?」 「紫蘇親自去的,娘娘可有別的吩咐?」 「皇上要見的人,咱們就是攔也攔不住。只不過皇上怎麼會又想起她來,這也太奇怪了。」 「奴婢也是猜不出來,中常侍也是一點口風都沒漏。」 「你去把中常侍請過來,我親自問問。」 「諾。」紅宛轉身去請中常侍。 王遠上殿來給皇后請安,低眉順眼的站過一旁。 郭聖通笑著問了一堆皇上晚上睡得可好啊,飯進的可香啊等等雜七雜八的,倒是標準的賢妻模樣。中常侍老老實實的一一回答了,郭氏這才滿意的點點頭,「皇上怎麼突然要召見任繯,可是任顯大人的事情有了眉目?」 「回娘娘,正是朝中有人提及了任顯大人的事情,皇上才召任姑娘過去問話。」 朝廷上一直都忙著征戰的事情,哪裡有人還會想起任顯!不過王遠也不敢公然欺騙她,倒是很有可能是劉秀事前就跟誰提過。她瞧了瞧裝扮一新的任繯,心中不免也有些拿不準主意。 紫蘇在一旁輕聲提醒到,「娘娘,別讓陛下等著急了。」 「你去吧,皇上問什麼都要據實回答,不可欺瞞,知道嗎?」 「諾。」 任繯就這樣跟著中常侍走了,再回來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任姑娘了,宮裡多了位任美人。任美人住在了廣德殿的東配殿裡,就是許氏之前住的正對面兒,是離正殿最近的一個地方,可見劉秀對她有多上心。 「你要知道,在宮裡第一件事並不是怎麼服侍好皇上,而是怎麼活下去。」 任繯沒想到皇后居然跟她說這樣的話,一時愣在了當場。 「宮裡頭人多是非就多,皇上越是在意你,就越會有人嫉妒。你是從長秋宮出去的,本宮總是不希望你有事,說不得要提點你幾句,可不要嫌我囉嗦。」 「多謝娘娘提醒!」 「你現在也是有了位分的,貼身的宮女就有四個。這幾個人非常要緊,你自己做主,不拘什麼地方,你指出人來,本宮就給你派過去。」 「娘娘,奴婢沒什麼特別熟悉的人,還請娘娘隨意指派吧。」任繯還沒有完全意識到宮中的險惡,她此刻心裡空落落的,想到自己名義上的叔叔,心裡陣陣的刺痛。 「總歸是在你跟前兒用的人,還是要合你的意才行。你如果沒什麼可心兒的,本宮在製衣局那邊多挑上一些,具體的你自己來定。」 「多謝娘娘。」 「你下去吧,凡事多留點神。謹慎些總是不會有錯的。」 「諾。」 任繯離了中宮,紫蘇在皇后耳邊說道,「娘娘,是不是找幾個放心的讓任美人去挑。」 「不用了,就隨她自己的意吧。」任繯走的這一步,其中很大的原因在郭氏身上,她突然覺得實在是委屈了這麼個玉人兒。事實上,只要她存在就可以了,沒有過多的必要去控制什麼。 紫蘇雖然覺得不太放心,但是現在好戲才剛開始,長秋宮還是看著的好。 任繯依次去了西宮和玉堂殿拜見,陰貴人雖和氣,但是總讓她覺得不安,宋貴人雖然尖酸,卻沒有那種陰森的感覺。不得不說,任繯雖然不知道宮廷的殘酷,但是感覺還是很敏銳的。 劉秀連著幾天都是召了任繯侍寢,後宮不知道多少人氣紅了眼。當然,她收到的各色禮物也不少,新來的一個叫做雲蘿的宮女在負責分類入庫。 「美人,你看這個香囊。」 「怎麼了?」任繯隨意瞧了一眼,並沒有放在心上。 「奴婢覺得這個味道可是不太對。」 「麝香!」任繯仔細聞了一下,青果的香氣中竟然帶著幾分麝香的味道。「你怎麼認出來的?」麝香可不是尋常人能接觸的東西,這個宮女竟然能分辨出來,可不是奇怪的很。 「回美人,奴婢之前在西宮服侍過幾天許宮人。許宮人喜歡各種熏香,有一次衣服上就熏了這個,恰好巧心姑娘知道了,讓奴婢們把那衣服扔了,還告誡我們以後都遠離那種香。」 又是西宮,又是許宮人,還有什麼巧心姑娘,聽的任繯糊里糊塗的。這個雲蘿也是個極有眼色的,趕緊把各種的關係跟主子講了個清楚。任繯這會兒才覺出皇后話裡的意思來,不過,她並不是個特別在意生死的人。 「把這東西燒了吧,放在宮裡總是犯忌諱。」 「美人不查查是哪裡送過來的。」 「不用了。」哪裡也不會明目張膽的送過來,查了查去搞不好在被誰利用了。 下午的時候,巧心過來請任繯,據說是貴人一個人在宮裡悶得慌,請姐妹們一處聚聚。 任繯向來不願與人交往,又聽說陰貴人身體不好,哪兒敢隨意過去聚聚。 「美人,娘娘還請了宋貴人,請您務必也賞個臉。」 任繯推辭不過,又覺得宋貴人都去了她也不好太特別,可是她到了西宮的時候並沒有宋貴人半點影子。 「給貴人請安。」 「任妹妹來了,快請到一旁坐下。」 任繯坐了一會兒,就覺得陰氏講話都有些有氣無力的,卻偏偏還要強撐著,「娘娘今天面色不是特別的好啊,還是早點休息吧,奴婢告退了。」 「妹妹何必這樣著急,長日無聊的,難得有妹妹這樣的可人兒能陪我說說話。」 「娘娘今天還是多多休息吧,來日方長的,奴婢隨時可以過來陪娘娘聊天。」 任繯離席告退,陰麗華哪能讓她走,過去就要拉她起來。兩個人一拉一拽,陰氏竟然就要跌倒,任繯一扭腰把她牢牢托住,自己卻重重的撞到了几案上。任繯還沒反應過來出了什麼事情,周圍的宮女咋咋呼呼的就把她們二人都圍住了。 「還不快散開,宣太醫啊!」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姍姍來遲的宋貴人。要說她怎麼來的那麼巧,卻還也是多虧了綠蕊。巧慧過來請人的時候,宋氏原本是不去的,後來還是綠蕊打聽著任美人也去了,她這才打定主意過來瞧熱鬧的。沒想到,剛一進門,就瞧見了這麼好大的一場熱鬧。 眾人七手八腳把陰氏扶到了裡面,也沒人管疼的幾乎暈死過去的任繯。宋貴人一邊誇張的喊著姐姐,一邊故意無視任繯的存在。任繯只得自己慢慢的站起身來,緩緩地按著受傷的腰部。 太醫很快就到了,一看這個脈象就知道不好。萬幸因著宮裡頭有孕婦,尚書檯一直都備著穩婆,到也不至於弄的人仰馬翻。不過,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就算不用特意通報,劉秀和郭聖通也都知道了,兩個人腳前腳後到了西宮。 「這是怎麼回事?」劉秀此刻的臉黑的跟鍋底差不多了。 任繯問心無愧,直挺挺站在那兒也不回話,倒是陰氏的宮女七嘴八舌的把之前的事情描述了一遍,一個個恨不得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劉秀此刻怒瞪著任繯就要開口,郭氏到發現了她有些不一樣。 第118章 緣起緣滅(下) 「陛下,臣妾怎麼瞧著任美人有些不大對。你看她這個臉色慘白慘白的。」郭聖通搶在劉秀前頭開了口,果然把他的注意力引走了幾分。 他把聲音放緩了緩,「剛才到底怎麼回事?」 任繯上前就要行禮,但是到底是吃不住痛,站的有些不穩。她的宮女是進不了大殿的,紫蘇瞧著情形不對,趕緊過去把她扶住。 劉秀見她冷汗都下來了,略有一些心疼,趕緊追問了句,「你這是怎麼了?」 任繯張了張口,也沒說出什麼來。 「可兒,你可看見什麼了?」郭聖通叫過來宋貴人,卻按照在家裡的時候那樣稱呼她,這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宋可兒眼瞅著太醫退了出來,醫婆和穩婆進去半天也沒個動靜,也知道這回可是出了大事了。不過她也並不知道詳情,只得把看見的原原本本說了,並不敢有任何的誇大。「回娘娘,臣妾進來的時候看宮女們亂成一團,當時,任美人倒在了几案上了,陰貴人在倒在了美人身上,中間發生了什麼臣妾就不知道了。」 郭聖通看了眼任繯,轉頭對著劉秀說道,「陛下,臣妾瞧著任美人是受了傷了,還是先請人看看吧。」 不待劉秀點頭,郭氏就趕緊張羅人把任繯扶到空房間裡,又另外從太醫院叫了個醫女。雖然裡間就有醫婆,但是她可不敢耽誤了陰貴人。 沒過一會兒,陰貴人淒厲的喊聲就傳了出來,宮女們把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劉秀的眼睛都要紅了。也許前一世西宮就是這樣的場景吧,只不過那個時候,她是在長秋宮待審的罪人,而現在,是任繯沾上了是非。 事實上從宮女和宋可兒描述的情形看,這跟跟任繯並沒有什麼干係。只可惜,劉秀碰上陰氏的事情是很容易遷怒的,也不知道任繯能不能例外。 郭聖通還在思量著任繯的事情,那邊陰氏的聲音已經漸漸地止住了。劉秀起身就要往裡面去,郭氏趕緊攔了一攔,「陛下,血房之地,陛下不宜進去。還是臣妾去探望探望姐姐吧!」 郭氏說這個話不過就是盡一個皇后的義務,並沒有指望劉秀能夠聽從,可是,劉秀還真就止了步子,只說了句,「有勞皇后了。」 郭聖通顧不得驚訝,趕緊回了句應該就往裡面去。她進去的時候,陰氏還是清醒著的,看見是她而不是皇上有些黯然。 郭聖通也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麼,只乾巴巴說了幾句,「姐姐不要難過,要好好休養」之類的。 「陛下呢?」陰氏也不理會皇后,冷冷地問道。 郭聖通也不去和她計較,笑笑說道,「陛下就在外面,不過姐姐有什麼話還是跟本宮說吧。」 「我要見皇上。」 「姐姐,這裡可是血房,陛下怎麼能進來,姐姐有什麼話還是本宮來轉達吧!」 陰麗華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要跟劉秀說的,她只不過想要在這個時候找個依靠罷了。眼見著見面無望,索性不再開口。 「看來姐姐是累了,那本宮就告辭了。你們好好伺候貴人,不可出半點差錯,知道嗎?」 宮女們趕緊跪在地上應諾,郭聖通也不再看陰麗華,轉身出了這個血腥刺鼻的地方。 劉秀此刻還在正殿上座著,給任繯處理傷勢的醫女也出來了。 「陛下,姐姐看來是累了,只說了想見陛下,並沒有旁的。陛下既然不便進去,是不是找人給姐姐傳個話兒?」 劉秀此刻還真有不少的話要跟陰氏講,但是也沒辦法讓第三人轉達,特別是這個人還極有可能是皇后。「也沒什麼,囑咐她好好休息,朕過幾天再來看她就是了。」 郭氏點頭應了,看見那醫女跪在一旁,於是問道,「任美人怎麼樣了?」 「回娘娘,任美人撞得不輕,腰部一大片青紫,還略微滲出點血來。奴婢已經給美人用了活血化瘀的藥,但是傷的太重得多換幾次。」 「好了,你下去吧,記得按時去給美人換藥。」 郭聖通覺得劉秀這會兒情緒極差,她實在是不放心任繯,於是試探著說道,「陛下,今天這事兒,任美人也算是為了姐姐受的傷,臣妾把她接回長秋宮休養吧。」 郭聖通原本是想暗示劉秀功過相抵,可是想了想劉秀心裡也未必能抵得了,還是把她挪到長秋宮裡安全點。 「不用了,還是讓她回廣德殿吧,醫女來往也方便。」 長秋宮並沒什麼不方便的,不過聽著劉秀這個話裡的意思,倒像是不怪罪任繯似的。這樣郭氏也就放下心來,用不著再爭其他。 劉秀這會兒離了陰麗華的嚎叫,倒是冷靜了不少,他怒瞪著周圍一干宮女內侍,「你們都幹什麼去了,還讓貴人親自下來。朕看就是平日裡管的太鬆了,留著你們也沒什麼用,還不如都發配去永巷做苦役。」 「陛下,這些人平時都是姐姐用慣了的,陛下現在把人發落了,姐姐醒了豈不是要傷心?」 「通兒,你是不知道,麗華平日面慈心軟,縱得這些奴才越發的沒了規矩,朕得幫她整治一番。」 「陛下,處置了他們,也還是要換一批人進來,到時候姐姐用著不順不說,也難保各個都是好的。不如陛下小懲大誡,他們留在這裡以後也能更用心。」 劉秀這會兒完全就是遷怒,只不過是從任繯到了這些宮人的身上。郭氏並不是要去裝什麼好人,非要去拯救陰氏的奴才,她當然知道陰氏去了這些爪牙,以後要能夠消停不少。但是,以陰氏的本事,就算是劉秀這會兒處置了,用不了幾天還是能要回來,到時候只怕他們要更加的忠心。 郭聖通勸了半天,劉秀才算是熄了怒火,帶著任繯回了廣德殿。而郭聖通自行回到長秋宮,她瞧了眼紫蘇,這一劫應該就算是過去了吧。 陰貴人這一出就算是對付過去了,而且還沒有牽連到任何人,這讓郭氏多少覺得有些不真實,就好像是做夢一樣。 「娘娘,之前可真險,要不是任姑娘托住了陰貴人,今天還不定要怎麼樣呢?」紫蘇回了長秋宮還是心有餘悸的,連稱呼都錯了。 「是啊,任繯差點就洗不清了。她是從長秋宮出去的,皇上還指不定要怎麼懷疑呢?」 「好在都過去了。」紅宛長出了一口氣。 可是真的過去了嗎?郭聖通不敢肯定,劉秀現在不便進血房,等他見了陰麗華,那以後要是還能風平浪靜的,才算是真正過去了。 晚上劉秀還是召了任繯侍寢,這讓宮裡頭大吃了一驚。任繯心裡別提多彆扭了,她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怎麼能侍寢。 「還不過來。」 「陛下。」任繯受驚似地看來他一眼。 劉秀無奈的歎了口氣,「過來,讓朕瞧瞧傷成什麼樣了。」 任繯的臉瞬間紅了個透,也只會說「陛下」這兩個字。 劉秀伸手把她拉到龍床上,只見玉一樣的肌膚上一片青紫,觸目驚心,「麗華今天任性才弄成這樣,朕知道不怪你,不過她是孕婦,情緒難免古怪,你就不要怪她了。」 「奴婢怎麼敢怪貴人,奴婢今天要是不去西宮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提到了陰氏,任繯語氣淡淡的,劉秀也猜不出來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讓你受委屈了。」 「奴婢不敢。」 劉秀陪了半天小心,任繯還是不冷不熱的,這讓劉秀有些惱怒,不過看著她那傾國傾城的容顏,卻又發不出脾氣來。 很久沒有人對他這個態度了,也就是登基之前,郭氏還偶爾耍些小性子,而現在,郭氏已經賢惠的沒有情緒一樣。任繯這樣的女人,劉秀氣惱之餘又多了幾分興趣。 劉秀也知道她傷得不輕,其實召她來也不過是想看看到底是怎麼樣。陰氏畢竟失了孩子,他哪裡還有那個情緒去運動。 「你就在這兒休息吧,朕還有奏章要看。」劉秀說完逕自去了書房。 任繯發了一會兒呆,也就沉沉的睡過去了,今天發生的事情,對她還說觸動可是不小。她是的的確確地感到了陰麗華就是故意跌倒的,她知道說了也沒人信,索性放在心裡。 陰貴人沒想到任繯連累自己小產,劉秀還是召她侍寢,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她招來一個宮女細問了外面的情形,覺得也沒什麼問題。雖然沒證據表明任繯是故意害人,但是,畢竟跟她有關係,以皇上對自己的重視,怎麼能不疏遠任繯呢? 郭聖通!一定是她暗中幫襯著任繯。就是她把那個禍水從教坊司引到皇上身邊的,皇上現在讓她迷得神魂顛倒,陰麗華心中忿忿不已。她怎麼就不知道宮裡還有這麼一個女人,也想不到皇后能這麼狠,就把她弄到了皇上的身邊,搞得她現在處處被動,連最能引起皇上憐惜的事情,都被任繯分走了一半。 風水輪流轉,陰麗華被寵愛的太久了,以至於有些東西都不能分的那麼清楚。劉秀在她面前從來不擺皇帝的架子,但他本質上還是皇帝,早就不是那個死了哥哥都不敢發喪的秀兒了。也許,這就是一切悲劇的根源。 第119章 談婚論嫁 京城中著名的紈褲二人組最近不見了蹤影,郭況被老娘關在了家裡,梁蕭也被老爹看管了起來。卓旭在酒樓始終等不到人,只好親自往綿蠻侯府上去。 他在長秋宮求娶紫蘇,皇后一直也沒給個答覆,駙馬那裡也不是很好開口,說起來還是郭況這裡下手最是方便。而且郭況這個人為人十分豪爽,自己跟他也還有那麼點兒交情->小說下栽+wRshU。CoM<-,所以他就厚著臉皮去了綿蠻侯府上。 郭況見到卓旭還是很高興的,雖然不知道他的來意,不過總還算是幾分親近之意。 「卓大哥,你的傷沒什麼大礙了吧?」 「早就沒事兒了。剛回京的時候就想過來謝你的,不過聽說太夫人管束甚嚴,覺得不便上門,就在臨遠樓等了幾回,結果一直也沒得見。」 「上次的事,我跟梁蕭都被管起來了,輕易是不得出門。郭堂倒是跟我說過見到卓大哥幾次,但是也沒留個口信兒,我竟不知道卓大哥是專門來找我的。家母管束雖嚴,也沒有不讓見客,大哥其實只管過來就是了,道謝什麼倒是不必,常來走動就好。」 卓旭尷尬的笑笑,拿出一卷古籍,「我也知道尋常東西你看不上眼,這是在宜陽新得的,特意給你拿過來。」 郭況聽了哈哈大笑,「卓大哥,我從不愛讀書習字的,你把這個東西給我還不是白糟蹋。」 「我可是個粗人,放我這兒才是糟蹋,君侯就收下吧!」 卓旭也沒給誰送過禮,這話都快要說不利索了。郭況倒是不疑有他,想著自己畢竟是救了他的性命,有所表示也是正常,於是親自捧著放到了書房。 郭家雖然搬到京城沒有多久,但是藏書還真是不少,卓旭不由的歎服,「君侯還說不愛這個,看看這些書,我頭都疼了。」 「這哪裡是我看的,這都是我姐姐沒出閣之前的東西,在京城建府的時候,才派人運過來的。」 「皇后娘娘?」女流之輩能看這麼多的書,卓旭更是感到驚訝。 「是啊,我只有這一個姐姐。」 提到皇后可是正好,卓旭忙問道,「君侯這陣子進過宮沒?」 「沒有啊,宮裡頭規矩多著呢,我哪能隨便就去。」 卓旭心裡略有些失望,不知自己這個門路走的對不對。他本人雖然經常在宮裡,可是也不敢再去長秋宮探問。他在那裡若有所思,郭況也全沒注意到,讓丫頭換了新茶,自顧自的問道,「我聽說宜陽一戰,收繳的輜重就跟熊耳山一樣高,卓大哥那時候應該是在軍中吧,把當時的情形說給我聽聽吧。」 卓旭哪有心情跟他說個,況且這個說起來就能說到天黑了,他心中有事,只得支吾言到,「我到的時候仗已經打完了,又一直在養傷,哪裡能親眼看到,不過也是道聽途說罷了。」 郭況略有些失望,想起梁蕭的預言,心裡有些悶悶地,他也很久沒見過梁蕭了,這些日子過的還真有些無趣。 卓旭見話題轉來轉去的,怎麼也轉不到宮裡,只好自己開了口,「皇后娘娘身邊一個叫紫蘇的宮女,君侯可有印象。」 怎麼突然說到紫蘇,郭況有些摸不著頭腦,「當然,她是陪嫁過去的。」 卓旭一聽高興起來,可是下面的話要怎麼說,他在心裡頭反覆的掂量著。郭況瞧著他一下子傻笑一下子皺眉,自以為是猜到了什麼,「卓大哥不是看上她,想讓我去幫你要人吧?這個可是不容易,我姐姐把那幾個丫頭看得跟我差不了多少。」 郭況好像誤會了他只想把紫蘇納做姬妾,急忙開口解釋道,「我是想娶她為妻!」 郭況似有不信,「紫蘇人是不錯,但到底出身差點,卓大哥是認真的嗎?」 「怎麼會不認真,我在長秋宮跟皇后娘娘已經表明了心跡。」 「什麼?你跟皇后提了?她怎麼說的?」郭況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地燃燒起來。 「娘娘什麼也沒說,讓我回去等消息。」 想來也是這樣,她是不會把那幾個丫頭隨意許人的。「娘娘對紫蘇她們幾個挺重視的,你要是真心想娶她為妻,估計還是要看紫蘇自己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紫蘇姑娘是什麼意思,只不過,上次被人追殺,我覺得必死的時候,就看見了紫蘇姑娘。」 郭況滿腦子閃著兩個字「姦情」,目光炯炯的盯著卓旭。卓旭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可不要亂想,我也沒見過她幾回,話都沒怎麼說過。雖然如此,可我就是覺得她就是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找的那個人。」卓旭這會兒也顧不得其他了,索性把實話都跟郭況說了,也許他還能幫上點忙。 卓旭雖然很黑,但是郭況還是發現了變紅的跡象,不由得大笑起來。 「你先別笑,要是有辦法幫我,我讓你笑個夠。」 「我倒是能幫你去探探口風,也能幫你說說好話,至於成不成的就看緣分了。」郭況覺得卓旭要娶紫蘇純粹是自討苦吃,那個丫頭精的什麼似的,又有皇后在後面撐腰,這個傻子還不得被吃的死死的。不過,他瞧著卓旭現在滿臉犯桃花,也不忍心打擊他。 郭況進宮多少還是有些不太方便的,他就把這個事情委託給了郭主。本來郭主是不願意攙和到朝中任何一個人的事情裡去的,奈何卓旭畢竟對郭況有救命之恩,說不得她得去跑這個腿。 郭主進宮的時候,正好是陰氏小產的第二天,遇上這麼個情況,也不得不去看看。郭氏不放心,親自陪著母親到了西宮,恰好趕上陰氏正在休息不便相見,母女二人鬆了口氣,忙不迭的趕回去。 郭主瞧著女兒如今氣色也好,孩子也好,一副順心如意樣子,心裡頭不知道有多高興,母女倆說了半天的話,郭主才想起來這趟進宮的目的。 「卓旭這個事兒女兒是應下了,只是還得觀察一段時間,就算確實忠厚老實,也得過個一年半載才能給他們賜婚。」 紫蘇聽到她們居然說這個,紅著臉就要退下,郭主笑著一把扯住,「跑什麼,姑娘大了哪有不嫁人的。快讓我好好瞧瞧,以後成了人家的人,可就不是那麼容易瞧見了。」 「老夫人,不要取笑奴婢了。」 「哪裡就是取笑,我看那個卓將軍為人不錯,你就安心等著做新娘吧!」郭主說著邊退下了一對玉鐲子,就手套到了紫蘇的腕子上,「提前給我們紫蘇姑娘添妝了。」 「老夫人!」紫蘇頓了頓腳,跑了出去。 郭主笑著看紫蘇跑掉,對皇后說道,「娘娘,宮裡要是不方便,紫蘇也可以回府上待嫁。」 「哎,其實這些都是小事兒,主要是皇上那裡。」 「皇上怎麼了?」郭主不大明白,不過是嫁一個宮女而已,皇上還會有什麼意見。 「本來是沒什麼的,只不過之前不是讓卓將軍送過一次奏章嗎,中間還出了那麼多的事兒,皇上可是看在駙馬的份兒上才對卓旭深信不疑的,他要是娶了紫蘇,還不定皇上那裡會怎麼想。」 郭主聽女兒這樣一說才想起這其中的麻煩,如果不是出了那麼多岔子,這個倒也算不得什麼。而且,最要命的是還有郭況牽連在裡面,有人攛掇兩句,那可就不好說了。「還真是的,都是況兒胡鬧,不然事情要簡單的多。」提到況兒郭主就覺得手癢,很想回去就賞他一頓家法。 「娘也別怪況兒,沒有他這回誤打誤撞,還不知道要弄成什麼樣兒呢!」 「那紫蘇這件事你有什麼打算。」郭主遲疑的問道。 「娘回去讓況兒轉告卓旭,要想娶紫蘇現在什麼也別做,等個一年半載,本宮會想辦法安排的。」 「卓將軍是個實在人,能明白這中間的關竅嗎?」 「應該可以吧,不行娘就讓況兒點點他,可別讓他到處求人弄的天下皆知,那樣反而麻煩!」 郭主點了點頭,想想況兒那個樣子,覺得可能還是自己親自去說比較好些。「紫蘇嫁了娘娘這邊可就沒什麼人了,如果不放心,我給你送幾個過來。」 「不用,來來回回不夠打眼的。紫蘇挑了幾個,都算的上伶俐。我倒有別的事情要托娘去辦呢,染兒也大了。」 郭主有些猶豫,「你這兒把她們幾個都放出去了,可是不那麼妥當!」 「宮裡現在穩當多了,不用那麼提心吊膽的,還是讓她們過自己的小日子去吧!」 郭主沉默不言,顯然不是那麼認同。郭氏也不勉強,畢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娘,咱們家在金水村有莊子嗎?」 「金水村?這個哪能記得清,我得回去問問郭守,有什麼事兒?」 「宮裡有個穩婆是那兒的人,我懷疑許宮人的死可能跟她有關。」 郭主嚇了一跳,兩個許氏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一些,沒想到小許氏的死竟然另有隱情,她擔心的看著女兒,一時說不出話來。 看著郭主這樣心驚膽戰的樣子,郭氏有些後悔跟她提起,「娘也別擔心,我只是說可能。回頭讓況兒派一家莊戶人過去盯著,別讓人注意到。那家人姓曹,進宮做過穩婆的,一打聽就能知道。」 郭主還是心神不定,生產這樣的事情都能有人做手腳,那也太可怕了。 「娘儘管放心,我這長秋宮,連只蚊子也飛不進來。」 第120章 太平焦土 郭主可不像皇后那樣自信,如果產婦身上都敢動手腳,還有什麼能是安全的。她急忙出了宮,讓郭守去查土地田莊,竟還真的有一塊不大不小的地方,忙讓郭況安排人過去。郭主心裡不住的祈求那一家要平安無事,這樣至少能證明皇后的猜測還有商量的餘地,要是他們家出了什麼狀況,那可真就是板上釘釘兒了。郭主對後一個結果是充滿了恐懼的,就好像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她女兒的咽喉,隨時準備要發力。 沒過多久,金水村一個富人的莊子上,來了一家四口投親的。雖然與普通莊戶人家的打扮沒什麼區別,但是細看之下,這一家四口無論男女,都是目露精光,跟那些頹然困苦的百姓截然不同。不過這幾個人深居簡出,輕易不見外人,村民們倒是注意不到。然而那莊子上的其他人,跟村子裡的往來倒是更多了些。 第二天,郭況派人把卓旭請到了府上,他知道皇后已經應允了婚事,自然不介意再等上一段時間。他心裡著實的感激郭氏母子,對郭況是更加的近親了。郭主瞧卓旭這樣上心,倒想把紫蘇認個義女,一來是抬抬紫蘇的身份,二來也可以幫襯幫襯皇后。因為還沒跟女兒商量,便只是存著這麼個主意,等到下次進宮商定了再說。 可能是因為皇后幫著說了幾句好話,郭主漸漸的放寬了對郭況的管制。郭況得空便悄悄的跑到了洛陽令的府上,梁蕭此刻也是閒的發慌,兩個人偷偷摸摸溜出了城。因為也沒什麼事情好做,郭況倒是想起太平村的方伯,就讓郭堂回城就買些糧食給送過來。 「你還真是上了心了,可是天下這麼大,你能幫得了多少?」 「碰上的都不管,哪裡還能談得上其他。」 梁蕭見郭況很是堅決,也就不再阻攔。雖然他覺得這樣做很有些婦人之仁的意味,但還是對著梁煥說道,「你跟著一起去吧。」 郭堂早就發現少主一踏出家門,他的生意就做不成,現在更誇張,還得做些扶貧濟困的買賣。不過,他也不敢多說什麼,吆喝了兩個家丁,跟梁煥一起認命的打馬回城。可是,等他趕到太平村的時候,就看見一片焦土旁邊,呆呆的站著少主和梁公子。 郭況這會兒傻了一樣,讓郭堂十分擔心,「公子,奴才去打聽打聽出了什麼事兒,您先回城吧,這裡看起來可不是善地。」 郭況搖了搖頭,他直覺是他們一行人的到來,給這個村子帶了滅頂之災。他對著梁蕭言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京裡居然一點消息也不知道,這未免太奇怪了?」 「不可能沒人知道,也許是有心人壓下來了而已。等我回去問問我父親就明白了。」他父親向來不太管他,這回居然讓人把他看起來那麼長時間。梁蕭可不覺得他是突然之間父愛發作,看來父親應該是早就知道了什麼。 「這裡應該沒人動過,如果官府得了消息的話,不可能不掩埋屍體。」 梁蕭細看一下,覺得郭況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這樣的話可就更為詭異了,他趕緊讓人回城報信。 「咱們是不是先清理一下,找找看方伯是不是在裡面。」 「官府還不知道,咱們最好不要動,等他們來人之後再說吧!」梁蕭突然想起來那個巫醫方望,他急忙說道,「你們到村東頭去看看方望還在不在?」 他們現在目力所及的地方都已經是一片焦土了,方望的那裡基本上也是沒什麼指望,然而,梁蕭總覺得那個人很奇怪,絕不會輕易的死掉。他們雖然只有數面之交,不過他總是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只要有方望在,這個村子就不會有事。 很快就有下屬過來回報,方望那個草廬已經燒的只剩下瓦礫了。「你們一路過去可有人跡、或者是屍骸?」 「回公子,奴才什麼也沒見到。」 這就奇怪了,這麼大的村子,不可能同時被燒成了灰。村民也不會都坐在家裡等死的,那外面怎麼會這麼「乾淨」?梁蕭雖然疑惑,但是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先把人撒出去打聽消息,剩下的就等官府的人到了之後再做打算。 郭況聽著梁蕭和他家僕的對答,心裡多少也生出點希望,也許他們在災禍降臨之前就都逃走了。 兩個人在瓦礫旁邊站了很久才看見路邊揚起了塵土,梁統聽說一個村子都給燒沒了,嚇得親自趕到了現場。等他看清楚自己兒子又是跟郭況在一起,已經不止是臉黑了,他也不知道這兩個人是誰的運氣那樣的好,總是能讓他們趕上這樣的事情。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沒意義,他先是讓軍士們清理瓦礫,如果不是一個村子的人都死了,也許還好交代一些。 梁蕭偷偷的問父親是否知情,梁統感到很奇怪,「這麼大的事兒哪兒是壓的住的,誰向天借膽了敢隱瞞不報?」 梁蕭鬱鬱的答了聲,「哦!」 「我不是說過不讓你天天跟郭家的小子在一起嘛,你們怎麼有湊到一塊兒去了,再說你們哪兒不好去玩,到這兒來幹什麼?」 梁蕭現在哪裡聽得進去說教,沒心沒肺的又「哦」了一聲,氣得梁統一甩袖子走到一邊去了。 軍士們在廢墟中清理了半天,並沒有發現一具屍骸,這讓大家的心都略微的寬了寬,而梁蕭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人,也陸續的回來了,遺憾的是,他們並沒有得到任何有意義的信息,就連什麼時候起的火都沒有人知道。 梁蕭瞧了瞧周圍的地勢,果然是這個村子要低一些,周圍都是土坡,每個村子之間又相距遙遠,如果火是在夜裡著起來的,可能真的不容易被人發現。再加上這兵荒馬亂的年景,親戚之間也不大走動,也許這樣陰差陽錯的耽擱到了現在。 當今天子時時標榜愛民如子,現在京郊出了這樣的禍事,他都不知道該怎麼上奏章,而這些村民去了哪裡,一時也沒有半點線索。梁統無奈,只得一邊派人搜尋村民下落,一邊琢磨怎麼跟皇上請罪。 而此刻,已經入土為安的陰興,卻正跪在地上,蔫頭耷腦的聽著長兄的訓斥。 「你為什麼不聽冷塵勸告,一意孤行?」陰識的怒瞪著弟弟,兩眼都要噴出火來。 「不過是一時之氣,沒想到竟然是郭家的小子壞了大事。」 「你一味好勇鬥狠,不服管束,我都不知道你到底露出了多少馬腳,這些天你去了哪裡,趕緊給我仔仔細細說個明白!」 陰太夫人有些心疼兒子,在一旁勸道,「你也別那麼大的火氣,他既然回來,有什麼不能好好說。」 陰識把滿腔的怒火往下壓了壓,「你還不快講?」 「當天晚上卓旭被人救走,我就一直埋伏在城門附近,以為他們一定會立即回城,結果等到天快要亮了,也沒見到蹤影。後來冷塵見到了李通,我們趕緊在山裡躲了起來。是我一時衝動沒考慮後果就往宜陽去追卓旭了,追了好幾天也沒追到人。聽說他已經到了御前,我們就往回趕了,再後來派回來的人就聽說我死在了河內,當時大哥不在家中,我又得知他們曾經落腳在太平村,一怒之下就把村子給燒了。因為村子裡一個人都沒有,我們去山裡找了幾天,沒什麼結果這才回來。」陰興盡量說得簡單一些,但是陰識已經是怒火滔天。 「你燒村子幹什麼?」 陰興自知有錯,也不敢強辯。當然在他看來他錯的不是企圖害人性命,而是惹下了麻煩。 「你倒是說話啊,你不是膽子很大嗎?」 「我不過是一時不忿,一群升斗小民,竟然壞了我的大事。」 陰識真的很懷疑這個蠢貨到底是不是他弟弟,他是生怕別人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他陰家做的。然而,事已至此,罵他也沒有什麼用了,而那個村子裡的人,竟然走的乾乾淨淨,只怕也是禍患。 他無力的說道,「你回新野去吧,記得,以後陰家沒有二公子了!」 「大哥!」 「次伯!」 陰太夫人和陰興同時驚呼了一聲,他們沒想到陰識一直沒有上報陰興的死訊,現在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你要是沒做下那麼多的錯事,我就算是拼得讓皇上懷疑,也去請個錯認屍體的罪過。但是,你現在做下這樣的事情,不等於是昭告天下,我陰家行事不端嗎?」 陰興傻愣在哪兒,而陰太夫人很明白,如果二公子就這樣沒了,他的兒子就算是活著,以後也沒有任何的前途可言。「次伯,這些事情畢竟沒有證據,皇上不會輕易懷疑陰家。畢竟,咱們宮裡還有娘娘。」 陰識冷笑一聲,「娘娘,母親可能還不知道,娘娘前日已經小產了。」 「什麼?怎麼我一點都不知情!」 告訴你有什麼用,陰識心裡冷笑著,「我昨天還打算趁著皇上憐惜貴人,把興兒這件事情圓過去。可是現在,根本就沒可能了。」 「為什麼沒可能?」陰太夫人兀自不信。 「貴人小產跟新任的任美人多少有些首尾,但是,皇上沒治任何人的罪,而且這些天都是任美人侍寢,最主要的是她根本就沒出正殿。」 「麗華!我苦命的女兒!」陰太夫人聽到這裡再也忍受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所以,陰家現在不能走錯半步。」 第121章 幾家歡樂 第二天一早,劉秀的案頭上多了兩份奏章,一是洛陽令梁統上奏京郊整村被焚,村民不知去向。二是陰鄉侯陰識上奏其弟陰興夭亡,請求緝拿匪盜。劉秀看著這兩卷奏章,心中忿忿不已。 陰興的死真真假假,劉秀不想深究,但是京郊的村子竟然出了這麼大的禍事,讓他非常的震怒。他反覆的思考著這些日子京城附近發生的點點滴滴,總覺得跟卓旭被劫殺有著莫大的關係,可是這一個村子的人都去了哪裡他怎麼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嚴令梁統擴大追查的範圍,務必要弄清事實的真相,而他卻不知道,真相在他不去深究另外一卷奏章的時候就已經悄悄地溜走了。 陰氏知道了陰興的死訊,狠狠地哭了一場,她心裡雖然知道興兒現在一定是活得好好的,但是大哥這樣的奏章,無疑是斷了他以後的仕途。陰氏心有不甘,不顧陰識的警告,請求皇上追封於他。劉秀心中礙著陰興的死不明不白,並不願意給一個大的封地,不過是看在陰氏失子的份兒上,封了個銅陽侯。 郭聖通得到這個消息,微微的露出了笑容,這是劉陽即位以後封給陰興兒子的地方,陰興上一世可是被封為了關內侯。為了這麼個封爵當時鬧出了多少事端,現下總算是太平了。郭氏仍然記得,當年劉秀都派人把璽綬都送到陰興府上,他卻還堅辭不受,搞得好像多麼的謙虛恭順,多麼的知足內斂。然而等到陰氏成了皇后,陰家還不是該得的一點沒耽誤。而他們這麼一折騰,反倒讓劉秀認為這一家子是那麼的崇高,還差點封了陰識為太傅。 陰興「死」了,但是並不代表陰家以後就不來這一手,畢竟還有個陰識和陰就呢,郭聖通也只能暫時鬆口氣,還不能徹底的安心。 劉秀從西宮出來本想回廣德殿的,可是一想到任繯的傷還沒好,他每天看得吃不得,實在是憋到內傷。眼見著天色還早,就信步去了長秋宮,畢竟他的三個兒子都在那兒。 郭聖通如今是越發的溫婉和煦,這讓劉秀從裡到外的感到安逸,好像在外面拚殺累了這裡就是可以休息的港灣。而從前,只有陰氏給過他這樣的感覺,特別是在伯升被殺的那段時間。但是,到了宮裡以後,陰氏卻變了味道,而一向要他哄著的郭氏卻隱隱成他心中的依靠。他一時也弄不清楚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只覺得這樣也還不錯! 劉秀瞧著郭氏,鄭重的說道,「皇后,朕十天之後就要親征鄧羲,這後宮就交給你了。」 「臣妾明白,陛下儘管放心。」這件事情郭聖通早有準備,而宮裡頭的一切向來都有條不紊的,並不會因為劉秀而改變太多。就是那陰貴人,也正忙著休養身體,準備著再懷下一胎,暫時也沒那個精力來興風作浪。可是,劉秀下一句話卻差點嚇掉了郭氏的魂兒! 「朕此次出征,準備帶上況兒。」 郭聖通心裡害怕,面上卻不敢露出半點,「陛下也知道況兒就是個惹是生非的主兒,戰場上的事情何等的要緊,萬一給他鬧出什麼亂子來,可就……」 劉秀不等他說完,急忙地打斷,「你們都太小看他了,況兒可不應該是個庸碌之人。」 郭氏勉強扯出個笑臉,拚命地往自己弟弟身上潑髒水。「陛下哪裡知道,他做什麼就只有一時的熱情,都十五歲了,還跟個孩子似的不定性呢!」 劉秀卻不這麼認為,「你是在宮裡久了,跟他接觸少吧?他現在可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自己的弟弟什麼樣我還能不知道!不過郭氏也就在心裡想想而已,笑著問道,「他能有什麼是臣妾不知道的?」 「這次京郊的事情就是況兒發現的。」 郭氏心裡哀歎,又有什麼事兒讓那個傻子撞上了? 劉秀不等她開口,繼續說道,「況兒此前救卓旭的時候在一個村子裡住了幾天,憐惜他們貧苦,前日去給他們送些米糧,這才發現一個村子都被燒沒了。」 「什麼?」郭氏不能不震驚,天子腳下,竟然有這樣無法無天的事情。 劉秀歎息道,「是啊,一個村子都沒了,好在無人死傷,只不過村民都失去了蹤跡。」 「失了蹤不見得就是壞事,也許是他們發現了什麼提前躲了起來。」 劉秀無奈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況兒雖然生在鐘鳴鼎食之家,卻有一顆扶危濟困的仁心,而這些正是眾多的將軍所缺少的,所以朕打算好好栽培他!」 郭氏覺得劉秀會不會是給雷劈傻了,怎麼想法是這樣,按照常理,他不是應該懷疑郭家收買人心的嗎!為了防止劉秀以後再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她趕緊說道,「況兒這孩子從小就心軟的很,對小貓小狗都十分憐惜,更何況是人。可見不是能打仗的料,恐怕是辜負陛下的好意了!」 「殺人有時候也是在救人,況兒會明白的!」劉秀以前雖然還算喜愛郭況,然而也不過就是對一個小孩子的寬容,但是現在,他真的在重新審視自己這個小舅子,順帶著還有他的妻子。曾經,他對郭氏姐弟的天真是有些不屑的,也許內心深處還有他無法承認的念頭,那就是妒忌和自卑!在戰火頻仍的年代,她們姐弟居然可以活的那樣的無憂無慮,而其他的人,都在跟命爭! 他們的出身,無形中給了他巨大的壓力,而這種壓力,讓他們在心理上從來都是疏遠的。可是,登基以後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他再也不能否認郭氏對他的意義。之前,他很確定跟他在心理上更親近的是陰氏,是陰氏一族,但是現在,他也說不清更親近誰。 郭聖通看劉秀態度堅決,知道攔也無用,只得委婉說道,「況兒要是有錯,還請陛下看在臣妾的份兒上從輕發落。」 劉秀聽了哈哈大笑,「你呀,會知道你小看了他的。朕準備封他為黃門侍郎,代理期門僕射!」 蒼天!難道歷史真的改了嗎?郭聖通有些不敢相信,這可是前世陰興的官職。雖然這個職位說白了就是皇上的跟班,但無疑都是最受信任的人。現如今郭氏也只能謝恩,一併請了旨讓郭況明日進宮。 「真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他跟在朕的身邊還能有什麼差錯。」 郭聖通嗔道,「陛下哪裡知道,這就是做姐姐的心。」 郭氏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倒讓劉秀想起湖陽公主來,自己出征在外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的惴惴不安吧!「皇姐現在應該到方城了吧?」 「差不多了。陛下要是不放心,臣妾這就派人過去看看。」 「不用了,就讓皇姐在外面好好散散心吧。七夕之前朕要是還沒有回宮,你就派人接她回來。你們在宮裡也好好過個節,這麼些年都沒過過什麼節了。」劉秀的語氣有些傷感,想來連年的征戰,就是皇帝也累! 「你再派人探探宋弘的口風。」 「諾!」郭聖通心知劉黃是沒什麼機會的,但是皇上吩咐的事兒也沒有不辦的道理。而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況兒的事情,還哪裡有那個心去管她。 隔壁傳來劉輔的哭鬧聲,劉秀急忙奔了過去,奶娘們見驚動了皇上,嚇得跪了一地。 「二殿下怎麼了?」劉秀急忙問道。 「殿下剛剛醒來,大概就是餓了。」 劉秀小心的把兒子抱在懷裡,笨拙的晃了幾下,可是劉輔還是啼哭不止。郭氏心裡大急,很明顯孩子是餓了,他這是獻得哪門子慇勤。可是漸漸低劉輔還真就止了哭聲,劉秀得意把他還給奶娘。 郭聖通心裡有些酸,她前世生了六個孩子,從沒見劉秀這樣對哪個,輔兒沒出生之前受盡了磨難,也許是因禍得了福。 「娘娘,玉堂殿綠蕊有事上奏。」 「讓她進來吧。」郭氏以為還是宋可兒想把劉秀拉走所使的小伎倆,卻不想還真的有事了。 「你說的可是真的?」 綠蕊面帶笑意,輕聲答道,「回娘娘,是千真萬確的,剛才是孔太醫過去看的,貴人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子了。」 「臣妾恭喜陛下!」 宋可兒懷孕了,她生的應該是誰?她本來是郭璜的母親,現在歷史要怎麼走?郭聖通想不出個答案,心裡開始慌張起來,她的孩子會去哪裡? 劉秀哪裡知道郭氏的恐慌,心裡頭是萬分的高興。並不是他有多麼的渴望孩子或者是多麼在意孩子的母親,而是現在出征在即,傳來這樣的好消息,無疑給了他極大的信心,連帶著對孩子的母親也多了幾分憐惜。 陰氏得知宋氏有孕的時候只覺眼前一黑,還是巧慧眼疾手快才勉強站住。「娘娘現在可萬萬不能心急,著急上火都會影響身體恢復的。」 陰氏只覺心裡頭壓著一股悶氣,上不來也下不去。那個任繯還沒解決,現在宋氏又跳了出來。而且,孩子這兩個字極大的挑戰著陰氏脆弱的神經。 第122章 自作孽 陰氏費力的穩住心神,強撐著讓巧心去準備賀儀,弄得那丫頭好一陣心驚肉跳。巧心偷偷覷了主子幾眼,見她沒有什麼別的表示,才放心的下去準備東西。的確,陰氏是絕不願意看見別的女人生下孩子的,然而現在,皇子都有是三個了,也不差宋氏肚子裡那團不知道男女的血肉。況且,陰氏在整個後宮放眼望去,竟沒有一個能充作幫手的,而她並不能與整個後宮為敵。曾經皇上把她碰到最頂端的時候都不行,更何況是現在。 「慧兒,替我換身衣服。」陰氏輕聲的吩咐到。 「娘娘,你這是準備去哪兒?」巧慧略有些驚訝,小月子雖然比不得正式的坐月子,但是也不應該隨意的亂走,這個娘娘是最明白不過的了。 「咱們去玉堂殿!」 「娘娘!」巧慧開口想要阻止,陰氏知道她要說什麼,無奈的說道,「你不懂!去吧,給本宮換套衣服。」 陰氏為了表示對巧慧的看重,很少在她面前自稱本宮,這會兒這樣稱呼,不過是想讓她乖巧聽命罷了。巧慧也不是那沒眼色的,於是便不再多話。 陰氏到了玉堂殿的時候,就聽裡面有陣陣笑聲傳出來,最高的聲音自然是劉秀的,還有好多她分辨不清的。進了殿門就看見劉秀和郭氏高高地端坐在主位上面,而宋氏笑得是一臉的滿足,就連久不露面的許氏都跟在一旁湊趣。她剛要準備跪地行禮,就聽郭氏的聲音飄了過來。 「姐姐怎麼也過來了,快別行禮了,趕緊給貴人設坐。」 紫蘇忙不迭的從郭氏身後過來,趕緊把陰氏攙住。「貴人快請坐下。」 還沒等陰氏說什麼,就聽見宋貴人嬌笑著說道,「是啊,姐姐身子不好,快到一邊坐下吧。妹妹有孕在身,就不下去扶您了。」 陰麗華一臉震驚的看著宋氏,轉而把委屈的視線轉向了劉秀。郭氏見劉秀的眉頭微微的皺起,恨不得把宋氏一掌打醒,這個女人,蠢得都要掛相了!但是,她現在只能笑著說道,「就你嘴快,貴人好意過來看你,倒還躲起懶來了,還不去給陰姐姐陪個不是。」 宋氏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了,她也不是真的蠢得不可救藥,只不過看陰氏這樣弱不禁風的進來,分明就是過來爭寵的,仗著自己有了身子,才不顧場合刺了她一句。等看到皇上僵硬的表情更不知道該怎麼下台,既然皇后肯打圓場,也就趕緊就著梯子下來。 宋氏起身離了席,親手扶著陰氏坐到一旁,「姐姐快快安坐,都是妹妹輕狂,還沒怎麼樣就想著要偷懶,姐姐是不會跟妹妹一般見識的吧?」 既然宋氏已經放低了身段,陰氏哪裡還能咬住不放,只得收回已經醞釀了半天了淚水,低聲說道,「自家姐妹,哪有什麼好計較的,妹妹多慮了。」 宋氏聽了,呵呵笑道,「看吧,我就知道姐姐寬厚,以前妹妹在西宮的時候,就多虧了姐姐照應,我向來是把姐姐當做親姐姐一樣,知道姐姐對我的心也是一樣的!」 郭氏聽了笑著說道,「你呀,最是刁鑽古怪,仗著貴人寵你,越發的沒個規矩。」 陰麗華被宋可兒的大帽子扣得是有苦說不出,只能殷切的陪著笑,劉秀臉上的陰霾也一點一點的散開了。 陰氏來玉堂殿的目的,在場的人除了劉秀都是一清二楚,也許劉秀也是清楚的。只不過,現在卻沒什麼人想要順著她的心思,「陛下,難得今天姐妹們湊得這樣的齊,不如就在玉堂殿做個小宴吧,臣妾命人去把任美人也請來。」 劉秀這會兒看著妻妾和睦,其樂融融,也就欣然允了。而郭氏言談笑語間一直都是那樣的溫柔和煦,更是讓他心中無限的寬慰。 「紫蘇,你去趟廣德殿。記得,美人如果行動方便就請過來,如果不是那麼方便也就算了,以後還有得是機會。」 眼看著紫蘇眉眼含笑的退出了殿外,陰麗華氣得差點內傷。果不其然,任繯到了以後,劉秀的注意力就都去了她的身上。任繯的傷勢並沒有全好,走路特別的慢,還沒等她在殿中站定,劉秀就急忙吩咐到,「你身上有傷,就別行禮了。」 任繯倒也是不客氣,低聲謝了恩,轉過身就坐到了一邊。眾人無不驚訝,只有劉秀不以為忤,倒有些怡然自得。短短幾天,任繯就把劉秀收拾到了這樣的地步,這也出乎了郭氏的預料,她不得不重新估量這步棋走的是對是錯。 整場宴會,任繯都沒有特意瞧上劉秀一眼,可越是這樣,劉秀的目光就越繞著她轉,在反觀宋可兒和陰麗華,恨不得把眼珠子都貼在劉秀身上了,可是得到的注意也不過就是那麼一星半點。 宴席上每個人可以享用的酒菜是不同的,許氏和任氏品級最低,自然是最差的。也許是不合胃口,也許是本身食量就小,任繯沒用幾口也就停了筷子。郭氏注意到,劉秀似乎幾次都想開口把自己案上的菜品送給她,最終仍然還是忍住了。 陰氏笑著頻頻舉杯,她和宋氏如今都不能喝酒,所以均以茶來代替。劉秀高興的接受著她的恭維和祝福,卻沒有注意到她眼底的酸楚,反倒是郭氏心有慼慼然,前一世自己也是這個樣子的吧! 宴席過後,劉秀自然是帶著任繯回了廣德殿,陰氏也悻悻地告辭去了。宋氏見劉秀跟著任繯走了,一張臉慢慢的冷了下來。 「你現在有了身子,就應當知道什麼是最要緊的,跟她們爭這些短長還有什麼用!」 「娘娘。」宋可兒心裡有些委屈,但見郭聖通神色冷峻,只得訕訕的答道,「臣妾知道了。」 「你現在也不小了,應當能分得出輕重緩急來。好好讓太醫請脈,有事讓她們去長秋宮找我吧!」 宋氏見皇后就這樣走了,心裡有些恍惚,好在皇后也沒說不管她,還是好好把孩子生下來要緊。 許氏瞧著郭氏心裡不痛快,也想不到是什麼樣的緣故,她今天看著陰氏吃癟,可是高興的不得了。不過郭氏既然心情不好,她可不跟去當炮灰。剛到了長秋宮,就趕緊回芳菲殿照看兒子去了。雖然在心理上,她始終覺得那是她的外甥,但是,宮裡人人都說那是她的兒子,久而久之,也就認了。 紫蘇試探著問道,「娘娘,什麼事情這樣煩心?」 郭聖通並不回答,帶著她進來內室,「你可聽說過戚夫人?」 「啊?」紫蘇心裡大驚,被呂後做成人彘的戚夫人,她怎麼可能沒聽說過,「先生給娘娘講古的時候奴婢聽過一段的,娘娘是怕任美人成為戚夫人那樣的威脅嗎?」 「我只是有這樣的預感,開始的時候只不過希望任繯分分陰氏的寵,可是現在她還什麼都沒做就把陰氏擠到一邊去了,還真是讓人不放心。」 「但是娘娘,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奴婢跟任美人接觸多些,她可不是欲擒故縱才冷著皇上的,她就沒有那個心。」 「我之前也是看上了她這個淡薄的性子,不過你要知道,為母則強。她要是有了兒子,只怕她不說,皇上為了取悅她都會把那個位置給她的。」 紫蘇覺得皇后這些話有些危言聳聽了,「娘娘過慮了吧,奴婢覺得皇上有時候雖然偏心,但還不至於像高皇帝那樣。再說,皇上對任美人現在不過是新鮮,宮裡的娘娘就沒她那個樣子的。等到她生了兒子,再把孩子養大,還不知道得多少年呢!」 郭氏冷冷笑道,「他不過是比高皇帝多讀了幾天書,知道把一些東西遮掩一下罷了。」郭聖通很清楚,劉秀在十三年天下一統之後,行事作為完全就是隨心所欲的,很多的決定,憑的不過是一時的喜好而已。 「娘娘,縱然她是戚夫人又能怎麼樣,最後贏得還不是呂太后。宮裡頭畢竟還有陰貴人呢,她不會就這樣瞧著她做大的。」 「哎,就是她的寵愛上升的太快,讓我有些不安。」 「娘娘,奴婢倒是覺得陰貴人這回是自己鬧的。您看任美人還沒到的時候,皇上對她就不像以前了,宋貴人說了那樣的話刺她,皇上都沒發作。」 「你是說根源在孩子上?」 「奴婢覺得是的。皇上可不知道陰貴人之前有多險,現在還得以為就是那一下子給摔的,而且那一摔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郭聖通倒是想起來了,許氏失寵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孩子,劉秀當時面上對許氏還過得去,但是許氏自己說過皇上實際上很是痛恨她失了孩子的。陰麗華這回自己把孩子折騰沒了,劉秀心裡不能沒有疙瘩,這也是她自作孽。 郭氏心裡歎道,看來還是前世的印象影響她太多了,以為劉秀只在意陰氏的孩子,事實上,他對於子嗣還是很看重的。任何父母,子女多了自然有所偏愛,少的時候當然各個都是寶。這麼一想,郭氏也就釋然了,「你讓人多注意點玉堂殿那邊,別出什麼岔子。」 第123章 也得活 陰太夫人並不知道宮裡現在的情形,不過女兒小產她要進來探視,那也是沒什麼不妥的。皇后看見她的奏章,想都沒想也就允了。如今,陰鄧氏回了新野,陰興「死」了,皇上眼裡多了別人,宮裡的奴才也大都安分,陰麗華可用的人已經越來越少,她並不介意陰太夫人在關鍵的時候來幫她一把。不然,前生最大的隱患太早退場,她都不知道後面該如何繼續! 巧慧瞧著太夫人沉著個臉,嚇得趕緊跪在了地上,也不為自己辯解什麼,就安靜地等待著太夫人的訓示。陰麗華此時正是用人之際,並不願意母親開罪與她,於是,搶在前頭開了口,「這事兒跟慧兒沒什麼關係,一切都是命。」 「麗華!」太夫人也有些哽咽,誰的兒女誰自己心疼就是了。 「娘!」陰麗華靠在太夫人懷裡,委委屈屈的哭了起來。 看見女兒流淚,太夫人趕緊把自己的感傷收了起來,拿出帕子細細地替她把淚水拭去,輕聲的勸道,「現在可不興掉眼淚,我兒要放開心胸,好好將養才是正路。」 可是陰麗華現在半個字也聽不進去,反而哭得更凶了,弄的太夫人也跟著直落淚。 「娘娘萬萬要好生保重,可不能自己糟蹋身子。」 「是啊娘娘,就算旁的都不為,也不能讓老夫人跟著傷心呢。」巧心倒是更瞭解陰氏幾分,知道她還是比較在意太夫人的。 太夫人和兩個巧兒連哄帶勸地說了半天,陰氏才漸漸地止了哭聲,但是,這並不能減輕她心中的委屈。這麼些年來,她小心翼翼的應付著兄長和嫂子,好容易熬到了出閣,可是,偏偏在距離成功最近的一刻功虧一簣。她並不害怕從頭來過,然而努力這麼久,卻離那個目標越來越遠,她的心已經萬難平靜了。 「娘,皇上現在完全被那個任繯迷住了,女兒該怎麼辦才好?」陰氏失神的喃喃自語,似乎也沒打算聽母親的回應。 太夫人無奈的歎了口氣,「這個我都聽說了,皇上現在正在興頭上,我兒不可與她爭一時的長短,凡事都要忍耐克制。」 「我就知道娘要這樣說!」 「我都是為你好,在還沒有什麼完全把握的時侯,只能避其鋒芒,這也是次伯讓我帶給你的話兒!」 卻原來陰識聽說了任繯盛寵,生怕他這個妹妹一時忍不住做出什麼再落下把柄,所以才沒有阻止太夫人進宮,也一併讓她過去提個醒兒。 「次伯還說興兒的事情是你莽撞了,但是他也沒怪你。好歹皇上還是給了爵位,也許並沒有疑心什麼。」 「興兒?我知道他什麼都不讓我說,可是我弟弟死了,都不去討個爵位,怎麼能甘心。這對皇上來說不過是區區小事,有什麼可疑心的,我倒覺得他是謹慎過了頭了。」 「哎,」提起興兒陰太夫人就頭疼,那孩子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麼倔,非要認到冷塵的門下。不過,這事情還是以後慢慢在想辦法吧,「你有所不知,次伯一直以來都覺得興兒的死安排的不夠嚴密,所以擔心皇上看出破綻。結果你這樣誤打誤撞的,皇上還真的就給了爵位,也許沒他想的那麼嚴重。」 陰麗華久居深宮,對外面的事情不過就是知道個大概而已,現在聽來可是有些心驚。等把前後都瞭解清楚了,她的感覺可是比陰識還要嚴重得多。皇上如果不是懷疑了什麼,不會對興兒的死表現的那麼冷漠。雖然當時皇上還是好言安慰了她,但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他的心裡根本就是不以為然。 太夫人見女兒沉默不語,還以為自己說的話嚇到了她,「你也別擔心,這不是都過去了嗎?」 過去?陰麗華可不敢這樣想了!「娘,興兒現在人在哪兒?」 「次伯讓他回新野去了,現在應該還在路上。你們姐弟這一次也沒能見上一面,以後更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見。兄弟姐妹之中,興兒與你最是親厚,現在卻弄成了這樣!」太夫人有些懷疑陰家是不是流年不利,怎麼一件好事兒也沒趕上! 陰麗華向來很疼愛陰興,不僅僅是因為一奶同胞,這姐弟倆確實更為投緣一些,只不過,她也沒別的辦法,「讓興兒以後不要輕易露面了,他太容易讓人認出來。」 「他自己也是這樣說的,前兒回府的時候都是偷偷摸摸的。」太夫人忍不住又落下淚來。「我兒,你弟弟以後能不能再見天日,可就全看你的了,所以,你無論如何也不能失了聖心。」 這麼重的擔子壓下來,陰麗華還能再說什麼?「我知道了,母親回去跟哥哥說,任繯連著幾日住在正殿,已經是於禮不合。而且,她的那個樣子,實在是紅顏禍水,這上面一定可以做些文章,讓他好好想一想。」 「次伯已經在想辦法了,現在比較能用得上的就只有欽天監的人,他也不敢輕舉妄動。你現在務必要把這些全部都拋開,外面的事情自有我們給你安排,你就只管把自己照顧好,其他的不用擔心。」 娘兒兩個絮絮叨叨說了半天,陰麗華的心思好歹的收了一收,而太夫人出了西宮,卻顯得心事重重。陰識已經派人去打聽楚家的消息了,這對麗華來說,可能是致命的打擊!不行,她一定要去阻止他! 陰太夫人心事重重,並沒有注意到旁邊的路上過來一個少年。那少年佇立在那裡,等她走了也沒挪步。 「君侯?」趙普小聲的喊了句。 「那位夫人是?」郭況感到很奇怪,那位夫人的裝束看起來主不主,僕不僕的,可是偏偏引路的內侍十分的恭敬,他想不到宮裡還有這麼一號人物。 「剛才過去那位?」趙普看了眼郭況,見他沒有否認,連忙說道,「是西宮陰貴人的母親,今天一早就進宮了。估計是心疼女兒,所以有些失了態。」 郭況聽了不置可否,繼續往長秋宮走去,他已經接到皇上的旨意,對於出征一事,他心裡其實並不排斥,相反,還有些隱隱的期待,那個騎走了烏雲的女子,也許馬上就能再見到。 他也知道姐姐和母親的擔心,不過黃門侍郎,都是跟在皇上的身邊,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危險,而他也不覺得皇上有必要大費周章的來害他這麼個無職無權的外戚。 郭聖通瞧他眉開眼笑的,就知道皇上這個旨意是正合了他的心意,只不過她還不知道有鄧嬋的因素在裡面。 「看你這樣子我就是想攔也攔不住了!」郭氏故意沉著臉。 「娘娘,大丈夫志在四方!」郭況說這話的時候明顯有些底氣不足,讓紫蘇幾個不由得掩面而笑。 眼瞧著他都比自己高出半個頭了,郭氏再也不忍心笑話他不過是小孩子,「那你知不知道黃門侍郎要做些什麼?」 這個郭況還真沒想過,笑嘻嘻的說道,「還請姐姐教我!」 「你這幾日出門,帶上郭堂還有郭興。仔細看著他們做什麼,那就是你日後該做的事情!」 「不是吧?」這些太誇張了!在郭況的意識裡,黃門侍郎不過就是站在皇上的身後充當背景就可以了,如果皇上出了什麼危險,他們就得挺身而出,當然這樣的事情不會經常的發生。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到還要扮演一個小廝的角色。 「你都不知道黃門侍郎要做什麼,我只好讓你好好看看,你要時刻都記著自己的身份。」 「我保證不會忘的,我都隨時注意著別人怎麼做可不可以,不要讓我去做這些小廝的事情。」郭況苦著臉,哀求的看著郭氏。 郭聖通看著他可憐兮兮的,忍不住笑了出來。她試著想了一下,她的弟弟在劉秀出門的時候給他墊路,進門的時候擦座椅,自己都跟著一身惡寒。不過,陰興就是這樣做的,而且做了十幾年,絲毫沒有世家公子的架子,「你日後經常跟在皇上身邊,我是怕你一時得意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必須時刻記著,他是皇上,不是你的姐夫。」 「我記著呢。」 「還有一事我要問你,上次你跟我說的那個梁蕭,是不是真的很有才能,如果是的話,我可以跟皇上舉薦,讓他跟你一同出征。」說到底郭氏其實還是不放心,把自己的弟弟跟劉秀放在一起,就跟送羊入了虎口也差不了多少。有個相熟的聰明人跟著,也許還能保險一點。不過她也知道這不過是掩耳盜鈴的辦法,皇上要真的想動手,即使聰明如韓信又能如何? 郭況可沒她姐姐那麼多心眼兒,只覺得如果能跟梁蕭在一起是再好不過的了。馬上拍著胸脯保證,這個人是多麼的滿腹經綸、學富五車。 郭聖通趕緊把這件事兒應了下來,生怕他再說天都黑了,「還有兩件事兒你的給我辦妥了,金水村的曹婆子那邊一有風吹草動的趕緊給我送信兒進來,還有你得把文非哥哥給你的人帶上。」 前一件事情好說,後一件郭況覺得有些為難,不過皇后鄭重其事的,他也不敢大意了。 第124章 國士無雙(上) 郭況覺得皇后有些過於杞人憂天了,不過就是隨軍出征,哪會像她想得那樣嚴重。「曹婆子的事情好說,後一件就不用了吧,我是給皇上當跟班的,自己怎麼帶人啊。」 「你知道什麼?陰興根本就沒死,現在也不知道躲在哪兒,不提防點能行?」 郭況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根本就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這可是欺君啊?」 「這個咱們都管不了,你只管把自己的小命兒保住就行了。」 郭況訥訥的應了聲「哦」,可是細想又覺得不對,皇后一直住在這深宮大院兒的,丫頭們也都出不去,她怎麼會知道這等辛密之事。他遲疑的問道,「你該不會是誤會了什麼吧?」 「皇上說的還能有假?不過,你只當不知道就是了,在軍中要多長點兒心眼兒,皇上身邊的人沒幾個好相與的,特別是南陽的宗室,要格外當心。」宗室這幫子人,自持身份,慣愛惹是生非。陰家本就與他們相熟,如果在這方面下手,還真是防不勝防。 「我記住了。」郭況認真的點了點頭,隨即又想起來陰興那夜在卓旭後頭出的城,「這樣一說卓大哥那次的事兒還真有可能是陰家做的,我用不用提醒他一下?」 郭聖通不知道該怎麼說她這個弟弟,淡淡的答道,「不用,陰家不是衝著卓旭。這一點,他們心裡比咱們有數,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 不是衝著卓旭,那就是皇后了!郭況有些擔心的看了眼姐姐。然而,他馬上就發現自己什麼也幫不上,只得無奈的說了句,「那你自己也要小心。」 郭氏看著況兒的眼睛瞬間變得黯然,趕緊說道,「我現在六宮之主,這個位置誰坐上去都得有人惦記,但是,也不是誰都能惦記得到的。你不要多想了,回去好好陪陪母親,她老人家還不定怎麼擔心你呢!」 郭況點了點頭,心事重重的告退出去,因為出征而雀躍的心慢慢的平靜了下來,仔細瞧著倒是跟此前陰太夫人的表情幾乎是如出一轍。郭氏明白有些事情得他自己慢慢消化,也就不再多勸,打聽著皇上這會兒還在廣德殿,收拾了一番帶上兩個人就過去了。在殿階上,正好碰到了陽夏侯馮異。 「馮將軍免禮。」 「謝皇后娘娘!」 既然在這兒碰上了,郭氏也就隨口問了一句,「殿中可還有別的將領在議事?」 「回娘娘,並沒有其他人了。」 郭氏點點頭就要往前走,卻聽馮異在旁說道,「娘娘,末將斗膽,請娘娘稍停片刻。」 「什麼事?」郭聖通奇怪的回過頭去。 「今年征西大軍所發的冬衣,與別路大軍都有不同。末將打聽著似乎出自宮中,只想代替眾將士當面致謝。」 「將軍言重了。內廷婦人,能為朝廷略盡綿薄,也是件榮耀的事情,將軍不必在意。」冬衣的事情,還是許氏幫著照管的。那時候她懷著劉輔身子不好,只知道她們日夜趕工做出了不少,但是,卻並不知道最後的去向。馮異既然這麼說,看來是落在了他們手裡。 馮異先前只道這宮中的女人只懂得享樂,卻不知皇后竟有這般的作為,心中著實感佩。「娘娘實在是過謙了,那十萬冬衣,可解決了燃眉之急。末將最終能大勝赤眉,娘娘功不可沒。」 「將軍這是哪裡的話,本宮可不敢當。大軍得勝,都是將士們血戰之功,婦孺們安居後方,有什麼功勞可言,此事萬萬不可再提。」 劉秀既然沒有公開表態,郭氏也只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而馮異也不是那不曉事的,於是便不再多言,只是在心裡對皇后越發的多了幾分敬重之意,深覺不是一般女流之輩可比。 郭聖通上殿的時候劉秀正拿話兒哄著任繯,聽說皇后來了趕緊做出正襟危坐的樣子。任繯絕不是那種恃寵生嬌的女人,老老實實給皇后行了禮就趕緊退下了。看那樣子,倒像是郭氏解救了她一般。 「皇后到廣德殿來,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事兒?」被人打斷了好事,劉秀心裡多少有那麼一點不痛快。 「臣妾確實想要來跟陛下討個人情呢。」郭氏笑著說道。 劉秀見郭氏軟語溫言,也不好直接拒絕,「什麼大事兒,還值得你親自跑一趟。」 郭氏也不拿喬,趕緊把想好的理由說了。舉薦人才,皇后也不算逾越,但是,劉秀對梁蕭可沒什麼印象。「他有你說得那樣聰明上進?朕怎麼一點也沒聽說過?」 郭氏心虛的笑了一笑,「陛下,其實臣妾也沒有親眼見過,這都是剛剛聽況兒說的。況兒可是對這位梁公子欽佩不已,覺得自己竟沒有一處強得過他。像他這樣都可以到君前效命,梁公子卻沒有機會,十分的為他可惜,這才死活求著臣妾過來的。」 即是郭況提出來的,這倒是能解釋的通了。「你說的梁蕭是不是洛陽令的兒子。」 「正是的。」 「這道不足為奇了,況兒到了洛陽以後,一直都是跟他在一起的,很多事情還是他們兩人一起發現的。既然這哼哈二將不打算分開,朕索性就成全他了吧!」行軍打仗決不能視為兒戲,不過,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地方賣自己老婆和小舅子一個人情,劉秀倒也不是那麼的吝嗇。況且,他雖然因為上次的事情對梁統印象不佳,但是,作為洛陽令,他還真沒什麼大的過錯。抬舉抬舉他的兒子,讓他以後為朝廷辦事更加盡心,正可謂是一舉兩得。 郭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也不多做糾纏,給他們把地方騰了出來。她表面上看雖然是不驕不躁的,但是一顆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兒,等回到長秋宮才算是踏實下來。 郭聖通跟劉秀雖然做了兩世的夫妻,但是還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求過什麼,這一次為了況兒,也算是破了多年的舊例。萬幸劉秀給了這個面子,還沒有深究什麼。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至於梁蕭會不會是第二個耿純,也就只能看況兒自己的了。 想起了耿純,郭氏不由的想到了舅舅,費勁了心力最後不過是給他人作嫁衣裳。而現在,明裡暗裡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準備踩著郭家上位,但願這次不是她引狼入室! 梁蕭接到皇上旨意的時候就猜著跟郭況脫不了關係,而他的表現更是令人驚奇,讓他的父親梁統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蕭兒?蕭兒?」梁統試探叫了他兩聲。 「父親。」梁蕭半天才回過神來。 「你想什麼這麼出神?」梁統其實從來都沒有瞭解過自己這個兒子,其實也不光是這個,其他的兒女他也沒有多瞭解。這個蕭兒,得到皇上的賞識也不見他高興,要說是怨郭況自作主張也不見他氣憤,就這樣不喜不悲的,讓他實在是摸不著頭腦。 「哦,沒什麼,孩兒只是在想出征之前要做些什麼準備。」梁蕭並不打算跟他的父親吐露真情,他早就習慣了什麼事情自己去思考,自己去決定。 「這個哪裡還用你去費神,爹會讓人給你準備妥當的。」兒子小小年紀就被封為了黃門侍郎,他這個做父親的也是與有榮焉,現在哪兒還捨得讓兒子操心這些個俗事。 「多謝父親。」梁蕭倒是不客氣,一躬身逕自回了書房。 他坐在書房裡深思了良久,就連晚膳都沒有出來用。梁統以為兒子出息了,所以也不准任何人打攪,他就這樣一個人呆坐到了黎明,直到郭況到了梁府。 「你怎麼看上去精神那麼不濟,是不是沒有休息好?」 「我就一夜都沒睡!」 郭況大驚,忙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梁蕭毫不客氣的賞了他一個白眼,心說還不是你給鬧的。 郭況挨了一記白眼,多少也回過味兒來,「你不想隨軍出征嗎?我上次聽你說陛下會在熊耳山大勝的時候,還以為你也是跟我一樣求而不得呢!」 「這些話你跟皇上說了?」梁蕭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不少,可見是非常的緊張。 郭況給他嚇了一跳,趕緊說道,「我可沒說,是皇后娘娘去求的陛下。不過她也不會說的,她讓我轉告你,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年紀太輕,最好要學會隱藏鋒芒!她還跟我說,會跟皇上舉薦你特別的聰明勤奮,讓你也做個勤奮樣子。」 梁蕭聽他這樣說,多少還能鬆口氣,而皇后這個婦道人家居然能想到這麼一層,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自恃才高,卻始終沒有展示的機會,軍中能謀善斷者有之、能征善戰者亦有之,實在是沒有他發揮的餘地,而且最主要的是,他錯過了跟皇帝陛下共患難的機會。自古以來,沒有不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就算是張良之謀,也不過是勉強躲過了敵國滅而謀臣亡的下場。而他看來,眼前這位皇帝,心胸也不比他的祖上能開闊多少。在某些方面,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第125章 國士無雙(下) 梁家雖然久居洛陽,但是對於天下大事還是知之甚詳。這位皇帝陛下,在河北未定的時候,對劉揚是卑躬屈膝,恪盡子侄之禮。對彭寵更是奉為上賓,贈馬送劍,動輒以北道主人稱呼。可是還不到一年,一個已經滅了,另一個正等待著覆滅。也許這還不算什麼,最可笑的是隴西的隗囂,之前還有赤眉的牽制,劉秀不顧皇帝的顏面,將隗囂比作千里馬,把自己比作馬尾上的蒼蠅,現在也沒了赤眉,隗囂的兒子也馬上就要進京做人質,以後更是吉凶難料。認真論起來,劉邦其實是個真小人,而劉秀就是十足的偽君子。 梁蕭年紀雖輕,心智卻遠勝常人,適逢天下大亂,也想要有一番作為。奈何各路諸侯都不具備統一天下的條件,而劉秀羽翼已豐,他也難以起到關鍵的作用。因此,他才成天的鬥雞走狗,不務正業。等到後來郭況進京,大肆的交朋好友,他也不過是抱著試探的態度與之交往,卻沒想到,兩個人還真生出一份情誼來,並且,還讓他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京城裡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後宮的八卦,梁蕭就更不例外。皇后能在天時地利人和都不佔優的情況下一舉扭轉頹勢,確實是令人刮目相看。當然,這也不能從根本上改變後族在朝中無人的局面,其實,這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一個機會。 仔細想想,留侯張良最後能保住一條性命,跟呂後也是有莫大的關係,這讓梁蕭對於前途有了些不一樣的預期。正因為這樣,他才會在狩獵之時,故意在郭況面前說出熊耳山的推斷。他知道,郭況就是在紈褲,這樣的大事,也不可能像耳邊風一樣吹過。 現在,他這第一步就算是邁出去了,以後的路要怎麼走,他還得認真思量一番。不管怎樣,首先要接觸到權力的核心,然後才能決定以後的事情。 郭況呆了半天,見梁蕭始終是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有關,於是老實坐在一旁也不亂說亂動。等了許久,才聽到梁蕭開口,「你想不想在南陽一戰中出點風頭?」 「怎麼出?」郭況奇怪的問道,雖然他老娘和老姐耳提面命要低調謹慎,但是也不能徹底阻止小男子漢建功立業的壯志雄心。 「岑彭將軍連戰不勝,你可知道為了什麼?」梁蕭到沒有直接告訴他答案,反而問了個看似不甚相關的問題。 「為什麼?」這個郭況也不是完全沒有思考過,只是,思考不思考的結果都差不了太多。於是,他像是個好奇寶寶一樣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久久地注視著梁蕭。 梁蕭連歎氣的心情都沒有,也許郭家人的心眼兒都長到了皇后一個人身上。「當今天下,群雄並起,連年混戰,百姓們不堪其苦,所以才會思念漢室。劉姓宗室借勢而起,正可謂是順天應人。但是,無論是更始皇帝還是現在的陛下,都沒有給百姓帶了安居的希望,特別是諸將肆意劫掠,更是火上澆油。」 梁蕭說的這個郭況倒是深有感悟,特別是現在那一村的人都沒有下落,著實讓人可憐。只不過,「這樣的情況也不是一天兩天,跟岑將軍又有什麼關係?」 「你怎麼不想想鄧奉當時是為什麼造反的?」 「大司馬?」這個郭況多少還知道一點。 「吳漢把南陽弄的民不聊生,而鄧羲有一個非常高明的謀士,他許給了南陽百姓一個美好的未來。同時,他們的軍中有著嚴明的紀律,這讓百姓看到了希望,為了這個希望,他們可以拚死跟漢軍對抗。所以,吳漢敗了回來,岑彭也一定勝不了。」梁蕭心裡很清楚,皇帝陛下正是看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才決定親征。他征的不僅僅是一場叛亂,更是帝鄉的人心。 「希望?」郭況對於戰場的消息多少能聽說一些,但也僅僅是皮毛而已,希望什麼的他可從來沒聽說過。其實,就算是讓他聽到了什麼,也想不到那就是癥結所在。 「就是秋毫無犯!」這幾個字,說起來都不容易,更何況是做。但是,鄧羲和董訢就是做到了,軍中無論多麼困難都不動百姓一絲一毫,而越是這樣,百姓越願意把自己所剩不多的東西貢獻出來。不得不說,人心,真的是一個非常奇妙的東西。 「他們真的能做到?」郭況有些不敢相信。 梁蕭點了點頭,「至少南陽那邊傳來的消息是這樣的。誰要是給了你最迫切需要的東西,你說你會不會對他死心塌地?」 郭況也不知道自己目前最迫切需要什麼,他好像什麼都需要,又好像什麼都不要。不過,如果有人跟他說可以讓皇上從此以後對皇后一心一意,他倒是願意為那人做任何事情。 「那你有什麼好辦法?」 「與其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拜託說清楚點!」郭況揉了揉額頭,兵法之類的東西,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我現在也只有一個大概的思路,就是破壞掉百姓對他們的信任。現在鄧羲手底下的人都是本地招募的,為的不過就是保自家的平安。而當地的百姓支持叛軍,也是因為自己親戚都在軍隊之中,這就是一種魚水相得的關係。如果能夠從根本上破除他們這樣的一種關係,自然就會士氣低落,一潰千里。」 「你的意思是偽裝成叛軍禍害百姓?」 梁蕭給了他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差不過,不過還是要仔細謀劃一番。」 然而,郭況顯然對他這個主意並不認同,「還是算了吧,這種事情不要做得好!」 「郭大善人,等你到了戰場上就知道什麼是婦人之仁了。」戰場是從來都不論什麼陰謀還是陽謀,況且,這位皇帝陛下也不是真正的良善之輩,之前除李軼那招借刀殺人,用的就是相當的漂亮。 郭況瞥了眼梁蕭,並不答話。 「戰爭本來就沒有什麼道德可言,況且不用攻心之計,只能死更多的人。能用最小的損失,獲取最大的勝利,那才是戰爭的藝術。」 戰爭,還藝術?郭況對這個很是嗤之以鼻。 「現在,南陽一戰是皇上登基以來最大的難關,而且是非勝不可。」 「就因為南陽是帝鄉?」 「沒錯,陛下如果得不到南陽的支持,就不要再談天下。」 「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嗎?」郭況今天聽了太多新鮮的言論,覺得一時接受不了。 「你覺得呢?為什麼天下這麼亂卻沒人敢動公孫述?」 「巴蜀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郭況也只能想到這些,公孫稱帝,各方都是一種默認的態度,就連劉秀都在信中稱其為公孫皇帝。 「就沒人去攻過,怎麼知道有多難攻?蜀地沃野千里,物阜民豐,現在中原殺紅了眼,誰不惦記著。但是公孫在巴蜀經營了數十載,可謂樹大根深,若論起人心相背,更是誰去誰死,就連隗囂現在都有意向他靠攏。咱們這位陛下,如果連帝鄉都不支持與他,你說天下人會如何看待。」梁蕭侃侃而談,頗有幾分指點江山的意思,換了誰都會覺得這是不世之才。不過可惜,他對面坐的是郭況,就算不完全是在對牛彈琴,也沒差很多。 「就算你說的都對,咱們也可以用別的方法打敗叛軍!」 「岑彭先前在堵鄉大敗,陛下到了也是要先戰堵鄉,只有這樣才能把鄧羲和董訢分化,從而各個擊破。可是你知道岑彭打了多少次?一個小小的城鎮,兩個多月都沒打下來,軍中死傷更是不計其數。而鄧羲的主力,卻都是屯在了淯陽,淯陽城池堅固,遠勝堵鄉,其中艱險可想而知。」 郭況心裡也知道梁蕭說得有道理,但是這麼不夠光明磊落的事情,還是超出了他能夠接受的底線。「你堅持要這麼做,我也不好攔著,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好了。」 「我是在給你機會噯!」梁蕭沒想到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郭況還是不動心。 「你自己跟皇上說不是也一樣?」郭況不知道梁蕭到底什麼用意,雖然他覺得不會有什麼惡意,但是總感覺怪怪的。 梁蕭一時讓他問住,不知道該拿什麼來搪塞,「你不是說,皇后不讓我鋒芒外露嗎?況且你是皇上的小舅子,你將來得了勢,想著帶挈著我就行了。」 郭況倒也沒再多想,就只是搖了搖頭,「咱們還是老老實實做跟班兒吧,皇上的心思也不是隨便就能猜得出來的。」 梁蕭覺得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還是不能操之過急,畢竟皇上對郭家能信任多少都不太好說。他暫且把這些心思都收了一收,跟郭況談了些別的東西,後來漸漸就提到了目前最寵美人任氏。 任美人居然是長秋宮出來的!這是梁蕭此前所不瞭解的,皇后看來還真夠狠得,不僅是對敵人狠,對自己也足夠狠。這樣的女人,也許真的堪比呂後。他突然對這個女人充滿了興趣,真想找機會見上一見。 第126章 夫人貴人(上) 長秋宮裡郭聖通莫名的打了個噴嚏,卻怎麼也想不到會是兩個毛頭小子在議論自己。 「娘娘不是著涼了吧?奴婢去請太醫過來?」映心在一旁慇勤的說道。 「不用了,這麼點子事兒哪還至於大驚小怪的。」郭聖通笑著說道。 「奴婢知道了。廚房裡新熬的蓮子粥,給娘娘端過來吧!」 映心時刻都想找點事兒做,郭氏也知道她的那點兒心思,也就點點頭應了。沒一會兒功夫,倒是紫蘇先進來了。 「怎麼樣了?」 「還能有什麼?太醫看著好的不得了!」紫蘇讓那宋貴人白白折騰了好幾趟,這會兒說話都帶著點火氣。 「宛兒,去給你紫蘇姐姐倒杯茶,你看她氣得那個樣子。」 聽皇后這樣一說,紫蘇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訕訕說道,「奴婢哪有什麼可氣的,就是覺得娘娘太縱著她了。這才剛剛懷上,就一個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以後日子長著呢,還不定要出什麼ど蛾子。」 「不會的,且忍她幾天吧,等陛下出了京,馬上就好了。」 「陛下定下哪天出征了沒?」 「快了。」 郭氏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鄧家兄妹到底怎麼樣了,劉秀這次帶的都是能征慣戰的驍將,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勢。她依稀還記得,前世鄧奉請降的地方,就在小長安聚,那可是劉秀畢生的痛。 「娘娘,娘娘,不好了。」映蓉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 「什麼事兒這樣慌慌張張的!」郭氏微微皺了皺眉頭。 「娘娘,廣德殿那邊鬧了起來。」 廣德殿?劉秀新得了美人兒,天天寵著哄著,能有什麼事兒不愉快,還至於鬧到長秋宮來。「你說清楚點兒。」 「回娘娘,剛才任美人的侍女雲蘿來報,皇上要殺美人呢,她也是偷著跑出來求娘娘救命的。」 「趕緊把她帶上來!」郭聖通心中大急,一時也猜不透劉秀到底是怎麼想的。 沒一會兒雲蘿哭哭啼啼就上來了,給皇后請了安,就不住的求娘娘救救她家美人。 「你先別光顧著哭,就算是去救人也得先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啊?」 「回娘娘,奴婢也不沒有聽得特別清楚,只聽見皇上要帶美人出征,美人抵死不肯,皇上大怒,就要美人去死呢!」 看來劉秀是惱羞成怒了,也不知道這任繯到底說了什麼。不過,既然雲蘿能跑出來就救,應該是廣德殿的人都明白皇上沒有殺任繯的意思,現在不過缺個台階下。 看來一個賢良的妻子不但要給丈夫納妾,還得去給他搭梯子!郭氏認命的起身到了廣德殿。 任繯此刻倔強的跪在地上,臉上有一個明顯的紅印,看來是劉秀的傑作。 「給陛下請安!」 「你怎麼來了?」劉秀說著往皇后那邊瞟了一眼,雲蘿趕緊往後縮了縮。 郭氏趕緊笑著接過話頭兒,「陛下先不要動怒,好歹讓美人先下去收拾收拾。」 劉秀看了眼任繯,只見她頭髮散亂,釵斜環落,心裡就先軟了幾分,待看清臉上的大紅掌印,更是後悔莫及,聽到皇后這樣一說,也就沒有出聲。 郭氏趕緊給雲蘿一個眼神,讓她先把人帶走。自己也把隨身的宮女都遣了出去,「陛下,什麼事情還至於動這麼大的肝火?」 劉秀想想也覺得自己有點理虧,只得支吾言到,「都是朕過於寵著她了,才讓她不知道上下尊卑。」 郭氏也不拆穿他,只是笑著言到,「要是為了這麼點子事兒,哪還至於喊打喊殺的?直接交給臣妾,好好管束一番也就是了。」 地上杯盞狼藉的,看來是劉秀一怒之下掃了過去。郭氏繞到旁邊,取了杯茶端給劉秀。「陛下先消消氣,等會兒臣妾就把任繯帶回長秋宮去。」 劉秀一聽皇后要把美人帶走,頓時就不樂意了,「還是不用了吧,就讓她在這兒好好反省!」 郭氏笑了笑,「陛下當真要讓美人在這兒反省?」 劉秀被問的一愣,不知她到底什麼用意。 「美人的性情臣妾多少瞭解一些,她可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如果有什麼事情做得不符合陛下的心意,也一定有她自己是道理。她這道理對與不對暫且不論,只不過美人向來心高氣傲,讓陛下弄了這麼個沒臉,如果沒人開解,還不知道明天會反省出什麼結果來呢!」 劉秀這才明白郭氏並不是來落井下石的,也不會對任繯怎麼樣。他想起任繯離開時冷冰冰的樣子,才驚覺皇后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任繯這個女人,說她是玉人一點不錯,其人如玉,其心也是一樣。好不容易捂熱了一點,只怕這一次又得回到原點。他現在心中是越發的後悔,怎麼就一時衝動說出那樣的話來,任繯要是真的想不開,他可找誰要人去。可是,他畢竟是皇帝,讓他跟一個女人低頭也是萬萬辦不到的。 他現在也只能讓皇后來幫幫忙了,「她這個性子是得改一改,只不過今天這個事兒,是朕強求與她了,皇后幫朕勸勸吧。」 劉秀這個態度,等於是變相的道了歉,這讓郭氏大為驚訝。不過,她還是故意的說道,「身為女子首重德行,任繯不順夫君定然是有錯的。陛下這樣寬宏大量,臣妾可是要替她好好謝過。只不過,不知道陛下是強求了什麼,臣妾又該怎麼勸呢?」 劉秀見郭氏笑道促狹,知道她定是故意,那雲蘿跑去長秋宮報信兒,怎麼會什麼都不說。不過,他這會兒有求於人,也就只能任郭氏取笑,「朕看她服侍周到,本打算帶她一起出征,誰料她完全不體諒與朕,寧死也不從。」 任繯服侍周到?明明應該是皇帝陛下你服侍任繯更周到才對吧?這郭氏突然覺得自己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也不知後宮那些把劉秀奉為天地的女人聽到又該情何以堪!不過,她還是滿臉笑意的說道,「這樣的話,臣妾可是要恭賀陛下了?」 「你恭賀朕什麼?」劉秀猜不透郭氏到底是何用意。 「自然是恭賀陛下得此才德兼備的佳人啊!」 劉秀心裡雖然喜歡任繯,但也不過是迷戀其美色而已,如今皇后這樣一說,他倒是十分的不解。 郭聖通耐著性子說道,「陛下,古往今來,行軍打仗都是國家的首要大事。雖然偶爾有女子參與其中,可都是名聲不美。但是,臣妾覺得任美人也並不是全為了自己的名聲,畢竟,美人容貌過人,其他人不知道陛下喜愛她細緻周到,反倒會認為陛下是沉湎女色,這實在會有損陛下的聖名。」 劉秀雖然覺得郭氏說得很有道理,但是想想任繯的態度還是將信將疑。 見劉秀沒有太大反應,郭氏只得繼續說道,「身為女子,沒有不以夫為天的,這個臣妾最明白不過。任繯身世淒慘,如今所能依靠的唯有陛下,她怎麼會不為陛下考慮。」 郭聖通一臉的真誠,打消了劉秀不少的疑慮。他也覺得任繯除了他在沒有別的依靠,倒是多了幾分自信,連帶著,對郭氏也感激起來。「你這樣為朕著想,還幫任氏解圍,朕竟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才好。」 「陛下,夫妻本就是一體,臣妾自當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況且,臣妾現在既不能服侍陛下,也不能為陛下再生養個一兒半女的,心中已是愧疚萬分。任繯能夠好好的照顧陛下,臣妾自然要對她另眼相看,怎麼可以眼看陛下心生誤會而無動於衷呢?」 「通兒!」劉秀一直以來都不像信任陰氏那樣信任郭氏,但是現在,他真的相信郭聖通配得起大漢皇后這四個字。 劉秀把郭氏擁在懷裡,卻看不到她一直在偷偷的翻著白眼。郭氏現在勉強地敷衍著劉秀,滿心想著趕緊打聽清楚了任繯是怎麼把這位皇帝陛下氣得七竅生煙的。即使不能親口來說,聽聽也能跟著樂上一樂不是! 「陛下,臣妾就把任美人帶走吧,等這件事情淡一淡再讓她回來。」 「朕都不打算治她的罪了,你還帶她去長秋宮幹什麼?」 郭氏笑著說道,「陛下過幾天就要出征,這廣德殿人多口雜,臣妾是怕美人受了委屈。她原本性子就淡,只怕是受了什麼委屈也不會開口,如果悶出個好歹來,陛下回來臣妾可拿什麼賠呀!」 這個劉秀之前倒是沒想過,現在突然覺得任氏的位分實在是有些低了,美人說起來好聽,但是既沒有品級也沒有俸祿,不過就是比宮女強上那麼一點罷了。他也不是不知道,宮裡頭的人慣會跟紅頂白,今天這麼一鬧,肯定是要有那不開眼的會給任氏氣受的。皇后再好,也管不過來偌大的後宮,於是,劉秀就想著給任繯提一提位分。 當然,他也想到了心中曾經獨一無二的貴人。不過,只要一想到陰家那些個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他那一點點的愧疚也就變得更淡了。況且,宋氏既然能破這個例,到了任氏這裡就更簡單了一些。 第127章 夫人貴人(下) 劉秀提出封任繯為貴人,在郭氏看來不過是遲早的事情,她也沒有什麼必要去反對。她又想起了之前提過要給陰氏封個夫人,也不知道劉秀心裡是不是還惦記著這事兒,如今任繯都要封貴人了,她也不好在裝糊塗。事實上陰氏有孕的時候這事兒就該辦了,只不過那時劉秀正在興頭上,郭氏也不願意真的自己添堵,而現在,就完全是試探而已了。 「陛下,既然打算提一提任美人的位分,是不是連著陰姐姐也一同提了。一直以來臣妾都是十分的敬重姐姐,以姐姐的賢德,給個夫人的名分也不為過。」 劉秀當然還記得郭氏的提議,那是他第一次對她轉變看法。當時還以為她不過是隨意說說。而陰氏有孕的時候他本來也想過封她個夫人,因為郭氏早產,才拖了又拖,卻不想,拖出了這麼多的問題。對於宮裡沒有陰夫人,劉秀現在只有慶幸的份兒。 「還是算了吧,朝令夕改總不是好事,陰氏該得的也沒少什麼,這樣就可以了。」 郭氏幾乎無法掩飾心中的狂喜,勉強露出個為難的表情,「陛下,如今宮裡貴人多了,臣妾是怕姐姐心裡委屈著。」 「怎麼會,陰氏最是賢德寬厚,怎麼會為了這樣的事情委屈著。」劉秀不以為意的說道,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用的稱呼一直都是陰氏,而不是過去常用的麗華。 郭聖通差點就要仰天長嘯了,沒想到陰氏居然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虧她天天做一副賢惠大度的樣子,卻被劉秀用到這裡。她發自內心的微笑著,輕聲的說道,「陛下說的是,都是臣妾想左了。姐姐這樣的人,恨不得宮裡人人都好,怎麼還會介意這種區區小事。」 「是啊,這事兒以後就不要再提了。」被郭氏這樣一說,劉秀反而覺得有些不是個滋味,明明陰氏嘴上都說著些賢德的話,為什麼還總留露出委屈的神色。看來還是郭氏之前的擔心是有道理的,但是,陰家現在就忘乎所以,再升她的位分已是萬萬不能了。 「諾。」郭氏喜滋滋的退出了廣德殿,至於劉秀要什麼時候下旨冊封,那就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情的了。她原本想著去側殿探望探望任繯,又擔心劉秀恐怕馬上也要過去,只得悻悻地作罷。 郭聖通回到長秋宮紫蘇兩眼發光地看著她,「娘娘,您知道任美人跟皇上說了什麼嗎?」 「她說了什麼呀?」郭氏好奇的問道。 「原話沒人敢說,奴婢也只聽了個大概,美人把皇上比作了桀紂一樣的昏君呢!」 「啊!」郭氏不由的大吃一驚,這任繯的膽子是怎麼長的,而劉秀居然就真的忍了下來。「她可真是豁出命去了!」 「是啊,皇上當時氣得手都哆嗦了,這才打了任美人一巴掌。而任美人不但不服軟認錯,反而說了句『隨軍出征,萬死不能,殺剮存留,悉聽尊便』。」 郭氏心裡很是佩服任繯的勇氣,就是當年的她也做不到這一步。不管她跟劉秀之間是誤會也好,還是真的生出嫌隙,她也只敢冷眼瞧著,一言不發。在她的心裡,不管怎麼樣劉秀都是丈夫,都是天。現如今,與其說任繯是把生死置之了度外,還不如說她根本就沒把劉秀放在眼裡。這以後可要怎麼辦? 「娘娘在擔憂什麼?」許氏最近得了兒子,不常出來走動,不過任繯這個事情鬧得太大,連她也聽到了些動靜,皇后剛進門,她就跟著來了。 「任繯。」郭聖通緩緩的吐出兩個字。 郭氏雖然沒有明說,許氏略一想也就明白,於是笑著說道,「娘娘何必擔這個心,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您沒看皇上自己都沒那麼在意,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樣拿好話哄著人家呢?」 這話換了別的女人,都是要帶上幾分醋勁兒的,偏偏許氏說的就平平淡淡,就好像跟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 「這也只是暫時的,皇上現在不過是新鮮而已,日子長了,任繯這個性子皇上是不可能忍得了的。」 「這也有可能,不過誰又知道皇上能新鮮到哪一天呢?誰又能知道任美人會倔強到哪一天呢?不過,奴婢反而覺得任美人要是一輩子都不改這個脾氣,皇上興許還真能寵她一輩子,如果改了,那倒是可能會失寵。」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他可是皇上啊,誰能給他一輩子氣受。」前一世她就是偶爾使個小性子,劉秀都受不了,何況任繯這樣大逆不道! 「就是沒人給他氣受,所以才新鮮。奴婢說句不敬的話,宮裡的娘娘現在看起來都是一個樣兒,至少在皇上面前都那麼的溫婉賢良,皇上看得多了,難免覺得無趣。任美人最吸引皇上的,也許根本就不是美貌,而是那個冷冰冰的性子。」許柔然覺得劉秀十有八九是要對宮裡這些女人審美疲勞的,而任繯渾身上下透出的那股子冷淡,不但能吸引他,更能激起他的征服欲。如果哪一天,任繯真的被征服了,也就失去了她的意義。 郭氏仔細想想覺得也是的,劉秀從來都不是那種色令智昏的人,現在他對任繯的熱情遠遠超出了大家的想像,也許真的是讓許氏說中了。「唉,到底是君心難測啊?」 「要我說娘娘就不用操那麼多的心,看看熱鬧也就是了。」 「我哪有你那麼好的命,在宮裡一躲,什麼都可以不聞不問的。今兒皇上要是真的一怒之下把任繯處置了,我這心裡怎麼過意得去。」郭氏這會兒並不是矯情,她確實是覺得虧欠了任繯,現在說別的也沒用,至少保她平安是應該的。 對郭氏心裡的這點彆扭,許氏倒是明鏡兒似地。郭聖通現在還沒有深諳宮斗的精髓,她除了對上陰麗華,很多時候都還保持著一種叫做良知的東西。而她的這種良知早晚要在殘酷的鬥爭中不斷的扭曲,現在她是可以一心保著任繯,等她成為威脅的時候不知道要如何自處? 「陛下要真打算處置她,還能等到娘娘過去?」 「這次是這樣,我是擔心以後。」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娘娘何必杞人憂天,也許我們這位任美人就是有本事讓陛下寧可自己憋出內傷來也不動她一分一毫呢!」 郭氏可不敢相信有人能在把劉秀拿捏得住,畢竟前世糟糠結髮、重逾泰山的陰麗華現在都沒有那麼要緊了,別的女人能有什麼份量可真的不太好說。 許氏見郭氏不言不語,只好繼續說道,「西宮那位不會善罷甘休的,等皇上出了京,那才是真的麻煩開始了。」 「不會有什麼大麻煩了。」郭氏沉聲說道。 許氏有些不明白,眾所周知陰氏不是那省油的燈,還不趁著皇上不在家,趕緊把寵妾料理了。郭皇后卻那麼冷靜的說沒什麼大麻煩,這讓許氏十分不解。 「皇上要封任氏為貴人,最慢也會在出京之前下旨,如果快的話,也許不用明天!」 郭氏這邊話音未落,紅宛就過來報信兒了,皇上的旨意已經下了,「美人任氏,恭謹謙誠,恪守婦德,直言進諫,深慰朕心。著即加封為貴人,賜住建德殿。」 這麼快!郭氏跟許氏對視了一眼,都無奈的笑了起來。「看來我前腳出了廣德殿,後腳皇上就擬了詔書,還真是白操心了。」 「這也是好事,畢竟陰貴人從此拿她就沒什麼辦法了,只是以後我得更少出門了。」許氏自嘲的笑笑,現在宮裡的女人,除她意外就都是貴人了。以後見了誰都的磕頭,當然還是不出門的好。 「也是你自己不肯用心,現在英兒養在你的身邊,陛下不看旁的也是要看孩子的,你多少下點功夫,也不至於這樣。」 郭氏現在明顯是很鐵不成鋼,不過她卻不知道,許氏可是連鐵都不打算做了,直接做泥人兒就得了。 「娘娘以前不是總說我這兒沒個依靠,現在不是好了,什麼都不缺了,還湊那個熱鬧幹什麼。陰貴人、宋貴人、任貴人,皇上現在都已經是分身乏術了,我作為妃嬪,自然應該多多體諒才對。」 郭氏被許氏誇張的表情逗得合不上嘴,「你呀,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是!」 「我現在就想好好把英兒養大,讓他懂事明理。以後如果能跟著他去封地做個太后,這輩子就算值了。」 許氏說的輕鬆,郭氏卻感到有些蒼涼的味道。太后啊?她以前也不是沒做過,只不過是聽著好聽,日子並不是那麼好過的。女人這輩子,除了丈夫和兒子,就不能靠點別的嗎? 當然,這些話在郭氏哪裡不過是想想而已,甚至說想都有些過了,不過是不滿意現狀一閃而過的念頭罷了。她並不知道也不敢想像,真的是有一個女人可以自己做主的世界。 第128章 曹氏滅門 半個月之後,劉秀啟程出發了,宮裡的女人真真假假的做著依依不捨狀,讓他心滿意足的踏上了征途。郭氏心裡其實是非常的高興,感覺好像呼吸都自在了許多。而現在陰氏也不是那麼時時刻刻的給大家添堵,雖然這個人存在就比較麻煩,不過總體說來,這宮裡的日子倒也還過得去。 「娘娘,梁王后求見!」陳頌瞧著郭氏這會兒心情不錯,趕緊過來稟報。 梁王后,鄧禹的夫人?她現在進宮幹什麼?郭氏跟劉秀的心腹接觸極少的,對梁王后也沒有太深的印象,她隨口問道,「說了什麼事情沒?」 「奏章上只說了請安,別的沒有提起。」陳頌低眉順眼的答道。 依著郭氏原來的性子,是不耐煩應酬這些的。不過,梁王鄧禹,二十四歲被封為了萬戶侯,即使在對戰赤眉一事上有重大的失誤,但是仍然保住了爵位,而且劉秀對他的信任並沒有少多少。可見他是值得任何一個人費心結交的人物,「你過府去把她請來。」 郭氏可是給足了鄧家的面子,不是宣個旨意就算了,而是讓中宮謁者令親自去請的。這也算是宮裡對待鄧家的一種態度,給鄧禹看也給別人看。 陳頌領旨就要出去,卻被郭氏叫住,「等等,你先去趟冠軍侯府上,宣周氏明天覲見,記得讓她帶上小賈媛。」 很久沒見賈媛了,郭氏也不知道自己內定的小兒媳婦長成了什麼樣子,心裡著實有些惦記。劉秀在宮裡的時候,她總是提心吊膽的,也顧不上這些,現在好容易鬆快鬆快,自然得趕緊找補回來。 「娘娘,好久沒看見你情緒這麼好了。」紫蘇在一旁笑著說道。 是啊,郭氏微微露出一個笑臉。上次劉秀出征,還有陰氏那個隨時就會爆發的危機,可是現在不一樣了,至少從他不立夫人開始,陰麗華也就只是後宮中的一個女人罷了,跟別的不會有太大的區別,只不過,還不知道劉陽出生以後會怎麼樣。 梁王后不是一個人進的宮,一起來的還有她娘家的一個妹妹,叫做楊佳。郭氏一見她,頓時臉色大變。她這才想起來,宮裡還少了這位舞陽大公主的親娘。 楊氏是這宮裡唯一一個潑辣大膽的女子,不過她生了劉義王也就是舞陽公主以後,沒多久就病逝了,那個孩子也就歸了陰麗華撫養,前世的時候郭氏就幾乎記不得有這麼一個人了,更何況是現在。而今梁王后親自帶著她進宮,其目的不言自明。 漢家舊制,本應在八月徵收賦稅的時候,由中大夫和掖庭丞到鄉間採選良家女子以充實後宮。但是,劉秀為彰顯德行,便把這一項給免了,到現在宮中都沒有一定的制度。當然,也有人自行奏請把家中適齡的女子送進宮中。前一世,楊氏就應該是這樣進宮的。這次雖然是鄧楊氏先把她帶來,但也逃不出這麼個用意。 郭氏跟楊氏笑著說了半天的閒話,倒是其樂融融,而且那楊佳十分的活潑,偶爾學幾句鄉間俚語,更是把大家逗得前仰後合的。郭氏一時高興,還留二人共進了午膳,席間直誇她這妹妹機靈可人兒。果然楊氏順著說道,「娘娘既然瞧著她好,就把她留在身邊服侍吧!」 郭氏看起來十分的意外,「那怎麼可以,這麼個水靈靈的美人兒,哪兒能放在本宮這裡平白辜負了大好的年華。」 「能進宮服侍娘娘,即是她的福分,也是我們鄧楊兩家的榮耀呢,就請娘娘成全了吧!」梁王后笑瞇瞇的說道。 郭氏正在猶豫不決,就聽楊佳在一旁調皮的說道,「是啊,娘娘,就請留下奴婢吧。」 郭氏笑而不語,楊佳委屈言到,「莫非是娘娘嫌棄奴婢粗鄙,不堪趨使?」 皇后瞧那個俏皮樣子樂不可支,笑著說道,「既然這樣,本宮就准你就宮中服侍一年。也不能虧待了你,就做個女史吧,俸祿嘛,等同中宮丞好了。」 兩位楊氏聽了忙跪地謝恩,郭氏趕緊叫起,「以後你就是長秋宮的人了,什麼時候收拾妥當了,就讓梁王后遞個奏章,本宮自會派人接你進來的。」 劉秀已經取消了宮中的女官,這樣一來郭氏多少有些自作主張的意思。不過,賣鄧禹一個好處,將來是絕對不會吃虧的。而且郭氏也不是完全失了分寸,畢竟,俸祿是等同中宮丞的,就算是劉秀回來不願意承認,也不過就是長秋宮多出一份俸祿罷了,想來也至於為了這麼點子事兒把皇后怎樣!況且,事情涉及到鄧家,郭氏相信劉秀一定會另眼相看。 等楊氏出宮了,紫蘇在一旁問道,「娘娘怎麼就這樣把楊氏留下了?」 「梁王如果打定了主意把人送進宮來,就算本宮不答應,他也有別的辦法,何不做個順水人情。」 「奴婢是覺得楊氏目光太活,不是個省事的主兒,她就算是要進宮,也不必把她弄到長秋宮來。況且梁王這次丟了官職,皇上出征也沒帶著他,只怕是大勢已去了。」 「朝中很多人也都是這樣想的,在權貴之中,鄧禹最近的日子可是極不好過。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想著送個人到宮裡來。紫蘇你要記得,即使不是大司徒,他也是唯一的異姓王,有很多東西,不過是在皇上的一念之間。」紫蘇再聰明,也看不透朝堂上的局勢,當初她也以為劉秀是要藉著兵敗的機會剪除鄧禹的勢力,但是,事實卻完全相反。 紫蘇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還是奴婢短視了。」就算將來梁王倒了也跟長秋宮沒關係,如果不是,也許還能記得一點情分。這樣一來,紫蘇倒是樂得讓楊佳到長秋宮來。 「你命人收拾個住處給楊氏,比照著宋氏進宮時候的樣子,別讓人家說咱們虧了誰。」 「諾!」紫蘇應了一聲就要下去,突然又想起什麼來,「娘娘,不如就把宋貴人和任貴人之前住的地方給拾掇拾掇吧,那可是出了兩位貴人,吉利著呢!」 「說得像是長秋宮就沒別的住處了一樣,你再另尋一處,任貴人住過的就給她空出來吧。」郭聖通下意識的不願意再提芳菲殿兩側的閣樓,可能是因為小許氏的緣故。她之前想把許柔然也從那邊遷出來,然後把那一片都給封了,還是許氏覺得住的慣了不願折騰,才就此作罷的。 楊氏進宮的時機選得的確是不好,劉秀現在一顆心都撲在了任繯身上,就連陰氏都得往後靠。她將來到底是楊女史,還是楊美人真不太好說。當然,這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關鍵還是宋可兒肚子裡那個。是女兒就該是劉義王,是兒子的話,可就是劉陽了。也許還有別的可能,那麼這個時代很多東西就要徹底的變了。 郭氏這些天來一直都在惦記著一個人,那就是伏波將軍馬援。這個對劉秀統一天下有著至關重要的人,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會到洛陽來,是殺還是留,她始終都沒有打定主意。 為了兒子,她應該不惜代價的除掉馬援,這樣,劉秀統一天下的時間就將無限拖延,也許就能拖到太子長大成人那一天。那樣,至少她的兒子還有機會建功立業,進而在朝中站穩腳跟。可是,真的這樣做了,就意味著還要延續數年的戰亂,還有可能讓隗囂和公孫述越做越大,最後難以收拾,這樣禍國殃民的決定,還真不是那麼容易下的。 郭聖通反覆琢磨了很久,也沒有最終拿定主意,她也沒有誰可以去商議,只能自己跟自己較勁。劉秀既然已經不是那麼重視陰氏了,那能夠指望他善待她的兒子嗎? 「娘娘,太夫人求見,人已經到了玄武門了。」 這麼急?郭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你趕緊去請!」 郭主進來的時候仍然能夠看出來神色有些慌張,郭氏趕緊上前攙住,低聲問道,「娘,出了什麼事兒?」 郭主示意皇后屏退左右,看見沒旁人才說道,「金水村真的出事了。」 「有活口嗎?」 郭主見女兒不問是由,只問結果,可見是有了準備,她歎氣說道,「有也跟沒有差不多了,郭毅救了他們家一個孩子,不過小孩子能知道什麼?」 「娘先別著急,慢慢跟我說。」 「今天中午的時候,郭毅回來了,說是昨天晚上金水村曹家走了水,他們冒險進去的時候,只有一個小孩子還活著。他們怕驚動了那些人,再要殺人滅口,只得先那個孩子安頓在別的莊子上。一直到中午的時候才回府報的信兒。」 況兒臨行時應該是有所交代,不過能把消息傳進宮裡來的除了郭主也沒旁人。原來郭氏也想過王梁,但是,這樣的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最終還是驚動了郭主。 郭氏勸了半天,郭主才慢慢平復過來,然而,有人能把手伸到那麼長,她還是不能不擔心。 第129章 真定玉符(上) 雖然皇后勸了她半天,也保證會盯住自己身邊的人和事,但是郭主始終無法釋懷,她皺著眉頭對女兒說道,「通兒,按照舊理,宮裡有孕婦是要專門設置館廳的,產婦都應該就館生產。宮裡現在很多規矩都是亂著的,你倒是可以先把一些立起來,這樣就可以不通過尚書檯,有的事情就能更加可控一點。」 「娘說的這個女兒之前也不是沒想過,只是那個時候礙著陰貴人,女兒不想跟她的事情沾上邊。宮裡現在已經很不像話了,各殿的衣食採買都是自行跟尚書檯交涉,長秋宮什麼都不管。如果設了產館,您說中宮是管還是不管,怎麼樣都是麻煩。」 「當然要管了,宮裡事情按說都應該有長秋宮統管的,你放出去了大部分的權利,如果這樣的大事再交由她們自行處理,哪還有中宮的權威。」 「就是這話,但是有些事情,只怕是越管越亂的。女兒擔心的還是陰貴人,她如果出了什麼問題咱們洗都洗不清。」 提到陰貴人郭主的臉色也有些不太好看,「皇上現在還是那樣的偏愛與她嗎?」 「這倒不是了,現在有了任貴人,已經好了很多。」 提到任貴人郭主心裡也是有些個埋怨的,不由的輕叱到,「你這孩子真是胡鬧,難道不知道什麼是玩火自焚?」 「娘慢慢看著吧,到底焚了誰還不一定呢。」 兒大不由娘,郭主也只能歎口氣不再說了,皇后見母親大人不高興,趕緊叫人把兩位皇子抱了過來,太子叫了聲外祖母,立刻喜得郭主見牙不見眼。可是還沒樂上一會兒,宋可兒倒聽了風聲趕了過來。 宋可兒如今懷著皇嗣,郭聖通趕緊免了她的禮。郭主作勢站了起來,宋氏趕緊過去攙住,「可兒就是來看望姨媽的,怎麼還敢勞動您?」 郭主淡淡的說道,「貴人可是今非昔比了,老身自當恪守禮節。」 「姨媽說這話可是愧煞孩兒了,無論什麼時候孩兒都是姨媽的可兒。我從小就跟著您,都記不得親娘的樣子了,一想起娘的時候,眼前都是姨媽。」宋可兒說著就落下淚來。 郭主心有不忍,輕聲說道,「你現在有了身子,可不要動不動就落淚。」 「姨媽!」 「趕緊坐下吧。」郭主親自扶著她一旁坐下,宋可兒才抹了抹淚水,破涕而笑。 雖然對她攀上了皇帝很是不喜,但總歸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女孩兒,事情又過去了那麼長時間,就算是有氣也消得差不多了。郭主耐心的問了問飲食起居,細細囑咐綠竹和綠蕊要好好照顧。 「姨媽,可兒就知道您始終是疼我的。」 「你現在也大了,我也疼不了了,你以後還是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可兒明白,只是不能在姨媽跟前盡孝,實在是一大憾事。可兒不在身邊,姨媽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體,現在天雖然暖了,但是最容易著涼,您要千萬在意。」 宋可兒說的情真意切的,倒是讓郭主想起來她在家的日子,那時候可兒還真是成天的噓寒問暖,有時候比自己的女兒都上心。等把她打發走了,郭主輕輕地歎了口氣,失神的看著窗外。 「娘,您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沒想到可兒這麼快就有了身孕。」 「我都有了兩個兒子了,娘有什麼可擔心的。」郭聖通故意說得不以為然,實際上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 「女人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我真不希望看見你們……」 後面的話郭主不說但是誰都明白,就是姐妹相殘! 「算了,你也別想太多,路是她自己選的。」郭主搖了搖頭,似乎這樣就可以把煩惱拋之腦後。 「娘,宮裡面多了宋氏不算多,少了她也不算少,我也不至於容不下誰。」郭氏言外之意很清楚了,只要宋氏不惹事,她是不會在意什麼的。可是這個前提的本身,郭主就覺得十分的渺茫。 「可兒一向心高,如果生的是個女兒就不會有事了。」 「娘不要想那麼多了,就是生了兒子也沒事兒。」郭氏笑著寬慰她。 「算了,不提她。況兒現在也不小了,如今又有了官職,是到了該成家的時候了。娘對京裡的情況不熟悉,你看著給他物色一個可好?」 說到郭況的婚事,郭聖通可是來了興致,「您就是不說,我也都留意著呢。看了好幾家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合母親的心意。」 「其實我也沒什麼要求,女孩兒性子好就行,關鍵就是門第不要太高了。」 「前一個倒是好說的,這後一個可就有點為難了。娘太謹慎了吧?」 「咱們家的門第也不見的就配不上誰,但是現在你弟弟入了皇上眼,已經夠惹人注意的了,再娶個高門貴女就更要招惹是非的。現如今咱們家,什麼都不缺,只要能夠太太平平的就比什麼都強了。」 「娘這個顧慮也是有道理的,但是我覺得還是應該問問況兒的意思吧,畢竟妻子的家族對丈夫也有很大的意義。」 「咱們家還要什麼幫助,樹大招風!」 外戚啊!誰說一定是風光無限的? 郭主對門第異常的堅持,郭氏也只得勉強應道,「好,我會去留意的,只不過我能見到的女孩兒不是宗室也是勳爵之後,那麼合適的一時半刻的可不好找。」 「你只管留意就是了,也不是那麼著急。況兒現在跟著皇上出征在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兒行千里母擔憂,郭主一想到兒子就有些悵然。 郭氏笑道,「娘這又是操的哪門子的心,況兒跟皇上在一塊兒,最安全不過了。用不了多久,就該要加官進爵了,到時候我再給娘挑個可心的兒媳婦,您就等著享兒孫福吧!」 郭主勉強笑了笑,哪就能把心放的那麼寬,兒子出征在外,女兒處境更險,她這當娘的什麼也幫不上,怎麼能好過得了。 天色將晚的時候陳頌把郭主送回了家裡,如今郭家就只有郭主這麼一位主子,裡裡外外的人雖然不少,但沒幾個能說話的。 「夫人,真定王后到了。」老管家見郭主進了門兒,趕緊過來稟報。 「什麼時候的事兒?」□我們備用網址:www.uu158.com□ 「您剛一出門就來了,一直等著呢。」 郭主急走了幾步,就看見曲珍兒迎了出來,「你折騰什麼,還不趕緊裡面坐著。文非這孩子也是的,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還讓你往外面跑。」 「姑母,我哪有那麼嬌氣,夫君說時常出來走動走動也是好的。」 郭主親自挽著她的胳膊,「他一個大男人懂什麼,女人這個時候不嬌氣還有什麼時候能嬌氣。你這孩子也心實,就這麼傻等著,晚上吃了什麼沒有?」 曲珍兒笑著說道,「何止是晚上,這一個下午就沒少吃東西,可把尹媽媽給折騰壞了。」 「你能折騰她幾回,待我重重賞她也就是了。」郭主笑著瞧著曲珍兒的肚子,「請太醫看過沒?能不能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太醫令前些日子過府請過脈,不過也沒說是男是女。大王倒是請了幾個穩婆來家,都說像是男孩兒呢!」曲珍兒笑的一臉滿足,這個孩子真的是千等萬盼才來的。雖然她自己對男女並不是特別的在意,但是最好能是個男孩,先對宗族有個交代,畢竟,夫君現在承受的壓力太大了。 男孩兒好啊,真定王府就後繼有人了。不光是劉得和曲珍兒,郭主也是一樣盼著他們早得貴子。「那些婆子接生的多了,看得比太醫明白,自然是個男孩沒錯了。」 「姑母!」 「你是乘肩輿來的?」 「是,他們穩當著呢,姑母放心。」 「在穩當能有家裡坐著穩當?現在跟我說說吧,你大著肚子往這邊跑什麼?有什麼話還不能讓下人遞過來?」 「是這樣的,大王想接姑母到府裡住些日子。況兒這不是出征去了,家裡也沒個主事兒的人,姑母一個人在家也是寂寞,咱們娘倆兒正好做個伴。」 「倒是你們夫妻兩有心了,只不過我人老了,不愛動,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以前的時候,郭主倒是時常帶著一雙兒女去真定府住些日子,而現在,物是人非,去了也是徒增傷感。 「大王說就知道姑母會推辭的,所以才非讓我來不可。珍兒這是頭回生產,家裡也沒個主心骨,姑母要是不去,還有誰管珍兒呢?」 曲珍兒說的可憐兮兮,但是郭主知道,以劉得的性格,什麼事情都會安排的妥妥當當的。她也不是不惦記,自己哥哥都已經沒了,這孩子可是真定府血脈的延續。但是,她實在是不願意給通兒和況兒惹什麼麻煩,兩家人現在都得小心翼翼的過日子。 「人老了,麻煩就多,出府一趟興師動眾的。我會時常過去看你的,到你生產的那幾天在過去住下。」 「姑母如果實在不願意,那珍兒也不好勉強,只是到了生產的日子,姑母可千萬要記得過來。」曲珍兒說著從懷裡摸出一個玉符壓到郭主手裡,「大王請姑母交給皇后娘娘。」 第130章 真定玉符(下) 郭主手裡捏著的那個玉符,她從前也是只聽過沒見過。但是,作為真定府的女兒,她深知這東西意味著什麼。 「這是文非的決定?」 「是的。大王知道宮中艱難,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這也是真定府唯一能拿得出的東西了。」 「珍兒,這可是你們夫妻保命的本錢哪。」帶著曲珍兒微熱體溫的玉符,讓郭主覺得有些燙手。 真能保得住,公公就不會死了。況且還有一句話,叫做君要臣死!曲氏笑著說道,「姑母,我們夫妻只要謹守著本分,是不會有性命之憂的。夫君唯一的心願,就是太子登基之後,能為父親平反。」 曲珍兒是費盡了心思才讓劉得決定追隨皇后,而她為的也不是旁的,說到底還是肚子裡的那個。皇后一句忠臣之後還是罪臣之後,讓她好長時間都是寢食難安,她不想讓子孫後代都過他們這種心驚膽戰的日子,她更不想坐以待斃。 提到劉揚,郭主也是難忍哀痛,這個人縱然是千不好萬不好,對她總歸是不錯的。夫君過世以後,也多虧了他才讓她們娘兒三個撐起了門戶,「我會找機會給通兒的。」 「多謝姑母。留在真定的人手隨時聽候皇后娘娘的召喚,京城的人暫時還在王府,侍衛統領已經化名沈風進入了禁軍。娘娘只要命人在宮牆外留下印記,他就會相機去見娘娘,娘娘可以吩咐他做任何事。」 郭主點了點頭,親自把曲珍兒送出門外,手裡攥著玉符,心裡面卻沉甸甸的。這玉符原本是調兵用的,真定十萬大軍,都要聽命於它。但是,這層意義現在已經不存在了。老真定王把兵借給劉秀以後,就被他分別派給了十幾位將領,過了這麼長時間,已經是調不動一兵一卒了。不過,它仍然可以指揮真定府的暗衛死士,具體有多少人郭主不清楚,只是知道這些人代代相傳,保衛著真定府的安危。只可惜,他們在關鍵的時刻並沒有發揮作用。 郭聖通拿到這個玉符的時候,心裡是百感交集。如果前世往這上面稍微動一下腦筋,又怎麼會被他們二人逼得那麼慘。 「通兒用這玉符的時候務必要萬分謹慎,文非和珍兒的性命安危可都在你的身上了。」 「女兒知道,母親放心吧。」 劉得把這玉符拿出來,讓郭主覺得情況可能比她想像的還要糟糕,也許這根本就不是兩個女人爭寵的問題,她的心情十分沉悶,也就不在多說什麼。 郭聖通小心翼翼的把玉符收好,「我與他們不便相見,母親幫我好好謝謝吧,舅舅的事情我會放在心上的。」 「通兒。」郭主想說些什麼,不過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郭氏見母親滿臉憂愁,心中十分的愧疚,「娘,我們這也是未雨綢繆,您不要想太多了。」 「通兒,母親想好了,況兒的婚事你就看著安排吧!」郭主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這讓郭氏心中更加的不安。 「娘,您不用這麼做。」郭聖通隱約能夠猜到母親為什麼改變了心意,雖然感激,但也不願她為難。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過去的。我原本想著咱們家把姿態盡量的放低,這樣皇上也就能安心了,對你,對太子,對況兒都沒壞處,現在看來實在是太簡單了。」 「娘,你怎麼想那麼多!」郭氏故意把語氣盡量放的輕鬆。 「你也不用儘是寬我的心了,如果不是十分的險峻,文非是不會把玉符拿出來的。」 郭主這句話倒是把郭氏弄的啼笑皆非,「娘,您怎麼不想想是現在艱難,還是陰貴人剛進宮的時候艱難?」 郭主皺著眉頭不說話,郭氏繼續說道,「我並不是怪文非哥哥什麼,只不過人們做決定的時候一定是經過多方面考慮的。可以說文非哥哥是覺得我至少有六成以上的勝算,才會把身家性命壓在我身上。既然連文非哥哥都能相信我,娘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如果不是有很大的把握,我就是死在他面前,他也只敢在沒人的時候偷偷的燒一把紙錢! 郭氏心裡還有半句,但她不想傷了母親的心。侄子侄子,本來就跟兒子也差不了太多,在加上劉得自幼喪母,就更是多得了幾分偏愛。如果讓她覺得劉得也是把什麼都算計好了,只怕是要平添感傷。 「文非也不是一個人,還有多少宗親呢,也實在是難為他了!以前他就不是按照來世子來培養的,突然之間把千斤重擔就壓在他的身上,能到這樣已經是不易了。」 「是啊,女兒也沒想到一向溫和的文非哥哥能做的那麼好呢!」 送走了鬱鬱寡歡的母親,郭氏讓紫蘇把那玉符上的圖樣描了好些遍,直到她可以迅速的勾出大概才罷手。 紫蘇瞧著這淡黃色的無暇玉璧,中間是個古怪的篆字,四周刻著太陽紋,怎麼想也不知道是個什麼來歷。 「娘娘,這是?」 「你先別問,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把它刻著宮牆隱蔽的位置。」 紫蘇見皇后這樣的鄭重,也跟著嚴肅起來,起身出了內室,找機會把這個東西畫好。 當天夜裡,郭氏心中是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沈風是不是能夠看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過來。等著等著,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到了月上中天的時候,卻有個人翻窗而入。 紅宛當晚值夜,感到一陣冷風吹過,還以為是沒關好窗戶,等到起身的時候,差點沒嚇掉半條命。 「別叫,不然你主子性命不保。」 他要是說不然你自己性命不保,紅宛可能不會買賬,偏偏這人拿皇后做要挾,她還真是不敢聲張。 紅宛流著淚點了點頭,待那人鬆開手,她才壓低聲音問道,「你是什麼人,你要幹什麼,皇后寢宮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要命的話趕緊出去。」 沈風倒是被紅宛虛張聲勢的樣子逗樂,不過現在也不是鬥嘴的時候,他又捂上紅宛的嘴,拖著她過去,想讓她叫醒皇后。 「可是沈統領?」還沒等紅宛去叫,郭氏就被她們的對話驚醒,在帳子裡低聲的問了句。 「正是屬下。」 「你把我的侍女放開吧。宛兒到門口看著,別驚動了外面上夜的。」 郭氏披了件衣服,從裡面出來。沈風也不避諱,就那麼直直的看著她。暗衛跟主子之間本來就沒有那麼多的忌諱,郭氏對他的無禮也就不以為意。 在暗淡的燈光下,沈風看起來十分的敦厚,就是扔在侍衛堆兒裡都找不出來的那種,誰都猜不到他能夠身懷絕技,當然,這也是成為暗衛最起碼的要求。他並不急著說話,郭氏知道他也在估量著她。雖然有劉得的命令,但是她這個半路出現的主子是不是值得追隨,這些人心裡可是要慎重考慮的。 「娘娘果然好膽色,陌生人進來完全不驚慌。」 「談不上什麼膽色不膽色的,只不過是心裡清楚除了沈統領,不會有人敢這樣闖進本宮的房間。」 「娘娘就不怕真有歹人?」 「怕有什麼用,既然來了就是有準備的,這世上總不會有什麼人貪花戀色到性命都不顧了吧?」郭氏淡淡的說道,好像是及平常的聊天一樣。可是她卻不知道,門外的紅宛嚇得腿都軟了,這要是讓外人知道,堂堂的皇后娘娘和一個不明來歷的陌生男子在寢宮私會,那長秋宮的人都不用活了。 「表姑娘果然是變了很多。」 沈風的稱呼只有真定府的人才會用,郭氏覺得很是親切,當然,她也明白這是沈風初步的認可,她隨口問了句,「你見過我?」 「屬下一直都在府中,只不過娘娘沒見過就是了。娘娘跟王后一起戲弄老大王侍妾的時候,屬下都在一旁看著呢!」 想起年少時的歡樂,郭氏不由得露出一個暗淡的笑臉,「她們現在都還好吧。」 「都還活著。」 是啊,活著,除了活著又能怎麼樣呢?郭氏不想在糾結這些問題,畢竟沈風能呆的時間是很有限的。「現在宮裡有多少咱們的人。」 「六個,雖然不多,不過可以保證隨時看到娘娘留下的訊息。」 「宮中耳目眾多,其實也不是很方便,我除非有急事,否則不會留下印記。你可以派人每五天在我寢宮外面看一次,如果那個插瓶兒擺在了正中間,就是我有事找你,如果沒有,就不用過來了。特殊的情況,我會提前跟你說明的。」郭氏順手指了指窗邊的梅瓶兒。 「諾。」 「如果要光明正大的進長秋宮,還是要費點周折。不過王梁算是半個自己人,可以慢慢想辦法。你現在有多少可用的人?」 「回娘娘,我們進京來的也就一百多人,上次跟著君侯攔截陰夫人的馬車就回去了二十多人,還有十幾個人現在君侯身邊,京中可用的人也就五十左右。娘娘如果有大的動作,可以把真定的人調過來。」沈風並沒有說真定有多少人可用,這也是他的保留,郭氏暫時也不打算追問。 第131章 統領沈風 「你現在挑出兩個人來,務必要盯死西宮,有什麼動作隨時過來稟報。她現在有很大的可能針對任貴人,你們要特別留意。」 「盯住她倒是不難。只是皇上現在不在宮裡,屬下可以過來稟報,皇上回宮以後就不是那麼方便了。」 「皇上一般不會留宿長秋宮的。」 沈風有些驚訝的看了眼皇后,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低下了頭。郭氏正皺著眉頭想辦法,並沒注意到他的目光,「皇上回京還有些日子,到時候再說吧。還有一件事你先去辦了。」 郭氏抽出一卷帛畫,展開在沈風的面前,只見上面畫著一個俊秀飄逸的男子,略微上翹的丹鳳眼,流露出一種魅惑人心的神態。沈風的心中泛出一絲奇異的感覺,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 「記住這個人。」 「然後呢?」 「殺了他。」郭氏這三個字說的陰森森的,就連刀頭舔血的人都覺得有一絲寒意。郭氏雖然不是善男信女,但是對人命總有幾分顧惜。不過,對於陰家,她心裡沒有半點負擔。想想前一世,陰家遭了匪盜,最後卻栽到了郭家身上,劉秀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認定是郭家的罪過。如今,也不過是把他們該得的還給他們罷了。 沈風很想問問這人是誰,看皇后那個意思竟好像是千刀萬剮的負心漢一般,不過皇后怎麼認識這個人的?他心中滿是疑惑,但是又有些不好開口,「娘娘,這人是在京城嗎?」 「應該不會,他現在新野的可能性更大些。這人原本叫陰興,現在就不知道了,跟著況兒的人與他交過手。」 陰興和城外的那次打鬥,沈風都是有所耳聞的。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那陰興竟然會長成了這個樣子,他這幾天也遠遠的見過幾回盛寵的任貴人,不過,跟這個男人比起來,還是略遜了那麼幾分。他雖然奇怪皇后怎麼會知道的如此清楚,但是還是把疑問嚥了下去,老老實實說了句,「屬下知道了。」 郭氏把陰興的畫卷丟到了炭盆裡,又抽出了另一卷,「這個人應該會跟陰興一起,要活口。」 這張畫的筆法跟上一張有很大的差距,只是粗粗的幾筆,有一個大概的輪廓,談不上精細,更談不上傳神。 「這一張畫得不見得准,大概的樣貌你要記清楚。最主要的是那人的武功極高,箭法也很精準,很不好對付。但是,這個人必須要留活口。」 看那個意思第二個人應該是陰興的護衛一類的,為什麼要殺了主子反倒留下護衛,沈風很是不解。不過,作為死士,就是要堅定的執行主人的命令。雖然他對這個主人並不是那麼的信服,然而這並不影響他執行命令。主人就是主人!沈風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郭氏見他什麼都不問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她原本就打算說出那人的來頭。只有這樣,真定府的人才一定不會讓他死。「第二個人是況兒畫的,他曾經見過那人在真定宣揚『赤九之後,癭揚為主』。況兒開始的時候什麼也不明白,後來知道了也沒敢聲張。我之前也害怕他是皇上的人,就沒讓他告訴文非,後來況兒幾次遇到他,現在可以肯定他是陰家的人。況兒此前在洛陽城裡留意過,沒有什麼發現,所以現在推斷他是跟著陰興回了新野。」 這個消息讓沈風有些激動,老主人的死一直是他們的一塊心病。作為死士,他們家世代守護著真定王,可是在他這一代卻斷送了。他那時候也勸過老主人要帶他一起去見耿純,結果老主人太相信那個宗婦的兒子,後來他也想過殺了耿純報仇,卻不想再給小主人添麻煩。 「你要冷靜。」多餘的話郭氏也不用說,她相信暗衛的統領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如果這兩個人都在新野的話,可能要費些時日。我們對那邊的情況不熟,一來找人不是那麼方便,二來也不敢貿然下手。」 「時間不要緊,關鍵是不要讓他來京城。這兩個人都不好對付,要做好充分的準備,還得帶夠人。」 「娘娘不著急就好辦,就怕忙中出錯給人留下把柄。」沈風在說話的時候,已經在盤算誰來做這件事情最合適。他想來想去,都是現在真定的馮舸。報仇並不是一件應該著急的事情,馮舸會處理的最好。 沈風見皇后似乎沒有別的吩咐,就告辭準備出去,臨走之時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門外。 「沈統領不用擔心,值夜的宮女都是信得過的。」身為皇后要是連自己身邊的人都搞不定,還能有什麼作為,更不要指望這些死士能夠忠心於她。 沈風的聽覺是非常敏銳的,那女子在門外一動不動,甚至沒有貼門偷聽的動作,想來也是個老實的。他這次進來原本是備了以防萬一的東西,現在看是用不上了。「屬下告退。」 郭氏親手把窗戶關好,又走到一邊兒拉開了門。臥室的外間兒只擺了個臨窗的矮榻,皇后偶爾在這兒歇歇,平時是映心和映蓉在此處當值,有什麼事情,她們可以進去通傳。不過到了晚上,也就沒人了。再往外就是一個備著熱水的小隔間,一個宮女看著火,偶爾會有二殿下的嬤嬤過來取水。她們在那部分活動,是絕對不可能聽到內室的動靜的。不過,萬一有人趁著沒人往裡面走兩步,可就不那麼敢保證了,就算她們聽不清裡面說了什麼,但是,傳出一兩聲兒男人的聲音,也足夠驚悚的了。 紅宛的表情有些呆滯,待看到皇后淺淺的笑意才回了點神兒。她沖皇后搖了搖頭,引著她回去休息。 「娘娘,他是什麼人呀,怎麼就這樣進來了。」 「你不用怕,知道是自己人就行了。外面沒什麼吧?」 紅宛搖了搖頭,「連取水的聲音都沒有。」 「那就好,你早點休息吧!」 主僕二人躺下都是睡不著,郭氏是隱隱有些興奮,有了這些人的幫忙,以後就不用那麼束手束腳了。而紅宛純粹是給嚇的,這人要是總來,皇后的名聲可就完了。 第二天一早皇后和紅宛都帶了黑眼圈,紫蘇覺得很是詫異,「娘娘夜裡沒休息好?」 「沒什麼的。」郭氏笑笑說道。 紫蘇覺得兩個人都怪怪的,但偏偏什麼都不說,她也沒法再問,趕緊打了水給皇后娘娘淨面。可是一轉身的功夫,就看見窗沿上有一點點塵土。 的確是一點點,如果不是紫蘇眼尖是絕對發現不了的,「怎麼回事,天天都有人擦的。」 她走近了,用帕子抹了抹。紅宛看見她站的位置,嚇得跌了手中的簪子。 「你這是怎麼了?」紫蘇奇怪的問道。 「沒,沒什麼。」說完她才想起來弄壞了娘娘的東西,趕緊跪下請罪,「娘娘恕罪。」 郭氏覺得不把話說清楚,這丫頭自己要嚇出病來的,「你先起來,紫蘇門口看著。」 「那人是真定府的護衛,文非讓她過來保護我們的。他現在是宮中的禁衛軍,而且武功很高,不會有人發現,你不用擔心。」 真定府這三個字讓紅宛感到安心,她微微露出了一個笑臉,「還是文非少爺惦記著娘娘。」而她隨即又想到了那些不可預知的危險,剛放回肚子裡的心又提了上來,「娘娘,奴婢是害怕有人發現了他,這天下可沒有不透風的牆。」 「等我找到辦法讓他能公開出入長秋宮就不用這樣了,你別想太多。」 紅宛始終覺得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瘋狂了,但是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勸,畢竟有人能夠幫到娘娘是該謝天謝地的,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幫了倒忙。紅宛知道娘娘還是要跟紫蘇交代一番的,於是很主動的出去把紫蘇換回來。 紫蘇瞧著她雖然不像剛才那樣失魂落魄,但還是憂心忡忡的樣子,輕聲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紅宛搖了搖頭沒說什麼。紫蘇有些著急,「多虧了皇上不在宮中,不然還不定要惹什麼禍呢?」 「我沒事的,你快進去吧,娘娘有事兒要說。」 紫蘇顧不得她,趕緊進來內室,她昨天描那個玉符的時候心裡就有些打鼓,皇后一說她就把什麼都聯想到了。而她跟紅宛的表情完全相反,「這回可好了,看那陰貴人還怎麼害人。」 「你就不擔心露出馬腳嗎?」 「宮裡的這些人怎麼跟真定府的護衛比呀?再說長秋宮的人口風都嚴著呢,外面的人誰又敢亂說?」 郭氏笑道,「你倒是想得開,宛兒可是要嚇死了。」 「奴婢也不是不害怕,只是這樣的事情,不是皇上親眼看見,任誰說了都是污蔑。敢污蔑當朝國母的,直接亂棍打死也就是了。皇上現在正在一點一點的厭棄西宮,她老老實實的也就罷了,如果在想惹是生非,皇上先就容不下她。」 不會吧?郭氏覺得紫蘇有些言過其實了,劉秀對陰麗華的寵愛,那可是幾十年如一日呀! 第132章 初露崢嶸(上) 紅宛惴惴不安的過了幾日,發現宮中一切如常,這才漸漸把心放下。紫蘇卻因為得意,走路都帶著風。長秋宮裡的人明顯感覺出這兩丫頭的變化,私底下可沒少嘀咕。不過,除了卓旭求婚一事,也實在是想不到別的差別。這也算是歪打正著,弄的郭氏很是哭笑不得。 「娘娘,這兩丫頭怎麼了,二殿下的嬤嬤都看出些不對來。」青染一邊給皇后梳著頭,一邊焦急的問道。 「沒什麼事兒,你別擔心,你只管看好輔兒。」 青染略有些失神,隨即笑了笑,「奴婢是聽她們議論的多了,就想藉著機會過來瞧瞧。」 郭氏見她消瘦了許多,很是心疼,「我聽紫蘇說,你凡事都要親力親為的,這也大可不必。有些事情還是讓嬤嬤們去做的,輔兒現在還好帶,過些日子能跑能跳了,你自己怎麼看得過來。」 「奴婢也是擔心她們不夠周到,畢竟二殿下身子比別的孩子要弱些的。」青染低聲的說道。 郭氏拿過青染手中的梳篦,拉著她坐到一邊,「輔兒先天雖然有些不足,但是這幾個月卻是越來越好了,我知道這都是你的功勞。你比我這個做娘的還要上心,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 「娘娘要是說感激,不是愧煞奴婢了。」 「你也不要說什麼愧不愧的,你為了我、為了輔兒做到一切,我都看在眼裡。但是,我的確不希望你一直都像現在這樣,一方面我的確是心疼你,另一方面也是怕這樣下去會把那些老媽子養刁。以後你一個人顧不過來的時候,只怕指望不上她們。再者說,輔兒現在看起來也不比別的孩子差哪裡。三殿下還偶爾犯些個小毛病,輔兒一直都好好的,就把他當做平常的孩子吧!」 皇后說的這些,青染也不是不明白。以前在漆裡捨,自打她做了大丫鬟,如何去平衡這些個關係,老夫人都有告訴過她。只不過她一看見二殿下就想起皇后娘娘遭的那些罪,怎麼都放不開手。現在娘娘都這樣說了,她就不能不改過來,「奴婢知道了,以後會多留意那些嬤嬤們的。」 郭氏剛要點頭,就看見紅宛掀了簾子進來,一臉的緊張。 「你這又是怎麼了?」郭氏笑著問道,還以為仍然是為了沈風的事情。 「娘娘,陛下在葉縣遇襲了!」 這個郭氏是知道的,不是有岑彭解圍嗎?哪兒還至於先把消息傳回宮裡。紅宛見皇后不以為意,心中有些著急,「娘娘,陛下和咱們家大公子都失蹤了!」 「你說什麼?」郭聖通猛地站了起來。 「娘娘,有黃門侍郎回宮報信兒,陛下失蹤了。」 「人呢?」 「在殿外。」 「宣。」 郭聖通起身出了內室,只見來人風塵僕僕,有些眼熟,卻並不認得。「末將何沖……」 「不用行禮了,快把具體的情況說清楚。」郭氏心急火燎的,哪裡能夠等到他把大禮行完。 何沖也知道事態緊急,趕緊撿要緊的說了,「回娘娘,大軍行至葉縣一條山路,突然被董訢包圍,陛下車駕被亂軍截斷,後軍無法救援。末將們圍著陛下且戰且退,後來就失散了。等到岑大將軍過來救援的時候,雖然打退了叛軍,卻不見陛下的蹤影。我們在附近找了兩天兩夜,也沒有什麼收穫,岑大將軍這才讓末將回宮稟報的。」 郭聖通設想過無數種這一世的結局,卻總沒有想過劉秀可能這麼早死掉,她努力的定了定神兒,「這件事情還有什麼人知道?」 「回娘娘,岑大將軍只命末將回宮稟報。但是陛下派出的幾路大軍很快就會在堵鄉匯合,到時候見不到陛下,後果不堪設想。」 「你們在附近找了兩天就沒有一點線索。」 「末將無能。」 「你起來吧,還有什麼人跟陛下一起失蹤的。」 「中常侍、綿蠻侯和梁家公子以及幾個黃門侍郎。末將出營的時候聽說建威大將軍有一夜未回了。」 郭聖通臉色越來越白,劉秀沒有稱帝的時候,就出過一檔子這樣的事情,軍中差點嘩變,那時候全靠吳漢撐著。這一次也不知道會怎麼樣,不過,郭聖通總覺得劉秀不會那麼容易死,更何況還有況兒跟他一起,那些化裝成樵夫、農夫的暗衛也不可能就讓況兒有危險的。「你先去側殿等候,也許還要召你問話。」 「傳尹善、陳頌。」 「傳王梁。」 內侍們下去傳旨的功夫,郭氏心中越來越冷靜,她雖然不知道他們用什麼樣的方式搜尋劉秀,但是既然特意提了耿弇一夜沒有回營,應該就是有些不同尋常的地方。也許耿弇已經發現了什麼,可能他們是遇到了困難。如果劉秀死了,這幫悍將一定不會聽她區區婦人的號令,那時候一切都完了,她只能相信劉秀還活著。 「娘娘,幾位大人到了。」 「你趕緊帶人去請李通和鄧禹進宮,要快,不要驚動旁人。」 陳頌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殿裡的人都面露驚慌,他也不敢多問,趕緊下去找人。尹善比他們能知道的多點,現在也只能強自鎮定,「娘娘召奴才不知道有何吩咐?」 「你配合王將軍在宮中全面戒嚴,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也不得私相授受。」 「娘娘,發生了什麼事?」王梁知道陛下的一個隨從回了宮,馬上就要戒嚴,他幾乎已經猜到了緣由。不過,他還是想看看皇后能不能信任他。 這種事情瞞不了多久,總是有人願意替她說出來的,瞞著王梁也沒有什麼意義。如果有人胡亂猜測,以為劉秀已經死了,在做出點鋌而走險的事情,那可就得不償失了。「陛下失蹤了,本宮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陛下吉人天相,一定可以安然回宮的。」(文*冇*人-冇-書-屋-W-R-S-H-U) 「但願如此,今日之事,不得傳出長秋宮半句。」郭氏冷冷的吩咐道。 「諾。」眾人齊聲應道。 李通和鄧禹進宮的時候,就感覺氣氛有些不對,來往巡查的禁軍比以前多了數倍。等到了長秋宮,一個一個都眉頭緊鎖,他二人不由面面相覷。 「黃門侍郎何沖今天回宮了,他說陛下失蹤了。」 李通和鄧禹大驚四色,「當真?」 郭氏含淚點了點頭,對紫蘇說道,「去把何沖叫過來。」 何沖把之前的話對著他們又說了一遍,只不過更加詳細了一些。李通和鄧禹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他們想得要比郭氏更多。 「娘娘,現在當務之急是確定陛下的消息,還有確保京城的安全。」 「梁王言之有理,本宮就是想請梁王去葉縣一趟,務必要找到陛下。」郭氏拭去眼角的淚珠兒,聲音盡量的保持沉穩。 「諾。」鄧禹見皇后雖然哀傷,卻並沒有驚慌失措,心裡平添了幾分敬意。「三位皇子都在長秋宮,娘娘也要萬分小心。」 「多謝梁王提醒,本宮會讓王將軍安排。梁王出宮的時候帶上何沖,也許能夠方便一些。」 「諾。」鄧禹領旨不再說話,心裡琢磨著皇上可能會在什麼地方。葉縣的山路,他並不熟悉,等一下還要帶著何沖仔細看看輿圖。 「京城的事情就要交給駙馬,非常時刻只能全城戒嚴,絕對不能讓有心人胡亂的散播消息。」 「臣領旨。」 郭氏見李通似乎還有話說,「駙馬有話但說無妨。」 「這個……」李通還是有些猶豫。 「本宮不過是深宮婦人,經此大變已經六神無主,除了二位也不知道還有誰可以商議。現在國家正是危難之時,駙馬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娘娘,陛下帶走了大部分的精兵,現在京中實在是守衛空虛啊!」 李通在劉秀出京的時候,向來都是負責京城的防衛,他這樣說來決不是危言聳聽,讓郭氏和鄧禹的心都往下沉了沉。 「娘娘,現在應該召回一部分軍隊拱衛京城。岑將軍如果還在葉縣,應該命他調兵回來。」李通覺得此刻的壓力絲毫不亞於上次亂軍攻城,如果京城出現一點閃失,不管皇上能不能回來,他都只能以死謝罪了。 「不。」郭氏想了想,還是否定了李通的提議,「現在幾路大軍都在趕往堵鄉,還不知道陛下的消息,如果大規模的調兵回京,必然會引起恐慌。而且,還會讓本來不知情的人猜到什麼。」 「可是娘娘,京城可戰之兵實在不多,萬一有賊人打算亂中取利,恐怕……」 現如今赤眉已滅,三輔歸順,離洛陽最近的叛軍就是鄧羲一路了。只不過,一旦傳出劉秀失蹤或者死亡的消息,保不齊有多少人要蠢蠢欲動,到時候,洛陽就好像是一個靶子一樣,樹在了群賊之中。最可悲的是,她的兒子恐怕就會淪為別人牟利的工具。 「所以現在務必要封鎖消息,京城就不要全面戒嚴了,是本宮之前沒想明白。城中要外鬆內緊,以穩定局勢為先。攻打鄧羲,陛下做了周密的部署,絕對不能有失,梁王到了葉縣如果岑將軍還在,就讓他按照陛下原定的計劃行事,由你帶人繼續尋找陛下的消息。我們都要相信,皇上一定會回來的。」 第133章 初露崢嶸(中) 如果劉秀確實是受困需要救援的話,郭氏這是把他的身家性命交到了鄧禹的手上。郭聖通自己對鄧禹並沒有什麼特殊的信任,很多東西還是源自於劉秀自己。當年更始帝劉玄和赤眉在長安打得難分難解,劉秀就派了鄧禹跟在他們後面撿便宜。這個撿的可不僅僅是軍功,如果那人在長安稱了帝,撿的可就是小半個天下了。當時剛剛勝了王郎,劉秀手下是猛將如雲,卻偏偏選中了不怎麼會打仗鄧禹,可見,這是何等的信任。雖然最後,這堯舜一般的大司徒敗給了那桀紂一般的赤眉軍,但是,並沒有太多的影響他在劉秀心中的位置。 鄧禹出宮的時候正好碰見剛剛進宮的楊女史,看她的神情,應該是什麼都還不知道。 「參見梁王。」楊佳規規矩矩的給鄧禹請了安。 「楊女史請起。」他也不方便跟楊佳說的太清楚,只得含糊言到,「這幾天宮中有事,你好好呆在長秋宮,沒有皇后的命令不要出去。」 楊佳聽的莫名其妙,她好容易進了宮,不是正應該跟妃嬪們都套好交情嗎?不過,鄧禹也不是無的放矢的人,她還是疑疑惑惑的應了聲「諾」。 宮裡還沒戒嚴多久,陰貴人就扭著小腰過來了。郭聖通本來就不想理她,於是把她晾在了一邊兒。現在還敢質疑皇后的決定,也不知道是仗了誰的勢力。 陰貴人在正堂做了半天,茶水點心倒是沒少,就是不見正主兒出來。她心裡頭著急,望著添水的宮女,不滿的問道,「皇后娘娘呢?」 「回貴人,奴婢不知。」 那宮女低眉順眼的,半點也挑不出錯來。陰麗華何曾受過這種冷遇,不由氣往上頂,抬手摔了杯子,怒喝道,「你是怎麼伺候的,竟然給本宮上的都是涼水。」 那宮女趕緊跪在地上,既不請罪,也不辯解,陰麗華這獨角戲還真不是那麼好唱。雖然動靜不大,但是,仍然驚動了皇后。她眼瞧著氈子上還冒著熱氣,揮揮手讓那宮女下去,「不過是小丫頭,姐姐何必跟她一般見識。」 「娘娘總算肯出來了?」陰麗華倒也不兜圈子。 「本宮剛才乏了,略躺了躺,沒想到姐姐這樣等不得。」郭聖通端起茶杯輕輕拂了拂,放在唇邊抿了一小口,看來很是嫻靜愜意,似乎說出來的話都是在平常不過的。 陰氏也顧不上生氣,急忙問道,「娘娘,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宮內竟要戒嚴?」她相信郭氏不會蠢到趁著大軍在外的時候上演奪宮的戲碼,一定是皇上出事了。她這些天總是惶恐不安,合著是應在這兒了。 「暫時還不能告訴姐姐,以後你自然會知道的。」郭氏懶得找理由去敷衍她,淡淡的說道。 陰氏也明白想讓皇后說實話很不容易,但是,如果陛下真的出了什麼意外,她還活著幹什麼,「娘娘,是不是陛下出了什麼意外?」 「啪」的一聲,皇后重重的摔了杯子,高聲斥道,「大膽,貴人身為妃嬪竟然詛咒聖上,本宮念你身體不好,神志不清,這次就不予追究,如有下次,決不輕饒。」 「皇后,你……」 「來人哪,送陰貴人回西宮。」 幾個內侍過來想請走陰氏,卻不想被她推到了一邊。她現在雖然失寵,到底還是貴人,大家也不敢硬去拉扯,竟眼睜睜的瞧著她衝到皇后的身邊。 眾人大驚,皇后卻揮揮手讓他們退下。她冷眼瞧著陰麗華,也不說話。 陰氏似被皇后氣勢鎮住,不由放軟了聲音,「娘娘,請你告訴我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 郭氏附在陰氏耳邊,輕聲說道,「不管出了什麼事情,你的秀兒現在不在宮裡,你要想保住命就給我老老實實的。不然,就算他回來了,你也見不到。」 陰氏從來沒聽過這樣赤裸裸的威脅,不由慘笑一聲。是啊,她還有什麼資本鬥下去,秀兒要是回來了,她是皇后,他有別的女人。秀兒要是回不來,她就是皇太后,就連許氏也可以做個王太后,她什麼都不是。 陰麗華也不用別人攙扶,自己跌跌撞撞的出了長秋宮。以後倒還真的安分下來。 「你怎麼來了?」郭聖通並沒有留下任何信息要見沈風,對於他不請自來很是詫異。 「屬下是接到程淵的訊息,趕來跟娘娘稟報。」 「程淵?跟隨著況兒的暗衛?」郭氏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但是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正是,他們追隨著君侯本不必向我報告,只不過茲事體大,才覺得應該把消息傳回來,卻沒想到,大王已經把屬下調撥給娘娘了。」 郭聖通無意糾纏於這些細枝末節,況兒的屬下是不是還在跟真定府互通消息暫時並沒有什麼要緊,「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回娘娘,陛下受了傷,在一個山谷中休養,不能輕易挪動。君侯和其他的侍衛也是多少帶了點傷,現在都還不算嚴重。」 「是在葉縣?」 「是的,不過山谷隱蔽,岑將軍的人沒有發現。而且他們不敢高聲呼喊,君侯也不知道外面有人在找他們。程淵他們沒有指示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就只在一旁看著。」 「這也應該,被皇上發現就不好了。送信的人是什麼時候離開葉縣的?」 「跟何沖差不多,他們在路上碰到過。只不過尋找屬下費些時候,屬下也剛剛知道。」 「這麼說,已經過了三天了,也許岑將軍已經找到了陛下。」 「不一定,梁公子精通奇門遁甲之術,在谷外布了疑陣,還做了很多隱蔽,外面很難發現。」 「他們應該是防著董訢的,卻不想反倒誤了大事。」郭氏歎息說道,如果沒有梁蕭,岑彭早就找到劉秀了,哪至於京中還虛驚一場。 「也不全是這樣,要是沒有梁公子,他們也等不到岑將軍。」 「怎麼說?」 「董訢雖然敗了,但是並沒有全部退走,他們知道陛下大概的位置,在附近找了很久,所以梁公子才布了這麼個局。後來岑將軍的人過來,董訢的人才退走。」 「謝天謝地,竟然多虧了他。」 「他們不知道外面情況,不敢輕易出去,就算是梁王估計也找不到。」 「想個辦法把消息透露給梁王吧?」 「娘娘怎麼不親自去尋陛下?」雖然暗衛首先應該執行命令,但是,他還是想要提醒皇后一聲,這樣的大好機會,實在不應該白白送給梁王。 「我?我怎麼能隨意出宮?」郭氏也知道這個絕佳的機會,但是總還是有很多的顧忌。 「如果是平常自然不對,現在是非常時期。」 是啊,皇后親自前往,朝臣就算是有所不滿,也只能說成是情深意重。而且,只要找到劉秀,宮中出再大的亂子都沒關係,不過前提是,三個孩子要安全。 「我離開以後你能保證長秋宮的安全嗎?」 「娘娘儘管放心,屬下敢以性命擔保。」宮裡現在有心思的不就是那個陰貴人,不過,他這幾天觀察下來,那陰貴人除了西宮的宮女內侍,也沒有什麼能用的人。王梁把皇后的戒嚴令執行的一絲不苟,宮裡誰也翻不起浪來。 「任貴人也不能出事!」 「可以。」沈風答得毫不猶豫。 「明天我會讓王梁安排幾個人護送我去葉縣,你想辦法安插兩個人進去。」郭氏略一衡量就下定了決心,就算是找不到劉秀,也沒什麼壞處,畢竟,男人這東西還是比較容易感動的。最起碼,也能給劉秀留下個不貪權的印象,看你將來還怎麼說什麼呂霍之風! 沈風對郭氏瞬間就能做出決斷有那麼一點驚訝,還以為這女人要顛來倒去衡量半天呢,看來大王的決定還是有道理的。 「如果陛下能夠行動了應該會秘密前往堵鄉,你讓程淵悄悄跟著,也好判斷陛下是不是還停留在原地。」 「諾。」 紅宛、紫蘇、墨滌、青染這幾個丫頭很久沒有聚到一起了,不過她們現在可沒有半點心思說笑,畢竟皇上出了事,皇后又這麼晚把人召來,總不可能有什麼好事情。 「本宮明天會悄悄的出宮,你們幾個要守好門戶。」 不理會幾個人的驚詫,郭氏繼續說道,「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長秋宮,皇后金印染兒知道在哪兒,必要的時候就拿出來。許美人是可信的人,任貴人也差不多,但是本宮估計用不上她們。有什麼情況,紫蘇就把那個印記畫到牆上,會有人來幫你們,但是絕對不可以聲張!」 「娘娘,這萬萬不可,實在是太危險了!」青染聽完直搖頭。紅宛嚇得眼淚都下來了。 「是啊,娘娘,您不在宮裡,萬一陰貴人?」紫蘇最擔心的還是陰氏,畢竟是貴人,真要做什麼不是她們區區宮女能攔的住的。 「本宮這一趟勢在必行,所有的險都是值得冒的。你們要記得,本宮出宮以後,宮裡就只有皇子是你們的主子,其他人一概不理。陰貴人指揮不動王梁,再有卓旭,她們不敢明著對長秋宮做什麼,你們只要好分內是事情就可以了。」 第134章 初露崢嶸(下) 雖然看起來皇后娘娘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但是,一旦娘娘出了宮,有些東西就會變得不那麼可控的。紫蘇仍然覺得不值得冒這樣的險,「娘娘,陛下出征在外,娘娘的本分就是守好家園。陛下雖然有事,但是,有朝中眾將軍在……」 郭氏打斷她的話,沉聲言到,「你不明白,如果是陰貴人,守住後宮就算是大功一件。而我們要做的,永遠得更多。我心意已決,你不用再勸。」 「娘娘……」 「我悄悄地出宮,你們幫忙掩飾一段時間,盡量不要讓西宮知道。宮中現在警戒甚嚴,想來出不了什麼意外。」 幾個人勸了半天,可是皇后絲毫不為所動,眼見著再勸也沒意義,只好下去準備東西。 「簡簡單單就可以了。」郭氏隨後囑咐到。 再簡單也得有吃有喝,有可以替換的衣服。要帶什麼不用帶什麼幾個人商量了半天,若是依著青染,恨不得把半個長秋宮都搬了去,倒還是紫蘇更明白些,撿著要緊的打了個小包袱,金銀首飾倒是一概不用,卻是放了一些散錢在裡面。 王梁一大早被召到長秋宮,皇后娘娘說的話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王將軍?」郭氏低聲喊了一句。 「嗯?末將在。」王梁好容易回過神兒來。 「本宮說的你沒聽清楚?」 「末將清楚了,只是娘娘是不是應該再考慮考慮。就算岑將軍有可能仍在葉縣,但是畢竟還有董訢的殘部,娘娘此去過於危險了。」 「這個本宮自然明白。只是昨夜本宮夢到皇上受困於山谷之中,徹夜不安,所以必須要親自去葉縣找上一番才能放心。將軍只管派上幾個機靈的軍士,再找輛尋常的馬車也就是了。」 「娘娘萬金之軀,怎可以身涉嫌,末將萬萬不敢從命啊!」王梁低著頭跪在地上。 「將軍,天下安危繫於陛下一身,本宮既有夢兆,定能找到陛下,將軍不需多慮。」 「娘娘,臣實在是不敢領旨。太子年幼,全靠娘娘主持大局。」王梁可不敢直說皇上如果回不來,但是這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 郭聖通感激他直言相勸,但是,劉秀必須得回來,「王將軍,誤了尋找陛下的時機誰都擔待不起。將軍如果有心就要守好宮中秩序,保護好宮裡的主子。」 「娘娘……」 「下去準備吧,本宮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出城。」 王梁抬頭看了眼皇后,見她滿臉的堅定,知道勸也無用,他只得沉聲答道,「諾。」 他無奈的下去挑人,務必要各個方面都出色的。這一趟說險也是極險,要說安全也還算安全,就看皇后能不能先遇上岑將軍的人了。他挑了幾個特別機靈,武藝也還不錯的軍士,又派了一人快馬加鞭去追趕鄧禹,希望可以讓皇后娘娘順利的到達葉縣。 紫蘇換了身尋常的衣服,「娘娘,路上總得有人伺候,還是奴婢跟著去吧。」 「你留在這兒,關鍵時刻還得靠你聯絡沈風。」 「娘娘,奴婢把那個印記教給宛兒了。」紫蘇也不是不知道輕重,保命的東西哪裡就敢忘了。 郭聖通沉聲說道,「紫蘇,我這一去,宮裡要比外面艱險。而你向來機智,只有你在這兒我才能多放點兒心。守住彊兒跟輔兒,你就守住了我的命了。」 「娘娘!」紫蘇含淚跪在地上。 「不要這樣,我很快就會回來。你去叫上映心和張永,這樣路上也不會沒人伺候。」 「諾。」紫蘇擦了擦眼淚,趕緊去叫映心。她知道,正是因為信任,皇后才把她們留在了宮裡。而她,決不能辜負了娘娘。 王梁再次回到長秋宮的時候,皇后這邊已經準備好了。中宮僕張永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會有一天以這樣的方式給娘娘駕車,心中既緊張又興奮。畢竟,富貴險中求,這趟保得娘娘平安無事,他以後在長秋宮就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 王梁垂手恭請娘娘上車,皇后走到他身邊時用極低的聲音說了句,「任貴人是陛下心中摯愛,務必要保她萬全。」 「末將明白,請娘娘放心。」 「這宮裡就靠你了,有什麼事情你可以多問問尹善,他在宮中的年頭多了,有時候看的更明白。我已囑咐過他,讓他多多協助與你。城中由駙馬掌管,萬一有什麼意外,你要以他為先。」 「謝娘娘顧慮周全。末將願以身家性命擔保後宮平安無事。」 郭聖通點了點頭,抬腿上了車,隨著簾子輕輕放下,車廂裡陷入了一片陰暗。等到出了宮門,幾個家僕打扮的軍士,牽著馬匆匆的跟了上去。 隨著車駕遠離了宮門,郭氏的心也開始不安起來,這一趟能不能順利的找到劉秀,她也沒有絕對的把握。而留在宮裡的兩個兒子,更是讓她揪心。 「娘娘,用點水吧。」映心從水囊裡取了點水,還略帶點餘溫。 郭氏搖搖頭,她心裡反覆的琢磨著,沈風、王梁、紫蘇、尹善還有那個伶俐鬼趙普能不能像她想的那樣把長秋宮護的如鐵桶一般。 「娘娘是擔心太子和二殿下嗎?」車廂裡氣氛十分的沉默,映心不得不找話來說。 「你怎麼會不覺得我是在擔心陛下呢?」郭氏淡淡的問了一句。 映心倒也不怕,坦然說道,「奴婢覺得娘娘一直就堅信陛下可以平安回宮,如今又有夢兆,必能安然無恙。但是兩位皇子還那麼小,娘娘怎麼會不惦記呢。」 郭氏歎了口氣,「兩個孩子突然之間離了我的眼,還真是不放心。但是,總還是陛下要緊。」 郭聖通覺得馬車晃晃悠悠的,走的十分緩慢,她隔著簾子喊道,「張永。」 「娘娘有何吩咐?」張永探頭進來。 「太慢了,這樣幾時才能到。」 「娘娘。」張永心中有所顧忌,「要快的話會顛簸的很厲害。」 「你只管用最快的速度趕路,其他的不用擔心。」要享福的話還能往外跑,長秋宮裡不比什麼都舒坦。 張永果然加快了速度,但是也比不得何衝他們之前一路疾行。郭氏估計著,他們差不多是用了兩天兩夜的時間,自己這個馬車夜裡不趕路的話,恐怕是有十天半月了,這可絕對不行。如果劉秀離開了葉縣,這趟可就白跑了。 「停下。」 聽到皇后突然的吩咐,張永慌忙的勒住馬頭,「娘娘,有什麼吩咐。」 「你問問後面的人,有沒有會駕車的,有沒有人知道前面的情況。」 「諾。」張永跳下馬車,沒一會兒,帶過來兩個小伙子。 「娘娘,末將們知道路途,也都會駕車。」 映心掀開簾子,郭氏問道,「你們可知道前方有沒有特別不安全的路段?」 左邊那個目露精光的小伙子大概猜到了皇后的用意,「回娘娘,有幾段山路不適合夜行,末將可以盡量趕在白天的時候過去。」他不著痕跡的理了一下韁繩,籠著掌心,微微露出一個印記。郭氏雖然沒看清楚,但也明白是什麼意思。 「這樣最好,用最快的速度晝夜趕路。你們幾個輪換著駕車,到了驛站就換馬。」郭氏料定程淵一定帶著真定府的人就在周圍,只要不碰上大規模的亂軍,就不會有什麼事。現在要做的,就是最快的速度趕到葉縣。 郭聖通連著在馬車上顛了兩天,真的覺得快要散架了一般。她把張永叫進來休息,讓暗衛馮廷趕車。 「你也不是習武之人,進來休息吧。」 「謝娘娘。」張永進來馬車,映心遞個他一些點心和水,這還是長秋宮備下的,映心也只捨得分一點兒給張永,外面的軍士是沒份兒的。 「娘娘,您用一點兒吧,都兩天沒怎麼吃東西了。」 郭氏無力的搖了搖頭,頭一天她就是為了弄的憔悴點兒才不吃什麼的,現在卻是真的一口也吃不下了。她示意映心給她倒了點水,冰涼冰涼的刺得喉嚨微微有點疼痛。 郭氏隱隱聽到有馬蹄聲,她看了看張永,張永似有所覺。趕緊出了車廂,並不能看見什麼,但是馬蹄聲卻越來越近了。而且聽那個意思,恐怕是人數不少。 「娘娘,前方來人不知道是敵是友,咱們還是應該避一避。」張永急忙說道。 郭氏探出頭往四周張望了一番,到處都是農田,該往哪兒避呢? 馮廷心中奇怪,明明剛才還聽到了安全的信號,怎麼會有大規模的突騎。難道自己聽錯,真的是鳥叫而不是暗號?如果有危險,那也應該有人示警啊,難道程淵他們已經遇難了。 耳聽著馬蹄聲越來越近了,他也顧不得再想其他,「娘娘,您得下車步行了。」馮廷看著車轍壓出來的印子,焦急的說道。「末將駕車向南,娘娘往北躲避吧。」 事態緊急,郭氏也不敢耽擱,趕緊跳下馬車,在張永和映心的攙扶下,跌跌撞撞的往麥田里躲去。可憐閨閣弱質,哪裡受過這樣的罪。郭氏這會兒手心兒可是開始冒汗了,如果真是遇到了叛軍,寧可死了也不能被俘啊。 第135章 美救英雄 張永和一眾軍士盡量護著郭氏往遠處跑,但是對方很快就到了附近,大家只得伏在麥田之中。好在郭氏一身荊釵布裙,灰撲撲的裝束也不算引人注意。等聽著聲音遠去了,張永悄悄往前探了探。 沒過一會他就回來,臉色十分凝重,「娘娘,他們追著車轍去了。看來是衝著咱們來的。」 「前面離驛站還有多遠?」 一個一臉憨厚的中年軍士上前說道,「娘娘,看那樣子應該是十幾里路。走的話可是要費些時日的,剛才放走的馬能夠找回來,娘娘可以騎馬嗎?」 馮廷引著對方走了,現在是生死不知,再找輛車可是不容易。郭氏騎術不精,不過也顧不得那麼許多。她趕緊派了兩個人回去找馬,其他人找了個小山坡繼續隱蔽著。 找馬的人還沒回來,就有騎兵往這邊追來,大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剛才那個憨厚的漢子倒是露出了幾分笑意,裝作仗著膽子匍匐到前面看了看,回頭說道,「娘娘,馮廷引著他們過來,應該不是敵人。」 郭氏抖了抖身上的塵土,抿了抿散亂的頭髮。既然已經追到眼前了,不管是敵是友,都不能失了氣度。 等看清了來人,郭氏的心才算是徹底放下了。 「參見皇后娘娘!」耿弇這個禮行的可是有些不情不願,心中只覺得這個女人是來添亂的。 經過剛才那一場虛驚,郭氏倒是不以為意,「大將軍免禮。」 「謝娘娘。」 郭氏第一次如此的近距離的觀察耿弇,這個戰神似的人物看起來對她很是不滿。郭氏心裡笑了笑,看來這個時候的耿弇,還是沒有磨掉少年的銳氣,也不知道他後來怎麼做出了讓父親和弟弟都來京為質的決定。說起來耿家也還真是很不容易,為了讓這個兒子能夠施展抱負,先是貢獻了兩個兒子做人質,後來,連老耿況自己也到京城來了。不過,這也許就是耿家向劉秀投誠的一個手段,畢竟他們在上谷經營了數代,劉秀是不可能真的放心的。不把上谷徹底的放下,他們的下場可能就跟彭寵一樣了。 「有沒有皇上的消息?」郭氏本來疑惑耿弇怎麼正好遇上她,話到嘴邊才想起來她得先關心劉秀。 提到皇上,耿弇有些垂頭喪氣,「現在還沒有消息。」 「那找到什麼線索沒有。」 「只能確定陛下並沒有被董訢的人抓住。」 「軍中現在的情況如何了?」軍中要是有人生了異心,那她去了可就是羊入虎口。雖然以她對那些個將軍的瞭解,沒有人會做這樣的事情。但是,很多東西都在變,她也不得不多留點神。 「岑將軍開始的時候一直在尋找陛下的下落,等到梁王來了,才往堵鄉趕去。軍中已經知道了葉縣之變,不過有大司馬震著場面,倒也還算安穩。」耿弇簡單的回答道。 果然又是吳漢,是不是只要有他在,就什麼都不用擔心。郭氏的眼前浮現出兩個面孔,一個是剛毅木訥近乎仁,一個是凶狠殘暴厲如鬼。她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吳漢,現在也沒有時間去分辨。 「將軍怎麼來了這裡?」 耿弇心說,要不是你我用折騰這一趟嗎!不過礙於對方是皇后,只得耐著性子解釋道,「末將先是遇到了梁王,後來又有京中的禁軍過來傳訊說是娘娘出了京。梁王擔心娘娘,就讓末將過來接應。」 「讓將軍受累了。」郭氏這話倒是十分的誠懇,她也知道自己其實並不應該就這麼跑過來的。 「娘娘言重了,末將護送娘娘回京城吧!」耿弇對郭氏這樣的姿態並不領情,就想著趕緊把她打發回去。 「本宮是來找皇上,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將軍前面帶路吧,咱們這就出發。」 郭氏不等耿弇再說什麼,起身上了馬車。馮廷照舊把馬車趕得飛快,倒讓耿弇漸漸有些另眼相看。到了驛站郭氏可以換馬,但是耿弇的突騎卻是沒馬可換。他們之前為了盡早找到皇后,這一路是片刻都沒敢休息,現在,人也許還能扛得住,馬可就有些受不了了。 「娘娘,在這驛館稍事休整一下吧!」 郭氏著急趕路,並不想在這兒耽誤工夫,她急忙問道,「將軍一路過來,可有發現什麼異常之處。」 耿弇並沒有猜到皇后是什麼用意,在他看來,皇后這一路顛簸也是要休息的,他卻沒注意到怎麼這麼快就遇上了她。「回娘娘,一路之上還算太平。」耿弇對上谷突騎還是很自信的,就算是有匪盜也只有繞著走的份兒。 「那將軍帶著人在這兒休整,我們繼續趕路。」 耿弇瞬間漲紅了臉,這不是罵人嗎!你這嬌滴滴的皇后娘娘連夜趕路,我們這些士兵在這兒休息,這要是傳了出去,他這建威大將軍以後也不用在戰場上混了。「娘娘如果堅持上路,末將也只能一路追隨。」 「將軍不可意氣用事,本宮清楚突騎訓練不易,如果因為連續的奔波出了什麼差錯,豈不是本宮的罪過。現在離葉縣也不是很遠了,將軍大可放心。」 「娘娘,雖然說一路之上末將沒有什麼發現,但是保不齊就有叛軍殘部或者匪盜出現,末將不能讓皇后娘娘孤身上路。」 耿弇十分堅持,郭氏一著急,起身就有些猛,竟險些站立不住。映心在一邊牢牢的扶著,焦急的說道,「娘娘,這兩天連續趕路,您也沒有好好休息,連飯都沒吃,這樣下去可不得了啊。」 大家聽映心這樣一說,再看看皇后現在蒼白著臉,無不要求郭氏留下休息。郭氏這會兒也是無力爭辯,只好暫時在驛館住了下來。第二天一早,天才濛濛亮,一行人就動身趕路了。 又過了一天一夜,才跟鄧禹的人匯合到了一起。程淵也接到了劉秀還在山谷中的消息,通過馮廷稟報給了郭氏。郭氏有心讓他再遭幾天的罪,又擔心夜長夢多。 「梁王,你們在這附近搜尋,可見過這樣一個地方?」郭氏寥寥幾筆勾出一個山澗,其緩坡的一側是茂密的樹林。 「娘娘,這地方末將去過,樹林裡面也搜尋過了。」耿弇就是在哪兒發現了兩具隨從的屍體,從死亡的時間看,也不是在董訢進攻的當天。他心知有異,就在附近搜尋了一夜,可惜並沒有什麼發現。 「將軍可見到一個山谷?」郭聖通急忙問道。 耿弇茫然的搖了搖頭,那個地方除了樹還是樹,根本就沒發現什麼山谷。 「本宮就是夢到皇上在這密林的後的山谷裡面,你們帶上些人,跟本宮一起過去找找。」 鄧禹和耿弇本是不信郭氏的夢兆,但是,她這麼清晰的勾出了那裡的地勢,還真是讓他們有些吃驚。是與不是,看看總沒有壞處。 鄧禹當下點齊了人馬,隨著郭氏往林中進發。眾人心中都很焦急,卻沒有留意到是馮廷一直在若有若無的引著路徑。不知道是馮廷也一樣精通這奇門遁甲之術,還是有人早就把這些都破壞掉了,一行人跟著郭氏七繞八繞的,真就到了一片開闊地帶。 眾人心中大喜,忙向谷中奔去,裡面卻突然衝出幾個人來,舉著刀就迎了上來。 「況兒。」郭氏高聲的喊了一聲。 前面的人這才猛地停了下來,看了一眼對面站著的人,刀就都掉到了地上。 「姐。」郭況一時激動,竟然忘了稱呼。 郭氏見弟弟臉色枯黃,神情疲憊,胳膊上還纏著布條,甚至還有殷紅的血跡滲出,不由得心中大慟。她強忍著沒說別的,問了句,「陛下呢?」 「在裡面山洞裡。」郭況一邊回答,一邊引著他們往裡面走,他很想知道姐姐怎麼就跑到這兒來了,怎麼就弄得這樣的蒼白憔悴,可是眼見著這麼多人,也不是方便說話的時候。 梁蕭原以為能破了他的陣勢的是了不起的世外高人,卻不想,就是皇后和軍中這幾塊料。他疑惑的往谷外張望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不過,他終於有機會見一見傳說中的皇后娘娘了。這女人千里尋夫,按說應該是情深意重的,可是,他怎麼也在皇后眼中找不到擔憂或者是焦慮。如果不是一直在偷偷的觀察,可能也發現不了,他心中略微有些興奮。 本來狹小的山洞,在一幫人進去之後更加擁擠不堪。郭氏急忙奔到裡面,到了劉秀身邊卻突然停住了腳步。劉秀此刻雙目緊閉,可以看到一條小腿腫的老高。 「娘娘,陛下是傷了腿,這幾天又發了燒。」 郭氏偷偷的在嫩肉上狠狠掐了一把,眼淚才撲撲簌簌的掉了下來。「陛下。」 鄧禹和耿弇他們也都跪在地上不斷的呼喚著皇上,這兩個殺神竟然也都虎目含淚,就更不要說其他的人。 郭氏連喊了兩聲,劉秀也沒有清醒的跡象。中常侍湊了過來,「娘娘,先送陛下回軍中醫治吧。」 郭氏點了點頭,看著周圍並沒有任何東西適合扛抬,耿弇湊了上來,「娘娘,末將背陛下回去吧。」 侍衛們輕手輕腳的把劉秀搭到耿弇背上,前呼後擁的往軍中走去,等回到營裡,郭氏也光榮的暈了過去。 第136章 簡在帝心(上) 郭氏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她在一個陌生的屋子裡,只有映心靠在床邊打著瞌睡。她覺得口乾舌燥,費力的喊了聲,「水。」 映心馬上驚醒過來,「謝天謝地,娘娘總算是醒了。」她抹了抹淚,臉上越發跟個小花貓似的。「娘娘可把大家都給嚇死了,好在太醫說您只是疲勞過度,今天就會醒的。奴婢巴巴的等了一天一宿,您要是再不醒,奴婢都要去撞牆了。」 她又哭又笑的,一時竟忘了娘娘是在要水,郭氏只得壓著聲音再說了一遍,映心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去倒水。 茶也不算好茶,不過勝在是溫著的,郭氏喝了幾口下去覺得稍微舒服一點,這才問道,「陛下現在怎麼樣了?」 「回娘娘,陛下只是筋骨挫傷,現在用了藥,昨天就漸漸的退燒了,只不過還要多多休息,不會有什麼大礙。」 「是這樣啊。」郭氏做放心狀。 「娘娘略躺躺,奴婢去叫太醫。」映心接過空杯子,給郭氏掖了掖被子,起身就往外走。 「等等,你先跟我說說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陛下昨天晚上的時候醒了一回,奴婢聽見隔壁傳水來著。太醫只是反覆叮囑要休息,不然容易落下病根兒,打仗是不行的,不過陛下的意思還是堅持要親自去一趟堵鄉,昨天梁王和大將軍勸了半天,為了不擾著陛下休息,後來才作罷的。」 「之前看腫的那麼高,可把我給嚇死了,看來是缺醫少藥的緣故,才讓陛下受了這場罪。」 「這還是多虧了梁侍衛呢!」映心提起梁蕭兩眼直放光。 如果不是梁蕭把那山谷弄的那麼隱蔽,估計耿弇早就找到了劉秀,能功過相抵也就不錯了。郭氏還在心裡想著怎麼保下況兒這個朋友,卻聽映心在一旁說道,「娘娘有所不知,那位梁侍衛實在太神通廣大了。若不是他在谷口擺了陣法,亂軍就衝進去了。後來還是多虧了他採了草藥,據說是隔著布碾成了汁,才讓陛下的傷勢沒有惡化。」 就沒有人提他們的過錯嗎!郭氏到有些驚訝,卻又不便相問。「你去叫太醫吧,順便去問問皇上醒了沒有,然後去把綿蠻侯給我找過來。」 太醫沒一會兒功夫就到了,細細的診了脈,皺著眉頭捻了捻鬍鬚,「娘娘現在沒什麼大礙,只是身體比較虛,不能進油膩的東西,最好是慢慢的進些粥。過個一兩天,在添別的飲食,藥暫時就不要用了。」 「有勞太醫了。」 老太醫本想退下,他畢竟是精通外傷的。不過他還是想了想,坦言說的,「娘娘的身體很虛,最好能夠盡早回宮,也方便調理。軍中沒有相宜的藥材,老臣昨天就派人去找了,也沒有結果。娘娘年初的時候就傷了元氣,現在為了長遠起見,還是應該早點回宮。」 「多謝太醫了,本宮會思量這件事的。」 「那老臣明日再來請脈。」 「映心去送送。」 映心很快就回來了,「娘娘,昨天太醫就說缺兩味藥,派人去找也沒找到,就拿別的替代的。後來,君侯就親自出去找了,現在也沒回來。奴婢托人給君侯帶了話兒,讓他一回來就過來找您。」 「陛下呢?」 「陛下剛剛用了藥,還在休息,現在燒已經完全退了,娘娘不要擔心。中常侍大人聽說娘娘醒了,就要過來請安,不過太醫說娘娘最好安心靜養,王大人才沒敢來。」 郭聖通覺得太醫的話裡大有文章,她怎麼也不至於就到了這步田地,奴才過來請個安都不成。她撐著想要坐起來,卻覺得一陣頭昏眼花,這才明白太醫所說的虛是到了什麼地步。 「娘娘,您要什麼只管吩咐奴婢,好好躺著千萬別動啊!」映心急忙說道。 看來世間之事都是禍福相依的,郭氏沒想到自己這一番算計,把身體拖累成這樣。原本在長秋宮的時候,湯藥也就停了不到一個月,這趟出來,竟把這個給忘了。「你扶著我坐起來吧,總是躺著也怪難受的。」 映心取來了兩床被子,厚厚的墊在郭氏的背後,她這才倚著坐了起來。 「娘娘,粥差不多應該好了,奴婢過去端來吧。」 郭氏點了點頭,不過等映心把東西端來,郭氏才發現跟她想得大有差距。她不指望宮外面能有人把東西做的多麼精細,但是瞧著這粗糙的黍米,還是覺得有些難以下嚥。 「娘娘,傳捨裡條件簡陋,就只有這些食材了。不過是張大人看著她們做的,也還算乾淨,燉了好幾個時辰,軟軟爛爛正適合娘娘,您多少用點吧。」 郭氏心中雖然不情願,但也知道現在能有口吃的就不錯了,她咬著牙把這一碗都喝了下去。其實,也就最開始的時候覺得不太適應,後來飢餓很快就戰勝了味覺,自然不再挑剔什麼了。 下午的時候劉秀醒了過來,知道皇后也醒了,本想過來看看,奈何腿腳不太方便,就讓王遠替他過來問候。郭氏雖然有功,但是也不敢拿喬,掙扎讓映心扶著去了劉秀的房間。 「你怎麼過來了,不是說了讓你好好休息嗎?」劉秀躺在床上,假意的責備道。 郭氏梗嚥了半天,也只說出一句,「臣妾不親自來看看怎麼能放心。」 劉秀見她這樣的憔悴,大是心疼,他伸出手拉著郭氏坐到他身邊,「朕都聽他們說了,這次多虧了你。你真的夢到了朕?」 劉秀其實並沒有懷疑什麼,這樣奇異的事情,他只不過是想聽聽當事人親口說說。可是,他這一問,卻把郭氏嚇得魂飛魄散。難道劉秀已經發現什麼了?郭氏以前也沒算計過誰,這一次還真是有些超出了她自己的承受範圍。 劉秀見她低頭垂淚也不說話,還以為她仍然是在擔驚受怕,他輕輕地抹了抹她臉頰上的淚水,柔聲說道,「通兒不要怕,朕已經回來了。」劉秀現在想想如果自己真的出了意外,那後果讓他頭皮都發麻,也不知道郭氏是怎麼撐過來的。 「陛下。」郭聖通借勢伏到劉秀身上,痛苦失聲。 王遠見這樣的情形,帝后一定是有私房話要說,趕緊扯了扯映心,兩人悄悄地退了出去。 「好了,通兒,不要哭了。太醫說你身子不好,要安心靜養。」劉秀從不會勸人,說來說去也就是這樣幾句,他只好笨拙的拍著郭氏背。 而郭聖通似乎是想把這兩年壓抑的情緒一下子都釋放出來,藉著這個機會是狠狠的哭了一場。過了半天,郭氏才算是哭夠了,於是,把自己的夢兆跟劉秀說了。劉秀聽完臉上浮出明朗的笑意,「通兒可真是朕的福星,也許冥冥中自有天意。王遠派了好幾撥人出谷去尋找大軍的消息,但是都沒有回來。如果不是你冒死前來,朕這次還真是危險了。」 「陛下這是在取笑臣妾了,陛下吉人自有現象,就算是臣妾不來,陛下也是可以逢凶化吉的。只是臣妾得此夢境,在宮中是片刻也呆不得。私自出宮,還跑到戰場上來,陛下不怪罪就是天恩了。」 「通兒覺得朕就是那種迂腐的人嗎?」劉秀笑著問道。 「陛下怎麼會是迂腐的人,只是臣妾所為確是於理不合。」郭氏小聲的嘀咕著。 劉秀伸手替她抿了抿鬢邊散落的髮絲,深深的看著郭氏的雙眼,輕聲說道,「你做都很好,鄧禹把京城中的安排都跟朕說了,婦人之中,不會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了。」 劉秀是真沒想到郭氏不但一點都不攬權,還在關鍵時刻奮不顧身跑出來找他。要知道,他一旦回不去,郭氏手裡攥著的可是太子,不管誰能掌權她都是太后。郭氏自己的確是比較單純,但是,長秋宮可有幾個丫頭精似鬼,怎麼能不提醒她更應該守住京城,守住太子。然而她這麼一走,還真是抱定了跟自己共存亡的決心。他又不是鐵石心腸,怎麼能不感動。以前總覺得郭氏嬌氣,他們又不是原配的夫妻,不可能患難與共,現在看來,他真的是錯了。 郭氏從沒有得到過劉秀如此深情相待,可惜的是她現在已是心如堅冰,如果是上一世,她一定是美得找不到北。不過現在,她只低下頭,看起來無限的嬌羞,「陛下真的不怪臣妾?」 「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誰敢說半個字,朕決不輕饒。你先安心在這兒住上幾天,把身體養得差不多了,朕命人送你回去。」 「那陛下呢?」 「朕此次興師動眾,怎麼能夠無功而返!」 「陛下!」 「通兒要說什麼朕都知道,只是這裡面的事情你不懂,回去好好休息吧!」 郭氏出了劉秀的房間才覺得自己的故事編的太保守了些,劉秀對此是深信不疑,而且覺得是神靈相助,早知如此,她就應該說自己夢到了白鬍子仙人才對。 想是這樣想,郭氏也還不至於真的為此要懊惱什麼,能有這樣的結果,她已經是非常的知足了。現在,她就想要趕緊回宮,不知道宮裡現在亂成什麼樣子,兩個孩子會不會哭著找娘。 第137章 簡在帝心(中) 郭氏想起兒子眼淚就在眼圈晃悠,倒讓旁人認為是在憂心皇上,「娘娘不必擔心,奴才會伺候好陛下的。」 王遠奉命把皇后送回房間,眼看著娘娘淚盈於睫,不由的出言相勸。他以前也算敬重皇后,但是現在是實實在在的感激,如果再拖上幾天,皇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他們這些人的下場那是可想而知的了。 郭氏被王遠說得一愣,隨即明白他是誤會了什麼,現在想來滿朝文武都是要這樣誤會的吧,不過也好,郭氏嘴角微微翹了一翹,「有勞中常侍了。」 「娘娘言重了,都是奴才分內之事。」 「陛下不宜勞累,你在身邊要多勸著點,本宮現在雖然有心無力,但是有什麼事情你都可以隨時過來找我。」郭氏索性把這賢妻一扮到底,將一些個瑣碎的事情不厭其煩地囑咐著王遠。 「奴才領旨。」 等到把郭氏送了房間,王遠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 「中常侍這是幹什麼,快快請起。」 王遠並不起身,跪在地上說道,「奴才知道娘娘甘冒奇險來救陛下,完全是出自本心,輪不到奴才來謝。但是奴才還是想給娘娘磕個頭,娘娘有所不知,陛下的腿要是再晚點可就危險了。」 「本宮知道你一片是忠心,還是趕緊起來吧。」 「娘娘日後但有驅策,奴才萬死不辭。」 王遠這話說得倒是擲地有聲,郭聖通也相信他此刻是出自真心,但是以後,可就不那麼好說了。等回到宮中,一旦起了什麼衝突,他最終肯定會回到劉秀的立場上去。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可能就是識時務了。 不過,劉秀最信任的內侍有意投誠,郭氏不會傻得把他拒之門外。將來是不是可用,雖然還得看劉秀對長秋宮的態度,但是,宦官們想要什麼,還是比較容易猜的。比如說,權勢!這個在宮裡宮外都讓人趨之若鶩的東西,對宦官的吸引力卻遠遠大於常人。 映心重新把被子摞好,讓娘娘靠在上邊。「這些被子硬得很,要是把美人做的那個靠枕帶出來就好了。」 「咱們也不是出來享福的,能這樣就算不錯了。你看這一路過來,多少饑民流離失所的。」 「是啊,真是可怕。這離洛陽還沒有多遠呢,不知道其他地方怎麼樣!」 「想家了?」郭氏見映心是一臉的愁苦,輕聲地問道。 「哎,哪有家可想啊!」映心失神的說道,「奴婢從小就進了宮,根本就不知道家在何處,也就是有那麼一點點的記憶,總歸是貧苦人家就是了。」 「你也不要難過了,說不定他們現在過得很好呢!」郭氏也知道自己這話沒什麼可信度,現在到處都是兵荒馬亂的,不是豪強地主就是劫匪強盜,哪裡老百姓的活路。雖然明知如此,也得勸上一勸,這丫頭一路勞苦,卻一聲不吭,也著實是不容易。 「奴婢真該死,娘娘正虛弱,奴婢還說這些讓您跟著不痛快。」映心趕緊擠出一個笑臉,換了一個歡快的語氣。 「過去是在宮裡,不知道外面的樣子。這一次出來見的這麼多,惦記家裡也是正常的,說什麼該死不該死的。你這些天也累壞了,下去歇著吧。」 「奴婢不累,陪娘娘說會兒話吧。」映心之前總覺得宮裡勞作辛苦,一心想做大宮女,後來進了正殿,又得小心翼翼,有時候就會想是不是在父母身邊就會不一樣。現在才算明白以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不是被賣到了宮裡,她也許早就成了餓殍,這個年頭,父母更多還是無奈。映心想通了這些,從此以後倒是更加盡心了。只不過,有些事情,不光是盡心就夠了的,當然,這也是後話。 郭氏笑著說道,「可是本宮累了,你也下去吧。」 映心趕緊服侍著皇后躺下,自己也去一邊的矮榻上歪了一會兒,期間郭況來了兩次,聽著裡面一點動靜沒有,也沒敢進去。等到晚膳的時候,張永才又找了他過來。 「況兒。」郭氏不錯眼的盯著郭況的胳膊,生怕他有什麼閃失。 「不過是皮外傷,沒事的。」郭況想要抬抬胳膊給姐姐看看,卻被皇后一把扯住。 「不要緊就不要緊吧,你亂動什麼!」郭氏嗔道。 「嘿嘿!」郭況憨憨的笑笑,「不是怕你擔心嗎!」 「你這樣亂來我更擔心。」郭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把手鬆開。 「我都聽說了。」郭況沒頭沒腦的冒出這麼一句來,郭氏猜著他是知道了全部的實情。 「那你也不應該冒這樣的險。」郭況小聲的嘀咕著。 郭氏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輕聲說道,「值得的。」 「不值!」郭況賭氣的說道,他心裡非常的彆扭,如果這路上出點什麼差錯,就是拿皇上的命來換也是不值得。 郭氏看他孩子氣的樣子,不由的笑了笑,「傻子!」 「你不是給我找藥去了嗎,怎麼樣啊,找到沒有?」郭氏怕隔牆有耳,趕緊轉移了話題。->小說下栽+wRshU。CoM<- 「我們在山上都找遍了,也沒有太醫說的藥。你還是趕緊回宮吧,這裡條件太艱苦了。」 郭氏哪能不願回去,想起兒子就像百爪撓心一般,可是,「皇上都在這兒,我怎麼走啊?」 郭況也明白她回去的時候就不用像來候那樣的趕,身體弱點也沒太大的關係,但是皇上還在這兒,她也不能自己提出要回宮。 「你勸勸皇上一起回去吧,堵鄉那邊應該都已經打起來了。」 「陛下有他的打算,我也不好深勸。」劉秀是不是去打仗,對郭氏來說影響真的不大,而她最主要的還是要做一個知進退的皇后,不能讓劉秀覺得她仗著這點功勞就要怎麼樣似的。關心,只要表現的適當也就可以了。 「你現在說話陛下應該能聽進去的,梁王和大將軍都想讓你去勸說皇上呢,他們可能晚點就會來了。」 這下郭氏倒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鄧禹和耿弇要是來求她,她也不好置之不理。但是,讓她去勸劉秀,她也拿不出個兩全的主意。 郭況並沒有注意到郭氏心中的焦慮,自顧自的說道,「梁王今天對我都是客客氣氣的,連一向眼高於頂的建威大將軍也是的。瞧他們那個樣兒,我還真不願意讓你去幫他們。」 郭氏看他抿著嘴的樣子,覺得很是好笑,於是輕聲的問道,「為什麼呀?」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感覺不好,我也明白他們以前遠著咱們有他們的道理,但是現在又這樣,心裡頭總是有些不舒服。」 郭氏只知道況兒有一段時間著意與朝中重臣結交,看樣子是在鄧禹和耿弇那裡碰了釘子。這些人不買皇后的帳,所以自然也就不買皇后弟弟的帳,想來況兒也是知道問題出在了她的身上,否則的話,以他的性子是不會記仇的。「這兩個人都是陛下的得力的重臣,你不喜歡他們,遠著點也就是了,切記不可得罪了。」 梁王的官是做到了頭,但是耿弇的功勳才剛剛開始,劉秀對他如同子侄一般,不是況兒開罪得起的。 「這個不用你說,我心裡有數。」 郭氏覺得有些欣慰,也有點心酸,「他們現在願意敬你三分,也是因為你這次護駕有功,跟我可能沒什麼關係。」 沒有才怪呢!不過他也不打算說破,只是保持了沉默。 「他們沒扭住你們的錯處不放吧?」雖然說護駕是有功的,但是郭氏還是有些擔心,畢竟,他們處理的也不是那麼周全。 「什麼錯處?」郭況有些茫然。 「你們還不知道?耿弇在附近搜尋了一夜,你們要是放出一點風聲,也不至於拖到現在。」 郭況大感冤枉,「那時候哪知道啊,前兩天還有董訢的人,布那個陣法也是陛下准了的。那時候皇上還清醒,接連派了好幾撥人出去報信,孰料派出去人都被殺了。皇上說這件事情梁蕭功大於過,還升了他的官呢。」 「這樣就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陛下很是欣賞梁蕭的,危急關頭都是他出的主意,不讓我們早就死了多少回了。」 郭氏一聽到來了興趣,讓郭況把前後的事情仔細講給她聽,郭況雖然說得簡單,但是郭氏還是體會到了其中的凶險。即使已是事過境遷,但還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此說來,這梁蕭還真是個難得的人才。」 「是啊,我們退到懸崖邊那一回,要不是他看出了敵人的軟肋,硬是撕開了包圍,根本就沒機會等人來救。後來也是他讓人引走的叛軍,我們才能夠逃到了山谷裡面。」 「你們當時為什麼不去跟後軍耿弇他們匯合,反倒往山裡跑。」郭氏奇怪的問道。 「那時候根本就沒有機會,叛軍從山上衝下來,攔腰就把隊伍截斷了。山路狹窄,後面的人過不來,前面的人打不過。我們也是被一點點逼到山上去的。」 郭況突然神秘兮兮的附到皇后耳邊輕聲說道,「梁蕭早就猜到會有伏兵了,不過他不願意說。」 第138章 簡在帝心(下) 怎麼會!郭氏心中別提有多震驚了。她用最低的聲音問道,「為什麼?」 郭況憨厚的搖了搖頭,瞅著弟弟那個「傻樣」,郭氏差點抓狂,她咬牙切齒地問了一句,「皇上知道嗎?」 乖乖牌郭況又搖了搖頭。 「他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 郭況剛要搖頭,郭氏低聲地喝道,「不准在搖頭了,快說你知道什麼?」 「他說陛下這樣大張旗鼓,董訢一定會知道消息,最好的設伏地點就在那條山路。除非他是傻子,才會放陛下過去。他本來想讓我去跟皇上說的,不過我沒敢去。後來果然出事了,更不敢提了。」郭況竹筒倒豆子一樣的事情說完,然後很是無辜的看著皇后。 「這件事情就爛在肚子裡,說夢話都不許提。」 郭況也知道事態嚴重,皇后的樣子也不是嚇唬他。於是也不敢再插科打諢,老老實實點了點頭。 郭況進來這麼半天,裡面要是一點動靜沒有,也是要引人懷疑的。於是姐弟兩個放開聲音嘮起家常。無非就是,弟弟呀,你要好好保重啊,咱媽還指著你養老呢。姐姐呀,你也得好好地呀,太子還是指望你成人呢,等等等等。 姐弟倆說的正高興,就聽映心在外面通傳道,「梁王鄧禹、建威大將軍耿弇求見皇后娘娘。」 耿弇此刻見到皇后再不復之前的狷狂,就連鄧禹也是畢恭畢敬的。此刻,他們都跟劉秀一樣,認定了這位皇后娘娘是受著神靈眷顧的,當然再也不敢仗著功勞輕視與她。而鄧禹對她還多了幾分感激,不管怎麼樣,如果皇后不是讓他來葉縣,估計他起復的日子也是遙遙無期。 鄧禹是知道劉秀心思的,那句有名的「娶妻當得陰麗華」他可是親耳所聞。不過,那時候完全沒有希望的劉秀什麼時候得償所願,他就不知道了,但是,娶郭氏的情形,他倒是清清楚楚。雖然他在京城時日不多,對於郭皇后和陰貴人之間的爭鬥也略有耳聞,陰識也曾有意無意的跟他暗示過一些。不過那個時候,他戰敗而回,只能遠離一切的是非。現在想來,還真是多虧了這樣,才不至於得罪了皇后。但是,經過這一次,陰貴人就是再得皇上的歡喜,也只能是個貴人了。可能就連之前的那些喜歡,也都會被慢慢取代。 皇后既然知道他們的來意,也不想刻意的為難他們,憂慮的說道,「你們要說的話本宮已經知道了,但是陛下做什麼事情都有他的道理,本宮也不知道該如何相勸。」 郭聖通完全是一副以夫為天的無知婦人模樣,讓耿弇略微有些失望,他急忙說道,「娘娘,陛下如不靜養,極容易落下病根的。」 郭氏不接他這話茬兒,反倒說起了別的,「大將軍為了本宮辛苦數日,本宮時刻銘記於心,只因事情緊急,還沒有來得及謝過。」 「末將不敢。」耿弇趕緊低頭說道。 「陛下的身體,本宮自然是時刻都關心著。大將軍不要著急,我們就是想要相勸,也得有個能讓陛下信服的理由才是啊!」 鄧禹緩緩言道,「陛下雖然頗多顧慮,但是還應該是以身體為重。況且京城知得了陛下失蹤的消息,只怕也是人心不穩,陛下還是應該先回宮去。」 「本宮也是惦記著宮裡的情形,此番出來,也不知道宮裡是不是還算安穩,但是恐怕這樣並不能夠說服陛下。」 「如果實在不行,就請陛下先留在葉縣養傷也好。」鄧禹斟酌著說道。 「這也是個辦法,本宮試試吧。」 「多謝娘娘!」鄧禹和耿弇齊聲說道。 「二位不必言謝,現在陛下還在休息,就等到明天早膳的時候吧。」 皇后這麼容易就答應了,兩人大感意外,不過還是反覆的謝了,起身退出房間。 郭氏喃喃說道,「也不知道宮裡現在怎麼樣了?」 「姐,陛下昨天晚上就下了聖旨給王梁和李通,明天應該就能到京城了。你不要太擔心。梁王這樣說,不過是想讓你去勸陛下罷了。」郭況言語之間,對鄧禹隱瞞實情很是不滿。 「他們也是一片忠心,成與不成的不過是說句話,也少不了什麼。再說耿弇為了我往返奔波的,我也不能不賣他個面子。」 想當年她無辜被廢,朝中反對之人寥寥無幾。劉秀的心腹縱然是按照他的心意辦事,可是,跟她缺乏經營也不是沒有關係。她現在要做的,就是一點一點的把人心籠絡起來,也不求更多,能說句公道話就可以了。 郭聖通仔細思量了半宿,覺得自己可能沒那麼快會回京。原以為救了劉秀之後,他去打他的仗,她回宮看她的孩子,兩下便宜。孰料,計劃總是沒有變化快。 第二天一早,她就讓張永去把馮廷找來,美其名曰論功行賞。張永覺得很是莫名其妙,現在皇后身無分文的,回宮去賞不是也來得及。郭氏也不知道他心裡頭嘀咕什麼,逕直去了劉秀的房間。 劉秀經過這兩天的修養,氣色好了很多,見皇后一大早就過來,還興致勃勃的拉她共進早膳。 郭氏笑笑說道,「陛下,臣妾現在只能進點兒米湯,剛剛也已經用過了。」 「通兒,可苦了你了。」 郭氏本來想說,為了陛下再苦也值得,但又覺得太過矯情,索性低頭不答。誰料劉秀此刻看來,倒越發的覺得郭氏實誠,連個討巧的話也不會說,是那麼的任勞任怨。 鄧禹和耿弇昨天去找她,劉秀不會不知道,就算是現在不知,以後也會知道。郭氏也不打算隱瞞什麼,就把昨天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 「陛下,臣妾覺得他們二位說得極有道理,畢竟一切都應該以陛下的聖體為先。」 「通兒,你是不知道南陽有多麼的重要。此前連續不勝,朕如果現在回京是要動搖軍心的,只怕以後就更難得勝了。」 「可是……」 「朕知道你一心為朕,但是南陽一戰非同小可,如果此次再敗,傷的就是根本了。」劉秀的聲音異常的沉重,就連郭氏聽著也不是個滋味。 「陛下,戰爭之事,臣妾也不明白。只是臣妾聽說『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陛下又何必以身犯險。再說此地離堵鄉、淯陽都還算是近便,陛下如果就在這裡發佈詔令,其實也很是快捷的。對於將養身體也是大有好處,陛下以為如何?」 劉秀笑了笑,「你知道的還不少?但是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差之毫釐就可能失之千里。」 「臣妾哪裡知道什麼,這也是聽梁王說的,就連況兒也說堵鄉說不定已經攻下了呢!」 「這種事情,朕可是不敢抱著僥倖的心理。你還記不記得鄧嬋說過的那個軍師?」 怎麼又想起他來? 劉秀料到郭氏什麼也不知道,自行言到,「那個人精通兵法,很不一般。董訢這番突襲,不是個草寇能辦得到的。」 「啊!」郭氏大驚,「陛下是說,葉縣之變是那人暗中策劃的?」 劉秀點了點頭,神情甚是凝重。「各路的探子都摸不清那人的來路,十分的棘手。」 「臣妾倒是覺得,那人心機在深,在敵不過陛下天命所歸。他這番謀劃最後還不是竹籃打水!」 劉秀笑道,「這不還是多虧你了。」 「那陛下能不能聽臣妾一句勸呢,陛下就算不為自己,也得想想宮裡的姐姐和三個孩子呀!」 劉秀瞧著郭氏是真著急了,眼淚差點都要下來。他有些不忍看著郭氏愁眉苦臉的樣子,於是說道,「就依你了,朕就在這傳捨歇息一段時間。」 郭氏又驚又喜,倒讓劉秀有些百感交集,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她的好呢? 「那臣妾就不打擾陛下了。」郭氏起身告退,卻被劉秀一把拉住。 「在這兒陪著朕吧,過一會兒有軍報過來,你再回去。」 「諾。」郭氏低著頭給劉秀布菜,要多賢良有多賢良。「臣妾還有一件事要求陛下幫忙呢。」 「什麼事兒,你說。」劉秀現在怎麼看郭氏怎麼順眼,對於一些小要求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宮中戒嚴那天,姐姐以為陛下出了意外,就到長秋宮來問臣妾。臣妾當時心煩意亂,又怕傳出什麼流言,就讓姐姐先回西宮。可是姐姐不聽勸告,在長秋宮哭鬧,臣妾就斥責了兩句。也不知道姐姐是不是還在怪罪,陛下回宮的時候,幫臣妾解釋解釋吧。」 劉秀看她這樣慎重,還當出了什麼大事,就這麼點子事情有什麼值得為難。「你放心吧,陰氏向來大度,她也就是一時失了分寸,以後會知道你的苦心的。」 話雖如此,劉秀心中卻有些不太痛快,陰氏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的不識大體,遮掩都遮掩不過來的事情,她偏偏要刨根問底。 「那臣妾就先謝過陛下了。」 過了一會兒郭氏從房裡出來,果然看見鄧禹和耿弇等在外面,「本宮也只能勸陛下在這兒多留幾日,到底多長時間,還要看戰況如何。」 能有這樣的結果,二人覺得已經很是不錯了。而皇后的份量,回去以後還得好好衡量衡量。 第139章 貴人失算 郭氏回去的時候,馮廷已經等了半天了。郭氏打發映心去重新做碗粥來,輕聲的問道,「可有京裡的消息?」 「回娘娘,暫時沒有。」 「皇上雖然下了旨,但是我還是不放心孩子,你想辦法給沈風傳個訊息,我可能一時回不去,讓他不可掉以輕心。」郭氏最擔心的還是陰貴人,他們都不瞭解她,那個女人嗅覺最是靈敏,什麼事情也逃不過她的鼻子。宮中戒嚴那天她就跑過來鬧事,自己恫嚇她幾句,估計也不會起太大的作用。特別是這種時候,就怕她不顧一切鬧個魚死網破,王梁如果不夠強硬,還真是鎮不住那位大貴人。 「娘娘放心,屬下臨行的時候統領有囑咐,如果京中有事,他就會傳消息過來,如果沒有,就是說明一切安好。」馮廷一方面毫無保留的信任著沈風,另一方面也是有些瞧不起宮中那些女人。他可不知道女人除了爭風吃醋,發起狠來也是一樣的驚心動魄。 「這個我知道,但總是不能安心。」 「屬下明白,沈統領向來謹慎,娘娘可以寬心。」 郭氏也沒什麼辦法,只好點了點頭,卻不知道謹慎的沈統領這會兒正在用力的憋著壞笑。 長秋宮門前,一個小黃門正陰陽怪氣的攔著陰貴人,「貴人娘娘,不是奴才不讓您進來,實在是皇后娘娘有旨,任何人都不得踏入長秋宮半步。您沒瞧著麼,那些送水送菜的,都是隔著門的,就連那倒夜香也進不來。您,這不是為難奴才麼!」 「你這奴才好大的狗膽!」趙普竟敢把她比作下人,甚至是到夜香的,陰氏氣得柳眉倒豎。但是,她到這兒來,絕不是為了跟這麼個奴才鬥嘴的,可惜她那兩個丫頭都跟那鋸了嘴的葫蘆似的,她也只能不顧身份怒斥趙普。 「奴才哪有什麼膽子,不過是奉主子的命令行事罷了。」趙普不以為意的說道。 陰氏冷冷一笑,「這麼說是你主子要把我攔在這兒的?」 「娘娘的話貴人應該也聽明白了,不許任何人踏入長秋宮半步!」趙普心裡也有些怒氣,怎麼這宮裡就你陰貴人聽不懂話呢? 陰氏不想理他,抬腿就往裡闖,她就不信這個小黃門敢把她怎麼樣。這麼些天了,宮裡弄的跟監牢一樣,最可怕的是,就連陰識的消息都傳不進來,如果不是皇上出了什麼事兒,她把性命都交給長秋宮。很明顯,皇后是知情的,那個該死的王梁也知道,可是他們就是什麼都不說。她必須要早作打算,否則也許明天郭氏就成了太后了,她絕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還沒等她做出什麼打算,更令她瞠目結舌的事情就發生了,小小的趙普竟然還真敢攔她! 陰麗華瞧著身前橫著的幾根木棍,驚訝到無以復加。「你好大的膽子!」 「貴人娘娘可看清楚了,這是長秋宮掌刑的宮法,任何人違背皇后訓育,它可都能打得。奴才可是把皇后娘娘的旨意傳達清楚了,真要是把貴人娘娘磕著碰著,奴才也只能到皇后娘娘面前請罪了。」 趙普把貴人娘娘、皇后娘娘在幾個字咬的清清楚楚,氣得陰氏直髮昏,可是她越想越不對,皇后就算是不想讓她知道實情,也斷不至於如此。她怒極反笑,冷冷地說道,「你主子根本就不在長秋宮。」 趙普畢竟年輕,猛地聽她這樣一說,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他隨即說道,「貴人娘娘這玩笑可開大了,皇后娘娘不在長秋宮會在哪裡?」 話雖這樣說,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那一閃而逝的表情,被陰麗華看的清清楚楚。她不信趙普真敢動手,示意兩個巧兒上前推開木棍。趙普雖然被她說破了秘密,但是還得硬撐下去,指揮著那幾個黃門牢牢的守住門口。 陰麗華雖然一步也前進不得,趙普也不敢真的動手。說幾句話刺她一下,過後還可以不承認,要是真的打到身上,恐怕還是吃不了要兜著走的。 紫蘇幾個在裡面急得團團轉,可是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心中更不明白陰貴人這是在鬧騰什麼,就算是知道了皇上出了意外,皇后不在宮裡,她又能怎麼樣。難道是為了太子?可是她現在無權無勢無援手,就算是把太子攥到手裡又能幹什麼? 眼瞅著越鬧越不像樣,也沒人過來解圍。其實這也怨不得別人,畢竟皇后娘娘命令全宮戒嚴,其他人誰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到處亂走。陰貴人仗著寵愛,王梁的人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他的人可是恨不得把自己宮裡的人和事兒都捂嚴實了。 沈風瞧著這場熱鬧雖然有趣,但是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剛想要幫個小忙,就看見王梁帶著人過來了。 「娘娘,陛下有旨,宮中全面戒嚴,除必要採買不得隨意行動。娘娘,請回宮吧。」 陰麗華有些不相信,但是看著王梁黑著臉,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心生怯意。巧心覺得這樣鬧下去實在是丟臉至極,趕緊勸著把陰氏弄了回去。 王梁瞧著趙普咧嘴笑了笑,「嘿嘿,你小子膽子不小。」 趙普用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拱手言到,「謝將軍誇獎。」 趙普其實很想問問是不是聖旨真的到了,又怕牽出什麼是非,眼巴巴的看著王梁,就希望他能給個答案。偏偏王梁一個字也不說,轉身就回去了。 趙普猜不出來,紫蘇倒覺得聖旨十有八九是真的,王梁不可能為了長秋宮假傳聖旨。 「那他怎麼不說呢?」趙普難得也有犯迷糊的時候,許是之前對陣陰貴人太緊張了。 「你覺得他會說什麼,告訴你聖旨是真的?」 「嘿嘿,這樣說的話,是不是娘娘很快就會回來了!」 眾人都露出無比期待的表情,這些天實在是太害怕了,加上陰貴人又鬧了這麼一出,再來兩回可就頂不住了。 陰麗華現在都顧不上跟兩個沒用的丫頭發脾氣,她現在腦子裡面亂糟糟的。郭氏不在宮裡是可以肯定的,皇上出了意外也可以肯定。皇上在戰場出什麼意外都有可能,但是,那郭氏為什麼會出宮?如果皇上出了什麼事,當務之急就是攥住了太子,郭氏不在宮裡好好呆著,跑到外面去幹什麼。 郭聖通的舉動實在是不合常理,陰麗華怎麼也想不通。還有那個聖旨,到底是真是假? 她現在急得要死,跟外面一點都聯繫不上,難道她真的要眼睜睜看著郭氏改照換代。不對!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一個大錯,郭氏出宮去找皇上了! 一定是這樣,否則郭氏沒有任何理由出宮! 怎麼可能,她一個弱智女流去戰場上幹什麼! 除了皇上誰能讓郭氏離開太子! 就算是去找皇上,她能活著到南陽嗎! 陰麗華腦子裡各種念頭在不斷的拉著,扯得她幾乎失去判斷的能力。難道是皇上受了重傷,需要人照顧?可是這也用不著皇后偷偷摸摸跑出去呀,正常的女人都會在這個時候看住太子,有誰會比太子更重要!丟下兒子跑去照顧皇上,陰麗華怎麼也不覺得郭氏有這樣的深情! 到底是為了什麼,陰氏實在是想不明白。她已經不需要去長秋宮試探了,現在當務之急是把消息傳給陰識,可是宮裡管的這麼嚴,她該怎麼辦才好。 郭氏人不在宮中,還有這麼大的影響力,這是陰氏始料未及的,她想了很久,都是束手無策。過來半天她想起宗正卿來,唯一能幫得上她卻又聯絡不到人。 「娘娘,喝杯茶吧!」巧心戰戰兢兢的捧著茶過來。 陰氏盛怒之下差點一把掀翻,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又勉強忍住,她實在是無人可問,對著巧心言到,「你說王梁今天拿的旨意是不是真的?」 巧心感到十分驚訝,「娘娘,聖旨怎麼會有假的!」 陰氏冷哼了一聲,聖旨怎麼就不能有假! 「娘娘,如果是假的,王將軍圖什麼呀?」 王梁圖什麼?如果皇上怎麼樣了,郭氏是名正言順的太后,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朝中就算是有人生出異心,也得先控制住太子,像現在這樣控制著後宮又有什麼意義。 後宮現在看似監牢,但是卻最大限度的保住了宮裡的人。陰氏越想心越涼,旨意是真的!皇上一定是遇過險,而現在已經轉危為安,因為只有他才會關注後宮是不是安穩,才會下這樣的旨意!否則的話,皇妃和皇子的死活,有誰會在意。 陰氏心中說不出是喜是悲,合著之前真是白丟臉。不過好在秀兒還活著,一切都還有希望。她自己想通了問題所在,反倒一併把之前的癥結都弄清楚了。以前不管母親和嫂子怎麼規勸,她總是不以為意,現在她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真的不夠沉穩和冷靜,說不得要一一的改過來。 人最怕的可能就是不可預知的未來,而恐懼會使人失去判斷,陰氏這會兒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反而漸漸的平靜下來,努力地去思考對策。 郭氏在葉縣時刻惦記著宮裡,奈何通個消息實在是不易。她只能盡量的讓自己放寬心不去想,努力的去恢復體力,指望著劉秀大發慈悲放她回去。 「娘娘,您看誰來了!」映心領進一個人來,讓郭氏瞪大了雙眼。 第140章 少男情懷 「鄧姑娘!」郭氏見到她是又驚又喜。 「參見皇后娘娘。」 「快起來!」郭氏讓映心趕緊攙起,她雖然對馮姑娘怎麼就變成鄧姑娘十分的疑惑,卻也不敢多問,只在一旁老實看著。 現在兩軍正交戰,郭氏可不覺得她會是恰好路過,急忙問道,「你怎麼來了?」 「回娘娘,民女是隨同兄長鄧奉前來請罪的。」鄧嬋坦然答道。 「你,找到他了?」郭氏驚疑的問道。 「是的,民女回到南陽不久就找到了他。其實,他很早就從鄧羲的手中逃了出來,當時岑彭將軍帶人攻城,我們很想去跟他匯合。不過我哥哥一心想要除掉余化,就是鄧羲的那個軍師,所以就一直隱藏在鄧羲府外,但是那個人十分謹慎,一直到前天才得了手。本以為是出不了城的,誰知余化一死城中大亂,我們扮成了鄧羲的部將還真就混出來了。聽說陛下現在葉縣,就一路趕來了。」 鄧嬋說的是平平淡淡,就好像不是他們立了大功一樣,郭氏又好氣又好笑,「你呀,立了這麼大的功勞也不先說,到讓本宮白白擔心了半天。」 皇上把她支到皇后這兒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治哥哥的罪,鄧嬋心裡七上八下的,「事情都是因民女的兄長而起的,現在也不過是盡力補救,哪有什麼功勞可言。」 「鄧羲和董訢籌謀已久,有沒有你哥哥他們都是要反的,只不過鄧奉推了他們一把而已。你們見到陛下了嗎?」 「回娘娘,已經見過了,就是陛下說了娘娘在這兒,吩咐民女過來伺候的。」 「那你哥哥呢?」 「還在陛下那邊。」鄧嬋臉色有些黯然,實在是不知道皇上到底準備怎麼處置她哥哥。 郭氏也是猜不透劉秀是個什麼打算,余化是劉秀的心腹大患,按理說鄧奉殺了他,可是大功一件。不過他夙世的冤孽耿弇就在這裡,那變數可就大了。就算是前世,劉秀也曾說過看在功臣故舊的份兒上,饒鄧奉一命,但是在耿弇的極力勸阻下,鄧奉的人頭還是落了地。 「你先不要著急,讓映心帶著你去梳洗一下,本宮去打聽打聽你哥哥的消息。」 「諾。」 映心帶著鄧嬋退下,先是到了她自己的房間,「我這兒有幾件乾淨衣服,是傳捨的人找了來的,我也沒有穿過,姑娘不要嫌棄,先將就一下吧。」 鄧嬋跟著哥哥這些日子可是沒少吃苦,哪裡還會嫌棄什麼,趕緊道聲謝。 「馮姑娘,哎呀,你看看我這記性,都忘了皇后娘娘剛才叫你鄧姑娘來著。」 雖然鄧嬋在長秋宮的時候見她的次數並不多,然而皇后能把她帶出來,想必也是信得過的,況且,哥哥現在也回來了,不用在避著誰,她於是說道,「我是鄧嬋,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啊!你就是鄧嬋?」映心聽她這麼一說不由得露出驚異的神情。 「怎麼,你聽說過我?」鄧嬋對她的反應很是不解。 「不是不是,哎,也是聽說過的。」映心一著急竟然不知道是應該說是還是不是了。「其實我是聽宋貴人問起過你,宋貴人剛進宮的時候是住在長秋宮的,那時正是我和映蓉伺候她。我跟她問過我好多次,不過那時候我也不知道馮姑娘就是鄧姑娘的。」 「宋貴人?我從來都不認識她,為什麼她會問到我呢?」鄧嬋不解的問道。 「這個就不知道了,不過那時候宋貴人跟陰貴人走的很近,也許是陰貴人拜託她的吧。」映心恍惚記得宋貴人是說過這人是陰貴人要找的,但是時間長了也記不那麼清楚。 鄧嬋想起來她剛進宮的時候,寧平公主和陰貴人來找過她,可能是因為被皇后攔了,所以拐著彎的打聽打聽。既然是陰貴人提的,她也就不以為意,笑笑就過去了。 「姑娘稍微歇會兒,我去給姑娘打點水,回頭看看娘娘那邊是不是傳你過去。」 「好,謝謝你了。」鄧嬋對傳捨一點都不熟悉,只好讓映心暫時幫襯著。 「一點小事,不值得謝。」 郭況今天沒有什麼事情,跟梁蕭兩個人在外面遊蕩,就看見一匹髒兮兮的馬很是親暱的望著他。郭況瞧了半天才看出來正是他的烏雲,那叫一個欲哭無淚,他的寶貝兒現在是灰撲撲的,就連前額的雪白的長流星幾乎都瞧不出來,更不要說四個白蹄子了。 「這是烏雲?」梁蕭也感到很是疑惑。 郭況也不說話,自己動手解下韁繩,去找馬伕要了刷子和剪子,就往河邊走去,路上梁蕭幾次跟他搭話,他也都是帶答不理的。 「喂,我又沒有得罪你吧。」 郭況抬頭看了看他,還是不說話,那個樣子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仔仔細細的把烏雲從頭到腳拾掇了一遍,在太陽底下曬乾了,又把一些不甚美觀的長毛剪了去,弄的滿頭大汗的,這才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烏雲用那大腦袋拱了拱她的主人,郭況伸手把她攬過來,悶悶的說道,「我把追風弄丟了。」 烏雲在再有靈性她也不是人,哪裡知道郭況在煩悶什麼。但是回到了愛惜她的主人身邊,還是非常的興奮,她歡暢的打著響鼻,把氣噴了郭況一頭一臉。 梁蕭瞧著這一人一馬倒是挺樂呵的,他卻被晾在了一邊,於是,他拉住韁繩把烏雲牽去一旁。烏雲是匹非常溫順的小母馬,梁蕭跟郭況在一起時間很長了,她也算熟悉,就任由他把她牽走。 「你到底是怎麼了?還有烏雲不是被你借給了一個世家的『兄弟』,怎麼自己跑到這兒來了?」梁蕭一肚子的疑問,當時他就懷疑那個所謂的「兄弟」有問題,這次非弄明白不可。 「我在想追風。」梁蕭一下子那麼多問題,郭況卻只是避重就輕。 「你也別難過了,誰也不會捨得殺追風的,也許他自己回洛陽了。」 劉秀被董訢的人逼下御輦的時候,郭況還是騎著馬,後來圍著皇上往山上撤,他也顧不過來追風。追風本就不是戰馬,受到了驚嚇又離了主人,慌張的四處亂竄。等他們被大軍救回來,郭況就派了人手四處去找,可是,到現在也沒有半點消息。 「我就應該聽你的話,把他放在家裡。」郭況心裡難受的不行,本來漸漸淡了,誰知道看見烏雲慘兮兮的,就想起了不知現在何處的追風。 追風通體雪白,神駿異常,郭況平時都是自己親自打理,不假人手。這回上戰場,以為就是跟在皇帝身邊跑跑腿兒,鬼使神差的就把他給騎出來了。其實,也不過是孩子心性,有心愛的東西總是要顯擺顯擺。 「現在還說這個幹什麼,多派點人手去找吧。」 「還是算了,現在戰事吃緊,我倒興師動眾的到處找馬,不是等著要被人參奏嗎!」 郭氏要是聽到了郭況說這話,一定是喜不自勝的,她這個弟弟還沒傻透。梁蕭倒是有些意外,只得安慰道,「那你也別想了,以後看見好馬,我給你留意一下。」 「再好也不是追風。」 「你看烏雲不是回來了嗎,就先別想追風了。」梁蕭覺得自己像是哄孩子的老媽子。 「早知道就不借給她了。」郭況小聲的嘀咕著。 那個她是誰,梁蕭大感興趣。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的查探這郭況的神情,「今天沒聽說有什麼人來了傳捨啊?」 「不是鄧奉來了嗎?」 鄧奉來了梁蕭當然知道,還知道他帶著余化的腦袋瓜兒,不過,他可不相信那個時候,鄧奉會在京城出現。「聽說鄧奉還帶了個隨從,剛才還聽人議論那隨從長得很是俊俏呢!」 郭況雖然氣她沒有善待烏雲,但也不願意別人這樣議論,特別是梁蕭笑的那麼猥瑣,他沒好氣的說道,「什麼隨從,那是她妹妹。」 「你怎麼知道?」 「我把烏雲借給她的,怎麼會不知道?」郭況現在都還沒意識到中了梁蕭的圈套,看的笑的那麼誇張,還很是莫名其妙。 「原來她就是那個世家的『兄弟』啊,她叫什麼,也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人家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你可不要亂說。」 「那你臉紅什麼!」梁蕭大笑著說道。 郭況心知自己可能下輩子也說不過他,於是不再答話,牽著烏雲就往回走。在營門口正好碰見鄧嬋。 「君侯。」鄧嬋見到郭況牽著烏雲,很明顯的鬆了口氣。 「鄧姑娘。」 郭況語氣淡淡的,倒讓鄧嬋有些下不來台,「君侯慷慨借馬,還未及報答,改日定當親自過府致謝。」 「姑娘言重了。」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郭況這點土性子也就是他在意的幾個人和這幾匹馬了。烏雲從生下來就沒糟蹋成那樣,也不能全怪郭況惱了她。 鄧嬋見郭況就這樣牽著馬走了,在瞧著烏雲被拾掇的油光珵亮,也就知道癥結所在,她急忙說道,「君侯,不是小女不愛惜馬兒,實在是烏雲太過出挑不易隱藏,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也不知道郭況是真沒聽見還是餘怒未消,竟然頭也不回的就走了,這讓鄧嬋覺得是又委屈又丟臉,轉過身恨恨地跑回房間。 第141章 其人之道 余化一死,鄧羲果然潰不成軍。堵鄉很快就被拿下,鄧羲也倉皇的逃往淯陽,劉秀的大軍現在全部都在往淯陽集結。而葉縣一戰,董訢雖然把劉秀逼得狼狽逃竄,但是最後被耿弇和岑彭前後夾擊,也是一樣的潰不成軍。鄧羲現在完全是孤軍奮戰,敗亡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劉秀覺得這些都是郭氏帶來的福氣,如果不是她一再的請求給鄧奉一次機會,事情也不可能這樣發展。對於鄧嬋請求入宮服侍皇后,他是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陛下怎麼就准了呢?」郭氏鬱鬱的說道,「不管怎麼說她也是功臣家眷,入宮為婢不太合適吧!」 「這有什麼,能夠服侍皇后也是她的福氣。」劉秀不以為意的說道。 「這福氣臣妾可是覺得消受不起,在鄧奉的事情還沒個定論的時候倒也沒什麼,現在鄧奉都是吳房侯了,再讓鄧嬋進宮臣妾可是害怕朝野議論。」 劉秀覺得皇后真是謹慎的過了頭了,就算是功臣貴女又能如何,能夠入宮服侍,那都是天恩。不過,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劉秀笑著說道,「你要是真覺得不舒坦,就像那楊氏一樣,讓她做個女史也就是了,過個一兩年就放出宮去,這有什麼可為難的!」 「陛下英明,臣妾怎麼就沒想到呢!」 郭氏目的達成,恭維的話自然是不要錢似的往外掏,可是把劉秀哄得心花怒放,他柔聲說道,「你什麼都不用想,朕會替你想好的。」 郭氏不知道劉秀以前是不是也這樣哄著陰氏,也不知道陰氏聽了會是什麼感覺,反正她是覺著有點冷,我要是敢真的指望你,到最後可能連骨頭都剩不下。 京裡送來的鄧晨的奏章,郭氏趕緊藉機退下。鄧晨請罪不是一次兩次了,但是劉秀始終都沒有什麼動作,想來也是顧念著劉元的情分。不過,郭氏估計鄧晨應該就要來京了,只不過這次跟前世會有很大的不同。畢竟,侄子謀反和兒子謀反,還是有區別的。 鄧嬋在哥哥那裡哭了半天,弄得鄧奉很是摸不著頭腦,人家雖然心疼馬,但是也沒打你沒罵你,至於這麼委屈嗎? 「這個事兒,雖然咱們事出有因,但是到底是人家的寶貝,心疼也是正常的,回頭我給他賠個不是,你就別哭了。」 鄧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就是覺得憋屈想哭,對於她哥哥的勸解,一點兒也聽不進去。 鄧奉讓她哭得直抓狂,他這個妹妹向來是沉穩大度有主見,前些日子跟著他吃糠咽菜、擔驚受怕也沒掉過一滴眼淚。刀尖上的日子都過來了,怎麼現在會這樣。要不是欠著皇后的人情,他還真想揪著郭況好好問問,你到底把我妹妹怎麼了。 「我的好妹妹,我可求求你別哭了,你跟我說實話,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鄧嬋一邊哭一邊搖頭,眼淚鼻涕抹了鄧奉一身。 鄧奉被她弄得沒了法子,只得問道,「現在可是快到晚膳的時候了,你不去皇后身邊伺候了?」 鄧嬋這才點了點頭,好容易擠出幾個字來,「你給我打盆水來。」 鄧奉一愣,他可從來沒伺候過人,不過看著妹妹這個樣子,只好出去打水。 鄧嬋讓冷水一激,倒是精神了不少,「以後我在宮裡,你自己要多保重,趕緊娶了嫂子,家才能像個家。這次鄧羲必死無疑,咱們是知道他早有準備,只怕別人不是這麼看呢,可能叔叔家的關係也不好相處了。」 鄧奉心說,這不是挺明白的嗎,剛才至於哭成那樣。「這些我自己有數,你不用操心。好在除了余化那個禍根,那些抄家滅族的話也不會傳出來。我自己問心無愧,別人怎麼看也管不著了。」 「皇后現在是今非昔比了,我在她跟前,倒也能幫你說說話,不過你還是要凡事小心。」 鄧奉一想到妹妹要進宮去伺候人,而起因又是在他身上,心裡就特別的難受,「哎,我說你也是的,怎麼就那麼死心眼,雖然以前說了是要報答皇后,可是咱們現在也是立了功的,也不用非得進宮為奴為婢。咱們家再不濟,也沒讓你幹過伺候人的活,你讓我以後怎麼有臉去見爹娘呢。」 「以前我是感激她給你爭取了一個機會,就只有這麼一種方法可以報答,話都說出去了,難道因為現在立功了,就可以收回嗎?」 「皇后都不一定記得,你又何必呢?」鄧奉歎息著說道。 「可是我記得!」 鄧嬋收拾利索,趕緊去了郭氏那邊。郭氏現在能進的東西也是不多,劉秀那邊又總是有軍情需要處理,所以夫妻倆雖然住的很近,但是極少一起用膳。 鄧嬋給郭氏行了大禮,現在開始她只能自稱奴婢了,要說心裡完全不難受,那也是騙人的。 「你雖然堅持要入宮服侍,但是本宮也不能虧了你,本宮跟皇上那裡討了旨意,你以後就是宮中女史了。」 「謝皇后娘娘。」由奴婢到女官,鄧嬋自然是滿心歡喜。而她除了謝自己那份兒,還得帶上她哥哥的。 郭氏聽她說鄧奉要過來謝恩,覺得大可不必,皇上就在旁邊看著呢,鄧家還是記著劉秀的恩典吧!「陛下當時更多的還是看了新野長公主的面子。鄧將軍真的要謝,不如等到戰事結束,在新野給公主建個廟,做幾年祭祀的事情。」 鄧嬋並不能理解皇后的用意,長公主雖然待他們恩重如山,但是,畢竟還有她親生的兒子鄧棠在,祭祀怎麼也輪不到她哥哥啊?她見皇后說的很是鄭重,覺得還是有必要回去跟哥哥好好商量商量才是。 郭氏見她明明不解,卻不貿然動問,心裡的好感有多添了一層。 「姑娘上次去尋解藥的地方,離這兒遠嗎?」 「路程倒不算遠,只是那東西很是不好找,要多費些時日。」 郭氏反覆思量著,怎麼才能不動聲色的去找這些藥呢?她現在有了沈風的幫助,並不需要這種害人的東西,但是青木香總是神出鬼沒的,卻是不得不防。如果能多找到一些藥材,說不定太醫能夠配出更合適的解藥。 劉秀的信任雖然多了一些,但是,她的感覺依然是如履薄冰,一步走錯仍然可能萬劫不復。她必須時刻提醒著自己要謹慎再謹慎。 「姑娘有所不知,宮裡又出了件青木香熏過的衣服。」 「娘娘!」 「你不要緊張,事情已經過去了。不過,本宮還是希望能再配出點解藥來以防萬一。」 「可是我們上次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才找到那麼一株,現在只怕時間上來不及。」鄧嬋覺得有些為難,再說那解藥也不是那麼有用的。 「這樣吧,這幾天你跟綿蠻侯在附近碰碰運氣。」郭氏遞給她一張藥方,「這是此前太醫給本宮開的藥,少了最後這兩味,況兒曾經帶人去找過,也沒什麼收穫。明天本宮會跟陛下請旨,讓你再去找找看。」 「諾。」跟郭況一起,鄧嬋心裡很是不情願,好在郭氏想著心事,並沒有注意到什麼。 鄧嬋從皇后的房間裡退出來,先去找她哥哥把新野公主的事情交代明白。鄧奉琢磨了半天,漸漸品出一些味兒來,現在隱退,雖然看似錯過了一些建功立業的機會,但是卻化解了眼下重重的危機,可以說是一舉數得。 「你回去稟告皇后娘娘,我會按照她說的做的。」 「這樣不好吧,是不是有點越俎代庖了?」 「棠兒現在年幼,再說我也不是一輩子留在新野,你就安心做你的女史吧,那件最重要的事情我會拜託寧平公主的。」 「哥哥!」鄧嬋頓了頓腳,掩面跑了出去。 鄧嬋這幾天早出晚歸的跟著郭況在山裡找藥材,之前的尷尬漸漸地緩和了不少。不過,皇后要的那件東西,始終都沒有見到影子。 這一天,梁蕭跟皇上那裡告了假,也跟著出來湊熱鬧。現在前方節節勝利,劉秀也習慣了坐在傳捨裡發佈命令。鄧禹和耿弇都已經被派到了淯陽,而這幾個整天在皇上面前晃進晃出的人,其實並沒有什麼大的用途,嚴格來說,都不如那些傳令兵,能給皇后娘娘找點藥材,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梁蕭其實就是來看熱鬧的,郭況十分寶貝他那幾匹馬,但是卻能借給鄧嬋,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聖,他怎麼能不來弄個清楚。可讓他失望的是,這兩個人看起來是涇渭分明,連一點眉來眼去的意思都沒有。 不過,梁蕭瞧著瞧著,卻還真的給他看出一些門道來。太醫要的兩種草藥都喜幹不喜濕的習性,可是鄧嬋去總是往陰濕之地去找,而且看起來十分的認真,並不是故意敷衍,這樣梁蕭的心裡生出了大大的疑問。 梁蕭把自己的懷疑悄悄地跟郭況說了,郭況仔細一回想,還真是有些不太對勁,「她這幾天好像都是專門去一些樹下比較潮濕的地方,之前沒想那麼多,還多虧你發現了。」 「如果天天如此的話,那可真是有古怪。」 「咱們應該怎麼辦?」郭況遇事兒很少能拿定主意。 「先看著吧?據說這位姑娘武藝不俗,可是我觀察她半天都沒一點反應,可能她要找的東西真的十分重要。」 兩個人於是悄悄地盯著鄧嬋,看她到底想要找什麼。而鄧嬋那邊心急如焚,哪會注意到有人在偷偷的觀察她。皇后話裡的意思也許過不了幾天就要回京去了,可是那東西卻一點著落也沒有,她並不想讓皇后失望。 鄧嬋在那些雜草裡仔細的搜索著需要的東西,天可憐見還真讓她給找到了。 「她就是要找那個?」郭況瞧瞧的問梁蕭。 「看來是的。」梁蕭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 「那是什麼呀?」 梁蕭有些為難,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鄧嬋是皇后的女官,如果是皇后要這東西,他們還是應該裝不知道的好。但是,如果不是皇后要的,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梁蕭還沒想好要怎麼說,郭況倒有些著急了,「你倒是快說啊,她這麼小心,一定是要緊的東西,可是這不是太醫讓我們找到呀?」 「這個我也不知道啊?」 「你怎麼會不知道啊,你剛才那麼驚訝,不知道你驚訝什麼?」郭況難得也有腦袋靈光的時候。 「那個東西是一種非常罕見的草藥,古書上的記載叫做茈筶。」 「我管他叫什麼,你先說它是用來做什麼的?」 梁蕭想了想,還是告訴他的好,「這個東西最大的用處就是讓孕婦神智不清。」 郭況聽了心中大急,這樣的東西可是害人不淺,他就要衝過去,卻被梁蕭一把拉住,「你最好先別衝動,她畢竟是皇后的女官。」 「我姐姐不會要這害人的東西的。」郭況堅決的說道。 「不管是誰要的,你要想弄清楚真相最好不要打草驚蛇。」可惜,梁蕭還沒說完,郭況就跑過去了。 鄧嬋小心的把全株都挖了出來,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有人在旁邊冷冷的說道,「不知姑娘拿的是什麼藥材,在下竟從沒見過。」 鄧嬋被他嚇了一跳,慌忙答道,「這是小女家鄉的一種常用的草藥,對於體虛氣弱最是有效。」 「常用?不見得吧?姑娘找了這麼些天就只找這麼一株,怎麼會是尋常的草藥。」 鄧嬋故作輕鬆的說道,「是啊,這東西在新野很常見的,但是誰知道這裡竟然這麼難找。」 「這東西在新野常見,那我倒要問問了,新野人常用茈筶幹什麼?」 被郭況說破名字,鄧嬋有些心慌,她不知道該不該說出這是皇后要的東西,可是誰能相信害人的是它,救人的也是它呢?然而,她也不能裝聾作啞,只能解釋到,「這東西並不是只能害人,也可以救人的。」 郭況對這些東西是沒有半點認識,他轉頭看了眼梁蕭。 「這我到沒聽說過。」 鄧嬋見二人明顯不信任她,不由譏諷道,「天下之大,大人沒聽說的恐怕還多著呢!」 「姑娘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這個東西,在下還確實不知道能有什麼正用,還請姑娘告知。」 梁蕭用詞雖然是彬彬有禮,但是氣勢卻咄咄逼人,鄧嬋眼圈一紅,氣得把東西扔給郭況,「我說什麼你們也不會相信,那你自己帶回去給皇后娘娘吧,她會告訴你真相的。」 鄧嬋負氣跑掉,郭況趕緊把那東西扔了,還是梁蕭撿了回來,「我看鄧姑娘不像說謊,可能還真是皇后娘娘讓她弄的東西。」 「不會的,我姐姐不會做這樣的事。」 梁蕭可不會像郭況那樣信任無條件的相信皇后,後宮之中,有多少血腥和陰暗是外人永遠都無法知道的。「鄧姑娘既然說了這東西是有益處的,也許真的是我們不知道呢?【wWw.WRsHu.cOm】她之前那麼緊張,也許真有大用出,你還是應該去問問皇后娘娘」 「你讀了那麼多的書都不知道,她區區女子能懂什麼?」 梁蕭這會兒真有點後悔自己多了這麼一句嘴,還不如什麼都不說呢?這事兒如果不掰扯清楚了,鄧嬋回去再告上一狀,郭況是沒事兒的,他可怎麼辦啊? 「你不是相信皇后娘娘嗎?那就直接去找她不就得了。」 郭況從皇后那裡回來,一直是神情呆滯,梁蕭以為他是受了刺激,就拉他出去騎馬。 跑了幾圈,他還是半死不活的,梁蕭好意勸道,「其實宮裡吧,沒有手段是很難活的,皇后娘娘也是有苦衷的,你可不要想不開。」 「可我還是心理難受。」 梁蕭覺得郭況可能是實在接受不了純潔善良的姐姐變成殺人不見血的惡魔,心裡頭默默地同情著這個如同大白兔一樣的男孩兒。可是,這世上的陰暗誰能躲得過去呢! 「人不為己是要天誅地滅的,你就別想太多了。」 「你說為什麼人人都要這樣不顧死活的爭鬥呢?」 這個問題太深奧了,梁蕭也弄不清楚,「可能是因為人有無盡的慾望吧!」 「你說為什麼人要有這麼多的慾望呢?」 兩個人雞同鴨講說了半天,明明用意都不一樣,話語卻偏偏嚴絲合縫的。 郭氏打發走了郭況,趕緊命人把鄧嬋找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改天一定讓況兒給你賠禮。」 「奴婢不敢,只是當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實言相告,所以才把問題推給了娘娘這邊,還請娘娘原諒。」 「這沒什麼的,有些話之前我不願意跟他說,是不想讓他擔心,現在他也該明白些事情了。」 皇后可以說自己的弟弟,但是她卻不能說什麼,鄧嬋只好低下頭,努力降低存在感。 「今兒你受了委屈,下去好好休息吧。」 郭氏瞧著手裡的青木草,漸漸低改變了主意。她把這株草藥放在陰涼通風的地方,等著它慢慢變干,臉色卻浮起了一層厲色。 「娘娘,中常侍求見。」 「請他進來。」 「娘娘,宮裡出事了。」 郭聖通首先想到了孩子,嚇得魂不附體,「出什麼事兒了?」 「回娘娘,王梁送來了急報,任貴人昏迷了好幾天了。」 第142章 觀中對 也不知道陰貴人做人是不是太成功了,現在只要有點兒什麼風吹草動,郭聖通除了她不做第二人想。不過,她現在能夠坐在回京的馬車上,還是要感激這位多事的貴人。看王梁的奏章的意思,任貴人可是病的莫名其妙,劉秀對此事的震怒,也遠遠超過了郭氏的預想,可見,雖然折騰了這麼一趟,任繯的份量並沒有減多少。郭氏自嘲的笑笑,以前竟不知劉秀原來也是個多情種。 車轍壓著土路週而復始的發出令人乏味的聲音,這給心情本就不是很好的皇后平添了幾分焦躁。她猜不透沈風在這件事情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他是完全不知情還是沒辦法阻止?然而,不管是什麼原因,沈風曾經留給她幾乎完美的印象出現了一絲裂隙。 「到什麼地方了?」 「回娘娘,快到南召了。」 張永此時的心情與來時是完全的不同,雖然布衣草鞋托不起中宮太僕的氣勢,但是,左右兩側的護軍,還是讓他倍感興奮。 「今天就在縣裡傳捨休息吧。」臨行之時,劉秀就千叮萬囑不可急於趕路,而郭氏也總不至於為了任繯徹夜不休。 張永抬手叫來一名小校,「去請綿蠻侯過來。」 劉秀倒是善解人意,點了郭況和梁蕭護送皇后回宮,兩人開始的時候還算機警,後來見到一路之上都太平無事,漸漸就有些鬆懈,現在是百無聊賴的跟在皇后的車架後面。這會兒聽見張永找他,打馬就往前來。 「君侯,娘娘下令今天就在南召縣傳捨休息。」 「嗯,知道了,這就派人過去準備。」 郭況有意無意的往車裡望了兩眼,可惜一絲風都沒有,簾子擋得嚴嚴實實。她應該還在生氣吧!郭況這幾天就一直想找機會跟鄧嬋道歉,但總是被她故意避了過去,拖得越久,他心裡就越著急,可是,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梁蕭見郭況神色鬱鬱、悵然若失,很是沒有兄弟情的開懷大笑起來,那笑聲,車裡的郭氏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還在生郭況氣呢?」郭況這幾天沒少碰軟釘子,郭氏也是看在眼裡的,不過,次數多了,卻讓她察覺出些不對來。 「娘娘,奴婢怎麼敢跟君侯置氣,更不敢讓他賠禮。」 郭氏笑著說道,「本來就是況兒不對,你生氣也是應該的,只不過,看在他是誠心道歉的份兒上,就原諒了他吧。」 「奴婢不敢。」 鄧嬋是個好姑娘,就連家世都符合郭主的條件,也是郭氏能接受的。而她的人品性情更是沒得挑,可是偏偏這樣,卻讓郭氏覺得不那麼稱心,你想啊,郭況本來就是個死心眼兒的,這個鄧嬋就更是實誠,他們養的孩子,那得是什麼樣啊!郭氏覺得郭家就算出不了驚才絕艷的人物,也不能夠比郭況更讓人著急。 郭氏雖然不樂意,奈何她弟弟總愛上趕著看人家的臉子,到現在弄得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有意說和說和,但是,鄧嬋卻好像不太買賬。越是這樣,郭氏心中越警惕,鄧嬋心裡要是無意的話,這麼點子事情可能早就過去了,就是心裡在意,所以才過不去。 郭聖通現在還不知道郭況和鄧嬋此前就有過一面之緣,另添了份借馬的情意,雖然是借不是送,也夠這姑娘感激些日子的了。 南召縣傳捨跟葉縣也差不多,雖然破敗,但是很用心的打掃過。這會兒天色還早,也就未時剛過,郭氏覺得長日無聊,讓人找來了一個做活的婆子過來講講南陽的風土人情。 那婆子從沒見過這樣天仙般的人物,拘謹的手腳都不知道應該放在哪裡。其實,她也不是常在這裡做工的,自從皇上住到了葉縣,當地的縣令就讓人每日打掃傳捨,準備隨時迎接聖駕,她也是托了關係才謀了這麼一個差事。 「不知道娘娘想聽什麼,娘娘指個民婦才好講給娘娘聽。」禮儀是緊急培訓過的,可是她現在也只記得不能說俺更不能說咱。 郭氏也不予她為難,笑著說道,「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好了。」 郭氏最怕聽一禾九穗的故事,她在葉縣已經聽不勝其煩了,看著這個婦人倒也實在,就想聽點新鮮有趣的東西。 那婦人還真不知道什麼一禾九穗,許是當地的縣令還沒來得及全面普及。她忐忐忑忑地說起了最有名的老君觀,開始的時候還有些緊張說不利索,等到瞧著皇后娘娘還是那樣的和煦,膽子也就大了起來,到後來竟眉飛色舞的。 「真有你說的那麼神通?」 「是呀是呀,那可是老君講過學的地方,沾著仙氣呢。亂軍來來往往的,可是從來沒有人敢有半點不敬,娘娘瞧瞧現在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的,就老君觀沒受到影響。」 光怪陸離的傳說,郭氏現在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要不怎麼解釋她又回到了建武年間。「那老君觀離這兒遠嗎?」 「不遠,就在城西面,不到兩刻鐘就能走到。」 「這個時候人多嗎?」 「這時候不多,現在生活艱難,觀裡少了供奉,連師傅們都另尋了生計,要等到了節場的時候才會回來,那時候人就多了。」 「那你帶本宮過去瞧瞧吧。」 那婦人還沒明白本宮是什麼,不過聽娘娘話裡的意思,好像是要去老君觀。她應了聲諾,就要前頭帶路。 「等等。」旁邊一個美貌的丫頭出聲叫住了她,轉過頭又對著皇后說道,「娘娘,外面只怕不太平,就算是要去,也讓君侯帶著人吧。」 「咱們這麼出去能有誰認得出來!」郭氏瞧著自己一副鄉間農婦的打扮,很是不以為然。 「娘娘,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映心覺著現在這個年景,就是真正的農婦也不敢隨意出門的。 「那你快去吧。」讓況兒跟著也沒什麼,說不定還可以沾點福氣。 郭況對這個可是完全沒有興趣,不過皇后姐姐要去,他也只好乖乖跟著,順便扯上他的難兄難弟。 「剛剛我還跟縣令說,皇后旅途勞頓,要好好休息,就不用請安了。結果他剛出了傳捨你就往外跑,這不是故意拆穿我嗎!」 「這有什麼,他一個縣令還能把你怎麼著了。」 他是不能把我怎麼著了,但是這麼快就被拆穿總是不好。郭況心裡有一點小彆扭。 南召縣本不大,縣令之前也不過是個縣長,後來劉秀重新劃了幾個鄉過去,才算湊夠了一萬之數,勉強升了縣令。難得來了貴人,哪有不上趕著巴結的道理,可惜皇后還沒見著,就讓人請出了傳捨。他也是命不好,在外面稍等個一時半刻的,也就能見到真神了。 那婦人說的兩刻鐘,跟郭氏預計的完全不一樣。想是她勞作辛苦,健步如飛,可苦了郭氏一時興起,這會兒已是走的腰酸腿軟。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老君觀到了。 老君觀並沒有那婦人說的那麼好,只不過是個小型的宮觀,大門的油漆都有些剝落,也許只要不是破牆爛木,在百姓的眼中就算是好的了。 可能正像那婦人說的那樣,觀裡面現在是一位師傅都沒有。 「外面很多房屋倒塌,怎麼不見有人過來借住?」 「這可是神靈住的地方,凡人哪敢隨便住進來。」那婦人對皇后有此一問很是不解。 想不到這麼個地方,民風倒也淳樸。 郭氏進了大殿,迎面一尊老君坐像,長鬚長眉,看起來滿面笑容。殿裡面雖然算不得纖塵不染,倒也不是塵土飛揚的。 「就這麼個地方,有什麼好看的,咱回吧。」 「既然來了就敬支香吧。」 劉黃修道幾十年,不知道最後悟透了什麼。而你高坐蓮台數百年,又如何解得了人世的苦難?郭氏喃喃自語道,「道是什麼?」 「就是天地固有的造化。」 「哦?」郭氏轉過身,饒有興致的看著梁蕭,「那本宮怎麼才能知道什麼是造化呢?」 「天地之道,自有其本源,順天應人,即是造化。」梁蕭斂目說道。 「那天命又歸於何處呢?」 「歸於人心!」 郭況實在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無聊的打了個哈欠,「你們說著,我出去轉轉。」 「你們幾個都陪他出去轉轉吧,本宮要安靜的敬香。」 「諾。」幾個人陸陸續續的下去,獨有梁蕭一動不動。 「你怎麼不去?」 「娘娘不是有話要跟臣說?」 「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郭氏並不是故意要跟他繞彎子,只不過覺得梁蕭這個人她還沒有琢磨透。 「娘娘心胸不在閨閣之中,志向也不在朝野之上,只怕已經是違了天道了。」 「天道是什麼?」哪個女人不願意相夫教子,過安穩日子!縱使是呂後之毒,也是被逼無奈吧! 「造化分陰陽,天地生男女,男女之不同,陰陽之互補,即為天道。」 「本宮執掌後宮,上善妃嬪,下撫子女,怎麼就違了天道呢?」 「娘娘心不在此,志不在此。」 「那怎麼就不違天道呢?」 「心有所向,志有所歸。」 郭氏沒想到梁蕭看得明白,說得更直白,也不再跟他打啞謎,坦而言到,「本宮心之所向,唯有太子!先生何以教我?」 「養其心性,明其心智。掩其鋒芒,豐其羽翼。」皇后敬他一聲先生,梁蕭倒也受的安穩。 「時不我待,又將如何?」 「謀事在人,時亦可待。」 說了等於沒說,不過郭氏心中還有疑問,「先生所學,何不獻於陛下。有先生在,朝中謀臣都將黯然失色!」 「陛下聲勢已成,日後恐效其先祖。」 「陛下待人推心置腹,先生過慮了!」 「不過是為了順應時局,並不是出於本心。」 郭氏此前就想到了梁蕭恐有鳥盡弓藏之慮,又不捨得經天緯地之才,所以才對況兒處處坦露,在皇上那裡並不盡心。而她們母子勢弱,梁蕭也有時間穩固地位,如果想得他真心輔佐,必定要以太傅遺之,「本宮願將太子交託先生,老君像前,可立誓言。」 「兩不相負!」 「如違此念,人神共棄!」 「參見皇后娘娘!」 梁蕭跪地行了大禮,郭氏坦然受了。 「太子現在年幼,四年之後,本宮會奏請陛下交由先生教導,還望先生不要辜負本宮一片心意。」 「諾。」 「朝中局勢,不利於我母子,先生有何見解。」 「陛下春秋正盛,現在爭長論短,為時過早。有些顯赫一時,實則暗藏危機,不如韜光養晦,以待良機。眼前陛下看似信賴南陽舊部,然而日後天下一統,格局必亂。然而南陽內部也是矛盾重重,不用等對外的戰爭結束,內耗就會開始。同時,巴蜀、河西不會束手待斃,那些無根之人,就是娘娘日後真正的屏障!」 郭聖通已經都準備殺掉馬援了,聽梁蕭這樣說又有些猶豫,難道他可以為她所用?郭氏想想不太可能,於是略過不提。 「如果陛下壓服得住呢?」 「人心最貪,傷人傷己!」 「陛下現在心思不在後宮之中,日後天下歸一,必定另有所好。外戚勢大,帝心不穩,外戚無勢,太子不穩,先生如何平衡?」 「世人重視嫡庶,娘娘保住自己的位子,就能保住太子。君侯心性豁達,為陛下所喜。結交朋友,不論貴賤,假以時日軍中出身低微之人,必定可為其所用。所以君侯最不需要權勢功勞!」 「若將來陛下心有所屬、一意孤行呢?」 「娘娘就該當斷則斷!」 什麼人值得陛下一意孤行?梁蕭有些不解,現在就算任貴人盛寵,皇后不是給她預備了那件東西,孩子都不會有,又有什麼值得擔心。這女人殺伐決斷不遜男子,怎麼會有這樣無謂的憂慮! 梁蕭哪裡知道,郭氏所為不過是順著前世的記憶,現在又有了沈風的幫助,才看起來才是一番順遂的。去了這些,她還是漆裡捨那個不知世事的傻姑娘! 好一個當斷則斷!梁蕭一句話讓郭聖通豁然驚醒,如果前世心夠狠,趁著平分秋色之時去了隱患,何至於落到那般田地。 「是本宮偏執了!」 「娘娘執掌後宮,現在又得陛下的敬重信任,兼有太子為依仗,謀劃得當,沒什麼不可為的。」 「姐,我們轉了一圈回來了,回去吧?」郭況邊走邊說道。 「好,這就回去。」 郭氏敢這樣跟梁蕭談話,就不怕被人聽到,她相信之前沒跟況兒一起的人,梁蕭會處置掉的。 郭氏在傳捨裡反反覆覆思量著梁蕭說的每一個字,越想越覺得是字字珠璣。可是這樣一個人,怎麼會籍籍無名呢?郭氏翻遍了所有的記憶,也找不出關於梁蕭任何的信息。 陵鄉侯梁統在光武一朝可謂是長盛不衰,兩位胞兄均為關內侯,四個兒子都封了郎將,死後他的爵位是由梁松繼承。梁松甚至比他父親更有名,娶的是舞陽長公主,寵及一時。可是怎麼也沒聽過他還有個叫梁蕭的兄弟呀? 「去吧綿蠻侯請過來!」 「諾!」 一會兒的功夫,郭況笑嘻嘻的過來,「姐,你跟梁蕭半天都說什麼了。」 郭氏倒不是想有意瞞他,只是覺得說了也無用,郭況一大好青年,就被這兩個人定性成了呆子。 「剛才那些人都跟著你,沒人偷聽吧?」 「當然了!」郭況得意的說道,「梁蕭給我打手勢讓我帶人出去,我怎麼會那麼不小心。」 郭氏剛剛覺得郭況有點眼色了,卻原來還是梁蕭暗示的,不由的氣餒之及,「梁蕭還有什麼兄弟姐妹嗎?」 「有啊,他有四個弟弟呢!」 「你說說我聽聽。」 「我也不瞭解,他們家關係挺複雜的。他是原配夫人生的,不過他弟弟就比他小了一個時辰,也是嫡子。」 「這怎麼會?」 「我跟下人哪兒打聽出來,你可別說出去,梁蕭從來不提的。」 「你快說吧!」 「她娘跟現在夫人是親姐妹,梁統是先娶了她娘,不知道怎麼回事,沒幾天就把現在的夫人抬進府了。又沒多久現在的夫人就懷孕了,於是又抬成了平妻,本來梁蕭應該是二兒子的,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娘早產了,梁統保了他棄了大夫人。」 梁蕭竟然也是妻妾相鬥的犧牲品!「那你怎麼認識他了呢?」 「他原本是要離開洛陽回河東的,那天都到城門口了,正好碰上我教訓一群無賴,然後我們就認識了。那時候你弄了個什麼宗學,各家的公子都去唸書了,就我們倆不思進取,整天一起吃酒玩樂。剛開始我還不知道他是洛陽令的兒子,後來他才說的。他在京城有了我這麼個朋友,也就沒回河東。他不親近他父親,他父親對他也很奇怪,貌似莫不關係,但是卻要什麼給什麼。」 他親娘的死一定不簡單,而梁統可能是心中有愧,又不會表達。但是,梁蕭這樣的人,絕不會在無聊的人事上浪費精力,看樣子早就盯上況兒了,可憐這呆子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也好,讓他撿到了寶! 第143章 回宮 湖陽公主的封地離南召並不遠,郭氏想要順路接她回京,可是她又擔心任繯那邊再給耽擱了,只好讓人帶著她的手札去了方城。根據她的估計劉黃應該會回去的,畢竟宋弘還在京中。 郭聖通回去的路走了將近十天,途中馮廷一再的跟她保證宮中安好,卻不肯告訴她任繯到底出了什麼事,倒是把她擾得更加心亂如麻。 好容易熬到宮裡,郭氏顧不得喜極而泣的幾個宮女,對著梁蕭說道,「況兒年少單純,以後還要拜託侍中多多提點。」 「諾!」梁蕭認真的答應下來。 郭況在一邊聽的目瞪口呆,想開口說點什麼,又被郭氏一眼瞪了回去,直到出宮的時候都是悶悶不樂。 「你又怎麼了,那小姑娘不是原諒你了嗎?」 「你沒聽見皇后剛剛說了什麼!」可憐郭況小小的自尊心大受損害。 「什麼呀?」梁蕭故作不知。 「你都知道,還答應的很順當!」 「那個呀,皇后說的也是實話嘛!」梁蕭大笑著離去,只把郭況留在原地生著悶氣。 郭氏來不及換過衣飾,趕緊把兩個兒子攬在懷裡。好在現在是倆,一手抱著一個,另一隻手還能摟著一個,這要是以後多起來,可是還顧不過來了。 「娘娘,您這一出宮,咱們太子可成小大人兒了。頭先想娘娘還直哭,哄都哄不好,後來聽見二殿下也哭著呢,不但自己不好了,還知道哄著弟弟呢!」蔡嬤嬤一看二殿下哇哇大哭,把皇后心疼得什麼似的,可是太子到了皇后跟前還是不哭不鬧,心中暗暗著急,趕緊著上前幫忙說幾句。 「可不是,咱們二殿下實在是小,離了娘跟前兒任誰都哄不好,還真多虧了太子殿下了。」劉輔的奶娘也不是吃素的,不過勝在兩頭不得罪。 「太子殿下向來親近弟弟……」 幾個嬤嬤你一言我一語的,把個郭氏說的是珠淚滾滾,她瞧著天真的兒子,沒有一絲雜質的雙眸,心裡暗暗起誓,娘為了你,就是下地獄也甘心。 郭氏把小兒子哄好交給了奶娘,親自抱著太子去了任繯寢宮。劉彊雖然兩歲了,但是還真沒什麼機會出長秋宮,看什麼都覺得新鮮。 建德殿在長秋宮西側,玉堂殿後,雖然沒多遠,但也夠走上一陣子的,郭聖通為了讓兒子看看光景也沒讓備車,中間奶娘幾次想要把太子接過去,也都讓她拒絕了,就這麼一路抱了過去。 任繯此刻雖然雙目緊閉,氣若游絲,卻是面色紅潤,神態安詳。如果不是知道了緣由,還以為她不過是熟睡了而已。 雲蘿小心的跪在那裡,準備回答皇后娘娘的問話,她知道這一屋子的奴才能不能活命就在皇后一念之間了,皇上,是絕不會輕饒她們的。 「貴人是什麼時候出的事?」 「回娘娘,二十天以前。」 「那幾天有誰來過嗎?」 「沒有,宮中戒嚴,貴人不曾外出,也沒有人來過建德殿。」雲蘿不假思索的回到。 「太醫怎麼說?」 雲蘿小心的抬起頭看了上面一樣,「太醫說可能是飲食不當!」 「飲食不當?還可能?」郭氏可不覺得什麼東西能不當到這樣的地步,十有八九是中毒的。宮裡頭沒有主事兒的人,太醫也不敢擔責,所以,才弄了這麼個不著四六的借口。 「是的。」 「哪位太醫過來請的脈?」 「回娘娘,太醫令兼眾位太醫都來過了。」 「都是這樣說的?」 「是的。」 「貴人用了什麼?」 「回娘娘,貴人那幾天也沒什麼胃口,就只用了些清淡的菜色。食材都是宮裡送過來的,小廚房自己做的。」 「廚娘人在何處?」 「就在後院,王將軍將她看押起來了。」 「傳她上殿。」 「諾。」 很快一個身形矮胖的婦人哆哆嗦嗦的到了殿上,「奴婢賈氏參見皇后娘娘。」 「貴人的膳食都是你負責。」 「是的!」 「你給貴人用了什麼,還不從實招來!」 「娘娘,奴婢冤枉啊!」 那婆子哭得一整句話也說不出來,就只會高聲喊冤。郭氏看她那個樣子倒也覺得不像是狡詐之徒,不過,人又豈能貌相。任繯就是中毒,那也是禍從口入,也不能說跟他毫無關係。 雲蘿見那婆子實在是說不清楚,只得替她把話講明,其實,也都是些尋常之物,宮中規定的菜色,怎麼吃也是吃不出來這樣的效果。 郭氏命人把太醫令宣了過來,讓他當著她的面兒再請一次脈,這回老太醫倒也不在含糊了,乾脆說出是中了毒。 「什麼毒,太醫可能解?」 塗太醫擦了擦汗,要是能解還用等到今天。「回娘娘,老臣才疏學淺,實在不知是什麼原因。」 「那就把所有的太醫都一起找來看!」郭氏就不信還很有誰能手段通天了呢! 「諾!」塗太醫是知道自己這些人研究了多少天都沒結果,可是也不能跟娘娘說,不用找他們來了,任貴人沒救了。他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想辦法,好在皇上還沒回來,要是皇上回來還沒個交待,他們也就可以交待了。 塗太醫有擦了擦汗,心裡暗道萬幸! 屋子裡一幫太醫緊張的想著對策,外面尹善把所有的宮女內侍挨個的審問。太子年紀雖小,卻也敏感,他拉了拉母親的袖子,眼巴巴地看著她。 郭氏把他抱在懷裡,「彊兒不怕。」 「她怎麼了?」劉彊指了指裡見兒的任繯。 「她睡著了。」 「那我們不要吵她了。」 「好。」郭氏應了一聲抱著彊兒就出去。她低聲對紫蘇吩咐到,「讓太醫趕緊拿出個辦法來,想不出來都不准出宮。把那個雲蘿放回來伺候,其他人好好審著,每個人來建德殿之前在什麼地方當差尤其要問清楚,殿裡面缺的人讓趙普挑了補上。」 「諾!」 郭氏留下人繼續查問,自己帶著太子和奶娘慢慢往回走,「這件事情蔡嬤嬤怎麼看呢?」 「哎呀,」蔡嬤嬤誇張的笑了笑,「奴婢蠢鈍,哪裡能看得明白。」 「你對太子有多盡心本宮是知道的,但是,你要是連這點事情都看不明白本宮可不敢讓你在太子身邊伺候了。」 皇后娘娘看重她,蔡嬤嬤心裡有數,雖然明著不像是那幾個丫頭那樣受寵,但是年節的賞賜還有她女兒的用度,那也長秋宮裡頭一份兒的。「這個奴婢確實不敢亂說,但是總出不了那個圈子。」 「這宮裡現在才幾個人,就鬥得跟烏眼雞似的,以後哪裡還有消停日子。」 「任憑她們怎麼爭鬥,也越不過娘娘去,娘娘儘管安心。」 「可別想得太簡單了,現在是只有三皇子,以後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那得多了去了,你就瞧著吧,這宮裡的熱鬧日子還在後頭呢。本宮也跟你交個底兒,太子早晚是要離了本宮的眼的,墨滌心細,但卻柔弱,說不得以後的事情都得你擔起來,從現在起,你就務必要萬分小心。」她這次就是豁出命去也不能讓劉秀無視太子,把好好的孩子弄得不尷不尬,身心受傷。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看顧好太子。」蔡嬤嬤伺候太子這麼長時間,也是很有感情,再看看自己的女兒也是一天天的大了,以後的前途命運都攥在了皇后的手裡,她敢有半點二心。不得不說,這兒女都是父母前世的債。 建德殿的奴才們還真是很複雜,看起來都是在一些不要緊的地方調過去的,但實際上,西宮和玉堂殿都有人在裡面,當然也有長秋宮此前放出去的。任繯封貴人的時候,她讓尹善隨意挑些個老實穩當的送過去讓她自己選,卻沒到留下來的是各方神聖都有。這會兒看來,應該是那個時候,就有人下了手的,她還真是大意了。 雲蘿是從西宮出去的,廚房裡幫活的也有西宮一個,灑掃上有兩個是宋可兒攆了的。內殿裡伺候的有一個是在長秋宮跟西宮有曖昧給放出的。可以說,除沒有自己單過許氏,到處都有別宮的痕跡。在宮中戒嚴的情況下任繯出了事兒,這幾個人嫌疑可就比較大了。 郭氏覺得這幾個人裡面,灑掃上的兩個可能性最小,宋可兒不像是能放出那麼長的線的人,西宮出去的那個也不太可能,當時放出去的都是不太得用的,說來說去,反倒是長秋宮那個嫌疑最大。 她之前就跟西宮有過勾結,還沒成什麼事兒就給放出去做針線了。後來就沒再也人在注意過她,這次也是因為繡活做的鮮亮,才給選到建德殿的。那麼,陰氏再跟她勾搭上也不是不可能。而且,陰氏還有一個幫手,不過,她能配出連太醫院都認不出的毒藥來,還真是夠危險的。 太醫那邊還是沒商量出什麼結果來,事情總不能成了無頭公案吧,郭氏心中有些煩躁。好容易到了晚上,沈風奉命來見。 「你知道任貴人是怎麼回事吧!」 「知道。」 「陰貴人?」 「不是。」 第144章 醉美人 沈風的否認,讓郭氏大吃一驚,除了她那可就是宋可兒或者許柔然了。許氏在她身邊這麼長時間,若是有這等算計,可是夠讓人膽寒的。她很不確定的問道,「宋貴人?」 沈風點了點頭。 郭氏像是鬆了口氣又明顯有些鬱悶,「你怎麼不阻止她?」 「屬下也不是沒阻止,否則任貴人也活不到現在。」 「說清楚點。」 「宋貴人是早就有打算,那個丫頭本就是故意攆的,那時候任貴人還是美人,攏共也沒幾個人伺候,挑人的時候自然也就沒挑到她。等到後來任美人升了貴人,那個丫頭又只是負責灑掃,能接觸的機會也不多,宋貴人就一直沒敢動手。那天還是趁著陰貴人大鬧的機會,才偷偷的把藥遞了過去,那丫頭也是個精的,小心翼翼地把藥藏了幾天,找準了機會才下的手。也正是因為這樣,屬下才有時間偷偷把藥換了,不然任貴人現在都已經發送出去了。」 「毒藥怎麼進的宮,誰去遞的?」宋氏進宮的時候是來侍疾的,在以後就沒出去過,她在宮外也不認識誰,怎麼會有傷人的東西?郭氏這會兒是滿肚子疑問,總不能是宋可兒未卜先知,在進宮侍疾的時候就知道宮裡會有這麼一號危險的人物,所以順帶著把毒藥弄了進來吧。 「那藥在宮中應該不是一天兩天了,至少屬下進宮來這段時間,是絕對沒有放過任何的異常,再說宋貴人平時深居簡出的,跟宮外更是沒來往,所以東西應該是從真定府或者是漆裡捨帶來的。去遞東西的人倒是很熟悉,府上的綠竹。」 綠竹!郭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是郭家的丫頭,露出一邊半點來,長秋宮也是摘不乾淨的! 「這事兒有誰注意到了?」 沈風遲疑了一下,隨後肯定的說道,「沒有誰注意到,綠竹出門的時候,禁軍的注意力都在長秋宮了。兩殿緊挨著,東邊又沒人住,除了玉堂殿自己的人,誰也不會知道綠竹出去過。」 「那她們怎麼傳遞的東西?」 「建德殿後牆拐角處有一縫隙,東西塞進去用點土掩一下,不知情的人是看不出來的。如果不是娘娘說要格外照應任貴人,屬下也不會派人專門盯著,也就根本發現不了。那丫頭每天都等著禁軍過去的時候往牆邊掃兩眼,那天發現了一些痕跡,就把東西取了出來。」 郭氏心中暗歎,宋可兒啊宋可兒,你還真長了本事了!難怪那些下人們一問三不知,你倒是計劃的很是周詳,可惜這天底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又怎麼管得住玉堂殿裡那麼多張嘴!但是,本宮卻不得不替你周全過去,也許,這一點你也是料定了吧! 「她原本想用什麼來對付任繯,你又給換成什麼了,連太醫都看不出來。」 「宋貴人用的是斷腸紅,屬下給換成了千日醉。千日醉是真定府的秘藥,但是一直也不需要給誰用這個,可以說基本就沒有用過,外人自然不知。」 斷腸紅,這東西自己聽都沒聽過,宋可兒從哪兒弄來的。「你知道這斷腸紅是什麼來路嗎?」 「這……」沈風有一點猶豫。 「怎麼了?」 「這東西真定府就有。」沈風似下了不小的決心。 「什麼?」郭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老大王處置姬妾、下屬的時候就用過,據說是前代的巫醫給配出來的。中者立斃,無藥可解。」 「除了舅舅還有誰有,本宮都沒聽過的東西,舅舅也不可能給宋氏吧?」郭氏倒不是對自己的地位盲目的自信,如果是些珠寶首飾倒還說得過去,把這種無解的毒藥給外甥女,的確是匪夷所思。 「毒藥都在屬下手中掌管。這十年之內,每一份兒都有去處,宋貴人這個屬下實在不知!」 「你想辦法查查,這東西的來源不搞清楚了,本宮寢食難安!」郭氏相信他所說的話,暗衛和主人之間要是連這點信任都沒有,那就什麼都不要做了。 「諾!」沈風深得劉揚信任,很多連劉得都不知道的事情,沈風卻是清清楚楚。他敢坦白說出是自己掌管毒藥,就不怕郭氏不信。 「那千日醉呢?真能睡上一千日?」 「那也不能,就算是有湯水頂著也最多能支持一個月,一個月以後就算是服下解藥,也活不了多久。」 「你把解藥準備好,任繯還不能死。」 「屬下明白。」 「灑掃上的宮女怎麼下的藥,為什麼都沒人發現。」 「任貴人有歇晌兒的習慣,又不讓別人伺候。那天是廚娘把菜做鹹了,貴人沒吃幾口,不過也沒聲張,還是下人們吃出來了,說了幾句。那丫頭也沒資格吃主子的剩菜,可能是聽到了風聲,趁著貴人歇晌兒的時候,把藥下到了茶裡。貴人醒了以後口渴,見桌子上還是按往常一樣備著水,也就喝了。」 「好精明的丫頭!」 「是的,她本來都趁亂把杯子裝到袖子裡了,後來又放了回去。」 郭氏聽他說的這樣清楚,心裡有些好奇,你的人不是偷偷的趴在建德殿的房樑上吧!「白天發生的事情,你怎麼會知道的那麼清楚,你的人又進不了寢宮。」 「貴人宮裡有個宮女,跟屬下手下的一個人身形很像,就讓她冒充了幾天。」 暗衛裡面有女子,郭氏多少也知道一點,因此也不是那麼的驚訝。至於那宮女是死是活就不是她要管的了,現在的關鍵問題還是該怎麼去善後,「這個事兒,皇上那裡可是不好糊弄。」 「就算是陛下回來親自查,也查不到什麼,宋貴人可是謀劃了很久的,幾乎就沒留下破綻。」 「我是擔心玉堂殿的人!綠竹出去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情,一定有人發現的。」 「娘娘也不需要太多慮了,畢竟離事發那天還有段距離,如果宋貴人說讓她出去打聽熱鬧,也能說得過去,畢竟沒人看見她跟建德殿的人接觸。再說,她現在手裡有最大的王牌。但是綠竹是不能在留在宮裡了,過些日子讓太夫人把她要回去吧。」 「那個宮女也不能留了。」郭氏沉聲說道,還真可惜了那份兒機靈勁兒。 「屬下明白。」 郭氏歎了口氣,「我開始還以為是陰貴人,沒想到竟然是宋氏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你怎麼不給馮廷傳個消息。」 「任貴人出事了以後,王梁加強了戒備,那幾天當值的都不許出宮。其實如果一定要傳,也不是不行,只是屬下是覺得沒有必要為了這樣的事情冒那麼大風險,再說陰貴人那裡太平靜了,娘娘還是早點回來的好。」 「陰貴人怎麼了。」那天她來長秋宮鬧得那一出紫蘇已經跟她說了,不過,後來卻再也沒出過任何的狀況,郭氏正是不解,也許沈風看出來了什麼也不一定。 「陰貴人很奇怪,那天在長秋宮她就猜到了娘娘不在宮裡,還是王梁用皇上的旨意把她勸回去的。屬下也以為她還會藉機生事,誰知道連著幾天,西宮異常平靜。屬下就親自過去探了兩回,還聽到她自言自語說什麼,還不如是她遭了這場禍事呢!」 什麼禍事竟然那麼好,還引著陰氏上趕著想遭。「她是想使苦肉計!」 「是的。」沈風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她還讓她那個叫巧慧的丫頭給她配點藥呢,不過那丫頭可沒這個本事。」 陰貴人,總是能讓人不得安生。 「娘娘現在看見陰貴人可是要嚇一跳的。」 「怎麼了?」 「自從任貴人出了事,陰貴人就開始持齋守戒,日日祈福,現在已經是瘦得弱不禁風了。」 陰麗華除了苦肉計就沒別的辦法可想了嗎?那個男人喜歡你的時候,不用施什麼苦肉計他也一樣心疼你,不喜歡你的時候,什麼計不都是白搭。郭氏暫時把陰氏放了放,「宋貴人發現任繯那邊出了岔子,就沒什麼動作。」 沈風搖了搖頭。 「她到沉得住氣!」 「可能也是害怕了。」對於沈風來說,這兩個都是過去的表姑娘,本沒什麼區別。現在一個雖然成了他的主子,但是,他始終都覺得自己還是真定府的人。 這一點郭氏又何嘗不明白,對於她來講,也不過是借劉得的人用一用,早晚是要還給他的。 「陰興那邊怎麼樣了?」 「前幾天傳來了消息,馮舸扮了個啞巴進了陰府,後來就再沒有消息,想來是不太方便。」 「嗯,讓他們小心行事。」 「屬下明白。」 郭氏想了半天也沒下定決心是不是應該把矛頭引到陰氏那邊,畢竟這麼好的機會,不用也是浪費。可是,王梁什麼都沒查出來,自己一回宮就揪出了陰氏,劉秀又是否能夠相信呢。再加上陰氏現在這樣一番作為,恐怕更是不會相信的吧! 不過,還是給她想到了一個不算好的主意。 第二天,郭氏派快馬稟報了任氏中毒的消息,把審問的情況也一一寫了下來,連同太醫院的脈案什麼的都送到了劉秀那邊。隨後,宮中解除了戒嚴。 宋氏第一個跑到長秋宮來請安,只把自己說的是又擔心又害怕的。郭氏沒怎麼注意她,反而是不錯眼的盯著綠竹。 膽子還真不小,謀害了貴人,居然能夠若無其事。如果不是沈風,郭氏怎麼也想不到這對主僕竟然是扮豬吃虎的角色。看來宋氏最開始要兩個丫頭進宮的時候,目的就是這個而不是綠蕊吧! 第145章 入局 戒嚴解除了好幾日,陰麗華也沒有半點動靜,眼看著任繯已經是等不得了,郭聖通只好自己親自去了趟西宮。 陰氏沉眉斂目的坐在了下首,既沒有之前刻意的謹小慎微,也沒有那種的目中無人的張狂。這樣的陰麗華,讓郭氏有些心驚。 「本宮聽說姐姐這裡的巧慧姑娘深通醫理,任貴人現在危在旦夕,群醫束手,本宮想請巧慧姑娘過去給貴人瞧瞧。」 「回娘娘,巧慧只不過是略懂一二,怎麼敢跟太醫院的大人們相比,娘娘實在是過譽了。」陰氏低著頭,平平淡淡的回到。 郭氏看起來是憂心忡忡,出言勸道,「姐姐,本宮現在也是別無他法,還請姐姐勉為其難,就讓巧慧姑娘走上這麼一趟。如果能解了任氏的危難,那也是大功一件,不但是本宮,就連皇上都會感激姐姐的。姐姐有所不知,皇上得知任氏昏迷,心痛非常,我們身為妃嬪,自當盡力為陛下分憂。」 皇上這兩個字讓陰氏心中一緊,她這是明明白白承認了此前的確是出過宮的,想必皇上對這件事並沒有不好的看法,否則她絕不敢這樣直白的說出來。她抬頭看了眼郭氏,馬上又低下頭,「娘娘,巧慧如果有這般本事,臣妾自然不會藏私,只不過她確實是無能為力。」 「不去看看又怎麼能知道呢,姐姐未免太武斷了。知道的是說姐姐謙虛謹慎,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姐姐袖手旁觀,不予幫忙呢!」 郭氏雖然說得平靜緩和,但是陰氏怎麼聽怎麼像是威脅,心裡堵著氣,偏偏就不願順她的心意,「臣妾行事但求問心無愧,旁人想要如何議論臣妾也不管不了那麼許多。」 「既然這樣,本宮就告辭了,不管怎麼著,皇上也知道本宮是盡了力的。任貴人,就讓她聽天由命吧!」 郭氏說完起身便走,陰氏倒覺得有些不對,這要是傳到皇上耳朵裡,只怕還真是有見死不救的嫌疑。她臉色到變得快,笑著說道,「娘娘請慢,臣妾也是擔心這丫頭沒個輕重,平白耽誤了任貴人的病情。既然娘娘這麼瞧得起她,那臣妾就帶她隨娘娘一起走上一趟吧。」 「也好。」郭氏笑著應道。 巧慧一搭脈就知道任貴人馬上就要油盡燈枯,但是她也不敢說出實情,然而她更不敢亂說別的,皇后要是讓她診治豈不是惹禍上身。正左右為難,就聽皇后說道,「貴人到底如何了,姑娘可有辦法。」 「回娘娘,奴婢無能,看不出貴人所患何症。」 郭氏無奈的歎口氣,說了聲也罷,起身就往外走,看起來無比的失望。陰氏也著意的避著嫌呢,看皇后走了,趕緊跟了出去。 「任貴人怎麼樣了。」她低聲的問道。 「撐不過三日。」巧慧十分肯定的說道。 「她這病得可是著實蹊蹺,你怎麼看?」 「貴人這可不是病,分明就是中毒的跡象。」 中毒?皇后不可能不瞭解,她明知道巧慧不管有沒有辦法都不會出這個頭,卻偏偏要來折騰這麼一趟,絕不會沒有用意。可是,到底是什麼呢?陰氏想不明白,好在慧兒什麼也沒說,更沒有任何的動作,量那郭氏也玩不出什麼新花樣來,陰氏暫時把這個放到一邊。 「是什麼毒,你能解嗎?」 「回娘娘,這毒非常的高明,貴人只是熟睡,身體沒有明顯的損害,但是心力卻在漸漸地枯竭,就算是想用藥,都不知道該往何處下手。奴婢竟不知世間有這麼一種毒藥,也不清楚該怎麼解。」巧慧對自己的醫術向來自負,卻沒想到宮中竟然另有高人,神色就有些鬱鬱。 「那你能推斷出她是怎麼中的毒嗎?」 「下毒的手段很多,但凡是能接觸上的,都能讓人中招。不過,奴婢猜測任貴人這個毒很可能離不開吃食飲水這一類的。」 陰氏對巧慧的醫術還是很信賴的,此前沒把這個當回事兒,就是覺得有巧慧在自己什麼都不用擔心。可是現在,陰氏的心裡已經不僅僅是擔心了,「這麼說太醫院也是真的沒有辦法!」 「應該是的,奴婢聞著貴人屋子裡的藥味,都是些益氣補血的,這種進補並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可見太醫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也太可怕了,任繯無聲無息的中了毒,就連巧慧都沒辦法,而下毒的人一定還在宮裡,那也就是說,自己都是危險的。 陰氏覺得心驚膽戰的,宮裡就這麼幾個人,誰下的毒手十分好猜。任氏是郭氏對付她的一柄利刃,現在絕不會要她的命。許氏處處唯郭氏馬首是瞻,也不會隨便動手。那也就剩下玉堂殿的那位,想不到她平日裡嬌憨無知,裝傻賣癡,竟有能這樣的心機和手段。可是,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 陰氏回到西宮裡,仍是忐忑不安,看什麼都覺得不安全。 「娘娘別擔心,咱們宮裡吃的用的,巧心姐姐看得嚴著呢,那人不會有機會的。」巧慧瞧著貴人臉色發白,知道她因為下毒事件感到了害怕。 「任貴人也不是傻子,還不是一樣!我也不是為了旁的,就是不明白她是怎麼做到的,皇后把那些人審了一遍又一遍,到現在什麼都沒發現。」 「娘娘,奴婢倒是覺得,皇后娘娘就是審出來什麼也會壓下的。」巧慧猜著這件事不是宋貴人就是許美人,哪一個跟皇后娘娘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皇后不會那麼傻,為了個任貴人給自己招一身的麻煩。 「可是之前王梁也沒審出什麼來,總是讓人不安。」 「娘娘,您就別想那麼多了,等皇上回來會查清楚的。」 陰氏可不像巧慧那樣樂觀,畢竟之前宮中的鬼蜮伎倆,劉秀可是一次都沒看穿過。宮裡的女人,想要活命就不能全指著別人。 「巧心呢?」 「巧心姐姐查看今天送過來的食材呢!」自從太醫說任貴人是飲食出了問題,巧心就盯死了每天入口的東西,貼身服侍的事情,反倒是巧慧佔了先。 「你去把她叫來。」 「諾。」 巧慧領命下去,卻只有巧心一個人回來,「娘娘,您找我?」 「慧兒呢?」 「奴婢讓她看著廚房呢。」巧心不贊同陰氏的很多做法,但是並不影響她的忠心,畢竟也是十幾年的主僕了,她不能看著陰氏出事兒。 「你辛苦了。」 「娘娘哪裡話,這還不是奴婢該做的事情。」 「巧兒!」關鍵的時候就能看出心意來了,這些天巧心的努力她都瞧在了眼裡,哪能不感激。 「娘娘,你怎麼了?」巧心見陰氏眼圈發紅,有些擔心的問道。 「沒什麼,咱們在建德殿那個人你能聯絡得上嗎?」任氏剛出事兒的時候,陰氏雖然好奇,但是怕引人注意,強忍著沒與她聯繫。這會兒,她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娘娘,那人現在讓皇后娘娘看管起來了,恐怕是不易相見。」 「我現在就是想知道任貴人是怎麼中的毒,否則的話,咱們也是防不勝防。」 「奴婢想想辦法,娘娘先安心等兩天。」事關生死,巧心也不能不慎重。 「嗯。」 還沒等巧心聯絡到那個宮女,建德殿裡傳來了驚人的消息,任貴人醒了! 宮裡都知道陰貴人上午去了建德殿,中午的時候任貴人就醒了,這讓陰氏覺她陷入了某種陰謀之中,但是她怎麼也想不通,畢竟什麼都沒有做,郭氏下一步棋會怎麼走呢? 「娘娘!」巧慧是一臉的驚恐。 「你想到什麼了?」 「奴婢診脈的時候清清楚楚的,任貴人可是沒什麼希望了,這麼快就醒了,一定是得到了解藥。」 「下毒的人是皇后?」陰氏覺得有點發冷! 「可是娘娘不是說那時皇后不在宮中嗎?」巧心有些不敢相信,畢竟皇后冊封以來,表現的實在是太完美了。 「就算她不在宮中還不是有很多人可供驅使!」陰氏這次算是領教了皇后的實力。 「那咱們應該怎麼辦?皇后娘娘向來善待任貴人,誰也不會相信是她做的。」 「就算是誰都知道是皇后做到,皇上不相信又能怎麼樣!」 這次皇后出宮,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可惜她直到現在仍然毫不知情。宮中解除戒嚴已經好幾天了,陰識就算是再謹慎,也早都能夠把消息傳進來的,可是,這麼多天了,一點動靜都沒有,陰氏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奴婢倒覺得咱們現在應該關心的是怎麼證明這件事情跟咱們沒有關係!」巧慧覺得皇后來的這一趟實在是太過蹊蹺,她一定還有後招。 陰氏知道巧慧的話是有道理的,不過巧心卻不這麼認為,「你不是沒給下針,也沒給用藥嗎,不過是去看了一眼,能扯上什麼關係?」 「就是這樣才成問題呀,太醫院都沒辦法,宮裡幾位主子都來來回回去了多少次。可是,任貴人一點反應都沒有,咱們前腳走,後腳她就醒了,宮裡的人會怎麼說呢?」 第146章 撒網 是啊,宮裡的人會怎麼說呢?郭聖通也在琢磨這個問題,就僅僅字面上的意思,也足夠劉秀猜疑的了!但是,這是遠遠不夠的。她要把這件事情牢牢地跟陰氏黏在一起,讓她想甩都甩不掉。 「聽說了嗎,太醫都說任貴人沒救了,陰貴人的丫頭給任貴人餵了顆仙丹,任貴人馬上就醒過來了。」宮人甲講得眉飛色舞的,就好像是親眼所見一般。 「胡說什麼,仙丹是凡人能見到的!」內侍乙不屑的說道。 「陰貴人可不是凡人,她可是天上的神女娘娘,天命皇后來輔佐陛下的。」宮人丙趕緊接過話來。 「這話你都敢說,不想活了!」 「這不就是趁著輪休跟你們說說嗎,換了別人我可是不敢說的。只可惜了陰貴人,神女娘娘竟然硬是讓郭皇后生生壓了一頭。」 又一天。 「你說的根本就不對,是陰貴人對著任貴人吹了口仙氣兒,任貴人就醒了,當時就說餓了,要吃東西呢!」 「真的假的?能有那麼神嗎?」 「當然了,任貴人連吃了三碗飯,然後就能下地了。」 「躺了一個多月的人,現在都能跳舞了。」 「你看我之前說的你還不信,那麼多太醫都沒辦法,陰貴人一去任貴人就好了,還能不說明問題。」 「知道嗎,陛下每次遇到險境都是陰貴人幫助化險為夷的。」 「陛下過了滹沱河的時候,河水可是沒有結冰的,那是貴人娘娘用仙法凍上的。」 「陛下後來遇見的白鬍子老頭兒就是陰貴人化身指點的。」 「昆陽大戰就是陰貴人借的雷電,要不陛下怎麼能以區區萬人,戰勝四十二萬。」 關於神仙、關於神跡對於凡人來說,永遠都有致命的吸引力。也許,只需要有人起個頭,後面就會有無限的聯想,也許,只需要給個方向,就會無限的延續。 郭氏覺得對這些謠言放任不管劉秀可能是要懷疑的,於是,她抓了幾個傳的特別厲害的,記得那年立後的時候,這些人也沒少傳陰氏是皇后命的,倒也不算冤枉他們。隨後,皇后娘娘就一病不起了。宮裡有不少人都說,皇后這是折了福氣,陰娘娘正位中宮的時候到了。 陰氏當然也聽得了這些謠言,起初的時候,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傳的那些話,也沒脫出去年的範圍。等到後來愈演愈烈,她才開始心驚起來,但是,皇后偏偏病了,她除了管好西宮,狠狠地罰了幾個奴才之外,也是無計可施。 「娘娘這樣就不怕皇上信以為真嗎?」沈風有些不解。 「你覺得皇上能夠容忍別人說他的江山是靠女人打下來的!」 沈風也是個男人,自然知道箇中的微妙,不過,「屬下仍然覺得有些險了,陰貴人善於借勢,只怕後患無窮。」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皇上明天就能到京了吧?」 「是的,看行程也就是明天午後。」 「我還得再病幾天,你自己要做好準備,不可留下破綻。」 「屬下明白。」 皇帝陛下大勝而回,又聽說任繯奇跡般的好了起來,心裡正是高興,不過,還沒進洛陽城,就得了皇后病重的消息。 尹善只報了皇后現在是臥床不起,不能接駕,其他什麼都沒有說。劉秀也是以為郭氏此前做下了病,回宮之後又為了任繯的事情操心,所以才把身體拖壞,也沒有多想。 劉秀回宮之後,並沒有先到卻非殿大宴群臣,而是直接去了長秋宮看望皇后。許氏在宮門口帶著三個抱著皇子的嬤嬤迎接聖駕,雖然她心裡是既不情願接這個差事的,可是,誰讓她現在也是皇子的娘,有些事情,輪不到她說想不想的。 劉秀仔細瞧了瞧幾個兒子,心裡十分滿意。一兩歲的孩子,只要吃好睡好,當爹的還能有啥要求。他把幾個奶娘都重重的賞了,就讓她們帶著兒子退了下去。而他自己進到內室去探望皇后,可是乍一見面,卻驚覺郭氏竟比他預想的嚴重的多,「通兒這是怎麼了?不過是半月不見,怎麼就弄成了這個樣子。」 「也沒有什麼,不過就是有點虛弱,陛下不用擔心。」郭氏勉強坐了起來,微笑著說道。 「這樣子怎麼會沒什麼。王遠趕緊去宣太醫。」劉秀坐在床邊,讓郭氏靠在自己身上。 「等等。」王遠領命就要出去,卻被郭氏叫住,「陛下,早上的時候太醫就來過了,臣妾也用了藥。陛下得勝還朝,正是應該慶祝的時候,臣妾不能參加已經不對,還怎麼能宣太醫來沖了喜氣呢。」 「說這些幹什麼,還是你的身體要緊。」劉秀這人十分的迷信,為了郭氏這可是破了大例。 「臣妾知道陛下心疼臣妾,只是這滿朝將士征戰不易,好容易等到慶功的時候,陛下如果為了婦人耽擱,只怕是寒了將士們的心。前朝大宴尹善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陛下就快點過去吧。」 「朕怎麼能放心呢。」劉秀看著郭氏,心裡頭越發的糾結。 「臣妾也不是什麼急症,過了今天在看不遲。」郭氏推了推劉秀,示意他趕緊過去。 「南陽一戰你勞苦功高,可是慶功的時候卻不能參加,你讓朕於心何忍。」 「臣妾哪有什麼功勞,還值得陛下這樣掛念。宮裡面現在宋貴人有了身孕,任貴人身體也不是很好,還是讓陰姐姐陪著陛下去慶賀吧。」郭氏說著,隱隱閃過一絲黯然。 劉秀看清楚了,以為她不過是為了不能親自過去慶功而感到遺憾。他默默地點了點頭,舉步出了長秋宮。 等到了廣德殿,果然是只有陰、宋兩位貴人在迎駕。他遠遠的就瞧著陰氏有些弱不禁風的樣子,待走得進了更是大吃一驚。「麗華?」 「參見陛下。」 陰氏平平靜靜的給劉秀請了安,看起來沒有半點異常,劉秀也不方便在大殿之上詢問什麼,心裡猜著可能是自己之前冷了她,所以弄成了這幅模樣。想起的以前的溫柔小意,也是陣陣的後悔。 「宋氏回去好好休養,陰氏隨朕到卻非殿。」 陰氏心中一喜,掃了眼忿忿不平的宋可兒,快步的跟上。 「皇上竟然就只瞧見她了。」宋可兒有一點失神。 「娘娘,您才是矜貴人兒,沒聽見陛下讓您好好休養嗎?」 「可你看她那個得意的樣子!」 「娘娘別跟她一般見識,現在可不是置氣的時候。」綠竹在宋氏耳邊小聲的勸道。 宋氏仍然恨恨不已,半天也不肯挪動腳步。 「娘娘!」綠竹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趕緊回去。 「你可不能累著小皇子呀!」 看著二人都已經走遠了,宋氏只能不甘不願的回了玉堂殿。金簪裡的東西已經用了,但是任繯居然一點事兒沒有,現在,她也沒什麼辦法可想,只能寄希望與肚子裡那個。 卻非殿大宴,郭況和梁蕭自然也參加了。他們雖然沒在戰場上出力,卻是頭號的功臣。劉秀論功行賞,對這二人更是格外的優厚。 陰麗華掃了眼下面,發現功臣之中竟有了新的面孔,暗自的打量了半天,卻發現那人跟皇后的弟弟十分交好,心中很是不快。 梁蕭,難道就是梁統的兒子,跟著郭況一起壞我大事、逼興兒詐死的那個?陰氏仔細的回憶了一下,應該就是他了。看這個樣子,皇上是十分的欣賞他,只是不知道這個少年,到底有什麼高明的地方。 陰麗華暗中觀察著梁蕭,殊不知,梁蕭也在偷偷的觀察著她。宮裡最近的事情他都聽說了,郭況氣得火冒三丈,還是他一直在旁勸解著。皇上這是剛回宮,也許還不瞭解情況,等到聽全了這些,陰貴人可就不一定還能坐在那兒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皇后果然還是有幾分魄力。 劉秀宴上多喝了點酒,暈乎乎就被弄到了西宮。陰麗華惡露剛淨,原本是不該侍寢的,不過,她還就是把劉秀留在了西宮。 第二天劉秀一早起來的時候,見陰氏瘦弱可憐,倍加的小心翼翼,也就把陰家的事情都放在了一邊,還打量著過些日子給陰就找個差事,再給陰興立個嗣子,算是漲漲陰氏的臉面。 在西宮用過了早膳,劉秀想著那兩個病人,趕緊去了長秋宮。只不過,郭氏現在還未起身,宮女見皇上來了是一臉的為難。劉秀也不用她們叫醒皇后,逕直進了內室。 郭氏睡著的時候都皺著眉,看起來極不舒服的樣子,劉秀不忍驚醒她,退到了外面。 「你們娘娘為什麼突然病得這麼厲害?」 「回皇上,太醫說是鬱結於心,要慢慢調理。」紫蘇不卑不亢的答道。 「鬱結於心?什麼事能讓皇后鬱結於心!」 「奴婢不知。」 「你們不知道就沒人能知道了,還不快說!」劉秀壓著聲音怒喝了一聲,著實把宮女們下了一跳。 「奴婢確實不知!」紫蘇這會兒也不敢再挑釁她,把頭放得更低了。 「你們貼身伺候,竟然一無所知,那還要你們有什麼用。王遠……」 「奴才在。」 「把她們都給我扔進暴室裡去。」 第147章 劉秀絕不是一個暴君,甚至在某一種意義上說也算得上是愛民如子。在他一生的政令當中,減免賦稅和釋放奴婢,是非常顯著的兩個特點。只不過,所謂愛民如子這種事兒也得分怎麼看,要是子殺了民,他也就是氣憤,若是民殺了子,那一定就是震怒,這兩者的結局可以說是不言而喻的。 劉秀這會兒在長秋宮發了雷霆之怒,一時也無人敢勸。宮女們抖若篩糠,內侍們噤若寒蟬。最後還是王遠上前仗著膽子勸了句,「陛下,把她們都打發了,娘娘一會兒醒了只怕沒人伺候,不如暫且記下,等娘娘好了再行處置。」 劉秀也知道這幾個丫頭向來服侍周到,郭氏現在這個樣子,正是需要她們,適才也不過是一時著急,聽王遠這樣一說,也就斂了斂怒氣,「看在皇后面上,朕暫且放過你們,好好伺候去吧。」 既然郭氏這邊也問不出什麼,劉秀也不再跟她們廢話,直接讓王遠把太醫們宣到廣德殿。 紫蘇長長地舒了口氣,心裡暗道好險。知道皇后娘娘在內室裡等著消息,趕緊帶著紅宛進去。 「娘娘,陛下回去了。」紅宛扶著她坐起來,嘴裡卻嘀咕道,「沈統領也是的,弄個差不多也就行了,怎麼還真把娘娘折騰成這樣。」 「太醫院哪兒是那麼好糊弄的,再說這也不過是表象,過兩天也就沒事了。」郭氏安撫了紅宛幾句,隨即問道,「剛才陛下發火了?」 「也沒什麼,中常侍勸了兩句就回去了。」紫蘇不想皇后擔心,趕緊接過話題。 「娘娘,您怎麼不讓我們跟皇上說呢?」紅宛覺得自己剛才差點就憋不住了。 「皇上早晚會知道的。」 「那萬一皇上沒聽到這些謠言,反而覺得是娘娘……」 「不會有萬一的。」 劉秀今兒不知情,明兒不知情,但是早晚有一天,會傳到他的耳朵裡的。再說,只要他一查任繯的事情,線索也就露出來了,郭氏不信他不查。 太醫們時常在宮裡當值,對於那些個謠言,也是多有耳聞。皇后娘娘是怎麼病的,心裡面自然是一清二楚。不過,皇帝陛下問起來,太醫們還真是不知道該不該說,畢竟,涉及宮闈私密,而他們只是太醫。 劉秀瞧著幾個人吞吞吐吐的樣子,氣是不打一處來。他越發覺得這些人知道什麼,就連長秋宮那些個丫頭也是知情的。可是他們都不願意說,看來是非同小可。 「朕只問你們,皇后這個病到底多嚴重,什麼時候能好。」 「回陛下,娘娘只要放寬心胸,自然很快就好。」 又是這個意思,皇后出宮一趟,回來頭幾天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得了心病,這叫個什麼說法。難道跟任氏一樣,給人下了毒?劉秀這麼一聯想,於是又想到了任繯。 「任貴人中的什麼毒,到底是怎麼好的,你們用了什麼藥?」 這個問題就更難答了,幾個太醫互相對視了一番,還是太醫令硬著頭皮出來回話,「回陛下,臣等無能,還不曾查出任娘娘身患何症,只用了些補氣養血的藥。」 太醫院的脈案是清清楚楚,太醫令也不是那攬功的人。任誰都清楚,益氣補血的東西,那可不是能救命的藥。 「奏報上可是說任貴人病危的,怎麼突然就好了。」 「任貴人的脈象上看,的確是危在旦夕,後來突然痊癒,實在是上天的眷顧。」 眷顧?劉秀可是不信。現如今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也沒見上天來眷顧眷顧誰,怎麼就有空眷顧這麼個宮中婦人! 「奏報之中語焉不詳,只說貴人突然清醒,不需數日即可痊癒,你們說說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 「回陛下,當時臣等查知貴人無救,皇后娘娘焦急萬分,這才給陛下上了奏章。後來宮中有人傳言西宮的巧慧姑娘醫術了得,皇后娘娘就親自去西宮請了一趟。那姑娘去了之後發生了什麼臣等委實不知。不過,片刻之後任貴人就醒了,脈象也恢復了正常,確實不日就可痊癒。」 劉秀心中大驚,怎麼是個事兒還跟西宮有關。那為什麼皇后隻字不提,難道是嫉妒西宮的功勞,最後把自己也給連累病了?劉秀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皇后不是那麼沒氣量的人,西宮也不可能有本事解這種奇毒。 「王遠,去查查。」劉秀心中滿是疑惑,他並不想聽任何一方面的言辭來影響他。 「諾!」 王遠雖然離宮日久,但是並不妨礙他那些個徒子徒孫把什麼事情都打聽得清清楚楚,沒過多大一會兒,他就流著汗回來了。 王遠回報的前因後果跟太醫說的是一點不差,劉秀有些不敢置信的問了一句,「確定是陰氏的丫頭治好了任氏?」 「回陛下,奴才也不敢確定,當時的情況並沒有人親眼看見,只是時間上恰好吻合。那時,皇后娘娘和陰貴人都在外面等消息,任貴人貼身的丫頭給兩位娘娘奉的茶。皇后娘娘問了幾句任貴人當天的情況,雲蘿一一的回答,所以就沒到裡面去伺候。過來一會兒,娘娘等不及,在外面問了句情況,那巧慧答道她不能治的。宮裡的人都瞧見皇后失望的出去了,很快陰貴人也跟著走了。然後,不到一刻鐘的功夫,任貴人就醒了。」 「叫個人,把那丫頭帶來。」 「諾!」王遠揮了揮手,殿中一個小黃門麻溜兒的跑了出去。 「那任氏中毒的事情,還是沒有半點線索?」 「皇后娘娘審了好些天,貴人宮裡的奴才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那些人除了雲蘿現在都還關著呢,要不奴才再去審審?」王遠心知這個事兒他躲不過去,還不如主動請纓也許能落個好兒。 「你回頭再好好審問審問。皇后心慈手軟,鮮用重刑,那些個刁奴,敢做這種族誅連坐的事情,不動大刑,能招什麼?你審個明白,確定沒問題的,遠遠地打發了。有可疑的,全部都處置掉,還有那個雲蘿也不能輕易放過去。」 「諾!」 劉秀把這件事情安排明白,像是自言自語說道,「宮中就算是有傳聞陰氏命格貴重,也不至於就把皇后氣出病來,這些話傳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王遠可沒敢接茬兒,有很多東西他都沒膽子說,他偷偷地抬手拭了拭汗。 劉秀瞧出他神色有異,沉聲說道,「你知道什麼都給朕一次說個清楚。」 「回皇上,不過是宮人造謠生事,奴才已經命人約束了。」 「都傳了些什麼,你只管說來。」 王遠想了一想,不說也是不行,要是管束不住,還不是一定要傳進皇上的耳朵?而且皇后受了這麼大的氣,不可能是白受的。到時候再治自己一個欺瞞之罪,可沒地方喊冤去。他狠了狠心,低聲說道,「宮裡都再傳陰貴人是神女轉世,專門來輔佐聖上的。陛下征戰之時能夠逢凶化吉,就是陰娘娘在暗中幫襯。這次任貴人大病將去,也是陰娘娘出手相救。還說,皇后娘娘妄占後位,所以才災禍不斷。」 「一派胡言!」 「陛下息怒。」王遠趕緊跪了下去。 「這些話是從什麼地方開始傳的?」 「回皇上,倒是掖庭那邊開始傳的。最初的時候說的也不是那麼的嚴重,皇后娘娘打了幾個特別活躍的。誰料想竟然越傳越不像話,皇后娘娘也病倒了,尹善又處置了幾個。後來,陰貴人聽說了也很是約束了一番,不過都沒什麼成效。」 「把人給朕抓過來,朕要親耳聽聽她們都編排了些什麼好話!」謠言這東西,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起來比鷹都快。劉秀現在就是擔心,這些東西是不是已經傳到了宮外去。 皇上此時的震怒,王遠可不敢多勸半句,正好小黃門把巧慧帶了過來,他也就藉機下去了。 巧慧此刻是面如死灰,她聽到宮中傳言的時候,就在等這一刻。但是卻沒有想到,這麼快就來了。殿中丞到西宮宣她的時候,陰貴人就在一旁,不過她什麼都沒說,只吩咐早去早回。巧慧知道,貴人這是要捨了她了。 其實,陰麗華也是非常的無奈,宮中的那些話越傳越離譜,看似對她有利,其實,是把她推到了刀尖上。而這謠言竟然跟鬼火一樣,怎麼樣都撲不滅。最可怕的是,他們還把劉秀最引以為傲的事情,都安在了她的頭上,她現在並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靜觀其變,以最無辜的樣子去面對劉秀。跟著巧慧到皇上面前去喊冤,那是無異於不打自招。 捧殺捧殺,皇后這一招實在是太狠,陰麗華也只能棄車保帥,她相信巧慧不會亂說的。 而巧慧也確實不敢讓她失望。「回陛下,奴婢的確一無所知。」 「你不知道?那你前腳走,後腳貴人就醒了。」 「奴婢不知,請陛下恕罪。」 「你何罪之有,救了貴人可是大功一件!」劉秀冷冷的說道。 「皇后娘娘也說救了貴人是天大的功勞,奴婢又何嘗不知。但是,奴婢雖為下人,也不敢竊取別人的功勞,這件事情的確是跟奴婢沒有關係。」巧慧覺得委屈的很,自己進宮不過數月,連皇后的面兒都沒見過幾回,竟然就這樣成了冤死鬼。她實在是心有不甘,又不敢明著攀上皇后,只得在話裡把她帶出來。 可憐巧慧這個婉轉心思了,劉秀是一點兒也沒聽出來,「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不動大刑,諒你不招。來人,給朕拖出去狠狠地打,打到願意招認為止。」 劉秀其實並不需要她招認什麼,他心裡很清楚,這件事情如果是西宮做的,她們絕不會再出手救人。而太醫院都沒辦法的病症,諒她們也是無能為力。只不過,要想平息宮裡那些個謠言,只能從她這裡開始。對於劉秀來說,任氏中毒不中毒的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千秋功績,可不能蒙上婦人的陰影。 這件事情的結果,只能是陰氏為了篡奪後位,有意為之,而且,這必須是唯一的結果。 巧慧高喊著冤枉被杖斃了,又正好被散播謠言的掖庭奴看到了這一幕,好好的一個姑娘給打的血肉模糊,他們心裡頭可是沒有不膽寒的。皇帝簡單一問,就把什麼都招了。一個一個互相攀咬著,只把劉秀聽的是怒不可遏。 說來說去,源頭就在那麼幾個人身上,劉秀怒喝道,「你們到底受何人指使,編排朕與皇后。老實招認,還有一條活路,否則,眼前就是你們的下場!」 一個宮女馬上就受不住了,結結巴巴的答著話。「回陛下,那天有一個穿著打扮很是漂亮的宮女到給了奴婢一些錢財,讓奴婢說這些話的。她還特意吩咐奴婢每天都說些不同的,娘娘登上後位那天另有無數的好處。」 有一個開了口,後面也就不是那麼難了,眾人唯恐落在後頭,失了活命的機會。 聽她們這個話的意思,這些謠言還真是陰氏散播的。不過,他還有些不願意相信,畢竟,後位是陰氏自願讓出來的,她向來都是那麼的嫻雅仁厚,怎麼會做這種陰損的事情。但是,昆陽大戰,後宮裡除了她沒人知道詳情,宮人們竟然說的是惟妙惟肖,讓他不信都難。 穿著打扮很漂亮的宮女,那應該是在主子面前得臉的,「王遠,把宮裡能在殿上伺候的大宮女都集中到阿閣,帶她們去認人。」 阿閣在蘭台北面,是檢閱部隊的地方,多少宮女也都安排得下,王遠把那幾個人帶了出去。 陰貴人已經聽說了巧慧被杖斃的消息,她略一思索,就決定去廣德殿討個說法。可是,還沒等她出門,就有殿中丞過來又帶走了她殿上伺候的人。 「這是怎麼回事?」陰氏不滿的問道。 「回娘娘,這是陛下的命令,不光是西宮,所有主子都一樣。」 既然是皇上的命令陰氏也只能遵從。現在巧心天天管著廚房、巧慧又……她身邊一個真正貼心的都沒有,甚至不知道外面出了什麼事情。她命人招來了西宮少府陳唯,「外面什麼情況?」 「娘娘,宮裡之前散播謠言的,都讓中常侍抓到廣德殿去了。」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謠言傳得沸反盈天的,皇上不可能不過問。可是,她的宮女被莫名杖斃了,她也不能不過問。於是,陰氏帶著陳唯去了廣德殿。 劉秀的臉黑的像鍋底一樣,這讓陰氏也有些心驚,不過,她還是定了定神兒,從容的上前施禮。 「你怎麼過來了?」劉秀淡淡的問道。 陰麗華忍了忍眼中的淚,弱弱的說道,「陛下,臣妾竟然不知道,宮女巧慧犯了何等的大罪,要被亂棍擊斃。」 劉秀見陰氏強忍悲痛,心裡又有些恍惚,這要是換做從前,他早就心痛的什麼都忘了。可是,那些個謠言,那些個奴才的供認,皇后眼中的黯然,都讓他覺得自己可能從來沒有看清楚眼前這個女人。「你先退到一邊,過一會兒你自然就明白了。」 「陛下!」陰氏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不過,她可不是為了巧慧,她是心裡發慌。 「殿中丞帶陰氏到偏殿休息。」劉秀硬著心腸對她的眼淚不予理會。 「諾。」一個黃門湊了過來,眼裡透著譏誚,「陰娘娘,這邊請吧!」 陰氏看清了他的眼神,廣德殿的奴才向來最會見風使舵,這會兒膽敢這樣,看來想轉變皇上的心意很難。 陰氏從來都不是能被困難嚇住的人,她安靜的隨著小黃門退到偏殿,靜靜的等著消息。她就不信,只要自己一口咬定,什麼都沒有做過,難道無憑無據的,皇上還能定了她的罪? 這世上就沒有害人的人反而去救人的道理,任氏這個事,怎麼都跟西宮扯不上關係。她更擔心的還是宮中那些謠言,說來說去,每一句都離不開她。不過,她也處置了一批奴才,皇后都不管的事情,她一個貴人又能如何。 陰麗華始終覺得皇后這一招雖然狠,但是,從戒嚴開始到皇上回宮,西宮也只有她帶著兩個巧兒出過宮門,卻也絕沒有踏入掖庭半步,這就怎麼都跟她牽扯不上。皇上就算不那麼寵愛她了,不過多年累積下來的情分還是在的,這麼點兒事情肯定是傷不到她的筋骨。 陰麗華心裡尤自琢磨著如何因勢利導,把這件事情往自己有利的方向轉化,中常侍已經帶著那幫人回到了廣德殿。 「陛下,他們沒有指認出來!」 中常侍為了防止他們胡亂攀咬,先是問清了樣貌特徵,然後一個一個帶著他們去認的人。如果認出兩個三個倒也有可能,但是,人數多了就不對了。如此一來,這些個人果然不敢胡亂指認,最後竟是無果而終。 「所有在殿上伺候的宮女都到了嗎?」 「陛下,都到了,就連任貴人那邊已經看押起來的和剛剛進殿伺候的都沒落下。」 「把沒指認過的宮女都帶去阿閣。」 這樣動靜可就大了,折騰到明天也弄不完。王遠湊到了皇上跟前,「陛下,奴才倒是覺得他們的描述跟一個人很像。」 「誰?」 王遠附在皇上的耳邊悄悄說了兩個字,劉秀臉色當場就變了。 第148章 血流 如果真的是她,那陰氏可謂處心積慮,劉秀心裡有些猶豫。 「陛下,是與不是的,讓這些人認認也不會有什麼壞處。」王遠低聲的說道。 劉秀仍然有些遲疑,「這些人不會連男女都分不出來吧?」 「左眉梢的胭脂痣,奴才見過的可就只有陳少府。」 劉秀沉吟了片刻,對王遠說道,「他人就在偏殿,你去帶過來。」 陳唯原本在偏殿陪著陰貴人發呆,突然就聽見中常侍過來宣召,他心裡生出一種很是不祥的預感,小心地看了看他的主子,見貴人也是不明所以,於是,他低聲說道,「娘娘,今日之事,處處透著詭異,奴才生死倒是不要緊,只怕連累到娘娘。」 「我們西宮向來行得正走得端,能招什麼禍事,你就放心去吧,許是陛下有事要問你。」陰麗華當然也覺出不對勁來了,不過,她現在要給劉秀留一個清白無辜的印象,就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陳唯見貴人不肯出頭,只得乖乖地跟著王遠到了殿上,恭恭敬敬的請了安,卻只聽皇上說了句,「抬起頭來。」隨後又問道,「是他嗎?」 陳唯被問到莫名其妙,偷偷拿眼睛四處一瞄,卻嚇得滿頭大汗。 殿上跪了十來個人,衣著上一看就是掖庭的下等僕役,想來就是造謠生事的事主。皇上問得這句是他嗎,很明顯這個他就是自己,難道皇上懷疑自己是幕後主使? 陳唯這心可是提到嗓子眼兒了。所謂賊咬一口,入骨三分,這種事情攤上了,光靠一張嘴那是說不清的。更何況,貴人明顯不如入宮的時候那樣受寵,巧慧都毫不留情的杖斃了,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陳唯這會兒緊張得直冒冷汗,落在劉秀的眼裡正是做賊心虛。偏偏一個宮女出了聲兒,可把他嚇得肝膽俱裂。 「皇上,冤枉啊,奴才從未見過此人。」 他著一喊冤,倒把其他的人都喊得都驚醒起來,紛紛指認就是此人。劉秀怒到極致,反而是一語不發,過了半天才讓中常侍把人押了下去。 王遠本以為皇上會大發雷霆,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平靜,饒是如此,他倒是更加的驚心。他跟在劉秀身邊這麼長時間,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皇上,看似平靜卻是極其危險。他張羅著把下面這些人看押起來,陳唯尤不知死活的高聲喊冤,他趕緊讓小黃門堵了嘴,幾人合力將他拖了下去。 「你們都退下。」王遠把大殿上服侍的人都趕了出去,自己悄悄地站在一邊。 偏殿的陰麗華自然聽到了吵鬧之聲,她心知不妙,急忙趕了過來。卻不料,剛到門口就讓王遠給攔住了。「娘娘暫且留步,皇上現在情緒不好,恐怕不想見人。」 陰麗華出入廣德殿,很多時候都是不需通報,突然被王遠攔住,她還真有些不太適應,不過,現在也不是置氣的時候,她平靜的看著中常侍,努力的維持著她始封貴人的氣勢,淡淡的問道,「剛才出了什麼事,怎麼把西宮少府押走了?」 中常侍也很佩服她的鎮定,不過這個事兒,皇上還沒個決定,他也不好多說,「這個,請恕奴才不便相告,娘娘等會兒便知。」 王遠覺著皇上也就是需要時間冷靜一下,絕不會就此放過這些人,估計很快也就有結果的。 陰麗華微微皺了皺她秀氣的眉頭,「勞中常侍通報一聲,本宮求見。」 陰貴人的身份擺在那兒呢,王遠可不是那種眼皮子淺的,瞅著誰失了勢,就迫不及待的踩上一腳。這宮裡頭用不了三個月就能轉一次風水,凡事留一線,日後才好相見,這道理他就是比別人明白的早,才能更早地坐上這個位子。 王遠應了一聲「諾」,就轉身進去了。 陰麗華理了理鬢角,挺直了脊背,可她還沒等到王遠的通傳,就聽見裡面響起皇帝的咆哮,「讓她滾回西宮閉門思過!」 陰麗華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的西宮了,只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待明白過來的時候,就只有巧心淚流臉面的跪在身旁。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您倒是說句話啊?」 「巧兒……」 她此刻才明白,皇后的計策比她想像的要狠毒的多,只是,一切都已經晚了。她怎麼也想不通事情是怎麼跟陳唯扯上關係,這肯定是誣陷!可是,就算知道是誣陷,她又能做什麼呢?巧慧被杖斃了,陳唯被看押起來,皇上連面兒都不見,她想分辨都沒有機會,陰麗華心裡是一片的冰涼。 而比她心更涼的,還是坐在大殿裡的那位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他無法相信一直深愛的女人竟然這樣不擇手段,她那些仁厚、和善居然都是偽裝,他更不知道在這深宮之中還有多少事情隱瞞著他。而傷心之餘,還有一種被愚弄的憤懣。 劉秀不由得想起來一年前那個午後,馮異在書房裡輕聲的一句提醒,「臣聽說陛下年少之時就仰慕貴人,不知道為何拖了那麼多年才得以成婚。」 是啊,為什麼拖了那麼多年。先時,女子十五不結婚,那都是要罰錢的。對於世族來說,罰錢是小,名聲是大,誰家的女子到了年齡不婚不聘,可都是要讓人說閒話的,就連那家的其他女子都不好出嫁。劉秀此前不瞭解,不過皇帝當久了,也漸漸聽說一些,就連那些出征在外的將領,家裡的女兒到了十二三歲,也都惦記著定下人家,過個兩年就可出嫁了。陰家是怎麼回事? 他們成親的時候,就算王莽亂政,律法廢弛,但是聲譽這東西,世家還是沒有不在意的。陰家不顧名聲留陰氏到了十九歲,這本身就是問題,可憐自己就像個傻子一樣被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中,還有他早逝的兄長,也被這家人利用!這讓劉秀更加的痛心疾首。 懷疑的火種一點被點燃,就會越燒越旺,直到面目全非! 晚膳的時間已經過了,王遠小心的提醒了好多次,可是劉秀都不為所動,正急得無可奈何的時候,皇后娘娘的車架從西邊緩緩的過來。他趕緊跑下殿階,「奴才王遠,參見皇后娘娘!」 紫蘇在一旁拉開簾子,把郭氏扶下了車。皇后腳步有些虛浮,兩人扶著才穩當些。「中常侍免禮。皇上進了膳沒?」 「還沒有,自從審完了那起子奴才,滴水都未進。」 「讓人去擺膳吧。」 「諾。」王遠一聽皇后這樣吩咐,立時來了精神,叫了兩個小黃門傳膳,親自引著皇后進了大殿。 劉秀早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音,估計是王遠叫人擺了晚膳,他也沒有心情理會,不想一抬頭就看見郭氏到了面前。 郭氏顫顫巍巍的就要行禮,劉秀趕緊起身把她扶著,「你不好好歇著跑這兒來幹什麼?」 劉秀掃了一眼大殿,也沒有合適郭氏休息的地方,只得扶著她到了裡面榻上,又讓王遠取了被褥給她墊上。 「你病得這麼厲害,怎麼還敢到處亂跑!」 郭氏慢慢的把氣喘勻,才輕聲的說道,「臣妾聽說陛下發了火,就不太放心,後來打聽著陛下連晚膳都沒用,哪裡還躺得住。」 劉秀別過臉去,「朕不過是覺得沒有胃口,也不是什麼大事,哪至於還讓你跑這麼一趟!」 「陛下沒有胃口,就是天大的事兒了。況且這也是因為臣妾無能,沒有管理好後宮,才讓陛下生了這麼一場氣。」 「這不怪你。」劉秀扶著她靠好,「朕知道你要是處置的狠了,這些個刁奴不定更要傳什麼難聽話呢!只是你怎麼也不跟朕說呢,如果不是今天發現了,以後還不知道要傳成什麼樣兒呢?」 郭氏也不辯解什麼,「臣妾知罪了,還請陛下息怒。」 「朕也不是真的怪你,朕知道你也有難處。只是你也不應該不相信朕,什麼都不說。」 難得他心裡還明白,郭氏有些小意外,「臣妾知錯了。」 郭氏弱弱的陪著小心,見劉秀還是沉著臉不說話,於是她笑笑說道,「陛下既然不怪臣妾,那就不要在生氣了。外間已經擺了膳,陛下為了那些個刁奴,耽誤了進膳,可是不值當的。」 「朕哪裡是為了他們,哎!」劉秀重重歎了口氣。 「陛下。」郭聖通看了看劉秀,欲言又止的。 劉秀見郭氏也是一臉的哀愁和無奈,心想著她早就知道是清楚的吧,「發生這樣的事情,通兒就沒想過什麼?」 「怎麼會沒想過,只不過是不敢往深裡想就是了,想了之後又能怎麼樣呢,只索性當不知道罷了!」 「你既然這樣看得開,何至於把自己氣成這樣?」劉秀被她那個故意裝成不以為意的樣子弄的哭笑不得。 「臣妾怎麼會哪一些個奴才置氣,不過是心裡頭難受罷了。這麼長時間以來,臣妾都是對姐姐敬著重著,皇上長時間不在宮裡,臣妾心裡頭只把她當親姐姐。有時也是覺得姐姐對人怪怪的,那時候還想著日久見人心,誰料想……」 郭氏眼淚隱隱含著淚,劉秀心中有些不忍,「好了,好了,別想那麼多了。」 「姐姐有這心思,臣妾也不敢怪她,畢竟她先於臣妾進門。可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輔兒早產來說事兒,就算臣妾佔了她的位置,輔兒也是陛下的骨肉……」 「胡說什麼。」劉秀輕聲的斥責道,「這就是你的位置,你就朕的皇后。」 「臣妾知道,有些傳言不是一天兩天了,就連臣妾的母親進京的時候都聽說了,一再的叮囑臣妾不可慢待了姐姐。這麼長時間,臣妾也是這麼做的,可是,事情還是弄到了怎麼個地步,臣妾實在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做才好了。」 立後之前,劉秀就是聽到過這些個傳言的,但是他卻不知道連宮外都傳開了。他娶陰氏的時候都不知她是娘娘命,洛陽城裡城外反倒瞭解的清清楚楚。陰氏的野心昭然若揭,自己竟然現在才明白。這會兒郭氏的小臉兒透著的全是委屈,劉秀憤而言到,「什麼姐姐不姐姐的,你是朕的皇后,這宮裡誰有資格做你的姐姐。以後切不可再琢磨那些個有的沒的,你是堂堂正正的大漢皇后,就該拿出應有的威嚴來,以後宮裡頭但凡有那挑頭生事的,只管處置就是了。」 郭氏叫了一年的姐姐,劉秀這會兒才想起不對來,郭氏也弄不清楚自己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只得胡亂應了句諾,小心翼翼地說道,「臣妾本是來勸陛下的,反倒把陛下惹得更生氣,實在罪過!」 「不是你的罪過。」劉秀把她擁在懷裡,心中有些苦澀又有些安穩,「你只管養好了身體,將來在給朕添幾個皇子皇女。」 「陛下!」郭氏把臉埋在劉秀的懷裡,誰也看不見她用力的眨著淚。 「通兒用了晚膳了嗎?」 「臣妾哪有那個心思。」 「還說朕呢,你不也是一樣,朕讓他們把晚膳挪到這邊了,你朕一起用吧。」 用過了晚膳,劉秀命人把郭氏送回了長秋宮,他想了又想,還是下了旨意。 西宮貴人陰氏,行為不檢,妖言惑眾,收繳其金印紫綬,閉門思過。 西宮少府陳唯,謀害貴人,散佈謠言,著即腰斬棄市。 陰貴人接到旨意,當場昏了過去。西宮裡人心惶惶,巧心竟一個都指使不動,貴人已然是出氣兒多進氣兒少,她只好自己跑出去找太醫。太醫院也是聽了風聲的,好在值夜的是孔太醫,收拾了一下也就跟著去了,還是按照貴人的份例給開了藥。不過取藥的時候,她可就沒那麼幸運了。 她眼看著那藥童給她包的儘是匣子底下的散碎沫子,氣得眼睛都紅了。貴人剛剛失寵,他們就敢這樣,巧心知道以後會更艱難。她放低了聲音哀求道,「陰貴人現在情況凶險,你就給拿點好藥吧!」 「實話與姑娘說了,好藥也不是沒有。不過姑娘也應該知道,宮裡頭現在皇后娘娘病著,任貴人也剛好,宋貴人有了身子,這都是隨時要用藥的主兒。今年的新藥材還沒進宮,咱家也只能給姑娘勻出這麼多了。」這藥童以前哪兒敢在大宮女的面前自稱咱家,這會兒搖頭晃腦陰陽怪氣的,自我感覺卻是十分良好。 巧心在宮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還有什麼不明白,心知怎麼求都是沒有用的,平白的給人看不起而已。她伸手拔下一根簪子,滿臉堆著笑,「奴婢自然知道您的難處,還請看在這病人的份兒上,再給勻點好的。」 那藥童的掂了掂份量,「姑娘是明理的人,知道咱們的難處,說不得看在姑娘的面兒上,咱家就擔待這麼一回。日後缺了少了,自然是咱家別處去找補,只是姑娘也得下不為例,不然的話,咱家也補不上那麼許多。」 巧心那簪子雖是鎏金,但是手工精湛,中間還嵌了一顆小珍珠,就算拿到市面上,也夠貴人吃十天的藥了。那藥童得了便宜還喋喋不休,直把巧心氣得滿面通紅。她生怕功虧一簣,強壓著心中的怒火聽那藥童絮絮叨叨,指甲幾乎都扣進了肉裡。好容易等他稱准了份量,巧心趕緊再三地謝了,抱著藥就往西宮跑。而煎藥的活兒自然也是離不得她。 陰貴人醒來以後,雙目呆滯,沒有半分神采。巧心不敢刺激她,只得拿話兒哄著,而自己在一旁偷偷的流淚。 第二天一早,王遠就帶著一隊禁軍到了掖庭行刑。那些受人收買的一律杖八十,傳播散佈的杖四十,杖刑之後能活下來的,永為掖庭苦役。 王遠特意撿了個人來人往的地方行刑,就是要讓這宮裡的人都好好瞧著。當下也不用分什麼男女,拉出十個就按在了掖庭宮的空地上。還沒開始打,就聽見哭聲震天的,更有甚者,當場就尿了褲子。 王遠也不理會他們哭嚎,冷冷地下令開打,十個打完就在換十個,連續不停的,也足打了小半天兒才算完事兒。 那些不禁打的,草蓆一裹,直接抬了出去;那些命大的,叫人拖著送到了各個役局為奴。剛開始的時候,還有那好事兒的宮人過來圍觀,不過很快就都掩面而去。就算是往日有些口角,幸災樂禍的,也都不敢多留。打到最後,就連那掌刑的都有些於心不忍,這才又多了那麼幾個杖下超生的。 這命令看似給了那些人一線生機,可實際上,認真要打,幾下也就要了命了。王遠對劉秀的意思可是心領神會,一頓板子下了,活著的是寥寥無幾。而且,就算是活下來,丟到掖庭,缺醫少藥的,也不就是熬上那麼幾天罷了。那一天,掖庭猶如人間煉獄一般,據說血漬滲進了青磚,直到新帝登基那年都擦不掉。 這是光武一朝對奴婢最殘忍的屠殺,當然,規模比不了郭氏去世那年屠殺上千諸王的賓客。不過,這也足以讓郭氏噩夢連連,在夢裡,似有無數流著血的冤鬼圍在她的身邊,她走一步他們就跟一步,趕也趕不開。郭聖通被纏得不耐煩,大喝了一聲,「都給本宮散開!」 醒來之後,卻見一人站在她的床邊。 第149章 終結 郭氏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她披上衣服坐了起來,隔著帳子問道,「你怎麼這會兒來了。」 「屬下來給娘娘送解藥。」沈風略有一點不自然,好在室內太黑,皇后也沒有注意。 郭氏不疑有他,隨口說了句,「放那兒吧。」 「諾。娘娘最好分七天服用,這樣就有可以有一個漸進的過程。」 「恩」。郭氏點了點頭,她撩開紗帳走了過來,給自己倒了杯水,她並不是口渴,就是藉著幾個小動作,平復一下情緒。其實,她很想問問到底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是他的人,可是話到嘴邊卻最終沒有問出口,於是,就只是沉默的坐著。 「屬下進來的時候感覺娘娘氣息不穩,是不是心緒不靜?」 「做了個噩夢。」郭氏不知不覺地就把實話說了,似乎說出來,心裡就能踏實一些。 「娘娘害怕了?」 郭氏長舒了一口氣,「都到了這一步,怕有什麼用?」 沈風露出一個讚賞的眼神,他就怕皇后婦人之仁,而且,從過去種種的跡象上看,是非常有這種可能的。之前的時候,他還擔心郭氏跑去給那些僕役求情來著,萬幸什麼都沒發生。 借皇上的手滅口,這簡直是最完美的方法,就算有一天陰氏想到了陳唯是有人假扮,並且能找到假冒之人,那也沒有任何證據了。而人命關天的時刻,郭氏也絕不敢踩著皇上建立自己的賢名。所以,這件事情,注定了是要以這麼一種方式落幕。 雖然宮裡的人都隱隱覺得那慘嚎聲數月不絕,但是,並不能在上位者的心裡造成任何的陰影,也許,這就是愛民如子的真相! 「皇上現在回宮了,宮中戒備要嚴上不少,你輕易就不要過來了。」 「屬下明白,只是下午時候中常侍把任貴人的奴僕都審了一遍,看樣子也是凶多吉少。素秋在宮裡行動很是方便,屬下是覺得可惜了。」 素秋?看來就是那個女暗衛了。可是這要怎麼救,而且,要救的話就得全救,不然,就一個也不能救。 「娘娘,建德殿裡的人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宋氏的那個丫頭呢?」 「剛剛受刑不過,已經去了。」 應該就是素秋動的手吧,之前特意把她們倆安排在一個房間。「本宮想想辦法吧?」 「娘娘其實不用特別拐彎抹角,就跟陛下說心生不忍,陛下最能相信。」 沈風把劉秀想得有些簡單了,他現在還處在了陰氏的打擊中沒有恢復過來,等他反應過來,只怕短期之內,不會相信宮裡任何一個人。這件事情,只有任繯去說,最合適。 第二天一早,尹善就上殿來稟報,建德殿的一個宮女受刑不過,已經抬出去了。郭氏雖然早就知道,但還是略作驚訝。「你去把王遠給本宮招來。」 尹善領命就要退下,郭氏突然說道,「私府令且慢。」 「請娘娘吩咐!」尹善垂手站到一旁。 「私府令代理大長秋也有些日子了,宮裡頭出了這麼些個事兒,想來也是因為缺個真正管事兒的人。」 大長秋三個字讓尹善心中一陣狂跳,自從娘娘打南陽回來,張永的尾巴都快要翹上天上去了。宮中很多官職都把太字去了,可是,皇上不但加封了他為太僕,還漲了俸祿,這讓尹善暗自驚心了好些天。卻不想娘娘在這個時候提起,再不表忠心,那還要更待何時?「娘娘,奴才願為長秋宮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哪裡就有那麼嚴重,只不過這宮裡先是出了個周軼,現在又出了個陳唯,本宮實在不能心安哪!」 周軼,長秋宮的叛徒;陳唯,長秋宮的對頭。這兩個死的死,埋的埋,尹善怎麼會不明白娘娘特意提了他們是什麼用意,他堅決的說道,「娘娘,此等逆賊均是我輩之恥,奴才們自當引以為戒,絕不敢妄生異心。」 郭氏觀察尹善也有很長時間了,談不上多麼忠心,但是識時務。就現在宮中的形式,還沒有值得他背叛的理由,就這麼互相牽扯著,終有一天,想分都分不開。「也罷,長秋宮不能總是這樣,我且信上尹大人一回。」 「謝皇后娘娘恩典!」有了皇后這句話,他至少在官位上就真的可以跟中常侍平起平坐了,雖然,兩個人的地位還是有差別。不過,尹善想得更長遠,當然,這也有一個前提,他跟皇后都得活的足夠長。 「本宮會盡快跟皇上提起,你看看這宮裡有誰可以接替你的。」 皇后給了他大長秋的位置,他自然也要投桃報李,主子看重誰,他也不能裝糊塗,「娘娘,小黃門趙普一向聰明機智,奴才覺得他可以。」 「他年紀太輕,不足以擔此大任,你還是在私府丞裡挑一個勤謹穩當的。」 尹善抬頭看了眼,覺得皇后不像是推脫,他也就不再堅持,認真琢磨著到底誰更合適。 尹善手底下六個私府丞,分別管著衣食器具,這幾個人裡面能力高低不齊,但是也都出不了大的紕漏。不過,皇后讓他薦人,他也不能不謹慎。「娘娘,可否容奴才回去好好考察一番,再行推舉。」 「嗯,你去吧,也不急。」 什麼不急呀,尹善急著呢,他巴不得馬上給底下人騰出地方來。不過,眼下還是把中常侍先找到是正經。 沒一會兒,中常侍頂著個烏眼圈兒就來了,看來昨個一天是沒少忙活。 「本宮聽說中常侍昨天提審了建德殿的奴才了,可有什麼收穫?」 「回娘娘,奴才無能,不但沒有什麼收穫,還有一個宮女受刑不過,沒了。」 「本宮已是知道這件事了,有些時候也是難免,只不過中常侍後面要特別注意些了。可別弄得什麼都還沒有問出來,人卻全沒有了。若哪天任貴人想起來了,不知道找誰要人呢?」 王遠可是覺得冤枉透頂,怎麼皇后娘娘說的他跟殺人狂魔似的!那丫頭長得結結實實的,誰成想能那麼不禁打。他雖然沒想手下留情,不過也真的不希望頭一天就弄出這樣的事情來。可是,不管怎麼說,人都是在他手裡弄沒的,他也只好苦著臉說道,「奴才遵旨。」 「有些事情,可能還是急不來的。哪天任貴人身體好些了,你去問問看有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多少有點線索,查起來也方便。」 「奴才遵旨。」 王遠聽皇后絮絮叨叨說了小半天,主要的意思也就是宮裡頭別再死人了,他們都應該給皇帝陛下積福,給天下蒼生積善。這樣他也就不好再動大刑。雖然皇上也有命令,不過,已經死了一個都沒什麼結果,他也覺得不太好交代。就這樣,王遠放慢了審訊的步子,讓那些人也有個喘息的機會,不然,那素秋當時離著任繯太近,繼續折騰兩天可能命都保不住。 劉秀雖然把毒害任氏的罪名定到了陳唯的身上,但是王遠在陳唯那裡沒有搜到任何的證據。而宮女巧慧的房裡也不過是有些不太應該有的藥材,絕沒有那麼危險的毒藥,可以說整個西宮都沒查出什麼來。劉秀現在非常迫切的想知道這毒藥是什麼,又是從哪兒來的。這些都只能在任繯的身邊下手,他有些不太滿意中常侍那邊的進展,但看在皇后的份兒上就沒說什麼,畢竟都打死了也沒什麼意義。 中常侍趁著任貴人大安的時候,過去詢問當時的情況,任繯雖然什麼都不知道,不過還記得她是歇了個晌兒起來,喝了口水之後就更困了,再次醒來就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這樣說來問題就出在了茶水上面,每天準備這個的不就是雲蘿。王遠當時就要把雲蘿帶走,任繯卻怎麼可能同意。 「娘娘,原來建德殿的宮女黃門已經都審了個遍,就差這雲蘿姑娘了,還請娘娘行個方便。」 「本宮相信雲蘿,你不能帶她走。」任氏斷然拒絕道。 「娘娘,下毒害主,這可不是小罪名,娘娘就不要為難奴才了。」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讓你帶走她的。」任繯的態度異常的堅決,進了暴室,不死也要脫層皮。況且,她這些天也聽說了,王遠審訊的手段殘忍異常,頭一天就把一個灑掃的宮女打死了。那女孩什麼名字、什麼樣子她都不知道,就這麼平白無故的死了。 王遠還想在努力努力,再不驚動皇上的前提下把事情辦妥,他於是好言勸道,「奴才也是為了娘娘考慮,此時不審問清楚,只怕後患無窮。」 「後患不後患的,本宮會自行考慮,中常侍大人貴人事忙,本宮就不多留了。」 任貴人的脾氣,那是連皇上都領教過的,王遠可不敢擰著來。他只得灰溜溜的回去廣德殿,跟他主子稟報。 「娘娘。」雲蘿擔憂的看著任氏。 「你不要怕,我無論如何也要保全你。」 雲蘿感激貴人的信任,她似下了很大的決心,「奴婢怎麼能讓娘娘為了奴婢跟皇上衝突起來,還是讓奴婢跟著中常侍大人走吧。」 「不,本宮要是連你都保住不,這後宮也就不用待了。」 「可是娘娘……」 「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好好想想對策,下毒的人不可能神出鬼沒,一定能留下線索,你再仔細回憶回憶。」 「奴婢實在是沒發現啊。那天菜做得鹹了,奴婢們也都沒吃幾口,後來娘娘睡了,奴婢回房去取花樣子,雲錦那個爆炭就跑去找廚娘理論。外間伺候的幾個怕她闖禍,就跟著去了。廚娘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就承諾給做點新式的點心,她們這才回來,回來見娘娘沒起,就一直在外面候著。奴婢之後進來看了兩次,覺得不對,才請了太醫。」 這些任繯一醒過來就知道了,她相信雲蘿,所以從來沒想過茶水上會有問題。今天中常侍這樣一說,她才覺得茶水最是可疑,可是,到底是誰動的手腳呢? 「那幾個宮女都是一直在一起的嗎?」 「是的,她們當時是一起去的廚娘那邊。而且,能進娘娘內室的除了奴婢就是雲錦,但是,那天奴婢出去以後,雲錦就去了小廚房,幾個宮女都說她後來也沒進來過。」 雲蘿備好了茶出去,雲錦帶著幾個宮女在外間候著,隨後一起去了小廚房,那肯定也不是她們。而且自己起來喝水,多少也是有動靜的,都沒有人進來服侍,可見她們還沒有回來。也就是說那個時候毒就已經下好了,那會是誰呢?誰有那麼大的本事進了內殿,而且還沒有被別人注意到。 任繯仔細琢磨著,這宮裡的女人可能都想要她的命。最開始她懷疑陰貴人,如果下毒的是她,救人的就很可能還是她,但是,這不合常理呀?況且,她現在又落得這麼個下場,更不像是真兇。任繯隱隱覺得,真兇現在一定穩穩地藏著。 太醫院都沒辦法的時候,她怎麼就突然好了,這麼說來還是下毒的人救了她,任繯覺得自己都把自己繞暈了。難道那個人就只是想借她的手對付陰貴人? 任繯不由自已的想到一個人,皇后! 陰貴人和她那個奴婢是皇后引來的,隨後自己就醒了。雖說那個時候她不在宮裡,可事實上,她本人在不在宮中,都不影響她布這個局。 「皇后和陰貴人來時的情形你再跟我說一遍?」 「怎麼了?」雲蘿有些困惑,這些事情都說了好多遍了。 「就是我再醒過來之前除了陰貴人的那個宮女還接觸過誰?」 「沒誰了呀!當時娘娘為了讓巧慧安心診脈,帶著陰貴人坐在了外面。奴婢怕新來的服侍不周,主動去奉的茶。後來她們就都走了,奴婢回來之後,沒過多久娘娘就醒了。」 那她是怎麼醒的呢?如果是皇后,她也不可能隔著屋子就把自己給治好了。難道說真的是陰貴人?她就是想要製造一個天命所歸的假象? 任繯覺得她不至於真的那麼蠢! 找不出真兇,她憑什麼保住雲蘿還有那幾個就伺候了她幾天的女孩子們? 劉秀對雲蘿印象還算不錯,但是他不會憑印象去判斷一個人。還是親自走一趟吧,反正他回來以後還沒去過建德殿。事實上回宮到現在除了在西宮住了一晚,他就沒離開過自己的寢宮。 任繯深知劉秀的來意,早早就把雲蘿藏了起來。劉秀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不耐的皺了皺眉頭。 「謀害主子可是事關重大,你不可以任性。」 「陛下,臣妾深知雲蘿為人,她絕不會謀害臣妾的。」 深知,誰敢說一定知道誰呢?劉秀覺得這個詞兒非常的諷刺,「你跟她相處不過數月,能知道什麼,再說,朕也沒有要定她的罪,先讓王遠問問,如果沒事自然給你放回來。」 「陛下,臣妾與雲蘿雖然相處日短,但是她對臣妾卻是忠心可鑒。」 任繯越是這樣說,劉秀就越覺得他的愛妃是受人蒙蔽了。「好了,不管怎麼說,此事她大有嫌疑,中常侍帶下去審問,繯兒不可袒護。」 「陛下,如果沒有雲蘿臣妾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這件事情跟她絕沒有半點關係。」 劉秀以為她還記得上次為了隨軍而鬧翻的事情,心中就有些不悅。可還沒等他開口,任繯繼續說道,「臣妾自得陛下垂青,陰謀算計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都是雲蘿幫著臣妾一一化解,她如果要害臣妾,只要什麼都不做就可以了,根本就不需要下毒。」 「你說什麼?」劉秀簡直不敢相信。 「臣妾剛為美人,就收到過放了麝香的香囊,沾了花粉的衣料,還有很多不能用的補品。這些東西,如果沒有雲蘿,臣妾是一點也看不出來。」 「都是誰給你的。」 「臣妾也沒有細查過,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請陛下放了雲蘿吧。」 「繯兒,人心是會變的。這次的事情,只有她有機會下毒,又有機會不動聲色的救你。」 「她不過是個宮女,有什麼必要害臣妾?」 「朕也是要查出她背後的黑手。」 「不是陰貴人嗎?」 「朕沒有查到物證。」 「如果陛下一定要審,就連臣妾一起審問了吧!」 「任氏,你!」劉秀好話說盡,任繯就是不為所動,他的怒氣也就漸漸地上來了。 眼瞅著這二位又要鬧僵,可把王遠急得不行。他往外張望了半天,思量著可以找誰過來救場。皇后那邊剛見點好兒,誰敢去驚動,可是除了皇后,再沒人敢管這二人的事兒了。他正急的火燒眉毛一般,就瞧見那個叫雲蘿的罪魁正往這邊來呢。 雲蘿徑直上了正殿,跪在殿中央給皇上和貴人請安。還不等皇上發話,就聽任貴人急忙說道。 「誰讓你來的,本宮跟皇上有要事商議,你還不趕緊下去。」 「奴婢感激娘娘厚愛,但是,事情既然跟奴婢有關,奴婢也不能置身事外。奴婢以後不能服侍娘娘,娘娘要多多保重!」 「雲蘿!」 雲蘿不理會主子一再給她使得顏色,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王遠以為她這是要主動去暴室,卻不想雲蘿突然起身,就向旁邊的柱子撞了過去,一時之間,血流了一地。 第150章 誅馬援 郭聖通聽說雲蘿觸柱而死的時候,猛地想起了紫蘇。她上上下下的把紫蘇打量得心裡直發毛,「娘娘?」 「哦,沒事。」 「娘娘怎麼臉色這麼差!」 郭氏緩緩的平復了一下心情,才沉沉地說道,「不過是被雲蘿給驚了一下。」 「這些天宮裡頭也實在是事兒多,奴婢去做個姜茶給娘娘壓壓驚。」 「讓她們去吧,你就在這兒。」郭聖通生怕離了她的眼,雲蘿就變了紫蘇。 紫蘇故意引著郭氏想點別的,可是,她卻總是在這上面打轉兒。郭氏想來想去,都覺得雲蘿是替紫蘇死的,於是,就想打發尹善給她找副好棺木,不想卻讓紫蘇給攔了。「娘娘,雲蘿雖然死了,皇上那裡還不定是怎麼想的呢?許看在了任貴人的面子上才不追究的,咱們還是別沾惹上了。」 紫蘇雲蘿、雲蘿紫蘇,兩個影子在郭氏的腦子裡攪成了一團,怎麼分都分不開。當然,她還算是明白,這個時候很多事情都應該是能躲就躲,也就應了紫蘇說的。過了很久,郭氏才知道,雲蘿的死因在劉秀的眼裡,只不過是畏罪罷了。而他放了建德殿的其他奴才,其實是為了安任氏的心,並不是覺得她們有多無辜。 郭氏此前還沒想到,陰氏怎麼一下子從禁足又變成的軟禁了。而從這裡查下去,雲蘿的上一個主子,可不就是陰氏。很顯然,劉秀這是把什麼都算到陰氏頭上了。 雲蘿的死,陰氏是晚了兩天才知道的,不過,她也只是多發了一會兒呆,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從掖庭行刑開始,她就沒說過話,巧心急的當天嘴上就起了一圈大泡。 「娘娘,您好歹說句話呀,這樣下去可怎麼成啊!」巧心剛剛把太醫送走,當然她現在也出不了宮門,就只是在殿門口意思意思。等到回來看見主子還是呆呆傻傻、不言不語的,心裡一陣陣的發苦。 陰麗華現在隨身伺候的,就只剩下巧心了,其他的人,都被打發到了掖庭最苦的地方。除了陰氏現在住的正殿,其他的殿閣也都封了,禁軍在外面守著,到時辰了有人過來送飯,吃得也不比宮中下人好到哪兒去。巧心的首飾都已經送的差不多了,門口那個幾個禁軍侍衛比太醫院的藥童可是黑心得多。 她在床邊喚了多少聲,陰氏都沒個回應,就只好下去煎藥。到了小廚房,卻發現炭沒有了。她瞧了瞧自己唯一的一個鐲子,無奈的歎了口氣。貴人要是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她都不知道該怎麼撐下去了。 「周大哥,奴婢剛剛要給貴人煎藥,可是炭都用完了,麻煩大哥去給弄些來吧!」巧心把自己手上的鐲子擼下來,直接塞到了那個侍衛的手裡。 「你說你們這兒,今天看病,明天抓藥,一會飯食不新鮮,這會兒又要木炭,你說你們怎麼這麼麻煩。我們是在這兒看守犯人的,可不是給你們當老媽子的。」 巧心心裡頭窩火,面上還得帶著笑,「差大哥為難,奴婢都知道,可您也知道我們娘娘那個樣子,總得讓她把身子養好了不是?您就辛苦跑一趟,權當是看著病人的份上。」 「我這可是看在姑娘的份兒上。」那姓周的侍衛拿了鐲子還在順便在巧心的嫩臉上掐了一把。 巧心閃了閃,也沒敢全避過去,還是滿臉堆著笑,說了聲,「多謝周大哥了。」 待那人跟同僚打了個招呼離去,巧心才敢轉過身,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了下來。「娘娘,咱們可怎麼活呀。」 巧心也不是沒想過陰家,可是這件事情已經傳的沸沸揚揚的了,陰家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她也就不在抱任何的希望,娘娘要想翻身,只能靠自己了。 「娘娘,您可得趕緊好起來呀!」 巧心拿著好容易弄來的炭,也不挑什麼好壞,趕緊給貴人煎上藥。她還得時不時的到大殿上去看看,貴人要什麼也說不定。這裡裡外外都是她一個人忙活,以前就是在陰家或者在鄧家避難的時候,都沒過過這樣的日子,她還真是有些吃不消。 陰麗華就這樣被劉秀厭棄了,郭氏心裡可是七上八下的,總覺得有些不真實,「陛下這幾天都住在建德殿?」 「是的,任貴人受了驚嚇,皇上這些天都陪著呢。」 「就沒往西宮走?」 「沒有啊?」紫蘇覺得皇后問奇怪,「皇上氣還氣不過來呢,怎麼會往西宮去?」 「我總覺得陰貴人沒那麼容易就失寵的。」 「娘娘,多注意點那邊的動靜也就是了,何必自尋煩惱。再說了,這回這麼大的事兒,想讓皇上消氣兒可沒那麼容易,陰家現在還一點動靜沒有,她自己又能怎麼樣。」 紫蘇說的輕巧,哪知道陰氏跟郭氏那是一輩子的恩怨糾纏,陰氏就像是郭氏心裡難以逾越的險峰,而現在就這麼過去了,讓她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陰家這回是怎麼了,以往出了什麼事兒都還上個請罪的奏章,把姿態做足,這次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奴婢也猜不著,還真是奇怪的很。」 「宮裡有什麼傳聞嗎?」 「現在宮裡誰還敢亂說話,恨不得都把嘴巴縫上。」 郭氏這才想起來,劉秀這一番整治,奴才們是人人自危,再沒敢胡亂傳話的了。 紫蘇看著皇后還在失神,趕緊勸道,「陰貴人這都病了多少天了,皇上一點兒都沒放在心上,西宮現在吃的用的都得是巧心打點,眼見著也是撐不了多久的。」 「你說皇上會不會哪天又想起她來了?」 「將來的事情誰能說的準,不過現在看,皇上有了任貴人,好像沒什麼需要她的。」 「但願吧,你讓陳頌去侍衛處那邊看看,郭況和梁蕭今兒是不是在宮裡當值,在的話給我找過來。」 「諾。」 「等等,再讓尹善找點東西賞他們,上次一路送我回來還沒賞過。」 紫蘇領命下去,郭氏去了配殿的書房等消息,想想這些天發生的事兒,就像是做夢一樣。 今兒倒是趕得巧,他二人正好都在宮中,照例先說些客套話,等到閒雜人等都退下去了,紫蘇打開了殿門和窗子,自己就在外面守著,不錯眼的瞧著什麼人往來。 「娘娘身體好些了吧?」郭況到現在還不知道這是沈風幫得忙,只道是姐姐病了,後來又聽到那麼多的傳言,就一直很擔心。 「沒什麼的,娘知道了嗎?」 「我一直都瞞著呢,就連你出宮的事兒都沒敢說。後來京城裡漸漸傳開了,這才讓她老人家知道了。」 「哎,又讓母親跟著操心了。」郭氏歎息著說道。 「好在是咱們倆都回來以後才知道,只不過我以後再離開京城,母親可能不會那麼容易放心了。」 「那以後你也少離京吧,可憐老人家擔驚受怕的。」 郭況心裡嘀咕著,這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不過,郭氏也全沒在意,對著梁蕭說道,「本宮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先生。」 「娘娘請講。」 「以先生之見,天下一統需要多長時間。」 「不出十年!」梁蕭肯定的答道。 「那時候太子不過十二歲。」郭氏沉吟道。 梁蕭很明白郭氏的意思,不過,卻想不到她能有什麼辦法,「為太子計,自然是越晚越好。一來陛下無暇顧及宮中事務,二來太子也有機會建功立業。只不過,這是很難左右的是事情,一個不好,可能萬劫不復。」 「你們倆說什麼呢?」郭況又是有聽沒有懂。 比起柳眉倒豎的皇后娘娘,到還是梁蕭比較心善,遞給他個眼神讓他稍安勿躁。「中原勢力紛雜,但是都難成氣候,覆滅不過是一兩年的事情,真正的戰局在隴西,在巴蜀,其中尤其以巴蜀為重。」 這一點梁蕭倒是估計差了,平定中原至少還要三年的時間,郭氏也沒必要現在說破,「巴蜀公孫述苦心經營數十載,物阜民豐,陛下與之作戰,必定勞民傷財,倒不如休養生息,徐徐圖之。」 「娘娘心懷天下,憂慮黎民蒼生,但是這絕非陛下所考慮的範圍,只要隴西一破,陛下定會進軍巴蜀。」 「更始為帝的時候,隗囂就忠於漢室,甚至不惜大義滅親。等到陛下登基,隗囂更加盡心盡力。就在不久之前呂鮪進攻三輔,如沒有他的相助,馮異必敗。陛下對其禮遇有加,先生何出此言?」郭聖通這是明知故問了,但是,她現在也只能靠梁蕭引出馬援,但願這個洞悉天下形勢的人,不要漏掉那個現在還沒什麼名氣的小人物。 「陛下越是禮遇的人,最後就越危險,這一點娘娘是最清楚不過的。臣可以肯定,用不了多久,陛下就會派隗囂出兵巴蜀。然而,世人沒有不愛惜羽毛的,隗囂絕不甘心就這樣被人利用。但是,陛下考慮到現實的情況也不會輕易跟隗囂翻臉,等到函谷關以東徹底平定,才會出兵隴西。」 「先生認為隴西一戰,陛下有多少勝算?」 「隴西地勢複雜僅次於巴蜀,陛下所用多為南陽舊部,不佔地利,隗囂在隴西也是廣施仁政,陛下也不佔人和,這一戰只怕是要曠日持久。」 「隗囂此前曾派人前往巴蜀,但是終覺公孫述氣量狹小,所以願意歸附漢室。一直以來,隗囂對抗赤眉、呂鮪也算盡心,先生有什麼計策可以讓陛下延緩進攻隴西?」 「陛下志在天下,沒有人可以阻擋,除非是中原不定。」 中原這幫亂匪的確是不成氣候,被劉秀各個擊破那是早晚的事情。而郭氏始終覺得,如果沒有馬援洩露隗囂的機密,又策反了幾員大將,劉秀絕不敢輕易對隗囂用兵,可是,她也不能未卜先知。 「按照你這樣的說法,隗囂與陛下是早晚都要決裂的。可憐他殺了公孫述的使者,一心歸附漢室。」 梁蕭心說,這皇后果然與皇上沒有半點情分,白撿便宜的事情居然還為隗囂可惜。「隗囂殺了公孫的使者,很大原因也是因為馬援。馬援是他最好的朋友,官拜綏德將軍,也是他一再的主張歸附陛下。」 「這麼說如果離了他,隗囂也不一定真心擁護漢室?」 「很難說,隗囂這個人之前是死忠於漢室的,但現在獨霸一方這麼多年,心意很難不變。」 「那就試試看吧!」 「娘娘!」梁蕭竟然都沒明白郭氏準備試什麼,不過他見郭氏無意多說,也就不再過問,帶著郭況離開了。 「你們倆剛剛在商量什麼?」郭況急的抓耳撓腮的,他很怕他那姐姐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等回去再說。」 等二人上了馬車,郭況實在是按捺不住了,「你們在商量什麼,我怎麼覺得那麼不對勁啊?」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皇后娘娘未雨綢繆罷了。」 「綢什麼繆啊?宮裡現在不都是沒威脅了!」 「你怎麼知道沒威脅了?」 「那位不是都給關起來了嗎!」郭況倒是始終記得進京時候,郭主囑咐的那些話。 「宮裡只要有人就有威脅。你有沒有想過,不過就是些閒言閒語,皇上為什麼動這麼大的肝火,竟然杖斃了一百多人。」 「沒有!」郭況答得倒是乾脆,他只覺得那些人差點把他姐姐給氣死,很是死不足惜。 「關於陰貴人命相的謠言可是一直都有,皇上還不是故作不知,弄得皇后娘娘很是難堪。這次動了雷霆之怒,歸根結底還是後面那些。」 「陰貴人輔佐他的那些話?」郭況試探著說道。 「是呀。皇上自詡天子,受命於天,怎麼能靠女人呢!你再想想他是怎麼在河北站住的腳,有是怎麼娶的你姐姐。」 「你是說皇上將來也不願意讓人說他是靠我們家、靠我姐姐。」 「那簡直是一定的,陰貴人不過是些傳言,他都不能忍受,更何況他是實打實的受了真定府的好處。難道你覺得他會在百年之後,讓別人說他是靠老婆娘家打下的江上,而且還把恩人殺了!」 郭況聽他這樣一說,心裡有些發冷。「將來太子登基了,他怎麼會讓自己的母族有這樣的污點,就算是新帝同意,太后也不會同意的。所以陛下也不會讓太子即位!」 「難為你能想那麼遠!」 「那要怎麼辦?」 要怎麼辦,梁蕭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宮裡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他都把這些忽略了,可是既然已經上了皇后這條船,也不是說下就能下的。好在皇后深謀遠慮,不會坐以待斃。 等這二人退下,郭氏對紫蘇說道,「你把那個插瓶兒放在窗台中間。」 「諾。」 初夏時節,如意和如蘭天天不重樣兒的換著插花兒,倒是給這深宮大殿添了不少生氣。這會兒竟然突發奇想插了幾支千日紅,弄得太醫令總想曬了去入藥。 「娘娘不找屬下,屬下也是有要是要稟報的。」沈風眼裡帶著些笑意,這倒是郭氏頭會見到。 「什麼事?」 沈風伸手拿出一個帕子,裡面似乎裹著東西,他慢慢展開,郭氏藉著燈光,看著似乎是一縷頭髮,「這是?」 「陰興。」 「得手了?」 「是的,馮舸也回來了,今天去了君侯那邊。」 「好,還算是順利吧?」 「嗯,馮舸扮作啞僕混入陰府,不過也接觸不到陰興,後來一天陰興自己回了府,被馮舸一刀拿下,趁著夜色出了城。這不還帶了一縷頭髮。」 頭髮本來證明不了什麼,不過,陰興有一縷紅頭髮,想來馮舸也是注意到了的,倒是不好作假。 「那個人呢?」 「那人應該叫冷塵,在陰家相當有地位,不過他沒在新野陰府,馮舸一直都沒見到他。」 「還有人在南陽嗎?」 「有,隨時在監視著陰府,那個冷塵早晚能抓到。」抓冷塵可比殺陰興更讓沈風用心,畢竟,事關他家的老大王。 郭氏點點頭,「陰貴人現在情況怎麼樣?」 「其實就是不說話,給吃就吃,給喝就喝,根本就是沒什麼問題。」 「你看好她,有任何動作都不要放過。」 沈風不知道皇后跟一個失了寵的貴人這是叫什麼勁,現在最大的威脅不就是任貴人嗎,但也不見她對任貴人那麼上心。 「素秋在建德殿叫止善,這些日子頗得貴人的喜愛。」 「讓她好好伺候。」這個也許比趙普安插的所有人加起來都要管用。 沈風見郭氏有些不以為意,驚訝的問道,「娘娘難道不擔心嗎?」 「任貴人?」郭氏反問道。 沈風點了點頭。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所以,對她倒也不必過於擔心。我另有要緊的事兒讓你安排人去辦。」 「請娘娘吩咐。」 「隗囂有一個綏德將軍叫馬援,這人心向漢室,早晚會來洛陽。你派人去隴西,瞭解他的習性,在他來洛陽之前,把他除掉。那人也很機警,千萬不要驚動了他。」 「諾。」今天下午皇后跟梁蕭密談很久,沈風猜著可能是梁蕭提出要除掉馬援的,而他們,對漢室是不是能統一天下,其實半點都不關心。 第151章 針鋒相對 劉秀好像真的把陰氏忘了,這些天,耿弇大敗延岑,岑彭大勝秦豐,蓋延生擒劉永,好消息是不斷的傳過來,可把他喜得是成天都合不攏嘴。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對於任氏的一些個小性子,劉秀也都是甘之如飴。 郭氏成天守著倆兒子,依依呀呀的說些個大人都聽不太懂的話,根本就不理會劉秀到底寵愛了誰。而宋氏一計不成,還失了個得用的丫頭,再也不敢輕舉妄動,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肚子裡的那塊肉上。許氏原就是個透明人兒,有她沒她都沒什麼差別。這麼一來,宮裡面倒是異常的平靜。 「娘娘,這些日子陛下寵愛建德殿那位可是越來越過了。」紅宛趁著給皇后研石黛的時候悄悄的說道。 「你又聽說了什麼?」 「任貴人不是受了驚嗎,夜裡就睡得不是很安穩,陛下讓太醫想了多少辦法都沒用。這不,剛從庫裡翻出了一個玉枕給送過去了。」 「這有什麼,不過就是個枕頭,你要是想要,開了箱子自己找去。」郭氏故意的打趣道。 「娘娘,那可是前朝留下來的寶貝。」紅宛見皇后還是雲淡風輕的樣子,不由的急的直跺腳。 「管它什麼寶貝不寶貝呢,跟咱們都沒關係。搞不好,任貴人還得覺得不定是什麼腌臢人用過的呢,咱們的皇帝陛下又得碰一鼻子灰。」 郭氏一想到那個場景,不由的笑了出來,弄的幾個大宮女更是跟著著急。「娘娘!」 「且不管這些,讓他們鬧去吧!陰貴人這兩天可好?」 「估計是好不了。巧心的首飾可能是送光了,守門的人都沒幫忙他們請太醫。」 「走吧,咱們過去看看。」 「娘娘,去那兒幹嘛,不夠晦氣的。」 「陰貴人雖然說被收了金印紫綬,但好歹也是貴人,她病了這麼些天了,本宮當然得去關照關照。」 「娘娘,好歹也把這胭脂弄好了再去啊!」 許氏教了新法兒制胭脂,長秋宮裡現在人人都爭著擺弄。郭氏一時起意,也跟著湊湊熱鬧,這才剛弄了一點點,倒是想起那陰貴人來。紅宛瞧著費了半天勁兒做的,這會兒要是放下可就全廢了,心裡不由得可惜起來。 「你在家好好弄,回來我試顏色,紫蘇跟著去吧!」 「諾!」紫蘇屈膝應了,瞧著郭氏笑著說道,「自從許美人製出了那個什麼胭脂、粉兒的,這幫丫頭都快要魔怔了。娘娘您是不知道,上苑一些不打眼的地方,已經看不見顏色鮮亮點兒的花兒了。」 「要是能製出來許氏那個樣子的倒也值了,讓她們好好弄吧,橫豎咱們也不缺那幾朵花看。」郭氏說笑著帶著紫蘇出了殿門。 西宮守衛一看見皇后來了,立刻收起了此前的驕橫模樣,齊刷刷的跪倒行禮,「參見皇后娘娘!」 「都起來吧,本宮路過此地,過來瞧瞧。」 皇上只有旨意不准西宮的人出來,可沒說不讓別人進去。皇后娘娘既然開了口,幾個人連猶豫都沒有,趕緊閃到了一邊。 巧心忐忑不安的迎了出來,郭氏見她都到了這個地步還是那樣忠於陰氏,心裡倒是有些敬意,「紫蘇在長秋宮就一直惦記著姑娘,說你一個人在這兒伺候實在是辛苦,你們就好好聊聊吧,本宮進去看看貴人。」 「娘娘,貴人現在有些神志不清,只怕衝撞了娘娘,還是奴婢跟著伺候吧?」巧心急急忙忙的說道,不過她也很清楚,皇后面前沒有她置喙的餘地,僅僅算是盡人事罷了。 「說什麼衝撞不衝撞的,本宮與貴人親如姐妹,哪裡還會在意這些。」 郭氏舉步進了正殿,巧心還想跟上卻被紫蘇一把拉住,「姐姐何必這樣不明白事兒,娘娘既然來了,自然是有體己話兒要跟貴人說,咱們就在外面候著吧!」 貴人得寵的時候沒少給皇后娘娘使絆子,這會兒失了寵,皇后可不是都要找補回來。巧心現在也只能認命了,唯一的指望就是皇后心有顧忌,不要把事情做絕。 郭氏打量了一番陰氏的寢宮,雖然少了人伺候,然而巧心半點也沒讓她受委屈。 「姐姐好福氣啊,外面鬧成了什麼樣都跟姐姐沒關係。」 郭氏自顧自的在陰氏的床邊坐下,像是沒發現她眼底偶爾流出的恨意。 「本宮知道姐姐一向福大命大,這麼點子事情是不會把姐姐打垮的。這兒也沒外人,姐姐也就別拘著了。」 陰氏的眼睛微微轉了轉,還是不予理會,她知道郭氏是來看她笑話的,又怎麼會自取其辱。 郭氏卻也不在乎,仍然對著她自語道,「哎,本宮也知道姐姐這次受了大委屈,可是皇上不信本宮又能有什麼辦法呢。你這樣折磨自己,皇上可是看不到的。姐姐可能還不知道,建德殿現在是夜夜笙歌,皇上一天都離不了任貴人呢!」 果不其然,一提到劉秀,陰氏的眼底就閃過了一抹哀傷。郭氏在想,自己當年是不是也是這樣?不過,誰又有資格同情誰! 「瞧我,光顧著說話,差點兒忘了正事兒了。」 郭氏打袖子裡取出個帕子,層層疊疊的也不知道裹了什麼,她似有些嫌惡,遠遠地拿著抖開,一縷朱紅色的頭髮掉了下來。「這東西姐姐看著眼熟吧,有人托本宮給姐姐帶來的。」 陰麗華看見那縷頭髮心裡猛地一震,也不再裝什麼失語失意的了,她厲聲問道,「你把興兒怎麼了?」 「興兒?這世上哪有什麼興兒,不過是塵歸塵,土歸土罷了。已經死了的人,就不該跑出來嚇人,姐姐,你說對吧!」 陰麗華起身就朝郭氏撲過來,看那架勢是恨不得要同歸於盡。只可惜,她裝了這麼些天的病,到底是氣力不濟,被郭氏輕巧一閃,就躲了過去。 陰麗華跌在床上,尤不甘心,狠狠地盯著郭氏,「你有什麼本事能謀害興兒,不定是從哪裡弄來欺騙我的。」 「信不信由你,看這樣子姐姐可是大安了,回頭本宮讓太醫再過來瞧瞧,橫不能總是這麼拖著。」 陰麗華明顯是不能相信,她把那頭髮遠遠的甩到了一邊,冷冷的問道,「任氏的毒是你下的吧,你為什麼要這麼害我,現在還拿縷假頭發來騙我,你到底是何居心?」 「居心?你問得太好笑了。你不是一向都很明白事兒嗎,怎麼問出這樣愚蠢的問題。」郭氏死死地盯著陰氏的眼睛,沉聲說道,「陰麗華,你可不要讓我平白小瞧了你。」 「你,你,怎麼能如此歹毒!」 「歹毒,比起你,比起你們陰家,我差得太遠了。這輩子我本不想與你爭鬥,是你一步一步在逼我。你的心既然大到連西宮都容不下,那也就不要怪別人心狠。」郭氏頓了一頓,目光卻愈發的狠厲,「就憑你,也配讓我的兒子喊你母親!」 陰氏讓郭氏說的莫名其妙,她的兒子什麼時候喊過她母親,她是無時不刻不想著把她趕下後位,可畢竟只是想想。 郭氏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想想是吧?想你都不配。我不會讓你死的,我會讓你在這宮裡好好看著,看著你的秀兒給我的兒子打下萬里江山,再讓你看著你的秀兒把我的兒子一步一步扶上帝位。」 陰麗華看著如此陌生的郭聖通,突然笑了出來,「哈哈哈哈,你真確定我的秀兒會把皇位傳給你的兒子?」 郭氏被她突然的尖笑嚇了一跳,還沒開口,就聽陰氏繼續說道,「你要是確定,之前就不用陷害我;你要是確定,現在也不用上我這兒來。郭聖通,你心裡很明白,你的兒子,從來都不是陛下認可的太子,不管他將來是愚還是賢。」 陰氏繼續狂笑道,「哈哈哈哈,真正可悲的還是你,不管你做到什麼程度,永遠都不是他心中的皇后。」陰麗華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哈哈哈哈,你以為她真的那麼喜愛任繯,告訴你,那是因為她是任光的侄女兒,是南陽人的女兒。」 郭氏也不理會她的瘋狂,冰冷的說道,「你未免對南陽太自信了,不管他願意不願意,他只有這一條路可走。而你,我可以保證,連兒子都不會有!」 郭氏不再與之糾纏,抬腿出了寢宮,就見巧心低著頭,恨不得找個地方藏起來,而紫蘇一臉的擔憂,「娘娘,您沒事兒吧?」 「陰貴人的話你都聽到了?」 紫蘇點了點頭,「我們也就能聽個隻言片語,侍衛們應該聽不清,也許能聽到點笑聲,您可別跟個罪人一般見識!」 「我沒事的,你去叫侍衛傳個太醫過來,就說貴人肯說話了。」 「娘娘?」 「放心吧,她惜命的很,不會再亂說的。」 等到皇后娘娘離了西宮,巧心趕緊回了寢宮,貴人剛才的言語,可是把她的膽子都給嚇破了。當然,貴人總算是肯開口了,她多少覺得安慰一些。 「娘娘,您這是?」 陰麗華不知何時把那縷頭髮撿了回來,正對著它默默地流著眼淚,她的神色再不復此前的張狂,看起來是那麼多脆弱無助。 第152章 死結 陰氏的情況,劉秀其實一直都是注意著的,聽說皇后把她勸好了,心裡頭一陣陣的悵然若失。此刻,也無心再看任氏的冷臉,踱著步子到了長秋宮。 郭氏原就猜著劉秀不會像他表面上那麼不在意陰氏,這麼一來,也就什麼都清楚了。她笑著對劉秀說的,「陰貴人病了這些日子,按理說臣妾早就應該去探上一探。只是之前覺得心裡頭彆扭,這才拖了些日子。不過,事情既然已近過去了,臣妾也不會總是記在心裡頭,當管理的地方自然不能疏忽了。」 「通兒,難為你遇事竟能夠這樣豁達,可惜陰氏她……」郭氏坦然說了之前心裡頭彆扭,倒讓劉秀對她的話深信不疑了。 「想來貴人日後會明白的,陛下對她的好實際上是超越了名分的。而臣妾為了陛下做什麼都願意。」做戲當然是要做全套,任何的事情,其實只要習慣了,也就自然了。郭氏現在就極自然,弄得劉秀反覺得自己之前都是小人之心了。 郭氏冷眼瞧著劉秀在長秋宮裡扮慈父,心思卻都放在裡陰家那邊,陰識這回可是太奇怪了,到現在都是一點動靜沒有。 讓郭聖通念念不忘的陰識,現在可是焦頭爛額。陰家太夫人自從知道了銀興的死訊就一直哭鬧不止,直說是有人故意為之,嚷著要開祠堂,如果不是陰就一直壓著,早不知道鬧成什麼樣子了。 陰就和陰興、陰麗華可是一母所生,在大宅門裡,其實也只有一個母親生的,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兄弟姐妹。雖然他能夠相信陰興的死跟陰識沒什麼關係,但是心裡也一樣是有疙瘩的。那時候要宣佈二哥的死訊,他就一直不同意,後來沒了辦法,也只能被動接受,可是弄到現在二哥居然在府中被人殺了,這是他怎麼都接受不了的。 「就兒,你攔著我幹什麼,如果不是他,你哥哥姐姐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而他現在還安安穩穩的掌管著陰府,你讓娘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也許是兒子的死和女兒的幾近被廢,讓這個精明的老太太徹底失去往日的心智。也許是被人叫慣了太夫人,讓她漸漸忘了真實的處境,以為自己仍然可以為所欲為。也許,還有很多別的原因,但不管是什麼,陰就覺得眼前這個母親很陌生,也很讓人頭疼。 「娘心裡難受我都知道,我又何嘗好受,可是二哥的事情哪裡能夠擺到檯面上說?」陰就很是無奈,從小到大,他這娘就偏心姐姐和二哥,結果現在這兩個人弄成了這樣,也怪不得老太太難過。 「我可憐的興兒。」 「娘!」 陰就費盡口舌勸了半天,太夫人就是哭嚎不止,陰就實在沒有辦法,恨不得一頭撞死了乾淨。「娘,二哥的事情跟大哥絕沒有關係,你就不要再說什麼開祠堂的話了。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咱們全家可就都沒命了。您好歹看著我的份兒上,不要跟大哥鬧得那麼僵。」 「就兒你是不知道,如果不是他把冷塵打發出去找那楚家的女人,你弟弟怎麼能夠就遭了毒害。」 「娘,誰能料到自己家裡還能出這樣的事兒?姐姐那邊亂子更大,大哥幾天都沒出書房裡,咱們家這一關能不能過去還不知道呢,您就別再提什麼楚家的女人了。」 「我的傻兒子,你怎麼就是不明白,那陰識去找楚家人的時候,就已經放棄了你姐姐,要不是他冷眼旁觀,你姐姐何至於就到這一步了。」 「娘,您想得太多了,大哥就算是找楚家人了,也不可能不管姐姐的。姐姐出點什麼事兒,對咱們家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大哥不是那種沒成算的人。」 陰識在書房裡已經三四天了,因為跟太夫人的院子隔得並不是很遠,那邊的吵鬧聲偶爾能傳過來幾句。陰識煩悶的揉了揉額頭,當然,他並不擔心這兩母子真的回新野去開祠堂,他有把握讓他們活不到那天。可是,他也是真的沒了頭緒。又不敢像從前一樣上個請罪的奏章,今時不同往日,一旦這樣做了,皇上極有可能就坡下驢,真把陰家一擼到底,那樣他們可沒什麼指望了。 陰識依然記得他祖父對他殷切的寄托,陰家的希望都在他的身上,可是他現在竟然有種深深的無力感。他再多的努力,都會輕易的被那個女人破壞,而他永遠都擺脫不了她。女人該死的嫉妒心,已經完全把她的理智燒光了,她自己不小心也就算了,卻連累了整個陰家! 「大爺,三公子過來了。」一個書僮走到他身邊,輕聲的說道。 「請他進來。」 這是陰興死訊傳來之後,兄弟二人第一次面對面的談話,氣氛十分的沉悶。陰就行了家禮就站過了一旁,見大哥也不說話,只好自己先開口。 「大哥,母親她心痛難忍,有些過激的話請你不要放在心上。」面對長兄,談這樣的話題,陰就有些瑟縮。 「我哪裡會放在心上!事情總是跟我有關。」 「大哥這麼說的話,小弟就要無地自容了。」 陰識是真的覺得累了,不想聽他解釋或者是試探什麼,直接問道,「你來找我有事吧?」 陰就瞧了瞧陰識的神色,很清楚繼續說這個也是自討無趣,「我想過來問問,貴人的事情,大哥到底有什麼打算?」 「打算?我能有什麼打算,還不就是上奏請罪?」 見陰識說得不以為意,陰就有些著急,「大哥,貴人現在落到這步田地,咱們要想辦法幫幫她呀?」 「現在能有什麼辦法可想,皇上厭著貴人,也厭咱們家,老老實實可能還有一線生機,再有什麼舉動,只怕連現在那點臉面都保住不。」 「這件事情,貴人縱然有錯,也總不至於就到了這樣的地步!她就算是有千般不是,總歸還是骨肉至親,大哥要想辦法救她這回啊!」 「貴人其實並沒有什麼錯,她不過是被陷害了而已,現在,沒有誰能救她。」 「什麼?」陰就之前也有猜測過,但從來不像陰識這樣肯定。「大哥確定貴人是被陷害的?」 陰識點了點頭,這個弟弟算是那母子四人裡面最有腦子的,也許更能明白陰家現在的處境。「貴人在宮裡做這麼大的事情,她那幾個人肯定是不行的,多少都會有消息傳過來。可是我之前什麼都沒聽到,等我收到消息,宮裡已經傳的不可收拾了。」 「任貴人的事情也不是貴人做的,巧慧沒那麼大的本事。」陰就立刻肯定的說道。 「可是,又有誰有那麼大的本事,弄出那種藥來?」 「也許任貴人根本就沒中毒呢?」陰識覺得這樣的可能行就更大。 「不管怎麼樣,咱們只要查清了真相,不就可以還貴人一個清白了嗎?」陰就突然興奮起來,就好像看見曙光一樣。 陰識何嘗不想這樣,但是,「跟真相沾著點邊兒的,都讓皇上杖斃了,咱們去哪兒查?」 「是陰謀就不可能沒破綻,也許這件事跟二哥的死還有關呢?」 陰興是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被人殺死了,府裡當天失蹤了一個啞僕,二管家為了不驚動官府,只是以失竊的名義四處搜尋,不過,卻是毫無收穫。 是誰布了這麼大的一張網?從宮中到新野,把整個陰家都罩了進去。「會是她嗎?」陰識自言自語道。 「誰?」 「皇后。」 陰就愣在了那裡,他進京這麼些天,聽到很多關於皇后的傳言,但是大抵都是些溢美之詞。而宮裡面,皇后又很不是貴人的對手,他從來沒想過那個女人會有這樣深遠的計謀。 「她怎麼會知道二哥沒死,還派了人去新野?」 陰識當然也搞不清楚皇后是怎麼猜到陰興詐死的,還直接就派人到了新野老宅,不過他可以肯定,這件事情除了皇后不作第二人想。「一定是她,皇后能用的人,肯定是河北人,到了南陽口音自然不對,所以那人才裝啞巴的。」 「這麼說的話,就是上次截了嫂子車的那夥人干的!」陰就馬上就想起了之前聽說的事情。 陰識其實從來沒有放棄過追查那些人,不過始終是一無所獲。「可惜找不出那些人的線索。不過,總跑不出漆裡捨和真定府。」 「讓冷塵過去監視也就是了。」陰就提議道。 不過,陰識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冷塵還有更要緊的事情。」 「大哥還是要找楚家的人?」 「貴人在宮裡獨木難支,找到楚家人,對貴人只要好處沒有壞處。」 「大哥,你的智謀我一向佩服,可是,這件事情怎麼看對咱們都沒有好處,楚家人一出現,貴人最大的優勢也就沒有了。」 「貴人早就沒什麼優勢了,而楚家人,是可以讓皇后失去優勢的。」 「大哥,我總覺得這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自損是不是一千根本就是陰識需要考慮的問題,就像是太夫人說的那樣,他早就放棄了陰麗華了,他要的是能夠受寵並且足夠聽話的女人。很早之前,他就讓鄧氏秘密的找了些才貌雙全的女子,只可惜,她們在任氏的面前全部都要黯然失色。這楚家人,也許是唯一能夠觸動皇上的了。 第153章 收權 京城的熱鬧已經平息了很久劉黃才從封地回來,經過這一事,她倒是平和了許多。回京以後也不再主動提起宋弘,聽說了陰氏的事情也是不勝唏噓。 她把府中的事情大致料理了一番,就讓府上的家令送了奏章到宮裡。皇后連著寫了幾封手札請她回京,她既然回來了也不好就在家裡躲著。到了宮裡跟皇后寒暄了幾句,就有些想要打聽打聽宋弘的消息。可是,她一來皇后就開始稱讚許氏做的那些個東西,讓她都不好插別的話。而陰氏的事情,竟然也是隻字未提。 郭氏讓人收拾了幾盒香脂給劉黃,然後笑著說道,「公主可算是回來了,過幾天就是乞巧節了,皇上特別囑咐了要把公主請回來,在宮裡頭好好熱鬧熱鬧。」 「多少年沒過過節了,都快忘光了,上一次過節都是十幾年前了,那時候敏兒還在。」劉黃感慨的說道。 「敏兒?」郭氏可從來沒聽過這麼一號人物。 劉黃自悔失言,趕緊解釋道,「哦,以前的一個遠方親戚,已經沒了好些年了,那時候天下還沒這麼亂,日子要好多過得多。」 「是啊,這都多少年沒像樣的過一次節了,到了日子,公主千萬要早些進宮來,咱們好好的熱鬧一天。」 郭氏活了兩輩子也沒聽說過劉家有個叫敏兒的女人,而公主也沒說是駙馬家的親戚,那這個人是誰呢?她雖然疑惑,卻也只當做沒什麼。待把劉黃送走,自己在哪兒瞎琢磨。 「娘娘,不過就是劉家故去多年的遠親,娘娘何必這樣掛心。」 「我是覺得有點兒奇怪,皇上現在登基為帝,南陽沾親帶故的恨不得都投到京城裡來,怎麼就沒聽說這麼個人呢?」 「也許就是京裡哪位大人家的女子,不過是故去多年沒人提起罷了。」紫蘇覺得皇后就為了個不知姓名的女子大傷腦筋,實在是有些不值當的。 話雖如此,郭氏總覺得沒那麼簡單,劉黃後來眼神中的一閃而逝懊惱,郭氏可是看到清清楚楚。如果僅僅是一般人家的女兒,何至於讓劉黃露出那樣的神情,而怪就怪在,她活著這麼多年,竟然一點都沒聽說過。 「娘娘,皇上的旨意下來了,尹善大人如今是大長秋了。」紅宛這一進來,打斷了郭氏的思緒。 「這麼快!」郭氏才把奏章遞上去沒兩天,原以為怎麼也得過了七夕節才能有消息。畢竟皇上這些日子先是得顧著任氏,然後顧著各地的戰況,郭氏可是不敢指望他能惦記著長秋宮這麼點子事兒。再者劉秀對大長秋向來頗多顧忌,郭氏還以為得費上一番口舌才行,竟沒想到會這樣順利。 「是啊,大長秋帶著新任私府令譚容過來謝恩呢!」 「讓他們上來吧。」郭氏笑著說道。 尹善終於熬到了這一天,激動得是兩眼放光,狠狠地郭氏磕了幾個頭。 「娘娘的恩典,奴才一輩子也不敢忘,日後為了長秋宮,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郭氏笑著說道,「大長秋能有今天,也是自己的能力,日後要更加勤謹,萬不可有仗勢欺人之事。皇上前些日子把一些不稱職的少府全都裁撤了,還得你從頭管起來。別的地方都還容易,就只是玉堂殿和建德殿那邊,皇上的意思就只設丞而已,日後就沒有少府了,很多事情都是長秋宮當管的,大長秋可要格外謹慎。」 「奴才明白,必不敢有負娘娘的厚望。」 「再有就是西宮那邊,皇上也就是一時之氣,不定哪天就消了。宮裡頭慣愛跟紅頂白的,可別哪天搬起石頭再砸了自己的腳。本宮也知道下面的人也都是各有苦衷,你們也是難做,不過,凡事都得有個度,太過了,本宮也保不住你們。」 「多謝娘娘體恤,娘娘的意思奴才都明白了,不過,西宮那邊要按什麼例,還請娘娘示下。如果是按著貴人例,卻是收了璽綬的,若是按著別的例,畢竟位置還在那兒。」 「哪有什麼例不例的,現在西宮也就兩個人,只把她們照應著點兒也就是了。王梁的人不是咱們當管的,把咱們該管的管起來也得是了。」 郭氏稍微停了一下,覺得有些東西還是交代清楚的好,「宮裡頭二十幾個司局,原本都是各殿少府自行接觸,賬目什麼的也都很混亂,如今大長秋既然管著這一塊兒了,各殿的用度也該核對核對,先前問題不大的地方,也不必追究,只把不合理的一一該過來,有大毛病的,先過來回明白了,再作處置。」 「諾。」 「私府令也是長秋宮的老人兒了,本宮也不用多囑咐什麼,自己找個可靠的,把原來的位置補上。凡事都有例可循,本宮也是放心的。」 譚容原是他手下一個私府丞,專管茶葉這項,為人也算老實,最主要的是肯聽話,所以這次,尹善力薦他接了自己的位置。 郭聖通又略囑咐了幾句盡心辦事什麼的,賞了些個東西。譚容第一次距離皇后這麼近,緊張過度,鬧了不少笑話。郭氏倒是不怎麼介意,不過回去之後卻被尹善罵了半死,但是,再怎麼挨罵心裡頭也是喜滋滋的。 「咱們既然得了皇后娘娘看重,就要好好為長秋宮辦事。你以前跟著我,知道的東西也算不少,只不過以後坐了這個位置,就更應該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皇后娘娘是心裡有數的人,好好做事,不會虧待你的。如果,你要是起什麼不應該的心思,別說娘娘,咱家第一個就不能饒了你。」 譚容憨笑著說道,「大人,您看您說的,小的跟了您那麼長時間,您還能不知道小的。」 「這宮裡頭現在是幾天一個樣兒,陰貴人、宋貴人、現在是任貴人,在以後是什麼人誰也說不清楚,你小子可把招子要放亮,把主子認清楚了。」 「小的進了長秋宮那天,就只認娘娘是主子,再下來就是師傅您了,就算想是宮裡換上多少人,都跟小的沒關係。」 「你記得就好,咱們娘娘不是一般人,幹好差事,自然就有你的前程。」尹善這些天是越想越明白了,好好跟著皇后,他都不用羨慕中常侍。 陰氏這出事兒,給郭氏帶來的福澤可是不小。此前郭聖通為了跟陰氏撇清關係,把中宮的權利幾乎分了個乾淨。可是現在,劉秀覺得很有必要把宮裡好好的管起來,此前那些個不像話的規矩,該改的改了,該革的革了,大長秋也開始名副其實起來。 雖然劉秀盛寵任貴人,不過長秋宮裡人人都還是喜氣洋洋,走路甚至帶著風。畢竟,陰貴人盛寵的時候,沒人敢把她當成姬妾,可是任貴人就不一樣,就算皇上再怎麼寵她,給人的感覺就還只是個妾。權利,還真是個好東西。 宮裡的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著,平和安寧。任氏和宋氏偶爾會到長秋宮來,皇后有的時候見見,更多的時候還是直接讓她們回了。宋氏碰見任氏,總是要變著法兒的刺她幾句,可是,任繯大多數時候都不予理會,時間長了,宋氏自己也覺得無趣,呆在玉堂殿不再出門。 炎天暑熱的,郭氏覺得有些焦躁不安,猛地想起來耿弇就是這個時候出的京,趕緊命人把郭況招來。 「姐,什麼事兒這麼著急?」郭況一邊擦著汗,一邊問道。 郭氏也顧不上回答他,急忙問了句,「建威大將軍出京了嗎?」 「應該還沒有吧?」 「你打聽著,他哪天出去,你提前去送送。」 「送他幹嘛?」郭況不明白他這姐姐有是唱的哪出,「你可能不知道,那天皇上在卻非殿大宴群臣,他提出要借上谷之兵,先平彭寵、再攻張豐、回取富平、東滅張步,滿朝文武沒有不笑話的,皇上也不過是不忍心潑他冷水,才含糊應了。咱們現在何必去招惹他!」 「滿朝文武為什麼要笑話他?」 「應該是覺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吧?」 「那梁蕭怎麼看?」郭氏本想問問自己這弟弟怎麼看,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先聽聽梁蕭的看法吧。 「梁蕭也覺得難度很大,但是不見得一定不成。畢竟,人們對上谷突騎的實力都不是特別清楚,可能耿家還有外人不知的底牌。」 「如果他要是成功了呢?」郭氏並不知道耿家是不是還有底牌,只不過,她記得耿弇真正的功勳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那可就是蓋世奇功了,整個中原一多半的地方都是他平定下來的。日後就算是大司馬,在他面前恐怕也不能誇口了。」 「這就是了,現在朝中之人對他都不理解,你去送送能有什麼壞處。就算是他將來敗了,也不至於找到你的頭上。」 郭況心裡雖不情願,但是皇后姐姐要求的事情,他還是會去做的。他跟梁蕭稍微商議了一下,就定了在城外給耿弇踐行。 當天,二人略備了薄酒,在城外十里等著耿弇。曾經意氣風發的建威大將軍,現在只帶著十幾員家將,匆忙的趕回上谷。 第154章 回鄉 耿弇年少氣盛,但是並不魯莽。他獻策之時就考慮過後果,這樣的局面,多少也是意料之中。但無論如何,皇上肯讓他回去調兵,這些就都是值得的。如若不然,他的父親身處皇帝和彭寵之間,實在是萬分的危險。話雖如此,但這樣蕭索的離京,少年的心性裡還是有些難過。 耿弇看見郭況和梁蕭在十里亭備了酒菜,很是詫異。他正要催馬上前,就見兩個人迎面過來了,他趕緊下了馬,把韁繩扔給家將。 三人在南陽接觸不少,也就是抱拳行禮,並沒有那許多的講究。「聽說大將軍回上谷調兵,我們二人特在此略備了薄酒,給將軍踐行,祝大將軍馬到成功!」 他近來聽多了冷嘲熱諷,見二人盛意拳拳,心中十分的感激,大步進了亭子,也只說了句,「多謝!」 「將軍此行,艱難不少,我二人雖然能力淺薄,但是,將軍若有用得上的地方,絕沒有半句推脫。」 耿弇很清楚他自己出兵在外,朝中並沒有一個親朋好友,南陽這幫子宗親,嫉賢妒能,只怕是要生出是非,他想起父親準備讓弟弟進京為質,心中悲痛難耐。現在有這兩個人主動交好,未嘗不是一個助力,因此,他也收起那些狷狂,著意與二人結交。 「二位將軍如此盛情,實是感激不盡,耿弇不才,先乾為敬。」 「大將軍客氣了,干!」 三人不斷的舉杯,倒是喝了個痛快,提到軍情更是越談越投機,如不是害怕耽擱了耿弇的行程,可能到天黑也散不了。 郭況目送著耿弇離去,「我以前挺討厭他那個性子的,如今多瞭解一些倒覺得他也還算是性情中人!」 郭況很容易就會把別人當成朋友,這一點梁蕭是深有體會,然而耿弇這樣的人,的確很容易令人仰慕。「大將軍弱冠之年能有此成就,看來絕非僥倖。」 「嗯。」郭況甚有感觸的點了點頭,「我之前還以為皇上封他個大將軍不過是看在上谷突騎的份兒上,現在看來,還真是小瞧了他。我聽說他當年最仰慕梁王鄧禹,我倒覺得鄧禹也不如他。」 「其實,皇上未必真的看重他的才能,否則,上谷調兵他也不至於走的冷冷清清。」 「唉!」郭況歎了口氣,倒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不過,梁蕭卻十分不給面子,「你也不用替他可惜,不要說他的想法全部實現,就只是平定漁陽這一項,也夠朝中另眼相看的。到時候,又是意氣風發的大將軍,你就只有仰視的份兒了。有這個功夫不如多想想你自己吧!至於梁王鄧禹,你可不要小瞧了他,皇后宮裡不是有位楊女史,那可是梁王后的妹妹。」 宮裡還有一位女史?他自己都沒注意。梁蕭看他在那兒發起呆來,讓僕人牽過馬,拉著他就往回走。 「我聽說,宮裡要選家人子了,是真的嗎?」 「我也是聽說,不知道真假。你家裡有人想進宮?是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問問,到時候放我姐那兒也穩妥些。」 「我家哪有什麼人進宮,你倒想得長遠,還穩妥?穩妥能進宮?我是覺得現在任貴人專寵,很是該再挑些女孩子的。」 郭況也不在意被他搶白一番,「任貴人那樣子你也不是沒見著,上哪兒再找比她漂亮的。以前我覺得我姐就是最漂亮的了,現在才知道人外有人哪。」 「女人漂不漂亮並不是最主要的,你看陰貴人漂亮嗎?」梁蕭其實想起了他自己親娘,據老僕人說,他跟他娘長得更像一些。從他這裡看都比那個大圓臉,厚嘴唇的女人好太多,可是,結果又怎麼樣呢! 「那她還不是失了寵?」 梁蕭心說,她失寵還不是你那好姐姐算計的,跟她長相哪有半點關係。「不管怎麼樣,宮裡還是人多熱鬧。」 郭況讓他「熱鬧」兩個字說得直翻白眼,「還是別那麼熱鬧了,清淨點好。」 兩人說著說著就到了城門口,梁蕭突然想起一事來,「梁煥跟我說這幾次去你家,總是能看見同一個人。」 「什麼人啊?」郭況之前可沒注意到。 「不知道是什麼人,那人每次打扮都不同,如果不是梁煥眼睛尖也看不出來。可能是貨郎,可能是挑夫,你自己多留意一下,別是得罪了什麼人。」 郭況得罪的人不少,敢動他的就不多了,想來想去最可能的就是就是馮舸回來以後提到的那個冷塵,他心裡漸漸地生出一股雀躍來,「我知道了,會注意的。」 事實上,這些人從一開始活動,馮舸就發現了。不過是因為沒探出來路,所以也沒跟郭況說。今兒出城這麼點小事,護衛就都換成了真定府出身的暗衛,可見,馮舸早就加了小心的。 陰識這些天聽著家將林林總總的報告,不是郭況跟梁蕭出去喝酒,就是他們倆出城打獵,再不就是兩人一起進宮當值,沒半點有用的東西。 有個當皇后的姐姐,好處還是不少的。就像是侍衛們輪值這種事兒,什麼時候都是先緊著他們兩個。但是,這樣的事情,皇上都不會在意,對陰識就更沒意義。 「他們就沒跟不尋常的人往來?」 「的確沒有,他們甚至跟真定王府的往來都沒有。屬下打聽過了,以前郭況沒入朝的時候,倒是還經常往真定府去。到宮中當值以後,就基本上沒來往來了。前些日子,真定王后生產,郭主去了兩天就回了,根本就沒多呆。郭況遣僕人送了賀禮,本人都沒到,可見是世態炎涼。」 「他今天一早出城幹什麼去了?」 「去送建威大將軍耿弇。」 「他倒是有心了!」陰識冷冷的笑道。「冷師傅那邊有消息嗎?」 那人搖了搖頭,「用不用屬下給冷師傅傳個訊,讓他早點回來。」 「不用,還是他那邊的事情要緊,你們繼續盯著郭家,有什麼情況趕緊回來通報。」 陰識剛剛把人打發走,大總管就過來了,「大爺,老夫人要備車回新野!」 「又要開祠堂?」 「這倒沒說,只說是要回去看二爺最後一眼,三爺也要跟去。」 「你去把三爺給我叫過來。」 陰識現在對這位母親是不勝其煩,不管她為了什麼要回新野,現在都不能讓她離開。為了以防萬一,陰識並不介意再辦一場喪事,也許這樣,宮裡那位也可以得點好處。 陰就一邊被母親逼著,一邊又被兄長冷冷的瞧著,實在是兩頭難做人。「大哥,我知道這個時候是應該留在京中幫助你的,可是,母親實在是傷心過度,身邊離不了人。」 「你們回去送送興兒也是應該的,只是這個年頭不太平,你最好是勸勸母親留在京中。如果實在不成,就讓陰貴去備車吧,路上要多注意安全。」 陰就之前被陰識盯得心裡直發毛,本以為要受一番責難,卻沒想到大哥並沒有打算為難他們,反而是處處為了他們著想,「大哥,我一會兒過去好好勸勸母親。不過你也知道,母親原就是張羅著要回新野去的,不過是顧著貴人。現在貴人這邊也見不上面兒,所以母親的心意恐怕很難改變。」 到這個時候還拿貴人來做籌碼,陰識覺得之前是也是高估了這個弟弟,既然閻王都救不了要死的鬼,他也不會在意更多。「母親的脾氣我也是知道的,你只管去勸勸,現在炎天暑熱的,能在京中呆著就別動了。如果實在不成,也不至於匆匆忙忙的,把東西都打點好了再上路也不遲。」 陰就故意提到貴人,就是想看看他這大哥能不能改變心意,如果大哥說想辦法救救貴人,母親是一定會留下的,可是,他根本就不接這個話茬,可見是心意堅決。陰就無奈的道了聲謝,也就起身告辭,待要轉身,看見大哥一個人孤寂的身影,又覺得心有不忍,「大哥也別太操勞了,事已至此,總的一點一點的解決。」 陰識點了點頭,說了句,「去吧!」 「我們回去以後,就把嫂子送回來吧!家裡沒個主事的,也不像個樣子。後院那幾個女人,也不是真心關心大哥的。」陰就稚嫩的臉上露出幾分不捨,他雖然也知道了大哥真的不會再管他姐姐,但是也明白,他為的都是陰家,為的是他們的先祖留下的遺願。 「這些個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只管照顧好母親。」 老夫人向來偏心,這個兒子從小就不受重視。也正因為這樣,陰識跟他相處得要更多一些,這樣的分離,讓他也是心有不忍。 不過,跟陰興比起來,他還是更明白誰是親哥哥。而陰識,也明白! 陰就回去太夫人那邊,見母親的丫頭已經把隨身的東西收拾好了,知道勸也無用,只得想辦法拖上一拖,「娘,現在出城,不好找歇腳的地方,還是明天一早走吧,趁著天氣涼快,中午也好地方休息。」 「他果然是不為所動?」 「娘堅持要回新野,他自然是要做孝順兒子的,又怎麼會忤逆您的意思。」 「那咱們就回去吧,既然幫不了你姐姐,好歹回去看看你哥哥。」太夫人這會兒倒是平靜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沒有辦法逼著陰識改變主意,但是,為了女兒,總得試上一試。不過很可惜,結果要遠遠超出她的預料。 第155章 陰差 太夫人回鄉,連著丫鬟、僕人、護院前呼後擁的大概二三十人,大總管陰貴預備了七八輛馬車,這才連人帶東西一起打發走。陰就一直朝著書房的方向張望,不過,可憐他望斷了脖子也沒見陰識出來。 「走吧。」太夫人沉著臉說道。 陰就有些不情願,又不敢違抗母命,只得訕訕的上了車,跟著母親往新野而去。 「大爺,太夫人和三爺已經出發了。」陰貴送走了太夫人趕緊到書房稟報。 陰識的臉色極平淡,看不出什麼喜怒來。過了好半天,他才長出了一口氣,對著陰貴說道,「去把吳非叫過來。」 「諾。」陰貴領命下去,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可能跟太夫人和三公子有關。 吳非在陰家的護衛家將當中,是僅次於冷塵的高手,前些日子一直在真定王府附近監視。可是,真定王夫婦基本上足不出戶,沒有半點值得懷疑的地方,吳非總是覺得自己實在是大材小用了。可是現在,他還真希望自己一直這麼小用下去。 陰識見他有些猶豫,心中升出一絲不悅,「怎麼,你不打算聽從我的命令?」 「屬下不敢,只是三公子畢竟是跟他們在一起,是不是要同樣處置?」吳非試探著問道。 「我好像沒說過有什麼人比較特別吧?」陰識冷冷地反問道。 「屬下明白,這就出發。」 「也不用帶太多的人,他們身邊高手不多。」 「諾」 吳非帶著五個人,出了洛陽一路追趕著太夫人的馬車。但是,他且行且住走的似乎比太夫人都慢,歧視,歸根結底還是他不願意真的追上。對於太夫人,他們倒不是特別的在乎,不過,這裡面還有一個三公子,畢竟是老主子的親骨肉,他實在是有些下不去手。老主子當年留下的遺命,讓他們保護大公子,服從大公子。當時防的是誰,大家心裡都有數,可是,估計誰都想不到,還不到十年就會出現今天這樣的局面吧? 現在的太夫人似乎進門雖晚,但是跟先夫人卻有很多恩怨,在加上為了二公子的事情那麼個鬧騰,大爺準備痛下殺手,這也沒什麼難以理解的。不過,三公子畢竟是他的親弟弟,這也能下得去手,吳非覺得很難接受。然而,對於主人的命令,並沒有他質疑的餘地,也就是能拖上一時算一時。 跟他一起出來的人都知道這一趟的使命,於對吳非的消極怠工,多多少少也算是符了他們自己的心意,於是,也都默默地配合著。然而,他們心裡也都清楚,不管他們再怎麼磨蹭,這件事情,到新野之前都是要解決的。 這一天中午,驕陽似火,幾個人商議著中午何處歇腳,是不是應該喝上幾杯。正說得熱鬧,就看見迎面趕過來一騎馬的少年十分的眼熟,吳非勒住馬頭,問了問旁邊的人,「你們看那人是誰?」 「怎麼像是三公子。」 還沒等那護衛的話音落地,那人已經到了近前,仔細一看,可不就是三公子陰就。於是幾個人趕緊翻身下馬,給陰就見禮。 陰就趕路甚是匆忙,弄得灰頭土臉的,他看見吳非幾個甚是詫異,「你們也要回新野?」 「回公子,大爺聽說你們沒帶幾個家將有些不太放心,讓我們跟了過來也好沿途保護。公子怎麼往回走了?」吳非腦子倒是快,馬上就想到了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太夫人自己回新野,我要留在京裡幫大哥。原本還有些擔心,既然你們來了就太好了,太夫人就在前面不遠,你們趕快過去吧。」陰就還以為來的是救星,卻沒想到竟是命中的煞神。沒有他們的保護,太夫人倒是能夠平平安安到新野,有了他們,可就不太好說了。 吳非聽陰就這樣一說,不由得面露驚喜,「既然這樣,讓小四護送公子回去,我們幾個去保護太夫人。」 「不用的,你們都去太夫人哪兒吧!」 那怎麼能行?如果都去了太夫人那邊,大爺看見他回去,還不知要生出什麼猜疑來。吳非堅持說道,「公子,這一路上看似太平,但是總怕有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讓小四兒跟著您,也好有個照應,就是太夫人那邊也更放心一些不是!」 陰就點了點頭,應了聲,「那好吧,你們趕緊過去吧!」 吳非給身邊的護衛遞了個眼神,讓他回去詢問這事情該怎麼處理。那小子向來伶俐,自然是明白頭兒的用意,其實,只要沒有陰就在裡面,前面那些人,就沒有值得吳非顧忌的。不過,他私底下還是希望大爺能看在陰就的份兒上改變主意,若是這樣,他們也可以造一份殺孽。 陰就這一路趕得很急,小四兒這樣從小練武的人都差點吃不消。可是,從小養尊處優的陰就卻是硬撐過來了。等他們回到府中,果然大爺見到三爺回府就像是見了鬼一樣。 「屬下給大爺請安。」小四兒趕緊上前給陰識施禮,急忙說道,「屬下們在河內見到三爺,吳頭兒讓屬下一路護送回來,他自己帶著人去送太夫人。」 陰識這才把心放下,招呼著陰就進了書房,「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京中現在這麼些個事兒,弟弟怎麼可以袖手不管,就算是母命難為,也實在不該躲回老家去。雖然我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凡事有個人商量,總比沒有要強些。你放心吧,母親那邊我已經都說通了,她回新野看看二哥也會回京城的,至於楚家人,她也不再干涉了。」 陰識沒想到關鍵的時刻弟弟還能顧著他,心裡微微泛起一絲愧疚,「回就回吧,何苦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就算是跟著母親到了新野,住上些日子再回來有又什麼要緊。」 「咱們兄弟就應該在一起並肩作戰的,這樣為難的時候,弟弟本就不應該棄你而去。既然說服了母親要回來,當然應該快馬加鞭了。」 陰就也不知道自己說的那樣豪氣干雲,到底是在為自己打算還是在為陰家打算,只不過,他很清楚他心裡一直都是惦著京城這邊,既有他的姐姐也有陰識,孰輕孰重,似乎很難分辨。 「你這一路也是辛苦了,先回房間休息吧!」 陰就點了點頭退了出去,小四兒趕緊瞅了空當過來求見。他抬起頭悄悄地打量著大爺,不過,就算是跟在陰識身邊時間最長的陰貴也看不出主子心裡在想些什麼。 「按照你們的行程,早就應該追上太夫人了,怎麼到了河內才跟陰就碰上?」對於吳非的自作主張,陰識非常的不滿意,在他看來,陰家並不需要那麼多的主子,這些家將就應該是只聽命於他一個人。而現在,吳非明顯的陽奉陰違,讓他有些無法忍受。 「回大爺,只因在洛陽周圍不好動手,跟得太緊又怕被人發現,這才在路上故意耽擱了幾天,沒成想竟然遇到了三公子。吳頭兒也是覺得三公子既然肯回來,也是大爺的一個助力,所以,就讓屬下護送著過來了。」現在的大爺實在是太嚇人了,小四用力的穩住了神兒,這才把話說利索。 「那他們是去跟太夫人匯合了?」 「是,屬下跟著三公子回來的時候他們就去追趕太夫人了。太夫人的馬車速度不快,按理說不用半個時辰就能趕上。」 「那也就是說,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更像是在暗示什麼。 小四聽著主子的聲音越發的陰冷,有些不寒而慄。他最開始還沒聽明白陰識的意思,後來仔細一琢磨,可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越是這樣的時候,主子就越是不希望有人含糊他的命令,也許,現在他比自己還要希望吳非能把那件事情辦妥。他們都犯了一個自以為是的錯誤,但願,主子還能給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屬下這就出去打探打探,許是吳頭兒已經在路上了,遇上什麼特殊的情況耽擱了也說不定。」 陰識自然知道他是要去找吳非通風報信兒,但是,他還是點了點頭,說了句,「去吧。」 等到小四走了,他頹然坐到了榻上。在他心裡,吳非雖然一直不如冷塵,但是,他對他也是報以厚望。而今天這件事兒,他身為護衛,首先是要執行主子的命令,而不是自作主張把陰就送回來。不管他的命令是冷血還是殘酷,都有他自己的打算,就算這個打算是不對的,也輪不到區區的家奴來糾正。 吳非一直就不服冷塵,仗著自己年紀大、資格老,早些年的時候甚至也不太把陰識這個主子放在眼裡。現在,隨著陰識的權威日重,他也開始收斂了一些,但是,卻還總是不自覺地把自己放在長輩的位置上。然而,他還沒有足夠瞭解他的主子,有些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容忍的,就比如說是忠誠。陰識要的人,首先是要絕對要忠於他本人,其次,才是陰家。而吳非這一步走錯,可能永遠都無法回頭了。 陰識有些懷念冷塵,也許只有他才能把事情做到最好。 第156章 陽錯 小四心驚膽戰的出了城門,沿著回來的路去追趕吳非。他只要一想起主子的眼神兒,心裡頭就冷颼颼的。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他這輩子是不想領教第二次了。 他出了城門,快馬加鞭的跑了一整天。雖然是又渴又累,卻不敢打尖住宿,生怕一不小心會跟吳非錯過。他心裡面也覺得錯過的機會非常的小,吳頭兒很可能真的護送夫人回了新野,但是,他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希望吳非可以在最後關頭明白過來,陰家,早就不是老主子的天下了。 也許老天爺也有開眼的時候,又正好被這冷血的殺手給趕上了。就在小四心裡頭七上八下瞎琢磨的時候,正好碰上急匆匆往回趕的吳非。他一時激動,差點就沒有抓牢韁繩。 「頭兒,你回來可是太好了。」他激動的大聲嚷了出來,差一點就熱淚盈眶了。 「你這是幹什麼!」吳非嘴上雖然訓斥他,但心裡也是有一點緊張。他看見小四這樣的大驚小怪,越發的明白自己猜中了幾分。「出了什麼事兒,你慢慢說。」 「哪有時間慢慢說,你快點回去吧,大爺發火了。」 「怎麼,挨了打了?」吳非故作輕鬆的問道。 陰識的脾氣一向內斂,這麼些年也沒見他動過真怒。如果是後院的女人犯了錯,自然是夫人出面處理,如果是下人犯了什麼錯,那也是交給管家處理。而吳非在陰識面前,向來都有那麼幾分體面,以至於陰識當家多少年,他都不知道他發起火來是什麼樣子。 「比打罵還要嚇人,大爺那臉沉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先別管這些了,事情辦完了嗎?」小四急急忙忙的問道。 「當然,沒辦完我也不敢回來。」吳非的臉上閃過一絲黯然,上回是假二爺,這回可是真夫人。他當時雖然蒙著面,都沒敢拿正眼去瞧她。 「謝天謝地!」小四現在也顧不得可憐太夫人和那一幫下人了,他差點就連自己都可憐不過來了。 「大爺說什麼了,把你嚇成這樣。」 「大爺沒說很多,就問了幾句話。」小四把之前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跟吳非學了一遍,其實,最主要的意思很簡單,用一句話概況就是大爺開始懷疑吳頭兒你的忠誠了。 吳非並沒有想過陰識會懷疑他的忠誠,他不過是猜來猜去都覺得小四回京請示的結果還是不可能放過太夫人,與其讓大爺覺得他托大,還不如早早動手。「大爺根本就必要擔心太夫人要開祠堂,這事兒要是捅出來,三公子也沒跑。太夫人不顧別的,也不可能不顧她自己的親生兒子。」 吳非不過是自言自語,並不指望小四能夠明白,不過,小四卻很認真的說道,「太夫人喪子心痛,憶子成狂,再加上三爺不在一旁勸著,很難說會做出什麼事兒來。不過,那我也總是覺得只是讓人看著太夫人也就可以了,沒必要做的這麼絕。」 「大爺的打算不是咱們能猜明白的,你現在附近呆幾天,我自己回去。」 吳非這也是為了防著陰就發現小四出來找他,這幾個小主子都精得很,有一點風吹草動就能猜出不少東西來。雖然主子除了太夫人,早晚都是要對三公子下手,但是,在他還是小主子的時候,還是不要給自己找麻煩的好。 陰就聽說吳非回來了十分的詫異,他趕緊過去找他們。只見吳非跪在地上,大哥陰沉著臉。他心裡生出一絲緊張來,「你怎麼回來了,太夫人呢?」 「回三公子,屬下按照公子說的路徑追了一天,並沒有發現太夫人的蹤跡。後來感覺不太對勁,就派人回頭尋找,可是還沒有蹤影,他們幾個正在分頭尋找太夫人,屬下回來報信。」 陰就聽完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這怎麼可能?」 吳非把頭往下低了低,卻不在說話。 「你們確定沒有做錯路?」 「往新野的官道,屬下並沒有走錯。」 「這不可能,不可能的。」陰就的神情很是倉惶,顯然無法相信。 陰識見他這樣多少有些不忍,出言勸道,「就兒,你先不要著急,也許母親走了別的路,吳非他沒有發現。」 「如果不是碰上了緊急的情況,母親不會離開官道的,畢竟,她急著回去見二哥最後一面,不可能隨意耽擱。」 「不管怎麼樣還是先派人去找找,你也別慌。」 「我這就帶幾個人出去找。」來往新野的官道也就那麼一條,母親會去哪兒呢,他現在是心亂如麻,哪裡還剩半分理智。自然也沒注意到,最應該跟他一起去的吳非還留著長兄的書房當中。 「屬下耽誤了時間,還請大爺責罰。」 「這倒也不必了,那麼多的人你是怎麼處理的。」 謀害主母,吳非的心裡並不好過,雖然計謀不錯,但是,也沒有半點只得高興的地方。「屬下找到了太夫人,跟她說前面路途不太安全,可以抄一條近路。太夫人深信不疑,就帶著人改了路徑。後來,趁著大家弄飯的時候,屬下幾個人把事情料理清楚了。又把太夫人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給搶了,做成是遇了匪盜的樣子。東西也都處置了,三公子絕對找不到。」 「這樣甚好,既然就兒回來了,我自然還是把他當兄弟,這件事情也就算過去了。小四兒出城去找你,可見著了。」 「見著了,屬下怕三公子看見我們在一起心中起疑,就讓他在外面晃兩天,晚點兒在回府。」 「你做得很好,這些天辛苦了,就留在府中吧。」 「多謝大爺。」 等到吳非退出書房,陰識的臉上漸漸的狠厲起來。陰就和這些知道真相的人,只能取一邊,陰就既然沒有死,那知道真相的也就不能活了。目前,也許他們還覺不出什麼來,只怕等到陰就開始追查真相的時候,他們就會一點一點的暴露出來。 陰識在那兒思量了半天,發現他們現在還不能死,要死也得有能說得出去的理由,這讓他有些頭疼。什麼理由能讓六個人合情合理的死掉呢?只怕不管什麼理由,陰就早晚都會懷疑。其實,他也很清楚,雖然最簡單的辦法是除去陰就,可是,偏偏最冷血的人心裡也有柔軟的一面。陰就此番既然已是死裡逃生,再要害他一次也不是那麼容易就下得了決心的。 陰識倒也相信一時半會兒那些人是不會露出破綻的,還是先把丁憂奏章寫好才是,這個奏章他可是醞釀了很久,必須要寫得聲情並茂、催人淚下,只有這樣,才能一舉解了貴人和陰家的危機。 陰就在外面忙了好幾天,也沒找到母親的蹤跡,甚至一點頭緒都沒有。而他哪裡知道,他那心心唸唸的好大哥,卻在利用這件事情給他們家謀福利。 「公子,小的打聽著從這條山路過去,還有一條小路,雖然不是往新野去的,但是保不齊有人給太夫人指錯了路。」 陰就的一個小廝,終於發現了整件事情的關鍵,吳非那四個跟著搜索的手下,不約而同的把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是生是死,恐怕就在這一瞬間了。 「你們幾個過去看看。」陰就本不相信太夫人會繞那麼遠的路,但是,以他們目前搜索的範圍來看是遠遠超過了馬車行進的速度,他也只能碰碰運氣。 很快那幾個家丁就回來了,陰就瞧他們都是哭喪著臉,越發的感到煩躁,「發現什麼了?」 「回三公子,太夫人,她,她被害了。」 小廝一句話如同五雷轟頂,陰就當時就從馬上栽了下來,眾人七手八腳把抬去一邊,又是掐又是喊的才把人弄醒。 「公子,嗚嗚……」陰就的小廝哭得是好不淒慘。 「你看清楚了?」 那小廝點了點頭,現場慘不忍睹,讓人不忍回憶。 「扶我過去。」 「公子,讓他們把太夫人請過來吧,你別過去了。」 事情都出了多少天了,又是大熱天的,現場會是什麼情況,他不用想也知道,可是身為人子,哪裡能顧得了那麼許多。陰就一腳踢開跪在身邊的小廝,踉踉蹌蹌的往山路上走去。 那小廝實在不忍小主子親眼目睹那個慘狀,再次上前抱住了陰就的腿,「公子,您就在這兒等著吧!」 「讓開。」陰就似乎沒有力氣再把他踢開,只能憤怒的大吼了一聲。 「公子……」 陰就奮力地把腿抽出來,朝著他們跑過來方向走去。那小廝見再也阻擋不住,只好在身邊替他引著路。等拐過山路第二個彎,有一條不起眼的小斜坡,從那斜坡下去,是一個不小的山坳。七輛車依舊整齊的列在一旁,但是人,卻永遠都整齊不了了。 陰就看著眼前的場景目眥盡裂,指甲深深地摳進掌心,血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 「公子……」那小廝試圖想阻止他再往前行,卻被他推到了一邊。他就那樣一步一步的朝著他的母親走去,渾然不顧四周散發出的陣陣惡臭。 第157章 初聞噩耗 陰太夫人的靈柩本來應該是直接運回新野的,但是陰識還是做主在京中發喪。其目的,也不過是給皇帝一個更直觀的感受,給陰家爭取更大的利益罷了。當然,他這麼做也不是完全沒有意義,劉秀還是解了陰麗華的禁,也給了些象徵性的撫慰。 郭氏聽說陰太夫人遇害的情形,感覺既不是驚訝也不是喜悅,而是噁心,發自內心的噁心。建武九年,新野發生了那起所謂的滅門慘案,劉秀什麼都沒查到,卻在心裡認定一切都是郭家的陰謀。他公然下旨,宣稱後位為陰氏所讓,讓郭氏丟盡了臉面也傷透了心。前一世郭氏怎麼也沒想明白,劉秀是真的沒腦子還是需要這麼一個給陰氏造勢的契機。他似乎看不到,郭家的人就是再缺心眼兒,也不至於放著陰識、陰興、陰就這些陰家的頂樑柱不動,去殺一個毫無用處的老太太。 如今這老太太提前死了,劉秀也是一樣下令徹查。不過,郭氏相信,其結果一定得不了了之。她當然很清楚陰太夫人的死絕不是郭家下的手,也不可能是旁人。畢竟這段路不久之前她就走過一趟,都是在大漢的控制之下,也不可能有什麼劫匪能做得這麼利索,竟然任何的線索都沒有留下。現在漢室剛立,陰氏也不復當年盛寵,有什麼人要把個老太太置於死地?從目前的結果看,唯一受益的也就是陰家自己了。 「哎,這可真是世事難料,誰能想到前幾天還在宮中服侍的太夫人,竟然會落了這麼個收場。」 「是啊!」劉秀雖然沒有做女婿的自覺,但還是感慨世事無常。 「這也是太夫人命苦,眼看著就要過上太平日子了,卻遭了這樣的橫禍。現在能做的陛下都已經做了,只等抓到那些匪徒就可以給太夫人報仇雪恨,就不要再這樣憂心忡忡的了。」 劉秀解了陰氏的禁,也得過來跟郭氏打個招呼,不過他情緒極差,郭氏也不得不好言安慰。 「陰家這一年也不知道到底招惹了什麼,竟然連喪兩人,還都是這樣的方式。」 劉秀很不能接受自己治下竟然如此不堪,而他也似乎忘記了陰興的死到底有多少的疑點,現在也只是為他們歎息而已。郭氏心裡冷笑,還真是不知道陰家到底招惹了什麼,就算在混戰動盪的年頭,也沒聽說這樣劫了財還不留一個活口的,更可況還是相對太平地界。 「是啊,怎麼這樣的事情都讓貴人趕上了,不會是陰家得罪了什麼人了吧?」 「陰家行事向來低調,以前在新野的時候,雖然是大戶,但也是憐貧惜老,卻從不與人結仇。現在到了京裡,更是處處小心,哪兒會得罪什麼人,竟然還是這樣不死不休的架勢。」劉秀這會兒還沒有養成凡事都往郭氏身上牽扯的習慣,反倒是認真的考慮起郭氏的話來。 「世家大族,最是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事了。越是大家,越有可能在家主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跟人結了仇的。不過,臣妾也就是這麼一猜,並不瞭解陰家的情況,做不得準。」 上一世,陰家簡直就是劉秀心裡世家的典範,但凡是姓陰的,就沒個不好的。兩家要是有爭端,但凡涉及到陰家,那不是就都在另一家,連他的親叔叔劉良都不例外,雖然劉良把他從小養大。 「你說的也是有道理的,如果不是真有大仇,也不至於下此毒手。上一次陰興的事情就沒一個活口,太夫人就更是這樣。二十六個人,每人都是要害中刀,一刀斃命,這顯然是訓練有素,絕非一般草寇可比。」 「哎。」郭氏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陰鄉侯那裡有什麼線索嗎?」 「陰家現在亂成了一團,陰鄉侯也只是請旨回鄉守孝,並沒有別的想法。朕聽說,多虧了陰就臨時改了主意,否則也是難逃毒手。」 「是啊,臣妾也聽說了,真是不幸中的萬幸。」郭氏唏噓說到。「臣妾還聽說,三公子往回走的時候還碰見了陰鄉侯後來派去送行的護衛來著,那些人當時離太夫人並不遠,也是什麼都沒發現嗎?」 劉秀搖了搖頭,「他們一路往前就沒發現太夫人,覺得不對的時候,到處去找,也沒見任何異常。」 「這倒奇了,當時三公子跟太夫人分開也不過就是小半天兒的事情。那些人可是快馬加鞭趕過去的,怎麼就什麼都沒發現,難道那些賊人還能上天入地不成。」 劉秀也覺得困惑,但是他怎麼也不敢去想這事會是陰家自己做下的,「讓他們查去吧,咱們在這兒也猜不出什麼來。朕怎麼聽說輔兒這些天沒少傳太醫,出了什麼事兒。」 說了半天陰家的事兒,劉秀差點兒把大事兒給忘了。 「也不是特別要緊,不過是天氣太熱胃口差些,怎麼哄都是吃那麼點兒,如果不是因為輔兒本來底子不太好,臣妾也不至於反覆去招太醫。」 「這你就錯了,不管是不是輔兒底子差,多注意點兒也是應該的。再說,都三四天了,你怎麼都不跟朕說呢?」 「陛下每天國事繁忙,臣妾怎麼好用這麼點子事兒過去打擾。」 劉秀也知道郭氏是好意,不過還是輕聲的責備道,「關於孩子哪有什麼小事兒,以後你可不能瞞著朕。如果不是任繯提了這麼一句,朕都不知道要被瞞到什麼時候。」 「臣妾知錯了。」郭氏低頭認錯,留個劉秀一個無比愧疚的側臉,卻在一旁翻著白眼。 「有什麼錯不錯的,朕知道你是好意。只不過,朕是孩子的父親,有什麼事情當然應該最先知道。」 郭氏還真沒把劉秀當成孩子的父親,在她的意識裡,劉秀就只是陰麗華孩子的父親,是她孩子的父皇。雖一字之差,天地之遠。 雖沒多領情,不過她還是順從地說道「臣妾以後不會這樣了,陛下放心吧。」 「朕已經命人去醃漬些開胃的東西了,就算是不能吃,稍微嘗一點,也許有用。廣德殿用不了那麼多的冰,回頭都撥到中宮。去年為了儉省一些,就沒制那麼多的冰,沒想到今年這麼緊,讓你們娘兒幾個受委屈了。」 「陛下已經知道了?」看這樣安排,劉秀應該是已經都瞭解的,她有些不太相信他真的那麼關注她的兒子。 「當然,朕聽說輔兒傳了太醫,當然得先招太醫問明情況。」 「陛下!」劉秀都這樣做了,郭氏也只能做萬分感激狀,不過卻在心裡不斷的提醒自己,絕不可以被一時的假象所蒙蔽! 「通兒。」 陰麗華沒想到自己竟然是以這種方式結束了監禁的日子,不過,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被劉秀繼續監禁,也不希望是母親一條命換回來暫時的憐憫。 「娘娘,您好歹吃口吧!」巧心捧著一個小碗,跪在陰氏身邊,他家娘娘自從知道了太夫人的事情,到現在是水米都沒有沾唇。 陰氏搖了搖頭,並不理會巧心。出了這樣的事兒,劉秀只是下旨撫慰了一番,並沒有親自到西宮來,陰氏現在一身縞素,心也死了一多半了。 「娘娘,你多少用上一點,等會兒也好去求求皇上,至少也能回去見太夫人一面。」 「我不去求他。」這個時候,劉秀沒有一點身為女婿的表示,陰麗華心中憤恨不已。 「娘娘這又何苦,陛下不過一時被奸人蒙蔽,心裡頭怨著娘娘。等陛下想明白了,自然會回心轉意的。娘娘現在跟陛下置氣,不是在白白的耽擱自己嗎?」 換做任何一件事情,陰麗華都可以義無反顧的做無所謂狀,然後用盡心力去博取劉秀的寵愛。但是,這件事情不行!故去的是她的母親,又是被人所害,他竟然這樣了冷漠,陰氏心中已經不能不怨恨了。「你不要說了,我就在這兒給娘親守孝。」 「娘娘!」巧心竟不知她的主子也有這樣分不清形的時候。到現在皇上連進一步的表示沒有,可見是真的厭了她主子。這時候再不想辦法,以後就更沒機會了。巧心的的確確是過夠了這樣的日子了,可是她一個下人又能怎麼樣! 「你不用勸我,出去打聽打聽外面是怎麼議論的。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大哥那邊也沒個動靜。」 巧心是一臉的為難,皇上雖然說解了西宮的禁,但是,這宮裡的人見了她仍然跟見了鬼似的,誰也不願意跟她接觸。她也知道這怨不得旁人,畢竟,在那些宮人的眼裡,那些人的死,都是西宮造成的。 「娘娘,現在宮裡安靜的很,人人都三緘其口,奴婢實在是打聽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您還是去求求皇上,咱們得出宮一趟才行。不管是為了太夫人還是您自己,咱們都不能困死在這裡。」 陰氏知道巧心的話都很有道理,但是,她那天說給郭氏的話,又何嘗不是說給自己。劉秀當初寵愛自己得有多少是出自於對她出身的認可,現在又了任繯,她也不是那麼被需要的吧? 第158章 陰府定計(上) 陰麗華對劉秀的痛恨之心,到底沒抵過對亡母的悲痛之情,在劉秀對她連續幾日的漠視之後,她還是主動去了廣德殿。大殿上,小黃門的態度十分古怪,可能也是吃不準這位到底還能不能受寵。到底還是中常侍淡定,不卑不亢的進去給她通報。而陰氏面對那些形形色色的探究好似混不在意,只是等著皇上給她一個最終的答案。 劉秀倒是很清楚陰氏的來意,不過,他暫時還沒考慮好應該如何去面對她。按理說,他也算是陰家的女婿,至少在陰氏弄出那麼多事情以前,他是真心把陰太夫人當岳母看待的,如今太夫人遇害,他是很應該有所表示的,可是現在,他的心裡總是隔著些什麼,並不願意去考慮跟陰氏有關的事情,就好像「娶妻當得陰麗華」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你去讓皇后按照貴人的法駕儀仗安排陰氏回府祭拜。」劉秀對著中常侍吩咐道。 「是不是直接讓貴人回去?」 陰麗華現在還在殿外面候著,王遠雖然猜得到劉秀很可能不想見他,不過他還是不敢自作主張,總得從皇上的嘴裡討個旨意。 「你讓她回去準備準備,在陰府住上兩天再回來。」 「諾。」王遠領了旨意就到各處去傳旨,雖然看上去皇上好像的確不再寵愛陰貴人,不過,他卻從一些細微的表情看到,陰氏即使現在失了寵,也不至於沒有翻身的可能。 郭氏接到劉秀的旨意,並沒有任何的異議,馬上命人去傳尹善,讓他好生安排。因為此前收繳了貴人璽綬,隨後又被監禁,陰氏原來的宮人早就被遣到了別處,車架、儀仗自然也都一併處置了,現在說不得要一一的置辦起來。 「娘娘,您說陰貴人能不能又張狂起來?」陰家居然又出了這樣的事情,皇上看上去雖然不太上心,但是,紫蘇仍然有些擔憂。 郭氏從來就沒覺得陰氏會這麼簡單的完蛋,以後肯定少不了她鬧騰的日子。只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她就是再怎麼折騰也翻不出大浪來。想當年,陰家「滅門」之後,劉秀可是越過了皇后的爹,直接給這貴人爹封了侯的。可是現在,陰識就把靈柩停在了陰鄉侯府,劉秀不但沒有親往弔唁,甚至沒有主動提起讓陰氏回府,可見,她現在已經不足為患了。 郭氏懶懶地對著紫蘇說道,「這有什麼,不過是個貴人罷了,與其讓任貴人一點一點的做大,倒不如留著這陰貴人也好充充場面。」 「奴婢倒覺得任貴人雖然盛寵,但是比不得陰貴人那樣心機。正所謂打蛇不死,後患無窮啊!」 「再看看吧,往後的日子長著呢。」心機不心機的也不是一成不變的,而且就算是沒心機,有了野心也是一樣麻煩。戚夫人夠蠢了吧,可還不是差點逼得呂後走投無路。郭聖通並不是想要自比呂後,但是也不能白白就被劉秀潑上一身的污水。 「這倒也是。」皇上現在剛過三十,這宮裡還不定得迎來多少美人貴人的,「不過娘娘,這回西宮的宮女黃門咱們可得安排好了。」 郭氏點了點頭,以前要時時小心,生怕給劉秀抓到什麼把柄。但是現在,情況似乎變了很多,她也不必再處處隱忍。 沒過多久,尹善就上殿來回話了,「娘娘,陰貴人的法駕儀仗已經準備好了,車還是原來的車,也沒閒置多久,不過略打掃一下就可以用。全部的執事奴才都是從阿閣調了黃門暫時充任。」 「這樣很好,貴人如今解了禁,原來用多少人,按數給她補上,等下你也一併安排了,可別讓人家說咱們刻薄了誰!」 「奴才明白,一定會妥善安排,還請娘娘放心。」 尹善剛剛榮升了大長秋,正是風光無限,而巴結他的人越多,他就越明白自己得巴結好誰。現如今,對皇后娘娘的心思,他是無時無刻不在用心揣摩,怎麼處理西宮那點事兒,並不需要別人提點。 陰麗華踏上自己過去的車架,心中是愈發的沉重。等到了陰府下了輦,眼見的都是素衣白布,頓時珠淚滾滾。她快步走進了靈堂,跪在棺槨前面痛哭失聲。 隨著陰貴人的失勢,陰識在朝中的地位也是越發的不穩,就連喪事都是冷冷清清。明日就要發喪,眼下卻賓客寥寥。此時,靈堂上也都是陰家自己人。陰就原本是止了哭聲的,眼見著姐姐如此哀痛,也跟著嗚咽起來。最後,還只得陰識過來相勸。「請娘娘節哀!」 陰麗華並不理會陰識,兀自哀哀痛哭,直到幾乎暈厥過去,才被巧心攙著進了內堂。 「姐姐,都是我沒用,沒有保住好母親。」 「就兒?這跟你有什麼關係?」陰麗華並不知道她的母親是如何遇害的,不過,她早早就把帳都記到了郭氏的身上,聽陰就這樣一說,反而糊塗了。 陰就這會兒是傷心過度,只知道自責什麼都說不明白,陰氏大急,「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我說清楚啊,我在宮裡一點消息都聽不到。」 「還是我來說吧。」陰識施施然的插了進來,「就兒開始的時候是跟著母親一起回新野的,半路上卻決定回京幫我,所以才扔下了母親獨自上路,沒想到母親就是那個時候不幸遇害。因此就兒十分的自責,我勸了很多天都沒什麼用,幸虧你回來了,好好開解開解他吧。」 「嗯。」陰麗華點頭應了,且不說這件事情跟陰就本沒關係,就是確有關聯,現在也不是追究他的時候。 「等我回頭勸勸,大哥現在可有那幫歹人的線索?」 陰識裝模作樣的搖了搖頭,「什麼都沒發現,那些人就好像是從天而降一般。」 「我倒是知道是誰!」陰麗華冷冷地說道。 「誰?」 「皇后郭聖通!」 陰識對這個答案並不吃驚,但他還是問了句,「茲事體大,你有什麼證據?」 陰麗華並不答話,從袖子裡掏出了一縷頭髮,遞到陰識的面前。 「興兒的頭髮?」陰識驚聲說道。 陰興自打生出這縷紅髮,就被太夫人當做大富大貴的象徵四處宣揚,陰識受害不淺,又怎麼會看不出來。然而,這頭髮怎麼會到了陰麗華手上,「你從哪兒得來的?」 陰麗華原本還抱著一絲僥倖,聽陰識這樣一說,便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了。不過,她還是有些不死心,顫聲問道,「興兒是不是出事兒了?」 「是的,興兒在老宅給人害了,也正是因為這樣,母親才要回新野去的。」陰識沉痛的說道。 陰麗華的眼淚似乎都要流乾了,現在心中就只有恨,「這是郭聖通給我的,當時我還不信,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她好狠的心!」 「竟然真的是她?」 「大哥也猜到了?那母親的事情?」 「我只是覺得除了郭家沒有人想要置興兒與死地,但是盯了他們幾天,一點異常都沒有。母親的事情,十有八九也是他們做的,可是苦於找不出任何證據,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大哥,你向來足智多謀,難道也想不到辦法嗎?」陰麗華不甘心在宮裡輸給郭氏,更無法容忍郭家繼續逍遙法外。 「我現在也只能讓人盯著兩府的動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拿到證據。」 「可惜宮裡頭現在是郭氏的天下了,我暫時也做不了什麼。」 「你好容易才的陛下憐惜,且不可輕舉妄動,你要是再出什麼事,陰家可就真沒希望了。」陰識想盡辦法也要穩准陰麗華,就算是這樣不冷不熱的狀態,也得堅持到楚氏進宮。 「我自己會小心的。」 兩個人正商量著,卻不想一旁的陰就一把奪過陰興的頭髮,嚎啕說道,「我們就拿著這個去找皇上,難道他不信姐姐的話?」 陰麗華心裡很清楚,皇上要是能相信她的話,郭氏有怎麼可能明目張膽的把東西給她,但是,失寵失信的話,她又怎麼說的出口。 「就兒不可胡鬧,就算皇上相信貴人,也得拿出更有說服力的證據才行。畢竟她是皇后,朝野上下都要有所交代。」 「這樣惡毒的皇后留她何用!」陰就高聲的嚷道。 陰就現在的神智已經不是很清醒,說什麼都很難聽得進去,陰麗華只好哄著他,「這樣的皇后陛下當然是不要的,但是時局艱難,陛下也是無可奈何。你且不可胡思亂想,把它給我好好保存,日後大有用處。」 「你們不要哄我了,母親的被害都只能眼睜睜看著,二哥的仇一定也報不了。你們不報我來報,我去找皇上。」 陰就起身就想出門,卻被陰識死死拽住,「這世上就沒有不報的仇,但是,你要記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就兒,你要聽大哥的,現在輕舉妄動,只能禍及自身,就算母親的在天之靈,也是難以安慰。」 陰就頹然的跪在地上,久久不言。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第159章 陰府定計(下) 陰麗華並不是不知道陰識態度的變化,但是,她現在只能去相信他,畢竟除了他,再也沒有別的倚仗。她伸手扶住陰就,「你要多聽大哥的話,現在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咱們家必須要齊心協力才能渡過這個難關。」 她這話是說給陰就聽的,又何嘗不是說給陰識聽得,不過她的那點微末的道行,在陰識面前也就是現眼而已。「就兒,你就聽娘娘的吧!先把母親的後事辦好,以後的事再慢慢打算。」 「現在皇后勢大,咱們必須認真籌劃,否則一旦失敗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兩個人勸了半天,也不知道陰就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不過,他還是離開內堂,安靜的到外面給母親守靈去了。 「娘娘,微臣接到陛下的恩旨,已經給娘娘準備好了住所,娘娘就等明日送了母親之後再回宮吧。」 「多謝大哥,自家兄妹,大哥就不要那麼客氣了,還是像從前一樣稱呼就好。」 「君臣有別,還請娘娘見諒。後院的事情現在乏人掌管,還是微臣送娘娘過去吧。」 陰麗華看出陰識是有話要單獨跟她說,於是趕緊隨著他去了後院。 「大哥有話要跟我說?」 「我想讓你見一個人,找個機會把她帶進宮。」 她猜得到陰識的意思,所以也並不需要問是什麼人,「大哥是要送人進來分寵!」 「娘娘也應該明白獨木難支的道理。」 「不,我並不需要什麼幫手。」陰麗華斷然拒絕道。 「娘娘應該知道,微臣如果要送什麼人進宮,那也不是辦不到的。」 陰麗華見陰識態度堅決,只能勉強笑笑,「大哥的本事妹妹自然知道,只不過,妹妹很快就能一雪前恥,大哥實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陰識淡淡的說道,「貴人的本事微臣也是知道,只不過凡事都有個不一定,你見見人就知道了。」 陰麗華驚異不定,「她比任繯還要美?」 「那到不是,任貴人是皇后娘娘的傑作,我也沒有辦法效仿。」 提起任繯陰氏就是一肚子的氣,她總覺得如果沒有她,劉秀不會對她那樣的狠心。「這個郭聖通倒還真是不怕養虎為患!」 「她自然有怕的時候,但是,至少現在,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以後,也不怕找不到人來代替任貴人。」 「我絕不能讓她為所欲為!」陰氏一拳擊在案上,恨恨地說道。 「所以微臣已經給娘娘想到了一個辦法。」 「大哥!」對於陰識的辦法,她顯然並不情願。 「娘娘,微臣以為娘娘經過這樣一事能夠開看不少,卻沒想到娘娘還是沒有什麼長進。」陰識並不需要這位貴人同意什麼,她只要不在惹禍就算是天下太平了,至於送楚氏進宮,她願意幫忙就最好,不願意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 陰麗華很清楚自己近來並不能讓大哥滿意,但是面對這樣毫不留情的斥責,還是很難接受。 「大哥難道就不知妹妹在宮中的艱難。前面的事情都是郭氏一手策劃,妹妹卻平白無故落了這麼個下場,如果沒有巧心,我就是死在西宮也沒人知道。如今得皇上憐憫,一切都還沒個定數,大哥何必這麼著急。」現在已經不是算計宋可兒的那個時候了,她可以憑借劉秀的寵愛肆無忌憚,如今的陰麗華生怕再有別的女人來分走劉秀所剩不多的寵愛。 「娘娘所說的艱難,微臣沒有不明白的。但是,現在單憑寵愛,已經無法撼動郭氏的地位。就算是沒有後來那些事兒,郭氏和任氏都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 「大哥怎麼會這麼說?」 陰識不答反問,「娘娘應該猜到皇后曾經出過宮吧?」 「是啊,不過我始終都不知道皇后去了哪裡。皇上回宮當日,也沒有提起,不過我總覺得,她那一趟是深得聖心。」 「你猜的不錯,皇上當時在葉縣失了蹤,宮裡得了消息馬上就戒嚴,皇后隨後就出宮了。」 「竟然是這樣,可是大軍都找不到皇上,她去了又能有什麼用?」 「她去了不但是有用,而且還是有大用的。就是皇后娘娘把皇上找了回來,據說還是憑藉著一個夢兆。當時隨軍的大將知道的不少,京中應該也是早就得了風聲的。只不過,沒有人給咱們通個氣兒,我也沒能把消息傳進宮裡。」 這件事情,陰識的確是知道的晚了,駙馬李通自從卓旭的事情之後,跟陰家的聯繫漸漸少了起來,對於劉秀失蹤的事情,他竟是隻字未提。 「這怎麼可能?」陰麗華根本就不敢相信。 「當時我也不敢相信,不過軍中知道真相的人不少,那時候軍中盛傳她是皇上命中的貴人,還是皇后娘娘自己禁了這些議論。等到任貴人出事以後,才徹底平靜了下來,皇上回京也沒有刻意提起。」 陰氏聽完有些失神,她喃喃自語道,「郭氏竟然立了這麼大的功勞!」 「所以你要動搖她的地位,僅憑寵愛是不行的。」 「那到不見得,皇上回京之後提都沒提,可見也不是那麼的認可吧。」 帝王心思,難猜也好猜,陰氏對劉秀一些微妙的心理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不管皇上心裡認不認可,皇后的地位已經是越發的穩固,單憑你一個人肯定是無能為力的,更何況現在宮中還有位任貴人。」 陰麗華沉默了半晌,「那大哥準備送什麼人進宮。」 「楚敏兒有一個幼妹,聽說跟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我已經讓人把她找到了。」 楚敏兒,陰氏隱約覺得有點耳熟,等她真正想起來,不由得心裡一震,她瞪大了眼睛。「你說的是那個楚氏!」 陰識點了點頭,她剛想說不行,不由的抬頭看了一眼,這一眼讓她改了主意,「大哥,容我再想想吧。」 「也好。」陰識並不知道他這妹妹能不能做出正確的決定,但是,他仍然有把握把這件事情做好,於是也就不以為意的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楚敏兒,那個女人從來沒有出現在陰氏的面前,但是,卻讓她永遠都不能忘懷。她跟劉秀如果不是在戰亂中成親,她可是要在那個女人的靈前執妾禮的。在鄧家生活了兩年,她幾乎忘記了她的存在,進京以後,郭氏立後,陰家到處宣傳娶妻當得陰麗華,使得她也幾乎忘記了楚敏兒。不料,陰識不但想起她來,竟然還把她的妹妹找到了。 「不是說楚氏一族全都搬離了南陽,大爺怎麼就把她找到了?」巧心一直就跟在陰氏身邊伺候,當然也知道楚家的事情,早先對於姑娘要給人做填房還很是不平,不過好在前面的那位也沒個孩子,並且成親不到一年就去了,想來也是沒有多少感情。但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大爺會把楚家人又給找了出來。 陰麗華覺得她已經不能再一廂情願的相信陰識了,很顯然,陰識已經找好了她的替代。「巧兒,去把三爺給我找來。」 「諾。」巧心聽著陰識的話也是暗自心驚,她主子如果得不到娘家的支持,再想翻身可就難了,而現在,能夠真心相幫貴人的,可能就只有三爺了。 陰就對於楚氏的情況知道的並不多,不過就是從母親口中聽到一些,就只知道陰識是在很早之前就讓冷塵在外尋找楚家的人。 「我倒是覺得你沒必要那麼擔心,皇上對楚氏的感情並不是很深,就算是大哥找了她的幼妹,未必真的有什麼影響。」 「哎,你怎麼就不明白,世人只知道娶妻當得陰麗華,再加上楚家沒落,人們都以為我是原配正妻,可是楚氏一出現,所有的一切都會蕩然無存。」 陰就倒是覺得他姐姐這是在自欺欺人,皇上娶過誰不可能因為時間的長短而遺忘。他開口勸到,「這件事情就算是楚氏不出現,宗親故舊也都是一清二楚的,只不過過去皇上寵愛你,這才隻字不提。現在皇后地位穩固,也許真的只有楚家的人才能撬動一星半點。況且,所謂的妻妾,還不都是皇上一句話,他讓你是妻你就是妻,他說你是妾你還不就是妾。」 「你怎麼也這麼說?」 「大哥的做法我和母親開始也不理解,後來大哥跟我說了很多,楚氏進宮對你並沒有什麼實質的損害。相反,應該為難的是郭氏,她要怎麼去看待已故的原配嫡妻和她的家人,這都是朝野中免不了要議論的。我原本也是不以為意的,但是,現在為了給母親報仇,任何的方法都值得一試。」 陰就說的不錯,楚氏的出現對郭氏的確沒有好處,但是,對她也絕對稱不上是個好消息。可是,陰家現在的情況,也容不得她只為自己打算。 「楚氏進宮是勢在必行了吧?」 「大哥的想法恐怕難以改變。他已經控制了楚家其他的人,楚昭只能聽命於他。」 楚昭,倒是個好名字。陰麗華自嘲的笑笑,「如果我願意配合她進宮,我們就可以互相照應,如果我不願意,她也是要進宮的吧?」 「姐姐,現在沒有什麼比為母親報仇更重要的事情!」 第160章 入宮 事到如今,陰麗華可以選擇嗎?答案是很顯而易見的,所以,貴人回宮的儀仗裡,多了一位素未謀面的姑娘。 這姑娘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圓圓的臉上分明的寫著不諳世事。她的眼睛原本清澈明亮,但現在卻帶著些茫然無措,她還不知道命運將把她引向何處。 「姑娘跟我進宮之後,要先到長秋宮拜見皇后娘娘,該說什麼你記住了嗎?」陰麗華強壓下心中的厭惡,盡量溫和的問道。 「回娘娘,民女已經記住了。」 楚昭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猶豫,但是陰麗華並不介意,她滿意的點了點頭,「你一路就跟著巧心好了,進宮後不可多言,皇后娘娘可不是容易接觸的人。」 「諾。」 巧心對這位突然殺出的楚姑娘本沒什麼好感,經歷了那場橫禍,她的危機意識可不比她主子少。可是,等她見到楚昭卻很是為難,她那個天真的樣子實是讓人不忍傷害,特別是那雙如嬰兒般純淨的眼睛,這讓巧心覺得就算是言辭冷淡都會是一種罪過。「你不要緊張,咱們娘娘是最和善不過的了。」 「謝謝巧心姐姐。」楚昭的眼裡閃出一絲驚喜,那瞬間的光芒讓陰氏有些失神,她越發的相信陰識說過的話。楚昭,一定會是這洛陽宮裡的一株奇葩!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任氏失寵的樣子。 現在的陰貴人已經不能再隨意帶著什麼人進宮了,她在玄武門就讓王梁給攔住。 「末將王梁參見貴人。」王梁在車架前行禮問安。 陰麗華知道這是為了楚昭,也不與他廢話,「王將軍免禮,這位姑娘大有來歷,本宮要帶她去見皇后娘娘,還請將軍通融。」 大有來歷四個字讓王梁有些困惑,誰家的姑娘進宮還這樣藏頭露尾。現在陰貴人在宮裡就等於是「是非」,王梁可是半點也不敢大意,「請貴人恕罪,這位姑娘來歷不明,末將不能放她進宮。」 「本宮帶來的人,還會有什麼問題!」 「娘娘帶來的人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宮中規矩如此,末將也是無可奈何!」 王梁一點顏面不講,陰氏的怒氣漸漸地往上升,她冷冷的說道,「這位姑娘是本宮要帶去見皇后娘娘的,是不是還得本宮親自去長秋宮請旨?」 她這麼一說倒是讓王梁有些為難了,陰氏就算是失勢也是貴人,總不能讓她親自去中宮請旨,但他也不敢輕易放人進去,只好低頭說道,「末將不敢,娘娘回宮末將絕不敢攔。只是還得請這位姑娘就在宮門稍等片刻,末將前往中宮請旨。皇后娘娘要是想見,末將馬上派人送過去,請娘娘放心。」 王梁這是油鹽不進,陰氏再生氣也沒有辦法,從她被收去金印紫綬的那天,就是宮裡最可笑的貴人了。「王將軍自便吧!」 陰麗華回西宮換了衣飾就趕緊往長秋宮去,在她之前,王梁就把宮門的事情報告給了皇后娘娘,郭氏正奇怪,實猜不出陰氏這又是要搞什麼鬼。 「娘娘,陰貴人可不會平白無故帶什麼人進宮,咱們不得不防啊?」 「我倒是很想看看她準備幹什麼?」郭氏饒有興致的說道。 「娘娘,不明來路的女人,打發出去也就是了。」紅宛一臉的不贊成。 「不要緊的,你去讓王梁把人帶過來吧。」 紅宛再三的勸了,郭氏還是不為所動,無奈她只好去讓王梁帶人過來。王梁剛出去沒多久,陰貴人就來了。 「臣妾謝皇后娘娘恩典!」陰氏出宮雖然是劉秀那裡求來的,但是,為了楚昭她還是得到長秋宮來謝恩。當然,若換了從前,她也會如此作為,只不過心裡卻大不一樣。 「請貴人起來吧!」郭氏淡淡的吩咐道。 「太夫人的後事都安排妥當了吧?」 郭氏既然能扮賢後,陰氏也就不得不扮良妾,她柔順的答道,「回娘娘,臣妾兄長已經帶人扶靈回鄉了,一切都已妥當。」 「嗯,世事無常,貴人要節哀順便。」 「謝娘娘關懷。」陰氏躬身行禮,「臣妾還有一事啟奏娘娘。」 「貴人請講。」 「臣妾兄長機緣巧合救下一個女子,她自稱先夫人的妹妹,事關重大,臣妾不敢自專,特請娘娘決斷。」 先夫人?誰家的先夫人?陰麗華語焉不詳的,這讓郭氏十分困惑,她知道陰氏在等著她發問,正因為這樣,她什麼都不準備問。「就是王梁過來回話的姑娘?」 「真是。」 「本宮已經讓王將軍去帶她過來了。貴人一路勞苦,就回宮休息去吧。」 「諾。」陰麗華依言退下,她不怕郭氏對楚昭有什麼的不利,甚至她害怕郭氏不對楚昭做任何的手腳。 大殿上,幾個人都在琢磨著這先夫人是哪位。紫蘇與郭氏面面相覷,雖有疑問卻都沒有說出口。 楚昭上了正殿,並不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心裡有些慌,小心翼翼的給皇后娘娘行禮,「民女楚氏參見皇后娘娘。」 「你抬起頭來。」 郭氏原猜著陰家不過是給陰麗華找個幫手,聽她說到什麼先夫人才動了疑心。如今把這楚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除了年幼無知也沒看出來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你叫什麼?」 「回娘娘,民女名叫楚昭。」 楚昭?郭氏仔細思索了一番,也沒想起宗室裡有誰的家眷姓楚,「你來求見本宮,所為何事?」 郭氏這一問,反弄的楚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什麼時候有事要求見皇后了?她自從被那個叫冷塵的傢伙弄到京裡,一切都是聽人安排,親生父母也不能相見。不過,她知道,為了父母兄弟,她可不能出半點差錯。 紫蘇見她發呆,心裡暗暗好笑,這陰家莫不是急瘋了,弄了這麼個小孩子進來爭寵,「娘娘問你話呢,怎麼不回答?」 「回娘娘,民女楚氏,乃是先夫人胞妹,因與父母尋親入京,不幸路中失散,幸得陰鄉侯相救。今日陰貴人回宮,就帶民女過來一辨真假。」 又是先夫人?到底誰家的先夫人這麼神秘?郭氏試探著問道,「你是進京來尋親的?」 「回娘娘,正是的。」 郭氏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她姐姐恐怕不是一般宗室之人,甚至很有可能跟劉秀有關。陰麗華一定是把一個燙手的山芋扔給了她,「那你尋的是哪家?你先姊可是宗室之人?」 「這?」楚昭有些猶豫,她不知道說出真相這位皇后娘娘會怎麼處置她。自從皇上登基,她們家就再也沒有提過姐姐。 「可有什麼難言之隱?」郭氏溫和的問道,她現在更需要時間把事情考慮清楚,而不是急於知道陰氏想要告訴她的東西。 「回娘娘,民女先姊正是宗室之人。」這樣說應該算不得欺騙吧? 「你先下去吧。紫蘇給她安排個住處。」 「諾。」楚昭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逃避。 等紫蘇帶著她退出大殿,郭氏緊緊地皺著眉頭,好半天不言不語。 「娘娘,您是擔心這位楚姑娘來歷不明?」 郭氏哪裡是擔心她來歷不明,反而是擔心她來歷太明瞭,陰識做事向來滴水不漏,如不是總有人拖他的後腿,眼下也不會是這樣的局面。現在那些豬一樣的戰友都沒了,陰識只怕是更難對付了。 「陰鄉侯可不是那樣的人,這位姑娘搞不好是個大麻煩。」 「那咱們把她送出宮就也就是了。」紅宛總是把事情想得很簡單。 郭氏搖了搖頭,「送出去她還是會想辦法再來的,更何況是陰貴人把人弄進來的。」 「那可怎麼辦才好?」 「是啊,怎麼辦才好呢?陰貴人正等著咱們出錯呢!」郭氏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 「娘娘,她們總是在說什麼先夫人,會是誰家夫人啊?」紅宛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 郭氏隱隱有一種感覺,這位先夫人跟劉秀大有關聯。劉秀娶陰氏的時候,可是二十九歲高齡了,就算是劉家沒落,也不至於將近而立之年也不婚娶,更可況,他的妹妹劉伯姬可是早早就嫁了人的。如果是為了等陰氏,那也不太可能,劉秀應該娶親的時候,陰氏不過五六歲,而他又怎麼能確定在他有資格娶陰氏的時候,陰氏不會另嫁他人。況且,就算是他想等,他的母親和兄長也不可能同意!而最大的可能就是劉秀其實早已娶妻,那位夫人就是楚氏,她是什麼時候過世,又是因為什麼,宗親應該都很清楚。 她突然想起湖陽公主上次提起的敏兒,難道就是楚敏兒?劉秀前世為了把陰氏打造成原配嫡妻生生把這個女人隱沒了! 一定是這樣的,否則,劉秀那麼大的年紀還不成親,的確沒有一個能說的過去的理由! 「紫蘇去了多久了?」 「有半個時辰了。」 郭氏讓紫蘇去安排,就是讓她找機會套出實話,她相信紫蘇一定有辦法。不管是什麼結果,都比她當眾說出讓人為難的話要好太多。紫蘇這麼半天沒回來,她反倒稍稍放了點心,「本宮去太子那邊,紫蘇回來過去找我。」 「諾!」 第161章 她姓楚 郭氏把兒子抱在懷裡,心裡才稍微踏實一些。強兒,不管你父皇娶過誰,娘都要保住你的嫡子之份! 小孩子的心最是敏銳,一點細微的情緒都能察覺得到,不過,他也沒什麼辦法,就只會把自己喜歡的東西拿出來分享。 劉強掙著從母親的膝上下來,邁著兩條小短腿兒,把之前奶娘準備的松仁酪碰在手上,又搖搖擺擺端了過來。墨滌幾次想上來接著,太子都沒撒手,還是蔡嬤嬤把她拉過一旁。 「母后,嘗。」 檀木小碗,是許氏特意讓人給太子做的,這會兒拿在郭氏手上,整個心裡都是熨帖的。 「母后,不哭!」 「母后不哭。」郭氏伸手把兒子撈起來,緊緊地抱在懷裡。 「太子這麼小就懂得孝敬母親,娘娘正該高興才是!」墨滌趕緊取了乾淨的帕子給郭氏擦拭。 郭氏高興歸高興,還是對著幾個人吩咐道,「太子這裡的事情,一個字不准往外面說。」 「娘娘?」墨滌可是不太明白,宗親家的孩子,若是有半點出奇的地方,都是宣揚的天下皆知,有時候就連宮裡都能聽到不少。太子小小年紀就如此仁孝,娘娘怎麼還不讓往外說。 「你不懂,記得就是了。」 郭氏心裡也是滿滿地無奈,劉秀對待三個兒子,要說頭一份兒得是輔兒,再往下是英兒,最後一個才是太子。她之前怎麼想也不明白,強兒這麼小,有什麼不好就是入不了劉秀的眼,就連前世最不受寵的劉英都比強兒要好些。這些日子,她反反覆覆的琢磨著,慢慢地也就體會出一些東西來,說來說去也就是為了嫡長這兩個字!歸根結底還在她這個娘身上! 郭氏一直待到了強兒要休息了紫蘇才回來,那姑娘雖然看起來天真,但是嘴卻嚴得很,套了半天的話,也沒問出什麼來。郭氏想了想,對她們說道,「先好好照應著,等哪天皇上過來再說吧。」 「娘娘,咱們還什麼都沒弄清楚呢,就讓皇上知道不太好吧?」 「我想我已經足夠清楚了。」 娘娘清楚什麼了?紫蘇和紅宛兩個對視了半天也沒猜出個所以然來,不過瞧著娘娘陰沉著臉,誰都沒敢發問。 郭聖通能猜得到陰家的用意,現在最擔心的是劉秀的態度。她前一世連楚氏的名字都沒聽過,可見,劉秀對她不會有太多的情分。那麼楚氏的妹妹找來了,他將會如何抉擇?而她在這件事情上又應該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這才是真正傷腦筋的事情。 陰識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楚家人一出現,楚敏兒的事情就再也瞞不住,一旦追封,她這個皇后就得在元後位前執妾禮,死後也不能合葬。可是,這世上沒有人知道,所謂元後、所謂合葬早就不是郭氏在意的範圍。劉秀的原配到底是陰麗華還是楚敏兒,與她,都沒有如何的影響。相反,如果是楚氏,她反倒求之不得。一個死去的元後,總比一個活著的嫡妻要好辦得多。 陰識的算盤可是打的山響,就算是劉秀不肯追封楚氏,弄個聽話的女孩進宮,即使是鬥不過任繯,也比完全被動要強點,畢竟陰麗華已然是半廢的狀態。 陰識,果然是好算計! 「皇上還在建德殿?」 「是的。」 這麼說劉秀暫時不會到長秋宮來,郭氏倒也樂得把這事兒在往後拖拖。那楚昭看起來太無害,正因為這樣,才讓郭氏覺得格外的危險。劉秀在任繯那裡還是沒少受氣,如果哪一天他要是覺得累了,那麼楚昭可能是最好的選擇。 第二天一早,郭氏換了件素色的單衣,讓紅宛鬆鬆的綰了髻,脂粉未施,也沒帶簪環,看起來倒是清清爽爽的。 「娘娘,楊女史求見。」 楊佳?她來做什麼?楊鄧二女雖名為女史,但是,她們能做的是事情並不多,當然,這也是得益於劉秀幾乎專寵任繯。 「說了什麼事兒了嗎?」 映心搖頭答了不曾,也是很茫然的樣子。 「去請她進來吧。」 「諾。」 楊佳原打算藉著長秋宮接近皇上,不料皇上近乎專寵任繯,皇后娘娘這裡不過就是偶爾過來看看,很多時候也就是為了看看幾位皇子。別說接近了,她就是遠遠見上一面也很難。 楊佳趁著行禮的功夫,飛快的□一眼皇后,見皇后的神情還算平和,稍稍地放了點心。雖然皇后娘娘在表面上對她和鄧嬋不偏不倚,但是事實上,她一直都很清楚,她跟鄧嬋是不同的。且不說鄧嬋之前化名馮春伺候過皇后,單說她與綿蠻侯的交情,那她也是比不上的。 「奴婢楊氏參見皇后娘娘。」 「女史請起,這麼一大早上的,是有什麼事吧?」 「回娘娘,奴婢確是有事啟奏。」 瞧著楊佳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郭氏有點好奇,她笑著說道,「你說吧!」 楊氏低頭言到,「回娘娘,奴婢掌管彤史,發現宮中有些事情不是很合規矩,職責所在,不得不提。」 「竟有這樣嚴重的事情,你仔細說說。」郭氏知道她這是衝著任繯來的,看來,有些人是撐不住了。 楊佳畢竟還是個姑娘家,有些話心裡想著嘴上卻並不好說,她紅著臉,半天才說了句,「任貴人近日不宜侍寢,但是皇上還始終留宿建德殿,此事,奴婢不敢不報。」 這件事情,還真怪不到任繯頭上,劉秀自己成天賴在建德殿不走,任繯有能又什麼辦法。現在楊佳提出來,郭氏也不能不管,但是,這麼個落不了好的事情,她還真是有些不太想去辦。郭氏依然溫和的笑著,「那依女史之見,該如何處置。」 「這……」楊佳沒想到皇后會把問題扔給她,按照她的想法恨不得直接把任繯打死算了。但是,這話要是傳出去,皇上第一個就饒不了她。 「奴婢愚見,應該恢復後宮丹朱、戒指舊制。」 楊佳倒還算聰明,沒有把矛頭指向任繯,不過,這事兒還得看劉秀的意思。以前宮裡人少,也就都隨著他的意,現在也沒多哪兒去,他未必願意給自己找這個麻煩。 「你說的這個很有道理,只不過這事情也不是一天能辦的。你先回去,本宮好好考慮一下。」 楊佳依言退下,郭氏的嘴角微微的翹了一翹。 「娘娘,沒想到楊女史還能有這個膽子。」紅宛笑著言到。 「人要是著急了,也就不顧得那麼多。」 「您瞧著這事兒能成嗎?」 郭氏搖頭不語。這可真的不太好說,劉秀的先祖就是這丹朱制度的漏洞。西漢體制,女子如果不便伺候皇上,就用丹朱塗在臉上,女史見到了就可以密奏給皇上,取消臨幸的計劃。當年,程姬就是忘了塗丹朱,卻被文帝選中,才用了侍女唐兒替代,隨後便有了長沙定王劉發,也就是劉秀的先祖。而劉秀剛一稱帝,就取消了宮中女史,也不知道是不是更這段不怎麼好聽的歷史有關! 「娘娘,皇上這些天一直都在建德殿,會不會是任貴人有喜了?」女子來月事向來被認為是晦氣的事情,污血更是半點沾不得,紫蘇可不覺得皇上會寵愛她到這樣的地步。當年陰貴人小產,皇上可是連產房半步都沒進過。她不無擔心的說到。 她這倒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了,郭聖通一直都提防著陰麗華,把這茬兒都給忘了。紫蘇這麼一提醒,她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娘娘,太醫這些天可是頻繁的出入建德殿!」紫蘇還以為皇后不信,急忙說道。 劉秀就跟長在了建德殿似的,任繯有身孕是極有可能,之前召太醫一直都說是貴人受了驚嚇,難道,那時候就已經有了不成?但是,這種大喜的事情他為什麼不說,他是在防著誰? 紅宛突然也想到了紫蘇說的事情,那問題可就嚴重了,她瞧著皇后娘娘還在發呆,急的直頓足。「娘娘!」 「宛兒,咱們先別說話,讓娘娘自己靜一靜。」 任繯跟陰氏是不同的,郭氏之前把青木草全株都留下了,那也是給陰氏準備的。任繯,她可是有點下不去手。 過了半天,郭氏才沉聲對紫蘇說道,「你去把符印描到宮牆上。」 「諾。」 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楚昭還沒打發走,更大的麻煩就來了。依照現在任繯受寵的程度,這要是生了兒子,只怕就是下一個劉陽。郭氏的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後面的路是不是要這樣走。從前看中任繯淡泊無爭,可是,也架不住劉秀願意上趕著要給。同樣的,陰氏當時說的那些話,她也不得不去考慮。任繯,真的是有一個讓劉秀足夠放心,且安心的背景。 好容易盼到了晚上,沈風避過巡查的侍衛,仍舊從窗戶進來。他一看見宮牆上的符印就在想這幾天的事情,覺得也就是新進宮的楚昭有點問題。「娘娘這麼著急召屬下過來,是為了楚姑娘?」 「也不全是她,不過她的情況你們知道多少?」 「眼前知道的不多,就在陰太夫人過世兩天之後,冷塵帶著她回來的。」 「就只有她自己?」 「是的。」 楚昭自己說的跟父母失散才遇到了陰識,實際上很可能是遇到了陰識所以才跟父母失散了,「你們先不要驚動冷塵,打探一下楚昭家人的下落。」 「諾。」沈風嘴上應著,心裡頭可有些著急,他們一發現冷塵就開始著手佈置。老天保佑他今天老實呆在府中,不然的話,可是要打草驚蛇了。 郭氏沒有注意到沈風的一絲異樣,「我這次找你來,主要還是任貴人的事情,她是不是懷孕了?」 「貴人這些天是身體不舒服,太醫那裡也還不敢確定。」雖然素秋現在也很少能跟他聯絡,不過這個他還是知道一些。 「你讓素秋好好看著,有什麼情況趕緊想辦法通知我。」 「屬下明白。」 「你去找點紅花送過來,要特別小心。」紅花這東西,讓她多少有點難以啟齒,其實,她並沒有想好要怎麼去對待任繯,就是想把東西備下,防著真要用的時候再找不到。 「諾。」沈風聽著這兩個字倒像是在平常不過了,就好像說你去給我取杯水一樣普通。其實,他還有很多更好的辦法,不過,現在既然不是用的時候,他也不打算說。還有一層意思,就是要瞧瞧這位新主子,能有多大的本事。 郭氏畢竟沒有害過人,總是有些心虛,她輕輕地咳了一聲,「除了素秋還有女暗衛在宮裡嗎?」 「現在還沒有,其實除了素秋也就只有一個女暗衛在京中,但是身形樣貌都不像。」 「你讓她準備一下,過段時間本宮派人去選家人子進宮,讓況兒想辦法安排。」 「諾。」 沈風每次來都是冒著一定風險的,特別是這段時間劉秀常住在後宮,郭氏如果沒有緊急的事情,輕易是不會找他過來。其實,就算是女子也是多有不便,畢竟長秋宮的宮女也不可以隨便去找禁中侍衛,但總算是聊勝於無。 郭氏仍然親自過去給紅宛開門,經過了這麼多次,她總算不再是一副提心吊膽的樣子。 紅宛把窗子關好,拿帕子把窗沿邊上都抹了一下。回頭見郭氏還沒上床休息,輕輕地勸道,「娘娘趕緊歇著吧。」 「我哪裡睡得著!」 任繯,到底應該怎麼辦。郭氏對她其實是有些歉意的,也沒想過要作什麼對她不利的事情。可是,劉秀現在這樣的態度,讓她不得不防。「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娘娘,你要什麼?」紅宛一時沒有聽清。 「沒什麼,你自去睡吧。」 娘娘心情正不好,紅宛哪兒敢去睡,「娘娘,您是在擔心任貴人吧?」 「不是任貴人,也有別的貴人。我在這兒站一會兒,你去吧!」郭氏伸手推開窗子,抬起頭就能看見滿天的繁星,還有一輪彎月。 「娘娘,奴婢知道自己嘴笨,心思也不靈活。可是,娘娘正煩心,奴婢又怎麼能自去安逸。夜裡風涼,娘娘披著點吧。」紅宛取了件略厚點的衣衫給郭氏披上。 「傻丫頭,那你就陪著我在這兒看看星星吧。」 「娘娘,您看,星星再亮也亮不過月亮,就算偶爾有烏雲遮住了,很快也還會露出來。」 郭氏不由得笑道,「你是想說娘娘我就是這洛陽宮裡的月亮是吧?」 「娘娘一猜就准!您只管耐心等待,自有守到雲開見月明的一天的。太子現在才兩歲就有這樣的孝心,娘娘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是啊,星星是越不過月亮去的,那太陽出來以後呢,不是都要躲起來。劉秀豈不就是太陽? 郭氏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劉秀卻偏偏到長秋宮來了。 「通兒怎麼臉色這麼差,為什麼沒去宣太醫?」 「陛下,臣妾沒什麼的,不過是沒有休息好罷了,哪裡用得著去宣太醫。」 「哎,你怎麼也這樣了?」 郭氏自然知道劉秀說的也是什麼意思,「怎麼,貴人那邊還是沒有好嗎?」 「還總是回夢到雲蘿那賤婢,夜夜驚醒。太醫看著脈象怕是要有喜了,也不敢下猛藥。」劉秀這是第一次沒有為妃嬪懷孕而感到驚喜,不過,郭氏倒還是驚喜了。 「真的嗎?那可是要恭喜陛下了。」 「日子還短,太醫也不敢確定。只不過任氏還得在遭些罪,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竟然就忘不了她了。」 「那也是她們主僕一場的情誼,貴人一心保著她,卻落了那麼個收場,心裡頭自然是難受。等過些日子太醫那邊確定了,估計也就好了。」 「哎,你們竟都是這樣心實。」 郭氏猜著這是說陰氏呢,不過還是做出個不解的樣子,「陛下?」 劉秀並不打算再提這事,「你是以為什麼呢,就算是小問題也得早點讓太醫看看,可別托大了。」 「是有件事情,臣妾琢磨了一宿,也沒想好要怎麼跟陛下說。」 「有什麼你說就是了,何必難為自己。」 「陰貴人回宮那天,帶了一個人過來。」 劉秀現在聽到陰貴人這三個字就有些不耐煩,「朕聽說了,不是交給你了,這又有什麼可為難的?」 「貴人和她都說是先夫人的妹妹,臣妾問是哪家先夫人,她卻不肯開口了。臣妾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哪家宗親,又不好逼問,所以才為難。」 「是她請陰氏帶她進宮的?」 「她說是進京尋親的時候路遇劫匪,陰鄉侯救了她,又不敢確定她的身份,正趕上貴人要回宮,這才跟著來的。」這些具體的細節,郭氏是可以猜到,不過,她也不能直接說是陰鄉侯不懷好意把人弄了來,就只好說的模稜兩可。 「她自己要尋親,又不肯說出實情。這樣的人,直接打發出去也就是了,何苦多費心神。」劉秀不以為意的說道。 「臣妾是怕她的確是宗室親貴,又有難言之隱,所以就讓她先在宮裡住著。」 「她姓什麼呀?」 郭氏無辜的眼睛眨都不眨的盯著劉秀,「回陛下,她姓楚。」 第162章 留 劉秀眼中難以掩飾的驚愕,被郭氏瞧了個一清二楚,她仍舊故作遲疑的問道,「陛下?」 「哦,沒什麼。先讓她住在長秋宮吧,你不要多管。朕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劉秀匆忙起身離開,在郭氏看來就像是逃跑一般。 「娘娘!」紫蘇有些擔心地看著皇后。 「沒事的,讓人伺候好楚姑娘。」 「這楚姑娘到底是什麼來路,奴婢覺著剛才皇上的臉色都變了。」紫蘇瞧什麼總是特別的仔細,一點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你這是沒敢細看,你要是看見皇上的眼睛,就知道他有多麼震驚了!」 「難道皇上認識楚姑娘?」 「行了,別猜了。好好伺候著吧,這姑娘肯定不是一般人物。」 「諾。」紫蘇見從皇后那裡也問不出什麼來了,只好下去重新安排。之前不過是比著楊佳鄧嬋兩位女史的待遇,皇上既然發了話,她得趕緊去給她換換,怎麼著也得趕得上當初宋貴人進宮時的樣子。至於貼身伺候的,更是要萬分的仔細。 其實,並不用紫蘇那麼著急,還沒等她安排好,中常侍就到長秋宮來了。「娘娘,皇上召見那位楚姑娘。」 劉秀的定力看來也不怎麼樣,這麼急三火四的過來叫人。郭氏笑著言到,「中常侍在這等會兒,本宮命人去把楚姑娘帶過來好了。」 「多謝娘娘。」 紫蘇下去請楚昭,留著中常侍在殿上跟皇后娘娘閒談,郭氏突然想起任繯,不由得問道,「任貴人的脈象到底如何了?」 「回娘娘,太醫說是不敢確定,但是依奴才看來,是十有八九了。」王遠半點沒猶豫,把建德殿的情況事無鉅細的稟報了皇后娘娘。 「這麼說來用不上十天半月,宮裡就會有好消息傳出來了。」 「應該錯不了。」 「如此甚好,皇上向來子嗣稀少,但願貴人能在給宮裡添個皇子。」 「娘娘,奴才倒是聽說,任貴人情願要個公主呢。這宮裡頭現在已經有了三位皇子,不可是正是缺公主呢!」 郭氏笑道,「不管是兒是女,都是這宮裡的福分。」 兩人正說著呢,紫蘇就把楚昭帶了上來。乍一見面,連王遠都暗暗吃驚,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純淨的姑娘。 劉秀更是不可能不吃驚。 他幾乎不用再問什麼,便可以確定她就是敏兒的妹妹。這楚昭是楚氏夫婦的老來女,跟敏兒差了十多歲,他們成親那年,她才不過剛滿月。以後就再也沒見過,現如今,竟然這麼大了。 「你起來吧!」 「謝皇上。」楚昭偷偷抬眼瞄了一瞄,見皇上繃著臉,嚇得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劉秀看了看楚昭,終於沒忍心就這樣把她趕出宮去,他沉聲問道,「你是進京尋親的?」 「正是。」楚昭手心裡全是汗,現在也只能強撐著故作鎮定。 「你尋的是哪家?」 「回皇上,民女尋的是先姊夫家劉氏。」 「你姐姐叫什麼?」 「楚敏兒。」楚昭顫聲答道。 楚敏兒!多少年沒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這個名字了!面對著楚昭,他似乎能看見敏兒對著他巧笑倩兮,「你父母可還安好?」 「民女隨父母一路進京,路中遇了匪盜,民女與父母失散了。」 又是匪盜,他甚至都有些記不清光這幾天就聽了多少次了。如果楚家沒有進京,他可以不去想他們,但是,楚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兒,他怎麼能夠無動於衷,「朕聽說你是為陰鄉侯所救,當時是怎麼情形?」 這是已經背了無數遍的了,楚昭自然可以說的流利順暢,激動之處,還流下了傷痛的淚水。陰識心裡都暗自稱讚過的,劉秀更是沒起半點疑心。 「這麼說你父母是生是死你也不知道的。」 楚昭流著淚說道,「是的,自從在河內一別,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楚昭哭的劉秀心裡也有些難受,他雖然與楚氏相處日短,但總歸是少年夫妻,沒有半點參商。對於楚家二老,也向來是尊重有加。即使楚氏過世之後,兩家也常有往來,只是後來,楚氏舉家南遷,這才失了聯繫。 「你不要哭了,朕會下令找你的父母的。」劉秀一聲令下,這無頭的公案又落到了洛陽令的手上。梁統是有苦也說不出,最後還得靠他的兒子,當然,這也是後話,暫且放下不表。 要說楚昭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兒,卻對陰家不敢有絲毫怨恨,生怕自己一個不對,全家性命不保,她也只能抹抹淚,說了聲,「多謝陛下。」 「那你家兄長現在何處?」楚敏兒在家的時候,最惦記兩個弟弟。大的一個應該二十多了,小的那個也有十七八,那時候也總是身前身後圍著他,如今回想起來,不由得心生感慨。 「回皇上,兩位兄長連同嫂嫂和侄兒都一併沒了消息。」 「簡直是無法無天!」劉秀氣急,狠狠地垂在眼前的矮几上。 楚昭心知實情,卻不敢開口,只得諾諾說道,「請陛下息怒。」 「你只管放心,朕一定會派人找到你的家人的。」 不管皇上是否承認姐姐,至少他還願意幫助尋找親人,楚昭心裡多少還有些安慰。她再三的謝了,也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別的了。陰識曾經千叮萬囑,追封的事情絕不可以主動問起,再聯想起在家時父母的態度,也知道有些東西可能是忌諱。 劉秀登基稱帝已經三年了,正式立後之前都沒提過還有一位原配髮妻,更何況是現在。他並不想做出有損皇后顏面的事情,畢竟,郭氏對他來說,比楚氏要重要一些。 他對著楚昭叮囑道,「你回到長秋宮什麼都不要說,朕自有安排。」 楚昭其實很想知道他如何安排,雖然她覺得很尷尬,但是仍然可以忍受,只是不知道陰家那位大爺能不能滿意,她怕一個不好,再連累了家人。不過,想起陰識的警告,她一句話也沒敢多說。 劉秀雖然說是自有安排,但是到底怎麼安排卻並沒有一個切實的辦法。他原打算不管她是真是假,只當冒認皇親趕出去也就是了,但是,真正見到這個小姨子,還的確是下不了這個狠心。 他與楚氏是奉父母之命成婚,沒過多久,他就與其他同齡的宗室一起去了長安。等到再回來的時候,楚氏已經難產身故了。他對她的印象,還始終停留在新婚之時那個羞澀靦腆的樣子。而等到後來,雄心壯志漸漸掩去了兒女情長,如果不是楚昭的出現,可能他都記不起她的樣子了。楚昭這麼一來,喚醒了他許多的回憶。 宗親都是知道楚氏的,只不過因為楚家南遷,漸漸地被人遺忘了。至於後來陰氏與郭氏爭奪後位,陰家的那些個動作也都是他默許的,這樣,就更沒人提起楚氏了。他倒是有想過把楚昭送到他的叔叔劉良家裡,當做宗室女兒嫁了人也就是了,可是又擔心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些事情總歸是好說不好聽。 楚昭驚疑不定的回了長秋宮,先是去正殿拜見皇后娘娘,本以為是要受一番盤問的,卻不想皇后只是很和煦的讓她回去歇著。 「姑娘只管在這兒好生住著,有什麼不便的地方就去找紫蘇。」 「多謝娘娘!」楚昭趕緊磕頭謝恩,她都數不過來今天一共磕了多少頭了。 「紫蘇送楚姑娘回去吧。」 「諾!」 紫蘇無數次的想從楚昭那裡套點有用的信息,但都是無果而終,那姑娘總是瞪著無辜的眼睛看著你,就好像真的什麼都不能說一樣。 其實,紫蘇還真是誤會她了,楚昭是真的不能說,可是她又不知道該如何敷衍,所以只能這樣表示。特別聰明的人和特別不聰明的,可能就在這樣地方看得出差別來吧! 「娘娘!」紫蘇有些氣餒。 郭氏笑著問道,「還是什麼都沒問出來?」 「這姑娘實在太不一般了,不管是明著還是暗著,什麼都是不能說。」 「也許她是真的不能說呢!」 「她不是過來尋親的嗎,有什麼不能說的?」紫蘇這就不明白了,有這麼藏著掖著尋親的嗎,什麼都不說,這是學太公釣魚呢? 「也許她的話只能說給一個人聽呢?」 「娘娘說的那個人該不會就是皇上吧?」 「我也是猜的。」 「她該不是被陰家脅迫了吧?」這麼一說紫蘇倒覺得她真有難言之隱,而不是故作神秘了。 「要不怎麼人人都誇你聰明,還真是一點就透。」 「娘娘不是說真的吧?」紫蘇可是有些不敢相信,「她口口聲聲說的先姊,難道跟皇上有關!」 「能值得陰家大動干戈的人,除了皇上還能有誰呢?」 經過之前的驚訝,紫蘇倒是驚醒過來了,「這還真是有可能的,畢竟皇上跟陰貴人成親的時候已經快要三十歲了。看來之前盛傳皇上一直不娶是為了等陰貴人不過是陰家自己編出來,陰貴人到底是繼室還是妾室可能都不太好說。」 「是啊,當時咱們怎麼也沒想想,就算是要等,等到陰貴人十五歲也就足夠了,何必等到十九。」紅宛向來單純些,對陰家那些個說辭並沒有什麼懷疑,聽紫蘇這麼一說,自己才跟著琢磨出點事兒來。「可是陰家這麼一弄,他們之前做的那些不都白費了。」 「陰鄉侯應該早就看出來他們之前做的都沒用了,甚至現在的陰貴人也不是他主要的棋子。」壯士斷腕,陰識的決心可是不小。 「哎,這麼一說更是讓人頭疼,不管陰家之前怎麼散佈謠言,她都不過是貴人。費了這麼多的事兒,才有現在的局面。如今又跳出來個楚氏來,咱們可怎麼辦才好?」 「什麼都不辦,就看著好了。」郭氏懶懶的說道。 「娘娘,這可不能大意了,如果皇上追封了楚氏,咱們可就尷尬了。」 「要追封早就追了,也不至於剛剛落荒而逃!」 「娘娘覺得皇上會怎麼處置。」 劉秀之前倉皇的逃出長秋宮,應該就是不願相認的,至於為什麼又把她送了回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這也很難說,就算是情義淡薄,也還得在意悠悠眾口呢!」 「娘娘是說,皇上最終還是會認下楚氏?」 「這個恐怕還得看陰家的手段。」沒人推上一把,劉秀應該不會自尋煩惱。 「那咱們?」 郭氏也是沒想好,她反問到,「你們覺得楚昭和任繯比起來怎麼樣?」 「這個可不好說,算得上各有千秋吧!」 「娘娘是準備留她在宮裡?」紅宛一聽就覺得害怕,如果當初聽了她的話,又怎麼會有今天的任貴人。現在任貴人一點一點做大,已經是後患無窮了,再來這麼個楚姑娘,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 「倒也不是一定,只不過現在宮裡任貴人和宋貴人都有了身孕,不找個讓皇上可心兒的,難道還等著陰貴人翻身不成?」 「娘娘不是都已經準備選家人子進宮了,何必再招這麼個禍害。」 「想是這麼想的,不過能不能找到令皇上滿意的人,誰都保證不了。這個楚昭就先這麼放著吧,看皇上自己的意思好了。」 分任氏的寵,郭氏早就想到了另一個人。只不過,還要看機緣,至於家人子,也就是在後宮充充數而已。 劉秀不過是略通《尚書》,跟他的先祖比起來有那麼一點文化罷了。所以他格外欣賞有才學的女子,從他藉著劉英偶爾去許氏那裡坐坐就看得出來。任繯能夠滿足他對美的需求,卻無法滿足他文化上的需求,只不過,許氏不知怎麼就徹底的灰了心,面對皇上偶爾的殷切,不但是半點都不為所動,還經常藉著孩子把人往外面趕。 「現在說起來,也不怪皇上要專寵任貴人了,除了她,宮裡能伺候的也就只有陰氏了。」 「可不是。大長秋出宮去也有幾回了,怎麼就一個像樣兒的也沒見著?」 「美女當然是可遇不可求的,更何況皇上還要首重德行。」 德行,劉秀就連納個妾都要標榜自己。只是不知道,他現在最寵愛的女人憑的是德還是貌! 第163章 悲喜(上) 楚昭就在長秋宮住了下來,除了給皇后娘娘請安,輕易不出房門。有些時候,宮裡的人甚至感覺不到她的存在。沈風他們並沒探出楚家人的下落,陰氏也很安分,越是這樣,就讓郭氏覺得越是不安。 沒過多久,太醫院確定了任繯的好消息,當然,對長秋宮來說,算不得好消息。在背著人的時候,郭氏總是愁眉緊鎖著,紫蘇幾個開解了多少天都沒什麼效果。 「娘娘,太子殿下的生辰就快到了,咱們是不是應該好好張羅張羅?」紫蘇實在是沒了辦法,只好拿別的事情分散一下她注意力。 「是啊,娘娘,許美人之前都過來了,挑了好些個料子要給殿下做衣裳呢。」 「太子的衣服墨滌不知道做了多少,哪還用她再跟著操心,她帶著三皇子就夠累的了,回頭你們跟她說說,可別做什麼衣服了,到了日子過來吃碗壽麵也就是了。」 「娘娘,美人可是說了,她做的衣裳太子肯定會喜歡的。」 「她總是能弄出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來!」郭氏笑著說道,「那就隨她吧。」 「可不是,您就讓美人去做吧,奴婢們也跟著開開眼。」 「娘娘,太子殿下的生辰,去年就沒好好辦過,今天可不能在那麼馬虎了吧?」 去年?去年這個時候她還得處處小心,陰氏就像毒蛇一樣藏在暗處,隨時準備著咬上一口,而那位皇帝陛下,瞪大了眼睛準備挑她的不是,今年,「還是按去年那麼辦吧,太子年紀還小。」 「娘娘!皇上前兒還特意提了給太子好好慶祝呢,怎麼還能像去年那樣潦草。」 皇上如何如何的,郭氏可是不耐煩聽了。雖然他對幾個孩子,比著前一世有很大的長進,但是任繯這一胎生下來,才是真正看清他的時候。對劉秀,郭氏是不願相信,也不敢相信。 「就這樣,皇上簡樸慣了,去年聖壽也都是簡簡單單的,太子就更不能隆重了。」 「那咱們怎麼也得把太夫人請過來吧?」 「嗯,這到使得。」自從把真定玉符送進來,太夫人就沒再進過宮。上次聽說女兒私自跑去了戰場,可是氣得不輕。郭況在家勸了許久,好歹才算是消了氣兒。正好藉著給太子生辰,->小說下栽+wRshU。CoM<-母女兩個再緩和緩和。「太夫人這次是真的生了氣了,到時候你們可得有點眼色,好好替我哄哄。」 「瞧娘娘說的,太夫人怎麼會真生娘娘的氣,還不是擔心!」 其實,郭氏很清楚,她不是擔心,應該是後悔! 後悔當初聽了舅舅的話,把女兒送到這麼個地方來。如果不是劉得把真定玉符送過來,她可能還沒想到事情會有多嚴重,等到明白以後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盡量少進宮,不給兒女添麻煩。 「叫陳頌過去傳旨,請太夫人八月初十進宮給太子慶生。」 「娘娘,是不是還要把廣陽王請進宮來?」紫蘇覺得皇上這些天宣了好多次廣陽王,雖不知道什麼事情,但是請他過來給太子祝賀總沒有什麼不對的。 「你倒是提醒我了,陛下的親長也就只剩下廣陽王了,去年誰都沒請過,今天既然請了太夫人也少不了他。」 在郭氏的印象當中,劉良是個膽小貪婪之輩,過兩年他就會被封為趙王,當然,也很快就會被貶。但是不論如何,他現在是劉秀唯一的長輩了,這可是輕不得也重不得的人物。 人吶,還真是不禁念叨,正說著呢,皇上就過來了。眾人行禮過後,劉秀拿著一卷奏章給郭氏,「瞧瞧,王叔上了奏章,請求給太子賀壽呢!」 「小小孩童,哪裡值得王叔這樣惦記。」郭氏笑著言到。 「太子再小也是君,其他再大也是臣,這也沒什麼不應該的。壽宴的事情你準備的怎麼樣了?」 「臣妾正要稟報皇上呢,彊兒畢竟年幼,備個簡單的家宴也就可以了。不過是請太夫人和王叔,再加上兩位公主,連著宮裡的幾位貴人,藉著這個機會一家人在一起熱鬧熱鬧就算了!」 「朕就知道你要這麼說,但是這次可不能依了你,太子的生辰必須要好好慶祝。」 郭聖通瞧著劉秀說得很是認真,實在是想不出他到底要幹什麼,以他對彊兒目前的寵愛程度,遠不止於就非要弄的興師動眾的。在以前,他最鍾愛劉陽的時候,也沒有大肆的給他慶過生,不過是他們「一家」幾口在西宮擺個宴就是了,別說宮裡的幾個人,連宗親都不曾參與過。一想起那個時候可憐的彊兒,郭氏覺得心裡堵得慌。 「陛下,現在國家百廢待興,為了一個小小的孩子勞民傷財,臣妾心中難安。臣妾知道陛下憐惜我們母子,只要陛下心裡念著,臣妾就感激不盡了,這些形式上的東西,哪有那麼重要。」郭氏不軟不硬的說著,也不管劉秀是不是樂意聽了。 「通兒。」劉秀能感覺得到,皇后這樣說看似通情達理,但總有些別的味道在裡面。感覺怪怪地,卻又想不明白哪裡不對。 「陛下,其實只要咱們全家人在一處,臣妾也就是知足了。」郭氏也意識到自己竟然帶了點情緒,趕緊再給圓回來。 「皇后都這樣說了,朕還能怎麼辦!以後等彊兒大了,可不要埋怨朕。」劉秀故作認真的說道。 「彊兒怎麼會呢,有他父皇這樣記掛著,高興還來不及呢。」 帝后二人正說著話,紫蘇進來通傳道,「娘娘,楚姑娘求見。」 楚昭趕著這個時候過來,顯然是來找劉秀的,郭氏很是不情願摻和的這件事情裡去,但也只能笑著說道,「請她進來吧。」 「民女楚氏給皇上、皇后請安。」 劉秀心有不快,沉著臉問道,「你上殿來有什麼事情?」 「回皇上,民女在宮中打擾了數日,給皇上、娘娘帶來了許多麻煩,懇請皇上恩准,讓民女回鄉。」 劉秀心裡更希望她從來都沒有來過,但是,既然都找來了也不能就這麼放她回去,「你現在孤身一人,朕怎麼能讓你獨自回鄉。」 「回陛下,民女家鄉尚有遠方親眷,可以照應一二。只是民女走後還請陛下幫助尋找民女的父母兄弟。」 「朕此前答應你的事情不會忘記,但是你現在也不能離京,朕對你自有安排,你下去吧。」 楚昭抬頭朝上看了一眼,大大的眼裡蓄了一圈水光,欲言又止。 「姑娘只管在長秋宮安心住著,皇上自有安排的。」郭氏示意紫蘇帶她下去。 郭聖通覺得自己如果再什麼都不表示,就太不正常了,「陛下,這位姑娘既然是來尋親的,總在長秋宮住著也不是個事兒,不如傳令給梁統,讓他去找吧。」 劉秀琢磨這麼些天,覺得是瞞也瞞不住,「通兒,這女子要尋的人,朕是認識的。」 郭氏驚喜道,「這可真是太好了,姐姐當時說帶人進宮一辨真假,臣妾心中還疑惑,她什麼都不說,進宮來辨什麼。既然陛下認識,怎麼沒早說呢?」 都是陰家弄出來的好事!好在現在只有一個孤女,怎麼都好打發,若是敏兒的父母進了京,那才真是麻煩。現在皇后問起,他也不能再瞞著了,「因為她要找的人,就是朕。」 郭氏的笑容凝在了臉上,「是陛下?」 事到臨頭,劉秀倒覺得說清楚不是那麼難了,「朕在少年之時,奉父母之命娶過一房妻室,就是楚昭的姐姐。不料,她福緣淺薄,成親不足一年就過世了,連一男半女都沒留下。」 郭氏想了想,還是擠出一個難過的表情,「沒想到這位楚姐姐這麼命苦。」 劉秀點了點頭,「後來楚家全族南遷,就失了聯絡,十幾年了,沒有一點消息,不想到這次她竟然找了過來。」 「陛下說十幾年沒消息了,那楚姑娘能是真的嗎?」郭氏不得不存疑,劉秀見楚昭的時候,她最多兩三歲,現在十幾歲了,這麼大的變化,怎麼可能還認得准! 「朕這些天就是派人查探,她確實是楚家的幼女。」劉秀撒謊都不打草稿,郭氏也樂得裝糊塗。 「既然是這樣,那陛下打算如何安置楚姑娘呢,還有楚家其他的人,到底都在哪裡?」 「楚昭暫時讓她住在長秋宮,等王叔來了再作商議。至於楚家其他的人,還沒有找到。」 「臣妾謹遵陛下旨意。」看來如果沒有人特意提起,楚敏兒是不可能被追封的。陰家要怎麼推動這件事情,又觸不到劉秀的逆鱗,郭氏真的很想知道。 「朕已經命梁統秘密地查找楚氏一家,但願很快就能有結果。」 郭氏心知要想快點有結果,還得到陰家去找,別的只能是白費功夫,不過,她也只能順著劉秀來說話,「臣妾瞧著楚姑娘倒像是有福氣的樣子,應該很快就能找到的。」 劉秀突然慨然說道,「用不了多久,天下就會太平的。」 天下太平,郭氏重生以來都做夢的時候都沒夢到過。如果她是河南人,亦或者她不是真定王的外甥女,也許天下就太平了。 第164章 悲喜(下) 天下太平,在郭氏心裡,兒女無恙就是太平了。至於天下人天下事,她就算是想操心,也沒她操的份兒。而她作為一個母親,最平凡的願望卻要從孩子的父親身上著手,實在是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笑話。 郭氏把劉秀送走,開始琢磨起他到底是什麼意圖,對她來說,任何的反常如果不想明白了,很可能下一步就會走錯,這樣的風險她可冒不起。 「娘娘,也許就是皇上一時高興呢?」 別人會這樣高興,郭氏是可以相信的,但是,劉秀,她可不敢這麼想。郭氏可是見識過劉秀是怎麼寵愛的劉陽的,外人面前那可從來都先是君臣,關起門來才是父子。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無不言傳身教。再加上現在任繯有孕了,劉秀暫時也看不出多大的驚喜,並不像陰氏之前那樣,相反的,他有些小心,這讓郭氏覺得很不踏實。 郭聖通自己「做賊心虛」,總覺得劉秀還有什麼陰謀。 「娘娘,與其您自己在這兒煩心,不如出去走走吧,今天天氣正好,也許在外面走著走著就一下子什麼都明白了呢!」 洛陽宮人雖然少,是非可是一點都不少,上苑景致雖好,卻少有人去。紫蘇見皇后自從聽了任貴人有孕的消息一直都是心緒煩亂,這才提出要出去逛逛。 郭氏原本無意出門,架不住幾個宮女殷殷相勸,沒想到,一到上苑就見到了任繯。 任繯看起來並不是特別的好,但也瞧不出明顯的病態,臉色稍微有一點點蒼白,略顯出幾分憔悴,不過,半點不影響她的美貌,反倒襯出一份病西施的味道來。 「給皇后娘娘請安!」 「貴人快點免禮。」郭氏笑著說道,「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了,行動可得小心。」 「謝娘娘!」任繯仍舊是行了禮才直起身子,禮數上是一點都不差。「臣妾身體不適,多日未到長秋宮請安,還請娘娘贖罪。」 「說什麼請安不請安的,你只管把身體養好才是正事。本宮看你臉色也不是很好,可是太醫的方子沒有什麼效驗?」郭氏攜了任繯到一旁的亭子坐下,早有宮女備好了茶點,不過任繯並不伸手。 「回娘娘,太醫已經是盡了力了,不過是臣妾總是不能忘懷。」雲蘿是這宮裡第一個跟她貼心的人,就這麼樣沒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覺得不像是真的。 「雲蘿能得你這樣真心相待也是她的福氣,但是,逝者已矣,你如果總是這樣,她在九泉之下又怎麼能夠安心。貴人如今又有了皇嗣,更應該一切向前看才對。」 「多謝娘娘掛懷,臣妾自當謹記於心。」任繯這個人,冷起來就像冰一樣,真正走進她心裡的,卻是可以掏心掏肺。雲蘿是一個,任繯可以捨命保她,另一個就是那玉珮的主人了,可是他們今生也是注定難相見。而劉秀,儘管好話說盡,但從來都不是任繯心裡的那個。剛開始的時候,任繯的確是常常夢到雲蘿,但是後來,不過就是藉著這樣的方法抗拒劉秀罷了,現在成了習慣,想改都難。 「凡是都得往開處想,貴人現在還不是那麼辛苦,過些日子孩子大了,這個樣子可不行。」 郭氏特意的打量了一下任氏身邊的兩個宮女,雲錦還算是熟悉,另一個看起來十分的不起眼,很有可能就是素秋,現在叫做止善的。 「本宮瞧著這兩個丫頭也都不錯,貴人就不要在多思多慮了。宮裡面的人的有一些多是後安排的,貴人用著不合適的話就在換過。」任繯原來的舊人,只有一小部分放了出來,更多的都是去了永巷,而且終身都不能出宮。 「多謝娘娘記掛,不過一切也都還好,沒什麼不適應的。」任繯對原來的宮人並沒有太多的印象,出了裡面伺候的幾個,幾乎都認不出來換了哪些。 「這樣就好,他們要是又不盡心的,只管派人去找尹善,讓他給你重新安排。」 任繯似乎找不出什麼話來跟郭氏說,皇后真的是太賢良了,挑不出半點毛病來,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覺得很不真實。仔細看來,她更像是一個沒有心的人,不悲不喜,不驕不嗔,離得再進也看不清楚。況且上一次的事情,真相到底是什麼,她始終都沒有猜透。這正是因為如此,對宮裡的任何一個人,她都盡量的保持著距離。 任繯覺得今天實在太過熱鬧了,剛在上苑跟皇后分開,路上就遇到了宋貴人,剛送走了宋貴人,又迎來了陰貴人。 「陰姐姐請坐,雲錦奉茶。」 陰貴人是始封貴人,按理說任繯是要行禮的,不過,她被皇上收了金印紫綬,在宮中地位也就尷尬了。所以任氏只稱呼了姐姐,倒也顯得親切自然。 「我是特地來恭賀妹妹的。」陰氏滿面堆著笑,看起來就像是發自內心的喜悅一樣。 「多謝姐姐。」任繯低頭謝過,一句也不肯多言。對皇后,她必須得好生應付,對宋氏,她可以勉強應付,但是,對這位陰氏,她總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 「妹妹年輕沒經驗,這頭一胎可是要緊著呢。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只管派人到西宮去找我,姐姐自然是知無不言。」陰氏說的熱鬧,但是她似乎忘了,她的孕期也不過是三四個月,並沒有真的生下一兒半女。 任繯除了道謝也沒別的可說,她也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是太醫解決不了的。不想陰氏卻在一旁笑著說的,「皇上對妹妹的心在這宮裡可是頭一份兒,你這兒自然是什麼都少不了。只是妹妹入宮時日尚短,有很多事情都還不明白,姐姐自然要來提醒你一聲。」 任氏以為她要說些什麼孕婦當注意的事項,也不好斷然拒絕,她只能說句,「姐姐請講。」 「妹妹可要知道這宮裡頭懷孕生產可是最凶險的事情。」 女人生產向來都是鬼門關上走一遭的,這個任氏早有準備,可是,陰麗華說道神秘兮兮的,這讓她感到一絲緊張,「姐姐何出此言?」 不過,陰麗華不但不答反而問道,「妹妹是不信姐姐吧?」 「不敢。」 「這也難怪,上次的事情到現在都還沒能弄個清楚,妹妹懷疑我也是應該。這件事情,姐姐只說一句,我是沒有那個本事能讓妹妹睡上一個月的。」 任繯覺得她說的也有些道理,如果她真有那樣的毒藥,一定是要先給皇后娘娘用上的,怎麼會輪得到她。 「妹妹不妨好好想想,從你進宮到現在,姐姐什麼時候對妹妹有過半點不滿。而那件事情,最終受益的又是誰。」 陰氏說來說去,都是把目標指向了皇后的。但是,任繯並不能因為她這幾句話就去懷疑誰,況且那時候鬧得沸反盈天的,有些東西可不是皇后能知道的。她並不敢因為自己出了這麼一次事情,就忘了之前陰貴人是怎麼小產的,皇后、她、還有那個看似魯莽的宋貴人,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姐姐不要說了,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妹妹心裡不過是當做意外而已。」 「妹妹這樣的心善,難怪皇上會如此的寵愛你。只不過,該說的話姐姐也不能藏著。這宮裡除了那位,可還沒有什麼人平安生下孩子。就好比是姐姐我,就好比許美人,還有三皇子的生母,最太平無事的就是宋貴人了,可是你想想,宋貴人跟她是什麼關係。」 陰麗華說的也是實情,不過,任繯並不像宮裡其他的女人那樣迫不及待的生下皇子,對此也沒有那麼的熱衷,這個孩子,更多的是她痛苦的見證,她的期待其實非常的有限。「陰姐姐,這樣的話,妹妹只當沒聽過,姐姐萬不可再說了。」 「姐姐說這些可都是為了你好,你年輕不知事,哪裡能明白她把你送到皇上身邊安的是什麼樣的心。」 她怎麼到的皇上身邊,自己是最清楚的,皇后的確沒安好心,但是,又何嘗不是她自己的選擇,「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領了。」 「妹妹什麼時候要是改了主意,隨時到西宮來找我。」 陰氏瞧著一時也不會有什麼結果,起身出了大殿,任繯看著陰氏出去的背影,心中越發的沉悶。這宮裡受過寵的女人,沒幾個有好的下場,想要獨善其身,幾乎是不可能的。 她默默地沉思著,並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宮女也在偷偷的觀察著她。 晚上,劉秀居然破天荒的沒有住在建德殿,郭氏猜著是有什麼緊急軍情,但是,也想不起到底這段時間會發生什麼事情。在她印象裡,這一年是漢軍算得上勢如破竹,只有彭寵會讓他感到為難。但是,現在也不是親征彭寵的時候啊! 建武四年夏四月,劉秀帶著陰麗華出征彭寵,這個時間郭氏畢生難忘。 沒過多久,沈風把紅花給郭氏送了來,一併把下午發生在建德殿的事情告知了皇后。 陰麗華這是有恃無恐還是破罐破摔? 第165章 驚變(上) 郭聖通想了一夜,早上起來讓紫蘇把那紅花收到的了箱籠裡去。陰氏倒是提醒了她,洛陽宮裡如果只有她和宋氏能夠平安生下孩子,那麼劉秀早晚是要起疑心的。三十年,這宮裡不知道還得有多少個孩子出世,她也造不起這樣的殺孽。 任繯,但願你以後不要讓我為難! 「娘娘,奴婢聽說陰貴人昨天下午在建德殿待了半天呢。」長秋宮耳報神紫蘇很明顯不知道昨天沈風來過了。 「我已經知道了,不要緊的。」 「娘娘?」紫蘇有些猶豫。 「放心吧。大長秋選的家人子是不是今天進宮?」 「回娘娘,正是今天巳時進宮。」 「也不知道他們挑的怎麼樣,可千萬別弄些個狐媚魘道的進來。」 「娘娘放心吧,奴婢可是聽大長秋說了,他們在挑選的時候,都是先打聽好了品性的。」 口碑,其實也不是那麼靠得住的,聽說貴人陰氏在新野那也是賢名遠播,亦或者是艷名遠播。 「記得到時候去請皇上過來。」 「諾!」 因為任繯跟宋氏都有了身孕,所以皇后力主挑選家人子進宮是,劉秀也沒有十分的反對。大長秋尹善連同掖庭丞在洛陽周圍選了好些日子,一共選出了六位德才兼備的姑娘,都是十五歲上下,光是聽就覺得水靈,郭氏對她們充滿了期待。 到了巳時,郭氏派人請了皇上過來,頭一次這樣的選妃,劉秀還覺得有些不太自在。六個姑娘進了大殿低眉斂目,沉靜似水。 「你們抬起頭來。」郭氏仔細仔細瞧了瞧,哪個都比不上任繯,不過也算各有千秋。 劉秀最終留了三個封了美人,剩下三個在長秋宮做了女史。其中一個在這幾個人裡面看上去最是蠢頓,面貌雖然清秀,但是目光總有些呆滯。郭氏猜著這人就是沈風的下屬了,也沒有過多關注,只是暗地裡讓紫蘇留意了一下。 郭氏當時惡意的想把那三個安置在西宮,畢竟,依理只有皇后才有資格獨居一宮。不過,也就是當時那麼想了一下,還是少給陰貴人創造跟皇上見面的機會,也少給自己添麻煩的好。 三個美人一個姓李、一個姓周、還有一個姓程,這三人先後承了寵,也看不出劉秀特別喜歡哪個。到了太子生日那天,這三個人過來磕了個頭也就退下了,既不多言也不多語,實在是本分的緊。 「這幾個還真是不錯,難為大長秋選了出來。」郭主瞧著點了點頭。 「是啊,不然這宮裡還不定的怎麼熱鬧呢!」 「你還是覺得不夠熱鬧吧!」郭主很是不滿的瞪了女兒一眼。 「娘!」郭氏笑著搖著郭主的胳膊,「女兒心裡有數,你就放心吧。」 「我不放心還能怎麼樣,你現在也比以前有主意了,什麼都敢做!」 「女兒也是一時情急,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娘就不要再生氣了。」 郭主還想說點什麼,看見宋氏進來,又把話嚥了回去。沒一會兒的功夫,廣陽王劉良和兩位公主也到了。連著任氏、陰氏一共也就這麼幾個人,席間倒也其樂融融。郭氏命人在殿外奏樂,大開著殿門,樂聲若隱若現,甚有幾分雅意。 本來一切都是好好的,陰麗華卻突然之間驚慌離席。郭氏心中惶惑,面兒上卻波瀾不驚。 「讓太醫令帶著今天當值的太醫好好過去給陰貴人瞧瞧。」 「諾!」紫蘇趕緊去太醫院傳旨,沒過一會兒卻又回來了。 「回娘娘,陰貴人說已經沒有事了,不讓太醫請脈。」 「這怎麼能行,本宮看見剛才貴人臉色都變了。」郭氏轉過頭看著劉秀,「陛下,也不知道貴人這是怎麼了,還是您下個旨意吧?」 劉秀也覺得奇怪,剛才瞧陰氏那個樣子,分明是有事的,而且,西宮很久都沒召過太醫了,的確應該好好看看,「紫蘇過去傳朕的旨意,讓太醫給陰貴人請個脈。」 陰麗華剛才臉色大變,十分驚慌的樣子,這讓劉秀有一些擔心。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他心裡的反感也漸漸淡去,這會兒看見她這個樣子,不由得憐惜起來。 郭氏在一旁偷偷地打量著劉秀的神色,正把這幾分憐惜看在了眼裡,她心中有些不安。陰氏的樣子,很像是孕吐的。 劉秀得勝回京的時候,第一天就是陰氏侍的寢,會不會? 郭氏心裡雖然是七上八下的,但是當著宗親的面兒,還是照常談笑。等到紫蘇帶著太醫令回來,當場宣佈了好消息的時候,竟是沒有一絲驚愕。 「臣妾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郭氏趕緊著離席道賀,眾人也都紛紛上前。劉秀心裡一高興,差點就把金印紫綬還給了她。轉而想想這個場合的確很不適宜,也就暫時熄了念頭。 劉秀面兒上看著只是淡淡的笑著,但是眼底的神采卻是躲不過郭氏的眼睛。郭聖通不由得想到,難道這就是命?〔uu158小說網·www.uu158.com〕 陰麗華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屋漏偏逢連陰雨。任氏這裡還不知道什麼情況,陰氏又來了。如果彊兒不是太子就好了,郭氏不切實際的想到。這樣就可以看著她們兩個好好鬥一鬥!可是,彊兒佔著這個位置,只怕是最招人嫉恨的。 郭氏這樣想著,心裡倒是生出個念頭來,如果彊兒不在宮裡,是不是就可以少招惹些是非。但是,怎麼才能辦到呢? 郭氏現在有真定的暗衛相助,倒是不擔心兒子在外面的安全。要說捨不得,她更捨不得兒子小小的年紀就受父親的冷遇。如果太子不在宮裡,陰氏和任氏的兒子,要爭權要爭寵,都由他們去。這也未嘗不是一個辦法! 當年有商山四皓輔佐劉盈,現在能讓劉秀動心的也就只有嚴光嚴子陵了。郭氏仔細細細的回憶著關於這位奇人的一些逸事,希望能夠想到辦法讓他來輔助太子。 富春江,可是個好地方啊! 第166章 驚變(下) 「通兒,娘看你剛才像是若有所思的樣子,是為了陰貴人?」等到酒宴散去,郭主悄悄地說道。 「不是的,娘,女兒不過是臨時想到一些事情。」郭氏故作輕鬆的言到,她如果跟母親說我正在準備把太子弄出宮去,估計不是把她嚇壞就是氣壞。 「我知道你心裡頭不安,但是這些都是早晚的事兒,皇上現在春秋正盛,你可要看開點啊。」郭主以為她是為了陰氏。 「娘,女兒明白的。」這樣的解讀倒也不錯,省去了許多的解釋。 「宮裡的事情,娘也幫不上你什麼忙,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您就放心吧。」郭聖通笑著寬慰郭主,就好像真的是盡在掌握之中,實際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現在有多麼的緊張。 「娘這次來還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況兒他……」 「況兒怎麼了?」郭氏急忙問道,她對這唯一的弟弟還是很上心的。 「況兒他想要迎娶你宮裡的鄧女史。」雖說是皇后宮裡的女史,但是怎麼聽都像是在跟皇上強人,郭主說的時候也是有些忐忑。 鄧嬋!該來的還是要來! 「按理說宮裡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女人,不過鄧嬋和楊佳算是例外,我只是讓她們在宮中服侍一年,給況兒賜婚也不是不行,只不過……」郭氏還是有些猶豫。 「娘娘可是有什麼顧慮?」 「鄧嬋是個好姑娘,對我也是有恩的,只不過我覺得她跟況兒並不是那麼合適。」 「這姑娘的事情娘也是聽說了,的確是有情有義的,她的哥哥雖然纏上些是非,但是,現在也漸漸地遠離了朝堂,娘倒是覺得他們倆還算合適。」郭主以為女兒還是傾向於找一個高門貴女,她雖然也沒意見了,但是這次是兒子自己提出來,條件也算合適,所以,她還是要給他爭取一下。 郭氏早看出這二人有幾分情誼,不過卻總覺得鄧嬋跟況兒是在般配的過了頭了,「娘,明天您讓況兒到長秋宮來一趟,我再問問他吧。」 「好,我回去就跟他說。我聽說你宮裡住了位楚姑娘,是什麼來路。」郭主突然發現長秋宮裡麻煩那簡直就是源源不斷的。 「這事兒我還正想問母親,當年你們有沒有聽說過皇上年少的時候曾經娶過一位楚氏。」郭氏只是純粹的好奇,其實知不知道跟本就沒什麼意義。 「什麼,還有一位楚氏!」郭主頓時大驚失色,這位陰氏才剛剛消停了沒兩天,怎麼又冒出來個楚氏。 「娘也別著急,宮裡這位是楚氏的妹妹,楚氏已經故去多年了。」 郭主稍微冷靜了一下,「竟有這樣的事,那時候我們只知道陰氏,真的沒有聽說過楚氏。」 「沒有就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陛下應該已經把她安排好了。」郭氏心想,嘴可真夠嚴的,還真是「娶妻當得陰麗華」了。 「我剛才是聽到中常侍傳了那姑娘去廣德殿,你知道皇上的打算?」郭主試探著問道。 「我猜著很可能會讓廣陽王當做宗室女撫養。」陰家的算盤看來是白打了,宮裡頭最近沒少進人,劉秀自詡清高,也不能見一個收一個。 「這樣也好。」郭主都不知道自己心裡到底覺得什麼好,不過還是著實的鬆了一口氣。 宮裡的事情,郭主總覺得還有很多放不下心的,細細地叮囑了一番,才回了府。沒過多久,中常侍到長秋宮傳話兒,楚昭隨著廣陽王出宮去了。 這當然是一個再好不過的結果,但是郭氏也不敢就這樣把心放下。這件事情,她覺得陰識並不會就這麼算了,他肯定還有後招,而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找到楚昭的家人,可惜,沈風那邊始終都沒有動靜。 「娘娘,這陰貴人可是真能瞞,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她打算瞞到什麼時候!」 「咱們還是大意了,西宮的人竟然一點消息也沒傳過來,趕緊讓趙普去問問怎麼回事兒。還有,太醫院那邊要派人按時請脈,什麼都不可以短少了。」郭氏有些頭疼,她現在已經顧不得去想哪位有可能生下劉秀最愛的皇子劉陽,只要現在宮裡能太平無事她就感到萬幸了。 宋可兒、陰麗華再加上任繯,這回熱鬧可是大了! 劉秀看著宮裡頭這樣的欣欣向榮,還是很高興的,畢竟,他的孩子真的很少,還有一個來的並不是那麼的適時。他一度想把金印紫綬還給陰氏,偏又想起了那些個謠言,於是暫時的壓了下來。到底應該如何對待陰氏,他感到有一絲的為難。 陰麗華回宮也是暗暗著急,怎麼剛剛在席上就沒忍住呢,該死的郭氏偏偏緊咬著不放,把她的計劃全部打亂。其實,她早就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在西宮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走漏了消息。百般忍耐,就在等一個時機,一個能讓皇上心生憐惜,徹底翻身的時機。可是,這麼一來,一切又都成了泡影。 她無法得知皇上知道她有了身孕是什麼樣的態度,想發火可又不敢,這西宮可不是以前的西宮了,不知道有多少皇后的眼線,她一舉一動都十分的小心,這心裡頭別提有多憋屈了。 「娘娘,喝杯水吧。」 「巧兒。」陰氏滿腹的委屈無處去訴,只能對著心腹的宮女默默垂淚。 「娘娘,現在可不敢掉淚。」巧心慌亂的替她擦去眼淚。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咱們該怎麼辦啊?」陰氏現在最怕的,是自己沒有辦法保全這個孩子,本來想跟任繯結成同盟,可是現在,皇后一定會把她盯死的,恐怕以後要寸步難行了。 「娘娘,您現在只能忍耐,一切都要以腹中的皇子為重才是。」 陰氏重重地點了點頭,「以後吃的用的,你都要萬分當心。」 「奴婢知道。娘娘也要打起精神來才是,奴婢倒覺得現在最應該擔心的是任貴人才是,皇上那麼寵她,皇后娘娘不會容她生下皇子的。」 陰麗華的腦子飛快的轉著,任繯要是出點事兒,皇上不會不懷疑郭氏吧。可是,她現在沒個幫手,還真是束手束腳。 巧心看著娘娘的眼神,心裡就升出一種不好的預感,貴人可不要又胡思亂想,再惹上什麼麻煩可就糟了。巧心現在有了一個很深刻的認識,這宮裡,是絕對不能跟皇后娘娘作對的。 她現在對那段日子仍然是心有餘悸。 當天晚上沈風再次來到長秋宮,這次倒不是皇后找到,是他自己過來請罪的。 「娘娘,屬下沒能發現陰貴人有了身孕,請娘娘降罪。」 沈風說的倒是很有誠意,但是郭氏也不能把他怎麼樣。「宮闈裡的事情,可能並不比朝堂上簡單,這次我們都大意了。」 「屬下有罪,讓娘娘陷入了被動。」 是啊,太被動了!好在劉秀心中的憐惜只是一閃而過,否則還不知道該怎麼收場呢。 「也不能都怪你,陰氏畢竟防備的很嚴。只不過以後的事情要加倍的小心,本宮要她們都能平安的生產。」 「娘娘!」沈風有些遲疑,這樣做不是太傻了嗎,這三個人現在互相都看不順眼,早晚是要鬥起來,坐收漁人之利不是就行了嗎,何必再給自己添麻煩。 「就照我說的辦吧!」朝堂上,劉秀處處講究制衡,後宮裡又何嘗不是如此。一家獨大,那從來都不是一件好事情。不管是陰氏、還是任氏,她們一個都不能少,將來劉秀如果又看上了誰,她也不會介意把她保護起來的。也許只有這樣,才能熬過著漫長的歲月。 第167章 規劃 「如果本宮讓沈統領帶太子出宮,你能夠保證太子的安全嗎?」 郭氏這麼一問倒是把沈風給問出了,「不知道娘娘是要太子在宮外常住呢,還是只是暫時的出去一小段時間。」 「過幾年太子大一點,本宮想讓太子出去跟一位名師學習一段時間,也是為了躲避宮裡的是非。」 「娘娘,這恐怕不太好辦。如果宮裡的人都不知道,可能還好些,如果宮裡有人知道了,怕就怕百密一疏,後果誰都無法承擔。」太子,這個山芋可是太燙手了,出了一點半點的差錯,他幾個腦地也不夠賠的。 「本宮知道這件事不好辦,所以才這麼早就跟統領商議。陛下有一個同窗,學問十分的高深,但是為人心性灑脫,不畏權勢,本宮想讓太子跟隨他幾年,一來可以增長些學問見識,二來也能知道些民間疾苦。」 沈風想不到皇后竟然能狠下這個心,要把太子送到外面去,這一別可就不知道要多少年,回來的時候都不敢保證孩子還能不能認得娘。但是轉念一想,這也不完全是下策,皇后的身體經過上次那一番折騰,又得多調養一段時間,這些日子裡,得有多少女子承寵,宮裡又將會有多少皇子誕生。當然,他並不介意除掉這些人,但是,同樣的事情做多了,馬腳就很難藏,況且,劉秀也不是個傻子。 沈風當然不會擔心劉秀死掉多少女人、孩子,他只忠誠於玉符的主人。 「太子現在畢竟還小,咱們可以仔細謀劃一番,務必要做到萬無一失。」 「不知娘娘說的那人是誰,知道些情況,屬下也好佈置。」沈風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只求真的可以能提前準備一二,不要到時候忙中出錯。 「嚴光嚴子陵。」 文人墨客沈風知道也真是不多,況且,嚴子陵在屢次拒絕劉秀之前也不是那麼的出名,沈風覺得陌生,倒也不算奇怪。 「這個人喜好山林,隱居在富春江一代,你現在就派些人過去,或者務農,或者打獵,先紮下根來。」 沈風見皇后說的這樣篤定,心裡有些奇怪,誰知道他幾年以後是不是還在那個什麼富春江啊?他試探著問道,「娘娘,您確定他會一直生活在那裡?現在可都不是大漢的統治呢!」 「也不敢確定,賭一把吧!」要是贏了,就是彊兒一輩子的政治資本,如果不行的話,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雖然勞師動眾,但是,萬一能夠成行,這樣的準備可能都是遠遠不夠的。 沈風沒想到皇后會這樣說,心中有些驚愕,「娘娘,人手方面呢?」 「這個你自己思量著,彊兒要是出了京,宮裡也用不上什麼人手了。」 跟著彊兒的,除了沈風這些暗裡的,明著的還得細挑挑,郭況是最值得信任的,還有一個人必須要帶著,那就是梁蕭。郭氏從來沒想過真的讓太子跟著嚴子陵學個目下無塵的樣子,帝王心術,還得是梁蕭。梁蕭現在皇上面前現在並不怎麼露臉,憑著他跟郭況的關係,過兩年推舉他做個太子舍人並不突兀。 郭氏這邊這正盤算著呢,沈風在旁問道,「娘娘,這件事情您覺得陛下能同意嗎?」這可不是遊山玩水,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皇上怎麼會同意呢! 郭氏總覺得劉秀不在意太子,可是再怎麼不在意,那也是他的兒子,怎麼可能隨意的放出宮去,特別是在天下還不是十分安定的時候。「這個本宮會到想辦法的!」 郭氏對這個並不擔心,她覺得就算她自己想不到辦法,梁蕭也一定可以,那個年輕人在她心中似乎有些神鬼莫測的能力。比較起來,郭氏更加擔心的是嚴光,他能不能同意接受太子,郭氏心裡可是沒有底! 沈風見郭氏態度堅決,也就不再多問什麼,估計著把真定府的人手都調出來是不是夠用。而他最先要做的事情,還是找到那個叫嚴光的人。 「娘娘,您這是去哪兒啊?」 沈風出一出去,郭氏也出了內室,紅宛嚇了一跳,趕緊捧著蠟燭跟上。 「沒事兒,不要驚動了旁人,本宮過去看看太子。」 「娘娘,這麼晚了,太子應該已經睡熟了,還是明天去吧!」 郭氏把設想跟沈風說了,心裡就覺得好像兒子馬上就要離開他了,一刻也等不得就往太子那邊跑,更是顧不得紅宛在說什麼。 墨滌看著這邊有燈光晃動,趕緊起身迎了出來,待看清來人,把她也嚇了一跳,「娘娘!」 「太子睡著呢吧!」郭氏低聲的說道。 「是的,睡得安穩著呢!」墨滌把聲音又往下壓了壓。 「我過去看看。」郭氏輕輕的走到兒子的床邊,遠處的燈光十分的昏暗,她也看不清兒子的容顏。 郭氏心中悲泣道,「彊兒,你不要怨娘心狠。誰讓你的爹忘不了咱們的出身,況且,娘也沒本事把你教導成為一代明君。」 郭氏想伸手摸摸兒子的臉,又怕驚到孩子,手舉到半空又縮了回來。心裡反覆的念叨著,「稚子何辜、稚子何辜。」 墨滌只有在立後那天感受過皇后娘娘如此的悲傷,她覺得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情,不然娘娘斷不會如此。 她把紅宛拉到邊,「宛兒姐姐,出了什麼事兒了?我瞧著娘娘怎麼不太對勁。」 紅宛哪裡知道,沈統領剛走娘娘就奔這邊來了,她什麼都不知道也是急得不得了,搖搖頭說道,「今天是太子生辰,娘娘本來高興著呢,特別是太夫人還進了宮,娘娘一個下午都開開心心的,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兒啊?」 「會不會不是陰貴人有孕了,娘娘心裡不好受啊?」這宮裡頭還是陰貴人名氣大,墨滌久不在皇后身邊伺候,都能馬上想到她。 陰麗華的確是長秋宮的肉中刺,但是,娘娘聽了她懷孕的消息,一個下午都是好好的,還趕不上聽說任貴人有孕那幾天心神不寧呢。應該不至於!紅宛總覺得問題出在了沈風身上,不過這件事情也僅限於她跟紫蘇兩個人知道,對墨滌也不便細說。 「咱們不要亂猜了,娘娘要出來了,你只管照顧好太子。」 「嗯。」墨滌趕緊點點頭回去。 「天漸漸涼了,一層紗帳不太夠,明兒個你讓尹善給太子重新換過。」 「諾。」 郭氏之前為了提倡節儉,對自己兒子也是十分的嚴格,很多東西輕易不做新的。如果不是小孩子長得快,估計新衣服都做不了多少。太子劉彊的待遇,比起他前一世來,那下降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紅宛隨著皇后回了內室,服侍她床上休息,瞧著娘娘情緒不好,一句也不敢多問。 郭氏躺在床上也睡不著,她們娘兒幾個,最危險的其實就是太子。如果真的能按照她的設想跟著嚴光學上幾年,不說能有多少收穫,至少劉秀得對他另眼相看。沈風跟在身邊,也能學些武藝,如果條件允許就到戰場上去晃一圈。 這回郭氏是再也不敢寵兒子了,就連不可能出宮的劉輔,她都準備要嚴加教導。不管怎麼樣,他們也得熬到建武十七年。不出意外,十七年,偉大的皇帝陛下將會患上中風,這回沒有忠心耿耿的小舅子陰興在身邊伺候著,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好得那麼快! 第168章 賜婚 郭況對鄧嬋很是堅持,皇后也不好硬攔著,既然定了又恐怕夜長夢多,「這樣的話,等會兒我去就廣德殿請旨,你就等著做新郎吧。」 「多謝姐姐。」郭況終於如願以償,喜的是眉開眼笑。 「你也不用急著謝我,回去以後跟娘說一聲,好好準備準備,我想鄧嬋很可能會在公主府出嫁,禮數上可不能差了。」 「我明白。」 「對了,這幾天朝中可有大事?」 「姐姐怎麼這麼問?」眼下各處作戰,勝多敗少,皇上正是高興的時候,哪有什麼大事。 「皇上有幾天沒去建德殿了,我覺得奇怪罷了。」 「可能是皇上在準備親征彭寵,一時騰不出時間吧?」郭況疑惑的說道。 這麼快?郭氏感到有些震驚。 「今年收成也還不錯,足夠支持對彭寵的作戰,所以皇上提前在做打算。不過梁蕭說,如果九月不能出兵的話,就得等到明年。」 「為什麼?」雖然幽州天氣寒冷,但是,也不至於就不能作戰。 郭況揉了揉了額頭,「我忘了呀,他說太多了。」 郭聖通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這個弟弟才好,「算了算了,你回去吧,我抽個時間去趟廣德殿。」 紫蘇打聽著廣德殿那邊已經沒有人在議事了,皇后才帶了人往那邊去。 郭況進宮劉秀是知道的,馬上皇后就過來求見,他心中就有些疑惑。「通兒怎麼來了?」 「回皇上,臣妾正是有事相求呢?」 「什麼事兒,你說吧?」劉秀倒是有些好奇,皇后這是要來求什麼? 郭氏笑著說道,「回皇上,昨天家母進宮,偏巧就看見了鄧女史,覺得一見如故。跟臣妾這兒打聽著她也就在宮裡服侍一年,就想討回去做個媳婦。」 長秋宮現在五位女史,著實沒什麼用處,少一個鄧嬋也挺好的,他甚至都想一併把楊佳趕出去。都是她鼓動皇后搞什麼丹朱戒指的制度,弄得他想去陪伴任氏都不是那麼便宜。他作為皇帝當然是無所畏懼,只不過,女史們負責記錄後宮的言行,這樣只怕是對任氏不利。 郭氏見劉秀沉默不語,心中暗暗打鼓,他不至於是看上鄧嬋了吧!郭氏暗想,宋可兒都歸了你了,這鄧嬋決不能再讓你搶去!她試探著提醒了一下,「陛下?」 「嗯?」劉秀抬起頭來。 「您覺得這門親事可還般配?」 「鄧嬋嫁給況兒,身份低了點吧?」 「臣妾倒覺得是況兒頑劣配不上鄧嬋呢。」 「你可不要總是這麼看待況兒,他現在可是大有長進了。」對那個耿直憨厚的小舅子,劉秀還是很有好感的。 「那也是跟在陛下的身邊,時時的聽陛下的教誨,才有漸漸地改了習性,有了現在的出息。」 在後宮生存可真是不易,就連皇后都得拍馬屁,不過,這倒是讓劉秀心裡頭極為受用,「還是況兒天資聰穎,以前不過是少了些磨練罷了。」 「那也還是陛下教導的好,您瞧這門婚事可成啊?」 「他也到了成家的年紀了,你如果覺得鄧嬋好,朕當然也沒什麼意見,你如果著急的話,也不用等一年,直接下旨賜婚也就是了。」 郭氏聞言大喜,「多謝陛下!」 「你也不要忙著謝,最好是把那楊女史也一併賜婚給誰!」 劉秀怎麼特意提起楊佳來了,昨天劉秀好像宣了周美人侍寢,她上殿密奏彤史,後來就沒宣任何人。紫蘇說楊佳回來的時候臉色不是很好,她當時也沒有在意,看來,昨天在廣德殿,還是發生了什麼的。不過,這楊佳可是鄧禹的人,得罪人的事兒,還是別找她了,她狠狠地表揚了一通楊女史的工作熱情,「這宮中的彤史多虧她掌管著,給臣妾省了很多的心呢!要是給她賜婚,臣妾可得慎之又慎。陛下有什麼合適的人選嗎?」 劉秀也不是專業做媒人的,他哪裡知道誰比較合適!特別是上次給湖陽公主保媒保出來岔子,他對這些事情就更加的敬謝不敏。不過,看著鄧禹的份兒上,也不好太苛待楊佳,「這個事情還是皇后看著辦吧?」 「諾,楊佳現在是臣妾宮裡的女史,又是梁王的妻妹,這身份可還得要配得上才好?」 「你自己決定好了,覺得不穩妥的話也可以徵求一下梁王那邊的意思。」 「臣妾領旨。」今天既然是做媒的日子,郭氏就索性把紫蘇的事情也一併辦了,「陛下,臣妾還有一事要討陛下個旨意呢!」 「還有什麼事兒,不是又想著給誰賜婚吧?」 「陛下可是猜著了,剛才陛下說起楊女史,臣妾到想起一個人來。」 「誰呀?」劉秀大感好奇。 「上回給臣妾送奏章的卓旭。」 劉秀對他印象還是不錯,不過,他官職低微,只怕委屈了梁王。「他是駙馬的摯友,提一提他的官職也不是不可以。」 「無緣無故提他的官職,再直接賜婚,恐怕是有不好的議論呢,臣妾怎麼會給陛下添這個亂子?」 「那你的意思是?」 「臣妾身邊的幾個丫頭也都大了,雖然還沒到出宮的年紀,不過,這事情臣妾惦記著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臣妾覺得卓將軍為人忠厚老實,紫蘇聰慧機靈,可算得上是天生的一對兒,既然有這樣的機緣,還是不要錯過的好。」 長秋宮的宮女皇后要賜婚給誰,這本來是用不著跟皇上稟報的,不過礙於卓旭的身份,所以也應該到這兒來應個卯。劉秀還不至於說管到宮女頭上,點點都表示知道也就算了。 郭氏很怕他把之前一連串的事情聯繫起來,那樣的話可真是有口都說不清,沒想到皇上似乎都沒認真去聽,但願他以後也不要想起來。 「娘娘,咱們回去得好好的恭喜恭喜她們咯。」出了大殿紅宛笑嘻嘻的說道。 「是啊是啊,趕緊回去好好鬧鬧她們。」 「以後鄧姑娘就是少夫人了,過來今天可就沒機會了。」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往回走,紫蘇見他們進殿趕緊迎了上來,「看娘娘這樣高興,事情可是辦妥了?」 「是啊,不但辦妥了,還多添了一樁喜事呢!」紅宛趕緊替皇后娘娘答道。 「什麼喜事啊,快說來讓我也聽聽。」 「紫蘇姐姐別著急,我們啊正是要給姐姐道喜呢。」映心笑得眼睛都快要瞇到一起了。 「我能有什麼喜事啊?」紫蘇被她說得莫名其妙。 「皇后娘娘要給姐姐和卓將軍賜婚了,可不是大喜事。」 「什麼?」紫蘇當場就愣住了,她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快。 「娘娘?」她疑惑的看向皇后。 「你跟我進來。」 「諾。」紫蘇順從的進了內室,心裡頭七上八下的。 「娘娘,她們說的可是真的?」 「這種事情還能有假?」 「娘娘,不是說一年以後嗎?現在宮裡正是亂的時候,奴婢怎麼能離開娘娘呢?」事情來得這樣突然,紫蘇有些無法接受。 正是因為宮裡頭很有可能會有大亂,郭氏才急著把紫蘇送走,這丫頭得罪陰氏太狠,只怕是處處危機。如果一時顧不過來,那可就是一生的憾事。 「紫蘇,這宮裡永遠都不可能太平的,我也不能留你一輩子,卓旭是個好人,出宮好好過日子去吧!」 「娘娘,」紫蘇哭著跪在地上,「奴婢不出去。」 「這件事情皇上都准了,你就不要多想了,過幾天我讓況兒接你回府,就在府上待嫁。」 「娘娘。」 紫蘇還想說什麼,卻被郭氏打斷,「卓旭現在住在公主府上,其實很是不便。現在就要成家立室,搬出去過也是應該,回頭我讓況兒給你找處好宅子,就算是你的陪嫁,位置你自己去挑。」 「寧平公主跟咱們長秋宮關係不是很好,但是她本身是個好相處的人,你要多用點心思,畢竟,卓旭跟駙馬的關係在哪兒,不可因為內宅的事情疏遠了。」 「不過,你也不必太過謙卑,你是我中宮出去的大宮女,並沒有辱沒了誰。」 郭氏這幾句話是越說越急,紫蘇終於明白皇后娘娘也是有太多的不捨和不放心,她哭著說道,「這些奴婢都明白,娘娘儘管放心,只是奴婢這一去,娘娘身邊也就只剩下紅宛了,有些事情只怕她顧不過來。」 郭氏眼裡也含了淚,「這些你都不要惦記,宮裡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的。現在有了個女暗衛,已經比之前強很多了。你出宮去,要好好相夫教子,也不可仗勢欺人。要賢良貞靜,但也不可被人所欺!」 「娘娘!」紫蘇只顧著哭,什麼都說不出來。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她重生一世,能夠看見紫蘇平安嫁人,就已經知足了。 「娘娘,」紅宛知道倆人肯定是有體己話要說,但是也沒想到竟然都哭得花臉貓似地,「這可是姐姐大喜的事情,娘娘怎麼也落起淚來。」 她趕緊拿了帕子給皇后擦拭,「大長秋過來了,娘娘是不是等會兒在宣?」 「不用宣他了,讓他擬兩份旨意,擬好了拿給我看。」 「諾!」 尹善這大長秋也不是白當的,很快就擬好了兩份旨意。雖然都是男才女貌、佳偶天成的話,但是聽著就是格外的舒服。郭氏點了點頭,「嗯,就這樣了,讓他們兩家擇吉完婚!」 皇室自然有專門的機構負責婚喪嫁娶,但這兩家都沒到那個位置,所以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其實,比較起來,這樣倒是要便宜的多。 第169章 出宮 寧平公主聽說鄧嬋賜婚的消息,果然第一時間就進了宮。郭氏都沒給鄧嬋做更多的安排,其實就是在等著她呢,「公主快快請起,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娘娘,我也明白能在宮裡出嫁,是嬋兒莫大的榮耀。不過,她哥哥不久前修書與我,讓我留意的她婚事,所以臣妾想要替她操持一番,還請娘娘不要見怪。」 劉伯姬是藏不住心事的人,郭氏一眼就瞧出來她對這樁婚事不甚滿意,不過她滿意不滿意,也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雖然心下不喜,但還是笑著言到,「公主肯費心,本宮高興還來不及呢,鄧姑娘以後就是本宮的弟妹了,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客氣。鄧姑娘如今是待嫁之身不便見客,不如公主過去見見她如何?」 「多謝娘娘!」劉伯姬如蒙大赦,匆匆忙忙就下了殿。 紅宛把寧平公主帶到鄧嬋房間,因為此前寧平公主的態度,她是也不多留,馬上就回去伺候了。關於這方面,紅宛要跟紫蘇學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嬋兒!」劉伯姬開始的時候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鄧嬋帶出來,這會兒能見到人還是很驚喜的。 「公主,您怎麼來了?」鄧嬋驚訝的問道。 「我,哎!」寧平公主是欲言又止,「嬋兒,你先跟我出宮吧,咱們回去再說。」 「出宮?公主,皇后娘娘她答應了?」 「嗯,你去謝個恩,就跟我回去。」劉伯姬急急忙忙的說道。 鄧嬋倒是願意到寧平公主府中待嫁,她也知道公主跟長秋宮很不對付,這個樣子也不像是替她高興,說不得回去要好好解釋一番。她於是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兩人就上殿辭了皇后。 車子剛出宮門,劉伯姬就憋不住話兒了,「嬋兒,我之前就惦記你這事兒,本來打算等你出宮再定,沒想到,竟然讓皇后給搶了先。現在皇后勢力很大,皇兄又很是聽她的話,我也沒有辦法阻止。不過,既然把你接出來了,我就不會讓你受委屈。我安排一下,你晚一點就逃回新野去吧!」 劉伯姬顧不得駙馬的告誡,還是打算插手鄧嬋的事情。不過她還是不夠瞭解鄧嬋,她怎麼會做出公然抗旨的事情。 雖然寧平公主的想法有些荒唐,但是她肯為她擔這樣的干係,鄧嬋也不能不感激。 「公主,民女兄長一事,多虧皇后娘娘周全,現在能得郭主垂愛,民女心中也是感激的。」鄧嬋紅著臉,輕輕地說到。 「可是,郭況不過是個紈褲子弟,讓你嫁給他實在是太委屈了。」李通要是知道自己苦口婆心說了那麼多,她一句都沒聽進去,估計又得氣個半死。 鄧嬋心中,郭況並不是那個樣子的,她也不知他怎麼就給世人留下這麼個印象,可是,現在又不能出言維護,只能低下頭不再言語。 劉伯姬自顧自的說道,「你伯父就要進京了,可惜因為鄧羲的關係,他也沒辦法替你說話。」 「伯父怎麼突然進京了?」鄧晨時任常山太守,為皇上鎮守一方,在更始為帝的時候,就以全郡之力暗助皇上,深的皇上的信任。而這個時候被調回京,很顯然是不在受到之前那樣的信任了。 「哎,怎麼說鄧羲都是他的兒子,皇上就算不治罪,也得給朝臣做個樣子的。」可惜鄧羲不是公主肚子裡爬出來的,不然的話,說不定還能留條性命。 「鄧羲伏誅的時候都是風平浪靜的,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還是受了牽連。」鄧嬋憂鬱的說道。 「你放心吧,皇上看在我二姐的份兒上不會把他怎麼樣的。」 話是這麼說,不過劉伯姬也還是感覺到了君心難測。鄧羲謀反一開始,鄧晨就數次上書請罪,可是皇上都留中不發。但是,事情過去兩個月了,卻又把他調回京來,劉伯姬也不敢說一定平安無事。 「但願如此吧!」 「你先不要管這麼多了,回府以後我安排你逃回新野去,你哥哥在給我二姐建廟,你去找他吧,皇上未必能查到那裡。」 「公主,你也知道眼下鄧家的情況,我這樣做不是雪上加霜!」 「可是,這是你的終身大事啊!」劉伯姬一時急得不行。女子終身是何等大事,李通如今對她愈加冷漠,她也是有苦說不出。而她甚至覺得,如果她不是公主,李通早就找了別人了。而她與鄧嬋感情甚好,自然是希望她能嫁個如意郎君。 鄧嬋見她這樣的為自己擔心,也不忍再瞞著她,「公主,我是心甘情願嫁給綿蠻侯的。」 「什麼?」劉伯姬瞪大了雙眼,很是不可置信的樣子。 鄧嬋把頭低得不能再低了,「我跟綿蠻侯是見過幾回的,總好過盲婚啞嫁,至於以後,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劉伯姬收起驚訝的神色,訥訥的說道,「你如果是真心的,我自然要恭喜你。」 「公主!」鄧嬋低下頭不再說話。 劉伯姬這才明白過來,哈哈大笑,「嬋兒你不早說,讓我擔心了這麼久。既然是這樣,這婚事,我自然給你辦的風風光光的!」 自此劉伯姬就把鄧嬋的婚事一手包攬了過來,李通瞧在眼裡是心中暗喜,他還以為自己這個妻子真的開了竅,以後說不定可以跟皇后那邊搞好關係。於是他對伯姬也熱絡了幾分,倒弄得她驚喜莫名。 男人的世界裡,縱然是皇家公主,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 鄧嬋自此安心的在公主府中待嫁。卻說紫蘇被郭況接回府裡,當天就被郭主認了義女,因為她一直也不肯說出自己的姓氏,所以,這天開始,她就是姓郭了。府中上下人人都稱呼二小姐,紫蘇這名字再也沒人提起。 郭主真的像是陪嫁女兒一樣給紫蘇置辦了嫁妝,也不僅僅是因為郭家不差錢兒,最主要的還是感激她在宮中為皇后做了那麼多。 郭況瞅著長長的嫁妝單子,笑著說道,「我瞧著卓大哥娶了二姐姐,就算一輩子沒俸祿,也是餓不著的。不過娘啊,等著姐姐剩下那幾個丫頭出嫁,娘不是要把家給搬空了。」 「這麼點兒東西就把家給搬空了,別說是那個貼身的丫頭,就是把長秋宮的丫頭都這麼嫁一回,也窮不了你的。」 郭況向來不管俗事,至於家裡有多少錢還真是沒數。眼瞅著又是房子又是地的陪嫁,他老娘親還說的這樣輕鬆,不由得暗暗咋舌。看來他還是有許多資本繼續當個敗家子! 「娘,後天就是吉日,卓大哥想遣媒人過來行問名禮。」 「他還真夠心急的,定了誰做媒人了?」 「你也知道他的情況,家裡沒什麼人了,一直都住在公主府上,宅子都是不久前置辦的,所以這媒人就……」 郭主一聽也就明白了,卓旭請不到有頭有臉的人物,這原本是不太體面的,不過,現在的郭主早就把這些東西都看淡了。「這有什麼關係,兩口子過日子,能和和美美的就比什麼都強了!」 郭主臉色微微有些暗淡,郭況也知道她的心思。在他的印象中,沒有誰比她姐姐的婚禮更風光更排場了,可是結果有能怎麼樣呢!「娘!」 「哦,對了,咱們家這邊本來是該請你表嫂的,可是她剛出月子,也不太方便,你姐姐請了冠軍侯的夫人。」 郭況對這些本沒什麼概念,不過是因為跟曲珍兒從小一起長大,覺得有些對不住她。「如果不是這樣的局勢,我想嫂子是願意的。他們為咱們付出了那麼多,可是明著都不敢見面,我真是愧對他們。」 「早晚有一天會好的,你姐姐許了睿兒做太子伴讀。」 劉得的長子,取名劉睿,郭況偷偷去看了幾回,喜歡的不得了。「但願到了他們那一輩,不要有這麼多的猜忌。」 「大喜的日子,別說這些了。鄧姑娘那邊聽說都是寧平公主在主持,禮數上可萬不能出了岔子。聘禮什麼的也要務求精緻,明天你把郭堂叫回來,先把婚禮的事情張羅起來,暫時就不要再管那個酒樓了。」 「娘,那可不行。」臨遠樓可是各種小道消息的集散地,沒有郭堂他可不能放心。 「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姐弟倆弄這麼個酒樓有什麼用,不過,現在最主要的事情是把鄧姑娘娶進門。郭守年紀大了,恐怕有不周到的地方,京裡最得力就是郭堂了,你趕緊把他叫回來。」 「娘,臨遠樓可是有大用的,您可不要小瞧它,婚禮的事情不是一天兩天的。鄧奉現在新野給義節長公主建廟,一時半會兒不能回京,我想把婚期定得晚點,讓他有機會回來。」 媳婦還沒進門,兒子就知道為她著想,郭主心裡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來,「你現在倒是周全了,不過就算是婚期訂的晚,前面的事情也得有人做。你要是不同意,明天我自己派人把郭堂叫回來。」 郭主執著起來可沒有誰能勸得了,更何況就這麼一個兒子,娶媳婦的事情自然是萬分上心,郭況也是無可奈何。 第170章 良禽擇木(上) 卓旭請來的媒人卻讓所有人大吃了一驚。郭主原本是不曾簡慢的,但是看見來人之後也都得重新張羅起來。 來人卻笑著說道,「老夫人快不要多禮,伯姬不過是個晚輩,儘管隨意就是了。」 「公主大駕光臨,實是招待不周,還請公主恕罪。」郭主偌大年紀,也只能在他面前鞠躬施禮。 劉伯姬怎麼會來?她可是瞧不上卓旭和紫蘇的。隨後郭主才明白過來,這還不是看著另外一層關係,鄧嬋的面子著實是不小。當然,她這也是在告訴郭家,鄧嬋身後並不是沒有人。 兩家也都是有臉面的,禮節上的事情自然不會有什麼差錯,寧平公主也不過就是來回傳個話兒是了,其實很多東西也都是早就訂好的。 「依著我的意思,就在我們府上成親。院子都是現成的,只需要休整一番就可以做新房,這樣大家也好方便有個照應,可是卓賢弟偏偏不肯。那麼小的宅子可是委屈二姑娘了。」劉伯姬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這二姑娘說順了。 「老身多謝公主的美意,只不過男兒大丈夫成家立業都是要靠自己的本事,日子好壞也應該他們自去努力。再者,新宅況兒去看過,小夫妻過日子是再好不過的,公主也不必介懷。」 寧平公主當然也知道郭主肯定不願意紫蘇在她眼皮子底下討生活,也不過就是白說這麼一句。從李通這邊論,紫蘇以後還可以叫她一聲嫂子,劉伯姬心裡其實是有些膩味的,在她的眼裡,就算是郭家在怎麼抬舉紫蘇,她也不過是個小小的下人。可是,等她見了嫁妝單子,心裡可是不能不咋舌。當年她出嫁的時候,連著一半兒都趕不上。郭主,還真捨大本錢了! 劉伯姬心裡泛酸面上卻不能露,堂堂皇家公主可不能小家子氣了,於是她笑著說道,「一看就知道太夫人是疼女兒的,這是恨不得把孫子輩兒的吃穿都預備出來了。」 「人老了就是這樣,總是害怕顧慮不周全。公主也不是外人,老身也不怕公主笑話,我呀,是真疼這個孩子,從小看著她長大,真真是貼心貼肺。」 郭主誇完了,少不了寧平公主在接著誇,然後再誇一誇自己的新郎,說了半天,雙方才互換了庚帖。雖說是宮裡賜下的姻緣,但是該有的步驟一步也不能省。兩邊拿著對方的庚帖,各自拿回去灶君像前供奉,三日內家中無異常,就可以排八字合婚,然後定下婚期。 郭主可是下了嚴令,「這幾日家裡中諸事都要務必小心,任何人不能打碎杯碟,也不可以拌嘴打架,若有違令的,從重處置。」 從郭主置辦嫁妝開始,底下人就收了輕視之心,既知道這是二姑娘的喜事,無不加倍小心。寧平公主回去以後把庚帖交給了卓旭,仔細地跟他說清如何供奉,又有多少禁忌。卓旭一一記下,回去認真照辦。 「我今兒倒是頭一次去綿蠻侯府上,真不愧是世家大族。」家裡的氣派,下人的禮數,無不叫劉伯姬感到歎服。 今天可能是成親這麼多年來,李通對劉伯姬最滿意的一天。之前,他還擔心伯姬心不甘情不願做這個媒人,到了郭家恐怕要失了禮數。可是,她不但沒有失禮,反而對郭主尊敬有加,李通還真是鬆了口氣,「既然是這樣,你以後可以多走動走動,畢竟也都算是姻親,況且現在關係更近了些。」 李通對這件婚事本來也是不甚滿意的,他覺得卓旭更應該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而不是服侍過別人的下人,儘管那個人是皇后。等到後來知道這些都是他自己求來的,也就無話可說了,反而發現,他們之間竟然疏遠了許多。 卓旭早就有了這樣的打算,在他面前卻一字不漏,想來也是因為上次被陰家追殺一事。雖然他回京之後隻字未提,但是,很多蛛絲馬跡都指向了陰家,卓旭也不會猜不到什麼。他們之前雖然沒有徹底的生分了,不過還是不如從前多矣。 李通之所以替他請了伯姬做媒人,也是為了修復兩人之間的關係。他之前確實是無心之失,想來卓旭也不會介意。但是,他事後卻沒有一個積極的態度,很可能是那時才寒了卓旭的心。 為了陰家跟卓旭生出了嫌隙,李通心裡何嘗不後悔。但是,他也害怕越描越黑,索性就不在提起。如今正好趁著婚禮的時候表現表現,還在劉伯姬這次沒有拖他的後腿。 劉伯姬對於多走動走動很是敬謝不敏,不過看著駙馬興致正好,也不敢說些別的,「這是自然,如今宗親沒幾個心思少的,倒是都不如郭主淡然。」 「郭家可是真定百年望族,可不是一般的小門小戶比得了的,你要是能學個一分兩分的,以後也是受用不盡。」 劉伯姬聽著這話心裡彆扭死了,總覺得小門小戶是說給她聽到,好在李通在想事情,沒有注意到她的臉色。「夫君說得很是在理,我會留心的。」 這麼久以來,李通一直沒有找到辦法拉進跟長秋宮的距離,現在逮著這麼個機會,哪兒肯輕易放過。可歎劉伯姬此前不知道皇后的厲害,否則事情也不至於會這麼不順利。 「卓旭那邊也沒什麼親人了,說不得後面的事情都得勞煩公主操持,我替他先謝過了。」李通對著伯姬抱拳施禮,伯姬哪裡敢受! 「你我夫妻,有什麼值得稱謝的。況且很快,嬋兒就要嫁到郭家去了,想疏遠都是不行的。」 「你能這樣想最好了,以前你總是遠著皇后,覺得陰貴人賢良。豈不知,宮裡的女人,哪有那麼多善惡可言。」 提起陰麗華伯姬就有些來氣,以前怎麼就覺得她是好的,「我也是給陰貴人騙了,總覺得皇后鳩佔鵲巢,很是替她不平,現在想想,搞不好都是被她利用了。」 李通心說總算還能明白點了,不至於哪天送了性命都不知道為什麼。 第171章 良禽擇木(下) 李通對伯姬最大的不滿是在於他想要跟長秋宮拉近關係,而她卻不肯配合。早在郭氏出宮救駕的時候,李通就有了這個意思,但是,劉伯姬絲毫不為所動,堅持認為後宮還是陰氏的天下,甚至還在等著看皇后的小孩。但是,還沒等到皇后的笑話,卻等到陰氏了的失寵,再想作點什麼已然是太晚了。 難得劉伯姬開了竅,眼下又有了這樣的機緣,李通自然不會放過,鄧嬋的事情用不著他操心,卓旭這邊他可是大包大攬接了過來。 郭氏聽說以後心中冷笑,這人情冷暖可見一斑。不過李通願意示好,她也是求之不得。如果日後能夠得他相助,太子可就是如虎添翼了。 「娘娘,這是給紫蘇姐姐的賞賜,請您過目。」 映心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裡面裝的是給紫蘇添妝的賞賜。郭氏仔細瞧了瞧,沒有什麼不妥當的,笑著吩咐道,「叫大長秋給送過去吧!」 「諾!」映心喜滋滋的退了下去,留著映蓉一臉的不甘。 自打紫蘇出了宮,映心自然就補了上去。因為此前伴駕的功勞,映蓉心裡也是有準備的,不過,事情真到了眼前,心裡那一關也並不是那麼好過的。 中宮威嚴日重,她是羨慕也好,嫉妒也好,卻是不敢在皇后面前露出一點半點,更不敢在差事上給映心添麻煩,所有的一切也只能自己慢慢地消化。 「娘娘,許美人求見。」 郭氏估計著也是來給紫蘇添妝的,趕緊讓人請了進來。果然,蓮葉捧著一個托盤,上面大大小小擺了幾個錦盒。 郭氏笑著言到,「倒叫你破費了!」 「郭二姑娘大喜,我當然得跟著湊個熱鬧。東西早早就備下了,打聽著今天大長秋出宮,趕緊著送過來請他帶去。」 這些天宮裡的幾位貴人陸續都來道過喜,對新人也是各有賞賜,不過她們自有下人可以處理這事兒,倒是許氏分位較低,很是不便,又跟紫蘇有那麼些情分,所以才逾越了打聽大長秋的動靜。她也知道郭氏不會在意,所以說起來也沒什麼可避諱的。 郭氏瞧了瞧單子,都是極好的東西。許氏什麼家底她能不知道,十有八九都是她賞下去的,「你有這個心也就是了,何苦都給了她。」 許柔然是真的高興,紫蘇是第一個走出宮去的女子,不管以後是不是能夠幸福,至少比她們能更像個活人了。「這些東西我留著也不過是白放著,不如趁著顏色尚好,給她添幾分喜氣,娘娘就不要推辭了。」 郭氏見她也是真心實意,再推拒倒顯得瞧不起人似的,只好讓映蓉收了去,這人情自然她來還。「你去拿給尹善,讓他直接過去,不用再上殿了。」 等映蓉退了出去,郭氏笑意略減了幾分。許氏試探著問道,「娘娘是離了紫蘇姑娘不大習慣吧?」 「可不是,成天在眼前晃來晃去的,這麼多日子見不著,還真是想得慌。」 「別說是娘娘了,就是我都覺的她這一去,宮裡像是少了什麼似的。」 郭氏歎了口氣說道,「是啊,我這幾個丫頭裡,數她樣樣都拔尖兒,她這一走我這心裡還真是空落落的。」 郭氏對紫蘇依賴很深,重生這一年多來,多虧了她時時幫襯著,才不至於行差踏錯。而紫蘇這一走,她還真是得慢慢適應才是。 這兩人在內室裡好一通長吁短歎,劉秀走的時候都沒有這個待遇。 「這也是她的造化,娘娘應該高興才是。我瞅著如意、如蘭那兩個丫頭可著實不錯,過個兩三年也就能堪大用了。」 郭氏現在瞧著宮裡的丫頭們都不太順眼,就連之前十分喜愛的如蘭和如意,現在也都減了好幾分。但是她也沒別的辦法,只能往好了去想。 兩人聊了一會兒,許氏突然問道,「我聽說皇上有意調任貴人的叔叔回京,娘娘可知此事?」 「是有這麼回事兒,但是也還沒有定下來。」 劉秀這樣做,無非是要給任氏找個靠山,雖然任光在不在京城都是她的叔叔,但是,離得遠了,也就靠不上了不是? 「我怎麼聽說是貴人自己拒絕了?」 郭氏笑著嗔道,「你消息還挺靈通的。」 「也不是我消息多靈通,只是現在宮裡頭有些比不得紫蘇在的日子了。」 「怎麼說?」郭氏疑惑的問道。 「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不過紅宛心慈面軟,下面的小丫頭們有些活泛罷了。其實也沒有大錯,就是話多了點兒。也正是這樣才讓我聽來了,果真是貴人自己拒絕的嗎?」 任繯這又是跟劉秀打的哪門子官司,郭氏並不在意。她反倒是在意許氏說的前半句話,很顯然,無論是紅宛還是映心,都有些壓服不住。 郭氏露出一些擔憂的神色,倒讓許氏誤解了,「娘娘,任貴人跟陰貴人可不大一樣,您不要太擔心了。」 「我不是擔心她,我是怕這紫蘇這麼一走,宮裡頭少了約束。」 「娘娘,我倒覺得新進宮的嚴女史,平日裡沉穩有度,是個不錯的人選。」 嚴女史,不正是沈風的下屬,許氏怎麼會認識她?「這個本宮到不曾留意過,你覺得她好?」 「也不說上多好,就是覺得是個能踏實做事兒的人,那兩個只怕眼睛都盯著皇上呢?」 「讓她們盯著吧,就連楊女史眼睛不是也盯著呢嗎,不缺她們倆。」 那天請了旨以後郭氏越想越不對,劉秀怎麼會想到把楊佳也嫁出去,之前在廣德殿一定發生了什麼。不過,她也不好明著打聽,後來還是趁著中常侍到長秋宮來的時候,拐著彎兒的問了幾句。卻原來,這楊氏十分的大膽,不僅言語暗示,甚至行為也很是不妥。也不知道那天到底是楊佳運氣太差,還是劉秀那個筋沒有搭對,這麼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主動的投懷送抱,居然是毫不領情,反而被趕了出去。也多虧了這楊氏定力足夠,不然只怕是長秋宮裡又要多添一條人命了。 許氏對楊女史的做派也很是不以為然,「成天就惦記著往廣德殿跑,生怕別人看不出來似的。」 郭氏笑道,「你這個語氣,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吃醋呢?」 「我有那個閒心,不過是覺得好好的姑娘卻偏偏要趟這趟渾水,有些不值罷了。」 楊佳剛一進宮就趕上了郭氏出宮,那些日子她是格外的安分,跟宮裡人處得也不錯,很有幾分同舟共濟的意思。她這人嘴又巧,還常常幫忙照看劉英,許氏對她漸漸地就有了好感。不過後來,卻發現她總是在劉秀身上打轉,這才又疏遠了。 「人各有志,勉強不來的。」 「娘娘可真是好氣度!」許氏半真半假的誇到。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許氏就趕著回去照看兒子去了。最開始把孩子給她的時候,還有些不太情願,現在竟是一刻也離不了了。 任氏為什麼要拒絕調親叔叔進京?郭氏有些想不明白,她想找人商量商量,就只看見幾個一臉茫然丫頭。 紫蘇! 郭氏歎了口氣,她得盡快適應過來。 任光具體進京的時間郭氏記不清楚了,但是應該是在建武五年,離現在還有兩年的時間。劉秀突然提出調他進京,應該跟鄧晨是不一樣的。當然,也不會是因為朝政的需要。 郭聖通對任繯還是有一定的瞭解的,如果劉秀是因為朝政的需要調任光回京,她是不會出言干預的。很有可能,劉秀就是為了博美人一笑,結果卻使錯了方向。 正是這樣,郭氏倒想不明白了,任光進京,官職只能升不能降,她有什麼可不滿意的。再說,天子近臣,不比區區太守要強得多,任繯何至於要一口拒絕。她現在有了身孕,就算是不為了別的,孩子有個親叔祖在京裡,也沒有半點壞處不是! 難道任繯是真的「賢」,不謀外戚! 就算是賢,也不用這樣啊!「建德殿那邊這兩天有什麼動靜?」 「沒什麼呀,皇上好幾天沒過去,貴人也沒出門。奴婢倒是聽說貴人吃喝照舊,好像倒比之前精神了不少呢!」映心心裡頭暗暗讚歎,不愧是第一受寵的人啊,就是跟別人不一樣,惹怒了皇上,不但不用擔驚受怕的,反而過得更舒坦了! 「你去看看趙普回來了沒有?」 郭氏估計她們也不能知道什麼,趕緊讓他們去叫趙普。映心剛剛跟在身邊伺候,有什麼吩咐當然最先行動。 「娘娘,怎麼猜著他出宮去了?」 「紫蘇要成親了,他怎麼也會想辦法去看看。今兒又沒讓大長秋上殿辭行,他肯定磨著尹善跟去的。」 「娘娘真是神機妙算,他這幾天就上竄下跳急得不行,大長秋最後關頭才同意帶他出去,宮門的小黃門樂得不行了。」 「他也是個念舊的。」 如果不是紫蘇,他現在不定在那個角落裡看門兒呢,如今這一別,以後想要再見可就不那麼容易了,他當然會想盡辦法。尹善也是明白人,也不過就是逗小孩子玩罷了。 紅宛把趙普的糗事說了半天,見娘娘臉上還是淡淡地,不由說到,「要不娘娘把紫蘇召進宮來吧?雖然不是……」紅宛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似的,興奮的說道,「對呀,娘娘,就把二姑娘請進宮來,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呀?」 「好好的召她來幹什麼,再說,她現在待嫁之人,怎麼能隨意出門呢。」 「奴婢是見娘娘悶悶不樂,想著紫蘇姐姐回來,娘娘能高興高興。」紅宛覺得自己實在是沒用,也不知道娘娘在想什麼,也不知道娘娘在煩什麼。以前紫蘇在的時候不覺得怎樣,現在真是恨不得趕緊把她抓回來。 「你別亂想了,就算是她回來了,有些事情該煩也得煩。」 「娘娘是在煩什麼,可不可以說給奴婢聽聽,就算是奴婢沒辦法解決,娘娘說出來,心裡也能舒服點。」 如果是紫蘇在這兒,不用郭氏多說一個字。 「我在想任貴人為什麼要拒絕皇上,還弄的那麼僵。」以任繯現在受寵的程度,不是過分的出言頂撞,劉秀是不會跟他生氣。她這麼折騰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奴婢倒是覺得,任貴人對皇上的態度很奇怪。就好像皇上拚命在討好貴人,貴人卻拚命躲著皇上似的。」 「這不是太奇怪了嗎?宮裡的女人哪個不是拚命的討好皇上。」 紅宛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郭氏,郭氏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是,她們是不一樣的。 郭聖通覺得劉秀如果前世能這樣寵愛她,那麼她就算是為他死了都甘心。即使是她重生以後,劉秀如果能這樣的寵愛她,也許,她也能放下心結。但是,劉秀對她,始終都是防備、利用佔上風的,就算是她不顧生死去救他。 「娘娘,這事情跟咱們也沒有什麼關係。任貴人這樣總比陰貴人強點不是?」 是啊,任氏怎麼對劉秀,對她並不是那麼重要,不過,「我總覺得這裡面有些古怪,不弄清楚了心裡不踏實。」 「娘娘,你說貴人心裡是不是有人了?」紅宛戰戰兢兢的說道。 郭氏覺得這應該算的上一個合理的解釋,「任繯十幾歲就進了宮,此後再也見不到外人,宮裡頭也不見跟誰熱絡,她心裡頭能有誰呢?」 紅宛也不過是隨口那麼一猜,沒想到皇后還真就往這方面想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哦,奴婢想起來了。咱們不是一直都覺得她跟阿陵侯的關係很奇怪,開始的時候還以為她是心懷怨恨,後來紫蘇姐姐還說過,她把刻著阿陵侯名字的玉牌貼身藏著的,提起這個人的時候神情十分的哀傷,可不像是心裡有怨恨的樣子。也許是家族中有些什麼不和睦吧?」 郭氏覺得兩個人東一鎯頭西一棒子的,也猜不出什麼結果來,還是等趙普回來再說吧。 尹善跟趙普回來的時候,宮門都要落鎖了,郭氏一直憂心忡忡,急的紅宛差點就讓人出宮去找了。 尹善見到紅宛這麼著急,估計皇后有什麼事情要找趙普,他很清楚趙普在各宮都布了眼線,這卻不是他應該插手的。他趕緊說道,「姑娘,今天天色不早了,不如姑娘跟娘娘悄悄稟報一聲,明天一早咱家在上殿交旨如何?」 「如此甚好,娘娘也是要休息了。」 「那就多謝姑娘了。」 「大長秋客氣了。」 等到尹善走遠了,趙普悄悄問道,「什麼事情,姐姐特地跑到宮門口等我。」 「自然是娘娘又事,跟我來吧?」 上次陰貴人的事情沒有辦好,娘娘雖然沒說什麼,不過,趙普的心中還是有些忐忑。 「給娘娘請安。」 「嗯,起來吧。你們怎麼去了那麼久,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回娘娘,婚禮籌備的都很順利,奴才也見了二姑娘。姑娘讓奴才回來替她給娘娘磕頭,謝娘娘的恩典。京中{「文1}各府的家眷{「人2}差不多都過{「書3}府去給二姑娘{「屋4}添了妝,卓將軍那邊也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綿蠻侯留奴才和大長秋說話,但是又總是抽不出空來,所以才越等越晚。奴才們也是想沾沾二姑娘的喜氣,所以才耽擱了回宮的時間,還請娘娘恕罪。」 郭氏聽他說得熱鬧,哪裡還有怪罪的意思。暫時把任繯的事情都放在了一邊,「你瞧了一天的熱鬧了,好好跟本宮說說。」 「諾!奴才到的時候正好男方家過來送聘禮,媒人正是寧平公主。本來奴才們都以為卓將軍的家境拿不出太好的東西,卻不想,上到金銀玉器、綢緞布料、下到飛禽走獸、瓜果點心,該有的一樣都沒落下,不過奴才蠢頓,沒有記得那麼齊全,娘娘要是想聽不如把大長秋請過來。」 趙普哪裡是蠢頓,簡直就精明過了頭,「不用了,這個明天再說吧。」 「諾。那邊下了聘,就陸續有人上門道賀。奴才就在宅子裡跟二姑娘說了幾句話,二姑娘說聘禮一定是駙馬備下的,這人情卓將軍只怕是不好還了。」 李通這樣大張旗鼓的,應該就是怕她不知道吧,郭氏笑著說的,「你得空跟紫蘇說,讓她不用擔心。」 「二姑娘倒是猜著駙馬的用意了,只不過,她還是怕給娘娘惹麻煩。她說這樣的張揚,只怕是有些過了。」 「這也是駙馬要張揚,別人也沒辦法。你告訴她只管安心,有什麼事兒本宮自然給她擔著。」 「諾!」 「聽你說賀客不少,府裡頭只有太夫人操持,可還忙得過來?」太夫人清閒慣了,也不知道禁不禁的起這樣的鬧騰。 「請娘娘放心,冠軍侯夫人和武強侯夫人一直在內宅幫襯,湖陽公主府的家令也派了過來。太夫人大多數時候也就是陪著說說話兒,精神很好。」 趙普高高興興的描述著這一天的見聞,郭氏心裡卻有些不安。 第172章 玉珮(上) 湖陽公主派個家令過去幫忙,這倒沒什麼,冠軍侯夫人李氏是郭氏欽點的媒人,她在哪兒也說得過去。這武強侯夫人周氏,雖說與中宮關係密切,但是這些從來都是避著外人的,如此一來,只怕要招人議論。而周氏向來是個謹慎的人,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她驚疑的問道,「武強侯夫人怎麼也過去了?」 「娘娘有所不知,武強侯夫人正是全福太太呢。二姑娘開臉、坐床全靠她了。因為君侯夫人現在還沒過門,所以這些事情都是有幾個外人幫忙,也沒什麼不妥。」 「這樣就好,我是擔心落在有心人眼裡,倒時又是郭家的不是。」 「娘娘大可放心,二姑娘出嫁,京中但凡有點臉面的,沒有不趨奉的。哪裡還會有誰不開眼,敢給娘娘找不痛快。」 「話也不能這麼說,眼下看著熱鬧非凡的,只怕以後都是話柄。你明天過去跟綿蠻侯知會一聲,該有的禮數不能少了,但是也不可太過了,招人的眼。」 「諾!奴才明天一早就過去。其實君侯也沒有料到會有這麼多人過府道賀,但是人來了,也不好往外趕。結果到弄得人越來越多,都有些要招架不住了。」 郭氏這聽著心中是喜憂參半,然而已經是箭在弦上了,也沒別的辦法。 郭主一向低調慣了,況兒雖然交際不少,但總是孩子模樣,京中想跟郭家攀交的權貴們,可能已經急紅眼了。好容易等到郭家要嫁女兒了,還不趕緊著上前,當然也不會去管是真女兒還是乾女兒。況且紫蘇雖然是個義女,但是,那也是皇后跟前伺候的,哪裡會比一般的女子輕賤。 「不管怎麼樣,不可過於鋪張了。本宮還有一事問你,任貴人宮裡可發現什麼異常了?」 「回娘娘,建德殿裡什麼都正常的很。貴人從來不主動與人交往,即使跟幾位貴人美人碰上了,也不過就是寒暄兩句,並不與人深談。陰貴人上次去了建德殿以後,還去過兩次,但是都沒見到任貴人,每次都是建德殿的宮女推說貴人服了藥睡下了。陰貴人應該是覺出任貴人在躲著她,也就不再上門了。」 知難而退可不是陰貴人的性格! 不待郭氏發問,趙普繼續說道,「陰貴人在建德殿裡見不到任貴人,就派了人在殿外盯著,看那個意思是等著貴人出門的時候好跟過去,不過,任貴人後來一直就沒出門,直到那天跟皇上鬧了起來。」 「哦?那天她見到陰貴人了?」 「也沒有,那天任貴人似乎想要往教坊司那邊去,不過,她的貼身宮女雲錦給攔住了,後來就去了上苑那邊。陰貴人也是那個時候出門了,不巧卻碰上了宋貴人,被宋貴人給纏住脫不了身,等她到上苑的時候,任貴人已經回去了。」 郭氏差點笑出來,宋可兒,可是真是個活寶。「宋貴人應該也不是偶爾碰上她吧?」 「不是的,宋貴人不知怎麼了,最近總是盯著陰貴人。她也是去了西宮幾次,但也是被宮女擋駕的時候多些。不得其門而入,所以也使了這麼個守株待兔的法子。」 這宮裡還真夠熱鬧的! 「那天陰貴人好像被宋貴人氣得不輕,回宮以後能聽到幾聲咒罵,不過貼身伺候的只有巧心一個,也聽不清說了些什麼。第二天貴人有些不適,請了太醫。任貴人後來也知道了,就再也不肯出門了。」 「除了兩位貴人,還有什麼人到過建德殿?」 趙普仔細想了想,肯定的答道,「回娘娘,就沒有了。」 「你以後讓他們特別留意跟教坊司有關的人,不管是不是直接找的任貴人。」 「娘娘,奴才以前曾經查問過,任貴人在教坊司的時候,除了鼓樂師傅,幾乎不跟任何人講話,想來也是沒有熟人的。況且,紫蘇姐姐在教坊司待了那麼多天,也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現,貴人的問題應該不會出在宮裡。」 「那你有什麼想法?」 「奴才也是沒想明白,只不過,那邊的宮女特別提到一樣東西。」 「什麼?」郭氏急忙問道。 「一個玉珮,具體什麼樣他們沒見到。宮女止善是很早就在建德殿伺候的,出了那事兒以後成了任貴人的貼身侍女,一向也很得貴人的看重。不過那天,她被貴人狠狠罰了,好像就是為了一個玉珮。」 止善被罰了?郭氏竟不知道,她驚問道,「那個宮女怎麼樣了?」 趙普並不知道真定暗衛的事情,沒想到郭氏會對區區宮女上心,趕緊回到,「當時被貴人罵了幾句,罰了兩個時辰的跪,第二天回殿上伺候,也就沒什麼事兒了。貴人時候好像還有些後悔,賞了她一些東西。」 止善沒事兒就好,如果她出了什麼差錯,那可就麻煩了。「那玉珮是什麼來路?」 「皇上賞了貴人不少玉珮,但是都沒怎麼見貴人帶過,更不會因為這個處罰得用的宮女,奴才猜著不是宮裡的東西。」 趙普說的玉珮會不會就是紫蘇說的那個,郭氏覺得可能性還是很大的,「你讓人繼續留意,不用特意去找那個東西,省的驚動了誰。」 「諾!只不過任貴人身邊兩個貼身的宮女都很得信任,奴才的人不能近身服侍,還是有很多不便,是不是應該想個辦法。」 在趙普看來,止善是有污點的,把她弄走很是容易,只不過,他不知道那個人才是建德殿裡最重要的。 郭氏很慎重的說的,「不行,你們絕不可以動那個人。」 趙普有些奇怪,不過還是點頭應了諾,郭氏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語氣太不自然了,隨後說到,「任貴人護短的很,上次為了雲蘿的事情折騰了那麼久,如果在為了止善出點什麼差錯,皇上那裡本宮就沒辦法交代了。更何況她現在矜貴人著呢,皇上都讓她三分,咱們切不可去沾染。」 其實有些事情,沈風能查的更清楚,但是,她不想事事都依靠他。 第173章 玉珮(下) 建德殿並沒有任何的異常,這讓郭氏覺得十分的煩悶。任繯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這個問題的關鍵,就在那個玉珮上面,只是她實在想不通,到底是什麼緣故。 「娘娘,早點歇了吧。」紅宛整理好床鋪,對著郭氏說道。 郭氏點點頭,躺在床上卻睡不著。她也曾起意讓沈風派人去任繯的老家調查,不過他已經把大部分人手派到了富春山,這會兒並不方便。 暫時先放放吧,郭氏無奈歎息。 因為紫蘇出了宮,紅宛也不能每晚值夜,所以,聯絡沈風就更加的不便。嚴顏雖然是沈風的下屬,但是她作為女史,也不能隨身伺候,郭氏一時竟有些束手束腳的。 「你怎麼來了?」 「屬下打聽了今天是紅宛姑娘值夜,才敢過來的。」 「有什麼事情?」 「回娘娘,止善在建德殿發現一些情況,屬下特來稟報。」 「你說的是那玉珮的事情?」 「是的,娘娘已經知道了?」沈風有些驚訝。 郭氏點點頭,「你們發現了什麼?」 「止善覺得任貴人對那玉珮的態度很奇怪,跟平時完全判若兩人。而且貴人總是長吁短歎的,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宮裡除了傻子和孩子,沒有沒心事的。不過,任繯的心事,郭氏很是想不明白。「止善探出什麼來了嗎?」 「回娘娘,現在只知道任貴人跟他的叔叔關係很不一般,貴人從小跟隨任大人學詩習琴,但是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兩家便斷了往來,甚至貴人沒入宮中都無人相救。」 「竟然是這樣。」難道說之前的推測有誤,任光是知道任繯在教坊司而故意不救的? 「娘娘如果需要知道更多,屬下可以派人去南陽查探。」 「現在人手不足,就不要節外生枝了,把富春山那邊的事情安排好才是要緊的,任貴人那邊注意下異常的情況也就是了。」 「諾!」沈風點頭應了,隨後說道,「屬下還有一事回稟。」 「說吧。」 「去隴西的人就要回來了。」 「怎麼說?」 「前幾日馬援在酒樓會友,他們幾個也跟了過去,時機很好,就在酒裡放了點東西,並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現在正在往回趕呢。」 叱吒一時的馬援,竟然就這樣死了,郭氏心中感慨。如果她知道,她還扼殺了一代賢後,不知道會不會後悔。 「很好,等人回來以後本宮自有重賞。」 沒過幾天,任繯的寶貝玉珮竟然神秘失蹤了,建德殿差點挖地三尺也沒找到,不少宮人挨了罰。止善自然是首當其衝! 雲錦此時跪在殿上振振有詞,「娘娘,平時內室裡就只有奴婢和止善兩個人才能進,現在東西失了蹤影,自然是我二人嫌疑最大,奴婢今天一早寸步未離,還請娘娘明鑒。」 止善跪在她旁邊,心中冷笑,但是她也不能坐以待斃,「娘娘,奴婢平日忠心不二,怎麼會動娘娘的心愛之物,還請娘娘明察。」 雲錦尖利是聲音在殿上響起,「不是你還能有誰呢,一定是娘娘前日責罰了你,你心中怨恨,所以借此報復。你還是聽我的勸,把東西拿出來吧,別讓娘娘著急上火的。」 「你不要血口噴人,那日我失手跌了玉珮,心中愧疚難當,娘娘那點責罰尚且不能抵我心中的愧疚,又哪有怨恨可言。一定是你看娘娘越來越看重於我,才這樣栽贓陷害。」止善也不是那吃素的,馬上出言還擊。 「夠了,你們都住口。」任繯被她們吵得不勝其煩,她心中不由得怨恨起劉秀來,如果不是他常常來纏著她,她也不用把那玉珮收起,現在什麼時候丟的都不知道。「不管是誰拿了,今天只要給我送回來,本宮可以保證絕不追究,不然的話,就別怪本宮無情了。」 「娘娘,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兩人異口同聲喊道。 「昨天晚上到現在,不過幾個時辰,什麼人進了本宮的內室,不可能不露痕跡。」任繯對這兩人還算是相信的,外面站著的八個宮女也不是沒有可能。 「奴婢一直跟在娘娘身邊,並沒有發現什麼人進了內殿啊?」 「奴婢一早去給娘娘取水,中間離開了片刻,可是那個時候娘娘和雲錦都在內室,後來奴婢也是跟著娘娘一起離開內室的呀。」 任繯被二人吵的頭疼,心中又著急,也不顧得什麼臉面不臉面了,她冷冷說道,「既然你們都不說,那就去請大長秋過來吧。」 事情報到中宮那裡,就不是可以隨便了結的了,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誰都沒有動。 「怎麼,還要本宮親自去請?」 「奴婢這就去。」 「娘娘,奴婢跟雲錦一起去。」雖說之前兩個人都搜了身,但是止善還是擔心她有可能把贓物轉移,聽說她要去請大長秋,所以也要跟上。 任繯氣得不再理會她們二人,只等大長秋過來審理。 尹善本來要出宮去綿蠻侯府的,但是建德殿失了竊,他也不能置之不理,只能把這巧宗讓給了陳頌,倒是把他喜得不行。 「既然是建德殿的事情,你就去吧,如果不好解決,就去找中常侍大人商議。」郭氏有些擔心止善,也不知道這事情到底是誰的搞鬼。 「諾!」尹善施禮下殿,跟著雲錦和止善一起去了建德殿。 任繯沉著臉,倒是比平時多了幾分氣勢,尹善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付。 「娘娘,既然是失竊,有些情況奴才還得跟娘娘問個清楚,請娘娘不要介意。」 「本宮明白,大長秋問吧。」 「請問娘娘,是什麼時候發現那玉珮不見了的?」 「我昨天安置之前還看到了,今天早上沒有注意,不久前發現丟失的。」 這會兒時辰尚早,而夜裡上夜的宮女都警醒的很,不可能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膽進來偷東西,那麼十有八九是早上的時候丟的,「請問娘娘什麼時候離開過內室?」 「早膳過後,本宮在院子裡散了會兒步,回來以後就發現玉珮不見了。」 「這麼說來玉珮應該就是在娘娘離開內室的那段時間丟失的,那麼請問娘娘,那段時間何人看守內室。」 「雲錦和止善都陪著我的,並沒有人在內室看守,外面的八個宮女都可以證明沒有人進來過。」任繯從來沒想過有人會這麼大的膽子,故而離開內室的時候都十分的放心。 這倒讓尹善為難起來,這東西總不會自己長腳走了吧!他來之前,就聽說整個建德殿都搜過了,他又能有什麼辦法。心中著實後悔沒有早走一步,正好被那兩個丫頭堵在宮裡。 「娘娘,此事委實蹊蹺,可否容奴才先把外面的八個宮女帶回去一一查問。」 「你去吧。」任繯心知大長秋的查問跟她是完全不同的,不過,她也被弄得徹底涼了心,半點沒有維護的意思。 雲錦和止善暫時鬆了口氣,趕緊搶上前來服侍任繯。任繯心中煩躁,哪裡用她們服侍,「你們都很清楚,如果是那幾個人當中的誰做下的,她是不可能同時堵住七個人的嘴的。現在大長秋只帶走了她們幾個,也是給你們留個餘地,本宮念你們服侍一場,交出東西來,本宮可以放她出宮去。」 「娘娘,奴婢們互相都搜查過了,並沒有那玉珮的蹤跡,娘娘要相信奴婢啊?」止善知道這次是不能善了了,務必要求得任繯心軟才行,否則,她的任務就徹底失敗了。 「娘娘,奴婢一直都跟在娘娘身邊,如果拿了那玉珮,也沒有地方藏啊!」 兩個人哭的淒慘,但是,任繯的心並沒有一絲鬆動,「你們帶幾個人,把建德殿的每一個角落都給我在翻一遍,我就不信她還能憑空消失了?」 「諾!」 這一次的搜查十分的仔細,連床底下,被底下,甚至是積了很厚灰塵的地方都沒放過。所有人心中都在疑惑,這東西到底是哪兒去了? 貴人之前病的就離奇,東西丟的也離奇,這人心慢慢的就不太穩當了。 止善冷眼瞧著雲錦的做派,覺得有些不像是她做的,畢竟時間就那麼短,她沒地方藏。 難道是統領?除了沈風,她想不出有誰能有這麼大的本事。 止善覺得自己猜得肯定是沒有錯了,那麼,統領應該也想好了她的脫身之策。她慢慢的也就定下心來,等著大長秋的再次到來。 尹善帶走這幾個人,也不是真心要審,這也不過就是個脫身之策,具體的事情,還是要回去請個旨意。 郭氏也想到了沈風,但是上次他過來的時候,已經囑咐過了不要橫生枝節,他應該不會擅自行動吧?郭氏對這個也並不是十分的肯定,下面尹善還在等她的指示,「建德殿那邊他們自己人已經搜過了,咱們再搜總歸不好。你先把那幾個好好審審,有沒有線索的,慢慢問著也就知道了。」 皇后的意思跟尹善的想法倒是不謀而合,建德殿裡丟了東西本來就是可大可小的,長秋宮這邊是深了也不是,淺了也不是,還不如就拖著。 這麼一來,那幾個丫頭倒也沒遭什麼罪,尹善也就是象徵性的問問話,偶爾嚇唬嚇唬,一整天也沒口水喝,什麼都沒問出來也是正常。 第174章 錯失先機 任繯一整天滴水未進,很快就驚動了劉秀,他到建德殿的時候,郭氏已經在那兒了。 「繯兒,到底多大的事情,至於你這樣著急。」劉秀也顧不得之前還在冷戰了,急急忙忙走上前去,把任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通,確定一根頭髮都沒少,才扶著她坐下。 「參見陛下。」任繯也沒理會劉秀的關切,冷冷的起身行禮。 郭氏也趕緊行禮,劉秀似乎這才看見她,對於剛才的失態感到有些尷尬,「皇后怎麼也來了?」 「回陛下,臣妾聽說貴人這裡出了點事情,一時放心不下,就過來看看。」郭氏低著頭溫順的回答著,就好像是在平常不過的問話。 「辛苦皇后了。」劉秀也覺得自己之前的態度有些生硬,很是不好意思。而皇后現在越發的溫和無爭,他心裡總是有一種類似愧疚的情緒冒上來,有時候,壓都壓不住。 「臣妾分內之事,當不得辛苦二字。陛下還是趕緊勸勸貴人吧,這都一整天了,大人也許沒關係,孩子可是受不了啊。」 郭氏做足了賢惠樣子,劉秀就是想不相信都難。然而現在不是考慮郭氏的時候,任繯現在這個樣子,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都夠讓劉秀著急的了,「尹善那邊讓他再抓點緊,不行就讓王遠一起過去審著。」 這個事怎麼都跟長秋宮扯不上關係,郭氏巴不得丟給王遠,她馬上言到,「臣妾遵旨!尹善問了一天都沒什麼進展,這就讓她把人都提給中常侍。」 劉秀也心說我什麼時候讓王遠接手了,不過是想讓他二人一起審問能快一點。不過皇后既然誤會了,那也沒什麼大不了,他隨意的說道,「這樣也好。」又對著王遠吩咐道,「趕緊把真相查清楚,最要緊的是把東西先找出來。」 王遠早就知道這個事情詭異,心裡暗暗叫苦。但是,他也不敢不應下來。 郭氏卸了包袱,心情大好,她在一旁接著安慰了任氏幾句,恪盡職守的扮演著一個賢良的正室。皇后那邊不緊不慢的,卻把皇上急得不行。他心說皇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有眼色,怎麼還不告退。 郭氏哪裡不知道劉秀在想什麼,又說了幾句話就趕緊告退了,她自己沒覺得怎麼樣,倒是把紅宛氣得不行。等回到長秋宮,忿忿地說道,「娘娘好心來探望任貴人,陛下竟然這麼冷淡。」 「他不過是心急罷了,我在那兒有些話又不太好說。」郭氏倒是不以為意,不過她也實在想不出劉秀附小做低會是個什麼樣子,但是對任繯,他恐怕沒有別的辦法。 「任貴人也真是的,不過就是個物件,至於鬧成這樣麼!」 「這可不是單單一件東西的事情,上次她莫名被人下了毒,這次又莫名失了竊,再要是一聲不吭,下一次就不知道會是什麼事兒了。」 郭氏的邏輯在正常不過,但是放在任繯身上卻錯了,如果不是丟了那件東西,任繯是不會在意的。 且不說那主僕二人私下議論,建德殿裡劉秀可是急的兩眼冒火。他過來的時候就把前因後果打聽的清清楚楚,要不是曾親眼見過那個東西,也知道上面的字是她叔叔任光的,他恐怕都會懷疑是哪個相好留下的定情之物。 「繯兒就不要鬧了,朕讓人去尋一塊一摸一樣的玉料,照著原來的樣子刻了,你看可好啊?」 再怎麼像也不是原來那個,況且還是那個人親手刻上去的,任繯對他這個提議沒有半點興趣,轉過頭去不予理會。 劉秀有些氣餒卻不捨得放手不管,「不管怎麼說,你也得先吃點東西,這樣不是在折磨自己嗎?」 任繯還是不說話,把劉秀急的不行,「繯兒,等一下朕把廣德殿的宮女叫過來服侍你,你這殿上所有的人都拉出去嚴加盤查。這個東西,朕一定給找出來。」 雲錦和止善一聽這話嚇得趕緊跪在地上,卻也不敢開口喊冤。 任繯看了她們一眼,如果是從前,她早就開口求情了,這會兒卻什麼都沒有說,很顯然是默認了皇上的做法。王遠趕緊上前把二人帶走,又讓小黃門去把廣德殿的宮女宮女叫過來。 到了殿外,止善突然說道,「大人,請等一下。」 王遠瞟了她一眼,不耐煩的說道,「姑娘有什麼事兒?」 「大人,廣德殿的宮女可能不太瞭解娘娘的習慣,請大人給奴婢一點時間,跟她交代清楚。」 雲錦恨得牙根都癢癢,到了這個時候了,還不忘買好。只可惜她晚了一步,再做彌補怎麼都不是那麼自然。 「姑娘有心了,不過貴人的習慣,廣德殿的侍女也都是一清二楚的。」倒不是王遠對廣德殿的宮女有信心,實在是任繯太受寵,住廣德殿的時間可不比住建德殿時間短。 「話雖這樣,畢竟她們沒有貼身服侍過,總有些地方可能照顧不到,還是容奴婢說兩句吧。奴婢絕不佔用太多的時間,請大人通融通融吧。」 止善苦苦的哀求,讓王遠有些不忍拒絕,反正也用不了多長時間,於是,就讓她們在殿外等了一會兒。 廣德殿那邊一起過來了七八個,打頭的一個就是大宮女月影,止善迎了過去,互相見了禮,她也不囉嗦,趕緊把要注意的事項一一的說了,就像是擦什麼粉、吃什麼茶、穿什麼衣林林總總不一而足,就連什麼時候用溫水什麼時候用熱水也都事無鉅細的交代了一遍。 月影見她鎮定自若,竟不像是要去受審,就好像是得了主子的恩典暫時離開一下的樣子,心裡頭也有些佩服。不過佩服歸佩服,進了暴室,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出了這樣沒臉面的事情,以後再想回來服侍也是不可能的了。 外面說話的聲音,任氏多少也聽到一點兒,聽著聽著,眼淚就滴了下來。 劉秀瞧見心裡大急,生怕這個止善成了下一個雲蘿,那個麻煩他可不想再來一次了。「是非真假怎麼能靠一件事認定,你就是心太軟了。有時候越是心藏奸詐的人,看起來越是忠心不二,你不要被表面的現象蒙蔽了。」 也不知劉秀這算不算是由己推人,但是,任繯跟她是不一樣的,「陛下,臣妾竟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些個細微的習慣,今天竟然辜負了她一片忠心。」 劉秀現在還不知道他有個後代叫做劉阿斗,如果知道了,肯定不會懷疑這位就是阿斗的先祖母。「如果跟她沒關係,朕仍舊放她回來服侍,你不要難過了。」 那邊簡單的交接儀式算是完了,月影帶著廣德殿的宮女過來請安,縱使她再怎麼伶俐,初到一個地方也是很不適應。劉秀生怕委屈了她的貴人,「不如現在你就隨朕到廣德殿去吧!」 「多謝陛下,但是也不用那麼麻煩了。月影是個能幹的,況且,就算是臣妾自己留在這殿裡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任繯應付了他兩句又有些厭煩,劉秀把她歸結為孕婦的正常反應,然而,不管去不去廣德殿,她總算是願意多說幾句了,這也讓劉秀大喜過望,趕緊張羅著陪她吃了點東西。 「你呀,何必這樣跟自己過不去,再怎麼重要的東西,能有自己的身子要緊嗎!」 任繯也不是那無知少女,知道自己再任性下去劉秀可能就不耐煩了,她也不得不撒個小謊,「陛下,那個玉珮畢竟是家父生前親手所刻,是留給臣妾唯一的念想,居然就在自己的寢宮裡不見了,您說臣妾怎麼能不著急。」 劉秀覺得任繯與這宮裡其他的女人最大的不同就是重情義,一個不起眼的物件都那麼的上心,「著急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撒氣呀,今天這是皇后讓人給朕報了信兒,不然的話,你真的出點什麼差錯,朕可就後悔莫及了。」 「臣妾多謝陛下體恤。」 「說什麼傻話,你以後不可以犯傻了。」 活色生香的美人兒,看得見摸不著,劉秀心裡的邪火是直往冒。他「伺候」著貴人用了膳,趕緊回了廣德殿。 那東西找了好幾天,一點線索都沒有,幾個宮女都被打得死去活來,胡亂的攀咬了一氣,但是查來查去卻是沒有任何結果。郭氏有些擔心止善,但是,她相信沈風既然那麼重視她,一定會把事情處理好。然而事實上她卻大錯特錯了,直到沈風過來求她幫忙,卻已然是失了先機了。 「不是你拿的?」郭氏驚訝的問道。 「不是啊,屬下拿那個東西幹什麼?」 「我一直以為是你做的,才沒放在心上,這麼說來,這件事情大有玄機!」 「屬下也是知道這件事情古怪的很,極有可能是哪位貴人想拿了那個東西將來陷害任貴人用的,可是,這麼些天一直也沒查出什麼來,才讓人心驚。屬下可以肯定無論是雲錦還是止善,都沒機會轉移它。」 「壞了,當時如果知道不是你做的,本宮還可以周旋一二,現在已經完全放手了,可怎麼辦才好啊?」 第175章 懷疑 郭氏著急,沈風更著急,那個樣子落在郭氏眼裡,讓她有些疑惑,他對這位止善姑娘的在意程度,似乎跟暗衛死士行事作風很不相符。 「娘娘,這麼些天了,中常侍除了用刑也不會別的,娘娘何不建議長秋宮接過來審問。」 郭氏當時是高高興興地把這件事扔出去的,就連尹善都忍不住要來感激皇后,這個時候接回來,不是自討苦吃,「統領覺得長秋宮把事情接過來,該如何了結呢?」 「這……」沈風也是病急亂投醫,很多東西也都沒有想好。 「屬下請娘娘暫時保住止善一命,給屬下一點時間,一定能夠查出真相的。」 郭氏對沈風向來是有信心的,但是此刻,她卻有些動搖了,她幾乎可以肯定他不過是權宜之計,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不過,他們的忠誠度,本來就跟真定府不能相比,如果這件事情處理不好,只怕會影響到以後的。 「統領是覺得止善姑娘有危險嗎?」 「娘娘有所不知,王遠輪番的使用大刑,現在雖然沒有鬧出人命,但是,有好幾個已經是奄奄一息了。素秋就是體質再好,也抗不了多久的。」沈風一著急,把止善的本名都叫出來了。 郭氏瞧著陌生的沈風,突然覺得為了這素秋冒一次險也許值得。 「本宮會想辦法不讓王遠再動大刑,你也要盡快把那個東西給她找出來。」郭氏心慈手軟不是一天兩天,就算是明著不讓中常侍用刑,劉秀都不會懷疑什麼。 事情到現在,劉秀反而比任繯更用心了,不為別的,實在是太過詭異。就像任氏上次中毒一樣,無聲無息,這讓劉秀有些害怕。 如果有人可以在宮裡隨意取走一件東西,那麼誰也不敢保證下次不是哪位貴人的腦袋。 比起貴人們的腦袋,劉秀更愛惜自己的腦袋。考慮到腦袋的安穩程度,那些宮女們遭的罪就不難想像了。 第二天用過早膳,郭氏就信步去了建德殿。任繯還是規規矩矩的樣子,作什麼都是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貴人這幾天可還習慣?」 「謝娘娘關心,任繯一切都好。」 「建德殿的人手又都換了一次,本宮是擔心貴人不習慣。因為況兒和紫蘇的婚事,本宮對這邊也是有些疏忽,還請貴人不要介意,如果有不便之處,貴人要趕緊提出來才好。」 「臣妾不敢,的確是沒有不妥的地方。」 「既然這樣,本宮就放心了。」 郭氏與任繯分別落座,月影趕緊上來奉茶。對這個宮女郭氏當然印象很深,她在廣德殿的地位可以比得上長秋宮的紫蘇,沒想到劉秀把她都給弄來了。 「本宮聽說月影剛剛過來那天,貴人的一個宮女把要緊的事情都交代了一番,可有此事啊?」 「回娘娘,確有此事,如果不是她,奴婢恐怕還真是要犯不少錯誤呢!」月影想起那個女孩子,心裡泛起一絲憐惜,都是在這宮裡掙命的人,能幫就幫一把吧! 郭氏做不解狀,「這樣的忠心,怎麼也捲到失竊的事件上來了?」 這就不是月影能說的了,她拿著托盤站到了一邊。 「回娘娘,這事情奇就奇在當時宮裡的每個人都好像沒有關係,那玉珮竟然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竟是這樣!中常侍也沒問出來什麼嗎?」 任繯心中起疑,中常侍問沒問出什麼來,她作為皇后不是應該最先知道的?但是她既然問了,她就不能不回答,「回娘娘,到現在還沒有。」 「這審問的時間也不短了,竟然一點線索都沒有,貴人就沒想過哪一個更可疑嗎?」 「臣妾實在是不知道。」 「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郭氏歎息著說道。 「宮裡就這麼幾個人,又是那麼短的時間,實在是匪夷所思,陛下堅持要查明真相,臣妾也不敢多言。」 郭氏本以為任繯會主動把止善保出來,畢竟她真的沒有作案的時間,但是,任繯絲毫不為所動。郭氏心裡有些起疑,這一次,任繯變了很多。 郭氏不在談論這個話題,「貴人看起來清減了不少,可是為了玉珮一事。」 「臣妾也知道不過是個小物件,不應該常常思量,就是總也忘不掉。」 「這世間萬事萬物都講究個緣法,不管是人與人,還是人與物件。緣來緣去,自應順其自然,如果過於執著,反而著了相了。」郭氏這可是現學現賣,佛教現在可還沒有傳到漢朝。 「相?」相是什麼,任氏聽不明白。 郭氏也不是多明白,只不過許氏說的時候似乎特別有道理,輪到她的時候,就剩下只可意會了。 「貴人凡事都得往開處想也就是了。」 東西不見了,找的時候總是找不到,可是不找的時候也許就會出現,這是許氏說的,紫蘇幾個曾經深以為然。但是郭氏自己從來不管東西,哪裡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這個道理,然而為了跟任繯套話,差點就把這個說出來了,跟別人說也許不要緊,但是,任氏,還是別多說了,哪天這東西真出來,可能麻煩就找上自己了。 「多謝娘娘。」 建德殿幾乎都挖地三尺了,那個的東西還是不見蹤影,就連沈風都沒查出什麼,郭氏不相信宮裡誰有這樣的手段。 她回去的途中反覆的思量著那幾個宮女的供詞,那東西如果不在雲錦或者止善的身上,簡直就是出了鬼了。 「去請中常侍過來。」郭氏對紅宛吩咐道。 「娘娘,咱們不是遠著這件事兒嗎?」紅宛有些遲疑。 「我想到一些情況,要跟中常侍核實一下,你快去吧。」 「諾!」 郭聖通越想越覺得心驚,並不是這件事情的本身有什麼可怕,更可怕的是人心。宮裡的日子真的可以輕易的改變一個人! 「參見皇后娘娘。」中常侍又是頂著兩隻熊貓眼出現在了長秋宮。 「中常侍請起。本宮有是一事不明,想要請教中常侍。」 「奴才不敢,請娘娘明示。」皇后娘娘要請教什麼,這讓王遠感到有些惶恐。 「任貴人丟失玉珮的時間裡,有機會拿的人和有時間藏得人是誰?」 「回娘娘,有機會拿的人就是止善和雲錦,但是有時間藏的人一個都沒有。」 「那些宮女身上都搜過了嗎?」 「發現失竊的時候就互相搜過了,不過什麼都沒搜出來。」 「你確定搜得夠仔細嗎?」 「奴才確定,有幾個宮女的鞋底比較厚,都劃開了,但是結果還是一樣。建德殿以外的地方也都找過了,也是沒發現。」 中常侍現在是最鬱悶的一個人了,皇上天天催著他要結果,他真是恨不得把那東西變出來。 「那麼說,當天建德殿只有一個人沒有搜過了?」 第一七六章 真偽 郭氏死死地盯著王遠的眼睛,發現他並沒有一絲慌亂。也許,這宮裡呆的時間長了,想當傻子都難。 王遠低下頭並不說話,氛圍有些凝重。 郭氏沉聲說道,「為了個玉珮鬧騰了這麼多天,也該收場了。」 「娘娘,陛下是不會同意搜查任貴人的。」王遠可沒有膽量去得罪任貴人,就算是皇上知道了真相,貴人也不需要做更多,只要說出是為了清理各宮的眼線,皇上就會原諒她,甚至惱了那些在貴人宮中做手腳的人。到時候,只怕皇后都要跟著受牽連。 她聰明嗎?也不算特聰明,郭氏猜到了,王遠也猜到了,她所依仗的不過是劉秀的寵愛。這麼說來,很可能是厭倦了整天被人監視的日子。 任繯,居然是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就是這麼大的手筆,宮女、內侍、廚娘、雜役,有官沒官的、有品沒品的、有主沒主的,竟然一個都不留。 郭氏覺得有點慎得慌,任繯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那中常侍有什麼打算?」 「那些人是問不出什麼來了,奴才……」中常侍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沒影兒的東西非得逼著他找出了,知道就在什麼地方,卻想都不敢想。這件事情不管怎麼樣,他都是落不了好的。 「問不出來就先別問了,想想怎麼把這件事兒遮過去才是正經。」 這可真是夠難為人的,王遠要是知道怎麼遮過去,也用不著天天蹲在暴室裡面上大刑。 「眼前這個架勢,查不出來貴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但是,本宮也不希望再出現上次那樣的事情了。」 上次的事情,皇后指的是杖斃了上百奴婢的那次,王遠也是聽得明白。這次如果一個不好,這四五十條人命也得交代了。 「娘娘,現在的問題根本就不是貴人肯不肯罷手,而是皇上那邊是不肯的。皇上現在已經把貴人中毒的是事情跟這個聯繫起來了,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奴才已經是一點辦法沒有了,還請娘娘救我。」 「本宮倒是有個想法,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可行。」 王遠急切的說道,「娘娘請講。」 「本宮覺得任貴人既然沒有丟失什麼,弄個假的也許也能說得過去。」 王遠以為她是有什麼好主意呢,這實在算不上高明。「貴人那個玉珮,什麼樣子奴才都沒見過,要想找個一模一樣的,談何容易啊?」 「貴人的宮女不是有一個見過嗎,本宮聽說還因為跌了那玉珮還挨了罰。」 「是有這麼一個,就是那個叫做止善的。」說起來任貴人這件事情也就是她勉強算是有動機,但是她卻沒有作案的時間。前一天值夜的是雲錦,她第二天一早進來服侍,中間出去取過一次水,但是也沒離開寢宮。在以後就都在貴人眼前了。 「你讓她畫個樣子,看看能不能做出一個來,先想辦法悄悄地平息了吧。」 這實在算不得像樣兒的主意,但是王遠也沒更好的辦法。任貴人怎麼想的他也顧不上了,至少得把皇上安撫住。重刑之下,招的人不少,只不過沒一個能說出那個玉珮的下落,有的甚至說是摔了砸了,很顯然是一心求死。他手上沾的人命可不少,並不在乎那些人的生死,只不過,事情沒個了結,皇上越來越不滿,這可不是他能承受的了的。 「諾。」 止善雖然被打的只有半條命了,但是腦子仍然很清楚,王遠讓她把那玉珮的細節都勾勒出來,只怕是要做個假的,那麼,她這個知情人,肯定是沒有活路了。 止善本是不願配合的,但是想想暴室裡日夜不絕的慘嚎,狠了狠心,讓王遠拿了筆過來。她按照記憶中的樣子,細細的描了出來,字的大小,雲紋的樣式,幾乎一點不差。 天青色的玉料,並不是那麼好找的,王遠拿著縑帛去了長秋宮。 郭氏看了一眼,「這姑娘倒是個蕙質蘭心的,聽說之前還跟月影囑咐了不少事情,本宮就擔個干係,把她要過來吧。」 郭氏突然這麼一說,讓王遠有些發愣,沒看出來這姑娘跟長秋宮有什麼關係啊?在他意識裡,止善是必死無疑的,留著這個活口對誰都沒有好處。 「中常侍大人!」郭氏見他發愣,出言提醒,「可有什麼為難的地方?」 「娘娘,這次的事情就算是過去了,那些奴婢可能都是要趕到永巷去的,皇上心裡對她們很是不待見,娘娘又何必為了一個宮女……」 「這個本宮知道,只不過是憐惜她罷了。中常侍儘管放心,本宮會讓她守口如瓶的。」 止善在長秋宮,就算是能夠守口如瓶,對他也是個不小的威脅。但是,皇后都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也不能再推脫,只能等這件事情過去再想辦法,「奴才領旨。」 「合適的玉料中常侍可找到了?」 「拿了幾塊給那止善姑娘看,都不是很相像。」 「這樣吧,本宮讓尹善在私庫裡找一找,回頭給中常侍送過去。」 「多謝皇后娘娘。」 中常侍稱謝退下,心裡頭琢磨著找什麼人來雕這塊玉珮才是正經,肯定不能用宮裡的人,到時候是死是活都是麻煩。 尹善把東西送過去的時候,竟然提出要親自拿去給她挑選,中常侍不便阻攔,倒是也識相不曾相陪。 「姑娘,皇后娘娘命咱家拿這些個玉料過來給姑娘挑挑,姑娘可得仔細著,看看那個最是相近。」 止善是認得大長秋的,如今他又直接點出了皇后娘娘,讓她升出一股生的希望。她仔細的瞧著大長秋帶過來的東西,大多是已經成形的玉件,不過雕痕較淺,也許還可以返工。她在一堆白中帶青的玉件裡,找出一個橢圓形鏤雕把件兒,「大人,就是這個顏色最像,而且那玉珮要小得多,就算是把這些個鏤空去掉,也沒什麼影響。」 「這樣就謝姑娘了,娘娘說請姑娘多保重。」尹善還以為這姑娘是趙普安排在建德殿的,如今皇后信任他,讓他來做這件事情,他哪有半點不盡心。 尹善把話帶到,拿著那東西就去找了中常侍。 「大人,娘娘說如果大人找不到合適的人來雕,就讓奴才把它帶出宮去。」 王遠實際上已經想到了人選,不過,能少沾手他自然是樂意的。 「如此就多謝大人了。」 「那咱家就先回去了。」 尹善趕緊回來長秋宮,把止善挑出來的東西給皇后送了過去,「娘娘,咱們把東西給中常侍也就是了,為什麼還要找人親自去雕呢,這只怕是要留下後患啊!」 郭氏何嘗不知道,介入的越深,脫身就越難,但是不這樣,中常侍又怎麼能放心。 止善,是必須要活著的。 第177章 一箭三雕 尹善給郭氏的天青玉把件兒,讓她隨手就丟進了妝盒,紅宛不解其意,「娘娘,不是應該讓大長秋明天出宮帶著嗎?」 「不用。」 「娘娘?」紅宛滿眼困惑,「不讓大長秋去弄,咱們拿什麼平息這件事兒呢?」 「本宮自有辦法。」郭氏微微了笑了一下。 但凡是假的,就會有破綻,任繯到時候不認賬,那可就白忙活了。如果給她個真的,她絕不可能捨得不認! 郭氏的笑容看起來更深了些。 沈風聽到皇后讓他去建德殿找玉珮,立時茅塞頓開。「屬下竟然沒有想到任貴人是賊喊捉賊。」 「她要怎麼折騰是她的事,玉珮一定在她手裡,你應該能找得到吧?」 沈風點了點頭,沒說什麼,趕緊出了長秋宮,往建德殿那邊去了。他隨意用了一點點藥粉,建德殿裡裡外外就睡得死豬一樣,叫都叫不醒。 沈風進了任繯的內室,估計著東西不會放在明面兒上,看也沒看一眼妝台上的盒子,就徑直的走到床邊。把在腳踏上歪著的月影挪開,撩開簾子就瞧見任繯睡得正熟。透過月光,可以看見這美人兒緊緊的皺著眉頭,很是惹人憐惜,不過,沈風可沒半點憐香惜玉的心,把她拎起來就放到地上。如果不是怕她磕壞了惹麻煩,沈風恨不得直接把她丟出去。 他在床鋪上細細地搜了一遍,枕頭裡面都摸過了,但是卻沒有任何的發現。 任貴人既然那麼在意那個東西,它就絕不出了這個屋子,而宮女們經常會碰到的地方,她也不會去放。 沈風抬頭觀察了一下房間的格局,東側屏風後面的房間,就應該是存放東西的庫房。他推開房門,裡面擺了大大小小數十口箱子,顯然這些都是過了季或者是任氏不常用的東西。他拿出月影身上取下的鑰匙,一個一個試了一遍,只有一個又小又破的打不開,沈風瞇著眼睛笑了笑,拿出兩個小小的細鐵片,輕輕撥了兩下,銅鎖應聲而開。 沈風在裡面摸了摸,感覺不過就是一件舊衣服,在底層有一個硬物,他順手撈出來,一跟絨繩拴著一個玉珮,黑暗中也看不清楚,不過沈風估計要找的也就是它了。 他把箱子輕輕地關好,把一切恢復原樣,最後還沒忘記把任繯放回床上。趁著夜色正濃,趕回了長秋宮。 郭氏看了看那個玉珮,紋樣跟止善畫的幾乎一模一樣,「有了它,止善很快就會出來了,本宮已經跟中常侍打過招呼,直接讓她過來長秋宮伺候。」 「多謝娘娘。」 郭聖通也沒跟他客氣,如果不是為了止善,她完全不用趟這趟渾水。 「娘娘一定很奇怪屬下為什麼這麼在意一個下屬吧?」沈風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才發現自己這麼反常郭氏竟然不以為意。 「你如果有難言之隱,也可以不說。」郭氏雖然也再懷疑,但是卻不打算深究。 「其實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只不過今天時候不早了,屬下下次過來的時候再說吧?」 沈風翻窗出去,紅宛才進來。 「娘娘趕緊歇會兒吧,這一宿都沒睡呢。」 「你也休息去吧。」 郭氏愣愣地看著沈風離開的背影,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的跟她提起這事兒,她心裡面的欣喜倒是多過了疲憊。他們之間原本總是隔著什麼,這麼一來,倒是拉進了一些距離。 藉著微弱的燈光,郭氏瞧了瞧那塊玉珮,材質十分的普通,算不得上品。任繯愛若珍寶,一定有故事。 尹善第二天一早出宮的時候,正好碰上了中常侍,兩人露出個心照不宣的表情,互相拱了拱手也就各自分開了。 又過了三天,王遠覺得快要頂不住皇上的盤問的時候,郭氏把那仿造好的東西給了他。 王遠心裡頭也犯疑,也不知這個東西到底能不能糊弄過去。他倒是精明的很,並不說是誰招的,只是丟到了一個地方,讓人撿了回來。他把這東西拿給任貴人辨認的時候,卻不料貴人大驚失色。 自己的東西任繯當然能夠認得清楚,但是她怎麼也不明白這個東西是怎麼到了王遠的手上。 「中常侍是在哪兒得的?」 「回娘娘,就在上苑的一個亭子旁邊。兩個掃落葉的宮人撿到的,輾轉送到奴才手裡。」 上苑?這讓任繯更覺得心驚,什麼人故意把東西扔到了人來人往的地方? 王遠瞧著任氏驚疑不定的樣子,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到底是或不是,貴人也不給個准話。 「請問娘娘,可是您丟失的那一枚?」 任繯這會兒才知道害怕,宮裡頭竟然有這麼一位神通廣大的人物,看來上次自己中毒也是她做的!可是那個她到底是誰呢,而王遠又是不是她的同黨? 她光顧著琢磨也沒顧上回答,王遠不由得體醒了一句,「娘娘?」 「啊?」任氏這才抬起頭來,似乎沒聽見王遠說的話。 任氏沒聽見他的話,王遠的語氣卻更謙卑了,「奴才是問這個可是娘娘丟的?」 「確實是本宮丟的,多謝中常侍了。」 王遠暗自鬆了口氣,面兒上卻笑得歡暢,「這可真是太好了,恭喜娘娘失而復得。」 「是本宮應該多謝大人才是。撿到著玉珮的宮人,還勞煩大人帶過來,本宮打算當面道謝。」 「娘娘,不過是個掃地的丫頭,哪有那麼大的福分見娘娘!」 任繯微微抬了抬眼,淡淡地說道,「本宮還是托她的福才尋回了這個玉珮,怎麼會是沒福分的。」 任繯一再的堅持,王遠也無法阻攔,轉念一想,自己的徒弟不過是路過說了句話,那宮女應該是不會懷疑,就算是貴人讓她留在建德殿也是無妨。「娘娘,奴才馬上就命人把她找來。玉珮既然就是娘娘失的那個,奴才也要跟皇上復旨,至於暴室裡關著的那些宮人,不知娘娘有何旨意?」 「還是聽憑陛下處置吧?」 王遠這會兒也算是看明白了,那東西的確是在貴人自己手裡,她願意息事寧人,卻不願意放了這宮裡的奴才。雖然都是奴才,王遠卻不覺物傷其類,只是一五一十的把經過跟皇上做了稟報。 事情竟然又是要不了了之,這讓劉秀心裡十分的不喜,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任繯的宮裡總是出些個怪事。然而事到如今,劉秀也會是沒別的辦法,那些奴才受刑不過,招什麼的都有,卻沒一個真的像是有嫌疑的,在打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把他們發往永巷為苦役,終身不得出宮。」劉秀還記得他曾經答應過任繯放過止善,不過既然任氏都不提,他也就無需在意了。 王遠早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畢竟宮裡剛剛死了那麼多人,若施以嚴懲只怕要失了人心的。 他回去安置了那批宮人,止善也沒例外,只是跟掌事的嬤嬤交代了一番,安排個乾淨的住處,暫時不要他們做工,好歹把傷養養,別再出人命才好。 那嬤嬤得了中常侍的吩咐,也不難為這些人,還給尋了點傷藥,止善傷勢不輕,不過也算休養了三天,還勉強撐得住。 王遠搞定了這邊,又趕緊去找那個宮女,帶去了建德殿。任氏隨意問了幾句話,也看不出來有什麼可疑,畢竟上苑人來人往的,任誰把東西丟在哪兒,都很難被發現。 「你以後就留在建德殿伺候吧。」 任繯是這宮裡最受寵的女人,即使是灑掃的丫頭也明白的,能到建德殿服侍,她可就一步登天了,她驚喜的跪在地上,「多謝娘娘,多謝娘娘!」 任繯揮揮手,「好了,你下去吧,月影給她安置個地方。」 任繯現在用起月影來倒是得心應手了,月影大概也明白了皇上的用意,愈加用心的服侍貴人。中常侍瞧這架勢,也知道得給廣德殿重新挑幾個宮女了。皇上對任氏的寵愛,還真是冠絕六宮。 止善在永巷熬了幾天,才把中宮的人盼來,大長秋瞧這姑娘著實是平常,覺得皇后娘娘實在犯不著為了她冒這麼大的風險。 「姑娘跟咱家走吧。」 止善心中竊喜,但是大長秋語氣不善,她也不敢多問。身無長物,也不用收拾,就這麼慢吞吞的跟在了尹善身後。尹善有些不耐煩,考慮到她有傷在身也就忍了下來。 到了長秋宮尹善進殿交旨,郭氏傳出令來,讓她好生休養,暫時不用過來伺候。映蓉親自出來給她安排了住處,還拿了點傷藥。 「多謝這位姐姐,不知姐姐如何稱呼?」映蓉平時很少有機會跟著皇后出門,任氏請安的時候也不多,所以止善認不得倒也不算奇怪。 「姑娘叫我映蓉好了,以後咱們都在長秋宮伺候,就不要那麼客氣了。」映蓉笑著答道。 她知道皇后身邊還少一個人,費勁巴力的弄了她出來,想來是要受重用的。她扶著止善床上躺好,「今天一早就聽說姑娘要來,早早就把屋子收拾出來了。想著永巷的東西姑娘也不會再用了,這幾套衣服是之前娘娘賞下來,姑娘暫時先穿著,等我把姑娘的尺寸報上去,在給姑娘趕製新的。」 很久沒有人對她這樣的親熱,止善心中大為感動。以前在建德殿的時候,雲錦最是掐尖要強,她為了不引人注意,總是百般忍讓,雖然是貴人身邊的宮女,日子過得也不是那麼舒心。如今到了長秋宮,又是跟著自己真正的主子,心裡算是安穩了點。 第178章 兒女 任繯目的達成,也不再生事。玉珮莫名其妙的丟失,她心裡可是陣陣的後怕,但是事情本來就是她鬧出來的,這會兒卻是有苦說不出。任氏別無他法,也能暗地裡多加小心。經此一事,讓她對中常侍頗為忌憚。王遠也是活成精的人了,什麼都逃不過他的眼睛,為求自保,他也就更加的往長秋宮那邊靠攏。這對郭聖通來說,當然算是個不錯的消息。 止善的傷很快好了,跟在紅宛身邊熟悉長秋宮的事物,外人眼裡就是在平常不過的宮女,只有紅宛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面上雖然淡淡的,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 有一天劉秀到長秋宮的時候碰見了她很是驚訝,郭氏笑著解釋道,「本宮聽說建德殿原來的宮女都被罰去了永巷,憐惜這個丫頭聰慧又忠心。因為任貴人那邊都已經安排妥了,就把她調到長秋宮來的。」 這點權利,皇后還是有的,劉秀也有那麼一瞬間想到止善的身份可疑,但是轉念一想,皇后還至於蠢到不打自招。於是,也就把她當做普通的宮女,不在多加注意。 劉秀這關過去了,郭氏很是鬆了口氣,至於任繯怎麼想的,她倒是並不在意,有些事情,不過就是或遲或早而已。 幾天之後,沈風偷偷跑過來,就是想把止善的身份解釋清楚。原來事情並不郭氏最初所設想的那樣,而是沈風欠了她家四條性命。止善也就是素秋,他的父親和三個哥哥都是為了救沈風而死的,臨終之前把唯一的妹妹托付給了他。本來沈風可以好好照顧她,再給她找一門好親事,奈何這丫頭性情剛烈,一定要繼承父兄遺志,沈風沒有辦法,這才讓她做了暗衛。原本她不過就是在真定府每天應個卯,也是因為宮中實在是沒有合適的人選,沈風才硬著頭皮把她弄進來,誰料想,竟然接二連三的出事。 「此事多虧娘娘相助,否則屬下真是沒有面目去見她的父兄們。」 「沈統領不必客氣,以後素秋在我這裡,你儘管放心。」 「只怕有人已經猜到了止善是長秋宮的眼線了,都是屬下一己之私,實在是有愧於娘娘。」沈風對這件事情的確非常慚愧,但是,如果可以從來,他還是會選擇現在這條路。 「這也算不得什麼,建德殿本來就佈滿了各宮的眼線,彼此都是心照不宣,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劉秀不起疑心,郭氏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本來,她是最不願意跟任繯對立的,一來是她對劉秀的影響力太大,二來也是因為心中有愧,可是到了現在,也不是她想怎樣就可以的。任繯,早晚會讓劉秀寵出不該有的心思來的。 「只是建德殿那裡就沒有得用的人了。」 「建德殿現在用得都是廣德殿的舊人,說是固若金湯都差不多了。不過,任氏經歷這麼一出,估計暫時是不敢再有什麼想法了。咱們只管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不用非得看著她們。」 該做的事情,也就是富春江和楚氏家人這兩樁,頭一件倒是穩穩當當的,買田置地都是一點一點進行的,並不惹人注意,不過後一件,到現在沈風也還沒個頭緒。「那位楚姑娘在趙王府上倒還安分,陰家暫時也沒動靜,不過陰識就要回來了,很可能會有變化。」 「你多注意著點,陰家人可比建德殿那位棘手的多。」 皇上已經下了旨意著任光回京了,但是,他也就還只有一年多的壽數,根本不足為懼。任繯如果能安安分分地,她也不介意多一位任太后,如果不是,她也不怕提前送她上路。 「諾!」 現在宮裡頭三個孕婦,任繯雖然最受寵,但是郭氏的心腹大患始終都是陰氏。然而任繯那邊鬧騰得那麼歡,她倒是深居簡出,養起心性來了。 雖然日子磕磕絆絆地,不過總的來說,也還算是順當,轉眼就到了年底,同樣也是宋可兒臨盆的日子。那天雪下得特別大,郭氏得了信兒就早早的到了玉堂殿,瞧著宮人們忙忙碌碌的,她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皇上那邊稟報過來吧?」 「回娘娘,大長秋親自去的,皇上說處理完政事才能過來。」 郭氏點了點頭,劉秀這些日子越發的偏寵任繯,除了常常侍寢的周美人,其他人大都成了擺設。而宋氏,如果不是皇后關照著,只怕都熬不到生產的這一天。 產室裡宋可兒疼的滿頭是汗,卻始終沒有聽到皇上駕到的通傳聲。她心中難受,卻憋足了勁兒要生個皇子,打量著藉著兒子也好一舉翻身。 只可惜,老天沒聽到她的心聲。穩婆報信的時候,她根本就不能接受,雖然身體很是虛弱,仍然啞著嗓子質問道,「怎麼可能是女兒,太醫多說了是兒子的,你們騙我的是不是,你們把我兒子弄哪兒去了?」 穩婆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孩子都沒離開產室,哪兒可能偷龍轉鳳。 「快說啊,四殿下去哪兒了?」 郭氏聽著裡面的吵鬧,不由得皺了皺眉。她推門進去,就見幾個穩婆跪在地上,宋氏強撐著半仰著頭,卻是看也不看穩婆手裡的孩子。 「這是怎麼了,把大公主給我抱抱。」郭氏伸手接過孩子。 「哪兒有什麼大公主,我生的是兒子!」宋氏扯著嗓子喊道。 「你瘋了嗎?」郭氏被她氣得不行,這話要是傳出去,誰知道會惹出多少猜忌。她厲聲喝斥到,「大公主可是皇上頭一個女兒,矜貴著呢,豈能容你怠慢!你要是不想要,本宮就帶回長秋宮了。」 宋氏被皇后當場嚇住,再也不敢胡言亂語,不管是兒是女,那都是皇上的骨肉,如果被帶去長秋宮了,她以後就更沒指望了。她索性不再言語,閉眼裝暈。 「綠竹趕緊貴人收拾好,讓太醫進來請脈。」 「諾!」綠竹被她主子嚇得臉都綠了,好在皇后娘娘沒打算追究。 郭氏把孩子抱出產室,交給了早就預備好的奶娘,自己一邊坐了,等著太醫請脈的結果,還有那個姍姍來此的皇帝陛下。 「大公主可真是好福氣,與陛下的生辰就差了一天。」 劉秀原本興致不高,聽郭氏這樣一說才露出點笑臉,「讓奶娘抱來給朕看看。」 剛出世的嬰兒,哪裡看得出美醜,不過,郭氏還是違心的說道,「陛下快瞧瞧,大公主長得跟陛下多像啊!您看這眉毛眼睛,竟沒有一處不像的,俗話女兒肖父,真是一點兒不假。」 劉秀讓郭氏哄得心花怒放,對著這個女兒是越看越喜歡,當場賜了名字,劉義王,封舞陽公主。別看是個女兒,這可是劉秀四個孩子裡,頭一個有封地的。 郭氏沒有半點妒忌的意思,只有跟著高興的份兒,公主好啊! 明天就是劉秀的聖壽,去年這個時候郭氏臥床,一切都是陰氏操持,今年郭氏好了,想要好好操辦,劉秀卻吩咐了一切從簡。 皇帝過生日,就算從簡又能簡到哪兒去,這可是個深不得淺不得差事,倒還多虧了中常侍幫著置辦。到了第二天,中午在卻非殿大宴群臣,晚上的時候在長秋宮宴請宮裡大大小小的主子們。除了月子裡的宋氏,其他人倒是都來齊了。 陰麗華跟任繯都挺著個大肚子,劉秀看了心裡那叫一個美。陰氏比過去豐腴了不少,眼光流轉,似有無限風情。劉秀一時有些意亂神迷,比起任繯總是冷著臉,陰氏無疑像是春風一般。 然而春風一般溫暖的陰貴人在郭皇后的眼裡卻如寒風般凜冽,而她現在也只能面帶微笑,瞧著眾位姐妹各使手段。 席間幾位美人連續的勸酒,劉秀心裡頭高興也多喝了幾杯,沒過多久就醉的不省人事。郭氏只能把他留在長秋宮,並且讓他佔了自己的床。 紅宛很久沒伺候過劉秀了,有些慌慌張張的。 「你這是怎麼了?」不過是一個醉鬼有什麼可害怕的,郭氏奇怪的問道。 紅宛現在也不敢亂說話,萬一皇上醒了聽了去,她罪孽可就大了,「回娘娘,奴婢剛剛受了點涼。」 之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受了涼,郭氏疑惑的看著她,就見紅宛對她眨了眨眼睛,又直往劉秀那邊瞟,這才發現她是擔心劉秀聽了什麼去。 劉秀太久沒到過這個屋子了,以至於讓郭氏回了內室就覺得是安全的,說話辦事就有些肆無忌憚了。「那你下去吧,讓映心過來值夜。」 「諾!」紅宛端端正正的施了禮,才倒退著出了門。 郭氏瞧著有些好笑,劉秀睡得那麼死,能看見什麼。不過,宮女都懂得要遮掩,她這個皇后更不能太離譜。 她原想著到書房去將就一宿,還是紅宛提醒了她,只好繞過劉秀,到了床裡面睡下。那個酒氣,熏得她一夜都沒有睡好。 重生以來第一次跟他挨得那麼近,郭氏卻出奇的平靜,她就著月光看著他的側臉,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微笑。劉秀,你再也不是伸手就能把我碾死的龐然大物了,早晚有一天,我們母子要把你搬倒! 第179章 忠義 劉秀半夜口渴,哼呀了兩聲,郭氏原本醒著,只把臉轉到一邊,權當做沒有聽見。映心倒是機靈的,趕緊湊了過來,服侍著皇上把茶喝了。 暗黑裡,劉秀也看不清這人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兒,揮了揮手,就讓映心退下。他酒喝多了,頭有些疼,閉上眼睛瞎尋思,估計是在建德殿,只有任繯這麼不體貼。 早上醒來,劉秀看見在一旁熟睡的郭氏還嚇了一跳,仔細想想之前的事情,自己是在長秋宮喝醉的,在這裡也算正常。郭氏這會兒睡得很沉,眉頭微微的皺著,劉秀覺得這個郭氏很陌生。他伸出手撫了撫她的額頭,倒把她給驚醒了。 「陛下。」 「你醒了!」 郭氏一睜眼就看見劉秀可惡的面孔放大在自己面前,可是受了不小的驚嚇,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怔怔的不再說話。 「看來通兒昨天也喝醉了,都不知道朕就在你身邊。」 「請恕臣妾失禮之罪。」 「你我夫妻,就不必如此多禮了。」 郭氏故意不去看劉秀眼中閃動的光芒,垂首言到,「陛下今天還是要上早朝的吧?臣妾命人取過朝服。」 紅宛幾個聽著裡面的動靜,趕緊進來服侍,郭氏這才躲過了尷尬的場面。迫不及待的把他送出門去,主僕二人才齊齊地長舒了口氣。 「今兒大公主洗三,咱們等會兒就過去吧。」郭氏說完才想起來忘了剛才劉秀是怎麼安排的了,「哦,對了,皇上剛才怎麼說的?」 「回娘娘,皇上說今天陽夏侯要進宮,大公主那邊不用等他,他得空就會過去。」 洗三可是大禮,不過現如今也是禮法廢弛,一切從簡。既然馮異來了,這麼說劉秀不太可能再去參加舞陽公主的洗三禮。 「瞧我這記性,就在耳邊的話都給忘了。」 「娘娘是在想什麼別的事情出神了,不過這有什麼要緊,奴婢記得就行了。」 郭氏可不正是在想別的事情!馬上就要過年了,輔兒的生日也要到了,需要忙的多著呢,她哪裡有那個閒情顧著劉秀。「皇上不到的話,咱們就早點吧。」 「今天外面風可不小,奴婢去取那件大毛的披風。」 郭氏往外面望去,果然這個天是陰沉沉的,不由得失笑道,「咱們也沒想著給皇上換一件披風。」 紅宛這才想起來,皇上出去的時候就披了件白羊皮裘,嘴裡卻嘀咕道,「咱們可管不了那麼多,再說了,好東西皇上也用不慣,奴婢可不去找罵!」 今年冬天,就給任貴人做了狐裘,連皇上自己都是羊皮的。有位美人仗著自己得了幾天寵,竟然妄想貂皮,結果被好頓訓斥。不過這事兒到底是誰在背後搞得鬼,現在也說不清楚了。紅宛始終耿耿於懷的是,任氏這一次竟然越過皇后去了。 「咱們既然有好的,何必惦記宮裡的。庫裡好的毛皮應該是不多,皇上自己都沒捨得上身,咱們湊什麼熱鬧。」長秋宮的份例當時就讓郭氏賞給了下人,紅宛別看是個奴婢也有些瞧不上眼,轉手就送給了蔡嬤嬤。 「娘娘就是心實,不多還能給任貴人湊一件最上等的腋下裘。」 「這也是貴人有身孕了,皇上給孩子穿的。再說到底是什麼裘咱們也沒見著,何必跟著他們起哄。」任氏倒是乖覺,得了宮裡獨一份兒的東西,也不拿出來顯擺,任外面怎麼傳,她就是不為所動。 懷孕的也不是她一個,別的孩子就不是皇嗣了?紅宛心裡不服氣的很,但是,她一個小小的宮女也不過就是跟主子這兒過過嘴癮。她撅著嘴巴給郭氏披了件火紅的狐裘,色澤鮮亮,滿目生輝。 映心拿了虎皮的褥子鋪好了,覺得還不是那麼暖和,「娘娘稍等等,車架還得在熏一會兒,現在進去怕是有些涼的。」 「就這麼幾步路,走過去就好了,不用駕車了。」 「娘娘,夜裡下了一點雪,怕是路滑不好走,還是坐車過去吧。」 紅宛也在一邊勸著,郭氏不理她們,「我還能是紙糊的,這麼幾步路都走不了?」 郭氏說完就往外走,紅宛和映心急忙跟了上去,臨行還沒忘了拿著大公主的賀禮。 母女連心是一點也錯不了,宋氏剛開始怎麼也不肯看劉義王一眼,等第二天在懷裡抱了抱,就再也不願意撒手了。「義王?這哪像是女孩子的名字,她們都說你出生的時候下了好大的雪,以後娘就叫你雪兒,你說好不好?」 才出生三天的舞陽公主,怎麼能聽得明白,咧了下嘴巴,也不知道是哭是笑。 宋氏很自然的把她解讀成笑了,「雪兒笑了,一定是喜歡娘給你起的名字。」 皇后來的時候正看見宋可兒對著女兒傻樂,她也有些哭笑不得,壓著嗓子問道,「不找四皇子了?」 宋氏想起自己當時的樣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娘娘什麼時候來的,綠竹那個丫頭也不通稟一聲。」 「她們在前面忙著呢,本宮就自己進來了。收生太太已經到了,過會兒就過來抱大公主了。」 「時辰到了?那陛下呢?」 「今天陽夏侯進宮,應該是有要事商議,陛下說忙完了就過來。」 「那還是等等皇上吧?」 「皇上說不用等他了,錯過了大公主的吉時就不好了。」 話音未落,收生太太就過來抱公主了,幾個奶娘前前後後的跟著,宋氏雖然有些不情願,還是放了手。 因為是冬天,所以選了相對小點的屋子,擺了不少的炭盆,倒也凍不著孩子。宮裡面的貴人美人都過來了,公主命婦也來了幾個。房間就有些狹小,空氣也不是那麼的通暢,劉義王很不給面子的哭鬧起來,幾個奶娘輪番哄著都沒有用。 郭氏瞧著這個場景,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女兒禮劉。禮劉出世的時候,她還沒有徹底失寵,只不過陰氏的風頭已經彈壓不住,皇宮內外沒幾個人真的把她當皇后。想起這些,她心裡有些刺痛,如今後宮的歷史讓她改的亂七八糟,她的女兒會在哪兒呢? 郭氏有些心疼這個孩子,伸手把她抱過來,耐心地哄著,漸漸地她也就不再哭了。收生太太趁著這個功夫趕緊把公主接過去,去了襁褓放進水盆裡。手上灑著那些驅魔辟邪的神水,嘴裡唸唸有詞。 郭氏看著義王總是能夠想起禮劉,她唯一的女兒,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她恍惚看見了郭璜被誅,而她的女兒終日以淚洗面。那時候,她還是皇帝的女兒,雖不幸卻沒人敢看輕,等到劉陽登基,一切就都變了。在人前,她還是人人稱羨的淯陽公主,在人後,只不過是叛臣的家眷罷了。 她怔怔地看著小嬰兒,突然感覺袖子讓人拽了一拽,轉頭一看,卻是湖陽公主劉黃。 「娘娘看公主都癡了呢,想必是自己也想要個女兒吧?」 郭氏這才發現自己剛剛失了態,多虧了湖陽公主解圍,她笑笑說道,「可不是,看大公主乖乖巧巧的多好,哪像長秋宮那幾個小子,還沒有茶几高就要鬧翻天了。」 湖陽公主壓低了聲音,「要我說娘娘也該在換個太醫瞧瞧,哪至於就到這個地步。」 「太醫院多少太醫都瞧過了,都說要靠養著。我現在也不求別的,三五年之內能養好,就謝天謝地了。」郭氏感激湖陽公主的好意,但是她自己並不著急。她剛剛重生的時候,日夜想念那幾個孩子,現在時間長了,心思反倒淡了。想當初,她五子一女,沒一個好收場,如今,能對得起這兩個也就知足了。 「太醫院那些人都怕下了猛藥擔責任,等我在民間給你尋個好大夫,這可不是小事兒,能早一天就別晚一刻。」 「多些公主的好意,只不過,凡事隨緣吧。」 劉秀幾乎是劉黃帶大的,對這個弟弟她盡心的很。眼見著郭氏賢惠的過了頭,她弟弟這後院小火苗不斷的亂竄,她可是真的有些擔心。 郭氏發現劉黃總是在找機會跟她說孩子的事兒,趕緊躲回了長秋宮,沒過多長時間,陳頌遞了卷奏章過來。 +文+「啟奏娘娘,游擊將軍夫人郭氏求見。」 +人+「游擊將軍?」郭氏一時沒想起來是哪位? +書+「娘娘,就是紫蘇姐姐啊!」紅宛在一旁興奮地提醒道。 +屋+可不是!紅宛這麼一說,郭氏也想起來了。前游擊將軍鄧隆出戰彭寵失利,皇上革了他的職,一直都沒人補上。卓旭成親不久,駙馬李通舉薦了他。 「後天就是小年了,宮裡宮外都忙亂,你現在就派車去接她進來。」 「諾!」讓他派車去接一個宮女,陳頌還真是有些不情願。不過,那紫蘇的夫家雖然官職低微,但是,她自己已經是皇后娘娘的妹妹了,陳頌再不情願也還是親自出宮去請了。 紫蘇半點也沒有因為成了官太太或者是郭家的姑娘而自大起來,在陳頌面前依然是原來的樣子。「有勞陳大人了,您親自出宮來接,讓妾身如何敢當啊?」 「卓夫人客氣了,夫人出宮這幾個月,皇后娘娘日夜惦記著,聽說夫人上了奏章,高興得不得了,咱家還不得快馬加鞭過來請您。」 紫蘇也是急著想見主子,於是也不再多說什麼,塞給陳頌一個荷包也就上了車。一路上偶爾撩開窗簾的一角,看看宮牆裡的一草一木,心中無限感慨。 「娘娘!」 「哭什麼,卓旭他欺負你了。」郭氏笑著問道。 紫蘇抿著嘴搖了搖頭,拭去了眼角的淚珠,後退兩步跪好,顫聲說道,「奴婢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千歲。」 郭氏眼睛也是紅紅地,但仍然笑著說道,「瞧瞧,這嫁了人就是不一樣,還知道給本宮請安了呢!紅宛快攙起來,讓我好好看看跟著卓將軍到底長進了多少!」 紫蘇也不用人攙,自己起來走到郭氏身邊,「奴婢可沒長進多少,倒是娘娘越發會取笑人了。」 「哪裡敢取笑你,只怕惹惱了將軍,來跟我拚命呢。」紫蘇眼睛雖然是紅紅的,但是面色紅潤,神采奕奕,一看就是過得不錯,郭氏也放下心來。 「哪有娘娘說的那麼誇張?不過是按照南陽的俗禮,新婚一個月不能出家門,所以奴婢回門禮之後再也沒出過門了,終於熬過去了,年關又近了,奴婢還以為年前見不著都娘娘了呢?」 「各地風俗都不盡相同,你雖然沒有公婆,但是凡事也要多問問卓將軍,夫妻和睦才是最要緊的。」 「奴婢省得的,所以一直都忍著。好容易到日子了,又聽說大公主出世了。今天不是大公主洗三嗎,娘娘怎麼有空見奴婢?」 「今天確實是大公主洗三,不過湖陽公主總是纏著我說子嗣的事情,我被她纏怕了,就托病回來了。正好你的奏章進來,就讓人去你。」 紫蘇還是那個操心的命,人離了皇宮,心也沒離開皇后,「皇上這麼兩年的功夫就有了三子一女,湖陽公主還惦記什麼子嗣呀?」 「我倒是能猜到一些,這位公主是真心疼皇上的。宮裡現在女人多,孩子也慢慢多了,她怕後宮不穩。」 「娘娘可是有什麼為難的地方?」 「你呀,就是愛操心,宮裡頭不就是那麼回事兒,一個男人一幫人搶,就是再好的性子也得變的。」 「奴婢也聽說了那幾個美人經常生事,當初看著還算好,這才幾個月就變了。」 「也怨不得她們,年紀輕輕不識人心險惡。」 「娘娘?」郭氏話裡有話,紫蘇大概能猜到說的是什麼人,她有些擔心的看這郭氏。 「不用擔心,皇上心裡遠著那位,小魚小蝦的,能翻出什麼浪來。她們不鬧騰鬧騰,這宮裡總是死氣沉沉的,也怪沒意思的。」 「奴婢實在是不放心娘娘,您把奴婢找回來做管事的嬤嬤吧。」 「胡說,這可是有家都回不得的差事。我好不容易把你嫁出去了,你就不要妄想了。」 「娘娘!」 「你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算是對得起我了。」 「奴婢在外面可以隨心所欲的過日子,就想起娘娘在宮裡處處掣肘,心中實在是不安。」 「早晚會過去的,你不要擔心。你出嫁的時候各宮的娘娘都有賞,這次回來也應該去謝恩,我讓止善陪著你,快去快回。」 止善?那不是任貴人身邊的。紫蘇心念如電,很快就想通了前因後果。她一路上跟止善親親熱熱的,止善忍不住說道,「難怪所有人都說你是長秋宮裡最聰明的人,就是放眼整個洛陽宮也沒有誰能比得過你。」 「姐姐怎麼這麼說,紫蘇不過是跟姐姐投緣罷了。」 「夫人還在長秋宮的時候,統領曾經吩咐過,遇到緊急情況,可讓夫人做主。」止善笑瞇瞇的看著紫蘇。 紫蘇萬沒想到沈風會這麼看重她,「紫蘇不過是一屆侍婢,不敢當沈統領如此信任。」 「你可沒什麼當不起的,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麼猜到我的身份的。」 紫蘇瞧了瞧四周很是空曠,也不會有什麼人偷聽,「任貴人宮裡的事情我聽過一些,娘娘冒這麼大風險把你安置到長秋宮,所以我肯定你不是一般的人,能值得娘娘這麼做的,除了沈統領我倒是想不出來還有別的什麼人。」 「姑娘雖然說得容易,不過身處局中的人,卻很想的難如此通透。姑娘心思縝密,實在是令人佩服。」 「只可惜我已經嫁為人婦,以後宮裡的事情幫不上忙了。」 「這可不見得,沈統領曾經跟我說過,姑娘這樣的人才,如果困在內宅,從此與兒女、灶台為伍實在是可惜了。」 紫蘇驚疑不定的問道,「那沈統領是何用意?」 「我們的身份夫人是一清二楚的,沈統領希望夫人能夠加入我們。」 「我?可是我一點武功也不會啊?」 「現在情況複雜,沈統領需要一些有其他才能的人,畢竟事關重大,夫人可以考慮一段時間,但是,切不可對旁人提起,就連皇后娘娘那裡,也希望夫人能夠守口如瓶。」 「娘娘,怎麼娘娘哪兒也不能說。」 「夫人別多心,是因為我們統領很瞭解娘娘的心思,她只希望夫人能夠平平安安的生活,不想您再捲入這些是非當中。只不過我們統領現在有一個大的行動,幾乎無人可用了,所以才想到了夫人。」 大行動,沈風的大行動一定是皇后娘娘安排,紫蘇當然是願意出一份力的,但是她現在已經嫁為人婦,行動多有不便。「姑娘知道沈統領希望我作什麼嗎?」 「這個我就知道了,但是你的情況統領很清楚,不會讓你為難。」 「既然這樣,我也不用考慮了,需要我做什麼,儘管讓沈統領安排。」 紫蘇的答案止善似乎早就料到,「我會找機會通知沈統領,只不過娘娘那邊夫人暫時還要保密。」 「我知道,不會讓沈統領擔上干係的。」 「夫人果然忠肝義膽,止善佩服。」 紫蘇再回到長秋宮的時候,眼角總是帶著一抹笑意,郭氏雖然猜不透原委,但是笑總歸是好事。 第180章 祭祀風波 年尾年初,郭氏每天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準備各種各樣的祭祀,而劉秀對這些並不是那麼的熱衷,他絕大多數時間都在跟馮異商討親征彭寵的事宜。而在親征彭寵之前,他還有一個人要處理,涿郡太守張豐。這人受到彭寵的蠱惑,突然起兵謀反,雖然為禍不大,但是,卻有礙平定幽州。劉秀連續幾天都在廣德殿跟馮異商討對付他們的辦法,就連自立為帝的李憲都拋到了腦後。 劉秀親征,這是郭氏即將面臨的一個大難關,雖然她也知道此生陰氏想要隨軍出征可能性已經很小,不過,任繯就不好說了。算著月份,任繯的這個孩子,倒是跟前一世的劉陽差不多時間出生。 「娘娘,送往四親廟的祭品已經準備好了,大長秋請您過目。」映心看著郭氏的臉色陰晴莫測,回事兒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 祭祀除了一些活的牲畜,還用到很多其他物品,劉秀今年是做了甩手掌櫃,諸事都交由長秋宮處理。郭氏也擔心給人抓到把柄,所以凡事都是親力親為,幾天下來就累瘦了一大圈。 紅宛自是心疼自己主子,「這些事情大長秋管了好多天了,從來沒出過岔子,娘娘就不必看了吧。」 「四親廟的祭祀非同小可,萬萬不可馬虎了,你去請大長秋上來吧。」四親廟祭的是皇考南頓君以上四位祖先,也就是劉秀的父親,祖父,曾祖和高祖,其重要性可想而知,郭氏不敢有半點馬虎。祭祀的禮儀自然由宗正卿負責,祭品卻是需要內廷供奉,出了半點差錯,就是不敬祖先了,郭氏不敬誰,也不敢不敬劉家的祖先。 隨著大長秋一起進來的,大概有十來個小黃門,手裡各捧著一個托盤,分別是五方土、五方水、五色谷、而其中,最主要的還是玉帛,玉刻獸面,襯太陽紋。帛繡雲紋,素色無垢。燃燔柴以達天聽,焚高香以敬四方。聽起來是玄而又玄的,最後其實不過是化為塵土。然而不管這些東西最後是化為塵還是化為土,但是現在卻絲毫不能有差。 「犧牲屬和司樂屬雖然貴宗正所管,大長秋也該隨時過去看看,決不可出半點差錯。」 「奴才明白,這些祭品娘娘看過以後就直接封存,奴才親自送到宗正那邊,其他兩處的準備情況也就可以當場查問。」 尹善做事向來有分寸,郭氏點了點頭,「嗯,大長秋有心了。這段時間宮裡著實繁忙,上上下下都要打起精神來,把這幾件大事都辦完了,本宮自有重賞。」 「奴才們為娘娘辦事,自當盡心盡力,不敢當娘娘厚賞。」尹善這會兒算是明白了,這大長秋看起來是位高權重,但也是操碎了心,跑斷了腿。不過,他就算真的累死,也得死在這個位置上。 「所有的祭品必須要小心看守。」 「諾!」最近宮裡不是那麼太平,取五方水的時候就差點出了問題,尹善早就讓他那些徒弟們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必保萬無一失。 沈風深夜到了長秋宮,還以為皇后是讓她派人看守祭品。卻不想是另有差遣。 「娘娘不是讓屬下派人去看著祭品!」 「尹善如果連這麼點事兒都做不好,這個大長秋也就不用當了。」 「可是上次五方水的事情並不是意外,只怕還會有那不要命的。」 「那個宮女是受了脅迫的,本宮也不敢保證宗正那邊是不是也有這樣的人。不過,尹善是個明白事兒的,斷不會自毀前程。」 皇后既然那麼相信尹善,沈風也不再多事,畢竟那陰貴人能指使得動的,也就那麼幾個,尹善加點小心,應該可以應付。他雖是見多識廣,但是手上這一疊枯葉,實在不知道有什麼用處,->小說下栽+wRshU。CoM<-他試探著問道,「娘娘是要我把這葉子放進熏爐裡?」 「是的,不能早也不能晚。後天寅初開祭,妃嬪們不到丑時就要起身,這個葉子雖然燃的快,不過要想發揮作用,怎麼也得一個時辰,你算著時間,找機會放進去。」 雖然有些複雜,但是這對沈風來說仍然是輕而易舉的,「娘娘儘管放心。」 郭氏相信沈風很快就會明白給他的是什麼,這也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陰麗華自作孽,也怪不得別人。 五方水自劉秀稱帝以來,就供奉於尚書檯。此番祭祀,長秋宮派人去請,一路之上可是小心翼翼,兩隊護衛保著幾個瓶兒,一路上堅壁清野,就怕有人衝撞了。實際上這已經是很高的警惕了,在宮中原本不必這樣,可是偏偏就有那不開眼的宮女一頭撞了過來,如果不是趙普機靈,把灑掉的水用袖子遮了,這事情恐怕還真是不能善了。 回到長秋宮,郭氏重重賞了趙普護水有功,只有她跟尹善知道,所謂的五方水早就灑掉了一大半,紅宛不著痕跡的用井水填滿了,再沒人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陰麗華想必是瘋魔了,敢在這樣的事情上做手腳。郭氏只好把早早預備好的青木葉子給她用上,讓她也嘗嘗她家鄉的美味。況且,作為女子能夠參與的祭祀也就只有這麼一次,大好的機會如果錯過,老天爺都會看不下去的。 第三天一早,陰氏起床的時候頭有些暈沉沉的,不過,她以為是時辰太早,也就沒有在意。想到自己的妙計,還有一絲得意。她讓巧心服侍著按品大妝,隨後去了長秋宮,雖然時時感到不適,但仍然勉強撐著,忿忿地跟在任繯的車架後面,到了四親廟。 劉秀帶著公卿大臣在正殿主祭,皇后則帶著妃嬪公主還有宗室命婦跪在側殿。一時禮樂莊嚴,萬分的肅穆。 郭氏去年是錯過了這場好戲的,如今身在其中,也不得不感慨皇室的威嚴。祝文乏味冗長,再加上煙霧繚繞,陰氏就有些跪不穩了。而這個時候,巧心是不能跟在一旁的,她也只能強自撐著,順便期待著她一手佈置的好戲。 郭氏雖然看不見她,但是卻時刻留意著身後的動靜。陰麗華能一直堅持到現在,她只承認這隨意曬乾的葉子,比不上精心炮製的香料。 迎神之樂結束,劉秀開始獻玉帛,宗正在旁邊唸唸有詞,聽得不太清楚,大概也就是國家富強、百姓安康一類的。獻完玉帛還得獻俎,宗正又換了套詞兒,郭氏已經懶得去分辨他說了些什麼了。獻完俎還得獻爵,就是這麼反覆折騰了七八次,郭氏心裡偷著樂,皇帝也是不容易啊,一會起來一會兒跪的,還不如她們就在這兒跪著安穩。 終於熬到了最後一步,要將所有祭品一併焚燒,取意煙氣升騰,可以直達高空。這本是祭祀天地神明的方法,但是劉秀登基以後,為顯示其血統的特殊,取敬獻天地之法祭祀先祖。朝中大臣,能征慣戰者眾,熟知禮法者少,也就這樣不倫不類的混了過來。 劉秀登高遠望,見到煙氣升起,儀式就算結束了。舞樂改為太平盛樂,意思也就是老祖宗們享用過了人間的美食華物之後,在看看會兒歌舞。等到太平盛樂之後,就可以奏起送神之樂,劉秀也就可以帶著他公卿們回宮了。 「這怎麼可能?」 陰氏聲音雖然很小,郭氏卻聽的清清楚楚。「貴人說什麼不可能?」 「我沒說什麼。」陰麗華大驚之下有些失態,惹得眾人紛紛側目。 「沒什麼就沒什麼吧,雖然主祭已經結束,但是還未送先祖離開,貴人也該保持莊重肅穆。」郭氏故意壓低了聲音,不過旁邊的兩位公主可是聽得清楚,連帶著她先前就發出了聲音,都不滿的瞥了她一眼。 陰氏一時也不明白是哪裡出了紕漏,心中焦急萬分,再加上早起是就頭暈腳軟,現在跪了那麼久,根本就支持不住。 「陰姐姐!」 任繯就跪在她的身邊,見她栽倒也不能不管不顧,結果被她撞了個結實,可是受罪不小。陰麗華倒在地上,雙目緊閉,任繯抱著肚子直喊疼,側殿裡一時亂成一團。 「都不要吵。」郭氏沉聲喝道,「各自跪好準備送帝神。」 宗親夫人們攝於皇后的威嚴,不在多言,她這才轉頭對湖陽公主說道,「煩勞公主出去叫幾個有力氣的婆子把兩位貴人抬到後殿去,再傳大長秋回宮請太醫。」 眼下這個情形,也只能這麼辦了,劉黃點了點頭,趕緊出去找人。 劉伯姬扶住陰氏,讓她靠在自己身上。郭氏扶著任繯,低聲的安慰著。任繯強忍著疼,大滴大滴的掉著眼淚,但是也不在出聲。終於等到了送帝神的樂聲,湖陽公主也帶了幾個婆子到了,不知道從哪來還拆了兩塊板子,把兩位貴人抬了出去。 後殿也不是供人歇息的,不過好歹還有個矮榻,這邊剛把兩位貴人放好,中常侍就進來了。「娘娘,皇上聽說剛才側殿有哭鬧聲,差奴才過來問問情況。」 「哎!」郭氏急的直頓足,「陰貴人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暈倒了,還偏偏砸在任貴人身上,任貴人可能是動了胎氣,本宮已經命人回宮宣太醫了。」 第181章 毒計(上) 王遠聽皇后這麼一說,也是大驚失色,兩位貴人可是都懷有皇嗣,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可是塌天的大禍。他急忙辭別了皇后,跑去前面跟皇上稟報。 劉秀本來是要起駕回宮了,聽了王遠的回報嚇得魂不附體,馬上下了御輦往後殿衝去。還沒進殿門,就聽見任繯的斷斷續續的呻吟。 「參見陛下。」郭氏帶著一干人等給劉秀請安。 劉秀恍若未見,隨意揮了揮手,腳下半分未停,直接往任繯身邊走去。 「繯兒,你現在覺的怎麼樣?」 任繯疼痛其實已近緩解了一些,不過仍然滿頭是汗,對劉秀的廢話根本就不予理會。 「陛下,貴人疼痛不輕,就讓她好好休息吧。」郭氏心裡頭歎息,小老婆甩臉子,她還得跟著圓場,這皇后當得,還真是不容易。 任氏的氣劉秀也是受慣了的,此刻又是心痛欲裂,當然是半點也不以為忤。郭氏過來解圍,也不見他有多少感激,「這是怎麼回事,兩個人怎麼就撞在一起了。」 「臣妾當時在她們前面,並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開始的時候是聽見陰貴人說了句『怎麼會這樣』,臣妾覺得奇怪就問了問,貴人說沒什麼,也就過去了。隨後就聽見任貴人喊疼,當時陰貴人倒在地上,任貴人也歪在一邊,到底是什麼情況可能只有她們二人才能說個清楚。」 現在這個樣子能問出什麼來,只有他們能夠平安無事就算萬幸了,「王遠出去看看,太醫什麼時候能過來。」 王遠早就派了小黃門在外面盯著,劉秀這麼一說,他趕緊親自跑了出去。外面天寒地凍的,就算是中常侍也不是那麼好挨的。 「你們幾個往前去迎著,趕緊把太醫接過來。」中常侍叫了幾個小黃門,去官道上迎接。 劉秀自然是比王遠更覺得時間難挨,他的兩個愛妃現在情況都很危急,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終於把太醫們盼來了,這些人還一個一個緊緊皺著眉頭,讓他的心裡更是七上八下的。過了很久,太醫令才出了聲,「陛下,陰娘娘只是疲勞過度,休息休息就沒事兒了。但是任娘娘就比較嚴重,臣等開了房子,先吃上兩劑,眼下的問題是任娘娘現在不宜挪動,但是這四親廟可能不適合休養。」 四親廟是為了祭祀而建的,雖然廟宇廣闊,但是陰冷潮濕,顯然不適合孕婦的休養。劉秀聞言心中也是十分的焦慮,「將貴人挪回宮去會怎麼樣?」 「回皇上,貴人現在已經動了胎氣,任何的晃動都有可能加重病情。」太醫令低著頭答道。 「既然是這樣,就把這間後殿佈置起來。這裡牆壁堅厚,只要籠上火盆,遮上簾子,也不會那麼陰冷。再命建德殿的宮人過來伺候幾天,等穩當了在回宮去。雖然倉促之間可能會比較簡陋,但是總好過讓貴人冒險。」 劉秀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他還沒忘了另一位愛妃,「那陰貴人呢?」 郭氏可是嚇了一跳,如果陰貴人也留在這兒,那任貴人可就未必能活著回宮了,她急忙說道,「陛下,後殿雖然不小,但是加上兩位貴人的侍女,可就有些狹窄了。現在任貴人在這兒已經不是很方便了,如果陰貴人也留在這兒,恐怕二人都沒辦法照顧周全。」 「那陰貴人可能挪動?」 「陰貴人並無大礙,只要醒了就沒事了。」太醫們也是很奇怪,陰貴人怎麼還不醒,他們也不能說貴人已經醒了,只得含糊混過去。 郭氏確定陰麗華現在一定是醒著的,只是她自己不睜眼,別人也都沒辦法,「太醫有什麼辦法能讓貴人趕緊醒過來?」 太醫令也是心知有異,明明貴人脈象平和,提神醒腦的藥也用了,貴人偏偏就是不醒,他也是沒有辦法。太醫令人老成精,早就看出這中間的問題,陰貴人把任貴人撞得這麼嚴重,如果自己半點事情沒有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過關的。「娘娘,請恕下官無能,陰貴人只要休養好了,自然就會醒過來。」 郭氏自己下的藥,當然清楚有什麼效果,陰麗華頭暈不適是真的,但是昏迷不醒絕對不可能。 郭氏趁著劉秀全部注意力都在任繯那邊的時候對太醫令言到,「阿九和阿奴兩個藥童上次出宮辦藥,就一直沒有回來,可是有什麼變故。」 郭氏突然提起兩個徒兒,太醫令有些心驚,「回娘娘,他二人學藝不精,臣命他們在家苦心研讀,所以就沒在進宮服侍。」 「本宮倒是覺得那兩個孩子已經很是出眾了,太醫令不必過於自謙,明天本宮就下旨,命他二人擔任中宮藥長。」 「娘娘,萬萬不可啊,他二人年紀尚輕,不足以擔此大任。」 「太醫令,他二人與本宮有恩,就算是能力不足,也可以慢慢磨練。這也是本宮格外加恩,太醫令就不要推辭了。」 老太醫實在沒有辦法,卻怎麼也不能答應,難道這就是淳於家的命?不,他一定要保住這兩個孩子,他只得狠了狠心,說道,「娘娘,微臣有辦法讓陰貴人醒來。」 「即然這樣,那塗太醫不妨一試!」沒想到那兩個小藥童這樣有用,這可還多虧了尹善。郭氏心裡雖然高興,還是得滿面愁容的往任繯那邊走去。 「陛下,兩位公主也辛苦了半天了,不如讓她們都回去吧?」 郭氏就是在一大早上的時候墊了兩口桂花糕,現在已經是餓的前心貼後心了。紅宛雖然早料到這樣的情況,隨身帶了些點心,只可惜,她現在也只能在殿外面候著,解決不了實際的問題。這邊趕緊把公主們打發回去,等著任繯服了藥,也就可以回宮了。 劉秀現在半點也覺不出餓來,也想不到別人都是跟著受罪,郭氏讓他的姐妹回去,他不過是覺得方便建德殿的宮人進來伺候罷了。「皇后說的是,皇姐和皇妹就回去吧。」 劉黃此刻疑心重重,她可不相信事情會有那麼湊巧,本想跟著看個究竟好跟皇上弟弟說道說道,當然是不願回去,「兩位貴人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麼能放心離開。」 劉伯姬哪知道她大姐的心思,她可是又冷又餓,早就想離開了,「大姐,後殿狹窄,咱們在這兒不但幫不上忙,反而耽誤了大事,不如先回去,等過兩天貴人們都大安了再去宮中探視。」 「是啊,皇妹說得也有道理。朕知道你心裡惦記著,不過,朕看你的臉色也不是很好,還是回去休息吧,都累了一天了。」劉秀這才注意到劉黃臉色不佳,趕緊催促她回去。 劉黃無奈,只得跟著伯姬一起告退。臨行之時,還不忘往陰氏那邊看了一眼。 塗太醫正站在陰氏身邊,跟不愛湊熱鬧的孔太醫商議病情。 「看這脈象,貴人已經沒有大礙了,只不過為什麼一直不醒,實在是令人不解。」 「這樣,我再給陰貴人看看脈象,你去瞧瞧任貴人的藥。給貴人煎藥的藥童眼生得很,你去看著點別出了差錯。」 「大人沒看出來?那不正是楊太醫的藥童,跟他師父一個德行,任貴人的事情恨不得把腦袋削個尖兒。」 太醫令乾咳一聲,「不可胡言,過去看看吧。」 太醫令很是欣賞孔韜的為人,一心栽培他,把自己很多獨到的見解都與他分享,當然是不願意他捲入不必要的口舌是非當中。 等到孔太醫心不甘情不願的出去,太醫令迅速的取出一個銀針,細如牛毛,針頭亂顫。他瞧了瞧沒人注意這邊,迅速的刺向了陰氏的百會穴。 針灸之術是不會很疼的,但陰貴人突然受驚,還是禁不住輕呼了一聲。 「娘娘醒了,這可真是太好了!」太醫令把銀針收在袖子裡,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陰氏心中雖然疑惑,但是也說不出什麼,「多謝太醫。」 「娘娘現在感覺如何?」 「本宮頭很暈,渾身沒有力氣。」 劉秀聽了這邊的動靜,不得不離了任繯,起身過來,「麗華醒了!感覺怎麼樣?」 陰氏很清楚劉秀這麼長時間一直都在任氏身邊,心裡委屈的很,眼淚不知不覺就下來了,「讓陛下擔心了,臣妾現在好多了。」 「太醫趕緊在看看,貴人可有什麼不妥。」 塗太醫湊上來給陰氏搭脈,過了一小會兒,微笑著言到,「回稟陛下,陰娘娘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只要安心靜養就可以了。」 劉秀這才放下心來,「那依太醫之見,現在是不是可以陰貴人送回宮去。」 「可以的,貴人早點回宮與身體也是大有好處。」太醫令算是徹底領會了皇后的意圖,自然知道話該怎麼說。 「既然這樣,王遠出去傳令,派一隊羽林郎護送貴人回宮。」 陰氏心中忿忿,面上一點兒也不敢露出來。「陛下為了臣妾興師動眾,臣妾實在是於心不安。現在臣妾也沒什麼大礙了,跟陛下一起回宮就好了。」 「麗華不要顧慮那麼多,這殿中陰冷,不適合休養,為了孩子你還是先回宮吧!」 任繯那邊還沒個結果,陰氏怎麼捨得走。「陛下,臣妾沒關係的。」 劉秀感念陰氏明理懂事,「你不要多管,回去好好休養要緊。任氏現在情況不明,你在這裡怕是照料不到。」 陰氏嘴裡一陣陣的發苦,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排在了別人的後面! 陰氏任何細微的表情都逃不過郭氏的眼睛,是啊,她是什麼時候排在別人後面了?以前《「文》她雖然是《「人》個貴人,但是《「書》宮裡還不《「屋》是什麼都以她為先,就連朝堂上,她的父親都可以越過皇后的父親得到爵位。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陛下,貴人現在用不下去藥!」 劉秀聽到月影的回報,毫不猶豫地扔下了陰氏,快步地任氏那邊去了。 郭氏看著陰氏發呆的樣子有些好笑,「現在任貴人情況緊急,皇上惦著也是應該的,貴人可不要往心裡去。」 陰氏知道她這是說給皇上聽的,趕緊答道,「臣妾不敢!」 郭氏附在她耳邊低聲的說道,「貴人心裡有想法,本宮也能理解。畢竟之前,皇上心裡都是以貴人為重的,只不過以後嘛,還會有更多的任繯,貴人還是看開點吧。老老實實把孩子生下來,將來也有個依靠。」 陰氏給她氣的血氣上湧,她咬著牙說道,「多謝娘娘提醒!」 「貴人客氣了,還是回宮好好歇著吧。回頭等著任貴人說清楚是怎麼受的害,貴人可能就沒那麼好的命繼續休養了。」 「你,」陰氏怒瞪著郭聖通,「不過是意外而已,皇上也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貴人這麼自信?那咱們不妨邊走邊看吧!」郭氏起身離開,命人傳了巧心進來服侍。 「你們一路要當心著點,貴人身體不適,可禁不起折騰,有什麼不妥的要趕緊回來稟報。孔太醫一路上跟著,確保貴人平安回宮。」 劉秀聽到郭氏在外面吩咐,心裡感激,今天如果不是皇后當機立斷,只怕這兩位都危險了。 「繯兒不要鬧了,把藥喝了。」 任繯哪裡是故意的,是真的一聞藥味就想要嘔吐,一口也喝不下去。對於劉秀認為她是爭寵胡鬧,心中更是氣憤。 「娘娘,皇后娘娘讓人找來了蜜餞,您一口氣把藥喝了,再把蜜餞含上,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是啊,乖乖聽話,把藥喝了。」劉秀很少這樣低聲下氣的哄誰,現在哄任繯都養成了習慣,多肉麻的話都說的順順當當的。 郭氏聽著倒也不泛酸,就是有點苦,前世今生,都沒見過這樣的劉秀。 好容易挨到起駕回宮了,紅宛急急忙忙的把點心遞到車輦裡去,「娘娘快墊一口吧,之前給尹大人請他拿給您,但是他說拿進去也吃不了,可把奴婢急死了。」 「不要緊的,那時候那麼慌亂,皇上都餓著呢,別人誰敢?」 「娘娘凍壞了吧,那水袋裡的水是奴婢剛剛要來的,還是熱的,娘娘趕緊喝一口。」 紅宛這樣的替她著想,把心裡那一點微微的苦澀也去了個乾淨。 任繯就這麼在宮外住下了,劉秀很不放心,隔天就過去看一次,很快她的情況就穩定下來了,反而是陰貴人越來越糟。 陰麗華雖然從來都沒聞到過青木香的味道,但是,她根據自己的症狀也清楚是中了什麼毒。她也不指望太醫,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陰識身上。 巧心是第一次瞭解青木香,以前雖然在太夫人和夫人的言談之中聽到那麼一句半句的,但是卻不知道那東西如此歹毒。只不過她還不知道,她主子這是自食惡果! 「娘娘,現在大爺還沒回來,咱們可怎麼辦啊?」巧心早就不覺得皇上有用了,第一時間還是想到了她家大爺。 陰識已經回來了,要沒有他也設不下那樣的毒計。不過事情最終沒有成功,她也不知是哪裡出了紕漏。陰識派進宮的女子最近也不與她聯絡,她整天東想西想,也沒個答案。「我把實情告訴你,你可不要慌張。大爺已經回來了,不過沒有正式通報到朝廷。」 「娘娘怎麼知道?」巧心掩口驚呼。 巧心雖然是陰氏的心腹,但是因為陰識覺得她不夠伶俐,所以之前的事情一直都瞞著她。等到後來,她跟著陰氏吃了那麼多的苦,陰氏心裡是不把她當外人的,只不過陰識的看法她也無法左右,最近的事情依然是瞞著她的。「前段時間,有個浣衣局一個宮女過來給我衣服,你當時沒在殿上,她告訴我的。」 具體的情況陰氏不想多說,也是不願意讓巧兒傷心。巧心心中狐疑,什麼宮女能直接到殿上來見貴人,就算是她不在,也該有別的宮女攔住的。「那娘娘準備讓我作什麼?」 「等會兒我去跟皇后娘娘奏請,讓你回府去拿一件東西,你回去之後找大管家見到我大哥,跟他說我中了青木香的毒,請他想想辦法。」 「諾!」 陰麗華也知道青木香歹毒,而陰識當時全力研究了毒藥,至於解毒之法,恐怕他也不一定知道。「但願大哥能想到辦法!」 「娘娘,奴婢有一事很不明白,娘娘這段時間都沒有出過宮,怎麼會中了毒呢?」 「這宮裡有一個位手眼通天的人物,上次任貴人的事情應該也是她做的,只不過咱們抓不到什麼證據罷了。」 「就算是再怎麼手眼通天,也不能害人於無形啊!現在多虧了貴人識得這種香料,換了別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巧心的確是不夠伶俐,她也不想想她家貴人養在深閨之中,又跟她形影不離,怎麼會知道這麼詭異的東西,還說的有鼻子有眼,頭頭是道。 「咱們也只能嚴加防範了,以後這宮裡任何的香料都不要用了。」 陰氏這麼一說,巧心突然想起去檢查香料盒子,每一塊都細細地聞過,沒有任何的異常。 第182章 毒計(下) 「娘娘,這可真夠奇怪的了,香料和熏爐裡都沒有什麼異常,那人是怎麼辦到的?」 陰氏何嘗不想知道那人是怎麼辦到的,可是,如果那麼容易被她發現,上次任繯的事情就不會不了了之了,「先別管這個,你隨我去長秋宮吧!」 陰氏這會兒上殿,郭氏猜著她是知道自己中了毒,不過有些事情,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就算解得了這一次,她也還有得是手段。 「貴人身體還沒有完全好,怎麼就出來走動了?」 「回娘娘的話,臣妾想起家母生前留給臣妾的一幅刺繡,上次落在了陰鄉侯府上,想請娘娘恩准,派人回府去取。」 「刺繡放在府中,想來也不敢有人妄動,貴人不必這樣惦記。」 陰氏這會兒有求於人,只好低聲下氣,「放在府中臣妾本來很是放心的,只是最近這段時間時常夢到亡母,就像取來那刺繡,以解哀思。」 「竟是這樣。來人吶,傳大長秋上殿。」郭氏焦急的樣子到煞有介事,弄得陰麗華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貴人趕緊把那刺繡的樣子跟本宮描述清楚,本宮命大長秋過府去取。」 陰麗華氣得眼前發黑,郭氏竟然這麼不通情理,「區區小事,不敢勞煩大長秋,讓巧心去取來也就是了。」 「這怎麼能算小事,本宮知道貴人一刻也離不開巧心姑娘,就讓大長秋代勞了吧。」 陰麗華知道這次算是討不了好去了,也不在繼續裝模作樣,「臣妾身體不適,這就告退了,回宮以後描出那刺繡的大概樣子,就派人給大長秋送過來。」 郭氏輕聲言到,「既然貴人身體不適,就不用描什麼樣子了,到時候傷心傷神的。跟尹善講個清楚,只要貴府中有這東西,他就一定能給貴人拿來。」 陰氏心裡暗暗後悔,怎麼就忘了郭氏如今十分的難纏,只得隨便應道,「就是一副花開富貴,做插屏用的。」 陰氏說得語焉不詳的,但是郭聖通相信,陰府的人,一定會給她一副花開富貴,「那貴人就放心吧,本宮這就讓大長秋出宮去取。」 「多謝娘娘,臣妾告退。」 郭氏猜著她這是要傳遞消息的,只不過陰識現在遠在千里之外,她要把消息傳遞給誰?雖說沒讓她們見上面,但是,大長秋莫名其妙去取東西,肯定也會驚動陰氏要找的那個人。 止善見皇后為難,不由得說道,「娘娘,奴婢覺得陰貴人也不像是真的要取什麼繡品,隨便給她一副也就是了。」 「這……」郭氏有些猶豫,「就怕真的有陰太夫人的繡品呢!」 「奴婢覺得剛才貴人說花開富貴的時候態度很是敷衍,應該不會真的有,她說了最平常的一種,不過就是想讓陰府好交差罷了。」 「不管有沒有,沒必要為了這麼點小事讓她將來到皇上面前搬弄是非。就讓尹善去一趟吧,至於她想幹什麼,咱們睜大眼睛瞧著也就是了。」郭氏覺得她應該就是想找陰識拿解藥,但是陰識手上有沒有,可就不好說了。 陰鄉侯府的大總管陰貴親自接待了大長秋,他本來應該是隨著陰識扶靈回鄉的,但是考慮到京中沒有管事兒的人,陰識就把他留下了。 「咱家聽說府上有一副老夫人的遺作,針法精妙,美輪美奐,煩請大總管拿出來,與咱家一觀啊!」 尹善似笑非笑的說著,到讓陰貴心裡有些發毛,他陪著笑說道,「大長秋說笑了,老夫人雖然有些繡品,但是都被大爺帶回了新野,奴才就是想給大人看,現在也拿不出來呀!」 「怎麼咱家聽的,跟大總管說的不太一樣。咱家可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來取一副花開富貴圖的,大總管可不要讓咱家難做啊!」 花開富貴!他家老夫人就連個鴨子都懶得繡,哪裡還會繡什麼整圖。陰貴也猜不著宮裡到底是什麼意思,只得敷衍說道,「太夫人的繡品都是少爺姑娘們仔細收著的,奴才哪有機緣得見。不如這樣,等我家大爺回來,奴才請大爺親自送到宮裡去,給皇后娘娘品鑒。」 「大總管確定現在拿不出這幅圖?」 「奴才實在是情非得已,還請大長秋海涵,日後家爺回來再到宮中賠罪。」 「既然這樣,咱家也不打擾了,這就回宮復旨。」 尹善起身便走,陰貴也不敢多留,偷偷塞了錠金子到尹善手裡。尹善也不推辭,樂呵呵地回宮去了。 「娘娘,這事兒的確是有古怪,奴才只說了是娘娘要這東西,陰家就推三阻四的。」 「你做的很好,你把陰貴的原話回給陰貴人就是了。」 「諾!」 陰麗華聽了尹善的回復,就知道又中了郭氏的奸計。不用問她都知道,尹善肯定沒提過那是她要的,如果尹善肯提半句,陰貴都能明白過來,可惜現在,他們就是想破了頭,也不一定能猜到個中原委。 陰麗華心中越發焦慮,她離生產還有將近兩個月,郭氏和小許氏受的苦頭,她可未必能夠撐住。 「娘娘,如果沒有別的吩咐奴才就告退了。」 陰氏這才發現尹善還在她的殿上,不陰不陽的說道,「有勞大長秋了,還請幫我多謝皇后娘娘。」 她還在絞盡腦汁想著怎麼把消息傳遞出去,陰識卻已經發現了異常。 「你說尹善是給皇后娘娘找的東西?」陰識疑惑的問道。 「大長秋當時是這麼說的,奴才也覺得奇怪,太夫人並沒有出名的繡品,何意會驚動皇后娘娘?」 「你如果早能想到,就可以好好地把他打發走了。」 「大爺的意思是?」陰貴還是不明白。 「不是皇后要的,自然是貴人要的。她應該是想傳遞點消息,但是卻被皇后給攔下來了。」 「娘娘想要說什麼?」陰貴喃喃自語道,「花開富貴,牡丹,花中之王。」 陰貴越想越遠,陰識也懶得理他,那件事情沒有成功,想來貴人是著急了。他自己也很鬱悶,這麼完美的計劃,竟然功虧一簣。 「你讓她明天去一趟西宮,看看貴人有什麼事吧!」 楚昭被趙王劉良認為了義女,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可能進宮,他棋差一招,追悔莫及。而那時冷塵發現了有人跟蹤,也不敢輕舉妄動,說起來也真是無可奈何。不管怎麼樣,宮裡現在還得靠貴人,好在她現在有了身孕,而且人也比之前要明白得多。 「奴才明白。剛才冷師傅回來了,大爺是不是見見他。」 「嗯,讓他到書房來吧。」 冷塵原本護著夫人陰鄧氏在後面慢慢的趕路,不知為了什麼提前回來。他進來書房,陰識也不用他行禮。 「你怎麼回來了?」 「是夫人不放心,讓我提前回來的。她說四親廟祭祀大人必有用我之處,讓我回來幫忙,只不過路上遇上點麻煩,所以回來遲了。」 陰識歎息說道,「你是回來遲了,否則京中現在已然是另一番景象了。」 「出了什麼事?」 陰識覺得有些累,況且已經失敗了的事情,他也不想再說,「你一路回來也辛苦了,這些事兒以後再說吧。你路上遇到什麼麻煩了,是那時候跟蹤你的人嗎?」 「樣子不太一樣,不過感覺就是一夥人,身手很利落,他們似乎有所顧忌,所以屬下才逃了出來。」 冷塵到不介意讓陰識知道他的狼狽,現在最主要的是找出這夥人的幕後主使。但是很可惜,他們現在處處被動,一點線索都沒有。 沒能夠活捉了冷塵,沈風已經很是懊惱了,如果再讓他們順籐摸瓜找到宮裡來,那他也只能以死謝罪了。 「娘娘,祭天的事情已經查清楚了。」止善剛剛出去了一趟,回來之後就有了新的消息。 郭氏回宮之後就知道了陰氏所說的「怎麼可能」指的是什麼,不過,她她還需要掌握更多的情況,止善這一趟很可能是有了發現,她急忙問道,「發現了什麼?」 「這是一個連環的毒計,先是有人換掉了乾柴,如果祭天之後,祭品不燃,就會有人上奏宮中祭品不被先祖接受。欽天監看出三日之後會有『金犯軒轅』,他們將會以此來攻訐娘娘。」 雖然短短幾句話,但是,郭氏聽完卻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不是尹善突然想到去看看柴禾,可能他們就得逞了,到時候只怕她就是有神仙轉世也沒得救了。 當時她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祭品上面,就連需要用的香也沒忘記,可是,單單就不記得乾柴了。當然這也本就不是後宮該管的,也許真的是老天都在幫忙。 尹善那天本來去看了那些牲畜,檢查過都是活的也就沒事兒了,至於這些東西要如何點燃,自有旁人負責。他不過是一時興起,想要看個究竟,這才發現,祭天要用柴禾居然都是濕的。本來祭品就不易燃燒,再用濕柴,後果可想而知。尹善當時也沒出聲,只讓人準備了干的存放在了附近。等到祭天的時候如果宗正卿的人還是沒有發現,他再指出來。 當日回宮以後,異常的忙亂,等他想起來要跟皇后娘娘稟報的時候,郭氏已經睡下了。第二天又要早起,他也就沒有上殿打擾。到了四親廟以後,他第一件事情就是親自去看那些柴禾,果然都還是潮濕的,看守的小官是戰戰兢兢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尹善當時也不顧上發落他,趕緊讓人把之前備下的換了,這才保證燔柴祭天的時候,一切都順順當當的,這也才有了陰氏後來的感歎。 「娘娘!」止善見郭氏半天也不說話,還以為是受驚過度。「好在都過去了,娘娘也不要太難過了。」 「我沒有難過,只是不知道陰氏是怎麼佈置的這一切。」 「娘娘,這些並不是全是陰貴人安排的,那次取水的確是陰貴人一手策劃的,但那只不過是個前奏。沈統領查出來陰鄉侯跟宗正大人早有往來,跟欽天監的主事更是多年的好友,這些才是緻密的。」 「哦,竟然是這樣。」陰識可藏得夠深的,生一輩子他們前前後後打了二十幾年的交到,竟然不知道陰家還有這兩步暗棋。「不過,陰識不是扶靈回鄉了嗎?」 「統領說陰鄉侯很有可能秘密回京了,前幾天陰府有一輛車從後門出入過幾次,當時以為不過是有臉面的下人,也就沒有注意,看來那個就是陰鄉侯。」 「有人出入怎麼沒人看看去了哪裡?」 「娘娘,京裡現在沒有那麼多的人手,所以顧此失彼了,請娘娘降罪。」止善雖然並不認為這是統領的錯,但是沈風之前有交代,她趕緊跪下請罪。 「這不怪你們,是本宮小看了他們。」郭氏沉思片刻,「沈統領還查到些什麼?」 「那個看守柴禾的小官,是宗正大人的親戚。他不過二十幾歲,剛剛來京不久,應該是跟陰家沒什麼關係,但是,也不排除是陰家人威脅或者是利用了他。不過,統領說最有可能的還是他受了宗正大人的指使。因為統領覺得宗正大人這幾天有些心神不寧的。」 祭天出了紕漏,首當其衝要問責的,就是宗正卿。但是,如果有了皇后做替罪羊,他也就不會有什麼大的波及。陰識這一招,果然狠毒無比。 郭氏的眼睛瞇了瞇,看起來十分的危險,陰家這一次,真的是觸及了底線。 「那欽天監又是怎麼回事?」 「回娘娘,欽天監賀大人,跟陰鄉侯是同窗。皇上自舂陵起兵,陰鄉侯棄學回家,但是賀大人完成了學業,後來還曾經跟隨劉國師的弟子學過五行術數。陛下即位之後,他便進入了欽天監,明面上也不怎麼跟陰家往來,前段時間馮師傅盯他們盯的緊,這才發現了一些端倪,這些日子在他家中細心查探,發現了不少情況。」 「這麼說來輔兒取名字的時候,就是他在搞鬼。」 「奴婢倒是聽統領提起過,不過當時的情況現在也無法得知。統領也聽君侯說過,禍福相依,二殿下這名字取得極好。」 況兒,他是不可能有這個本事的,十有八九是梁蕭說的。這些都是次要的,陰家此番大動干戈,郭氏也必須要有所表示才行,否則,不是辜負了陰識的一番苦心。 第183章 反擊(上) 陰識竟然能想出這種絕戶計,郭氏是不佩服都不行。而這一次,無論如何都得讓陰家長長記性,否則,他們還真以為這天下姓陰了呢! 「你讓沈風去查查宗正的那個親戚,想個辦法讓他開口。」 「諾!」止善原想告訴皇后統領已經在查了,不過礙於目前還沒個結果,也就沒有多言。 「你去吧,把大長秋給我找過來。」 尹善終於給皇后辦了件大事,自己心裡比正主兒還踏實。雖然他已經在長秋宮有些時日了,但行事還得小心翼翼的。皇后對他信任卻不夠親切,他自己也很著急,有時候他都有些羨慕趙普。既然做了宦官,那就沒什麼比跟主子的關係更要緊的了,可他總不能空口白牙去表忠心,如今立了這樣大功,以後再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那個宗正卿家的親戚現在什麼地方?」 「中常侍大人把他押在了廷獄,暫時也沒有證據,所以就還沒有稟報皇上。」 四親廟的事情,尹善並不方便處理,他把這事兒告訴了中常侍,王遠立刻就把人扣押起來。不過那劉簡嘴倒是硬得很,無論怎麼審,就是一問三不知。 「你跟中常侍說一聲,這人必須要看住了,不能讓他見任何人。」 「奴才明白,只是中常侍也押不了他太久。宗正大人近來找過中常侍很多次了,要保那劉簡出去。」 郭氏這下更加肯定,宗正不找劉秀,反而去跟中常侍商量,一定是心裡有鬼。 「不管怎麼樣,那劉簡開口之前,不能讓他離開。」 「奴才這就去找中常侍!」 劉秀現在全不知情,也不知道到時候是否能夠相信,郭氏覺得還是很有必要讓他知道一些,但是又不能讓他太上心。他如果真要過問,只怕還沒等到劉簡開口,就會當做什麼意外或者是偶然處理了。這個度,可真是不好把握,放眼整個洛陽宮,能這辦好的也就只有王遠了。 「你先去吧,讓中常侍找機會跟皇上把這件事情提一提,最好不要讓皇上太在意。至於查證,你們暫時不用過問。」 多虧了任繯把王遠得罪狠了,他為了自保也不得不靠向長秋宮,如若不然,他也不會這麼賣力。 尹善過去交代不必在審問劉簡,王遠深解其意,馬上命人好吃好喝先養著,而至於後一件事情,他也覺得有些為難。 「娘娘是擔心現在皇上毫不知情,等到查明真相的時候心有疑慮?」 「正是這個意思,現在那劉簡還不招認,日子長了,就算是把鐵證拿給皇上,只怕也是會引起懷疑的。但是如果皇上現在查問,肯定最後什麼都查不出來。咱們已經驚動了宗正卿大人,不弄個水落石出,只怕日後……」 剩下的話尹善也不用細說,王遠當然能想得到後果,他現在是不懼宗正,但是將來的事情,誰也不敢說,正所謂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王遠可不是優柔寡斷的人。 「尹大人回去稟報皇后娘娘,咱家一定會把這件事情辦好。」 今天正趕上任光到京,任貴人心裡高興,這麼一來,皇上自然也跟著高興。 「陛下,眼看著貴人就要大安了,可真是可喜可賀啊!」趁著劉秀這會兒也沒什麼要緊事兒,王遠在一旁小心的陪著笑。 「可不是,難得現在母子平安,過幾天應該就可以回宮了。」 「明天貴人見了親人面兒,說不定心裡一寬,馬上就要回宮了呢。」 劉秀宮裡宮外跑了幾天,也有些招架不住,當然恨不得任繯馬上就回宮呢。「最好能這樣,兩個人撞在一起,陰氏現在都能出門活動了,任氏乘輦回宮應該問題不大的。」 「要說那天可真夠懸的,這可真是祖宗庇佑。不過,還有件事情,因為這些天陛下事忙,奴才還沒來得及稟報。」 「什麼事?」王遠這麼吞吞吐吐的,劉秀還沒見過。 「回陛下,祭祀那天燔柴出了點問題。」王遠低著頭,看不見皇上的表情,不過他猜著,皇上不會輕易略過這件事。 那天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劉秀實在想不出會有什麼問題,「你詳細說來。」 「陛下,當天一早,大長秋查看祭品的時候,發現祭祀用的柴十分潮濕,看守的官員劉簡竟絲毫不以為意,奴才覺得事有蹊蹺,就把那劉簡帶了回來,現關在了廷獄之中。」 「那天焚燒祭品不是十分順利,怎麼會有問題?」 「那是因為大長秋帶著人臨時換了柴的,所以才得以順利進行。」 「竟是這樣,如此大事,你怎麼才來回報。」 「回陛下,柴禾出了問題,奴才也不知是人為還是偶然,宮中事情又多,所以一直未敢驚動陛下。但是宗正卿這兩天總是找奴才要人,奴才不敢做主,只得請陛下的旨意。」 劉秀怒道,「糊塗,這種事情就算是偶然,那劉簡也是玩忽職守。他一定是仗著自己是宗室子弟,所以才敢如此大意。連祖宗都不敬畏的人,朕還能指望他做什麼。」 劉秀這個說法可是大有問題,雖然都是宗室,但是你祖宗可不是人家的祖宗,搞不好,連遠親都算不上。王遠是沒心思想這些的,皇上既然發了火,他也只能趕緊請罪,「奴才糊塗,請陛下降罪。」 王遠算得上劉秀的左右手了,沒有為了這麼點子小事降罪的道理,「那人關在廷獄多有不便,你把他挪到暴室,務必要審問明白,到底是疏忽大意了,還是有人故意想要朕的難堪。還有,你拘押了劉簡,宗正卿如果要人,應該來找朕才對,何必要跟你私下商議,這也是十分的可疑,你要一併查個清楚。」 皇上這麼一說,王遠才鬆了一口氣,他們都知道這件事情是衝著皇后來的,但是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不管結果如何,皇上都是最先難堪的那個人。而如今有了這句話,王遠的心裡可就踏實多了,把人關進暴室,不愁問不出來。 郭氏是第二天才得了信兒的,心道王遠果然還是有點手段的,她從此安心等著沈風的消息。 皇后倒是淡定了,不過有一個人卻焦慮起來。 「你是說劉簡讓中常侍帶走了?」 「是的,君侯也是剛知道的消息,之前宗正大人不想驚動君侯,後來實在是要不出人來,這才跟君侯說出實情的。」 「事情到底是怎麼敗露的?」陰氏跟前站著的宮女,穿著最下等的衣裳,但是言談舉止,卻沉穩有度,不愧是陰識訓練出來的人才。 「當時知情的人,都關在了廷獄,除了劉簡,後來倒是都放出來了。據說是大長秋一早去查祭品,給查出的問題,然後他就帶了人去找乾柴,而中常侍就把人都抓了起來。」 居然是長秋宮! 四親廟的周圍沒什麼人家,最近大雪不斷,想找那麼多的乾柴怎麼會如此之快,難不成他們早有準備? 而比長秋宮更讓陰氏憤恨的還是宗正卿,這麼大的事情,居然不早點說明。不想辦法除去後患也就算了,竟然還找中常侍商議,簡直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娘娘,君侯讓我帶消息給娘娘,就是讓娘娘有個準備,隨時接應君侯的計劃。」 「大哥他有什麼打算?」陰氏知道自己不應該一味的埋怨過去,還是得想辦法把問題解決。 「君侯說暫時並不擔心劉簡招出什麼來,不過為防止夜長夢多,還是要盡早除去。倒時候,還需要娘娘吸引宮中的視線。」 這個倒是不難,陰氏有把握辦好,「你行動的時候通知我就好了。」 「娘娘儘管放心,等君侯安排好了,奴婢會提前過來給娘娘送衣服的。」 「你們動手也要快,萬一那劉簡受刑不過招了什麼,咱們可就都完了。」 那宮女臉上浮現一個頗有深意的笑容,「娘娘儘管放心吧,就算是打死了,他也不會招的。」 她有這樣的信心,陰氏也就明白了一兩分。 「娘娘,君侯還有一事,那天是不是娘娘藉著找太夫人的繡品,準備回府一趟。」 「是的,你回去跟我大哥說,我中了青木香的毒,讓他想辦法把解藥給我帶進來。」 「娘娘中了毒了!」那宮女細細的大量的陰氏一番,「難怪娘娘的臉色那麼差了,您現在覺得怎麼樣?」 「日子還短,倒也不算難受,只不過以後就不好說了,還是得趕緊找到解藥。」 「奴婢給娘娘看看脈吧?」 「你懂醫術?」陰氏沒想到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宮女竟然有這種本事。 「奴婢只不過學了個皮毛,給娘娘看看,也好回去跟君侯稟報。」 「不用看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你只要回去說青木香三個字,他就會明白的。我到有一事想要問你,你可認識巧慧。」 巧慧的死,她也是心有慼慼然。「回娘娘,奴婢跟巧慧一起學的醫術,不過那時候奴婢學藝不精,又趕上陛下定都洛陽,君侯就帶著我們一起進京了。」 「你那麼早就進宮了?」 「是的,也就那個時候宮裡宮外都很混亂,奴婢才有機會混進來。」 陰識竟然那麼早就布下了人手,她卻毫不知情!「你們一共進來了幾個?」 那宮女有些猶豫,不過想了一想還是回答道,「當時一共進來了三個人,一個就是許美人身邊的蓮心,那時候死在了暴室。還有一個在宮裡叫清荷的,上次謠言之事受了牽連,沒有熬過杖刑,如今就只剩下奴婢一人了。」 在她看來,這些全是陰貴人的錯,如果不是她輕舉妄動,也不會搭上蓮心的性命。如果不是她人心不足,也不會連累了清荷。不過,陰氏卻不怎麼認為,她並不覺得她對清荷有什麼虧欠,反而問道,「既然有人參與了上次的事兒,你們怎麼都不通知我!」 「不是娘娘派陳少府做的?」 那宮女見了陰氏的表情也就知道答案了,看來清荷說的是真的。她記得出事之前清荷曾經跟她說過,陳少府有問題,不過那時候陰鄉侯不許她們主動參與貴人的事,所以她也沒有放在心上。這麼說來,清荷一定是發現了什麼。而她現在還是當做不知道的好! 「你在家裡叫什麼?」 「奴婢巧微。」 「等這件事情了了,你就到我宮裡來吧!」 「娘娘,萬萬不可,奴婢在外面才方便傳遞消息。」這要是讓郡侯知道了,那還了得,之前以為一連串的蠢事,君侯幾乎都要放棄貴人了。就算是現在,君侯也是有所保留的,她可不想把自己的性命搭在陰氏身上。 巧微說的也有道理,陰氏只得作罷,她耐心的等待著陰識的消息,不過可惜的是,那劉簡已經被轉到了暴室。而現在,陰氏想對劉簡下手,也不像是對付蓮心那麼容易了。 沈風查了幾天,也沒找到劉簡的弱點,過來找郭氏商議,是不是應該給他下點藥。 「最好不要,這件事情皇上會親自過問,如果被他發現了異常,只怕適得其反。宗室的人進京,都是當官享福的,沒理由不帶著家人的,你再仔細想想,可有什麼遺漏的地方。」 「回娘娘,屬下派人在他家盯了幾天了,沒有任何人來往。周圍的鄰居也都說他家成天大門緊閉,只見過一個老僕出入。不過,屬下可以保證那個老僕人沒有什麼反常的舉動。」沈風可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訓,這回可是連僕人出門都一路盯著的。 「他家裡搜過了嗎?」 「搜過了,找到幾封跟宗正卿來往的書簡,內容沒有問題。正是因為沒出下手,所以屬下才想到用藥,屬下有一些厲害的毒藥,可以逼那劉簡說出實情的。」 劉簡的家裡可是沈風親自去搜的,連一根頭髮都沒落下,可見是真的沒處下手了。 這可就麻煩了,用毒也不敢保證他不反口啊,「找個人接近那個老僕,打探一下他家的情況。如果實在不行,在考慮用毒。」 第184章 反擊(中) 劉簡的家門口躺著一個身負重傷的男人,可把那出門採買的老僕嚇得不輕,他本欲不管,卻被那人拽住了衣角。 「老伯,我在城外遇到了劫匪,好容易逃得性命,現在身無分文,渾身無力,請老伯給口水喝吧?」 劉伯彎下腰來,「你這樣子我怎麼敢收留你,還是到衙門去吧。」 那男子冷笑著說道,「老伯,我已經身無分文,到了衙門只怕連性命都保不住。」 那些衙差除了欺壓良善,也確實做不出別的來。他家少爺就是莫名被關押了,現在都不知道人在地方,可能連生死都不好說。劉伯很是同情他,卻仍然不敢收留。「不是我不留你,只是你這樣子,我也是要惹上官非的。再說,我家主人現在不在家,我一個下人哪兒敢擅自做主。」 那男人也不予老伯為難,他費力的說道,「老伯,我實在是走不動了,您給我口水,我有點力氣就離開。」 劉伯見他臉色蒼白,嘴唇乾裂,實在是於心不忍,「那好,你等等。」 劉伯轉回房間,取了杯熱茶,本以為那人緩和一下就能走了,卻不想他暈倒在他懷裡。這樣的天氣,他又受了這麼重的傷,如果放著不管,恐怕是性命難保。劉伯思量了一下,還是把他背回了房裡,他也沒有餘錢請大夫,只能簡單的幫他包紮了一下。好在那人傷口雖多,但是都不是很深,不至於傷及性命。 家裡多了一個人,劉伯也不便出門,只把一點餘糧熬了粥,小火慢慢煨著,等那人醒了好給他吃。那個人睡到天色將晚才醒過來,拱手謝了謝,踉踉蹌蹌就要出門。 「天色晚了,你又有傷在身,還是在這兒休養一夜吧。」 「多謝了,只怕給老伯添麻煩。」 劉伯歎了口氣,「沒什麼麻煩的,這宅子現在就我一個人。」 「在下姓馮,人稱三郎,不知道老伯如何稱呼?」 「老朽主家姓劉,你就叫我聲劉伯好了。」 「劉伯,我看你神色愁苦,可有什麼為難之事?」 劉伯豈止是有為難之事,簡直快要沒有活路了。不過他一個外人,自身都難保了,還哪能管得了別的,「哎,沒什麼的,公子不用多慮。」 「老伯叫我三郎就好了,我家原有些餘錢,奈何匪患叢生,家財難保。本以為洛陽乃是天子腳下,就帶著點錢財過來尋個安身之處。誰料想還沒到洛陽城呢,就被洗劫一空,如果不是會點拳腳功夫,只怕性命都撂這兒了。」 劉伯心中感慨,不要說百姓了,他家小主人還是天子宗親呢,還不是生死不明!「哎!難怪我瞧著公子的言行舉止不似常人,可是這個世道,哪有百姓的活路!公子躺下吧,我給你拿點粥過來。」 馮舸也不跟他客氣了,「麻煩劉伯了。」 他躺下的時候,牽動了傷口,微微有些疼痛,「嘶,這幫傢伙,下手還真夠重的!」 馮舸就這樣在劉簡家中養起傷來,偶爾也幫劉伯幹點活,不過他身上有傷,也不能亂動,大多數的時候,還是陪著老人聊天解悶。漸漸地,劉伯有話也就不再瞞他,他家小主人是什麼身份,又出了什麼事情,馮舸瞭解的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我去公子當差的地方打聽,什麼都問不出來,他們還警告我,如果在胡亂打聽,性命也不保。我也沒有辦法,只能替少爺守著這個家業,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真是豈有此理,這些人欺人太甚,待我去幫劉伯問個明白。」 「三郎不可,你哪裡知道這裡面的厲害。」 「劉伯?」馮舸故作不解。 「那四親廟是供奉皇家先祖的地方,哪裡是你能擅闖的。」 「哎!」馮舸狠狠地捶了下桌子,「可惜我在京城舉目無親,竟然半點忙也幫不上。不過劉伯你不是說,你家公子是宗室子弟,現在滿京城都是劉氏宗親,你就找不到人幫你嗎?」 「我家公子跟當今皇上從七世祖那裡開始就不是一支了,這次能夠在京中某個差事,還是因為我家少夫人跟宗正大人的表妹有親,我去宗正府上求助,連門兒都進不了。」 這家還有個少夫人,竟然沒有人知道,「那劉伯怎麼不請少夫人去問問?既然是親戚,總不能連少夫人都不見吧!」 劉伯這會兒提起他家少夫人,更是心酸難耐,「我們進京也就一個多月,可是這段時間我們根本就見不到少夫人的面兒。」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她不守婦道,扔下你們跑了。」 劉伯急忙打斷他,「不可胡言,我家少夫人賢良貞靜,斷不是那種不知廉恥的人。她一到京城,就被接進了宗正大人的府上,本以為我們安頓好了他們就會送少夫人回來,誰知道過了好些天也沒消息。我中間我要僱車去接,我家少爺卻不許,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我相信我家少夫人。可憐少夫人懷了身孕,也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清楚公子的處境。」 劉伯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馮舸可是清楚了。劉簡那麼死硬扛著,恐怕為的也是這位少夫人。馮舸也是可憐這老家人,把消息傳了出去,自己陪他又住了兩天。 沈風覺得劉簡的夫人也不一定就在宗正家裡,恐怕陰家也有份兒。一個孕婦,時刻都需要人家的照顧,想來不會藏到別處。 「統領,就怕她們把這女子藏到了別處,或者早就被滅了口。」 「劉簡在廷獄的時候那麼強硬,應該就是知道自己夫人的處境,他到暴室以後明顯不安了很多,估計就是得不到夫人的消息了。咱們先想辦法打探吧,找到人才有機會。」至於滅口,沈風也有些擔心。 沈風在宗正家裡抓了個內院伺候的丫頭,沉聲問道。「劉簡的夫人在哪裡?」 「什麼劉簡的夫人,我不知道啊。」那丫頭雖然驚慌,卻不敢高聲。 「你們府上一個月之前來的孕婦,她在哪兒?」 明晃晃的刀架在脖子上,那丫頭哪敢說謊。「前幾天還在的,後來被人接走了,我不是隨身伺候的,實在是不知道詳情啊?」 「你最好不要撒謊,否則……」 那丫頭感覺到刀刃在她的臉上慢慢滑過,差點尖叫出來,「奴婢不敢,大爺饒命啊。」 「我現在還不能放了你,只有證實了你說的話,才能放你回去。」 怎麼證實啊?那丫頭想問也不敢開口,只得木木地點了點頭。 陰府的戒備明顯比宗正府上要嚴得多,不過內院還是比較容易進的。陰識的侍妾都跟著回鄉送太夫人了,各屋都只有幾個丫頭看守。 沈風轉了一圈也沒見一個人影,正想進屋裡去抓個人出來問問,就聽見有一個丫頭嘀嘀咕咕的走了出來,「不知道哪兒來的野女人,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等我們如夫人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以為自己有了身子就了不起了,也不去照照鏡子。」 瞧著她過來的方向,不知什麼時候亮起一盞油燈,想來就是那兒了。他抬手把那丫頭擊暈,推門進了房間。 「可是廚下已經沒有熱水了?」 問話的人聽著沒人回答,以為是丫頭還在賭氣,「我原也不想麻煩姑娘,只是出了一身的汗,實在難受的緊,也不用太多的水,只要能擦擦就行了。」 「劉夫人!」 她聽到是個男人的聲音,張嘴就要大喊,沈風趕緊上前摀住嘴,「夫人別慌,我是來救你的。」 宗正始終都不放她回家,後來又把她弄到這個地方,她就是個木頭也能察覺出情況不對,對沈風的話也就信了幾分。 沈風見她平靜下來,趕緊收了手。「失禮之處,請夫人見諒。」 「是妾身無狀,敢問公子,是我家相公請你來的嗎?」 看來她是不瞭解情況,「你相公現在身陷牢獄,是你家老僕此前救了我的性命,他拜託我來找你的。」 「我家相公怎麼樣了,他到底出了什麼事?」 「一時半刻我也說不清楚,只聽說他是受了冤枉的。他自己並不怕死,但是卻十分惦記你,所以劉伯才讓我來找你的。」 劉張氏聞言心中大亂,「我們夫妻在京城孤立無援,請公子援手救救我相公吧。」 「劉伯說你與宗正大人有親,還想請你去求情呢!只可惜他進不了宗正府的大門,想必夫人是有辦法的。」 劉張氏現在無比後悔認了這門親,如果不是這樣,他們夫妻現在還可以在家過安生日子。「我既然被他們軟禁,還哪兒敢指望他們幫忙。只是妾身實在想不通,我們夫妻有什麼值得圖謀的。」 「夫人跟劉伯都想不通,在下更是不明白了,此事容後在想吧。在下本來以為夫人在劉府,沒想到竟然到了陰府,這裡戒備森嚴,我一人出去倒還可以,帶上夫人恐怕被人發現。」 陰府,劉張氏怎麼也想不到是哪個陰府,「妾身沒有關係的,公子快走吧,被人發現就不好了。麻煩轉告我夫君,妾身一切安好,讓他不用惦記。公子既然有這樣的本領,還請設法救救我的夫君,妾身縱死九泉,也心甘情願了。」 「我既然找到了夫人,過幾天安排妥當了自然會設法相救,夫人稍安勿躁。只不過明日劉伯去探監,劉兄還是見不到夫人,怕是要胡思亂想,倒是不利於我們為他設法。」 劉張氏想了想,從枕頭下面摸出一支白玉簪子,「這是我家祖傳之物,我相公自然認得,你帶給他看,他就會相信你說的話。」 郭氏鄭重的把千辛萬苦得來的白玉簪遞給了中常侍,「大人可要善用此物!」 「奴才明白,只不過他會為了一個女子承認這麼大的罪嗎?」 「劉簡應該明白,這件事情他承認與否都是死罪難逃,他硬扛著不說,肯定是為了保什麼人。而他從小父母雙亡,跟著一個家僕相依為命,能夠值得他捨命相護的,也就只有他的妻子了。況且,他的妻子現在還懷了身孕。」 短短幾日,皇后竟然能把劉簡的底細查的如此清楚,這可是王遠始料未及的,「請娘娘放心,奴才一定把這件事情辦好。」 「過兩天再去審吧,你前腳出了長秋宮,後腳他就招了,到時候又成了是非。」 王遠也不願意皇上知道他跟長秋宮走的近乎,自然小心說道,「奴才明白,娘娘不過是關心任貴人因何沒有回宮。」 「是啊,任貴人怎麼現在還沒有回宮啊?」 「回娘娘,日前任光大人回京,親自去拜見過任貴人,當天貴人情緒有些低落,除此之外再沒發現別的。可是,就在那天夜裡,貴人就發了高燒,至於什麼原因,尚無人知曉。」 難怪劉秀也不追究劉簡的事情了,感情兒是沒顧過來。「趁著這會兒沒事,一起去廣德殿吧。」 「奴才遵旨。」 劉秀一邊煩心怎麼對付張豐、彭寵,一邊還要煩心任繯的病情反反覆覆,旁的事情,統統都顧不過來。 「皇后上殿何事啊?」 「任貴人在宮外休養多日了,卻一直沒有回宮。臣妾心裡惦記著,問了中常侍他也說不清楚,所以臣妾想要請旨出宮去看看。」 劉秀這才發現中常侍還真是耿直,先是得罪了任繯,現在把皇后也得罪了,他還是得幫著開解一二,「也不算他說不清楚,任氏的病本來就有些奇怪。她前天夜裡發了高燒,這幾日總是反反覆覆的。朕命太醫在那邊看著呢,你就別去了,天氣這麼冷,再把你給折騰出病來。」 「這麼說來還是殿中寒冷,才讓貴人做了病,還是應該盡早讓貴人回來才是。」 「朕自有安排,通兒就不用管了。」 劉秀是去過幾次的,那殿裡可是收拾的半點不覺寒冷,任氏住了幾天之後,更是應該習慣了那裡的環境,怎麼會突然發起了高燒。而月影是他信任的人,對任氏不說十二萬分地盡心,也不會有半點疏忽,哪裡還至於凍出病來?難不成,是任光提了什麼讓她為難的事。只可惜月影當時不在身邊,不清楚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第185章 反擊(下) 劉簡這些天在暴室倒是沒有遭太多的罪,反而比在廷獄之中的境遇好些,一方面是因為皇后不願落下屈打成招的話柄,更主要的還是中常侍也的確沒有那個功夫招呼他。這不,王遠一騰出手,就過來了。 「你可認得這個簪子?」 王遠把那簪子遞到劉簡的面前,他的臉色當時就變了。他伸手想要接過,王遠卻收了回去。 「怎麼樣,打算招了嗎?」中常侍慢悠悠的問道。 「你,想要我招什麼?」劉簡驚疑不定的問道。 「咱家只需要聽到實情。」 「實情就是我疏忽大意,庫房潮濕,再沒有旁的。」劉簡閃爍的答道。 「看來你是不顧這個簪子的主人了,那也好辦,這樣一來咱家也可以省去不少心思,而你們夫妻也可以團聚了。」王遠說完轉身就出去,竟似真的不準備理會劉簡。 「等等,我妻子在哪裡?」 「她自然是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王遠說著轉過身來,「等這件事情結束了,咱家就會放她回家。」 「我怎麼能相信你?」 「你沒有別的選擇,別忘了,你已經是將死之人,而你的妻子腹中還有你唯一的骨肉。」 「連這個你也知道!」劉簡失神的喃喃自語到,「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麼?」 「咱家只需要你說實話。其實你很清楚,這件事情,你招與不招,結果都一樣。但是,你的家人可就不一樣了。你仔細想想吧,咱家今天正好有空,可以陪你耗一會兒。」 「大人,可保我妻子無恙嗎?」 「這個咱家可以擔保,你儘管放心。」 「那我要見她。」 「你可不要得寸進尺,咱家答應的事情就能夠辦到,你如果不願意的話,那就繼續包庇那個人,要知道,你的妻子可是差點死在那人的手裡。」 「什麼,他要對我妻子不利。」劉簡似乎有些難以相信。 王遠冷笑道,「那你以為他把你弄進京裡幹什麼,還不是因為你的情況最適合做這樣的事兒。到最後什麼尾巴都留不下。咱家言盡於此,你自己想吧。你如果肯配合,說不定會有人救你一命。」 對於生命的渴望是人就有,劉簡原本已經是死了心的,聽中常侍這麼一說,這心也不由得活泛起來,「誰會救我?」 「自然是你們想要陷害的人。」 劉簡並不知道他們想要還誰,但是牽涉到皇室,那人一定不簡單,能把他的妻子從宗正府上弄出來,可定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 「好,我招,是宗正大人讓我這麼做的。」 「他為什麼讓你這麼做?」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我妻子在他手上,我不敢不從,也不敢多問。」 中常侍看他的神色也知道他沒有說謊,想來他這樣的小角色也不可能知道多少內幕。「事情的前因後果,咱家也不想知道,只希望在皇上面前,你能夠說個明白。」 「我既然已經招認了,就不會再反覆。只求你放過我的家人。」 「那就好,咱家也就可以上殿復旨了。」 劉秀聽了王遠的稟報,開始還有些不大相信,等他親耳聽到劉簡的供詞,也就不由他不信了。 竟然是如此的處心積慮! 「帶宗正劉桐。」劉秀異常震怒。 「諾!」王遠一路小跑出了宮。 宗正卿大人原本在府上安坐著,小茶喝著,小妾摟著,好一個風流愜意。不過中常侍這麼一來,讓他突然覺得眼皮直跳,「大人這會兒不在宮裡,怎麼有時間到寒舍來?」 「宗正大人,有件事情跟大人扯上了干係,大人就跟我走一趟吧!」 「這麼急著召見老夫,不知所為何事,還請大人明示啊?」他湊到王遠的身邊,點頭哈腰的說道。 「大人就跟著咱家走吧,見了皇上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大人且慢,且慢。」劉桐塞了塊玉玨到王遠的手上,小心言到,「到底是什麼事情,煩請大人給個提示,老夫也好心中有數不是!」 「大人最近為了什麼事情煩心,那就是什麼事了。」中常侍不冷不熱的說道。 劉桐聽了腳底下發軟,被中常侍一把拽住,「大人,還是趕緊跟著咱家走吧,皇上等急了可不太好啊。」 中常侍也不敢給他留時間安排人通風報信,不由分說的把他帶走。 劉桐慘白著臉跟在中常侍後面,出府上了車,一路上想著對策,不過,除了抵死不認,他也想不出別的來。而他家裡的下人,也沒辦法見到陰鄉侯。 「劉桐,你可知罪!」劉秀見到他氣就不打一處來,還沒等他山呼萬歲就高聲怒喝起來。 「回,回陛下,微臣不知身犯何罪呀?」劉桐希望能讓自己看起來更無辜一些,不過,他顯然十分的緊張。 「現有劉簡口供再次,你還敢說你不知道?」劉秀抓起一封竹簡扔到了地上。 劉桐捧了一來略看了幾眼,就知道劉簡已經把什麼都招了出來,「陛下,這純屬是誣陷啊,微臣與那劉簡不過是遠方親戚,他進京謀差事,微臣對他是多有幫助。卻不想此人忘恩負義,竟然如此的誣陷微臣,還望陛下明察啊。」 「明察?你希望朕明察什麼,他的家中已經搜出你與其往來的書信,還有他家中老僕也供述了她家夫人被你接去府中多日不歸。你還有什麼話說?」 「她家夫人並不在微臣的府上,陛下可以派人去查啊?」 「陛下,罪臣的妻子已是身懷六甲,到他家中一查就可以知道。」 「陛下,絕無此事啊!」劉桐讓上上下下都閉了嘴,相信就算是挨個盤問也問不出什麼來。 劉簡現在確定夫人不在宗正府上,心裡反而踏實下來,看來中常侍真的沒有騙他,也許還可以為他們的將來搏一搏,「陛下,就是他以罪臣妻兒的性命相威脅,所以臣才做出了這種欺君罔上之事。試想,罪臣初來京城,正要建功立業,凡事自然是無不謹慎,怎麼會對自己唯一負責的事情如此疏忽。況且,祭祀先祖的大事,更是不敢有半點馬虎,對祖先不敬,那是要遭天譴的,如果不是被人所逼,萬不敢如此啊!」 「陛下,那劉簡他血口噴人,陛下萬萬不可相信啊!」劉桐一聽,馬上撞起天屈來。 「陛下,微臣不過是無名小吏,沒有人指使,何至於做下這等罪大惡極之事。」 劉秀顯然是相信劉簡更多一些,他大聲喝道,「劉桐,你還不從實招來!」 劉秀這一嗓子,可把兩個人都嚇得不輕。 「陛下,微臣實在是冤枉了,並沒有什麼可招的啊!」劉桐一邊說一邊連連磕頭,不過劉秀似乎完全不為所動。 「好,好,好!」劉秀氣得臉色發紫,連連稱好。 「王遠,將這二人拉下去,好好審問!」 劉秀說的是咬牙切齒,王遠會意,直接把劉桐也押入了暴室。 「大人,受委屈了。」 即使中常侍說話不陰不陽,但是劉桐還是哀求說道,「大人,下官著實冤枉,還請中常侍大人在陛下那裡幫下官分辨一二。」 「大人,剛才的情形大人也看見了,陛下如此震怒,咱家也是有心無力呀。按照咱家的意思,大人不如就把實情說了,大人畢竟是宗室親貴,陛下也不會把大人怎樣,如果大人執意不招,只怕是要皮肉受苦了。」 「大人,下官實在是冤枉啊!」 「那大人就在這兒好好想想吧,想到了什麼,就命人來找咱家。」 王遠離了暴室就去了長秋宮,郭氏心裡很滿意,攻破了第一關,就不怕後面了,只不過她實在是不明白,陰氏已經不像前世那麼受寵,連帶著陰家都是平平,為什麼宗正卿要冒這麼大的風險幫他們。 她想了想,對著王遠吩咐到,「今天晚上本宮親自去暴室一趟,你把人都支開。」 「娘娘?」 「不要緊,本宮自有分寸!」 「那奴才馬上就去安排。」這倒也不是很難,以前陰貴人也不是沒去過,但是,王遠是絕不敢說出來的。況且,這幾天陰貴人總是找人遞話兒,要他西宮,他可是都給推了,還不知道這貴人有什麼後招呢? 王遠剛出門,紅宛急忙忙勸道,「娘娘,那種地方可不是您該去的呀!」 「是啊,有什麼話讓中常侍說給他不是也一樣嗎?」就連止善也覺得有些不妥。 「你們不明白的,有些東西也不方便讓中常侍轉達。你晚上的時候偷偷的把角門開了,咱們悄悄地出去,別驚動了任何人。」 「娘娘!」紅宛仍然是一臉的不贊同。 當天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洛陽宮犯錯的宮女黃門好像特別的多,鞭笞棒打是片刻不停,劉桐在裡面聽的是心驚膽顫。 好容易的熬到了平靜下來,昏黃的燈光在眼皮底下拉出一道細長的黑影。 「誰?」 來人披著黑色的大氅,兜帽遮著半邊臉,看身形是個女人。 「宗正大人,別來無恙啊?」 「誰,你是誰?」 那人抬手撩去帽子,似笑非笑的瞧著他。「宗正大人連我都瞧不出來了嗎?」 「皇后娘娘!」 「難為大人還能認出來!本宮還以為大人眼裡只能看得到貴人呢!」 劉桐心裡頭打鼓,難道是皇后知道了什麼?不肯能啊,劉桐縱然招供,也不知道內情,他還是強撐著說道,「微臣不敢,娘娘夤夜至此,不知所為何事?」 「本宮有一事不明,特來請教大人。」 劉桐忖度著她真正的來意,總覺得不是好事,原本他也沒怎麼把皇后放在眼裡,但是現在,他已然是階下囚了,皇后既然進得來暴室,那弄死自己也是易如反掌了。他低頭回道,「娘娘有話請講。」 「本宮想要知道,今時今日,大人為什麼還要維護那個人?」 「娘娘此言微臣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嗎?那本宮就再說明白點吧,中常侍大人已經去了貴府,府上有幾個老媽子已經招了,劉張氏在府上可是住了一個多月。中間她也曾求過大人放她回家,但是大人卻執意不肯。府上的傳言很是新奇呢,什麼樣的都有,大人想要聽聽嗎?」 「哪有此事,她們是在誣陷主家!」 郭氏對他的色厲內荏不以為意,她冷笑著說道,「劉簡誣陷你,你的下人也誣陷你,這世上怎麼有這麼多的誣陷都是衝著大人來的。」 「不管娘娘是否相信,但是,微臣的確是被人冤枉的。」 「本宮相不相信有什麼要緊,重要的是陛下相信才行,大人覺得呢?」 「微臣的冤屈,早晚會大白於天下的。」 「冤屈,宗正卿大人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娘娘何出此言?」 「本宮也是替大人感到惋惜。劉張氏前腳出了大人的府邸,就被送到了本宮的手上,大人這樣還不明白嗎?」 「微臣聽不懂娘娘說什麼?」 劉桐還在裝腔作勢,郭氏卻笑道,「不懂也沒關係,大人還有一夜的時間可以仔細想想。如果不是那劉張氏的出現,那劉簡又怎麼會那麼容易招認。大人應該看得清楚,他可沒怎麼受刑。」 不可能!他心中雖然這樣說,但是卻十分惶恐。「娘娘何出此言?」 「你們的圖謀本宮都已經知道了,那人眼見事情不成,獻出了劉張氏向本宮投誠,一切都有大人擔待,請本宮將此事揭過,他們一家從此忠於本宮。這對本宮來說也算是一個不好不壞的結果,但是,本宮並不願意與那樣陰險狡詐之徒為伍。況且,礙於大人是宗親,本宮還是想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願意招出實情,本宮可以保你不死,如若大人冥頑不靈,那本宮就只能奏請皇上秘密的把此事解決了。畢竟也是皇室的醜聞,我想,陛下是不願意聲張的。」 秘密解決,那他就的暴斃了!劉桐顫聲言到,「娘娘都已經知道了?」 「你覺得我有什麼不知道呢?」 「請娘娘饒命啊!」劉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本宮倒是願意放過大人,只不過,有些事也還得大人自己努力才行。」 第186章 親審(上) 死到臨頭,沒有不想盡辦法自保的。劉桐對於自己聽了欽天監的胡言亂語,現在是後悔莫及。陰家能不能出皇后和太子,都跟他沒有關係,他現在只要能保住自己這條命,就別無所求了。想那劉簡既然肯招認,一定是知道劉張氏的下落,可憐他還等著陰鄉侯得了消息來救他,也不想想他連光明正大的回京都不肯,又怎麼會來救他。 劉秀聽他把陰識供了出來,多少有些不信。「陰鄉侯還在回京的路上,怎麼會跟你串謀此事?」 「回陛下,陰鄉侯早在半個月前就到京了,只是一直秘而不宣,外人並不知情,他與微臣也都是偷偷聯繫的。」 「好啊,好得很,那你跟朕說說,那陰識又為了什麼?」 劉桐想了一夜,終於明白自己只有實話實說的份兒,畢竟謀算皇后的罪名,總比謀算了陛下要輕些。「回皇上,因為欽天監劉正跟罪臣說陰娘娘乃是皇后之命,今年陰貴人就會產下真正的太子,而郭皇后竊據後位,天理不容。所以他們要罪臣做成祖宗不佑的樣子,再藉著明日將會出現『金犯軒轅』的天象,請廢皇后之位。」 「一派胡言!」劉秀氣得將案頭的書簡全部掃到地上,「給朕傳王梁!」 王梁這一趟可就不像帶劉桐這麼輕鬆了。封條上蓋著大印,十足抄家的架勢。而同時,梁蕭快馬飛報了他的父親,城門全部嚴查,封鎖了主要街道。 「如果這樣再讓陰識跑了,咱們也不用在宮裡頭混了!」郭況這會兒可比平日精神得多,「你們幾個帶上人,把陰府附近的幾條路都給我封上。」 「呵呵,郭大官人好大的排場啊!」梁蕭在一旁取笑道。 「你還有心情笑,趕緊跟我走。」 「走什麼呀,王將軍去了陰府,咱們換條路。」 「去哪兒啊?」 「出城。」 「你開什麼玩笑,現在還哪有時間出城,抓到陰識要緊!」廣德殿上的審訊,郭況只聽了一言半語,這樣就氣得雙眉倒豎,恨不得抓了陰識立刻五馬分屍。 「要抓陰識就跟我來吧!」 梁蕭帶了一隊軍士打馬便走,郭況考慮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出城的時候就見好多百姓排著隊,城門處盤查甚嚴。 「讓讓,讓讓!」一名軍士在前面吆喝著,一行人連馬都沒下就往城外飛奔而去。 走了許久,梁蕭才勒住馬頭,放慢了速度,郭況這才騰出時間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抓陰識啊!」 「那我們不去陰府,怎麼反倒要出城了,你沒聽宗正卿說陰識平日就藏在府中嗎?」 「我聽見了,不過昨天中常侍行事雖然機密,但是一定逃不出有心人的眼睛,如果陰識逃走,我想他就會去找陰夫人的車隊,這樣就可以為他洗清嫌疑。」 「啊!那怎麼沒跟王將軍說一聲,他不是要白跑一趟!」 「王將軍知道咱們出城的,不過這也是我的推測而已,也許陰識還不知情,況且還有一個重要人證在陰府,他們不去也不行。」 「說的也是,咱們趕緊走吧,只要趕在陰識之前找到陰夫人,看他到時候還能怎麼說。」郭況頓時心急起來,也顧不得休息,催馬便走。 幾個人跑了一上午,也沒見到陰夫人的車架,梁蕭派了人回宮稟報二人的行程,而他們則繼續往東去。 城裡面,王梁自然是沒有找到陰識,不過,他還是找到了一個孕婦,而她明顯是受了驚嚇。 「你可是劉簡的夫人?」 「回將軍的話,小婦人正是。」劉張氏臉色蒼白,聲音也有些飄忽。 「那就好了,你隨我走吧。」 王梁看起來也不像善類,劉張氏又受了一番驚嚇,她哆哆嗦嗦問道,「將軍要帶我去哪兒啊?」 「皇宮大內。」 「什麼?」劉張氏一聽,嚇得幾乎昏死過去,軍中也沒有人能照顧她,王梁隨手抓了個侍女,跟在她的身邊。 「到了殿上,皇上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不可失禮,知道嗎?」 劉張氏這會兒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是點了點頭以示瞭解。 劉張氏一上殿,就被跪在一旁的劉簡看到,他幾乎忘了身在何處,「倩娘!」 「相公!」 劉張氏突然生出了力氣,也不用別人攙著了,幾步走到了劉簡身邊,「相公!」 「倩娘!」 夫妻二人只顧抱頭痛哭,哪裡還管是不是在金殿之上。 中常侍低咳了一聲,「劉簡、劉張氏,不得無禮!」 二人這才回過神來,忐忑不安的跪好。 「末將王梁交旨,陰府中並沒有找到陰鄉侯,不過找了這位劉張氏,末將還將陰府的大管家陰貴一併帶了來,府中諸事,他最瞭解。」 「可派人出城尋找。」 「侍中梁蕭和校尉郭況已經帶人去追了,一有消息就會派人回宮稟報。末將也派了一些人手,在城中搜索。」 「很好。不必要盡快抓到陰識。」 看著這個架勢,劉秀也不想在多問什麼了,對於幾個人說的話,信了個十成十,他讓中常侍把這些人都關押起來。自己在殿上坐了半天,起身去了西宮。 「參見陛下。」 陰麗華匆忙迎出來行禮,她也知道恐怕是有一場硬仗要打了。她大哥陰識雖然說準備除去劉簡,但是一直都沒有機會,這幾天中常侍出出進進的,就是不來見她,這讓她有些感到非常地不妙。而她的身體越來越差,解藥更是沒有半點著落,愈加惶恐不安。 「愛妃免禮。」 陰氏覺得劉秀這愛妃兩個字說得極其陰冷,心裡暗暗警戒,「謝陛下。」 劉秀狠狠地盯著她,那個眼神陰氏從來沒有見過,似乎就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一般,這讓陰氏覺得心更慌了,「陛下?」 「愛妃真是好算計,竟然連朕都能騙過。朕征戰沙場多少年,卻被你這婦人蒙在鼓裡。上次的事情,朕以為你只是一時糊塗,沒想到你不但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 劉秀的越說越氣,嚇得一屋子的宮女都趕緊跪在地上。 陰麗華勉強笑道,「陛下在說什麼呀,臣妾怎麼聽不明白?」 「不明白嗎?沒想到朕竟然會被你這個溫婉的樣子騙來這麼久,你的心到底有多毒,為了皇后之位,竟然不惜把朕也拖下水。」劉秀捏著陰氏的下巴,如果不是看在她大著肚子,恐怕早就把她摔到了地上。 「陛下,您說的這些,臣妾真的不知道啊!到底發什麼了什麼事啊,陛下?」 「不知道嗎?那劉簡你不會不知道吧,劉正你不會不知道吧,劉桐你不會不知道吧,這麼說來竟然都是我劉家宗室再幫你!」 「陛下,這幾人臣妾都知道,只不過他們跟臣妾有什麼關係呢?」陰氏這會兒就是打死也不敢承認,而她偷瞧著劉秀的眼色,除了憤怒還有一絲痛楚,她只能硬撐下去,也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他們都是為了你呀!你不知道嗎?為了你這個天命皇后能正位中宮,竟然不惜在祭祀上面動手腳。而你,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陰氏聞言趕緊跪下,「陛下,這些話臣妾聞所未聞,況且臣妾深居宮中,又怎麼能與他們一同謀劃!」 「不是!不是,你的宮女會故意衝撞五方水,不是,他們怎麼不說別人是天命皇后!」 「陛下,臣妾真的冤枉啊,臣妾在宮中向來循規蹈矩,不敢走錯半步,怎麼敢行此大逆之事。」 「夠了,朕今天才明白,這宮裡最大的禍害就是你。許氏誤闖蓮花池,小許氏被你私藏在宮中,祭祀的時候撞到任氏,害她現在不能回宮。每件事情都跟你有關,你還敢給朕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真是讓朕噁心。」 「陛下,真的不是臣妾,跟臣妾沒有關係啊!」陰麗華哭的梨花帶雨,若是從前,劉秀一定是又憐又愛的,可是現在,就只剩下厭惡了。 「後位之事,朕對你確有虧欠。然而,朕也是另有安排。可是你,太心急了。你做的這些事情,讓朕在也沒有辦法容忍。從今天開始,你就搬到北宮去吧!」 「陛下,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呀!」 劉秀不想再聽,起身便走,陰氏追得急了,不想卻動了胎氣。 「啊!我肚子好痛啊!」 劉秀恍若未聞,逕直出了正殿。陰氏傷心之餘,也只能抱著肚子哭喊。 「娘娘,你怎麼樣啊?」還是巧心趕緊撲了過來,扶她回到回到內室。 「我想,我可能快要生了,你,快去叫穩婆。」 「諾!」巧心答應著就往外走,穩婆和奶娘是早就找好了的,因為之前在四親廟摔了那一下,所以提前就讓她們住在了西宮,現在,正趕上救命呢! 這可還差著一個多月呢!然而趕在這個時候生產,也許是福不是禍。 巧心強自穩住了心神,指揮著眾人一邊去叫穩婆,一邊往廣德殿和長秋宮稟報。劉秀雖然命令陰氏搬出西宮,但是她現在要生產了,以後能怎麼樣還不知道,所以這些宮女們倒也不敢馬上落井下石,一個個按照巧心的吩咐做事去了,西宮倒也不算多麼慌亂。 第187章 親審(中) 郭聖通聽說劉秀去了趟西宮,緊接著陰氏就早產了,這其中的關聯,她不由得微笑起來。可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啊! 郭氏慢吞吞換了衣衫,才隨那宮女去了西宮,裡面巧心已經都安排妥當,不過劉秀還不見蹤影。「皇上那邊通報過了嗎?」 「回娘娘,是奴婢過去通報的。中常侍大人說他會轉達給皇上的。」 這言外之意也就是沒見到皇上了,什麼情況郭氏心知肚明,她仍然故意問道,「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不等皇上的旨意就跑回來了?」 「回娘娘,是中常侍大人讓奴婢先回來的,他也是要看皇上心情好些才敢稟報。」 「這是什麼話,貴人生產,他怎麼還敢拖延?」 「這?」皇上在西宮發了好大的脾氣,可是這個話她要怎麼說呢!就連中常侍那樣面面俱到的人,現在都不買西宮的帳,她又該怎麼辦呢? 「看你也是個不知事兒的,你去把巧心叫過來。」 巧心在裡面陪著驚痛交加的陰貴人,然而皇后宣召她也不敢不聽。不過皇后娘娘問她家主子是怎麼早產的,這可讓她怎麼回答呀? 「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你們照顧不周,還想故意隱瞞。」 「不是的,娘娘!」巧心可不敢擔這麼大的罪名,「是之前皇上來了西宮,與貴人有些誤會,貴人去追皇上的時候,不慎跌倒了。」 「皇上向來寵愛貴人,哪有跌倒不理的道理,你莫不是在推卸責任,胡言亂語!」 「娘娘,奴婢不敢亂講,事情確實如此啊!」 郭氏不過是例行公事,也不是認真想要追查,裡面陰氏喊得聲嘶力竭,巧心頻頻張望,很是焦急的樣子,「那你進去服侍吧!」 她家貴人失了寵,本以後皇后這關不好過呢,沒想到那麼容易就放了她,她趕緊進了內室,去陪著她家主子。 「止善過去問問中常侍,皇上是怎麼說的。」 生產的事情郭氏經歷的多了,倒是絲毫不亂,即使是在陰麗華的宮裡,也不覺得有什麼為難。 本宮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生出個太子來! 劉秀聽著王遠的稟報,也不知是真是假,心裡頭還在為之前的事情餘怒未消,也就不曾理會她是否生產。止善過來的時候,中常侍正在殿上伺候著,她也不敢上前,悄悄的使了個小黃門去請中常侍。 「大人,陰貴人是真的要生了,我們娘娘現在西宮呢,不知道皇上?」 「咱家已經跟皇上稟報過了,等會兒找機會咱家再說說看,姑娘先回娘娘那邊伺候著吧,如果真的生了再派人來知會一聲也是使得的。」 中常侍這個意思再明顯不過了,皇上是不太可能去西宮了,生了以後是男是女稟報一聲也就得了,至於以後,恐怕也不看好這位陰貴人了。 「既然這麼著,奴婢就回去了,多謝中常侍大人。」 「姑娘慢走,還請代咱家問候娘娘,請娘娘無需多慮。」 「奴婢省得,多謝大人。」 郭聖通聽著中常侍的意思,似乎是暗示她可以在陰氏生產的時候下手,這的確是一個好機會,但是郭氏卻並不打算這麼做了。她要讓陰氏和她的兒子,一輩子都要給她的兒子磕頭請安,一輩子活在皇權的陰影之下。死,太便宜了! 「娘娘?」紅宛瞧著郭氏在發呆,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嗯?」 「娘娘,喝茶!」紅宛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於是順手取了杯茶。 郭氏瞭然的笑了笑,也不再做他想。 陰氏折騰兩個時辰,才算把孩子生下來,竟然真的是個兒子。郭氏認真看來看,果然有幾分劉陽的影子。 你還真是個保命符啊! 「你們好好照顧貴人。」郭氏把四皇子交給了奶娘,淡淡了囑咐了一句。 她離開西宮就去了廣德殿,劉秀還沒有正式下旨將陰氏趕往北宮,現在她又生了兒子,就更不可能挪動了,與其讓皇帝自己找台階下,還不如她去賣個人情。 「臣妾恭喜陛下喜得皇子。」郭氏一進殿門就笑盈盈的恭賀道。 「什麼?你是說陰貴人?」劉秀顯得有些難以置信。 「是啊,貴人給皇上添了四皇子呢!」 「沒想到她竟然真的生了。」劉秀聽完有些失神,似乎還拿不準後面的事情要如何處理。 「貴人母子平安,陛下不用擔心。只是臣妾聽說一件事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什麼事啊?」劉秀隨意的問道。 「臣妾聽說皇上要讓陰貴人搬去北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確有此事,陰貴人婦德又虧,所以朕才有此安排。」 「臣妾倒覺得有些不妥啊!」 劉秀以為郭氏要給陰氏求情,「通兒你不明白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就不要求情了。」 呵,她現在不求情,以後不就成了不能『撫育他人之子了嗎』? 「陛下,臣妾雖然不知道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敢請求陛下改變主意。只不過四皇子剛剛出世,隨意挪動可能有些不妥啊。」 「四皇子怎麼能長於此等婦人之手,明日你就將他帶回長秋宮吧!」 老天爺,她怎麼求情給自己求來這麼燙手的山芋,「皇上,母子連心,這樣恐怕貴人會受不了吧?」 「通兒無需多言,朕即刻下旨。」 郭氏想了想,這也沒什麼不好。孩子一出生就抱到長秋宮,她就不信真的養不熟。郭氏一想到陰氏的表情,心裡分外的舒坦。況且,養了這個孩子,看劉秀將來還怎麼說她「不能撫育他人之子」。前一世,她雖然貴為皇后,但是,陰麗華把自己的兒子看得死死地,除了重要的年節從來不到長秋宮請安,她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撫養他人之子」,這一回,就給你好好撫養一個看看。 郭氏並不介意宮裡多一個孩子,奶媽婆子一大堆,也不用她去做什麼。只不過偶爾照應一下,就可以落個好名聲,百利無一害的事情,她幹嘛不做。 郭氏得趁著劉秀在氣頭上,把這個事情給做實了,讓他就算明白過來,想後悔都難。「臣妾遵旨。既這樣,臣妾就再回去一趟。西宮裡那些個奶娘嬤嬤,看上去都有些惶恐不安,臣妾也害怕耽誤了孩子。皇上如果這樣決定了,這就讓中常侍陪著臣妾一起把孩子帶回長秋宮吧!」 「如此甚好,王遠這就去傳朕的旨意。」 「諾!」 王遠心中暗想,還是皇后高明。不聲不響的就奪了陰貴人的孩子,還能落個賢名,實在比直接除去要厲害得多。他哪裡知道郭氏這也不過是歪打正著,如果不是皇上臨時起意,也不會有這麼個結果的。 陰麗華生下了孩子正睡著,突然被外面的哭鬧聲驚醒,她隱約聽著是巧心的聲音。 出了什麼事?巧兒從來不會這麼沒規矩的。 「娘娘,貴人還沒有看過四皇子一眼,求求您,不要帶走四皇子。」 「這是皇上的旨意,本宮也沒有辦法。本宮念你忠心護主,不予你計較。還不趕緊退開!」 「求娘娘開恩哪!」巧心哪敢退下,這孩子一旦被抱走,西宮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她心裡暗自猜疑,哭得這麼大聲,娘娘怎麼還不醒來? 郭氏早就看穿了巧心那點小把戲,也不在乎陰氏是不是聽見。她示意止善接過孩子,「給四殿下多裹上兩層,可別凍著了。」 「住手!」陰麗華終於出來了,「誰敢動我的兒子。」 「怎麼,皇上的旨意,在貴人這裡也是行不通的?」 「不可能的,我不相信?」陰麗華厲聲喊道。 郭聖通似乎看見了自己前世被她逼得走投無路,淡淡的說道,「那你就問問中常侍大人吧。」 「陰貴人,這的確是皇上的口諭,還請不要耽誤了四皇子移宮。」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你還我兒子。」 陰麗華撲向止善想要把孩子奪下來,止善輕鬆一閃,就讓她撲了個空。 「你這樣哭鬧,就不怕嚇著孩子?你這個樣子哪有半點慈母之心,看來皇上說的沒錯,枉費本宮替你求情。」 「你會有那麼好心!如果不是我何止落到這步田地。」 「瘋言瘋語。」郭氏不再理她,「止善跟我一起乘車,別把殿下給凍著了。」 孩子眼見著就要被帶走,陰麗華當然不能答應,不過止善是有些功夫的,想擺脫她還不容易! 「我要去求皇上!」 陰麗華眼見著郭氏把孩子抱走,披頭散髮的就要往外跑,巧心死命的攔住。 「娘娘,您現在不能出門啊?」 「你讓開,我要去求皇上,我的孩子啊!」 「娘娘,您不要衝動啊!」 「讓開。」陰麗華畢竟是產後體虛,很快就沒有了力氣,被巧心硬拉著回了內室。 郭氏回了宮就把四皇子安排在了東次間,也就是劉輔的隔壁,又撥了劉輔的兩個奶娘,和劉彊的兩個嬤嬤,宮女丫頭比著嫡子一個不少,任誰也挑不出理來。 劉秀大概知道了西宮的風波,對陰氏更加厭惡,當即下令讓她搬去西路的建章殿,也不管她是不是還在月子當中。 當晚郭況就追到了陰家的車架,不過,陰鄉侯陰識的確是在車隊之中,陰鄧氏一口咬定二人從未分開,郭況也是拿他沒有辦法。 「是非曲直,自有聖上公斷,二位還是隨著咱們趕緊趕路吧!」 梁蕭察覺出事情有些不妙,暫時也想不到好的辦法,也只能趕緊帶他們回京城,聽候皇上的發落。而郭況在人群眾找到了冷塵,特命手下將他一路押送,冷塵武功雖好,奈何此時此地也不敢反抗。 陰識一行跟著他二人一路曉行夜宿,總算是在第二天下午趕回了洛陽。劉秀面前他是振振有詞,可越是這樣,劉秀就越覺得問題嚴重。 「那劉張氏在你府中,你作何解釋?」 「回稟陛下,微臣數月未回京中,並不知道劉張氏是哪位,也沒有見過此人。」 陰識推得一乾二淨,而那陰貴只說是善意收留。好在劉張氏眼尖,認出了其中一人。 「陛下,民婦認得此人曾經在前天夜裡追殺民婦。」 冷塵被劉張是指出,嚇出了一身的冷汗。「草民只是陰府護院,一路追隨君侯,又怎麼能追殺她!」 「陛下,民婦絕沒有半句謊言,這人的長相民婦認得很清楚。」 「陛下,她這是誣陷,草民如果要殺她不過是易如反掌,她又怎麼可能逃脫!」 「前天夜裡如果不是恩公相救,民婦早已命喪黃泉。」 恩公?怎麼又出來個恩公?劉秀沉聲問道,「你說的恩公人在何處?」 「這個,民婦也不知道他現在何處,也不知該如何稱呼。他自稱是受了民婦家中老僕恩惠,受托前來救助與我。他本來想帶民婦回家的,不過民婦身形笨重,行動不便,也就只能作罷。前天夜裡他本是想到了辦法帶民婦出府,不過卻發現了這位想要將民婦至於死地,全賴恩公奮力相救,民婦才得以苟活。」 「陛下,她連所謂的恩公姓甚名誰,人在何處都不能說清,可見都些無根無據的說辭,請陛下不要受其蒙蔽。」 「陛下,民婦所言句句屬實。陰府的丫頭當時被他打暈,後頸部應該還留有瘀傷。」 不管這劉張氏說的是不是真的,劉秀現在都是願意相信的。「你既然說有人救了你,就把當時的情形詳細道來。」 「回陛下,當時已是二更天了,恩公在外面敲窗,原本準備帶民婦逃離陰府。還沒等民婦出門,就聽見了打鬥聲,民婦在門縫中見到了這位護院。前夜月色很亮,民婦絕對不會看錯。民婦當時躲在門邊,直到打鬥聲越來越遠,民婦才又躲到了小廚房的灶台旁便。後來各位軍爺找到了民婦,也不知道恩公是死是活。」劉張氏也沒傻到把什麼都說出來,現在是死是活就看皇上一句話了,至於具體的情形,也沒別人知道。 劉張氏所言雖然聽起來言之鑿鑿,但是畢竟無憑無據,劉秀也不好因為這一面之詞就判定陰家有罪,他一時到陷入了兩難。 「陛下,奴才去劉簡家中查問的時候,倒是聽說一件事情,跟劉張氏所言或許有所關聯。」 「是什麼,你說!」 第188章 親審(下) 「回稟陛下,奴才在劉簡家中搜查的時候,曾聽那老僕說起過救過一人性命,那人還留了些錢財與那老伯。鄰居也可以證明曾有一個年輕人在劉簡家中住過幾日,可能就是劉張氏所說的恩人。」 劉秀此刻就是想定陰識的罪,還哪管什麼真假!「這麼說來,劉張氏所言倒是極有可能是真的。陰識,你可認罪?」 陰識平靜的說道,「微臣著實冤枉,也不知道是誰定下此等毒計,還望陛下明鑒。」 劉秀冷笑道,「陰鄉侯賢名遠播,朕倒是想不出有人非要故意陷害你呢!」 劉秀也確實是不能單憑劉張氏一面之詞就定了陰識的罪,但是,也絕不會輕易的放過他。他正想讓中常侍帶他去暴室吃點苦頭,就聽到殿外有人通報。 「啟奏陛下,武強侯王梁求見!」 王梁很清楚殿上在審問什麼,應該不會無故上殿,劉秀正苦於沒有切實的證據,這麼一來趕緊高聲喊道,「宣。」 「啟奏陛下,末將與洛陽令今日下午在城郊發現了一棟廢宅,看似無人居住卻有護院把守,末將等將護院拿下,解救出一家老少十餘口。經過詢問,正是此前陛下下令搜尋的楚昭的家人,而他們供述是被陰鄉侯囚禁,末將等已經將他們帶來,請陛下發落。」 劉秀聽說找到了他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心裡還是很高興的,不過,要在這麼多人面前相認,他也做不到。 「陰識,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 陰識心知大勢已去,卻仍想拚死一搏,「陛下,楚昭的家人微臣從未見過,願與他們當面對質。」 劉秀勃然大怒,「朕看陰鄉侯也不用急著對質了,還是先到暴室裡想上一想吧!」 「你們全部退下,帶楚氏上殿。」 楚氏二老已經是垂垂老矣,然面貌依稀可辨。楚家的大兒子劉秀也還有些印象,現在也是做了父親的人了。 「小老兒叩見陛下!」 「快快請起。」劉秀走下御案,親手將其攙起。 他雖然對楚父禮敬有加,但是岳父二字卻是不肯叫出口的。「多年不見,老人家一向可好。」 楚父本就沒指望皇上能認他,能夠做到這樣,也很知足了,「多謝陛下掛念,小老兒一向健壯。」 「朕已經命人去請楚昭進宮,你們很快就可以一家團圓了。」 「多謝陛下,小老兒萬沒想到我們一家還有逃出升天的機會啊!」楚父這會兒是老淚縱橫,原本平淡無爭的人家,突然就捲進皇家的是非之中,這些日子承受的煎熬,也是不難想像。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老人家不妨仔細道來。」 「我一家原本安居在山陽的一個小村莊,不想數月之前,來了一夥強人,將昭兒和小孫子擄走,小老兒沒有辦法,只能跟隨他們上路。一路之上,全家分在兩輛馬車中,中途也不准下車,並不知道去向何處。後來在陰府見到了陰鄉侯,他說這些都是為了我家長女。小老兒不得不聽命於他,只不過後來出了些變故,他讓小老兒做的事情也沒做成,又把小老兒全家都關到了鄉下。」 「他讓你做了什麼?」 「這個?」楚父覺得此事實在是難以啟齒。 「老人家但說無妨!」 「回陛下,按照陰鄉侯的安排,只待小女入宮之後,便由小老兒出面討回長女名分。陛下明鑒,小老兒絕無此意,實在是形式所逼啊!」 劉秀雖然恨陰家行事陰險,但是仍然不能承認楚氏,「老人家,立後之事錯綜複雜,楚氏一向遠離紛爭,就不要牽涉進來了。」 「小老兒明白,只想帶著全家回到山陽,請陛下開恩。」 「嗯,等你們見過楚昭,朕就派人送你們到廣陽王府上,至於去留,你們自己做主也就是了。」 劉秀當然希望他們越早離開京城越好,但總不能張口趕人。放到皇叔的府上,應該是不會引出是非的。 劉秀解決了這邊,還有陰家需要處理。然而到底該怎麼處置,他心中還有些猶豫。這場風波,早晚是要傳到皇后的耳朵裡,與其讓別人搬弄是非,還不如他親自跟皇后講個清楚。況且四皇子還養在了長秋宮,不管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兒子,不能讓皇后心裡留下芥蒂。 他現在已經開始後悔不該把陰氏的孩子讓皇后撫養,可是現在,話已出口,木已成舟,皇后身為嫡母又沒有過錯,怎麼能把孩子在挪走! 此時,許美人帶著三皇子也在殿上,兩位母親看著四個孩子,說不盡的安靜閒適。 「參見陛下!」 「免禮。」這次不用許美人自己逃跑,劉秀就先把她趕走了。 「陛下是不是有什麼為難的事兒?」 「通兒如何知道的。」 「陛下向來是看見了輔兒,有多少煩心事都能拋到腦後的,可是現在,都進來半天了,眉頭卻還是皺著的,所以臣妾猜著陛下是遇到了為難的事情。」 「你們把三位殿下都帶下去吧。」 劉秀把奶娘跟孩子都支走了,這才對郭氏說道,「這件事情可能你也知道一些,哎!」 「究竟是什麼事情,能讓陛下這麼為難?」雖然如今宮裡發生的任何事情,她都是瞭如指掌,但是,還是當做不知道的好。 劉秀還真覺得有些難以啟齒,自己成天誇獎陰氏賢良,陰家忠義,如今卻接二連三的出事。實在是不給他這個皇上做臉。 「還不就是燔柴祭祖那次的事情,你宮裡的尹善發現的。」 「哦!」郭氏做恍然大悟狀,「這件事情臣妾都聽說了,不是那劉簡不夠謹慎,所以才濕了柴的?」 「哪有如此簡單,朕慢慢跟你說,不過你可千萬別著急,也不要多想。」 「嗯,陛下說就是了,臣妾聽著呢!」 劉秀見郭氏這麼毫無戒備的樣子,心中有些淒然,也不知道聽了實情,她能不能受得了。「這件事情背後不是那麼簡單的,劉簡供出了宗正卿,宗正卿供出了陰鄉侯和欽天監。陰識跟劉正雖還沒有招供,不過,事情應該是他們主謀的了。」 「怎麼會牽扯出這麼多人來?」 「是啊,這是他們布下的一個陰謀,就是要給陰氏造勢,說來說去,為的也就是皇后之位。」 郭氏故作驚訝,「怎麼會這樣,即使目標是在臣妾,也萬萬不該拿祭祖這樣的大事做手腳啊,不敬先祖,那是要遭天譴的呀!」 「這幫沒王法的東西朕自會懲治,過來跟你說只不過是怕你從別處聽來心中鬱鬱,上次就給氣出病來,這次萬萬不可如此。」 「陛下!」劉秀居然開始為她著想了,郭氏可是受驚不小,不過,她面上兒還是要做出感激的姿態,「陛下如此惦記臣妾,真是讓臣妾無比慚愧,陛下放心,臣妾再不會為了些無關緊要的人而傷神。剛才美人過來的時候,我們還談起陰貴人,這樣母子分離實在是可憐,本想等著過幾天陛下消了氣再把孩子送回去,現在也不敢求情了。」 「你總是心太善,卻不知有人真的是要害你。旁的都不要理會,只管好好帶著幾個孩子。老四雖然是陰氏所出,但是總是朕的骨肉,不要為了她母親的事情另看了他。」劉秀自己把兒子分成了三六九等,卻不願意別人慢待一分。跑這一趟長秋宮,其實還是為了兒子。 郭氏這才明白劉秀說來說去是為了什麼,她鄭重的言到,「陛下無需多慮,臣妾身為嫡母,對所有的孩子自然是同樣的看待,再說四殿下生的就是伶俐乖巧,臣妾喜愛還來不及呢,怎麼能另看了她。」 「朕何嘗不知道你的心,只是他母親實在是令人失望,等他將來長大成人,有這樣的母親也是臉上無光。」 「有道是兒不嫌母丑,四殿下長大了也會是個知事明理的人。其實都是權勢害人,陰貴人得了陛下如此的恩寵,還有什麼可不滿足,怎麼就是死盯著這麼一件不放呢?」 「哎,人心不足啊!」 「既然他們是衝著臣妾來的,也不是存心要危害社稷,陛下就不要煩心了。」郭氏見劉秀始終都是陰沉著臉,趕緊的出言相勸。 「通兒,難得你竟然如此豁達,但是你的心裡就真的不生氣嗎?」 「怎麼會不生氣呢,只不過比起算計了陛下,臣妾倒是寧願他們是在算計臣妾。」 「通兒!」 劉秀覺得得妻如此,實在是祖宗庇佑,卻不知道,他從來沒有看清楚身邊的女人,陰氏如此,郭氏也一樣,就連他自以為最容易看透的任氏,他有明白幾分? 「通兒好好休息,朕去處理剩下的事情。」 「陛下可是要處置陰鄉侯他們?」郭氏猶猶豫豫地問道。 「嗯。」 「臣妾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通兒有話直說就是了。」 「陛下如何處置他們臣妾本是不該過問,但是,宗正總是宗親,還望陛下能夠從輕發落。」 「如果他們知道這樣害你,你還要為他們求情,可不是要羞愧死了。」 郭氏慨然言到,「臣妾身為皇后,自然也要多為宗族考慮,畢竟都是骨肉至親。」 「朕心中有數!」 第189章 叔侄(上) 陰識等人都在獄中暴斃了,劉秀下旨稱其畏罪自盡,朝中自然是無人追問,只有陰氏流了幾滴眼淚,當然,這在整件事情當中也是無足輕重的。 陰氏搬到了偏僻的西路,跟搬去北宮也差不了多少,劉秀沒有廢她的貴人之位,只不過她現在跟被廢並沒什麼區別。身邊的宮女內侍也都散了,只有巧心一個人跟著伺候。 而陰氏遭此大變,精神十分頹廢,時時刻刻想著兒子,終日以淚洗面。 「娘娘,您可要想開點,不管怎麼說還有四殿下呢,他總歸是您身上掉下來的肉。」(文*冇*人-冇-書-屋-W-R-S-H-U) 四殿下?陰麗華最悲哀的事情,就是現在連四殿下長得什麼樣子都不沒看清楚,她喃喃說道,「陛下也不過是為了四殿下的出身才沒有廢我的位,你說我還能怎麼辦啊?」 劉秀這次毫不留情,陰氏所有的封爵全部廢除,陰麗華現在真的是沒有半點主意了。可是,巧心不能讓她的主子頹廢下去。 「陛下畢竟沒有遷怒到三公子,以後不愁沒有機會。娘娘現在把自己的身體養好才是,您這些天總是哭,眼睛是要哭壞的呀。」 「我自己的兒子,都沒來得及好好看一眼就被人抱走,我怎麼能不傷心難過呢?」 「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如今都這樣了,還說什麼青山、什麼柴呀!」陰氏現在是半點心氣兒也沒有了,再也沒有資本跟皇后鬥下去了。 巧心見她主子現在這個樣子,心裡頭急得不行,「娘娘,難道你不想奪回四皇子嗎,難道你希望四皇子以後都知道有母后而不知道有親娘嗎?」 「不,不是的。」陰麗華一想到兒子才有幾分人氣,看起來像是活的。 「娘娘,那你就得振作起來。」 「可是我現在拿什麼跟皇后斗啊?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娘娘,咱們為什麼非得要鬥呢,只要您好好的,將來早晚有一點能認回四殿下的。」 「真的可以嗎?」 「可以的,娘娘!您不要在這麼消沉下去了。」 巧心的話,也不知道陰麗華聽進去了多少,只不過她哭的時候明顯少了一些,然而發呆的時候就更多了。巧心雖然急在心裡,也是無法可想,好在這一次,皇上沒有把她們軟禁,日子過得還算湊合。 這件事情就這麼結束了,劉秀雖然沒有深究陰家,但是郭氏對這樣的結果也算滿意。 「劉簡的妻子已經出宮了嗎?」 「屬下已經把人送出去了,就連中常侍那邊都沒有驚動。還給她重新找了個地方生活,她會把這些事情都忘記的。」沈風對皇后這樣的婦人之仁很是不以為然,不過,他還是按照她的吩咐把劉張氏救了下來。 「這樣我也就心安了,只可惜了那孩子還沒出世就沒了父親。」 「娘娘,人各有命,您就不要傷感了。況且劉張氏捲到這個案子裡面,就算皇上不殺她,陰家也不會放過她的。」 「陰識之前都對孕婦下不去手,皇上卻如此歹毒,你說本宮怎麼能不心驚呢!」 「皇上不過是不希望這件事情洩露出去,與皇室的名聲有礙。」沈風倒是覺得劉秀的做法無可厚非,就連他自己都不願意留下這麼個活口。 名聲,是啊,劉秀這個人還不是最重視名聲,就連陰氏不也是做戲的好手。 「算了,想也沒有用。這次多虧了你才找到了楚氏一家,還把他們安置在了郊外。否則的話,皇上也沒那麼容易相信。」 「說起來那個冷塵還真是難對付,如果不是府上的迷藥厲害,恐怕現在還成不了事。」 「你們不會那麼容易讓他死吧?」郭氏知道沈風等人恨冷塵入骨,不會讓他暴斃那麼簡單。 「這個娘娘倒是猜錯了,冷塵已經死了。」 「竟然是這樣!」 「他不過是忠人之事罷了,如今陰家落得這麼個下場,過往的恩怨也沒必要再記在心上了。」 「統領說的對,倒是我想左了。你也找個時間把這件事情跟表哥說一聲,讓他心裡也好受一些。」 沈風既然能夠想到冷塵不過是棋子而已,劉得又何嘗想不到陰識也不過是劉秀的棋子。沒有他的暗示,耿純就是向天借膽也不敢殺真定王。這件事情,在陰識那裡結束是不可能的。 「娘娘,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屬下就回去了。」 「嗯,沈統領辛苦了。」 辛苦不辛苦的,沈風自己知道,他漸漸地習慣了偶爾過來看看她,也習慣了聽從她的吩咐。然而越是這樣,似乎就感到越失落。 沈風翻窗出去,在月色下躲過一撥又一撥的禁軍,離長秋宮越來越遠。 劉秀過幾天又要出京,在這之前,郭氏還得把任氏接回宮來。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任氏始終都不肯回宮。 「奴婢倒是聽說任貴人已經好了,但是皇上去接了幾次,她都不肯回來,皇上很是生氣,但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倒奇了,她怎麼說也是嬪妃,不回宮算怎麼回事?」 「這個就不知道了,任貴人的性子總是有些古怪。」 「有功夫你去找中常侍問一問,總不能讓她把孩子生在宮外面。」 「諾!」 任繯在四親廟住的很是習慣,她並不想回宮,一輩子都不想。月影勸了她很多次,但是她都不為所動。她也聽說了陰家的事情,對宮中的是非更是厭煩。就連劉秀對她寵愛,也一樣覺得難以承受。她現在仍然很想再見任光一面,雖然上次二人不歡而散,但是她相信,他不會真的那樣絕情。 「娘娘,任夫人求見。」 「任夫人?」任繯一時想不起來哪兒來這麼以為任夫人。 「就是任光大人的夫人啊!」月影很奇怪,娘娘怎麼會不知道任夫人呢。 任繯當然不知道,她的印象當中只有一位任夫人,那就是她的娘親。但是她娘親已經故去太多年了,所以她也想不到哪位任夫人。 「請她進來吧。」 當著月影的面,任隗氏也規規矩矩的任繯行了大禮。 「夫人請起。」 「月影你下去,本宮跟夫人有些話要說。」任繯也不遮掩,直接就讓月影迴避。四親廟大殿並沒有什麼隔間,月影退下以後就再也聽不到這邊說什麼。 「夫人來找我,有什麼話要說嗎?」任繯對這位隗氏從來沒有好感,更談不上有體己話要說。 「我是來勸貴人的。」 任氏的嘴角微微動了動,淡淡的問道,「勸我什麼?」 「貴人現在已經是皇上的妃嬪,就不要再一意孤行了。你做了貴人,任家也沒得了什麼好處,你犯了錯,卻是要任家跟你一起承擔的。」 「本宮到不知道犯了什麼錯,需要夫人親自過來教訓呢!」 「我說的話,貴人是聽得明白的。貴人的心思,也不見得真的能夠瞞住皇上,一個不好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禍。」 「本宮如何行事,與你有什麼關係。你們是不是滅族,與本宮又有什麼關係。本宮的父親當年出了事,也沒連累到夫人,這會兒又擔得什麼心,你如果想要跟我說這個,那就請回吧!」任繯跟著隗氏向來不和,自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她也不願意聽她繼續囉嗦。 任繯冷言冷語的,那隗氏也不生氣,「跟我是沒有什麼關係,我想跟你叔叔總不會沒有關係吧?你現在的事情,可不像你父親當年,如果皇上知道了你的心思,你以為他會放過你叔叔嗎?」 「如果我們能一起死,那也是上天的恩賜,我並不後悔。」 任繯固執己見,隗氏可是見識過的,但是聽了這樣的話,仍然氣得頭暈腳軟,「你願意死,你有沒有問過他願不願意。你憑什麼一定要把自己的喜好強加在別人身上,他有妻有子,有家庭,他不願意自己死後蒙上污名。叔侄亂倫,他不願意的!」 「你知道的,他不是我叔叔。」 「就算我知道又怎麼樣,就算全天下都知道又能怎麼樣,他心裡就是把你當做侄女,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你憑什麼一定要把他拖下水,就憑你特別漂亮,所以人人都應該順著你的心,就憑你長得美,別人不喜歡就是對不起你了?虧你叔叔從小對你百般教導,沒想到竟然教出這麼個愚蠢自私的女人。」 「我自私?如果沒有你,我們之間不會是這樣的。你破壞了我們的一切,有什麼資格到這裡來指責我?」 「如果沒有我,任夫人的位置也會有別人,但是絕對不會是你。你最好聽我的勸,乖乖的回宮,不要讓皇上生出疑心來,否則,別怪我不顧親情。」 任繯聽了哈哈冷笑,「親情,你跟我之間有親情?我知道你早就恨不得拆我的骨頭喝我的血,你就是在他的面前演戲罷了,跟我這兒,就不必了。」 「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我想,我的脾氣手段,你是知道的。」 「我想,你也應該是瞭解我的。」任繯狠狠地盯著她,冷冷說道,「你如果想讓我回宮,就讓他來見我。是是非非我要聽他親口對我說,你就不要在這裡白費心思了。」 「你見我為的就是這句話吧?」 「否則,你以為還有什麼?」 第190章 叔侄(下) 隗氏被她氣的兩眼發黑,「你就不要在異想天開了,終究會害人害己的!」 「那就不需要夫人操心了,夫人只管把本宮的意思轉達給他。」 「你死了心吧,我是不會讓他來見你的。」 「你這麼生氣幹什麼?」任繯笑道,「你不是一直都說我是一廂情願的,那你為什麼要氣急敗壞?其實你很清楚,他的心裡是有我的。你這麼恨我,不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嗎?」 「你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夫人自己心裡清楚。至於要怎麼做,本宮相信你也不會不知道!」 「你!」 「難道還需要本宮派人送夫人回去嗎?」 「哼。」隗氏氣得說不出話來,一甩袖子轉身便走。 這個任繯,以前在家的時候還有些顧忌,現在是什麼都敢說,她隱隱有種不祥的感覺,早晚有一天,要惹出塌天的大禍來。 隗氏剛走,劉秀就到了。他圍著任繯前前後後看了兩圈,發現她頭髮都沒少才放下心來。「繯兒,你到底為什麼不肯回宮,是不是宮裡有什麼不喜歡地方。你喜歡什麼,朕都能給你弄來。」 「陛下,臣妾就是喜歡這裡清靜,沒有那麼多讓人煩擾的事情。」 「可是,繯兒,你總歸是妃嬪,不回宮哪兒成啊?你如果想要清靜,朕就下旨讓她們誰也不准打擾你也就是了。」 任繯被劉秀的退讓搞得也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沒再見到任光之前,她是不會回去的。「不是這樣的,宮裡的是非,皇上看到的太少了。臣妾原本是能躲就躲,到了這裡才知道,什麼是臣妾想要的生活。臣妾也沒有別的請求,只是這麼一段時間,平安將孩子生下來就可以了。」 「平安?繯兒你是擔心孩子嗎?你放心吧,那個惡婦朕已經把她趕到了西路,她再也沒機會來害你了。西宮是除了長秋宮最好的地方,朕讓人給你收拾出來,你回宮以後就可以住進去了。」 陰麗華住過的地方,再好任繯也不想要,「陛下,臣妾並不想要住去西宮。臣妾得陛下的寵愛已經夠惹人嫉妒的了,如果在搬去西宮只怕更是找人嫉恨。況且,沒了陰貴人也會有別人的,臣妾不想拿自己的孩子冒險。」 「繯兒,你就放心吧,皇后你為人你也清楚,再說了,朕馬上就要離京,你回去了皇后也可以照顧你。」 「皇后?臣妾不敢勞煩皇后。為母之心,還盼陛下成全。」 「繯兒,你怎麼就這麼固執呢?」 「臣妾也知道陛下是為臣妾著想,可是臣妾在這裡才覺得心情舒暢,陛下就答應了吧!」 「哎,只好隨你了,不過朕離京之前,你是一定要回宮的。」 「多謝陛下!」 任繯高興的站起來施禮,嚇得劉秀噶您拉住,「你呀,真是拿你沒辦法。」 「陛下!」 劉秀摸了摸任氏的肚子,饒有興致的問道,「這兩天孩子乖不乖啊,有沒有鬧你?」 「孩子很好,以後一定是個貼心的。」 「既然這麼乖,等他一生下來朕就好好封賞他。」 「陛下,是兒是女還不知道呢,陛下想的太早了。」 「也就是兩個月的事兒了,哪裡還算早。朕已經想好了如果是兒子就賜名劉莊,封地銅邑。如果是個女兒,就賜名紅夫,封地鹽邑,你看可好啊?」 這可是非同小可啊,任繯可沒膽子謝恩,「這?是不是太過了些?」 「這有什麼,朕心裡高興,自然想給什麼給什麼,誰敢多言!」 任繯也搞不清楚自己在宮裡到底有多少敵人,劉秀這麼一弄,只怕是要她與整個洛陽宮為敵了。上一次她打動干戈把各宮的眼線都清掉,那個玉珮就莫名的到了中常侍的手中,她覺得這是有人在給她警告,而那個人十有八九就是皇后。 她對於生死榮辱本來是不在乎的,但是見了任光之後,卻變得在乎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乎了能有什麼意義,也沒有如何機會與他廝守。但是,她現在就是想要多見他幾面,哪怕只是說說話,也想活著見他。 任隗氏回到府上,任光已經在等她了。 「怎麼樣,夫人,她肯聽話回宮了嗎?」 這位大老爺未免把他的侄女想的太懂事了些,任繯如果是能聽勸的,現在也不至於還呆在宮外面,「老爺,妾身沒有辦法勸回貴人。」 「厲害關係你跟她說清楚了嗎?」 「老爺,貴人是多麼聰明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這麼點事兒她怎麼會想不明白,只不過,她打定主意的事情,什麼時候是能改變的。」 「哎,沒想到她這麼大了還是那麼任性!」任光也不是不瞭解他這侄女,更加覺得頭痛。 「以妾身看來,老爺倒是不用那麼焦慮,以皇上對貴人寵愛的很,不會輕易治罪的。」 「你不明白,宮中形勢複雜,皇后也不是簡單的人物。繯兒,貴人若是給抓到了把柄,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隗氏心中冷笑,繯兒,你還以為她是那個單純少女嗎? 「我想老爺也不用太著急,貴人這麼大的人了,做事總會有些分寸,不至於真的惹怒了龍顏的。」 「哎,她跟你說了些什麼沒有,到底為了什麼不肯回宮?」 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方便和你這叔叔見面?隗氏雖然生氣,但是還得想辦法把那禍胎弄回宮去,而唯一的辦法,也只能滿足了她的心願,「貴人倒是說了要見老爺一面,見了之後自然就會回宮。」 「見我?之前不是去拜見過,她又要見我幹嘛?」任光沒敢看隗氏的眼睛,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似的。 隗氏裝了這麼多年的傻子,現在當然也不會揭穿,「可不是的,妾身也想不明白,有些是大伯有交代貴人上次沒機會說吧。」 「我初到京城,諸事冗繁,哪裡有那個時間去見她,還是夫人再跑一趟吧!」 「老爺,如果貴人能夠跟我說,今天不就說了,哪兒還至於再跑一趟!」 「這……」任光的確是關係任繯,但是去見她這樣的事情還是有些打怵,任繯經歷了許多磨難,現在越發的偏執,這讓她也有些招架不住。 「老爺慢慢想吧,妾身回房休息。」 隗氏也不等任光的答話,逕自起身回了房間。 任繯,你難道不明白你這叔叔最重禮法,你就是見他一百次都不會有結果的! 「娘親,您怎麼哭了!」 隗氏一低頭看見兒子站在她的身邊,趕緊擦去了淚水,「和兒,不跟著先生讀書,怎麼跑到娘這裡,當心你爹知道了要罰你的。」 「娘親,和兒不是偷著跑出來的,是爹爹找先生商議事情,讓和兒來找娘的。和兒今天很乖的,先生都誇我了呢!」 「是嗎?那娘要好好的犒勞我們和兒!」 任光和隗氏的兒子,任隗,字仲和。任光起了這個名字的時候,隗氏還有疑慮,很怕被族人說三道四的,然而現在,這是她心裡最大的依靠了。 任繯,任你如何做怪,我也不會讓你拆散我的家庭,我也絕不會讓你威脅到我相公的安危! 任繯好容易把劉秀送出去,就開始盼著任光。可是她等了很多天,幾乎都要絕望的時候,任光才到。 「微臣參見貴人!」 「大人請起。」 任繯細細地看了他半天,「你變了很多。」 「過了這麼多年,當然會變了。」 「那你覺得我變了嗎?」 任光都不知道此刻他該如何評價任繯,美麗卻很危險,雖然榮寵無限,但是卻淒涼哀婉。然而這些他管不了,她已經是皇上的女人了。「不知道貴人找微臣過來所為何事?」 「我,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嗎?」 第191章 偏執 任光年近四十,但仍然器宇軒昂,儀表不凡,在任繯的眼裡,這世上在沒有誰能配得上他。如果不是隗囂當年刻意拉攏,任夫人這個位置是怎麼也輪不到隗氏的。 「娘娘,您召微臣至此,請問到底有何吩咐?」任光無法回答任繯的問題,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過來勸她。 而任繯對他這樣冷淡的態度實在很是傷心,她怒沖沖說道,「不是我召大人來的,是大人自己過來的,大人如果真的沒事,就退下吧!」 任光一時愕然,沒想到現在她的脾氣古怪成這樣,「既然如此,微臣告退。」 任光說罷就要出去,倒是任繯著急了,「你站住!」 「娘娘還有事?」任光並沒有回過頭來,他仍舊淡淡的問道。 「這麼多年不見了,你就要跟我這麼疏遠嗎?」 任繯聽起來似有萬般的委屈,這讓任光有些無奈,「娘娘,如今您已經是宮中的貴人,微臣自然是應該謹守禮節,貴人想太多了。」 「你,你就真的要這樣嗎?」 任繯氣得眼淚都要下來了,但是任光的確不知道除此之外他還能怎麼樣。「娘娘!」 「你這個懦夫,你為什麼就不肯好好看我一眼,為什麼就不敢承認你是喜歡我的。」 任光聞言受驚不小,但是片刻之後他轉過身來,緩緩抬起頭,平靜的看了看她,「娘娘,微臣已經看清楚娘娘了,娘娘說的微臣也從來沒有不承認過。所有的子侄當中,娘娘天分最高,微臣也花了最多心血。」 「你!我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 任繯的心意,任光怎麼會不知道,但是,莫說以前他都不能接受,更何況是現在。「娘娘應該知道,我從來都把貴人當做侄女,再無其他。況且微臣現在有妻有子,而娘娘也已經即將為人母,微臣實在不明白,娘娘還糾結於這些做什麼?」 任繯當年不願再回任府,寄人籬下,看隗氏的臉色過日子。而現在又後悔做了劉秀的貴人,心中的萬般委屈,也不知道該如何排遣,好容易盼著見了他一面,兩個人又總是說不到一起。她真的很懷念過去的日子,「你,真的把過去都忘記了嗎?你忘了我們一起撫琴吟詩,你忘了我們一起雕的玉珮了嗎?你看看,這一塊是我的,刻著伯卿。你的那一塊呢,你一定是戴在身上的!」 「娘娘!微臣教你撫琴,是要陶冶性情,希望你貞靜賢良。教你詩書,是要告訴你聖人之言,做人的道理。娘娘現在身為妃嬪就應該用心服侍陛下,給皇室誕育子女,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久居宮外,讓皇上費心。」 「夠了,我不想聽這些,你真的希望我回到皇上身邊。」任繯起身走到他的身邊。 「那是自然。」 「你看著我說。」 任光真是不明白她想幹什麼,說了又能證明什麼,可是想到任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也只能耐著性子勸道,「娘娘,怎麼說都是一樣的。身為婦人,就應該相夫教子。娘娘如今的行為,皇上可以看在孩子份上百般忍耐,但是以後,如果娘娘仍然這樣一意孤行,只怕要累及自身。娘娘可要記得,你如今的一切都是皇上給你的,他想要拿回去,那也是易如反掌。」 「那就讓他拿去好了,我只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她賭氣說道。 任光聽她這樣胡言亂語,心中是又急又氣,真想扔下不管,一走了之,可又不能不顧念多年的情分,「你醒一醒吧,你怎麼可能回到以前的日子,你不看看陰貴人現在是什麼下場。」 「她跟我有什麼關係,她做的事情,跟謀逆也差不多了。」 「那貴人想幹什麼?」 「我?」任繯一時語塞,她想幹什麼,她自己都不知道。 「貴人好好想想,微臣告退!」 「你等等。」任繯這會兒倒是不在那麼強硬了,「如果我告訴你宮裡的日子真的不是人過的,你還跟我說要我回去嗎?」 「這!」如果任繯繼續那麼刁蠻任性,任光倒是可以不理睬她,可是她現在這麼一說,任光心裡也是酸酸的,「皇后是個聰明人,為了自己的名聲,她也不會苛待你。你只要謹守本分,我也不會讓人欺了你的。」 「那麼說你還是要我回去?」 「你在這兒能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的,皇上過幾天就要出京,你再不回宮,只怕又是一場風波!」 「我不怕,我都死過一回了,我還會怕什麼?」 「貴人不怕,但是我怕,貴人好自為之吧!」 任光覺得跟她想講清楚道理實在太難,索性不再多勸,出了門就看見那個月影在陪著一個女子閒談,看那裝束,也是宮裡出來的。他心裡暗暗吃驚,也不知道他們之前的談話那姑娘聽去了多少。 雖然殿宇廣闊,她們離得又遠,但是繯兒剛才心急之下有些話放高了聲音,也不知道那宮女是不是聽見了。 「奴婢恭送大人!」 這宮女是廣德殿出來的,任光也不敢對她怎樣,不過,他也不能就這麼讓任氏陷入危機之中,「這位姑娘請過來一下,本官有些話想問問。」 止善知機遠遠避開,就留下月影一個人跟任光在院子裡,「大人,不知道大人有什麼想要知道的。」 「拙荊前日來勸貴人回宮,今天本官又親自來了一趟,可是貴人都不願意,姑娘經常在貴人身邊,知不知道貴人是為了什麼?」 「大人,這件事情奴婢也說不清楚,貴人住到這兒以後,時而煩心,時而高興,有什麼事情也不跟奴婢們說的。」 任光時刻盯著月影的表情,看她那個樣子好像真的不知情,「貴人就沒有透露半點與姑娘嗎?能夠找到原因,也可以勸貴人早點回去,總在這裡住著,實在是不合規矩。」 「奴婢也想早點勸貴人回去,皇上為此也很是心急,今天,皇后娘娘都派了貼身的宮女出來過問了。可是,奴婢確實毫不知情,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既然這樣,還請姑娘多費心勸勸。」任光覺得月影應該是什麼都不知道了,這才放心的離去。不過可惜的是,他忘記了月影身邊還有一個人。 止善是奉了皇后的命令來見任繯的,雖然是舊主子,但是也沒有避而不見的道理,所以,這一趟郭氏特意派了止善過來,在宮外畢竟有些話也好說。 止善是習武之人,感覺自然比常人要敏銳,月影一個字也沒聽見,止善可是聽了不少。她怎麼也想不到冷如冰山的任貴人,竟然也有這樣的一面。 「月影姐姐,既然任大人走了,還請為我通報一聲吧!」她笑嘻嘻的挽起月影的胳膊,親親熱熱的站在一起。 「嗯,姑娘稍等會兒,我這就進去。讓姑娘耽誤了這麼長時間的功夫,真是過意不去。」 「姐姐哪裡的話,我能跟姐姐說會兒話才福分呢!」 月影聽了不由得笑道,「難怪皇后娘娘越來越看重姑娘,這張巧嘴,哪有人能不喜歡的。」 「姐姐快不要取笑了,還是替妹妹通報一聲吧,如果再晚了,皇后娘娘可能真的要著急了。」 「好,好,好,我這就去,怎麼也不能讓我們止善姑娘難做啊!」 月影和止善一邊說笑著一邊往回走,等到殿門,月影獨自進去,任繯原不想見她,耐不住月影反覆的勸說。 「奴婢參見貴人!」□我們備用網址:www.uu158.com□ 任氏半天也沒讓止善起來,玉珮失竊之事,他們的確都是冤枉的。但是,那些被罰往永巷的奴才裡,有幾個真正忠心的。她出門一步,各宮就都知道信兒了,就像是有千里眼一樣,還不都是這樣背主的奴才幹的。原本以為這個止善是好的,她還曾經難過連累了她,卻不想她是藏得最深的一個,差點就讓她給騙了。 月影看著止善跪在那半天娘娘也不出聲,只得仗著膽子上前輕輕提醒了一句,「娘娘,皇后娘娘特意讓她過來探望娘娘的。」 月影倒是個好姑娘,雖然是皇上的人,但是絕不會害她,任繯也願意給她幾分面子。況且打狗還得看主人,這個道理她也不是不明白,「這位姑娘請起吧!」 「多謝貴人!」止善穩穩當當的站了起來,對任繯更是不卑不亢的姿態。 「你到本宮這裡,有什麼事情嗎?」 「回貴人,貴人多日不回宮,皇后娘娘心中惦記,一來叫奴婢過來探望貴人,二來也請貴人定下回宮的日子,娘娘也好派人來接。」 「這樣啊,替我多謝皇后娘娘,只是本宮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暫時還不打算回宮。」 止善心裡暗罵,真是給臉不要。皇后娘娘已經讓你自己定日子了,居然還敢拿喬,如果不是看在皇上寵著你,娘娘就是現在派人把她綁回去,也沒人能說出個不是來。「既然這樣,奴婢就去回復皇后娘娘了!還望貴人好好休養,早日康復。」 「多謝你了,建德殿當日出去那麼多宮女內侍,就只有你一個人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本宮還沒有恭賀過呢。」 「奴婢不敢,如果不是皇后娘娘憐惜,奴婢早就跟雲錦她們一樣死在了永巷,大恩大德,奴婢此生難忘。貴人的寶物失而復得,只可惜奴婢也沒有機會道賀呢!」 止善突然發現自己之前那麼平靜實在是大錯特錯了,她是被主子拋棄的,怎麼能一點怨氣沒有,如此一來,豈不是說明自己就是長秋宮的人了。這位任貴人行事也沒有個章法,不知道會不會仗著皇上的寵愛給皇后娘娘添麻煩。現在不軟不硬的給她碰個釘子,也叫她心裡彆扭上幾天。 任繯自然聽出來止善是在說她小題大做、罔顧人命,而她也不是不心虛,這一宮的奴才,不管是聽命於誰,總是罪不致死。可是現在,大部分都已經死在了永巷,這都是她的罪孽。「多謝姑娘惦記著,姑娘現在該怎麼稱呼啊?」 「回貴人,奴婢現在仍然叫止善。」 「你怎麼還叫止善,既然離了建德殿,這個名字也不要再用了,或者,你可以就叫回你原來的名字。」 「回娘娘,奴婢剛到長秋宮的時候原是應該改個名字的,不過皇后娘娘念在奴婢也曾服侍過貴人一場,也就沒有改過。」 止善又恢復了之前平靜無波的樣子,好像對面就是個尋常的貴人,而她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任繯看她那個樣子又開始冒火,反倒是她做了虧心事一般,「你現在已經有了新主子,本宮給的名字就不要再用了。」 「諾!」 一個名字而已,止善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娘娘說的沒錯,這任貴人就是過不慣好日子,不知道該怎麼鬧騰才好,連個宮女的名字都要拿出來說道。 既然貴人不肯回宮,她還是趕緊回去覆命的好。娘娘早就猜著了她沒那麼容易回去,只不過皇上面前得有個交代。 止善走後,月影見貴人悶悶不樂,也不知道該如何相勸,然而,作為貼身的宮女,皇上和任大人都指望著她來勸說貴人呢,「娘娘,奴婢都聽說了陛下就要離京了,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咱們在外面諸事不便,還是早點回去吧!」 「是任大人讓你來勸我的?」月影以前雖然也著急,但是從不會這麼明著勸他,今天這個樣子看來是跟他有關了! 「不只是任大人,皇上也一樣的。您的身子越來越重了,再不回宮難道把孩子生在四親廟嗎?如果倒時候皇上不在京城,奴婢們也不敢保證能夠照料周全,還是回宮才有保障啊!」 「你讓我在想想吧?」 「娘娘,您就不要再猶豫了,您看現在,皇上見天往這邊來,您的叔叔更是急得不得了,您就聽奴婢的勸,趕緊回宮去吧!」 任繯一聽到任光,眼前頓時一亮,「他真的著急了嗎?」 月影察覺出她情緒的變化,但也是不明所以,「怎麼會不著急呢,這裡雖然是皇家禁地,但是也不是常駐之所啊!」 任繯也不在細聽月影說些什麼,腦子都是任光為她著急的樣子,心裡不覺安穩起來。 他還是惦記著我的! 月影覺得任繯笑的很是古怪,更加的摸不清頭腦,當初還以為這任貴人心思簡單好伺候,現在才發現是犯了大錯。 任貴人簡單是簡單,但是這個性子可真是讓人無所適從。 第192章 母子 任繯不肯會輕易回來,這個郭氏早就猜到了,她跟那個「伯卿」關係不簡單,她也能感覺出來。然而,叔侄亂倫,這可真是想也不敢想啊! 止善瞧郭氏的面上似有不信,趕緊說道,「娘娘,奴婢雖然沒聽見任大人說了什麼,不過貴人那幾句可是一點都沒有聽錯,那絕不是正常的叔侄關係。而且,任大人出去的時候,還套月影的話兒來著。」 「我相信你說的話,但是這件事情實在太驚世駭俗了,半個字也不能洩露出去,知道嗎?」 「奴婢明白。」 郭氏看止善還是沒有退下的意思,奇怪的問道,「還有什麼事兒嗎?」 「這……」止善有些不好開口,但是,任貴人下了令,也不能不辦,「娘娘,任貴人讓奴婢改個名字。」 郭氏聽了微微笑道,「我當什麼事兒呢!不過就是改個名字,當時也不想讓你再叫這個名字,不過是怕皇上一時興起。如果貴人都提出來,這又有什麼可為難的,你本名叫什麼啊?」 「奴婢本名趙雁南,大雁南飛的季節生的。」多少年沒人叫過了,止善幾乎忘了自己的本名叫什麼。 「那你以後就叫雁南了,無論是素秋還是止善,都過去了,你以後就只是長秋宮的雁南。」 「可是,娘娘……」 這麼爽利的丫頭什麼時候變得吞吞吐吐的了,「怎麼了?」 「娘娘,奴婢只怕以後任貴人要嫉恨娘娘,而這些都是因奴婢而起的。」 這丫頭知道為她擔心,還真是個有良心的,「在宮裡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本宮救你的時候就知道會有今日,如果在乎的話,就不會管你了。只不過我倒是有些奇怪,她跟你說什麼了,把你嚇成這樣。」 「任貴人也沒說什麼,只不過奴婢覺得貴人的脾氣越發的古怪了,而皇上現在那麼寵她,只怕會給娘娘添麻煩。」 「怕什麼,正宮皇后,就是用來給人找麻煩的,如果什麼都順利,有人會看不過去的。」郭氏說的不以為意,心裡卻不是那麼輕鬆的。當時把任繯弄出來就是大費周章的,就是不希望她跟長秋宮為敵。只不過,很多事情,已經越來越難以避免了。 郭氏煩完了這頭又要煩那頭,陰氏那邊現在雖然是不鬧騰了,還聽說她在盡心調理,她現在的份例是少的可憐,全靠以前的首飾支應。郭氏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奪回劉禮,只不過,她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的。 四皇子不叫劉陽,也不叫劉莊,劉秀給起了個名字叫做劉禮,這其中的意思,朝廷上下沒有不明白。郭氏倒是決定了要好生撫養這個劉禮,將來讓陰氏好好看看,她的兒子是怎麼樣親近嫡母的。 劉禮也是個早產兒,身體很弱,皇后娘娘看顧他,就跟當初的二殿下一樣。眼下因為四殿下病了,皇后在身邊日夜照顧,結果竟然累出病來,宮中沒有不稱頌皇后賢德的。 劉秀聽說皇后病了,也顧不得出宮去看望任繯了,「通兒,你怎麼這麼傻呢?自己身體就不好,怎麼可以這麼操勞呢!」 「皇上,禮兒的出身臣妾不說,宮裡的人也都知道。如果臣妾不格外看顧著些,難免會讓人看輕了去。小小的孩子,本來是天家骨血,如果因為母親的事情受了牽連,讓臣妾於心何忍啊!」 「通兒,老四有你教導,朕可以放心了。」 「皇上,雖然他的母親有些不是,但是,他也臣妾的孩子。而且,禮兒乖巧的很,臣妾是真心喜歡他的。」郭氏發誓,她一定會很喜愛這個孩子的,讓他要什麼有什麼,想什麼來什麼。 然而是不是真心,只有長秋宮裡那些嬤嬤們知道。二殿下剛一出世,皇后就把太子跟他放在一起,恨不得讓他們同吃同住。但是現在,皇后從來都說四殿下身體弱,不讓兩位殿下接近。要說不是親生的,太子到芳菲殿去找三殿下皇后從來都不攔著,只有一牆之隔的四殿下,卻從來不許親近。那些個嬤嬤活了小半輩子,這點事情能想不明白。而她們之前跟著皇后嫡子,本來是前途無限的,可是現在,心都涼了一多半了,這樣的嬤嬤,對劉禮又能有多盡心? 劉陽也就是現在的劉禮,是最會裝腔作勢的,郭氏兩世為人,行事自有分寸。但是兩個孩子那麼小,如何能分辨出是非善惡,真要是讓他哄了去,郭氏以後哭都沒地方哭。因此是加倍的嚴防死守,不讓他們對劉禮生出一點好感。 「母后,聽說輔兒的隔壁住了個弟弟,兒臣想要去看看他。」劉彊滿三歲了,平日裡跟個小大人兒似地,早早地聽說來了個弟弟,覺著新鮮就想去看看,可惜蔡嬤嬤總是攔著,就連母后都不太同意。 「彊兒乖,弟弟很小,而且他還生著病,等他好了你再去看他好不好。」 「母后,我會很小心的,看一眼就走,不會吵到他的。」 「可是彊兒這麼小,如果給過了病可怎麼得了,到時候母親照顧一個弟弟都照顧不顧來,可就沒有功夫管彊兒了呀!」 「專業昂啊,可是彊兒還是很想看看弟弟。」 「彊兒可以帶著輔兒去找英兒玩啊,輔兒和英兒不也是弟弟,如果知道你有了新弟弟就不要他們了,他們兩個會傷心的。而且呀,母后聽說許美人那裡又多了很多好玩的。」 孩子還是很容易哄的,聽說有得玩,馬上就把新弟弟給忘了。「兒臣不會忘了輔兒的,我這就去找他。」 劉彊高高興興的去了劉輔那邊,郭氏卻把蔡嬤嬤給留下了,「你做的很好,有些事情是為了讓他們將來不傷心。」 劉彊從小就有仁愛之心,前世是這樣,這一世也是如此。對自己的弟弟好是沒錯的,但是也得分對象。他現在還不明白,只有一母所生的,那才是親兄弟。而郭氏沒明白的是,即使是一母所生的,在天下至高無上的權利面前,也不是親兄弟。 「奴婢省得的,一定會看好太子,請娘娘放心。」 「嗯。」郭氏點了點頭,「我一向是信得過你的,沒事兒就帶著兩位殿下去芳菲殿那邊走走,不用總是呆在正殿上。還有一件要囑咐你,找個機會也得敲打敲打那幾個,四殿下不管怎麼說都是皇子,不能太大意了,這次的事兒本宮不追究,如果有下次,本宮也用不得她們了。」 劉禮這次之所以生病還是那些嬤嬤沒有照顧好,郭氏沒有親自過問過,但是也不會讓她們繼續隨意下去。蔡嬤嬤在這些奶娘當中很有威信,讓她過去敲打敲打,她們應該能有所收斂。奶娘、嬤嬤、宮女、內侍,這些雖然都是奴才,但是有些時候對主子的影響還是很大的,郭氏在小心翼翼的把握著這個分寸。 「娘娘,陰貴人又來了。」 陰麗華自從聽說四皇子病了,不顧自己還在坐月子,往長秋宮不知跑了多少趟。皇后當時在照顧皇子,也沒有功夫理她,宮女們每次都是妥妥當當的把她請到偏殿坐著,就是不往上面通傳。她現在是什麼辦法都沒有,只能捨出臉來四處求人。 「你帶她上來吧,總是這麼往外跑,讓別人看了也不像!」 陰麗華已經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氣焰,完全是低眉順眼的,如果不是郭氏認識她太久了,還真的會以為她從此就要一蹶不振了呢,「貴人不好好養著,怎麼跑到長秋宮來了。」 「臣妾聽說四皇子病了,實在是放心不下,請皇后娘娘開恩,讓我們母子見上一面。」 「貴人這又是打哪兒聽來的閒言閒語,四皇子前幾天有些小小的不適,本宮放心不下才宣了太醫,哪有貴人說的那樣嚴重。四皇子現在休息著,貴人請回吧?」 「娘娘,求您讓我們母子見上一面吧,孩子出生到現在還沒見過親娘的面啊?」 是啊,孩子都沒見過親娘的面兒,這是多麼悲慘的事情!只可惜,郭氏就是憐惜母狼,都不會憐惜陰氏,「貴人也不是不明白,你做下的那些事情,四殿下也是跟著臉上無光的。本宮雖然不是他的生母,但是也不願意他因你而名聲受損。貴人本是生母,怎麼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郭氏的話,句句都像刀子一樣戳在了陰氏的心裡,「娘娘,還請娘娘憐憫臣妾的為母之心,讓我們見上一面吧?」 「為母之心?你是真的想見孩子,還只是奪回聖寵的手段,你心裡清楚,本宮也很清楚。你要是真的有為母之心,那天就不會不管不顧的搶孩子了。皇上對你的行為也覺得後怕,特命本宮不得讓你接近皇子,以免出什麼意外。」 「不是的,不是的。臣妾那天是急糊塗了,求求娘娘,讓我見一見禮兒吧!」 「禮兒,你也知道陛下給四殿下起了這個名字?那你還不明白為了什麼嗎?陛下不就是希望孩子長大了能知禮懂禮,不要像他那個娘嗎?」 「娘娘,過去種種,都是臣妾的錯。臣妾受人蠱惑,做了些昧了良心的事兒。但是孩子是無辜的,娘娘您大人大量,就讓我們母子見一見吧?」 受人蠱惑,那個人應該就是陰識了,她這會兒為了給自己減罪,把死人都能拉出來,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陰麗華,正因為孩子是無辜的,所以本宮才不能讓你見他。你如果真的為孩子好,就應該漸漸地讓大家都忘掉這個孩子是你生的。」 「不,你怎麼能這麼說!」 「本宮說的可都是為了孩子好,難道有你這麼一個母親很光彩嗎?你如果真的為了孩子好,以後就再也不要來,更不要讓他知道他有你這麼個娘。」 陰麗華當然不能不來,這是她唯一翻身的本錢,沒了這個孩子,她才是真的完了呢!至於孩子的將來,她也不是沒想過,只有她這個當娘的翻了身,孩子才算是有將來。皇后說的那些,她才不會那麼傻呢! 「娘娘,求求你了,他始終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陰氏哭的慼慼慘慘的,一向心慈面軟的紅宛都眼睛都有點紅了,只可惜,面對著陰麗華,她也說不出求情的話。 「宛兒心軟了?」 「也不是,就是看她哭的有些難過。她如果能早點回頭,何至於到今天這一步。」 「宛兒,你要記住,如果她的計謀得逞了,這會兒咱們哭都沒地方哭。那時候就不是咱們收養四皇子了,而是有人得要彊兒和輔兒的命!」 「奴婢明白的,娘娘放心。只不過是今天看她誠心悔過,心裡有些感觸罷了。」 「悔過,她要是能悔過她就不是陰麗華了。」 陰麗華到底後悔不後悔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從不後悔掙後位,但是她後悔聽了欽天監的話,這麼早就動手。既然都知道這一胎一定是兒子,既然都知道他是真正的天子之命,怎麼就不能等上一等,弄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欽天監的錯! 到底是劉正在利用陰家,還是陰家利用了劉正,一切早就說不清楚了。陰家本來就不安分,又碰上一個多少有些門道的神棍,兩家一拍即合,可不就有了今天。 他們的計策,看起來雖然很粗糙,但是鬼神之事,就連受唯物主義教育的許氏現在都是半信半疑的,更何況是劉秀這個本來就十分迷信的封建皇帝。如果真的讓他們成了事,郭氏就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陰識也就是看中了這個計策簡單卻十分地有效,所以才會答應下來。四親廟祭祀去年是貴人負責,今年皇后一接手,祖先就不肯接受香火。有些東西,都不用他們自己去說,皇上心中很自然的就會有聯想。再加上「金犯軒轅」的大凶之兆,一切都會是圓滿順利的。就連他們找到的那個劉簡,都很容易控制,簡直是老天都在幫他們。 陰識甚至為此擱置了楚家的計劃,也把原來就不再看好的陰氏拾了起來,可是他滿滿的信心,竟然一下子就給倒空了。他怎麼也想不到,百密一疏,竟然被尹善發現了問題,最終一敗塗地。也不知道他到了地下有沒有膽子見她的繼母! 第193章 斷情(上) 劉秀三天之後就要去懷縣,動身之前想把任氏安排妥當,他現在也是頭痛不已,這個任繯是軟硬不吃,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陛下,不如請任夫人過去勸勸。她們畢竟是至親,有些話還是比較容易說的。」 「你不知道,任光的夫人早就去過了,就連任光本人都去勸過,可是繯兒就是不聽。」 「這可真是奇怪了,貴人到底是怎麼了?原本貴人的性子只不過是有些冷,但是循規蹈矩,絲毫不錯。這一次鐵了心不肯回宮,總得有個緣故啊?」 劉秀哪裡知道她到底是什麼緣故,如果知道,他早就給她解決了,又何至於拖延到現在。不過他在皇后面前也不能說他的愛妃沒什麼緣故就是不肯回宮,反而還是要替她遮掩一二,「估計是被陰氏的事情嚇怕了。」 「這麼說的話,倒是臣妾的不是了。是臣妾沒有管好後宮,才出了這樣差錯,還連累了貴人受驚。」 「不關你的事,是任氏自己的問題。」 郭氏心中暗喜,真是謝天謝地,不關她的事! 「不過現在貴人不回來,也不能硬逼著她,該怎麼辦才好呢?」 「是啊,朕現在也是為難!她現在這個情況,也不能強迫她。」劉秀這會兒想起來為難了,可是一見到任氏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皇上,還是臣妾把任夫人請來,當面問問吧!」 「也只能這樣了。」劉秀是想不出什麼辦法了,當著任繯他是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但是不願意讓皇后插手。任夫人總歸是她的嬸嬸,輕了重了的,她應該不會放在心上。 劉秀自以為得計,卻不知這世上最不能說服任氏的便是她的嬸嬸了。 郭氏仔細的端詳著任隗氏,可真是不多不少一點印象都沒有,她這個姓氏更是不多見,她能夠想起來的,也就只有一家。 「夫人姓隗,可是隴西隗氏?」 「回娘娘,臣妾正是隴西人氏,西州大將軍隗囂正是臣妾兄長!」隗氏並不是一個走到哪兒都炫耀自己有一個大將軍做的兄長的淺薄婦人,她只是想告訴皇后,我比你想像的要有用! 隗氏正在家中苦苦思索怎麼才能在任繯的瘋狂中保住自己的家庭,奈何能想到的都是死路,正是這百般焦灼的時候,卻等到了皇后娘娘的旨意。也許,上天給了她一線生機。 日前,公孫述派了使者帶著大司空扶安王的印綬給隗囂,卻讓隗囂給一刀砍了,消息傳到京城,劉秀對他更是禮遇有加,隗氏現在自然是有驕傲的本錢。然而郭氏很清楚,按照歷史的軌跡,隗囂很快會投向公孫述,在過兩年,就會被劉秀剿滅。而任光也是那個時候病逝的,郭氏突然間覺得有些不對勁,任光怎麼死的那麼恰好,是陰謀還是? 「夫人請坐!」郭氏笑著言到,「夫人不愧是名門之後,果然是優雅大方。」 「娘娘過譽了,臣妾不過是蓬門陋質,怎敢在娘娘面前出醜。」 「夫人太謙了!」 郭氏與她寒暄了幾句,也就進入了正題,「夫人,本宮這次請夫人進宮,還是有件要緊事請夫人幫忙?」 難道是為了任繯?這可是她也辦不了的事情。但是她也不能說任繯就惦記著她叔叔,找她這個做嬸嬸一點用沒有!「娘娘有事儘管吩咐!」 「本宮聽說夫人曾經去探望過任貴人,可知道貴人為何不願意回宮啊?」 「這個……,臣妾也不清楚。」 「即是這樣,本宮想請夫人再跑一趟,看看貴人到底是什麼原因不願意回宮。也請夫人幫忙勸勸,貴人現在就要臨產了,在宮外對大人孩子都沒有好處。」 這可是太難辦了,但是她也沒辦法說不去,「臣妾願意過去一試,但是貴人的脾氣秉性,想來娘娘也知道一二,臣妾也不敢保證。」 隗氏現在這個態度,再聯想起止善聽到的話,郭氏對任繯和任光之間的事情倒是更感興趣了,「貴人也是因為懷了身孕,心情才有些鬱悶,夫人是至親又是長輩,勸勸貴人想必她是能聽得進去的。」 隗氏心中發苦,這個任繯可真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她能有什麼辦法把人弄回來!等她回到家中,趕緊叫下人把任光請了過來,任光也知道事情難辦,但是任繯這麼個鬧法兒,實在是讓所有人都跟著臉面無光。 「陰貴人就是因為到長秋宮鬧了幾次,皇上就下了令讓她再也不准出宮,可見是天威難測啊!」任光也是心有餘悸的說道。 「是啊,伴君如伴虎,陰貴人盛寵的時候,就連皇后都不敢輕攖其鋒。現在才幾年的時間,就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就連陰家都跟著敗了。咱們家貴人這個性子是遲早要吃虧的,別的我倒是不擔心,就是怕和兒都要跟著受牽連。」 「你也別那麼悲觀,咱們再想想辦法!」任光又何嘗不擔心,別人家出個貴人,那都是光耀門楣的,可是他們家這個貴人,明擺著就是個孽根禍胎。 「貴人的脾氣老爺還不瞭解,咱們能有什麼辦法可想。她這麼個鬧法,現在朝野之中已經是議論紛紛了。如果陛下離了京,她還是不肯回宮,就算是皇后娘娘那裡,也不是那麼容易過得去的。宮中現在對她百般隱忍,那也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可是,這孩子是兒是女都還不知道,哎!」 任光怎麼也不明白,他悉心教導出來的侄女,為什麼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難道她非要把全族都連累了才算甘心。「陛下現在不是還沒說什麼,你就別著急了。況且,陛下這次到懷縣,日子應該不會很長,貴人那裡還可以再想想辦法!」 「老爺,等到陛下說什麼的時候,不是太晚了嗎?況且,就算是陛下不說,老爺不要忘了,宮裡還有個皇后呢。以貴人受寵的程度,即便是她每日依禮侍奉,都未必能入得了皇后的眼,現在這麼不懂事,以後不都是皇后的把柄?」 皇后絕不會像她看上去那樣溫婉無害!陰貴人到底在皇上心中有多少份量,任光也是略知一二的。可是皇后還是不動聲色的把她除了,現在還賺夠了美名。她表面上沒動陰氏一分一毫,卻把陰氏打的絲毫沒有還手之力,這般心機,貴人絕對不是對手。貴人現在依仗的完全是皇上的寵愛,要是把這個也丟了,只怕不是皇后一合之敵。 「你等會兒,我給你拿樣東西!」 任光說罷轉身去了書房,隗氏心中竊喜,只有他狠得下這個心來,任繯才能死心。過了很長很長時間,任光才回來。 「你把這個帶給貴人,她看了就會明白。」 任光遞個隗氏一個玉珮,上面刻著兩個字「如眉」。這個名字隗氏從來也沒聽過,但是她知道,這一定跟任繯有莫大的關係。 她故作不知,疑惑的問道,「老爺,這是什麼呀?您確定貴人看了就能明白?」 「你不要管,她會明白的!」任光一直都以為隗氏什麼都不知道,更不願意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 隗氏想了想,即使任繯不明白,她也可以給她說個明白。 第二天一早,隗氏就坐了車去往四親廟。月影還是很熱情的招呼了她,不過貴人卻讓她等了半天。不過隗氏心情好,也不與她計較。 「我是奉了老爺的命令,來給貴人送樣東西的!」 任繯覺得隗氏笑的太自然了,就好像是發自內心一樣。隗氏只有看見她倒霉的時候,才會這麼笑,她馬上警覺起來。「不知道夫人要給我送什麼?」 隗氏走上前幾步,勾出個玉珮在任繯的面前晃了晃了。任繯一把奪了過去,驚問道,「你從哪兒弄來的!」 「當然是老爺給我的,讓我轉交給你!」 往事一幕一幕在任繯眼前閃過,她幾乎不能承受。「你騙我的,你一定是偷了他的東西。」 「老爺的書齋從來不讓人進,當然貴人是例外。不過,我作為妻子卻從來都謹守著規矩,這個也確實是老爺讓我帶給你的,其中的深意,他說你會明白的!」 任繯能明白卻不能接受,他要跟她撇清關係的,這怎麼可以! 隗氏見她呆呆的不說話,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真的是一吐多年的怨氣,「老爺的意思想必貴人是明白了?」 任繯抬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呵呵,貴人現在可能還不能明白,也許得等著孩子生下來以後,才能理解為人父母的苦心。老爺的心裡,沒有什麼比和兒我們的家更重要的了。貴人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鬧騰,咱們一家可不打算跟你陪葬。」 「你……」 隗氏喜歡任繯氣急敗壞的樣子,平日的總是冷冰冰,就好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神,而只有她清楚,她的心是多麼的自私和殘酷!她微笑著說道,「老爺每天考校和兒的功課,對他可是給予了厚望,說是將來要振興任家,可是全靠他了。所以我們夫妻不管怎麼樣,都要以和兒為重,有威脅到我兒子的人,不管她是誰,都會想辦法除去。」 第194章 斷情(下) 任繯到底是愛自己還是愛任光,她未必分得清楚。不過很確定的是,她絕對不愛肚子裡的那個。同樣,她也不能接受任光為了個孩子就把他們之間的一切撇的一乾二淨。 「月影,收拾東西,咱們回宮!」 月影聽了這個話,本來是十分高興的,可是她看清貴人的表情,心裡就打起鼓來。也不知道這任夫人跟貴人說了什麼,怎麼貴人現在看起來是一臉的戾氣?「娘娘,咱們就算是要回宮,也得先跟宮裡頭通報一聲。陛下就會派了羽林郎來護送咱們,可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辦妥的事兒呢!」 任繯一刻也不想等,斷然拒絕道,「不,咱們現在就回去,你讓他們把東西收拾收拾,趕在關城門之前就回去。」 這任繯說風就是雨的,月影怎麼勸也不肯聽。現在可不是太平盛世,如果路上出點什麼差錯,她就是有多少條命也賠不起啊! 「娘娘,為了安全起見,還是等皇上派人來接吧!」 「皇上後天就要離京了,現在一定很忙,本宮當然不能再讓皇上煩心。還是咱們自己回去,也沒多遠的路,一個時辰也就到了。」 安全的問題,任繯從來沒有考慮過,劉秀來來回回這麼多趟,不是什麼事兒都沒有。月影在這裡囉嗦了半天,她早就不耐煩了。她現在就想趕緊離開,就好像這裡的一磚一木都在嘲諷她似地。她一片的癡心,換回來的竟然是這樣的決絕,再想讓她保持那點本來就是不是很多的理性,可真是比登天還難。 月影故意磨磨蹭蹭的,就是想拖過未時,這樣貴人也沒辦法趕在關城門之前到達,那麼也就拖過了今天。任繯瞧著她的樣子,心頭火起。「你帶著人在這裡收拾,本宮先行回宮!」 月影大驚,但是仍然笑著勸道,「娘娘,這裡有許多東西都是娘娘用慣了的,回宮之後另外置辦只怕要耽擱時間。還是一併收拾妥了,回宮也方便。」 「本宮今天就住廣德殿,你不用操心了!」 廣德殿可不是誰想住就能住的,不過,這話要是任繯說了,就沒有人懷疑。「娘娘,奴婢這就命人備車,先把娘娘送回宮裡,明天再回來收拾!」 「不用了,你就在這兒吧!」 任繯不在理會月影,叫了小黃門備好車駕,起身便走。月影也不敢再留,命兩個小丫頭看著裡面的東西,匆匆忙忙跟了過去。 貴人這是不滿意她了,月影有些暗自心驚。她仔細檢討了一番,也沒覺得自己哪裡不對。旁邊一個丫頭悄悄地說道,「姐姐,貴人的脾氣怎麼越來越難以捉摸了。早知道還不如求了中常侍還留在廣德殿呢!」 「你不想要命了,這也是咱們該說的!」 「我不過是為姐姐不平罷了,月影姐事事周全,就是皇上也沒說過一句重話,貴人怎麼能這樣!」 「好了,你就不要再說了,就算是皇上曾經看重過,咱們仍然是奴婢,別說是訓斥幾句,就算是要咱們的命,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月影這會兒終於明白過來,任貴人為什麼半點臉面也不給留了。她自作主張想要拖延貴人回宮的時辰,雖說是好意,但是也是罔顧了貴人的心意。說重了,就是沒把貴人當主子。她們這些從廣德殿裡出來的宮女,面上雖然對主子都是恭恭敬敬的,但是心裡頭並不把一些主子放在眼裡。當然這並不包括寵妃任貴人。可是,還是因為心裡有了這麼一份傲性兒,她們也並不是特別的在意貴人說的話。 既然已經出了廣德殿,就要時刻記著自己是貴人的人了,月影心中暗自警戒了一番,從此以後行事更加謹慎。 任氏這一路也算是風平浪靜,到了宮門口的時候卻被守門的軍士攔了下來。 「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這是誰的車架?」 一個尖細的聲音很是突兀的響了起來,月影聽著不像,趕緊走上前去。 「這的確是任貴人的車架,還請放行吧!」 看著車駕的確是貴人的,但是誰知道裡面坐的是誰呢,守門的沒有接到通知,怎麼敢隨意的放人進來。可是那個小黃門囂張的樣子,倒很有可能是建德殿的。「貴人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貴人聽說了皇上定了出京的日子,心裡著急,就趕緊回來了。沒有來得及通知宮裡,原是奴婢的不是,還請將軍見諒,不過車上的確是任貴人,還請將軍放行吧!」 這宮女雖然言辭懇切,但是這些人都是王梁訓練出來,跟傅俊那時候渾水摸魚的那幫人不太一樣。「姑娘請稍等,末將這就去通知王將軍。」 月影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一個聲音冷冷說道,「難道本宮回宮還得別人批准不成。」 軍士們聽聲音也聽不出來是誰,但是也沒膽子說要檢查,寵妃就是寵妃! 正在為難之際,就聽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既然是任娘娘回宮,末將自當恭送。」 「參見梁侍中!」 「沒你們的事了,你們都退下!」梁蕭深受皇上的信任,有他出面,別人自然不會枉做小人。況且有他親自跟在後面,名為護送,實為監視,也還算安全。 任繯再不滿意,也不能把他怎樣,只能任由他在後面跟著。 劉秀聽說任貴人回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陛下,千真萬確,貴人的車架已經進了宮。現在梁侍中護送著,正往廣德殿這邊來呢。」 劉秀想要出去看看,站起來才發現有些不對,又訕訕地坐了回去,「貴人一過來,你就把她帶進來吧。」 「諾!」 任繯在廣德殿前下了車,回頭瞧了一眼梁蕭,淡淡的說道,「梁侍中現在可以放心了吧!」 「末將不敢,恭送貴人!」就只是一眼,梁蕭就覺出任貴人有很大的變化,雖然以前也沒有什麼接觸,但是光從神態上看,他就能夠感覺出來。他得想個名目去趟長秋宮。 任繯這一回來,劉秀可真是大喜過望,「朕就知道繯兒是最懂事明理的了,一定會及時回來的。」 「讓陛下擔心了,臣妾有罪。」 「你肯回來朕就放心了,不然朕就算是出征在外,一想到你住在那荒郊野外的,哪裡能夠安心啊?」 劉秀說的情真意切的,這讓任繯有些恍惚,他真的這麼喜歡她嗎?他喜歡她什麼? 「陛下,是臣妾一時任性。不過,臣妾一聽到陛下三日之後就要出征,就一刻也待不得了。之前的事情,還請陛下降罪。」 「說什麼傻話,你回來就好了。建德殿那邊應該也沒有收拾,你就住在朕這裡吧!」 「多謝陛下!」 「月影服侍你們娘娘進去休息。中常侍召太醫過來給貴人看看。」 王遠一直站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做佈景狀,但是那心思可是一刻都沒敢懈怠。任貴人說的話跟平時完全兩樣,只有皇上才能信以為真。 他猜不透何以不過是一兩日的功夫,一個人的變化會這麼的大!不過,王遠這個人心裡頭想什麼都不會耽誤手上要做的事。 「娘娘,奴婢知道錯,以後再也不敢了,請娘娘恕罪!」以進了內室,月影馬上跪下來請罪。 「姑娘何錯之有啊?」任繯故作不解的問道。 月影聽著這個不陰不陽的調調,心裡更加慌張,也不敢為自己分辨,只是磕頭認錯。「奴婢不該自作主張想要耽誤娘娘回宮的時辰!」 「你本來是皇上身邊得意的人,本宮支使不動也是正常的。本宮這就回明皇上,讓你繼續在廣德殿伺候吧!」 「娘娘,奴婢進了建德殿,就是娘娘了人,以後再也不敢如此,還請娘娘寬恕!」 「那本宮看在你往日勤謹的份兒上在信你一次,你可不要讓本宮失望才好。」 「多謝娘娘,多謝娘娘!」月影似從鬼門關前走了一圈,這會兒是不住的磕頭。 「好了,你起來吧,讓人見了,還以為我虐待姑娘了!」 月影實在是不明白,娘娘怎麼會一夕之間變成這樣,也許這就是本來的任貴人? 任繯把下人都打發走,自己拿出來那兩個幾乎相同的玉珮,眼淚不能自主的流了下來。這兩塊玉珮,是他二人一起設計雕琢的。而如眉這兩個字,除了他也沒別人知道。任光原本是要留下自己名字的那塊,還是她執意交換的。只不過那個時候,她也看不出他有多少不情願。於是,這個東西在她的眼裡就是「生死契闊」的信物,可是,任光現在不要了,就如同拋棄了她,也拋棄了過往的一切。 任光想要他的家庭,不想跟著她受牽連,這本來就沒有什麼不對。況且他這麼做也是為了能讓任繯斬斷情絲,從此安心做個皇妃,其初衷也是為了她好。只可惜,任繯並不能理解,他的舉動,讓任繯幾乎痛徹心扉。而她這樣的個性,不是一個極端就是另一個極端,既然不能愛,那就只能恨了! 第195章 堅持(上) 任隗氏居然有辦法讓任氏回宮,這倒是出乎了郭氏的意料。不過,回來就回來吧,總比在外面強些,郭氏對這個倒是可有可無。然而,她一回宮,就驚動了梁蕭,這倒是讓郭氏有些吃驚了。 「我也是覺得貴人有些不太對勁,今兒一大早竟然打長秋宮請安來了。不過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都跟著不安起來,這本宮倒是不明白了?」 「娘娘,微臣在她的眼裡看見一些不尋常的東西!」梁蕭很認真的說道。 「你看見了什麼?」郭氏饒有興致的問道。 「是瘋狂!任貴人此前對皇上也是冷冷淡淡,甚至留戀宮外,不肯回宮。可是現在卻在主動邀寵,這讓微臣覺得貴人一定是另有圖謀。」梁蕭在宮裡時間長了,廣德殿的事情也都能打聽出來,而這也並不需要動用郭氏的人手,他自己完全可以辦到。 這讓郭氏不得不重視起來,她緩緩說道,「前天本宮招了任光的夫人進宮,讓她去勸說貴人,也許是她說服了貴人。」 「微臣並不這麼覺得,任大人和夫人都去了兩次了,貴人如果肯回,早就回來了,何至於拖到現在?」 「本宮倒是聽說了一件事,你也姑且一聽。貴人與他的叔叔關係非同一般,也許是任大人想到了什麼辦法吧!」 這個非同一般也太含蓄了,梁蕭想破了腦袋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他反倒越想越遠了,「難道與隴西隗氏有關?」 「隗囂?」 「如果真的是他,反倒不足為慮了。」 「這是怎麼說的?」隗囂現在可是深得帝心,如果不是知道將來的結局,郭氏現在也不敢這樣悠然自在。 「娘娘可能還不知道,陽夏侯和幾位將軍上了奏章,說明現在是進攻巴蜀最好的時機。陛下已經將奏章轉給了隗囂,讓他即日出兵。可是實際上,現在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時機,隗囂絕不甘心就這樣被人利用。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跟陛下決裂的。」 到底適不適合戰事,不過是見仁見智罷了。但是馮異的奏章,一定出自劉秀的授意。郭氏也不願意隗囂跟公孫述現在就鬥得兩敗俱傷,少了他們牽制,劉秀豈不是要為所欲為!這一層意思,梁蕭也很清楚,而隗囂一旦出事,任光也不可能置身事外。這樣一來,任繯也就少了倚仗。 「任光跟隗囂可是姻親,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要受牽連,貴人難道是為了她的叔叔?」 「這也不對,陛下把奏章轉給隗囂一事,知情的人並不是很多。任光初到京城,不可能消息這麼靈通的。而且我覺得,女子為了家族做出些犧牲倒也常見,但是任貴人絕不是這種。不管怎麼樣,娘娘都要多加小心。」看來皇后對任氏的瞭解也不算多,梁蕭也不指望能在這兒得到什麼答案。 「嗯,本宮會留意她的,你也多關注一下任家。」 「諾!」 任繯究竟是怎麼回事,郭氏也想不通,不過梁蕭說她有問題,那一定就是有問題的。梁蕭不會無的放矢,更不會危言聳聽。而那她該怎麼辦呢? 劉秀昨天破天荒的住在了玉堂殿,宋可兒還以為是皇上想起了自己。郭氏心中明白,那是因為任氏住在了廣德殿,劉秀為了她的名聲,只好自己換了個地方。 劉秀當了這麼久的皇上,早就不知道怎麼遷就別人了,可是偏偏為了遷就任氏,寧可委屈自己,郭氏可是真的想不明白了,他至於這樣嗎? 任繯的美麗,從來沒有因他而綻放,劉秀這樣的心機,怎麼可能毫無察覺。難道就因為昨天廣德殿裡的幾句迷魂湯!郭氏自己也天天扮賢妻,講好話,可是也沒見劉秀怎麼聽到心裡去,更沒見他有多感激。郭氏左思右想也沒個答案,難道是說的多了,他就沒感覺了,而任氏從來不順著他,一時「賢惠」就能夠讓他忘乎所以? 「娘娘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許美人親自抱著劉英到了正殿,見郭氏半天都沒動靜,自己出聲問道。 「哦,沒什麼。你來了怎麼也沒人奉茶。」 「宛兒去了,不過是娘娘在發呆沒見著。娘娘有心事?」許氏大仇得報,心裡在沒有別的想法,只不過經常過來看看陰氏的孩子,偶爾也會想想到底是陰氏這般親生母子不得相見更痛苦,還是自己這樣失去了之後才知道珍惜更痛苦。然而,這種事,是不可能有答案的。 郭氏也不跟她見外,隨意地說道,「我哪天能沒心事?」 許氏覺得郭氏這是放著好日子不過,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難得宮裡消停了,劉秀又要親征,多麼美好的日子了,有什麼可愁的! 「陰貴人再也不會給娘娘添麻煩了,娘娘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當年為了分陰氏的寵,我在教坊司裡把任氏弄了出來。現在果然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沒有了陰貴人,這不是又來了任貴人!其實,郭氏並不是多麼擔心任貴人,只是覺得沒有了任貴人還會有別的貴人,這種日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歷史現在成了這樣,許氏也不知道會怎麼走,不過,現在她跟長秋宮是在一條船上了,「娘娘何必擔心,任貴人畢竟還沒個兒子,以後會怎麼樣誰能知道!再說皇上以前能寵愛陰貴人,現在能寵愛任貴人,將來也不見得就不能寵愛別的貴人!」 「話是這麼說,不過任貴人性情大變,我是擔心這宮裡又要不平靜了!」 自從斗倒了陰氏,許氏就有了一種天下太平的錯覺,皇后雖然這麼說,她也覺得是杞人憂天了。「娘娘,任貴人在長秋宮也住過一段時間,我也見過幾回,她倒不是那種掐尖要強的人。而且我覺得,她的心也不在皇上身上,應該不會給娘娘添什麼麻煩的。」 「你是不知道,她這次從宮外回來變了很多。」 「是嗎,她這次回來我倒是沒見過,不過娘娘放心吧,她的心不在皇上身上,又怎麼會惹出是非呢?」 「我這麼說你也不明白,等你見了她就知道了。」郭氏也不知道該怎麼跟許氏解釋,還是讓她自己見見算了,她順勢轉移了話題,「你是過來看四殿下的吧!」 「是啊,不能親眼就看看他娘,那就看看他好了。」 「有些事兒你也試著放下吧!」 郭氏知道許氏來看望劉禮可不是什麼慈悲心腸,不過她總覺得許氏不應該這麼執著。 「你不明白的!」許氏說著有些黯然。 郭氏還真是不明白,劉秀雖然對她沒有多好,但是從來也沒忘了她,並不像是其他那幾個美人,而她為什麼就是不肯領情呢?「皇上但凡到長秋宮來,總是要去你那邊去的,說是去看孩子,誰不知道也是為了孩子的娘。你也不要總是想著過去了,看你這麼喜歡英兒,幹嘛不自己生一個?」 再要一個孩子,跟劉秀!殺了她算了! 那個種豬,挨著她近了都嫌髒!她生怕郭氏一時興起在牽線搭橋的,趕緊說道,「這一個我都照顧不過來,再多一個更不行了,娘娘可不要開這種玩笑。」 「我倒是不信了,我這兒三個都沒問題,你那兒一個就照顧不過來?」 「娘娘,還是把皇上留給別人吧!」 許氏還真就不明白了,她對劉秀並沒有半分熱情,劉秀怎麼還三不五時的往她這邊湊,難道這個人生來就不正常。任繯不待見他,就被寵上了天,她的冷淡程度還不夠,所以劉秀只是偶爾想起她來。許氏想著想著,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難道他是受虐狂! 「你這是怎麼了?」郭氏見她神情古怪,皺了皺眉頭。 「娘娘,你說陛下是不是有怪癖啊?」 「你說什麼呢?」 「你覺不覺得,陛下這個人,你越是不理他,他越上趕著找你。越是對他好,就越不被放在心上!」 「不會吧?」雖然任氏是這樣,不過還有個善解人意,小意溫存的陰氏呢! 「不管是不是,以後皇上過來我都得熱情點,也許這樣皇上對就沒興趣了。」 許氏這樣子不是一天兩天了,郭氏也習以為常,剛開始的時候還以為她是欲擒故縱,現在就希望她不要太過火就好。 「皇上又不是毒蛇猛獸!你可得差不多點,別真的惹怒了他,到時候我也保不了你!」 許柔然比任繯要愛惜自己的命,她還真的不敢把劉秀惹怒。不過,她也絕對不會委屈自己去順從他。她不知道別的穿越女是怎麼在後宮裡混的風生水起的,可她實在是沒那個本事讓劉秀的眼睛只看向她一個人。只要想到這個男人剛剛從別的女人身邊過來,她就忍不住一陣陣的噁心。 所以,她可以成為一個過客,一個看客,但是決不能深入其中!無論是她的人,還是她的心,都跟這個後宮沒有關係。而她的堅持,注定沒有人能明白。 第196章 堅持(下) 然而,任繯的堅持跟許氏是完全不同的,許柔然的堅持出於多年的教育和信念,而任繯更多的是一種偏執,她對於求而不得越來越不習慣,到現在,就只剩下毀掉一切的怨念。 任隗,他就是為了你放棄我的,那麼,我就要先毀了你! 任繯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就惦記上了一個小孩子,只是覺得沒有那個孩子,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劉秀出京以後,任繯經常地宣召隗氏帶著孩子進宮,隗氏開始的時候不知何故,只是怕讓孩子知道他父親的一些事情,屢次都拒絕了。 「本宮不過是想看看自己弟弟,不知道為什麼夫人總是攔著呢?」 「回娘娘,娘娘要見和兒,臣妾怎麼敢阻攔,的確是這個孩子沒有福氣,前些日子染了風寒,一時好一時壞的。娘娘宣召本應該不顧一切的帶著他過來,但是又擔心過了病氣給娘娘,那罪過可就大了。」深宮大內裡面,任隗氏是一句話也不敢亂說。而任繯越是要見和兒,她就越覺得蹊蹺。 「這樣的話,夫人說過很多次了。本宮這個做姐姐的,也不能看著孩子病了不管。」任繯說罷,轉頭對月影吩咐道,「你去太醫院找個太醫,到任大人府上看看,小公子究竟是得了什麼毛病。好好的瞧清楚了,再來回復本宮。」 月影領命而去,任隗氏可是心中大急。老爺原本就不贊成讓和兒裝病,還是她一再的堅持才躲過了這麼多次,這回太醫都去了,那可就瞞不住了。 任光一廂情願的認為任繯很可能是真的喜愛任隗,就像是愛屋及烏一般,而他卻忽略了一點,對於任繯來說,恨屋及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多虧了任隗氏有戒心,不然的話,可未必保得住他兒子的命! 然而現在,任繯派了太醫過去,任隗氏可真是無計可施了。 任光就算是不滿意隗氏的做法,但也曉得替她遮掩,太醫回來含含糊糊的,讓任繯也有些無可奈何。 任隗氏出宮以後是越想越心驚,連夜命人收拾了東西,自己要帶著兒子回河南老家。 「老爺,如今河南已經平定,臣妾想要回去修繕一下宗祠,也帶著和兒祭祀一番。」 這麼多年的夫妻,任光當然明白她這是帶著孩子躲貴人,心中略有些不悅,「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貴人雖然任性,但總算是和兒的姐姐,她要見見孩子,你何至於弄的如此緊張!」 隗氏知道現在多說什麼都沒有用,但她的直覺告訴她,任繯已經瘋了,她一定會對和兒不利。到了這一步,她也顧不得什麼夫妻情分了,比起兒子,任光的重要程度顯然差了很多。「老爺多心了,臣妾的確是想到了要回鄉祭祀,這跟貴人沒有關係。臣妾走後,就把我身邊的嫣兒和婷兒抬做姨娘,也好服侍老爺的飲食起居。」 任光跟隗氏成親多年,膝下雖然只有一子,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納妾。隗氏如今跟繯兒置氣,不但要一走了之,還要給他安排兩個姨娘,這讓任光更是氣憤,就好像多年的夫妻情分,被一朝拋棄了。 「隨你便吧!」 任光負氣走了,隗氏的心意也沒有動搖半分。她命人把兩個丫頭找來,叫了個嬤嬤給開了臉,然後,就送到了任光的書齋。至於任光到底如何處置這二人的,她並不關心,她現在就是要搶在任繯前面,離開這是非之地。 「娘,南陽是什麼地方啊?」小孩子還沒有完全睡醒,就讓人抱上了馬車,聽說要去南陽,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地方。 「南陽就是生養你父親的地方啊!」不過天剛亮,隗氏就抱著兒子坐在了出城馬車上,至於任繯和任光以後要怎麼樣,她就是在擔心也管不到了。 「老爺,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啊!」隗氏在自己的房間來留了封信,提醒老爺貴人性情大變,陰晴不定。她不知道任光會不會看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夠相信,只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娘你怎麼了?」 娘親怎麼眼中含淚,任隗不解的拽了拽她的衣袖。 隗氏舉袖拭了拭淚,「沒什麼,娘親是高興,很快就可以到你爹爹的家鄉去看一看了。」 「娘親,爹爹的家鄉遠嗎?」 「遠!」遠到她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 「那和兒豈不是很長時間都看不見爹爹了?」小孩子一想到要離開父親很久,一張小臉頓時垮了下來。 「但是,我們可以住爹爹以前住過的屋子,讀爹爹以前讀的書,和兒不喜歡嗎?」 任隗想了想,到爹爹以前生活過的地方去還是蠻有意思的,只不過喜歡歸喜歡,他還是更喜歡每天都能看見爹爹。 任繯聽說隗氏帶著兒子回鄉,已經是兩天之後的事情了,隗氏還上了個請罪的奏章,可把任繯氣得不輕。當時她就要派人去追,還是月影仗著膽子勸了又勸。 是啊,她憑什麼追她回來!人家可是放下了京城的繁華日子,帶著兒子回去修宗祠祭祖宗,這只能是被讚揚歌頌的,誰能挑出半點不是來。 「奴婢倒是聽說任大人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娘娘如果實在是想念小公子,不如請任大人畫上一幅畫像如何?」 是啊,這麼好的主意她怎麼就沒想到,「來人哪,宣任大人進宮來為本宮作畫!」 月影沒想到自己好意提醒,又被貴人給曲解了。本來任大人畫好了畫兒送進宮來是在容易不過的事情了,可是他一個外臣跑到宮裡來作畫算是怎麼回事? 「娘娘,大人進宮作畫是不是有些不便啊?」 「這有什麼,任大人是本宮的叔叔,進來給弟弟畫幅畫,又有什麼不妥!」 月影總覺得貴人的眼中不時的閃出異樣的光芒,這讓她有些心驚,不過她受了上次的教訓,再也不敢多說多做。雖然心裡頭十萬個不願意,但還是照著貴人的吩咐做了。 第197章 試探 任光對貴人的命令也很是不能適應,一再的要求回府去作畫,任繯當然不會放他走,讓月影給他安排了個清靜的地方。他越想越覺得不對,任繯就算是愛屋及烏也不至如此,他仔細想了又想,心中更加的不安。 任繯突然進來,讓任光受了不小的驚嚇。「娘娘!」 「大人可想好了要畫一幅什麼樣的圖給本宮?」 這還是任繯第一次在任光面前自稱本宮,她自己都有些不適應,不過任光卻絲毫沒有覺察出來。他一直都在胡思亂想,哪有半點心思在畫兒上,「微臣還在考慮,時間倉促,不如讓微臣回府慢慢構思!」 「大人才思敏捷,本宮相信大人一定會讓本宮滿意的。」 「娘娘!」 「就像大人雕的這塊玉珮,本宮帶了十幾年,一刻也沒捨得離開。皇上賞下來多少好東西,也沒有一樣能夠替代。」 任光當然清楚自己送回玉珮一定會讓任繯傷心,但是後來,她屢次宣召隗氏進宮,還一心要見和兒,這讓他認為貴人已經都想通了,從此安心做個皇妃。可是現在看來,他是太樂觀了。 「微臣的用意,娘娘早晚會明白的。」 「本宮可不清楚大人到底是何用意,只知道大人現在家庭美滿,幸福和睦,已經把過去都忘光了。」 「娘娘也說是過去了,放下過去往前看,又有什麼不可以的。」 「我可不像大人那麼冷酷無情,說放下就放下了。」 「娘娘,陛下也不會永遠這麼寵愛娘娘,你一定要學會放下!」 「陛下?大人儘管放心,我一定會讓陛下永遠這麼寵愛我的!」 能這樣就最好了!任光也不用總是提心吊膽的。「請貴人稍候,微臣很快就把犬子的畫像畫好。」 任光擺出一副要提筆作畫的樣子,對任繯不在理睬,她也只能負氣而出。 郭氏聽說任氏招了任光進宮,覺著是個不錯的機會,這叔侄之間的關係,她還真想親自去一探究竟。 「起駕建德殿。」 任繯和任光之間的曖昧,就只有雁南和郭氏知道,就連紅宛,都一個字沒有提過。雁南心知這是有熱鬧可看,忙不迭的跟上,她的眼睛閃閃發亮,讓紅宛覺得莫名其妙。「又不是沒出去過,怎麼那麼興奮。」 「我有嗎?」趙雁南捏了捏自己的臉,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你的眼睛啊,就要閃出火花來了。」 「哪有,姐姐看錯了。」 紅宛也沒那麼多的功夫跟她磨牙,趕緊伺候著主子去了任貴人宮裡。 任繯對於皇后的到來很是驚訝,她冷冷的瞪了月影一眼。 「娘娘,宮中宣召外臣,只能通過中宮謁者令,奴婢絕對沒有……」 月影急忙忙地跪下解釋,被任氏不耐煩的打斷了,「好了,本宮也沒有別的意思,趕緊出去迎接吧!」 任繯這個人是又冷傲又孤高,郭氏怎麼也想不到她能有這麼一份驚世駭俗的癡心。如果不是信任雁南,此刻看著謹守規矩的貴人,她一定認為有人故意造謠中傷。 「貴人快別行禮了,本宮是聽說任大人的丹青乃是天下一絕,心中好奇才過來看看,貴人安排了大人在何處作畫啊?」 「回娘娘,就在殿後的水閣。娘娘如果有興趣,臣妾可以陪娘娘過去一觀。」 「那就不必了,打擾了任大人作畫的興致,本宮就在殿上等著吧。雁南,去把本宮的粉金松墨拿去給任大人潤筆。」 「諾!」 任氏瞧著止善退了出去,猜著她現在就應該改叫雁南了。土裡土氣的,她心中很是不屑。不過,皇后怎麼突然來了。她又仔細瞧了瞧郭氏的神情,並沒看出有什麼不同,不過她這麼貿然的跑到建德殿來,可不像是平日裡的作風。 難道她知道了什麼? 任繯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偷眼看了看,發現皇后還是平靜自若,並不像瞭解內情的樣子。 「娘娘,也不知道大人什麼時候才能畫好,也不敢勞娘娘久候,不如等畫好之後,臣妾讓人送到長秋宮如何?」 「本宮近日也是閒來無事,又難得出來走走,等上一會兒也是不妨事的。貴人如果身體不支,就不用陪著了,本宮就在殿上坐會兒,也好先睹為快。」 皇后在殿上坐著,她也不能去歇著。任繯倒不是對皇后有多少敬意,不過世家出來的禮數她還沒有忘光。說來倒也奇了,任繯戀上自己叔叔的時候,從來沒有考慮過禮教的問題,現在到了皇后面前,反到害怕失了禮數。 兩個女人在大殿上無聊的喝著茶,雁南已經到了水閣。 「參見任大人。」 任光在四親廟經過止善一面,多少有些印象,知道她是皇后的人,心中暗暗警覺。「姑娘到此有何貴幹?」 雁南看著他在人前道貌岸然,而在人後卻與自己的侄女糾纏不清,很是不屑,「大人,皇后娘娘命奴婢給大人送塊新墨。」 「多謝皇后娘娘!」任光雖然不是宮裡人,但是宮裡規矩知道卻比任繯要多。外臣進宮,如果不是皇后娘娘寬容,只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那奴婢就不打擾大人了,請大人專心作畫,娘娘還在殿上等著呢?」 任光驚問道,「皇后娘娘在殿上?」 「是啊,娘娘聽說大人的丹青天下無雙,所以早早就過來等著了,大人可不要讓娘娘失望啊!」 「不敢!」 皇后娘娘怎麼也摻和進來了?這讓任光覺得更加的麻煩,他自認為是沒有做賊的,但還是心很虛。 外面都傳說陰貴人的事情是她自招,皇后是何等的仁善。可是任光知道,真正仁善的女人,是不可能在陰貴人的毒計下生存下來的。但他只遠遠看過皇后幾回,從來都沒看清楚過。 任光心中暗想,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看看皇后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故意胡亂塗了幾筆,就草草了事。沒等墨跡全干,就帶著縑帛上了大殿。 任光畫了幅臨窗誦讀的圖,雖然寥寥幾筆,但是頗為傳神。然而話雖如此,但是比起來所謂的丹青聖手,實在是差了太遠。任繯本想藉機發作,但是礙於皇后就在殿上,可能不好收場,心中雖然氣悶,卻是無可奈何。 任光拿這麼一副畫兒過來交差,本來還擔心任繯會不管不顧的鬧起來,看她忍了又忍,心裡的石頭才算落了地。 郭氏從來沒有才名在外,不過那是郭主刻意的低調,她又不是真的胸無點墨,怎麼會看不出來任光是在敷衍了事。 「大人這幅畫沒有刻意的雕琢,倒是簡單有趣。雖然寥寥幾筆,可見父子情深。想來是時間倉促了,如果不是本宮在殿上等著,大人應該可以畫得更好。」 任光眼見著皇后說到父子情深的時候貴人的嘴角抽了一下,他生怕她一時控制不住惹出禍來,他趕緊答道,「娘娘過譽了,微臣實在是愧不敢當。不過是朋友抬舉,當不得真。」 「任大人果然是方正耿直,雖說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但是大人這樣知禮守信的人一定不會做出沽名釣譽的事情來的。」 任光總覺得皇后話裡有話,但是看她的神情又好像真的是一無所知。他也不敢多說,生怕那一句不順貴人的心,鬧起來可就難看了。 郭氏在那兒說的一本正經的,連眼光都不會亂瞟,任光實在想不出她這是唱的哪出,言語上也就更加的謹慎。而任繯自從聽到父子情深四個字,就一直沒有說話,她傻傻的看著那幅畫,心思彷彿都被攝走了。她自己也沒覺出什麼不對,任光在著急也沒辦法,不過好在皇后並也沒注意到。 郭氏回了長秋宮,對著雁南說道,「剛才的情形你都注意到了?」 「回娘娘,奴婢都看清楚了。」 「說來聽聽。」 「任貴人確實有問題,而任大人卻看不出什麼來。他只是很擔心貴人,看樣子好像是怕她說錯話,娘娘說要回宮的時候,他很是舒了一口氣。他既然是貴人的叔叔,這樣子也沒什麼奇怪。」 「嗯,本來他交了畫兒就應該出宮的,卻偏偏引著本宮說了那麼多,就是不提出宮之事,看來是擔心任貴人的。」 「娘娘,任貴人就是在娘娘說了父子情深之後,開始發呆的,就連恭送的事情,都是月影在提醒的。奴婢覺得貴人好像很傷感。」 郭氏一心應付任光,並沒有去觀察任繯,就連她半天都不肯做聲,她配合著任光好像沒注意的樣子。而傷感這兩個字,不知道從何說起,「任隗今年快六歲了,應該是在貴人進宮之前就已經出世了,貴人近日屢次召他入宮都沒有得見,難道為了這個傷感?」 「如果貴人只是一個普通的姐姐到有可能,身邊沒什麼親人了,自己叔叔的孩子,心裡惦記著也是正常。可是奴婢覺得貴人不像是能有這個心的人,之前在四親廟那麼長時間,任大人夫婦也去過及次,可沒聽誰提起過這個孩子。」 郭氏心中隱隱有一種猜想,就是嫉恨。 她不會這麼瘋狂吧,連一個孩子都要嫉恨。 「娘娘,任夫人屢次推說孩子身體不適不能進宮,但是卻在前天一大早帶著他回鄉祭祖去了,這不是很奇怪嗎?哪有進宮都不行的孩子,卻可以長途跋涉回老家的。」 「這倒也是,真是弄不清楚他們一家在搞什麼鬼!」 「不如讓沈統領去查一查吧?」 郭氏好像很久沒有見過沈風了,宮中近來事兒少,他有什麼話也總是讓雁南傳遞,這人就像消失了一般,「也好,你讓他去查查。」 第198章 勢成 皇后剛一回宮,任光就告辭要走,貴人自然很是不滿,任光卻不想再跟她解釋什麼了。皇后比他想像的還要不簡單,之前她看起來似乎跟著他的話題再走,沒有注意貴人的失態,可是任光怎麼想都是覺得她是故意這樣,皇后就算是再大度也不可能如此的體諒任繯,這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只可惜,他的苦心任繯絲毫也體會不到,拿著他敷衍了事的畫糾纏不休,任光氣急敗壞,不管不顧的就出了建德殿,而任繯就倍加憤恨,她把畫狠狠地摔在地上,踏了兩腳尤不解恨。滿屋子的宮女面面相覷,卻無一人敢上前相勸。 月影怎麼也想不明白,貴人何至於性情變化如此之大,她在廣德殿服侍的時候,跟貴人接觸的也不少,那時候貴人雖然冷淡,但是內心絕不是這樣,很多時候,是可以感受到她的善意的。可是現在了貴人,不但絲毫的善意也感覺不出來,反而讓人生出了幾分恐懼。 任光回到府中之後,一直待在書房。隗氏臨走之時送過來的兩個丫鬟,也被他打發到了廂房。那兩人雖然變著法的想要進來伺候,不過都被書僮擋了。他的心情很煩悶,之前在宮裡還以為是因為任繯,回到家中才發覺,更多的還是因為隗氏。他跟隗氏成親多年,從來都沒有過半點口角,隗氏向來的都是溫柔順從的,現在竟然負氣出走,這是任光怎麼也想不到的。而隗氏走了之後,他漸漸冷靜下來,才發信繯兒真的跟他想的不太一樣了。 「繯兒啊繯兒,我該拿你怎麼辦呢。枉你冰雪聰明,怎麼就不明白處境之險呢?你一味的癡纏著過去,與你與我,又哪有半點好處!」 任光以為自己可以好好在書房中清清靜,卻不想有一個人在房樑上一直盯著他。沈風在府中並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就算是書房重地也是乾乾淨淨的,連個暗格都沒有。他也不能就這樣無功而返,於是決定冒險留在書房裡面監視著他。可是等了半天,他發現任光除了長吁短歎以外,也沒有別的動作。沈風心中很是失望,無奈之下正準備想辦法離去,就聽見任光在哪裡自言自語。 沈風越聽越蹊蹺,過去?這叔侄二人能有什麼過去?還癡纏,貴人癡纏什麼了?沈風豎起了耳朵準備聽個明白,任光卻偏偏閉口不言了,等了大半宿,也沒聽到他再說半句。沈風著急也沒辦法,總不能下去逼問他,還是趁著夜深迷暈了任光,偷偷地溜回了宮。 有這一句也比什麼都沒有得好,他至少對皇后也有個交代。 雖然這話聽起來讓人糊里糊塗,但是一點可以確定,他們之間有一段任光想要忘記,而任繯不願意忘記的過去。 有這樣的消息也算是聊勝於無,郭氏還是對沈風道了句辛苦,「辛苦沈統領了。」 「不敢當。」沈風低著頭,眼裡晦暗不明。 「看來這叔侄倆果然有問題,這樣也好,不怕她將來不露馬腳。」郭氏沒有注意到沈風的異常,或者說,她從來沒想過去注意他什麼。一直以來,她都把自己跟其他人劃得很清,沈風終究是屬於真定王府的。 「娘娘,是不是需要屬下再去查查其他的證據。」 「不用了。任光是個恪守禮教的人,就算是心裡有什麼想法,都不會留下任何物證。」 郭氏倒是說的不錯,唯一一件別人就算是得到了也看不明白的「信物」,都讓他退給任繯了,沈風的確是不可能查出什麼來的。 「我觀察了大半夜,這位大人的確是自律的很,怎麼也不像是會跟自己的侄女有什麼的人!」 郭氏對任光的一些事情還是略有耳聞的,她也不是沒懷疑過,「如果不是你和雁南都聽到了奇怪的話,本宮也很難相信。你可能不知道,陛下剛剛起兵的時候,任大人遭遇了漢軍。軍士見他衣著華麗,便要搶他的衣服,但是他寧死都不肯。當時劉賜上前勸他,如果獻出衣物就可以免除一死,可是他寧願死,也不肯讓人脫他的衣服。劉賜心生敬佩,於是做主放了他,從此以後,他便追隨了漢軍。等到後來,王郎冒充天子,河北諸郡的事情,你都應該知道的。」 「河北諸郡迫於王郎的壓力,大都歸附於他,只有任光寧死不降,這事兒屬下倒是知道。不過,之前的事情就不曾聽說了。如果是真的,可是這種人怎麼會有亂倫之舉,他跟任貴人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從任氏的態度來看,應該不是誤會。而且,任光很可能想要抽身,貴人那邊卻是不肯。任夫人一定什麼都知道,所以才逃出京了。」 「屬下在任夫人的房間發現一封信,說貴人性情有變,讓任大人提高警惕。」 「這就是了。」郭氏更加確信任繯是打算對任隗不利,所以任夫人帶著孩子躲回老家去了。可惜她知道的太晚了,否則,這任隗氏還真是一柄好劍。 「娘娘,用不用屬下派人把任夫人請回來?」 「不用,這件事情暫且放放,只要任貴人一天不死心,咱們就有一天的時間。陛下這次去懷縣,況兒因為婚期將近沒有跟去,但是梁蕭還是隨侍在陛下身邊,你一定要派人保護好他的安全。」這事情早就安排妥了,不過郭氏沒有當面囑咐一番,總覺得放心不下。 「馮廷跟在陛下身邊,任務就是保護好梁侍中,不過,依屬下看,梁侍中身邊雖然沒有什麼能人,但是以他的智慧,要想自保的話,那是綽綽有餘。」 「話雖如此,但是戰場上刀劍無眼,還是要小心為上。」 沈風見皇后這麼維護那個梁蕭心裡有些不舒服,不過他還是盡力的把這些負面的情緒壓了下去。他很清楚,這個女人,除了主從的關係,跟他不會有任何的瓜葛。她是現在皇帝的女人,未來皇帝的娘,他們之間,隔著的是整個世界。 「娘娘儘管放心。屬下回去就加派人手,一定會保證梁侍中的安全。」 「這樣最好。」自從梁蕭跟劉秀走了,郭氏就沒有一天安心過,他可是彊兒的希望,郭氏決不能讓他有半點閃失。然而除了梁蕭,還有另一個人,也是讓她牽腸掛肚,「鄧奉也快要到京了吧?」 「最遲三天。」 「嗯。」 郭況的婚期就是因為鄧奉才一拖再拖,現在總算是把他盼回來了,郭氏生怕節外生枝,讓沈風隨時打聽著消息。 鄧奉是南陽一系,雖說有大過,但是也有大功,如果重新入朝,想來不會有太大的阻力。而他唯一的妹妹嫁進了郭家,相信他知道自己應該站哪兒邊的。 郭氏等了很久,才等到這麼可以在軍中能有作為的人,當然是不想再出任何的差錯,沈風也明白鄧奉的重要,派了人一路上秘密保護著。 半個月之後就是郭況和鄧嬋的婚期,為了這一天兩家都操辦了很久。紫蘇出嫁的時候就搞得隆重非凡,到了皇后親弟弟那裡,就更加人人趨奉了。就連此次隨軍的梁王鄧禹,都派人提前送了厚禮。 鄧禹這次能夠領兵出征,郭氏自己心裡很清楚跟她的關係不大,劉秀對鄧禹的信任從來沒有因為上次的失利而改變。但是鄧禹本人並不知道,他心中還算是領著皇后的情。梁王后藉著探視楊女史的名義,到長秋宮拜見了不知多少次,沒一次不是禮重誼厚的。而她輕輕地提點了幾句楊佳御前失儀的事情,梁王后就把一切都辦得妥妥當當。 鄧禹在光武一朝,的確是個人物,但是郭氏並不能指望他會毫無保留的支持長秋宮。她願意與之交好,但是絕不會付出更多。她要的,只能像鄧奉那樣的人,走投無路,孤立無援! 沈風見皇后半天也不出聲,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最近他覺得事事都很順利,並沒有需要擔心的地方。而任貴人的那邊,在他眼裡不過是一顆藥丸就能解決的,根本就不必這樣的大費周章。「娘娘,屬下查到一件事,陰貴人通過浣衣局的一個宮女,在傳遞東西。」 「傳些什麼?」 「一些首飾。」 「難怪這次過了這麼久她都有錢財賄賂那些管事,看來是有人在默默的支持她,應該是陰就吧,現在也就剩下他了。」 「正是陰就,那個宮女應該也是陰家早早就安排在宮裡的。祭祖那次還沒有事發的時候,屬下就留意過那個宮女出入過西宮,只不過看上去都是送衣物,所以沒有查過她。」 「這也沒什麼,先不去管。」 「娘娘,屬下倒是有個計策可以一舉解決這兩位貴人。」 「你是說嫁禍?」 「正是。」沈風覺得這是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卻不知道郭氏不會那麼容易滿足。 「不,這兩個人本宮留著都有用處。」 她要讓陰麗華親口嘗嘗自釀的苦果,也要讓劉秀好好感受一下被心愛的人背叛的滋味,她相信,任繯一定不會讓她失望的。 第199章 鬆動 任繯似乎已經成了宮中各路人馬的眼中釘肉中刺,而她本人卻渾然不覺,整日裡依然我行我素,還時不時的給任光找點麻煩。郭氏眼下對於任繯和任光之間的曖昧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她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鄧奉上面。把彊兒的未來安排好,她就用不著再擔心宮裡的這些女人,而鄧奉,是其中關鍵的一環。 鄧奉這個本來應該死掉的人,能夠撿回一條命,可以說跟郭氏有莫大的關係,而且他的妹妹也嫁給了郭氏的弟弟,按理說可算得一家人了。但是,郭氏並不敢因此就完全放心,她要讓鄧奉死心塌地追隨長秋宮,而這還需要費些周折。 郭氏要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當然更需要詳細的佈置。沈風有條不紊的一件一件的安排好,等待著該上鉤的人上鉤。 「娘娘,您覺得這能行嗎,如果那人不上當,豈不是白費功夫。」止善有些擔心,繞這麼大的彎子,如果白忙了一場,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是貓就沒有不偷腥的。」 郭氏雖然說得很篤定,其實心裡並不是那麼確信的。她也不過是靠著前世的記憶才做的判斷,今生今世,很多事情還真是不太好說。 止善見郭氏的眼神如此堅定,倒是信了十分。不知道為什麼,皇后總給她一種運籌帷幄的感覺,雖然很多時候,她都不知道皇后的信心是從哪裡來的。「娘娘,統領已經都佈置好了,就等著魚兒上鉤呢!」 「好,咱們就慢慢等著吧。後天就是況兒成親的日子,我不方便出宮,你跟宛兒還有大長秋替我跑一趟。」 「諾!」有這樣的熱鬧可以瞧,兩個丫頭當然是高興的不得了。紫蘇成親時的風光,她們是聽的耳朵都要長繭了,這回有機會親眼看看,當然是迫不及待的應了下來。 郭氏也很想親自去參加弟弟的婚禮,但是,皇上現在不在京城,她擅自離開皇宮總歸不妥。這可不像上一次,她是為了救駕,現在為了自己娘家,豈不是授人以柄! 郭氏現在劉秀的心中應經不像前世那麼尷尬,但是,她還是時時刻刻謹言慎行,不敢讓人抓到一點把柄。有時候實在覺得難以忍受了,就去看看自己的兒子,然後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忍耐下去。她相信,總有一天,能夠熬到可以不用這樣小心翼翼的過日子。 郭況成親那天,郭氏在宮裡似乎就感到了那場喧囂和熱鬧,而她的眼前恍惚出現的卻是宋可兒的模樣。那個時候,她也是剛剛立後不是很久,還沒有發生陰麗華隨軍的那件「醜事」,她在很多人的眼裡,還是大漢的當朝皇后,皇后弟弟的婚禮,自然不會寒酸到哪裡去。而她也沒有想過要刻意的低調,甚至覺得這樣便可以壓著那個女人一頭,現在想想還真是夠天真夠可笑的了。 郭氏緩緩的閉上眼睛,半倚在許氏新做的靠枕上,很舒服,但是,及不規矩。許氏曾經想過做了這東西去賣,但是,她卻忽略了一點,女人這樣子歪著,被休都是很有可能的。以前的許氏雖然不招人喜歡,但是絕不會犯這樣的錯誤,這一世,也不知道到底改變了多少人。 別人怎麼變她倒是不擔心,就是有一個人,他可千萬不能變。他一定要貪婪,一定要膽小才行。 紅宛跟止善回來之後,帶了郭主的賞賜,長秋宮立刻熱鬧起來,女孩子們嘰嘰喳喳的,郭氏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反而會心的笑了起來。 這種快樂一直持續好幾天,直到劉秀回來。 劉秀此次出征一切都很順利,留下鄧禹掃蕩殘匪,自己早早回了宮。任繯硬是強撐著出來接駕,這可是讓他驚喜莫名。 「你怎麼重的身子,還跑出來做什麼?」他假意的指責道。 「臣妾自從知道陛下要回宮的消息,日夜翹首以盼,好容易等到陛下回宮的日子,怎麼能不早早過來恭候。」 郭氏聽了嚇得差點沒有站穩,其他的人也都是幾乎驚掉了下巴,然而,劉秀不愧是能當皇帝的人,聽了任繯這樣的話,竟然一點異樣都沒有。他反而是一臉的驚喜,拉著任繯噓寒問暖。 許氏心中暗想,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啊!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佩服啊! 劉秀過了半天才瞧見郭氏,看著她溫婉得體,沒有絲毫的妒忌,心中很是得意,「通兒看起來氣色不錯。」 郭氏近來總是三災八難的,氣色向來都不是很好,劉秀不在宮裡,日子過得是輕鬆舒適,自然也就容光煥發了。郭氏倒沒想到劉秀連這個都能注意到,趕緊笑著說道,「臣妾也是人逢喜事嘛,一來陛下得勝還朝,二來況兒也成家立業了。」 「是啊,況兒成親,朕還沒有來的及賀喜他。等一下讓王遠把朕的賞賜送到府上去。」 「多謝陛下!」 郭氏一面謝恩,一面悄悄地打量著任繯的神色。她雖然看起來還是淡淡的,但是郭氏總覺得她的眼神閃爍,像是在謀劃什麼。 以前的任繯在皇后面前也是從來都不失禮,跟陰麗華當著劉秀的面是一套,轉過臉又是一套的做法完全不同。而現在的任繯不但不失禮,反而更加殷切周到了,就算是郭氏知道她有問題,都挑不出毛病。 越是這樣,郭氏就越明白,她們完全對立的一天,已經到了。 兩個女人面上笑得溫婉和煦,心裡頭卻是各懷鬼胎。就連許氏都感到了陰風陣陣,偏偏劉秀沒覺出什麼來,嬌妻美妾互敬互愛,這讓他「老懷甚慰」。 「皇后和貴人陪著朕到卻非殿,其他人都退下吧!」 宋貴人帶著四個美人依次退下,這倒是眾人意料之中的事情,也沒有什麼特別。可是,就在她們即將退去的時候,來了一個特別的人。 陰麗華身著荊釵布裙,素面朝天的到了殿前。她遠遠地給帝后磕了個頭,就緩緩地退了下去。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她就消失不見了。 一直以來,她都靠著陰就的支持賄賂看守她的軍士,現在皇上回宮,她能出來也沒有什麼意外。皇上畢竟只是不讓她打擾長秋宮,並沒有把她徹底監禁。現如今,她又只不過是遠遠地磕個頭,並沒有不妥的地方。 郭氏很清楚,她是想靠著這些水磨工夫讓劉秀回心轉意,否則,也不用單挑這麼節骨眼上過來磕頭。真有那個心,她可以有無數種方法不讓劉秀知道。 不得不說,她那麼個小家碧玉的打扮,極有可能掉起劉秀的胃口。可是,這也得看任繯是不是同意。 「陛下,剛才那位怎麼看上去有點眼熟啊?」 能不眼熟嗎?大名鼎鼎的陰貴人啊!可是劉秀不知道該怎麼說,至少他在看見陰氏的那一刻,見到的不是宮中興風作浪的陰貴人,而是在宛城相濡以沫的劉陰氏。 「別管她了,咱們進殿去吧!」劉秀希望可以把這件事情敷衍過去。 但是,任繯可不甘心就這麼算了,她相信,在皇上的心裡,她一定比那個陰氏要重要。「陛下,臣妾怎麼看著像是陰貴人呢?她不是應該被禁足嗎?」 「可能是吧,等會兒讓中常侍過去查查。」 「如果是陰貴人聽說了陛下回宮,出來迎接陛下,倒是好心思。但是,看守她的軍士可就不太盡職了,臣妾倒是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是擔心對陛下不夠忠心的人在宮裡當值,這可是養癰成患呢!」 任繯明著是沒對陰氏做什麼,可是,劉秀一旦處置了看守陰氏的人,那麼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敢放陰氏出來。 「陛下,時候不早了,這件事情還是回頭再說吧!」 劉秀這次倒是真的感激郭氏給他解圍,趕緊進了大殿。皇帝宴請群臣總是老一套,也沒什麼稀奇的,不過能參加的人都十分的興奮,畢竟,對於將士們來說,吃什麼看什麼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論功行賞才是他們所期待的戲碼。劉秀在這方面從來都不吝嗇,郭氏都數不清建武初年,到底封了多少個侯爵。 而這邊剛剛結束,劉秀就陪著郭氏回了長秋宮,他在那裡東一鎯頭西一棒子的扯了一大堆,從劉輔的調皮,到劉英的聰慧,再到劉禮的咳嗽,最後到劉彊的穩重,說的幾乎沒話可說了,才提起了陰氏。 「朕看剛才那個女子,很像是陰氏啊!」 郭氏早就看出來他不想處置陰氏,又不願意直接下了任氏的臉面,說不得,只有她這個皇后來出面了。「臣妾看著也像,只不過裝扮很是奇怪,但是,臣妾可沒短了貴人的用度。」 「朕當然知道你賢惠,不會做這樣的事情。陰氏這次偷著跑出來,可是犯了宮規的,還是皇后來處置吧!」劉秀其實不用給郭氏扣帽子,她並不會把陰氏怎樣,恰恰相反,她希望陰氏可以好好的活著。 「陰貴人如果僅僅是想要給陛下接風,那也是其情可免,只不過,就像是任貴人說的那樣,看守陰貴人的軍士,的確該罰。」 只要不罰陰麗華,劉秀倒是不在意幾個軍士。「皇后看著辦吧,想到了怎麼處置,告訴王梁一聲就可以了。」 劉秀說得不以為意,看樣子並沒有放過陰氏的打算,陰氏還得再下點功夫才行。 第200章 許柔然迎駕結束回到自己寢宮之後,就始終有一種幻覺,好像劉秀的心上壓著個大磨盤,而陰麗華拿著根棍子在另一邊哼哧哼哧的撬著,而郭氏一會兒到這邊壓一下,一會兒到那邊壓一壓,忙的不亦樂乎。 難道只要給陰氏找到一個支點,她就真的可以撬動劉秀的心門? 這可不行,果真這樣她豈不是白忙了一場,她絕不能讓陰氏找到那個支點。 郭氏聽著什麼支點啊,槓桿啊,糊里糊塗的,但是最終她還是明白了,不能讓陰氏要回劉禮。 「你放心吧,本宮心中有數。」 「沒想到陰貴人都這樣了,竟然還不死心。」->小說下栽+wRshU。CoM<- 「這樣也好,反正我們有得是時間,這宮裡只看任貴人一個,不是也太無聊了些。」 「虧娘娘還能笑得出來。」 「幹嘛不能笑呢,貴人們心氣兒都夠高,可不是好事兒!」 郭氏說的慢條斯理不以為意的樣子,這讓許氏有些疑惑,「娘娘莫不是有了打算?」 「本宮能有什麼打算,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罷了。陛下讓我處置看守陰氏的軍士,都還沒想好要怎麼解決呢!」 「直接殺了不是可以警鐘長鳴!」 「警鐘長鳴?」郭氏又聽不明白了。 許氏尷尬的笑笑,「也就是警示的作用啊。」 「我再想想吧。」郭氏知道許氏對陰麗華是恨之入骨,不會放過任何打擊她的機會。但是,她此番並不打算下死手,也就不方便跟許氏說了。 郭氏將那二兩個軍士逐出宮,放到了大司馬吳漢的軍中去,這對宮中禁軍來說,也不是一個特別差的去處。跟著吳漢,有得是可以建功立業的機會。郭氏相信,陰麗華一定會善加利用的。 可是,光是陰氏著急是沒有用的,劉秀那邊半點行動都沒有。郭氏也猜不准劉秀是不是忙的顧不過來,畢竟親征彭寵可是大事。 鄧奉在劉秀回京的第二天就上殿請罪來了,按照劉秀的本意,是讓他跟著鄧禹再歷練一番。可是,卻有人出言反對。 鄧奉雖然有罪,但是鄧家可是樹大根深,輕易是沒有人敢得罪的。況且,皇上的意思也很明顯,是要讓鄧奉東山再起的。那麼,這說話的人,不但得有些份量,而且,還得有點膽子。 劉良並不是一個有膽量的人,可是,他比起觸怒鄧家,他還更害怕另外一個人。那人是男是女,是黑是白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不按照他的指示去做,那他這個廣陽王不但是當到頭兒了,他家全家性命可能都保不住。 「陛下,鄧奉魯莽衝動,並不適合在領兵出征。」 鄧奉也猜著會有人出言反對,不過,他怎麼也想不到會是一向沒什麼政見的廣陽王劉良。他低著頭不敢辯解,漸漸地反對的人竟然多了起來。 劉秀卻沒料到會有這樣的場面,心中十分不悅,對於鄧奉,他仍然很是念舊,還有的就是,在他看來,鄧奉的確是個人才。他悶悶不樂回到廣德殿,也無心再看其他的奏章。按照他的計劃,鄧奉先是跟著鄧禹幾天,過些日子就可以讓他出征彭寵,有了這員猛將,希望就更了一些。但是,皇叔這是怎麼了? 劉良向來沒什麼主見,對於朝廷之事也極少出言,今天如此激烈的反對鄧奉重新領兵,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秀很是瞭解自己叔叔的為人,若是說他真的擔心鄧奉將來再反,也是不無可能,但是,這的確很不像劉良的作風。 劉秀不得不給自己叔叔幾分面子,況且,他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但是,鄧奉的才能,如果不好好使用,真的是暴殄天物。 「陛下,皇后娘娘來了。」中常侍在劉秀身邊輕聲的稟報著。 「通兒?」劉秀放下刀筆,抬起頭來,果然看到郭氏在款款而來。 她半低著頭,盈盈一禮,「臣妾參見陛下。」 「通兒快起來,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臣妾聽說了今天朝堂上的事情,特地過來看看皇上。」 「鄧奉畢竟是謀反在前,這也是正常的,通兒不用擔心。」 「臣妾知道陛下很是欣賞鄧將軍的能力,今日之事一定是不願見到。況且臣妾也想給鄧將軍求個情,常言道舉賢不避親,鄧將軍與郭家如今可是姻親,臣妾也知道一些鄧將軍的才能,所以還請陛下給他個機會。」 「鄧奉的能力沒有誰比朕更清楚,朕不會看著這樣的人才湮沒的。」 劉秀有這樣的決心,郭氏很是高興,既然這樣,她行事也就方便得多。 郭氏第二天宣召了鄧嬋進宮,自然不單單是為了見一見新弟媳婦。 「陛下本就有意重用你的哥哥,但是現在朝中的局勢對他很是不利,本宮倒是有些意見,你可以轉達給他。」 「多謝娘娘提點!」 鄧嬋初為人婦,很是羞澀,本以為此次回宮,是要被人調笑的,卻不想皇后要說的竟然是哥哥的事情。一直以來,皇后對他們兄妹二人就是恩深義重,他們能有今天,也多虧了皇后當年的一念堅持。現在,鄧家又有難關,又是得皇后相助,此恩此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報答。 「朝中之人並不都是真心的附和廣陽王的,只不過很多人並不瞭解皇上的用意,所以才會對鄧將軍有些誤解。鄧將軍只要去幾家拜訪一二,自然有人為將軍說話。」 「回娘娘,這個家兄也曾想過,只不過擔心陛下以為鄧家有結黨之意,才沒有行動,即使是過去的通家之好也沒有聯絡過。」 「這個你們不用擔心,陛下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而鄧將軍的為人陛下也能信得過。不要去顧慮那些個細枝末節,還是趕在皇上親征彭寵之前,把事情辦好才是。」 皇后既然說了不用顧慮,鄧嬋自然是面露喜色,「臣妾遵旨,回去就轉告給家兄。」 「嗯,鄧駙馬現在立場尷尬,並不適合出面說話,這樣一來,整個鄧氏都要避嫌。大司空是忠正耿直之人,在朝中影響不小,你們不如去找找他。」 郭氏相信宋弘絕不會看在中宮姻親的份兒上就對鄧奉另眼相看,但是,鄧奉只要不被之前的事情束縛住手腳,以他的能力,讓宋弘為他講話,也不是不行。 第201章 威逼 鄧奉得了皇后的旨意,馬上想到了接近宋弘的辦法。大司空一向愛才惜才,對錢財之物卻從未放在眼中,能夠打動他的,其實,也很簡單。 鄧奉特意挑了個休沐的時間,帶著點簡單的禮物就上了門。宋弘近日躲著湖陽公主,有些日子沒有上朝,不過,朝中發生的事情,他也都是瞭如指掌。對於鄧奉,他本來就有些不同的看法。 南陽一戰全靠鄧奉除掉了鄧羲的軍師,之後的戰事才能如此順利,而後功成身退,去給新野義節長公主建廟祭祀,躲過了朝野的紛爭,心機膽量,不可謂不深。不過,他也沒有實際接觸過這個人,並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才幹,所以近日之事,他一直都緘默不言。 而鄧奉突然之間跑上門來,倒是正合了宋弘的心意,他可是要好好的掂量掂量,是不是應該幫他。在宋弘的眼中,劉良這些宗親,整天就只知道貪圖享樂,無事生非,如果大好的人才被他們耽擱了,那可真是害國害民。 宋弘對於征戰之事瞭解不深,他也絕不願意紙上談兵,而鄧奉在他面前也不曾侃侃而談,反而倒有幾分雲淡風輕的意思。 宋弘很是欣賞他的忍耐功夫,在這一點上,遠勝過朝中其他的將領。而鄧家樹大根深,鄧奉放著現成的關係不用,偏偏過來找他,可見城府不淺。 「將軍今天過來,不是為了品茶聊天吧。」宋弘漫不經心的問道。 「大人高明,末將冒昧造訪,的確是有事相求。」 鄧奉求人的話也說的不緊不慢,就好像是跟老朋友聊天一般,這也讓宋弘心生好感,他輕輕地放下杯子,把衣袖攏好。就只是再尋常不過的動作,骨子裡都透出一股子優雅,這也難怪湖陽公主死盯著不放了。 「將軍是為了朝中的議論?」 「正是,末將之前行事魯莽,早有悔過之意,雖然也略有微勞,但是朝中之人始終心存疑慮。現如今,末將空有一腔報國之志,卻無法一展所長,實是平生憾事。大人為官清正,足智多謀,所以末將冒昧來訪,是想請先生教我。」 「將軍少年英才,又深得陛下寵信,重新起復,不過是早晚的事。本官不過是略辦了些本分事情,當不得將軍謬讚。」 「大人過謙了,大人的盛名,朝野上也誰人不知。奉雖不才,總有報國之志。梁王近期戰事吃緊,而末將空有抱負,卻只能困在京中,哎!」 鄧奉一拳狠狠地擊在腿上,滿臉的愁容,這讓宋弘都有些心生不忍。他本以為他會繼續裝作如無其事,看來,還是個性情中人。 「將軍切莫心急,征戰之事,陛下一向心中有數,不會受旁人的牽制。」 「哎,大人有所不知。陛下幼年喪父,是由廣陽王撫養長大,如果是別人提議,陛下可以不予理會,但是廣陽王的意見,陛下不能不重視。在朝中敢於反駁廣陽王的,就只有大人了,還請大人幫幫末將吧!」 敢跟劉良對著干的,的確是不多,而能讓劉秀聽得進的,那就更少,宋弘,恰恰是其中之一。這人鐵骨錚錚不畏權勢,而他的一生,成也氣節,敗也氣節。 宋弘力保鄧奉,可是把劉良的鼻子都要氣歪了。 「陛下,鄧氏狼子野心,豈能盡信!老臣所言,為的都是江山社稷,還請陛下三思啊!」 為了江山就趕緊閉上你的嘴! 劉秀心中雖然暗罵,但是,卻不能真的不給劉良面子。他這會兒無比的希望能趕緊把這個胡攪蠻纏的叔叔弄回家去頤養天年。 「陛下,鄧奉雖然有錯,但是早已覺悟,南陽一戰,也可以功過相抵。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鄧奉才能出眾,還請陛下給他一個機會。」 「大司空!」 劉秀是劉良從小看著長大的,他心裡怎麼想的,他會不知道!宋弘所言,句句都是說到了劉秀的心裡,眼見著就要壞事,他可真是急了,於是也顧不得朝中的禮儀,高聲的喝住了他。 「鄧奉生有反骨,如果再出事,只怕就要賠上江山社稷了!到時候,大司空置陛下於何地?」 宋弘也是被劉良的咄咄逼人弄出了幾分火氣,他朗聲言到,「鄧奉謀反也是事出有因,況且早有悔意,如今用人之際,就不該瞻前顧後!」 「大司空所言甚是!」 還沒等劉秀說完,劉良再次言到,「陛下,鄧奉是忠是逆,沒人敢擔保。梁王兵精糧足,取勝不過是早晚的事,萬不可因小失大啊!」 劉秀被劉良氣得都說不出話來,真想像起兵時候那樣把這老頑固鎖起來,可是,他現在是皇帝了,一言一行都是天下的表率,甚是不如從前行動自如。 「陛下,臣願意為鄧將軍擔保!」 「大司空,你一人性命,如何抵得了大漢皇朝千秋萬代的基業!」 劉良真真是胡攪蠻纏,但是,誰也不敢說抵得了,正為難的時候,就聽見一個女聲在殿外傳來。 「那本宮是不是保得了?」 郭聖通在幾個女官的陪同下進了大殿,給劉秀行了禮,對著劉良淡淡地說道,「如果是本宮願意為鄧將軍擔保,廣陽王還有什麼話說?」 「微臣不敢,只不過娘娘久居深宮,不知人心險惡,這件事情,還是留給陛下處置吧?」 郭氏正是久居了深宮,才知道人心險惡,劉良這話說得不軟不硬的,實際上,態度還是很明確。郭氏也不跟他做口舌之爭,跪到了大殿中央,「臣妾願意為鄧將軍擔保,請陛下決斷。」 「娘娘可不要因為與鄧家的姻親關係,就徇一己之私,朝中大事,怎能兒戲?」劉良實在是不明白,皇后這是撞了什麼邪,她一向不參與朝廷的事,今天居然這麼為鄧奉出頭。 「郭氏與鄧氏確是姻親,但本宮嫁給皇上的那一天起,就不在是郭家女,而是劉家婦。本宮今日所為,絕非一己之私,拳拳之心,惟天可表!」 郭氏為的是什麼,劉秀自以為很清楚,「皇后所為,深慰朕心,朕意已決,皇叔不必多言。」 劉秀不由得想起郭氏上次上殿的情形,那時候洛陽被圍,朝臣大多主張退出京城,只有郭氏站在殿上,支持他堅守城池。而現在,又是在他兩難的時候,郭氏出面解了他的困境。她與鄧奉素昧平生,只不過是為了他的賞識,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為鄧奉求情,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劉秀退朝的時候,瞟到劉良臉色鐵青,心中很是感慨,「皇叔為的也是大漢江山,以後也該好好補償一下。」 鄧奉被封了驍騎將軍,帶兵五萬,馳援鄧禹。臨行之前,給中宮上了奏章,自然是多謝皇后娘娘保薦之德,並不會有什麼違禮之言。不過郭氏很清楚,他跟廣陽王的梁子可是結大了,以後除了長秋宮,別人未必保得了他。 當日劉良一路忐忑不安的回了府,眼見著愛子愛妾還在昏睡,不由得老淚縱橫。他這兒子是不成器,不省心,但不管怎麼說,也是親生骨肉。現在事情沒有辦好,也不知道那人會怎麼處置他們。 自從得知皇上的旨意,劉良就把自己困在了書房中,就連晚膳都沒用。他現在無計可施,只能等著那人的懲罰。 夜很深了,劉良朦朦朧朧的睡了過去,沒過多久,就被脖子上的涼意驚醒,剛要起身,就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言到,「想要命的話,就不要動。」 「諾,諾。」劉良除了答應,也說不出別的來。 「今天的事情主人都知道了,主人對此很不滿意,我在主人面前可沒少給你說好話,現在跟著你一起受了牽連,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那人的語氣陰森森的,好像比刀子都涼,劉良戰戰兢兢答道,「我真的是盡力了呀,還請你在主人面前再給我說說好話吧,我家中還有很多財物,都可以奉獻給主人,求求你放過我吧?」 大難臨頭,劉良不由得苦苦哀求,只可惜,拿刀壓著他的那位,殺人從來都不眨眼。 「主人本來是讓我取你狗命的,不過我還是看在相識一場的份兒上,給你求了請,主人答應了再在給你一次機會。要生要死,你自己看著辦吧?」 「謝謝,謝謝啊。」劉良得知暫時可以不死,狠狠地鬆了口氣。「我一定用心給主人辦事啊!」 「你也不用道謝,你的性命不過是暫時記下,後面的事情如果還是辦不好,那就不要怪我翻臉無情了!」 「主人有命,小人莫敢不從啊,只不過鄧奉之事,陛下聖旨已下,萬無更該的可能啊!」 「這麼點道理,主人難道不知道!」那人厲聲喝道,「既然饒你狗命,就是讓你能繼續辦事,難道你以為主人會拿一些做不到的事情來耽誤工夫嗎?你有這個閒情,主人還沒有那個閒心呢!」 「小人不敢啊,小人不敢!」劉良在當今皇帝面前都沒有這樣窩囊過,可是現在身家性命都在別人的手上,他可不敢有半點的違逆。 「行了,主人讓你在鄧奉出京之前,把他解決掉。」 「啊?」劉良怎麼也沒想到主人會給他這麼一個任務,這個也一樣是難於登天啊,「這個,主人手下有您這樣的能人,幹掉鄧奉還不是易如反掌,我府上的護院不過都是些三腳貓的功夫,怎麼能是鄧奉對手!」 「主人的決定,豈能容你質疑?你是府邸不想要了,還是性命不想要了,還是一切都不想要了?不要忘了,你的好兒子可是把皇上的賞賜當成了賭本輸給了我家主人,有人證有物證,你想抵賴,也是不成的。」 「不敢,不敢,我一定想辦法把事情辦好。」 劉良現在恨不得把那個還在昏睡的兒子狠狠地抽一頓,如果不是他膽大妄為,何至於惹下這塌天的大禍。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也不知道鄧奉那孽障到底招惹了什麼人,怎麼就一定要通過他的手來除去他。 哎! 劉良是在也睡不著了,鄧奉不用五天就會離開京城,那時候萬人軍中要想取他的性命,可是異想天開了。 這件事情,只能盡快辦好! 劉良雖說是宗室,但實際上就是個普通的地主,他的哥哥也就是劉秀的父親尚且還襲了個縣官,到他那裡,是什麼官職都沒有。他原本也算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就是想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過他的小日子,如果不是這樣,劉縯兄弟起兵的時候,他也不會威脅說要去告官了。只不過,如此卑微的願望,現在也沒有辦法滿足了。 劉秀稱帝,他是過了幾天好日子,也漸漸忘了之前擔得那些驚,受的那些怕,可是,不到一夜的功夫,那些恐慌就都回來了,而且還帶著利息。 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只好請管家過來商量。那管家雖然是他到了京城以後才跟著他的,但是也出力不少。那時候還是更始帝劉玄的天下,他雖然是宗老,但是,有了劉縯和劉秀這兩個侄子,不難想像劉玄會怎麼對待他。很多事情,倒是仰仗著這位管家。 「老爺,您找我啊?」老劉保點頭哈腰的問道。 「我有一件要緊的事情找你商量。」 「不敢,老爺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他早就察覺出不對了,老爺最寵愛的小妾和幼子,現在都昏迷不醒,老爺不但不請人診治,還不許張揚,這肯定是出了大事的。而劉保跟著劉良也算是經歷過不少的事情,所以現在還能鎮定自若。 「小夫人和小少爺是給人下了毒,那人要我辦件事情,才給解藥。」 劉保很自然地想到了老爺這些天一反常態,參與起了軍中的事情,這樣的話,可真是惹到了不惹的人。「老爺,不知道那人讓老爺做什麼?」 之前的事情,劉良也不想多做交代,以後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幾十歲的老人家,還真有些可憐。「他讓我想辦法除去鄧奉。」 這可不是好辦的事情,且不說皇上知道了會怎麼樣,單說鄧奉本身的武藝,整個廣陽王府也找不出對手,況且,以老爺現在跟他的關係,也沒有機會暗地下手啊! 「老爺,咱們是不是非得這麼做啊?」 第202章 要挾 劉良如果能有選擇,還至於把他找來?劉保也明白自己問的基本上就是廢話一句,瑟縮的低下了頭。 「現在就是要趕緊想辦法做好這件事,不然,小夫人和小公子最先要沒命的。」 劉良雖然貪婪,但是還沒有學到權貴們的陰狠,對於老婆孩子,他心裡還是很在意的。劉保也知道事關重大,不敢再有耽擱,仔仔細細的琢磨起來。 「老爺,咱們家哪位公子跟鄧奉有交情呢?」 多年征戰,劉良也死了兩個兒子,原本三兒子跟鄧奉還算志趣相投,但是他在小長安一戰就已經陣亡了,剩下的幾個兒子,跟鄧家並沒有多少瓜葛。 劉保看這樣子也知道是沒有了,「咱們得先想個辦法把鄧奉引出來,不然的話,時間這麼倉促,恐怕找不到機會。」 「鄧奉現在一定是恨我入骨,怎麼才能把他引出來呢?」 「不如這樣,讓大公子過去就說給鄧將軍陪個禮,請他出來吃頓飯,咱們也好趁機下手。」 劉良可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他也不願意自己的兒子去冒這個險,「不行,這樣生兒會讓人懷疑的。」 「老爺,到時候我們也給大公子弄點小傷,就沒人能說什麼了。」 「不行,不行。」劉良還是不住的搖頭,要知道,刀劍無眼,真的有個好歹他可沒處要人去。 「除了這個,奴才也想不到別的呀,要不咱們可以派人在駙馬府上盯梢,等鄧奉一出門,就想辦法做掉他。」 鄧奉一回京,就住到了駙馬鄧晨的府上,除了綿蠻侯郭況和駙馬李通的府邸,並不會到別的地方去。想要守株待兔,只怕也沒什麼機會。況且,就算是他出了門,那也是前呼後擁,並不容易下手。 劉保想了多少個主意,劉良都不同意,他無奈說道,「老爺,現在時間緊急,為保萬無一失,只能讓大公子冒點兒險了。」 劉良的長子跟劉秀年紀相仿,與鄧晨也有過數面之緣,雖然談不上有多少交情,但是,也著實想不通自己的老爹為何要在這件事情上如此的固執。劉生也找他的父親談過,不過都是無果而終,現如今已經是塵埃落定,父親居然還是為此是煩心,這讓劉生很是不能理解。 「父親,鄧將軍將來是忠臣還是逆臣,現在判斷都為時過早,您又何必杞人憂天呢。」 劉良對長子平時甚是嚴厲,對其他的兒子都很溺愛,現在小兒子惹下這樣的禍事,卻需要長子來出面平息,有些話,他還真有點說不出口。 「父親,您是怎麼了?」劉生見老爹爹吞吞吐吐的樣子,就更加不解了。 「事到如今,為父也不瞞你了。咱們家現在可是出了大禍了。」 「父親,您這是說什麼呢。文叔現在當了皇帝,對您又敬重,咱們家能有什麼禍事?」劉生不以為然的說道。 「哎!」劉良歎息著說道,「還不都是你那個禍根弟弟,也不知道惹了什麼人,現在逼著為父為他做事,如果不能辦妥,咱們家只怕是要雞犬不留了。」 聽父親說的如此嚴重,劉生也有些急了,「父親,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人如此囂張,咱們還是趕緊稟報給皇上才是。」 「萬萬不可啊。你聽我跟你細細道來。」 卻原來,京城新開了家吉慶賭坊,裝飾的是富麗堂皇,又有漂亮的侍女伺候歌舞,就連飲食茶水,那都是別樣的精緻。開業的時候就搞得轟轟烈烈,很快就發展成了京城地第一大賭坊,來往的都是宗親權貴,這其中就包括了廣陽王的小兒子劉勇。 劉勇在吉慶賭坊,向來都是呼朋引伴的,他的朋友,自然也沒有白丁。他在那裡一直都是只贏不輸的,漸漸地竟有了個賭神的稱號,如果只是這樣,倒也闖不了什麼大禍,但是有一天,賭坊來了位賭術出神入化的女子,那劉勇經不起激,很快就輸的身無分文。 如果他能交到幾個正經朋友,這件事情也就算了,但是,架不住看熱鬧的不怕亂子大,這些人這麼一起哄,劉勇頭腦發昏,就回家去找自己的親娘要錢。然而,他的娘不過是個小妾,哪裡有多餘的錢可以給他,而大夫人持家甚嚴,劉勇也不敢去找她。實在沒有辦法,他就偷偷摸摸的去了劉良的書房,不料竟給他摸出了一張房契。 劉勇帶著房契去賭,賭坊的老闆卻不肯接受。別以為是那賭坊的老闆良心發現,準備挽救失足少年,只不過,那房契是御賜的府邸,他怕惹上官非而拒收。賭坊的人死活不收,劉勇又堅持要賭,雙發爭執不下,吵鬧了許久,後來就有人提議,雙方簽下契約,找好鑒證,劉勇自願拿房契下注,與他人無干,無論輸贏,都不得反悔。 契約簽了,劉勇如願的跟那女子堵了一場又一場,其結果可想而知。劉勇出了賭坊的時候,冷汗已經濕透了衣衫。 「不要緊,不要緊,我就不信他們真的敢到廣陽王府收房子。」劉勇倒是善於自我安慰。 「這可不一定,那賭坊的老闆一定是有後台的,不然,他也沒辦法在京城開這麼大的場子。我們家老爺子打探了很久都沒打聽出來,所以才不敢動他。」狐朋甲在他耳邊悄悄地說道。 劉勇沒聽明白後半句的意思,但是前半句他懂了,「我爹可是皇上的親叔叔,他的背景再硬,還能是宮裡不成?」 「這可不好說,多少王侯勳爵都看上這個場子了,但是誰也動不了半分,可見真的是來頭不小,你還是早作準備吧!」狗友乙如是說道。 劉勇還真的是有些緊張了,但是,他也沒那麼大的膽子告訴自己的父親。他乖乖的再府上躲了兩天,見一直都沒有人來,膽子又壯了起來。卻不想,還沒出門,就被大管家叫住了。 「六公子,書房裡來了位客人,老爺讓你過去見見。」 「什麼人啊,見我做什麼?」劉勇懶洋洋的問道。 「是一個什麼賭坊的,說是六公子在他們那輸了什麼東西,老爺不信,讓奴才過來請公子過去對質。」 「什麼?」劉勇簡直不敢相信,還真有人敢到廣陽王府來討債。 看公子那個樣子,劉保也就知道了確實是公子賭輸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只不過那人當時把人都給支開了,他也沒聽見更具體的內容。 「六公子還是跟奴才過去一趟吧,讓老爺久等就不好了。」 不管劉勇心裡怎麼不情願,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他想著最多給點錢,把那人打發走了事,而自己也不過是就挨頓罵,了不起給老爹打幾下,可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劉良見到房契和文書,就知道是十有八九了,哪有人會吃了熊心豹子膽,來王府敲詐。不過,他還總是抱有一線希望,覺得自己的兒子不會頑劣至此。可是,他瞧見劉勇那個心虛的樣子,就知道沒什麼指望了。 「這位先生,此事如果真是我兒子做的,我也不會抵賴,這府邸乃是皇上御賜的,我便折了錢財給你吧。」廣陽王氣呼呼的說道,在他看來,這已經是最仁至義盡的解決辦法了。 來人看起來文質彬彬,卻鎮定自若,面對著位高權重的皇叔,也沒有半點怯意。「大王,我家主人讓我過來,不是為了錢財物件的。我家主人看上了這所宅子,還請大王挪個地方。這裡原本是大王的府邸,跟我們沒有干係,我家主人就算是喜歡,也不會巧取豪奪,但是,既然貴公子將房契都送了過來,我家主人在不要,可就說不過去了。」 「放肆,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你如果識相就放下房契出去。如若不然,只怕你走不出我這書房。」 廣陽王厲聲怒喝,那人卻絲毫不為所動,「大王好大的威風,不過這天下雖然姓劉,但是也得講個王法,我家主人既然敢讓我來要房子,就不怕皇叔的官威。」 「你……」劉良被他那個樣子可是氣得不輕,「來人哪!」 「不會有人來的,他們都睡得死豬一樣,大王如果不信,可以讓公子出去看看。」 不用劉勇去看,劉良也發現不對了,「你到底是什麼人?」 「普通人而已。外面那些人礙手礙腳的,我的朋友讓他們先休息一會兒。如果大王想讓天下人都知道,府上的公子連御賜的東西也敢拿出去賭,那我也可以把他們都放進來。」 劉良剛才也是被氣昏了頭腦,聽他一說才想起問題的嚴重,「且慢,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我想我已近說的很清楚了,主人看上了這座府邸,就請大王勉為其難,換個地方吧。我家主人說了,如果大王沒有地方住,主人倒是有幾個現成的宅子,可以讓大王先住下來。」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你也知道這是御賜的宅子,一下子換了主人,怎麼能瞞住外面的耳目,這要讓皇上知道了,只怕我們一家子的命都保不住了。」 那人說話的時候似笑非笑,可是把劉良氣得不輕,而現在,他也只能好言相商。 第203章 暗算 那人聽了笑得眼睛都瞇在了一起,「大王說的太嚴重了,天下人誰不知道大王是皇上的親叔叔,即使做了什麼犯忌諱的事情,也不過是幾句話的事兒!」 如果真的那麼簡單,劉良早在他進門的時候就把他打出去的了,還至於等到現在受這些個閒氣。 「這位先生,搬遷之事萬萬不可,貴主人如果有其他的要求,先生儘管明言,只要我這府中有的,絕不推脫。」 那人沉思了一會兒,「要說別的辦法也不是沒有,我家主人有個仇家剛剛回到京城,恐怕馬上就要得到皇上的重用,我家主人實在不想看到這樣的情況,所以還請大王費心周旋。」 「那人是誰?」劉良覺得這件事情倒不是很難,至少比起搬遷的事情是容易的多。皇上雖然不是那麼重用他,但是,他說的話,總也是可以聽進去一二分的。 「鄧奉。」 那人緩緩吐出兩個字,讓劉良有些為難。鄧奉這次回京,明顯是要得到重用的。他之前雖有反意,但似乎功過早就可以相抵,現在又跟皇后娘家聯了姻,這個勢頭,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遏制的住的。 「怎麼,廣陽王連這個也做不到?如果不行的話,那就請大王履行契約,將府邸還給我家主人。」 「不,我會想辦法的。」 雖然有些難度,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鄧晨現在自身難保,應該不會為鄧奉說話,而朝中其他的人,也沒有誰會明著跟他作對,劉良覺得這件事情,應該不算難辦。雖然有些良心不安,但是,很快就讓他忽略掉了。 劉生聽完前因後果,低聲說道,「原來是這樣,難怪父親會極力反對鄧將軍領軍。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聖旨都已經下來了,皇命難為,他們還想怎麼樣啊?」 「他讓我們想辦法除掉鄧奉。」 「怎麼會這樣?」劉生大驚失色。 「哎,為父想了很多辦法,但是都行不通,只能由你出面,先把鄧奉引出來。」 「這絕對不行啊,我們不能做這樣的不義之事啊。」 「鄧奉不死,死的就是我們一家了。」劉良也知道這個兒子有些迂腐,但是沒想到迂到了這個份上,「現在你弟弟和如夫人已經躺在床上了,這不過是一個警告,他們要弄死咱們易如反掌。」 「父親。」劉生不滿的喊道,「就算是這樣,我們也不應該做這樣的事情啊。」 「你難道不明白,現在不是他死就是我們死,你難道想看著全家都死在那人手裡。」 「我們何不把那人找出來,他設局陷害六弟,皇上面前咱們也不用怕他的。」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根本就找不到那人。你不知道,吉慶賭坊生意興隆,多少親貴都打過他們的主意,但是最終都沒有得手。況且,皇上,跟你想的也不太一樣,這次的事情,他不見得能原諒我們。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趕緊把他們要我們做的事情辦好,這樣才能保住全府上下。」 「父親,他們現在要我們做這傷天害理的事情,以後難保不會得寸進尺,將來如果有更不合理的要求,那麼該怎麼辦啊?」 劉良一時也呆住了,將來怎麼辦啊,「他們答應過,鄧奉這事兒一過去,就把房契還給我們,還會給我們解藥。」 「咱們就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怎麼能相信他說的話呢?」 「我們現在別無選擇,你弟弟就只有三天的命了,三天之內辦不好,他們就沒命了。你難道能眼看著你的弟弟去死嗎?」 劉生雖然恨他惹禍,但是還真是不忍心看著他沒命,雖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好歹也自己的弟弟。他的良心掙扎了半天,還是選擇了自己的親人。「那好吧,我聽父親的。」 第二天將近午時,劉生就去了鄧晨的府上,鄧晨托病沒見,倒是正方便了他。鄧奉對這個突然來訪很是不解,他跟廣陽王府雖然不是勢同水火,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大公子今日光臨,不知所為何事?」 「將軍,我是特地為了家父的事情過來道歉的,家父年紀大了,所以就比較固執,之前對將軍有所冒犯,還請將軍海涵。」 「不敢,廣陽王也是為江山社稷著想,我想將來他會相信我的。」鄧奉不以為意的笑笑,雖然他也並認為廣陽王會真的為社稷著想,但是話也只能這麼說。 「將軍海量寬容,我實在羞愧難當。將軍如不嫌棄,我在金市設下了酒宴,給將軍賠罪。」 「不過都是為了朝廷盡力,哪裡談得上賠罪二字。」 「將軍如果不肯賞臉,就是不願意原諒家父了,那我也就只能跪請了。」 劉生一邊說著一邊起身,看樣子就要跪在鄧奉面前。鄧奉哪裡敢讓他跪,趕緊起身拉住。 「大公子如此盛情,倒是我卻之不恭了。」 鄧奉並不相信劉生真的需要這樣來替父賠罪,這中間一定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緣由,不過,不跟去看看,又怎麼能夠知道真相。鄧奉也是藝高膽大,並不在意他們有什麼陰謀。 他一路上都在暗暗留意,也沒發現什麼異常,到裡酒肆,兩人進了單間,點了菜,邊談邊吃酒,就好像真的是朋友敘舊一般。 鄧奉等了半天也沒見到動靜,心中就有些放鬆了警惕,可是,還沒等他徹底鬆懈下來,等了很久的戲碼終於上演了。 打鬥中鄧奉受了傷,劉生也掛了彩,不過最終兩個人都不曾傷及要害,又都極默契的沒有追究,而這個結果,是幾方面都能接受的。 鄧奉雖然始終都想不明白廣陽王為什麼要處處針對他,但是,他也知道現在沒有那麼實力去跟皇上的叔叔作對。他現在唯一能作的事情,就是盡量避免節外生枝,只要能夠再立新功,那時候才算是站住了腳。 而劉良那邊也是忐忑了很久,但是要在動手已經是沒有可能,大兒子雖然傷得不重,但是為了掩人耳目,也得躺上許久。而那個神秘的主人會怎麼處理這件事情,他是半點都不敢想,就這麼惴惴不安的等了兩天,才終於把那傳話之人盼來。 「主人對你的辦的事情實在是很失望,前後兩次都這樣,我也沒有辦法替你說話了。」 「先生,我也實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鄧奉的酒裡是下了藥的,誰也想不到那麼重的藥他竟然能夠沒事。」 鄧奉為什麼沒事,有人比劉良更清楚,他也不需要追問更多,遞給了他一顆解藥,「這件事情主人暫且記下了,這是解藥,你拿去吧。」 「謝謝,謝謝。」劉良忙不迭道謝,等他看清只有一顆藥的時候,驚呼道,「為什麼只有一顆,這怎麼能救兩個人的性命呢?」 「有一顆廣陽王就應該知足了,你把兩次的差事都辦砸了,主人肯給一顆解藥你就應該知足了,至於救誰不救誰,你自己看著辦吧。」 劉良求了半天也沒求到另一顆解藥,當然房契也一樣沒拿到,他幾乎沒用考慮,就讓人把解藥餵給了兒子,而那愛妾,也只不過去看了一眼而已。 劉良盼著事情趕緊過去,但是顯然,那些人不會輕易放過他,至於得罪鄧家的事情,已經顯得不是那麼重要的。 「不管怎麼樣,事情總算是揭過去了,但願以後不要在來找我們麻煩。」 「父親,房契他們都沒有還,可能以後不見得能輕易放過我們。」劉生憂心忡忡的說道。 「都怪那個孽障,平時給寵得不知道天高地厚,這次等他醒來,我一定要對他嚴加管教。」 劉生在一旁老實的聽著,一言不發,他很清楚老爹自己罵弟弟可以,換了別人,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而他對這個弟弟也實在是恨鐵不成鋼,在沒腦子的人也不至於做下這等蠢事,把全家拖累成了這樣,他自己竟然是什麼事情都沒有。而父親也不過是嘴上說說,如果真的肯好好管教,他也不至於能惹下這等大禍。 劉生這些天趁著親朋過來探望的機會,沒少打聽吉慶賭坊的事情,但是,沒有任何有意義的線索。那賭坊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沒人知道他的根底,不過,想要惹事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劉生越想越心驚,整天都是恍恍惚惚的,倒是真的驚出了一場大病。 「也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皇上現在拼了命似的提倡節儉,那麼個銷金窟,不可能任由它繼續為禍的!」他雖然這麼想的,但是也想不到辦法讓劉秀去對付那個賭坊的主人,更沒辦法把廣陽王從這件事情裡摘出來。 整件事情,郭氏最滿意的就是鄧奉的隱忍,如果他還是從前一樣衝動,也不至於她為了他花費這麼大的心力。而廣陽王府的事情郭氏聽說之後,宮中的珍稀藥材跟流水似地府上送,宮中的太醫也都幾乎跑斷了腿,相比之下,反倒是隔天就能出征的鄧奉傷得輕些。 第204章 親征彭寵(上) 後宮的女人,其畢生的使命可能就是製造事端,陰氏如此,任氏如此,郭氏其實也一樣,她們之間並不算大的區別,只不過是著力的地方不同而已。如果劉秀的宮裡沒有那麼多的女人,相信他的日子可以更好過一些的。 不由你不信的,隗囂反了!事實上,如果馬援還活著的話,隗囂投靠公孫述的步伐一定會慢上許多。這當然要歸功於郭氏,沒有她下了黑手,馬援會一直活的天下一統。而他會不斷的引導著隗囂心想漢室,同時,把他的機密出賣給劉秀,在隗囂死後,還能博個千古美名。而他現在死了,死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沒有馬援成天說什麼天下歸心,隗囂漸漸的發現,劉秀也不是那麼的英明,而公孫也不是那麼的無能,他也不見得非要一棵樹上吊死。 近日以來,劉秀都是憂心忡忡的,他本以為即使不能讓隗囂跟公孫述爭鬥起來,至少可以保持一個互相牽制的局面,畢竟,隗囂可是剛剛殺了公孫的使者。但是,他低估了公孫對隗囂的必得之心。公孫述不在乎死多少使者,他要的就是隗囂,他給了隗囂絕對的權利和信任。一邊是費盡心機利用他的,一邊是真誠懇切聯合他的,隗囂就是個傻子,也知道應該如何選擇。 如此一來,劉秀可就被動多了。他們二人這一聯合,隨時都有可能進逼中原,他心中有些後悔,不該如此迫切就讓隗囂出兵巴蜀,現在弄成這麼一個局面,實在是非常的不利。劉秀這些天因為這事兒,連後宮都很少踏足,即使任氏有什麼事兒,他也不過是差人問候兩句。 郭氏其實更是心驚,她也在懷疑這件事情是不是做的過了,如果真的因為她殺了馬援而使得天下大亂,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郭氏心裡這道坎兒實在是過不去,又沒有別的人可以商議,只得把梁蕭找過來。 梁蕭對於未來的局勢還是很樂觀的,在他看來即使公孫和隗囂聯合,他們暫時都不會進逼中原。 「如果因為馬援的死而不能天下一統,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郭氏喃喃說道。 「馬援?」梁蕭有些不明白,他跟皇后有什麼關係。 「哦,沒什麼。」郭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不過好在梁蕭也沒有繼續追問。 梁蕭是什麼人,隔著八百里都能嗅出異常來,郭氏沒頭沒腦這麼一句話,他怎麼可能真的當做聽不見。郭家有些勢力他是知道的,但是,能把手伸到隴西去,這可是意料之外的事情,然而,如果不是郭氏,馬援又怎麼會無緣無故的被人殺了呢。 馬援是隗囂的至交,為人張揚跋扈,在隴西無人敢惹,之前莫名其妙的死了,梁蕭還以為是他得罪人太多,現在看來,可不是這麼回事。他也不需要從皇后這邊打聽,從郭況那裡,他都不需要花費多少心思,就可以套出話來。 郭況新婚燕爾,他本不想去打擾,不過對於馬援的死,他實在是太好奇了。只可惜,一向知無不言的郭況對這也是吞吞吐吐的,即使聰明如梁蕭,也判斷不出來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 「有什麼話你倒是說啊?」梁蕭不耐的催促道。 「我只是能猜到一些,但是還不敢確定,等我哪天進宮去問問娘娘,然後再告訴你吧!」 郭況還是那麼實在,梁蕭頭都大了,這要是能讓皇后知道,他還用跑到這兒來。「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可別害我了。」 「我怎麼會害你呢,我是真的不確定。」 憑著郭況這個不確定,梁蕭就知道郭氏真的有能力做這件事情,但是,郭氏從來都不出宮門,親戚也就這麼幾家,是什麼人在幫他呢? 梁蕭想歸想,還是能騰出心思來阻止郭況,「我就是從皇后娘娘那裡聽來的,她不想多說我才來問你,你再進宮一趟,皇后娘娘不是要怪我了?到時候你往家裡一躲是沒事兒了,我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有那麼嚴重嗎?你既然是從宮裡來的,怎麼不直接問娘娘?」 梁蕭聽了直翻白眼,成了親也沒讓他的腦子靈活多少,「總之你如果不想害死我就不要問,我也不想知道了。」 「不問就不問,你何必說的那麼嚴重。」郭況倒是好脾氣,這也是人逢喜事,他現在是看什麼都順眼,聽什麼都高興。 「時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了。」 梁蕭起身要走,郭況急忙把他攔下,自打他成了親之後兩人就沒怎麼見過面,好容易過來一趟,怎麼會那麼輕易讓他走,「何必急著走呢,留下一起用了晚膳吧!」 梁蕭笑道,「我可不在這兒礙人家的眼,走了。」 梁蕭出了綿蠻侯府,總覺得好像是缺了點什麼,郭況自從的得了賜婚的旨意,整天眉開眼笑的,那些日子他可沒少取笑他,可是現在,他突然間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 他家那個老頭兒好像也張羅著給他說親呢,具體是哪家的姑娘他倒是沒問過。他總是要娶一個人的,至於那人是圓是扁,是長是短,其實並不重要。他只知道他要娶的那個人,與他的前程大有干係,而那個女人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只不過她不知道,他還真的不是那麼在意。而梁蕭現在每每看到郭況一副白癡的樣子,總會問自己,他希望娶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他有些羨慕郭況可以跟自己喜歡的人相守到老,可是,他連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姑娘都說不清楚,他只知道,老頭兒一定會給他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對他的前程是大有幫助。他之前對此並不排斥,不過現在,他有些不平,為什麼他就不能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呢? 梁蕭一路上都在問自己,他到底想要一個什麼樣子的女人,想了許久也沒有答案,不過,一個模糊的影子在他的腦海中漸漸地浮現。 梁夫人現在的心情可是糟糕透了,她選的好幾個姑娘,老爺都不滿意。可是,讓她選個人品相貌、家世門第樣樣出色的給梁蕭,她也是絕對不能答應的。前些年,在她的蓄意打壓之下,老爺幾乎忽略了這個長子,可是進京沒多長時間,那孽障竟能讓老爺刮目相看,他現在授了官,而且還可以在御前行走,而她的兒子,還只能靠著父親的福蔭在家當個少爺,她實在是嚥不下這口氣。 而不管這位梁夫人這口氣是不是能嚥得下去,梁統都是要給梁蕭找個好媳婦的,他的幾個兒子,現在看就屬梁蕭最有出息,他怎麼也不能讓夫人再這件事情上犯糊塗,門第、相貌還是性情,他都要上上之選。 這兩位在家裡暗自叫著勁兒,都想要給梁蕭找一個符合自己心意的,卻不知道當事人被自己的心意幾乎嚇掉了三魂七魄。 郭氏在寢宮裡莫名的打了兩個噴嚏,弄的幾個宮女都緊張兮兮的。 「娘娘是不是著了涼了,奴婢去煮點薑湯吧。」 郭氏也未答話,任由她們去忙活,過了一會兒她才問道,「任貴人還在廣德殿嗎?」 任貴人傍晚的時候到了廣德殿,現在也沒聽說出來,止善聽到皇后問起,趕緊輕聲的回答道,「回娘娘,還在呢。」 郭氏聽了眼神有些發怔,止善不知何故,輕輕叫了聲,「娘娘?」 「嗯?」郭氏抬頭看了眼她。 「娘娘有些心神不寧,是不是有為難的事情。奴婢雖然沒有大用,但是也有很多辦法不讓任貴人給娘娘添堵。」 真正給郭聖通的添堵,絕對不是任繯。而自從有了沈風這些人的幫助,她也不是沒想過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問題。但是,現在天下四分五裂的,除了劉秀,她還真的找不出誰來壓服這些悍將,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忍。 「不要輕舉妄動,陛下馬上就要親征彭寵,這個節骨眼上,不能出什麼岔子。」郭氏雖知道劉秀這一次注定是要難盡全功,但是他自己可是信心滿滿,郭氏也只能配合把一出一出的戲演好。 「遵旨。」 親征彭寵,這是郭氏噩夢的開始,從那個時候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那個人沒有把他當做妻子,更沒把他當皇后,他只是在用行動告訴世人,那個姓陰的女人,才是他的妻子,是他最在意的人。他不在乎為了她拖延行軍的日程,當然更不在意為了她讓另一個女人成為千夫所指的毒婦。 郭氏已經記不起那個時候她是怎麼熬過來的了,她又是如何在朝野的議論中默默的忍受著一切。那時候她還抱有一絲幻想,幻想著那個男人不過是被她一時蒙蔽了,他早晚會相信,她沒有害人之心。 以後很多年,她終於明白他從來都不需要相信什麼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她用她的傻和天真,換來了半生的幽禁。 劉秀現在已經不會為了陰氏這樣做了,但是任氏呢,任繯現在還在廣德殿,她想做什麼? 第205章 親征彭寵(下) 郭氏一個晚上都惦記著這件事情,幾乎就沒怎麼入睡,第二天一早,果然就聽到了任氏要隨軍出征的消息。現在宮裡頭,五個孩子都平安的生下來了,郭氏怎麼也想不出任氏是拿什麼理由說服劉秀的。 其實,任繯的理由很簡單,她只是告訴劉秀,離開了皇上她是寢食難安,這樣就可以了。這話別人是不會相信的,也不知道怎麼的,劉秀就信以為真了,並且爽快的答應了下來。等到事後想到要耽擱多少行程,後悔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這個消息一傳出去,軍中有些嘩然,行軍打仗是何等大事,怎麼能如此兒戲的帶著一個婦人,而且還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生產的孕婦。然而,雖然私底下議論不少,但是,也沒有人敢到劉秀的面前說半個不字。 而郭氏如今名聲甚好,人們只會議論任氏妖姬誤國,並不會牽涉到郭氏。然而即使是這樣,郭氏也不能坐視不管,畢竟,她還是中宮皇后。 劉秀見郭氏上來,就知道她要說什麼,這件事情確實有些不太合理,但是,他既然已經答應了任氏,怎麼也不能反悔。「朕知道皇后是為了任氏一事,但是,朕已經決定了,皇后還是不要管了。」 郭氏其實還真的不想管,任繯跟當年的陰麗華不一樣,陰氏有她的兩個哥哥在外面給她造勢,黑的也能說成白的,但是,任光卻並不理會宮中的事情,而任貴人的名聲一向不怎麼樣,這樣的做法,也只能讓她更糟而已。郭氏更在意的是命運的輪迴,沒想到任氏不僅僅繼承了當年陰氏的寵愛,而且,還跟她走上了同樣的路。 「臣妾只是擔心貴人這個身子實在不適合長途跋涉。」 劉秀也正擔心這個事情,任氏萬一在路上有個好歹,那他可就後悔莫及了,「朕也知道不太合適,但是任氏說朕前次出征,她擔心得是夜不能寐,現在北征彭寵,更是非同小可。她留在宮裡,只怕是晝夜都不能安心的。這樣一來對身體也很是不好,所以朕考慮了再三,還是要帶她出宮,路上多加點小心也就是了。」 郭氏這是頭一次聽到完整的貴人從軍記,都不知道應該哭還是笑,上次劉秀出征,那任貴人成天找任光夫婦的麻煩,生生的把任夫人逼出了京城,那時候她上竄下跳可是精神的很,這會兒又開始擔心劉秀了,可真夠荒謬的。 「既然是這樣,那臣妾也就不再多言了。」郭氏突然之間覺得興味索然,也不想繼續裝扮賢妻,她給劉秀行了禮,就回了長秋宮。這樣一來劉秀反倒有些過意不去,這件事情畢竟皇后的面上不是那麼好看。話雖如此,他並沒打算改變主意。 因為突然多了這麼個插曲,很多東西就得重新準備,這工作自然是由中常侍負責,王遠可是忙的焦頭爛額。但是任貴人的事情,又不敢有半點馬虎,上下人等無不是敢怒不敢言。 北征的行程因為多了個孕婦,在路上走走停停的拖了一個多月,直到任繯實在不能在往前,才留在了元氏縣。 劉秀對於不能繼續陪伴任繯很是愧疚,在元氏傳捨裡又多留了兩天,這麼一來,不管是幽州的彭寵還是涿郡的張豐,都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劉秀仗著兵精糧足對這個倒是不以為意,而這一次對於彭寵他也不是志在必得。他很清楚彭寵的實力,幽州並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解決的,而他最先要做的,不過是斷其羽翼而已。 他安排好兵將,就安心的住在了傳捨。任繯經過這一番辛苦,可是憔悴了不少。 「你不多休息,跑出來做什麼?」 「臣妾沒有什麼,聽說陛下剛剛處理完政事,就送點湯水過來。」 「這些事情,宮女做就可以了,何必你親自動手。」劉秀扶著任繯坐到榻上。「你看你的臉色這麼憔悴,何苦來跑這一趟。」 「陛下,宮女怎麼能代替臣妾的心意。再說現在為了臣妾已經耽誤了大軍的行程,如果臣妾在不能為陛下做點事情,不是罪上加罪。」 「胡說什麼,你做這些都是為了朕,別人不知道,朕還能不明白嗎。這些天正好給朕排兵佈陣的時間,你且看著我怎麼取下張豐的頭顱。」 「臣妾恭祝陛下旗開得勝。」 「嗯,你乖乖回去休息,不要胡思亂想的,朕等會兒過去看你。」 劉秀其實並不像他表現的那麼輕鬆,要收復幽州,除了涿郡的張豐,還有五校的賊兵。而五校,離元氏已經不遠了。他已經想到了一個誘敵深入的策略,但是這還需要冒一點險,他不打算讓任繯知道。劉秀對任繯的寵愛已經徹底的超過了一年前的陰麗華,他只希望她能夠安心的產下麟兒,卻不能讓她受到半點的驚嚇。 任繯真的是關心劉秀嗎,好像除了劉秀本人,其他人都能看得出來,特別是貴人身邊的幾個宮女,成天看著面目猙獰的任貴人,想死的心都要有了。 月影還是任氏身邊的第一人,而她對這個差事的感覺是越來越苦,貴人除了上次訓斥了幾句之外,倒是沒有對她做過旁的,就是貴人總是陰晴不定的樣子,讓她一直都是提心吊膽的。這不,貴人剛從皇上那裡回來,臉色沉得就跟鍋底灰一樣。她反覆的琢磨著剛從皇上說的那幾句話,貴人實在是沒有理由生氣啊! 如果是以前,月影一定是要溫言相勸的,但是現在恨不得能有多遠躲多遠。 任繯獨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並沒有注意到身邊這幾個宮女的表情,而她為什麼這麼不高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任繯莫名其妙的跟著劉秀出征,剛開始只不過是為了試探她在他的心中到底有多少份量。一直以來,她都想藉著皇上的手好好懲治任光一番,因為很清楚任光的功勞和地位,所以就沒有貿然動手。現在試出結果來了,反倒高興不起來。因為,她再也沒有借口拖延整治任光的時間。 任繯對任光完全是由愛生恨,她需要通過那個更有權勢的男人來打擊他。不過,她想了千萬條毒計,卻遲遲下不了手。她總是欺騙自己說,害怕任光在皇上的心中不容動搖,輕舉妄動反而不美。可是現在,隗囂已經投靠了公孫述,任光是他的姻親,對於他來說,立場已經是十分尷尬了,劉秀現在雖然沒有什麼表示,但是,任繯已經覺察出來,他對任光的信任變得很是薄弱了。 這樣一來,任繯漸漸的有些忘了她對任光的報復之心,暗地裡還有些為他擔心。她也曾暗示過他跟隗氏劃清界限,但是,卻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絕了。任貴人惱羞成怒之下,不得不加快對付任光的腳步。而劉秀對她的寵愛,讓她連最後的借口都沒有了。 任繯悶悶不樂的樣子,落在劉秀的眼裡反而是憂心忡忡,他對著幾個宮女吩咐道,「你們要好好的伺候貴人,不能有半點閃失知道嗎,特別是前方的戰事,一個字也不許透露給貴人知道。」 月影幾個趕緊認真答應下來,不過在她的印象中,貴人從來就沒問過跟戰局相關的事情,哪怕是皇上就在前方拚殺。 劉秀勸了任繯半天,就是怕她擔心這個那個的,任繯本來想換個笑臉的,但是見他這樣誤會,也就樂得順水推舟了。劉秀越發的感慨,宮裡這麼多女人,竟沒有一個像任繯這樣待他的。可見,即使是塊冰,也有融化的一天。 劉秀心裡正美著,郭氏已經聽說了他們停在了元氏。那個地方她雖然沒有去過,但是卻在熟悉不過了。陰麗華的兒子,未來的天子不就是在那裡出世的! 陰麗華就是在元氏的傳捨生了四皇子劉陽,現在換了任繯,也是在那裡生了五皇子劉莊。 郭氏現在尚且不知道劉秀給任繯的兒子賜名為劉莊,如果知道了,只怕是要後悔當初的一時心軟。 任繯生產的時候,劉秀已經到了臨平,在那裡遭遇了五校賊兵。他原本計劃著要將這些人一網打盡,聽說任氏生了兒子,也就不在關注戰事,留下了大司馬吳漢,自己趕回來元氏縣。 劉秀抱著兒子樂得合不攏嘴,當場賜名為劉莊。郭氏如果能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覺得眼熟。前世,劉秀只有抱著陰氏的兒子,才會露出這樣滿足的笑臉。 任氏的這個兒子可真是在他的日夜期盼之下才有的,自然跟別的孩子不一樣。他雖然沒有為此就打道回宮,但是放下了要緊的軍事,已經夠匪夷所思的。好在有吳漢在也不需要這位皇帝陛下做什麼,少了誰他都可以很順利的擊敗敵軍。而劉秀在元氏也沒待幾天,很快就去往了盧奴,派了祭遵等四將討伐張豐。沒幾天,張豐的腦袋就獻到御案之上。劉秀直說這是莊兒帶來的福氣,也不知道浴血拚殺的將士們聽了會作何感想。 一個月以後,劉秀帶著小妾和孩子高高興興的回了京城。至於彭寵,他是連面兒都沒見著。 第206章 驚險 郭聖通在卻非殿前迎接聖駕,御輦剛剛停下,她正準備施禮,不想最先下來的卻是抱著孩子的任貴人。 郭氏馬上笑著說道,「貴人辛苦了,快把五皇子抱來本宮瞧瞧。」 任繯只是略微對著皇后點了點頭,然後不緊不慢的說道,「五皇子怕生,還請皇后娘娘見諒。」 「不要緊的。」郭氏收回手,面上笑容不改,在旁人看來,並沒有因為任繯的違逆而有絲毫的觸動。 劉秀下來御輦,正好看著郭氏笑意盈盈的跟任氏說話,他心中十分得意。為了給五皇子補辦滿月宴,他把慶功宴都省了,一時之間,建德殿風頭無兩。 不過,很多時候總是禍福相依的,皇上對五皇子的寵愛的確是超過了所有的皇子,但是,那個小孩子回宮之後卻總是三災八難的,漸漸地湯藥都快要當奶喝了。於是就開始有人傳言,說是五皇子當不得這樣的寵愛,折了福壽。 劉秀聽說之後狠狠地責罰了一些宮人,不過,謠言傳播的速度似乎總是快於人們的想像,等劉秀著手處置的時候這些謠言早就在京城裡傳了個遍。他覺得這都是郭氏管理後宮不力的結果,一心想去長秋宮找麻煩。不過等他到了以後,看著郭氏慈愛的哄著三個孩子,他心裡頓時一軟,那些責備的話也就沒有說出口。 他現在回宮已經有些日子了,還是第一次到長秋宮來看望這幾個孩子。當然,如果不是對皇后生出了不滿,估計現在也不會想起來他還有這幾個孩子的。 劉輔見到父親很是高興,爬啊爬啊就往父親的身邊湊,劉秀這才發現自己忽略了這個兒子,心中就更加的歉意。郭氏在一旁冷眼看著,心也就更冷了些。 劉秀雖說沒有責備郭氏,但是話裡話外的還是暗示她要把宮裡管的嚴一些,不要總是傳出什麼閒言閒語來。郭氏自然是把自己從頭到腳一頓檢討,說的劉秀都有些過意不去。劉秀知道,這個皇后向來都是好的,只不過有時候心慈面軟,才讓這宮裡的人少了些忌憚。 郭氏送走了劉秀,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紅宛看著有些擔心,「娘娘,五皇子剛剛出世,陛下就這麼寵愛他,只怕以後……」 以後會怎麼樣,郭氏在清楚不過了,看來劉秀心裡,陰麗華也可以,任繯也可以,或許將來別的什麼女人,也是可以的,就是她不行,只有她郭聖通的兒子,不能做大漢的天子。 這雖然是早就預料到的,但是郭氏的手還是抑制不住有些微微的顫抖。 「娘娘,您怎麼了?」 「我沒事的。」 郭氏讓奶娘把幾個孩子各自抱回去,自己緩緩的坐到榻上。這幾個孩子當然是她算準了時候才讓奶娘抱過來的,但是,現在看來,可以替她抵擋的次數已經不會很多了。郭氏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是的,她現在不能氣憤,更不能慌亂,她還有至少十三年的時間可以準備,她不能沉不住氣。 「建德殿那邊有什麼異常沒?」 「回娘娘,沒什麼不同的,只不過月影這些天臉色越來越差,人也變的少言寡語,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月影是以前廣德殿上數得著的宮女,跟了任氏以後也向來得寵,她會出什麼事?」郭氏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也只能讓人盯緊一些。 雁南很清楚月影是個多麼重要的人物,好在之前跟她有些交情,就算有所來往也不覺得突兀。可是,在雁南還沒有打聽出什麼來的時候,建德殿就又出事了。 郭氏一早上聽說建德殿一個宮女,偷偷減了五皇子的藥材,所以才使得五皇子的病反反覆覆,皇上震怒,令中常侍嚴審。 起初郭氏並沒有注意這件事情,她覺得十有八九是宋氏做的,因為陰氏現在沒什麼勢力,而位分高點的也就是宋氏了。她上次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給任繯下藥,這次買通個宮女並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任氏之前利用玉珮的事情把全殿的宮人都趕了出去,現在貼身服侍的都是廣德殿的人,而其他宮女內侍都是月影精挑細選的,應該不會有哪一宮的奸細混在裡面。就連長秋宮,也不過是有一個在廚房幫忙的小宮女。 郭氏心中冷笑,這個宋氏的本事倒是不小,能夠買通煎藥的宮女。話雖如此,她也並沒有放在心上。然而,下午中常侍的到來,讓郭氏意識到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 「你說她死了?」 「是的,奴才也是迫不得已,如若不然,只怕牽連太廣。」 王遠這話等於是在承認那宮女是被他所害,郭氏聽得明白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去追問這些。 「你說清楚點。」 「回娘娘,那宮女已經招認是長秋宮的雁南姑娘讓她做的。」 「什麼?」郭氏不由得驚呼道。 雁南此時正好在殿上伺候著,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娘娘,奴婢沒有啊。奴婢是去過幾次建德殿,但都是為了月影啊。」 「你起來,本宮相信你。」 雁南不是那種莽撞人,不會做這樣的事,況且事發的時候,雁南還在跟郭氏談笑風生,沒有半點異樣。如果真的是她做的,絕不可能鎮定到這種地步。 「正所謂賊咬一口入骨三分,中常侍,這次本宮真是要好好謝謝你了。」 「奴才不敢,奴才也是怕事情越鬧越大,最後正主兒抓不出來,反而連累到無辜的人。」 建德殿的事情一向讓王遠覺得詭異莫測,所以在那宮女招出雁南的第一時間,他就選擇了滅口。他這麼做並不是真的要死心塌地的忠於長秋宮,而是,他覺得這個有可能是某人的計謀。那個人要對付誰,這本來跟他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如果真的讓她成功了,他這中常侍可也就算是做到頭了。 王遠怎麼也不明白任貴人為什麼總是針對他,上次玉珮的事情,雖然拿了個假的糊弄了她,但是,她也沒發現什麼破綻,怎麼還總是揪住他不放呢?如果這一次真的讓她把皇后拉下馬,後宮自然就是任氏的天下了,那他的以後的日子,簡直就不敢想像。 王遠為什麼會這麼堅定地人認為事情不是皇后做的,其實,根本還在那個煎藥的宮女身上,她還沒挨幾下,就把雁南供了出來,以他所瞭解的皇后,絕不會用這種蠢人。 這麼簡單的道理,他能相信,皇上卻未必能夠相信,真的查起來,皇后可未必能洗的掉嫌疑。個中原委,王遠明白,郭氏自然更明白。 郭聖通能夠無驚無險的躲過這一劫,還真是得感激王遠,至於他把那宮女直接處置了,雖說斷了線索,沒了證據,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郭氏並不會覺得王遠處置不當。只不過郭氏還不確定是不是任氏所為,在她看來拿孩子來做這種事情,確實是不能理解。 經此一事,郭氏在不敢麻痺大意,不過,沈風查來查去,也沒有其他的佐證,看來,事情還真就是出在了建德殿。 郭氏作為一個女人,前世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保住她的兒子,這一世再怎麼跟陰氏爭鬥,她都沒有想過要拿孩子開刀,劉禮在長秋宮雖然趕不上兩個嫡子,但是,郭氏也沒有讓他真的受什麼委屈。劉莊可是任繯十月懷胎的親生骨肉,她怎麼能夠忍心讓這麼小的孩子受這樣的罪。 「娘娘,這件事情還真的很有可能是任貴人做的。任貴人在皇上面前很愛孩子,但是,平日並不是這樣。屬下監視了兩天,發現貴人從來都不會去抱五皇子,而且,如果皇子夜裡哭了吵到她,她還會發脾氣。」 沈風見過了真定王府的妻妾鬥法,知道有些女人不過是把孩子當做爭寵的工具,而種種跡象表明,任貴人很有可能就是這麼一個女人。 「看來本宮還真是小瞧了她了。」 「好在這次中常侍發現了,否則還真是不堪設想。」 「中常侍這回又得罪了任繯一次,看來,以後跟長秋宮再也分不開了。」 郭聖通突然覺得,自己重生這一世也不是那麼的可悲,祭祀上陰氏的算計,被尹善無意中化解。這一次,任繯的狠招,也被中常侍攔下了。她不會天真的以為是上天在幫她,每一步看似偶然的背後,都有他的必然,否則的話,上一世也不會是另一種結局。 「你留意一下建德殿的宮女月影,雁南說她最近有些怪怪的,但是怎麼套都套不出話來。雁南也正是因為去找了她幾次,所以才讓任繯鑽了空子。我想,任繯這次沒有成功,下一個要對付的也就是她了。」 一個貴人要對付自己貼身的宮女簡直太容易了,郭氏即使是皇后,都有可能沒辦法相救。而即使救了她,她又能給長秋宮帶來些什麼樣的回報,郭氏也是無法估計。但是,這個宮女身上一定有什麼秘密,也許就是任繯的秘密。 「屬下明白。」 沈風老早就覺得任繯是個禍害,但是皇后堅持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陰氏的身上,他身為下屬,也無法抗命。而宮中的人手畢竟有限,顧得了這一頭,就顧不了那一頭,如若不然,哪裡還有這番驚險。如今娘娘想通了,不在跟陰氏糾纏,沈風當然是樂意把任氏盯死了。 郭氏把事情交代清楚,沈風便不再猶豫,趁著夜色正濃,趕緊出了長秋宮。雖然,他非常的想要多留片刻。 第207章 離心 「任貴人又怎麼了,你說慢點。」 趙普跑得氣喘吁吁的,郭氏也只聽見他在哪兒不停的貴人貴人的,弄不清楚他到底要說什麼。 趙普略緩了緩,才又說到,「回娘娘,任貴人舉薦了任光大人出征隗囂。」 出征,還隗囂?任繯到底想要幹什麼!郭氏覺得頭都有些大了,且不說現在適不適合出征,就是任光的身份也是十分的尷尬,這任貴人難不成是瘋了。 郭氏總覺得任繯沒安什麼好心,但是她卻想不明白了,任繯如果在意兒子的前程,就不應該對付任光,除了他,朝中還有誰能幫她。難道她以為只要有了皇上的寵愛就夠了! 「這事兒陛下怎麼說啊?」 「陛下還在考慮,不過聽中常侍大人的意思,陛下很有可能會答應的。」 「知道任貴人為什麼要這麼舉薦任光嗎?」 「貴人說任氏與隗氏乃是姻親,現在隗囂反了,任光為了證明自己的忠心,願意親自剿滅隗囂。」 純屬一派胡言,任光這人向來忠正耿直,絕對不會刻意去證明什麼。這樣的話,劉秀竟然也會相信!郭氏心中氣歸氣,但還是不能任由任繯亂來。這一個不好,不要說統一天下,可能就連中原之地都難以保全。她慌亂之間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還是先把之前的事情解決了才是。 「你去請中常侍到長秋宮來一趟。」 中常侍是劉秀身邊第一人,看起來他什麼都有了,不過,郭氏相信,人的慾望一定是沒有止境的。 前年郭主讓青染拿過來幾張地契,為的就是讓她在宮中打點使用。即使是貴為皇后,有些事情也是免不了的。不過東西她雖然收著了,但是卻一直沒動過,剛剛欠了王遠一個人情,郭氏正好那它出來還。當然,郭氏還有些別的更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但是都太招人的眼,就比如那個吉慶賭坊。 郭氏從中挑了一處近郊的莊子,稱得上是千頃良田,她正要打發人給王遠送去。沒想到他又很及時的給了這麼個消息,看來想不好好謝他都不行了。 王遠的事情好辦的很,不過任繯這邊可就不那麼容易了,郭氏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出面去阻止。這事情已經超出了歷史的軌跡,郭氏也不知道它會把未來引向哪裡,現在唯一能幫她就是梁蕭了,可是,這個傢伙為了抗婚不知道躲到了哪裡,就連郭況都找不到他。 這個梁蕭也是夠奇怪的,他父親明明給他選了門再好不過的親事,誰知道他竟然抵死不從,躲到了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郭氏無法可想,就知道靠她自己,人被逼到一定的份兒上,腦子也都跟著好用起來。她把前前後後的是事情一聯想,還真讓她想到了點東西。 「雁南,你去找一趟沈統領,讓他這樣做。」 郭氏如此這般細心的吩咐了一番,覺得都妥當了,才有心思用了口早膳。沒過多久,雁南就回來了,看來一切都很順利,剩下的就是等待而已。 沈風的辦事效率還是很不錯的,沒到傍晚就有傳言,說是宮中有人向皇上進言,眾將久離中樞,只怕難保忠心。這話說得可就嚴重了,吳漢、耿弇、祭遵、王霸等等等等,可以說除了馮異,其他人真的常年征戰,除非特意宣召否則很少回京。而他們為了漢室江山灑了多少血,這不是宮中的婦人能夠想像得到的,這樣的讒言不知道要讓多少人心寒。 郭氏的這一番佈置也是在跟劉秀搶時間,如果已經下了讓任光出征的聖旨,那麼除非是出了能夠動搖江山社稷的大事,否則,旨意是無法更改的。她要趕緊讓劉秀知道事態的嚴重。 郭氏原本是想讓中常侍把這些話傳到劉秀的耳朵裡,後來想了想,還是自己去說比較妥當,也免得傳來傳去的再出什麼差錯。她上殿第一件事自然是要請罪的,宮中管束不當,才有這些屢禁不止的事情。 劉秀聽了臉都黑了,「任氏與朕私下裡說的話,怎麼會傳了出去。」 「啊?」郭氏難以掩飾心中的驚訝,沒想到她胡亂杜撰的閒話,竟然真的是任氏跟劉秀說的。她只記得耿弇的父親和弟弟很快就要進京為質,而那個時候偏偏耿弇的在軍中聲望日隆,她前世很不理解為什麼耿家全家突然都來了京城,到了這一世才明白君臣之間的信任也不過如此,所以,她才接著這個讓沈風放出謠言,卻不想歪打正著。 「你怎麼了。」劉秀不耐的看了眼郭氏,覺得她實在不應該這麼失態。 「沒什麼,臣妾只是沒想到竟然真的跟貴人有關,臣妾剛剛聽到的時候,還以為是有人造謠生事呢!」 郭氏嘴上應著,心思卻早就飄出了十萬八千里。前一世耿家也應該不會無緣無故的來京做人質,這中間一定是有什麼緣故。她現在能想到的只有陰貴人,畢竟耿弇雖然跟真定王府沒有任何關係,但總是河北勢力的中堅力量,打擊了他,就能讓河南人獨攬軍權。郭氏現在連歎息的心情都沒有,她只覺得自己前一世真是白活,這麼重要的事情,在當時竟然絲毫都不以為意。 「這到的確是貴人跟朕說的,朕也覺得她有些過慮了,讓她不可以再提,當時殿中並沒有什麼人,怎麼會傳了出去。」廣德殿裡的談話都能讓外面知道,劉秀可真的是不敢輕視,自從把月影幾個都給了任繯,他也覺得很多時候不是那麼順心。郭氏對這個就不方便發表什麼意見了,無論是廣德殿還是建德殿,她都是敬而遠之的。 「臣妾是今天才聽說,審了幾個宮女也都是語焉不詳的,臣妾怕事情越鬧越大,就沒有繼續審問下去,現在關鍵是不知道宮外是不是也有閒話傳出去,如果這樣的話,可就很是不利了。」 「朕會留意的,你把那些宮女處置了吧。」 劉秀好像看起來很疲憊,任繯這次惹得麻煩可是不小。如果傳到軍中,只怕是要弄的君臣離心的。即便如此,他也不忍心責備任氏,畢竟,她也不是為了自己。 他很清楚任氏的想法一向簡單,近來雖然常常跟自己議論軍國之事,但是,他也不過是一笑置之,除了讓任光西征這一項。 劉秀現在覺得自己真的應該好好考慮是不是應該改變想法。不錯,任光的確是隗囂的姻親,但是,任光是什麼樣的人他也不是不清楚,他絕不會為了一個隗囂而反了漢室的,如果真的讓他出征,寒的反而是朝中眾將的心。況且,現在隗囂與公孫述才剛剛聯合,勢力未穩,是否能夠再次拉攏亦未可知,貿然出兵,只能把他們二人徹底綁死。 劉秀擦了把額頭,心中暗道好險,差點就聽了任氏的建議,把自己的路堵死。他這會兒才發現,還是皇后比較好,從來都不會干預朝政,後宮雖然總有些不能盡如人意的地方,但是,大體上也沒有很多的隱私算計,只不過可惜了。 劉秀自己知道可惜的是什麼,皇后什麼都好,符合大漢皇后的全部要求,只不過,她是劉揚的外甥女,這是他心中永遠的刺,也是永遠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過了這麼久,劉秀想起劉揚來還是餘怒未消,即使是劉揚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把劉秀得罪的那麼慘。 郭氏瞧著劉秀臉上陰晴變換的,猜著他是在考慮任光的事情。只要他肯用心去想,不會不知道現在出兵是弊大於利,這樣的話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沒想到劉秀也有色令智昏的一天,郭氏真怕這樣的劉秀根本就不能統一天下。也許,她應該想點別的辦法了,至少,在天下一統之前,他絕不能這麼昏聵了。 這兩夫妻看起來是融洽和睦的談著什麼事情,不過心裡頭卻都在想著別的東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計,也不知道哪一個更可悲。 劉秀遲遲沒有命人去打聽宮外的消息,郭氏倒也沒有放在心上,她相信很快他就沒有辦法迴避了。果然,建威大將軍耿弇上了奏章請求回京。 耿弇一路勢如破竹,正是一鼓作氣的大好時機,這個時候請求回京,為了什麼劉秀不用想都知道,他馬上給耿弇回了書信,將二人比作父子一般,讓他在外面安心打仗,不要聽信那些個謠言。 劉秀自己覺得他這封信寫的是言辭懇切,一定能讓耿弇深深的感動,卻不想,耿弇看後更加心驚,不為別的,劉秀給很多人寫過這樣的信,而那些人幾乎沒一個有好下場。第一個是劉揚,第二個是彭寵,第三個就是隗囂,耿弇可不想做第四個。 耿弇趕緊去信跟自己的父親商議,耿況也是個明白人,知道事情可大可小,他收到信就把自己的小兒子派到了洛陽,美其名曰是為朝廷做事,其實就是做了人質。即使這樣,耿弇父子還是不能安心,而上谷離漁陽又進,彭寵在一旁虎視眈眈,最後耿況把心一橫,帶著老婆孩子都進了京。 劉秀順水推舟的把耿氏都留在了京中,對幾個兒子也都委以了重任,他以為這樣就可以君臣一心了,卻不知裂痕就是這樣產生的。 第208章 轉機(上) 郭氏對任繯的行為越來越無法忍受,這女人禍害劉秀倒沒什麼,但是現在,她已經威脅到了江山社稷,這樣郭氏可就不能在容她了。以現在劉秀對她的寵愛,郭氏也不方便直接下手,可是想來想去,宮裡現在也沒有誰能對付得了她。 陰氏在郭氏的默許和幫助下,雖然經常給劉秀送點小心意,不過劉秀也只是面上感動而已,從來都沒有主動去看望過她。 「陰貴人的動作也太慢了些,皇上到現在也沒有把她接回來的意思,這樣下去,可真不是個辦法。」 「娘娘,中常侍大人已經很是幫陰貴人了,就連一個荷包,大人都送到了皇上面前。只可惜,皇上現在只注意任貴人,看見陰貴人的東西,也不過就是感慨一二。娘娘,咱們何必費這個事,這個惹事搗亂的,直接除了也就是了,奴婢保證可以做的滴水不漏。」 「不是那麼簡單的,皇上做事不會管什麼證據不證據的,他會把帳都算到咱們頭上。」也許不是馬上,但是絕對會有那麼一天,郭氏相信劉秀可以不動聲色的一直忍耐到他可以為所欲為那一刻。 雁南還是不太明白,明明很多事情都非常的簡單,但是到了皇后裡就變得複雜起來,「娘娘,可是現在任貴人越來越肆無忌憚,如果咱們始終不能還以顏色,只怕以後……」 「不會有以後的。」郭氏低沉的說道。 「但是指望陰貴人也不成啊?」 雁南說的倒也的確是一個問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劉秀的心裡已經完全沒有陰氏這個人了。郭氏想要用陰氏牽制任氏明顯是不可能的,但是,放她出來給任氏找點麻煩也還不錯,用許氏的話說,也就是廢物利用了。 「四皇子的胎發還在不在?」 「在的,娘娘讓繡到一個荷包裡,奴婢一直都留著。」 「你給我找出來。」 紅宛很麻利的從箱籠裡翻出一個荷包來,郭氏拿在手裡去找陰氏。 陰氏從生了兒子到現在,都沒仔細的看過一眼,這會兒郭氏拿著個荷包說是裝著兒子的胎發,她更是不知道真假。 「本宮想著,怎麼說貴人也是四殿下的親娘,把這個送過來,權當留個念想吧!」 「皇后娘娘來找臣妾恐怕為的不是一個荷包吧?」 陰氏拿著那個荷包,看起來也沒什麼情緒。不過,郭氏相信,不管她愛不愛這個孩子,她都會想盡辦法讓他回到自己身邊。 「貴人果然是聰慧,難怪之前皇上那麼寵愛,只不過現在,貴人再怎麼努力抵不過任貴人的一個笑臉。」 陰氏微微笑道,「娘娘想太多了,臣妾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贖之前的罪過罷了。」 「看來還真是本宮多心了,本宮之前還覺著孩子總是在自己的親娘身邊才好,不過,貴人顯然是並不這麼認為。」 郭氏起身要走,這時候陰氏才有些急了,「娘娘且慢。之前是臣妾無禮,還請娘娘見諒。」 郭氏轉過頭來,輕笑著說道,「好說,本宮向來不是小氣之人。」 陰麗華知道郭氏這是要用她來對付任氏,就向當初她把任氏弄來對付她一樣,這個時候,她認為可以為自己盡量爭取一些利益。只不過,現在的郭聖通,比她想像的要難對付得多。 「四殿下自幼體弱,得娘娘悉心照顧,臣妾感激不盡。不過,長秋宮已經有了三位殿下,實在不應該讓娘娘為了禮兒再多費心,娘娘如果能把禮兒送回,臣妾自當感激不盡。」 「四殿下是皇上做主安置在長秋宮的,本宮也無權決定他的去留,貴人找錯人了。」 「如果是別人,皇上未必肯定聽,不過皇后娘娘說的話,皇上還是聽得進去的。」陰氏急切的說道。 「你這話倒也不錯,本宮自信還能讓皇上聽得進去一二,只不過,讓本宮為貴人說話,貴人也該拿出點誠意來。」 陰麗華當然很清楚郭氏不會平白無故的幫她,她低頭說道,「只要娘娘把禮兒還給臣妾,臣妾以後但憑娘娘吩咐。」 這樣的話說了等於沒說,郭氏不願聽,也不會信,「貴人如果就只有這麼一點誠意,那本宮可就無能為力了。」 「娘娘想要怎麼樣?」陰氏的眼中流露出的懇切,讓人心生不忍。這兩個人如果不是死敵,郭氏還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忘記初衷。 「剛還說貴人聰慧來著,怎麼這麼一會兒功夫又糊塗起來了?」 郭氏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陰麗華的指甲幾乎都摳進了肉裡,可是她現在不得不低頭,「娘娘的意思臣妾明白,只不過,臣妾怎麼知道娘娘將來會把禮兒還給我。」 「長秋宮多一個劉禮不算多,少他一個也不算少,本宮沒必要非得養著別人的孩子。」 郭氏把話說到這份兒上,陰氏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可是臣妾現在被軟禁在這裡,就算是想幫助娘娘也沒有什麼辦法。」 「這個本宮倒是可以幫你想想辦法,不過你最好不要讓本宮失望,本宮可以把你弄出來,也可以把你請回去。」 明白人之間說話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繞彎子,陰氏和郭氏互相之間都瞭解很深,陰氏需要一個契機去接近劉秀,只要能夠奪回劉秀的寵愛,要回劉禮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甚至,她也可以不用要回劉禮。至於郭氏,她也知道陰氏打的什麼主意,她甚至知道陰氏所求的根本不在劉禮,但是,她現在需要一個人出面打擊任繯,這個人以後怎麼樣,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自從下定決心把陰麗華弄回來的那一刻起,郭氏的心情就沒有真正好過。如果不是任氏近來的作為讓她忍無可忍,她是絕對不會把目標轉向陰氏。而陰氏現在沒有資本跟任繯鬥,想讓她們兩敗俱傷,郭氏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離了陰麗華的寢宮,郭氏就直接去了廣德殿。劉秀近日都在考慮怎麼樣更好的安撫耿氏,也沒有心情理會任繯。 「陛下為了什麼事情如此煩惱?」郭氏見劉秀的眉頭皺的死死的,關切的問道。 「沒什麼,朕在想怎麼樣才能穩住耿氏。」 穩住,這個詞可是讓郭氏有些心驚。難不成耿氏有變?「耿況父子自河北追隨陛下,向來忠心耿耿,陛下是發現了什麼?」 郭氏當然不知道劉秀現在想什麼,耿家父子越是謙卑,他就越是不安,但是這個也不是能說得出口的理由,「朕就是覺得有些不太穩妥,耿弇這個人心氣很盛,如今為了任氏的一句閒話這樣忍氣吞聲,這讓朕覺得很不尋常。」 郭氏只知道前世耿弇被譽為戰神,雖然深得劉秀的寵信,但也曾有一段父子為質的尷尬時光,那時候的起因和經過郭氏已經不得而知,這一次,看來是難逃君臣相忌的命運。 但是,耿弇對大漢王朝太重要了,她不能讓一句閒話毀了一代戰神。 「陛下,臣妾聽說耿夫人也隨同進京了,不如找個時間召她進宮一趟吧?」 劉秀並不覺的區區婦人能到有什麼作用,不過皇后既然提出來了,他也就沒有反對,「你要好生安撫她,耿家對朕實在是太重要了。」 「臣妾明白。」 「對了,你上殿來找朕是為了什麼?」 「前兒長秋宮整理物品,翻出來幾個舊荷包,裝的是輔兒和彊兒的胎發。臣妾就想起來禮兒也做了一個,剛才給陰貴人送了過去。」 陰貴人!這個名字對劉秀來說真是很遙遠,遠的像是一個無法觸及的夢境。他歎了口氣說道,「陰氏還好吧?」 「貴人很好,心境也平和,臣妾看見她彷彿是見到了剛剛進宮時的陰姐姐。」 「是嗎?」那個時候陰氏什麼樣,劉秀有些想不起來了。似乎跟他平時見到的那個人沒什麼區別,但是,又好像區別很大。 「她很想念孩子!」 劉秀相信陰氏會想念孩子的,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況陰氏。「通兒不是又心軟了吧,陰氏這個性子確實不適合帶孩子。」 「其實臣妾也不是那麼放心,但是她畢竟是禮兒的親娘,臣妾希望陛下能給她個機會讓她出來看看孩子。」 「通兒怎麼還不明白?」 「陛下?」郭氏這回可不是在的裝傻,她是真的沒明白劉秀這又是想到了什麼。 「這麼長時間,朕沒聽說陰氏給孩子動過一針一線,如果真的在乎孩子,就算是不在身邊,當娘的也該給孩子做點什麼不是嗎?」 真真是百密一疏,誰想到劉秀會注意到這個,郭氏試探著問道,「也許是貴人已經做了呢,只不過她沒拿出來旁人都不知道罷了。」 這個郭氏,怎麼就不知道多轉一個彎兒呢。「最近她總是往廣德殿裡送東西,朕開始的時候也很是感動,後來還是有人提醒了朕,看她是不是也做了這些給禮兒。但是,結果卻讓朕很失望。」 這個人不用問,一定是任繯,而給劉秀查探的人,也應該是建德殿的。正因為是這樣,中常侍才會毫不知情,連帶著她也跟著嚇了一跳,差點以為劉秀還真的無所不知呢。 第209章 轉機(中) 郭氏發現劉秀對陰氏真的是死了心了,她也就不想在繼續糾纏,「哎,看來臣妾想事情還是太簡單了,之前看著貴人拿著禮兒的胎發痛哭失聲,總覺得為母之心大抵相似。可惜……」 「算了,別提這些了,你要好好教導禮兒,讓他長大了不要像他娘那樣。」 「諾!」 陰氏沒用了,她還得另外想轍,郭氏滿腹心事,也不願再廣德殿多呆。等她回了長秋宮,卻有個人等了她很久了。 宋可兒初為人母的喜悅現在幾乎看不見了,相反,她的面容非常的憔悴,眼神也有幾分呆滯。 「你找本宮?」 「娘娘,臣妾有要緊的事情想跟娘娘說,還請娘娘屏退左右。」 郭氏本不想理她,又怕她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傳去於郭家的名聲有礙,她於是對左右吩咐道,「你們都退下吧。」 待殿上只留下紅宛一人,郭氏才說道,「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宋氏看了眼宛兒,見郭氏不予理會,也就不再顧忌,「臣妾聽說娘娘今天去找了陰貴人,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任貴人的事情?」 「本宮做什麼,好像都跟宋貴人沒有關係吧?」郭氏早就猜到宋氏要說這個,只不過是不太相信她的消息能這麼靈通,還不到半天的功夫,她去了哪裡她就已經一清二楚了。 「臣妾不敢。」宋氏略低了低頭,「只不過,臣妾與娘娘總算是姐妹一場,難道臣妾不是比陰貴人更能幫上娘娘嗎,娘娘為什麼就不能給妹妹一個機會呢?不管怎麼說妹妹也是跟娘娘從小一起長大的,自家姐妹不是比外人要強得多?」 宋氏越說越急,郭氏心中反而更加覺得諷刺,「宋貴人想太多了,本宮去找陰貴人不過是為了四皇子的事情。」 「娘娘,明人何必說暗話呢?當初娘娘為了對付陰貴人把任繯那個妖精從教坊司弄出來,現在為了對付任繯又想把陰氏弄回來。娘娘,妹妹就在娘娘眼前,娘娘何必捨近求遠。」 「貴人既然什麼都明白,又何必說出來,有些事情,貴人心裡一清二楚,不是嗎?」 宋可兒差點把郭氏氣死,這件事情,兩個人誰都不會忘記。只不過宋氏覺得過了這麼長時間,郭氏對她雖然不冷不熱的,大面兒上總能過得去,她以為郭氏並不會太介意的。 「娘娘,那時候的是事情妹妹一直沒有機會跟娘娘解釋,但是,請娘娘相信,妹妹真的不是自願的,妹妹心中只有況兒一人,有怎麼會主動搭上陛下?」 「住口!」宋可兒居然還有臉替況兒,郭氏頓時怒不可遏。 「娘娘,何時何地,妹妹都不怕承認,妹妹心中只有綿蠻侯郭況!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妹妹再不情願又有什麼辦法,以後的路還得往前走。娘娘,只要咱們姐妹齊心,這宮裡沒有人……」 「夠了。」郭聖通沉聲喝道。 宋氏跟她提郭況,提姐妹,這些都讓郭氏感到噁心,她頭一次覺得人竟然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可是,宋可兒卻像是豁出去了,仍然滔滔不絕的說道,「娘娘,陰貴人已經不行了,娘娘再怎麼幫她,她也不可能復寵的。娘娘就拉妹妹一把吧,妹妹不會忘了娘娘的。」 郭氏被宋氏纏得十分不耐,「綠竹的老娘病得重了,跟太夫人請求見女兒最後一面。太夫人稟到本宮這裡,原本念著你剛剛添了大公主,人手未必夠用,所以一直也沒答應。現在看來,貴人既然這麼有空,也一定不缺一個宮女使喚,本宮明日就派人送綠竹出宮。」 「娘娘?」郭氏突然說到了綠竹,這讓宋氏有些反應不過來。 「貴人沒什麼事兒就回去歇著吧,照顧好大公主比什麼都強。」 郭氏覺得可能自己平時對她太寬了些,以至於她現在都還沒弄清楚自己是個什麼身份,說好聽點叫貴人,說不好聽了,不過就是個妾,誰見過哪家的妾敢在主母面前這麼沒規矩。 「娘娘,您知道了!」宋可兒的語氣不是疑問,而是驚歎。 「你覺得本宮不該知道?」 「這怎麼可能?」宋氏喃喃自語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本宮也是看在姨母的份兒上對貴人一再忍耐,貴人以後好自為之,可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 「娘娘,臣妾做的這些也不全是為了自己啊!」 「這麼說你還是為了本宮了?」郭氏被她氣得幾乎要笑了。 「娘娘,任繯那時候就要有專寵的兆頭,臣妾也是為了娘娘地位穩固才出此下策的呀!」 宋可兒還真敢說,郭氏都有些不敢聽了。「好了,貴人既然這麼有心,本宮先謝過了,只不過以後這麼費心的事兒,還是不勞動貴人了。」 「娘娘,妹妹自問對娘娘絕無二心,天日可鑒啊!」 宋貴人莫不是瘋了,還是她以為娘娘瘋了?紅宛這樣單純的性子,都覺得貴人這話越說越離譜了。 「宋可兒,你到底什麼心本宮沒興趣知道,你退下吧!」 「娘娘!」宋可兒跪行了幾步,抓住郭氏的衣角,「娘娘,妹妹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求娘娘開恩,幫幫妹妹吧?」 宋可兒這哀兵之策對郭氏是全無用處,郭氏既不會幫她,也不會害她,因為在這宮裡頭,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也不算少。這裡並不缺她一口閒飯,前提是,不要再惹事。 「宛兒,叫人把宋貴人請出去。」 「慢!」宋貴人見郭氏不為所動,不由得急了,「娘娘難道不想知道任貴人上次的事情真相如何?」 郭氏還真的有些好奇,不知道宋可兒是怎麼把那要命的毒藥弄進宮的。 宋氏見郭氏不言語,趕緊說道,「娘娘,毒藥就是陰貴人給妹妹的,建德殿的人也是陰貴人早就買通好了的,綠竹不過就是中間傳遞了一下而已。」 郭氏此前不是沒有懷疑過陰氏,但是,陰氏如果要下手也不見得會用宋氏,她覺得宋可兒還是沒有說實話,想要知道真相,還不如去問綠竹那個丫頭。 宋氏以為郭氏不信,忙解釋道,「娘娘,那時候陰貴人故意到長秋宮鬧事,為的就是把宮中侍衛的視線引開,這樣好方便綠竹下手,妹妹絕沒有半句虛言。娘娘想一想,如果不是她給的毒藥,她又怎麼可能救得了任貴人啊!」 是誰下的毒,又是誰解的,郭氏心中是一清二楚,宋可兒明顯沒有說實話,郭氏也不打算再聽她編故事,「這件事情貴人也沒有什麼證據,再翻出來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明日本宮派人送綠竹出宮,貴人把這件事情忘了吧。」 「娘娘!娘娘怎麼還不明白,陰貴人心如蛇蠍,娘娘如果要與她為伍,遲早都是要被她所害的。」 「本宮不需要與任何人為伍,也不用擔心被什麼人所害。貴人如果繼續這麼歪纏下去,本宮就只好請貴人到別的地方冷靜冷靜了。」 宋可兒越想越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去找皇后幫忙的,怎麼弄到最後她反倒把綠竹給搭進去了。為什麼皇后對陰氏下毒的事情反應那麼平淡,她那個樣子,就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 她反覆思量著那幾天的事情,當時宮中戒嚴了,事後證明皇后不在宮裡。她給任繯的藥被人掉了包,任繯沒有死,但是昏迷了,等到皇后回來,陰氏去看她,然後她就醒了。她自己心驚膽顫了好幾天,卻發現一切都不知不覺的結束了。這中間到底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宋可兒最開始懷疑她的藥是給陰氏調了包,但是,陰氏絕對沒有理由救醒任繯。而且,她最後弄的那麼慘,按理說應該不是她。那麼,除了任貴人自己,就剩下皇后了。 宋可兒越想越害怕,她終於明白自己今天是犯了多麼致命的錯誤。她最初以為皇后不在宮中,所以肯定是與她無關的,現在想想真是太蠢了,皇后在不在,都不耽誤她指使宮裡的人。 綠竹見貴人去了長秋宮那麼久,回來的時候臉色白的滲人,她趕緊指揮著宮女們一陣忙乎,「娘娘,您這是怎麼了?怎麼手也是這麼涼啊?」 「讓她們都下去。」 綠竹會意,趕緊讓那些宮女都退了出去,她低聲的問道,「娘娘,出了什麼事了。」 在她的印象裡,皇后就算是不答應幫貴人爭寵,也不會把貴人怎樣,可是貴人這麼個樣子回來,可真是令人擔心。 「我今天犯了個大錯,皇后不會再容我了。」宋氏的眼睛空空的,真的是心灰意冷的樣子。 「娘娘,您怎麼突然說這麼洩氣的話,您是皇后娘娘的表妹,就算是有點小錯,皇后娘娘也不會追究的。」 「你不明白。」宋氏現在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一聽說郭氏去見陰氏就慌了手腳,如果陰氏再回來,這後宮可就真的沒有她容身之地了。所以她才會不管不顧的衝去長秋宮,說了那麼一番胡話,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娘娘?」 「皇后娘娘明天送你出宮,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應該知道吧?」 「出宮?」綠竹驚得呆住了,過了半天才訥訥的問道,「為什麼呀?」 「任繯中毒的事情,皇后已經知道了。」 這回換了綠竹想死了! 第210章 轉機(下) 綠竹一生下來就是郭家的奴僕,她自然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但是,比這更清楚的,是她的性命在家主的眼裡就連螻蟻都不如。她要是真的出了宮,很多事情根本就輪不到她來想。 「娘娘,求您想想辦法吧,奴婢不想出宮啊!」 「皇后娘娘發了話,我也沒辦法拒絕。」 宋氏現在沒有任何資本在郭氏面前討價還價,之前的事情她都推到了陰氏的身上,想來郭氏也不會太為難她。綠竹雖然是她的心腹,但也不是什麼都知道的,再加上姨母向來疼她,她應該還是安全的。 綠竹還想再求,就聽見有宮女通傳,大長秋要帶她去長秋宮問話。 「娘娘?」 「你只管去吧,不要亂說話。」 郭聖通讓尹善把綠竹先叫到長秋宮來,也不過是擔心節外生枝,其實,她並沒有什麼特別要知道的。 「娘娘既然不放心,就讓尹大人把她送回府去也就是了,她並不是在冊的宮女,何必非要等到明天。」 郭氏並不是真的那麼不知道變通,她只不過是想借這個這個機會見一見郭況。梁蕭失蹤了很多天,一直都是郭況替他在劉秀面前遮掩,好在這段時間劉秀也沒有什麼事兒找他,也就給他這麼糊弄過去了。但是,這總不是個長久之計,郭氏還是得趕緊把梁蕭找出來。 「娘娘,謁者令大人回宮復旨。」 一會兒是梁蕭,一會兒是任繯,郭氏心裡正亂糟糟的,一時也沒想起來陳頌是來復什麼旨意。紅宛在一旁輕聲提醒道,「娘娘,您剛從廣德殿回來就讓陳大人去宣耿夫人進宮了。」 「那你叫他進來吧。」郭氏這才想起之前在廣德殿跟劉秀說的事情。 皇后宣召自然沒人敢不聽,陳頌也不過就是回來交代一聲。在他看來比耿氏更要緊的是,他碰上了紫蘇,這個皇后對這個應該更有興趣。 「卓夫人讓奴才給娘娘請安。」 「她還好吧?」 「回娘娘,卓夫人看起來氣色很好,還跟奴才打聽著娘娘什麼時候能得閒,她好進來給娘娘請安。」 「這丫頭就知道弄鬼,本宮什麼時候得閒她能不知道,明兒一早你叫個人把她接進來也就是了。」 「諾!」郭氏笑容滿面的,這讓陳頌更確定「偶遇」一次郭二姑娘是多麼的重要。 紫蘇有些日子沒進宮了,不過看起來卻比過去更爽利了,不像是閨閣深藏的樣子。 「看來你們的小日子是越過越好了,本宮也就可以放心了。」 紫蘇的日子的確是過的很舒心,可是看到郭氏仍然每天都要顧著這邊又想著那頭的,心中的快意便淡去了不少。「娘娘,出了宮,奴婢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 在郭氏的意識裡,即使出了宮,女人也不過是相夫教子,每天跟柴米油鹽打交道,哪裡有機會知道外面是什麼樣子,紫蘇這分明是話裡有話。 「你是我妹妹,再別說奴婢這兩個字。只是聽你的意思,難不成這段日子還有別的際遇?」 「也稱不上什麼際遇,只不過發現自己還可以做很多事情,心中有些感慨。」 「這到奇了,你嫁給了卓將軍,除了打理將軍府,還有什麼事情要你做的?」 紫蘇其實是很想跟娘娘說明的,只不過話到嘴邊有嚥了回去,「不是妹妹故意隱瞞娘娘,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等到時機成熟了,妹妹再向娘娘稟明可好。」 郭氏雖然疑惑,但是她還是選擇了沉默,她相信紫蘇不肯說,一定有她的道理。 紫蘇見皇后不再發問,趕緊趁機轉移了話題,「妹妹急著進宮是有件要緊的事情想跟娘娘稟報的。」 「什麼事,你說啊?」 「我知道娘娘最近在煩什麼,有一個主意說來給娘娘參詳參詳。」 郭氏相信即使紫蘇人在宮外都能猜得到她在想什麼,但是,她不願意紫蘇已經嫁了人了還總是惦記宮裡的事情,可是,她不知道的是,紫蘇不僅僅是惦記著宮裡,而且還是在為宮裡的某個人做事。 「本宮明白你的心意,可你現在已經是卓家的媳婦,凡事都要以家人為先,就不要總是記掛著我了。」 「娘娘的教導紫蘇片刻都不敢忘懷,但是奴婢要說的事情,對卓家沒有半點妨礙。」 「那你說吧!」 「奴婢在家中也聽到些傳言,也能猜得出宮裡的情況,後宮現在沒有人能跟任貴人爭寵,娘娘一定是為這個著急。不管是陰貴人還是宋貴人,她們都不可能長久的獲得陛下的寵愛,所以奴婢想到了一個人。」 「你是說彭珠?」 「彭珠?」紫蘇想到的還真不是這人,雖然彭珠與任繯齊名,但是,她的父親彭寵是叛臣,她哪有什麼機會進宮。「娘娘,奴婢說的是耿瑤。」 「哪個耿瑤?」 「就是耿弇的庶妹,這次隨同耿夫人一同進京的,我遠遠的見了一面,雖然跟任貴人比不了,但也算是清秀小佳人。」 「這個?」眼下劉秀這個意思,就是多少清秀小佳人都不見能入得了他的眼,郭氏還真有些猶豫。 「娘娘,如果耿瑤能進宮,皇上就算是不喜歡她也會寵愛她的。」 「因為她是耿弇的妹妹?」 「正是啊,皇上現在疑神疑鬼,耿家更是忐忑不安。耿瑤如果進了宮,正好可以解了兩邊的困擾。」 話是這麼說,但是她可是耿弇的妹妹啊!在建武一朝,耿弇的功勳僅次於吳漢,他的妹妹真的可以嗎? 「娘娘,這耿瑤款可還有一個好處,她的生母出自真定劉氏。」 耿家這樣的世家,太太姑娘少不了要出外應酬,紫蘇能知道些情況並不奇怪,但是,耿瑤的生母不過是一個妾,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郭氏心中的不解,紫蘇一看就知道了,她趕緊解釋到,「這些還是太夫人說給我,都是些陳年舊事。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的母親是劉氏宗親。」 郭氏現在最聽不得的就是「宗婦之子」這四個字,她的舅舅劉揚如果不是迷信了這四個字,也不會死的那麼的慘。她的心結紫蘇怎麼會不知道,「娘娘,並不是所以的宗婦之子都是耿純的。耿瑤從小跟在大母身邊,並不能得到多少疼愛,娘娘只要對她有幾分的好,她就會知足的。況且,這樣的姑娘大都膽小柔弱,娘娘也不用擔心她得點恩寵就造反。」 「這也不是不行,不過,我也得可以聽聽耿家的意思,正好耿夫人下午進宮,你也就別急著出去了。」 第211章 耿瑤 耿夫人未初進的宮,申末才出宮,這段時間裡,長秋宮時不時能傳出些談笑聲,至於到底說了些什麼,卻沒有人知道。宮人們只知道耿夫人出宮不久,帝后有所爭執,不過很快二人一起進了膳,看來並沒有什麼大的影響。 第二天一早,綠竹就在偏殿裡等人帶她出宮,雖然她是伺候過貴人的人,身份按道理應該是水漲船高了,但是,她卻對自己回府之後的處境憂心忡忡。她並不敢指望能得到紫蘇那樣的待遇,只要能保全性命就算是萬幸了。 她在偏殿等了許久也沒見有人來,就向一旁的宮女打聽,那宮女也不是能在正殿上伺候的,自然是一無所知。其實,郭況早就到了,只不過他有很多事情要跟皇后說,至於綠竹,不過是個附加而已,他甚至沒有問過這丫頭該如何處置。 「你找到梁蕭了!」郭氏驚喜的問道。 「那是自然,如果京城裡只有一個人能找到他,那就是我了。」郭況不無得意的答道。 郭氏覺得自己這個弟弟能找到梁蕭,純粹是他想讓他找到而已,不過,她也不想再打擊他了,「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梁統給他找的人不中意,還是他心裡已經有了人選了?什麼事情不能商量,何必鬧成這樣。」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怎麼問他也不肯說。」郭況向來都是被梁蕭牽著鼻子走,他對梁蕭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那他讓你帶什麼話兒進來?」 「你怎麼知道他有話要說?」郭況有些詫異。 「他既然想讓你找到,就應該是事要交代,到底是什麼,你快點說吧。」 「他說娘娘務必要促成耿家大姑娘進宮之事。」 「這個我知道,但是陛下對這件事情並不是很熱衷。」 「梁蕭說陛下一定會同意的,但是還需要娘娘下點功夫。」郭況現在也懶得去想他們到底是在打什麼啞謎了,只管把原話帶到。 「嗯。」郭氏點了點頭,算是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當值,這麼多天了,只怕陛下已經起了疑心。」 「娘娘放心吧,中常侍那邊都已經打點好了,有他一句話,比什麼都強。」 「話是這麼說,但是總這麼鬧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梁蕭到底想要怎麼樣,他想要娶哪家的姑娘,大不了本宮幫他一把也就是了。」 「他就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的女孩子所以才躲起來的,只要梁統不再逼他,他也就肯回家了。」 「那你去給梁統帶個話兒,就說梁蕭的婚事本宮做主了。」 郭氏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想幫梁蕭解個圍,卻給自己惹上了一身的麻煩。這麻煩是好是壞,也只有她自己心裡知道。 沒過幾天,耿夫人再次進了宮,跟她一起來的,還有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 「這就是大姑娘?過來讓本宮好好瞧瞧。」 耿瑤還不知道母親為什麼要把自己帶進宮來,即便如此,對上皇后熱情的目光,也是十分的羞澀。 「果然是大家出來的姑娘,這舉止氣度就是跟旁人不一樣。」 不過是尋常的客氣話,耿瑤卻羞紅了臉,郭氏瞧著心裡更加喜歡,她相信劉秀也會喜歡的。三人正說著話,有宮女上殿通傳,任貴人到了。 「本宮現有貴客,請貴人回吧。」 郭氏可不願意她這會兒過來打岔,這件事情成與不成,都不應該跟她有關係。但是那宮女下去之後又很快上來,「娘娘,貴人說多日不曾請安,深感愧疚,願意在殿外等候。」 「那你帶她去偏殿候著,不可怠慢了。」 看來任繯這是聽到了風聲,過來探探底細。只不過她有些太拿自己當回事兒了,長秋宮,也不是誰想來就能來的地方。 任繯被恭恭敬敬請到了偏殿,茶水點心是一刻也沒少過,但是,郭氏就是不召她上殿,她也只能乾著急。 耿夫人見皇后面對寵妃如此的態度,心裡踏實了不少。原本她對送耿瑤入宮是十分樂意的,至於她能不能得寵,又能不能在宮裡立足,她並不是那麼在意,只要能表明耿家的立場,讓皇上繼續信任弇兒就足夠了。但是老爺卻不一樣,他面上雖然對這個女兒平平常常,心中卻在意的緊,要不也不至於平時不聞不問,到了這個時候卻激烈的反對。 她這次帶女兒進宮,老爺的臉黑的像是鍋底一般,不過是念在皇后旨意不好反對罷了。她心裡很清楚,這丫頭要是真的有個好歹,只怕是要傷了夫妻情分的。現在看來,皇后這樣強勢,至少可以護著女兒周全,老爺也就沒話可說了。 殿上的幾個人雖然有說有笑,但是都各有心思。郭氏暗中仔細的打量著耿瑤,如果在前世,她一定覺得耿瑤單純不諳世事,但是現在,她對人對事都多了幾分謹慎。在大母身邊長大的孩子,只怕不會那麼簡單。當然,她能有點心機更好,不然的話,不是要白費她的一番苦心? 耿家母女出宮的時候,任繯遠遠的看了一眼,她頓時鬆了口氣,「皇后看來是無計可施了,這麼個青澀的小丫頭能有什麼用處。」 她上殿請安的時候格外的輕鬆愉快,看得郭氏暗暗好笑,美色絕不是永恆的利器! 「娘娘,臣妾剛才見到一位夫人帶著個姑娘,不知是哪家貴眷啊?」 任氏雖然是明知故問,但是郭氏還是欣然答道,「是建威大將軍的母親和妹妹。」 任繯笑道,「建威大將軍臣妾雖然沒有見過,但是他的威名也總算是聽說過,沒想到他的妹妹竟然是那個樣子。」 任氏語氣中的嘲諷讓郭氏有些悵然,什麼時候任貴人膚淺到了這個份兒上,「本宮倒是聽說一句話,叫做燕瘦環肥,各擅其美,貴人意下如何啊?」 燕瘦環肥,任氏還真就沒聽過,但是,她也不準備在皇后面前露怯,淡淡說了句,「臣妾受教了。」 待任氏走了,雁南不解的問道,「娘娘,您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啊?」 郭氏笑而不語,紅宛在一旁說道,「是許美人說故事,古代有兩個最美的女人,一個是咱們都聽說過的孝成趙皇后,另一個叫做楊玉環,她們都以美貌寵冠後宮。但是這二人一個瘦如枯柴,另一個卻豐腴肥胖,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楊玉環是什麼人,怎麼都沒聽說過?」 「估計是許美人為了勸我才編出來的故事。但是她說的也有道理,就算是孝成趙皇后受寵之時,成帝還不是一樣喜愛趙合德,我覺得皇上也極有可能會喜歡上耿瑤。」 「奴婢怎麼覺得耿瑤有點像一個人!」紅宛喃喃自語到。 「是楚昭。」 「對呀,還是娘娘眼尖,奴婢想了很久也沒想到。」 耿瑤跟楚昭相貌是並不是特別的相像,但是,那個單純無辜的樣子卻如出一轍。郭氏相信陰識當初把楚昭弄來絕不僅僅是為了引出陳年的公案,他一定是另有所圖。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他還沒有來得及謀劃就徹底失敗了,楚昭也跟著父親回了老家。然而,跟她有七分像的耿瑤突然出現,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天意。 楚昭的眼睛像嬰兒一般純淨,但是耿瑤的眼裡,郭氏什麼都看不到。 劉秀還不知道郭氏已經把耿家姑娘請進宮來,他以為經過上次,皇后就不會再提起此事,他考慮了一陣之後就有些後悔自己當初那麼草率的拒絕了,但是,他自己說出去的話也不好往回收。 「陛下,臣妾今天見了耿家的大姑娘,的的確確是個十分乖巧的女孩子,而耿家對此事也及其用心,所以臣妾就沒有斷然拒絕。」 「通兒,你怎麼還不明白,朕與耿弇情同父子,朕怎麼好召他的妹妹進宮。」 「陛下的顧慮臣妾當然明白,但是,現在也不是陛下主動要召耿家的姑娘,而是耿家自願獻女入宮。能夠服侍陛下,說起來也是他們的福分,陛下如果真的拒絕了,不是要傷了君臣的情分?」 「也是這麼個道理,這樣吧,你先把耿家這位姑娘召進宮裡做女史,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看來,長秋宮的女史是洛陽宮皇妃的一個必備的跳板,之前楊佳就是打著這個主意,而劉秀看著鄧禹的面上對她也一再的寬容。很顯然的,只要功夫下到了,百煉鋼也是能化作繞指柔的。劉秀現在提起楊佳,已經不像之前那樣厭煩,雖然,她現在依然是女史。但是,如果有一天,宮裡多了一位楊美人或者是楊貴人,郭氏一點都不會感到意外。 楊美人或者是楊貴人還有些遙遠,不過,耿女史就近在眼前了。對於宮裡就要多了一位不管劉秀是否真心喜歡,都必須要去寵愛的女人,讓郭氏大感興奮。而且,還有那位妙人兒陰麗華,她不過是稍稍透了點口風,她就馬上領會了意圖。熬了幾個通宵給劉禮做衣裳鞋襪,一針一線無不親力親為。而她聰明的地方就在於不動聲色,她要一直忍到等到關鍵的時候給任繯迎頭痛擊。 第212章 糾結(上) 沒幾天耿瑤便進宮做了女史,她看上去總是分外的小心,不過很快,她就在上苑偶遇了劉秀,第二天便做了美人。 耿美人進殿請安的時候帶著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跟其他的人完全不同,即使是郭聖通,都覺得她現在是幸福的小女人。至於劉秀,則更是為吃了這麼一顆小嫩草而滿足了許久。當然,他的心裡最寵愛的仍然是任繯。 宮裡的日子就這麼不鹹不淡的過著,偶爾有些小插曲,郭氏也都一笑置之。她現在真是嫌時間過得慢,恨不得她的兒子能馬上長大。等到她的兒子大了,她才能放開手做很多事情,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可是她自己,真的覺得有些忍夠了。 一個月後,鄧禹跟鄧奉在武當擊敗延岑,延岑逃往了漢中,他們奉召回了京城。鄧奉此番身先士卒,立下戰功無數,這使得劉良終於沉寂了下來。不過郭氏很清楚,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她這神秘的主人沒有再給皇叔施壓。 劉良的心裡對鄧奉的感覺是非常複雜的,一方面他很清楚自己小妾的死跟他沒有關係,另一方面卻無法說服自己不去怨恨於他。如果不是鄧奉得罪了人,那人也不一定非要利用他,而他卻沒有想過,如果不是他的兒子膽大妄為,也不至於招來這場無妄之災。縱子如殺子,這麼簡單道理,不僅僅是他一個人不明白。 劉秀對於劉莊的溺愛遠遠的超過了其他的兒子,他甚至動了念頭要給他封地,以宋弘為首的大臣們極力反對之下,才悻悻的作罷。封地雖然沒有給成,但是賞賜卻如同流水一般的湧入了建德殿。宮女們當時都以為郭氏一定會氣得不輕,不料她只不過是輕聲說了句知道,卻嚴禁長秋宮議論此事。 有些事情只要不去想,也就沒有那麼重要,郭氏重生以來就抱定了自己的兒子自己疼的信念,所以對這些的確是不那麼在意。她現在更著急的事情是想要見一見鄧奉,如果她估計的不錯的話,鄧奉很快就會被派去北征彭寵。 她完全可以隨便找個理由把鄧奉召進宮來,但是,卻容易破壞掉她在劉秀心中不問政事的良好形象,所以她還得另外想個辦法,不求天衣無縫,但是也不能明目張膽。 「宛兒,你讓謁者令明天一早去傳旨,召綿蠻侯夫婦和鄧將軍進宮。」 有了郭況和鄧嬋做掩飾,看起來就不是那麼突兀了,雖然很像是掩耳盜鈴,但郭氏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皇后屢次相助,鄧奉心中很是感激,即使他知道皇后做這些為的都是太子,卻也不能不領情。他回到京中這幾天,一直都在留意廣陽王的動靜,他實在是想不通,位高權重的皇叔何至於非要把他置於死地不可。但是,不管原因如何,他都準備趁著這次在京的時間,給他點教訓。而皇后突然的宣召,讓他有點不安,如果皇后出面說項,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收手。 郭氏哪知道鄧奉心中的想法,她只是要讓他救一個人出來,就是之前跟紫蘇提起的彭珠。紫蘇當時想到的是耿瑤,覺得彭珠不可能進宮,但是郭氏卻很清楚,彭寵的覆滅不過就是一二年的事情,找個機會把彭珠弄來也不是一定不行的。 「本宮請將軍過來,是有件事情要囑咐,彭寵現在氣數未盡,將軍要盡量不要與他硬拚。時候到了,自然有人會收拾他。」 鄧奉抬起頭,詫異的看了眼郭氏。 「將軍不必疑心,本宮自有道理,將軍只管相信我這次。」 鄧奉除了應諾也沒什麼別的可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更何況是皇后的命令,戰場上他自然是要見機行事。皇后對他有恩,他不能駁她的面子,眼下只要應付過去也就是了。 郭氏知道他沒有聽進去,卻不知道該如何相勸,她總不能說自己能夠未卜先知吧。但是明知道事情的發展,卻眼看著他帶著上萬的將士去送死,郭氏也有些於心不忍。 「將軍只要在這一年裡盡量保存實力,一年之後必有驚喜,此話不可對外人言講,將軍謹記就是了。」 鄧奉見皇后說得及鄭重,不得不慎重答應下來。 「另外本宮還有一件私人的事情要拜託將軍,彭寵有一個女兒彭珠,將軍務必要找她出來,送回京城。」 「諾!」 這件事情倒是好辦的多,他雖然很想知道彭珠跟皇后有什麼關係,但是也沒有他問的餘地。 「姐,你什麼時候認識彭珠了?」郭況在一旁傻頭傻腦的問了這麼一句。 鄧奉聽了心中暗笑,還真是剛一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連問都省了。 「我不認識她,只不過需要這個人。」 皇后這麼說郭況是沒明白,而鄧奉不知道在河北任繯與彭珠齊名,當然也弄不明白,不過他還是趕緊說道,「請娘娘放心,末將一定會盡快找到彭珠把她送回京城。」 「不,這件事情並不用那麼著急,等到彭寵敗亡的那天,把她接過來就可以了。」 彭寵也算得上一代梟雄,只可惜死的卻很冤枉,而他的子女,也都落了個屍骨不全的下場,還真是可悲可歎。郭氏也不知道彭珠是個什麼樣的人【wWw.WRsHu.cOm】,對於將來的事情也無法把握,但是,她相信這個身負血仇的女子,一定不會讓有些人過得太平如意。 「娘娘,宋貴人求見。」郭氏那邊正談的高興,紅宛進來稟報。 自從綠竹出了宮,宋可兒著實是老實了許多,這會兒不知道她又搞什麼鬼。郭氏猜著她是想要見郭況或者是鄧嬋,但是眼下這個情況還是讓她閃遠點好。 還沒等郭氏開口,外面又有通傳,劉秀到了。跟他一起的還有任貴人,這下子,長秋宮可熱鬧了。 劉秀很長時間沒到過長秋宮,這次也是被任氏磨得沒了辦法,如若不然,他倒是寧願把這個時間用來幹點別的。而郭氏當然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見到他,原本一家人有說有笑,他這一來,什麼都走樣了。 第213章 糾結(下) 皇上這一來,眾人都趕緊離席施禮,之前在外面候著的宮女也都被雁南叫了回來,看起來只不過是敘舊聊天的樣子。眾人重新落了座,劉秀傳旨命鄧奉十天之後出征彭寵。這本是郭氏意料之中的事情,當然,鄧奉也很清楚。在場的人除了郭況之外,其他人似乎都沒有感到意外。 「陛下,臣妾聽說南陽一事,全靠皇后娘娘周全,而鄧將軍剛剛回京就先到長秋宮來,可真是感恩念舊啊!」 任繯這話說得是不陰不陽的,郭況聽得心頭火起,正要開口,卻被一旁的鄧奉拉了袖子。 郭況強忍著沒有轉頭看他,就聽皇后笑著說道,「是本宮特意找將軍進宮的,況兒如今也成了親,但總是莽莽撞撞的,本宮家中又沒有兄弟,所以要拜託鄧將軍提點一二。再說鄧將軍感念的也是皇上的恩德,跟本宮哪有什麼關係。」 怎麼又是我?郭況心中不滿的嘀咕著。 「通兒也不要總是這麼說,況兒現在真的是大有長進。」劉秀瞥見郭況有點小不滿,笑著替他解圍。 「是皇上寬容,如若不然,還不知道他要闖多少禍呢。」 「你可不要總是小瞧了他。」 「這也是做姐姐的苦心啊!」宋可兒隨著劉秀一起進殿的,半天也沒有她說話的餘地,這會兒任氏針對皇后,她還不趕緊出面相幫,「娘娘與君侯自幼感情甚篤,太夫人有段時間身體很不好,都是娘娘親自照顧君侯,現在姐弟二人不能時常相見,娘娘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 任氏聽了嘴角微微翹了翹,「娘娘跟君侯的感情還真是讓人羨慕啊,可惜臣妾是家中獨女,也沒機會體會姐弟兄妹之間的情誼。」 劉秀倒是知道宋可兒說的那些,郭氏幼年喪父,當時郭主哀毀瘠立,還是郭氏擔起了大部分的家事,這姐弟二人的情誼自然非同一般。他也想起了自己,自己九歲就沒了父親,對最小的妹妹自然也是疼愛有加,劉伯姬現在這個任意妄為的性子,很大程度也是他給寵慣出來的。想起伯姬的事情,劉秀的情緒就有些低落。 皇上沉默不語,其他的人自然也就沒有接話,不過,宋可兒卻輕笑著說道,「任姐姐難道沒有隔房的姐妹嗎,妹妹聽說任氏可是望族,任姐姐一定也應該有很多堂兄妹才是啊。就像妹妹,也是自幼就沒了父母,但是娘娘對妹妹如同親姐妹一般,所以也沒有什麼遺憾。」 宋可兒先於任繯進宮,又是始封的貴人,本不必稱呼任氏姐姐,可是她偏偏把這兩個字咬的清脆明快,郭氏知道她是故意在說任氏的年紀。然而這種言語機鋒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年紀大又怎樣,小又怎樣,劉秀心裡喜歡,旁人就沒有辦法。她不打算看這出無聊的鬥嘴戲,遞個眼神給郭況。當然了,郭況沒領會到。 「本宮家中確實沒有姐妹,進了宮才領會了什麼是姐妹之情,宋貴人,你說是吧?」任繯家中兄妹可是不少,但是在他父親那一輩就比較疏遠,她從小又特立獨行,只跟任光親近,而這一親近,就是一世的孽債。 宋可兒在皇后病重的時候爬上了龍床,宮裡是無人不知,任繯現在拿出來說嘴,宋可兒就是臉皮在厚也是啞口無言。 這兩個人越說就越不像話了,劉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就好像沒聽見似的。劉秀不管,郭氏卻不能不管了,當著外臣的面,也不能讓她們把帝后的臉都丟盡了。 郭氏笑言道,「兩位貴人平時接觸的少,以後常來常往也就是了。」 「宛兒,去把給綿蠻侯夫人的賞賜取過來。」 皇后這樣一說,劉秀彷彿才回過神兒來,照例賞了些東西,就帶著任氏離開了。他們二人這一走,宮裡氣氛就鬆快了很多,不過,還有宋可兒在,幾個人也不方便談話。 宋氏偶爾瞧見郭況與鄧嬋低語,心底一邊酸澀,曾幾何時,況兒只是這樣與她講話,但是現在,什麼都變了,宋可兒覺得不甘心,為什麼皇上是這樣,郭況也是這樣,他們沒一個對她是真心的。 郭氏一直冷眼瞧著宋氏,她的一些變化自然是盡收眼底。郭氏沒想到她竟然會嫉妒鄧嬋,越發的覺得此人不可理喻。 等到眾人都告退離去,郭氏才知道劉秀居然沒有陪伴任繯回建德殿,而是召了耿氏到廣德殿伴駕。 「這位耿美人本事可真不小,在咱們宮裡住著的時候竟然完全看不出來。」 「她在咱們這兒才幾天的功夫,哪裡就能看得出來。不過,能讓皇上喜歡也是好事。」 郭氏一早就看出來耿氏的天真跟楚昭完全不同,這個女子察言觀色的本事甚至要在陰氏之上,劉秀能喜歡她,其實一點都不奇怪。 郭況一行人出了宮依舊在玄武門上車,鄧奉自然是要回駙馬府他叔叔那裡,這樣一來就只剩下郭況和鄧嬋兩人。 鄧嬋很奇怪,郭況的性子一刻也閒不住,這會兒怎麼這麼安分陪著她一起坐馬車! 「夫君這是怎麼了?」 「哦!」郭況抬頭看了看鄧嬋,想要不說有些憋不住,「你們是不是都猜到了大哥會被派去征討彭寵?」 皇上沒來之前,他們就在談論這些,他當時就是一頭的霧水,不過沒機會發問。結果皇上一來馬上就宣佈了讓鄧奉出征,給了郭況不小的打擊。 「妾身倒是沒想過這些,是大哥自己跟我說的,至於皇后娘娘,妾身就不知道了。」 「以前梁蕭說什麼我都想不到,現在你們說什麼我也聽不懂。」 郭況此時陷入了一種深深的自責當中,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他的姐姐步步維艱,他卻什麼都幫不上。以前他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想法,不過很快就釋然了,可是這一次,真的很難釋懷。其實這也不能全怪他,誰讓他周圍的人都是人精,他這個普通人一比就顯得有些蠢笨。但是,鄧嬋卻不這麼想。 「夫君為人正直,沒有半點奸猾的念頭,這正是妾身最欣賞的地方。咱們生逢亂世,人人都想立功爭寵,夫君卻淡泊名利,情願遠離權力,這才是郭家最大的福分。」 「是嗎?」郭況現在也很疑惑,他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郭況不是沒有雄心,也不是沒有壯志,只不過接二連三的事情,讓他越來越明白怎麼樣才是對郭家最好,到現在,他都幾乎忘了真正的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郭況再困惑日子也得這麼過,他不敢想去找回真正的自己,他就算什麼都不懂,也知道一點,郭家的人,現在沒有一個是按照真實的自我活著的。首先沒有這個權利的就是皇后,第二個當然就是他。 這個世上,活著不累的還真沒有幾個,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是有無數的不如意。劉秀跟耿氏一起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心竟然這麼累,而只有耿氏,才能讓他徹底的放鬆下來。耿瑤單純無邪,甚至不會刻意去討好她,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發自內心,劉秀不用去哄,也不用去猜。 就像是現在,他不過是想安靜的看看奏章,耿氏就默默的站在一旁,過了很久都沒發出半點聲音,更不去做什麼引他注意的事情。後來可能是她自己都覺得無聊了,才到一旁去擺弄茶水。 中常侍給她取了套茶具,她就自己在哪裡烹茶,也許是器具不太合用,剛開始並不是很成功,劉秀只聽到了水聲,卻沒有聞到茶香。他會心的笑了笑,也不去理她。耿氏仍然在煮茶,不厭其煩。 劉秀看奏章都覺得累了的時候,便有茶香飄了過來。耿氏一陣興奮,「陛下,臣妾終於烹出好茶了。」 劉秀抬起頭,才發現殿裡已經掌燈了,「也不知你這一下午浪費了朕多少好茶!」 耿氏之前的興奮突然退去,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喃喃的說道,「對不起,臣妾不是有意的。」 劉秀見她這樣,反倒覺得是自己過於嚴肅了,他笑著把耿氏攬了過來,「朕不過是開句玩笑,不用那麼認真。」 「是臣妾不對。」 耿氏依然低著頭,劉秀輕聲問道,「你怕朕?你在朕面前向來都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今天是怎麼了?」 「臣妾確實覺得自己做錯了事,陛下一向以節儉為美德,可是臣妾一時興起,就犯了錯誤。」 耿氏一雙無辜的眼睛盯著劉秀,就像是個犯錯的孩子一樣,這個樣子,是個男人就的心軟,更何況原本就不是什麼大事。 劉秀這時候已經不記得了,在他最開始跟郭氏在一起的時候,最不喜歡她的一點就是奢侈,而現在面對耿氏,奢侈也好,浪費也好,都不足為慮。 「朕知道你是想給朕煮一壺好茶,這樣吧,朕現在渴了,你去給朕端杯茶來,就算是賠罪了。」 「諾!」耿氏愉快的答應著,眼裡盛滿了笑意。 劉秀這一刻無疑是滿足的,任繯美則美矣,但是總是喜怒無常,現在雖然不是那麼冷了,卻開始試圖插手她不應該過問的事情。而郭氏賢則賢矣,卻完全的失了情趣,而何況她身體不好,又不能承恩,劉秀就算能忽略到郭氏的疏遠,也不能不顧忌她的身體。好在上天又給了他耿氏,讓他疲憊的心又有了一個安寧的地方。 「陛下,傳膳吧?」 「嗯。」劉秀點了點頭。 王遠出去傳膳,劉秀見耿氏小心翼翼的捧著茶杯,差點笑了出來,他起身接過來,嘴裡抱怨道,「你呀,怎麼不知道取個托盤,也不怕燙了手。」 「陛下肯用臣妾煮的茶,哪裡還顧得上那麼許多,陛下嘗一嘗,臣妾的手藝到底怎麼樣?」耿瑤對自己的手藝向來都是有信心的,大母身邊長大的孩子,什麼不得做到最好,她之所以不斷的煮壞,不過是要吸引劉秀的注意力罷了,當然,也可以順便加深印象。 「真的不錯,沒想到瑤兒第一次煮茶就可以煮到這種水平,確實是心靈手巧啊。」 「陛下謬讚了,臣妾以前也都是看著母親煮的,自己沒有親手試過。卻不想看花容易繡花難,煮了那麼多次,才有一次像樣的。」 「怎麼瑤兒在家的時候耿夫人都不教你這些的嗎?」 耿瑤有些失落的低下頭,不過很快又振作起來,「母親家事繁忙,哪裡有時間教臣妾這些,不過女紅針黹,母親都有請人教過的。」 到底不是親生的女兒! 劉秀憐惜的摟著耿瑤,「過來跟朕一起用膳。」 「臣妾伺候陛下。」 「坐著。」劉秀拉著耿瑤做到自己身邊,見她不安的想要起身,於是牢牢地把她攬住,「就在朕的身邊。」 「陛下,還是臣妾伺候陛下吧?」 耿瑤的位分,並沒有資格跟劉秀同桌用膳,她這個時候說自己的位份低,只怕劉秀都要懷疑她是趁機邀封的。她聰明之處,就在於不說,好像真的是安於做個美人,情願伺候劉秀。 「朕讓你坐在這兒。」 耿瑤沒辦法,偷偷的附在劉秀耳邊,低聲說道,「那請陛下叫他們都退下吧。」 劉秀見耿瑤這麼緊張害羞,也不忍心在為難她,揮了揮手讓王遠帶著人退下,他二人愜意的享受這一餐美食。 皇帝的心是有歸屬了,那皇后呢。郭氏獨自在長秋宮用膳,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即使她過慣了更孤獨的日子,但是她的心也仍然需要一個依靠。 郭氏對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她能依靠誰呢?一直以來,她都覺得有自己有兒子就足夠了,可是,孩子總一天會長大,會離開她的身邊,那個時候她還有什麼呢。 她重活這一世,為的就是死得瞑目嗎? 郭氏覺得自己是讓紫蘇和鄧嬋的幸福樣子刺激到了,很快她就會忘記這些奇怪的念頭,是的,她活著,就是為了死的時候可以瞑目! 「娘娘,陛下去了建德殿了。」 「五皇子又病了?」 「娘娘,這回是真的病了,太醫令都過去了。」 第214章 考驗(上) 太醫令都到了,郭氏似乎想到了什麼,她本打算親自去一趟,轉念一想又改了主意,「你去把月影找過來,就說本宮有話要問。」 雁南一直都說月影有問題,但是郭氏始終都沒有親眼見到,讓趙普去查過,也沒有什麼頭緒。這會兒趕上建德殿有事,正可以趁著這個機會讓她過來,也算名正言順了。郭氏每做一件事情都要思前想後,已經養成了習慣,就連召見一個小小宮女,都要考慮半天。她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小心過了頭,但是,就是不敢有半分的鬆懈。 建德殿裡任繯現在是焦慮萬分,這回她可不是做給劉秀看的,她知道自己的心就跟刀攪得的一般,但是她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難受。 我明明是不喜歡你的,為什麼還要為你難過? 你不是我和我心愛的人所生,為什麼我還那麼害怕失去你? 她對著兒子一邊流淚,一邊默想。 劉莊的存在等於是在時刻提醒她,她的愛情已經遙不可及,所以她不愛這個孩子。可是現在,她感到深深恐慌和無助。 雁南過來傳旨的時候,她陰測測的看了月影一眼,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既然是皇后娘娘宣召,那你就快去快回吧。」 月影心裡可是暗暗叫苦,皇后好好的非要點名找她幹什麼,五殿下的事情隨便哪個宮女不是都說的清楚,任貴人最近正是疑神疑鬼的,皇后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娘娘?」月影求助似地看了眼任氏。 「怎麼,你還想抗旨不成?」任繯兒子生病本來心情就差,再加上個近來都看不順眼的月影,更是沒有好脾氣,這聲音自然也就小不了。 這邊的動靜劉秀很快注意到了,他不耐的問了句,「怎麼回事?」 「回陛下,皇后娘娘聽說給莊兒宣了太醫,叫月影過去問話呢!」 「那還不快去,在這兒囉嗦什麼。」 月影這會兒是半個字也不敢多說了,趕緊隨著雁南出了建德殿。一路上都是心驚膽戰的,也不知道皇后找她要做什麼。她也曾是著洛陽宮裡風光無限的大宮女,什麼時候竟然淪落到這樣的田地。 「參見皇后娘娘。」 郭氏仔細的打量著這個宮女,平時是千伶百俐的,這會兒的確是面容憔悴、心神不寧。 「五殿下是怎麼了,本宮聽說太醫令都到了。」 「回娘娘,五殿下高燒驚厥,太醫令還在做檢查。」 「怎麼會這樣?」 「奴婢也不清楚,皇上正在查問殿下的奶娘。」 小孩子生病是常有的,況且郭氏找她來也不是為了這件事情,「姑娘看上去心神不寧,不知道有什麼本宮能夠幫忙的?」 月影心中一驚,不由得抬起頭來,隨意意識到自己失態,趕緊說道,「回娘娘,奴婢並沒有什麼不妥。」 「沒有嗎,有些事情本宮都聽說了,姑娘還打算瞞著嗎?」 月影確實是聽到了點不該聽到的事情,但是她很確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怎麼也想不出皇后到底聽說了什麼。 「還沒想起來嗎?月影姑娘在廣德殿和建德殿也都是有臉面的,本宮不得不多關心一二。聽說姑娘最近心緒不佳,還特意命人去查了查。只不過本宮發現姑娘家中一切都很好,你最小的弟弟都要娶親了,一家人美滿和樂,只等姑娘出去就可以團聚。這亂世裡還能保得一家齊全,可真是不太容易,本宮都很是佩服你那幾個哥哥。那麼姑娘既然不是為了家裡的事情,本宮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你這樣的不安。」 月影進宮很多年了,早就跟家裡失去了聯繫,她都不知道家人現在如何,皇后這麼說還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可是,她發現的事情,說出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沒命。 月影跪在地上半天都沒有出聲,郭氏也不著急,「姑娘儘管慢慢想,本宮有得是時間,既然五殿下病的那麼重,怎麼說本宮也得過去看看。」 月影可不敢在長秋宮多待,可能多一會兒的時間,都可能招來任貴人的嫉恨。她就要出宮了,真的不想節外生枝。 「娘娘,奴婢確實是發現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說出來只怕娘娘也不相信。」 「你不說本宮怎麼能知道呢?」 「娘娘,貴人跟任光大人的關係很不尋常。」 「怎麼個不尋常?」 月影想著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就跟皇后娘娘把實話說了,至少可以保得全家無恙。 「貴人回宮之後單獨召見過幾次任夫人,奴婢不小心聽到她們的一些談話,不像是嬸嬸和侄女,倒像是仇敵。有一天貴人做了噩夢,喊得是任大人的名字,還說了些什麼不能丟下她之類的話,貴人醒了問奴婢聽到了什麼,奴婢只說是沒聽清楚,貴人似乎不信,一直都很敵視奴婢。娘娘救救奴婢吧,奴婢很快就要出宮了,什麼都不會說出去的。」 任繯跟任光之間的曖昧,郭氏之前就猜到一些,現在又被月影進一步的證實,想不信都不行了。 月影見皇后沉思不語,以為皇后不信,「娘娘,奴婢也知道這件事情讓人難以相信,但是這都是奴婢親耳所聞,絕不敢無中生有的。」 「嗯,本宮知道了。你以後只管安心做事,再這麼恍恍惚惚的,只怕任貴人真的要容不下你了。」 「娘娘,貴人現在已經容不下奴婢了,奴婢不管做什麼貴人都看不上眼,求娘娘救救奴婢吧。」 月影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雁南看著都有些於心不忍。只不過她人微言輕,也不敢幫著求情。 「你現在是建德殿的人,本宮也不好隨意插手,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娘娘!」月影的眼中是一片的絕望。 「你先回去吧,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你是服侍過陛下的人,只要不給任貴人抓到把柄,她也拿你沒有辦法。」 「諾!」月影失神的應了一聲,隨著皇后一起回了建德殿。 建德殿裡現在是燈火通明,太醫宮女們來來往往的。郭氏進了殿趕緊就往劉莊的寢宮走去,恰好瞧見劉秀在輕聲的勸慰任繯。 「參見陛下。」 「起來吧。」劉秀起身扶任繯到一邊坐下,「你怎麼來了?」 「臣妾之前只聽說召了太醫,還以為不過是些小毛病,細問了月影才知道莊兒竟然病的這麼嚴重,哪裡還能坐得住啊!」 郭氏說著就往前走,只見劉莊攥著小拳頭,緊閉著雙眼,看上去十分痛苦。「莊兒現在怎麼樣了。」 「太醫去開藥了,等服下以後才知道效果。」 「太醫說是什麼原因了沒有?」 「說是風寒引起的高燒,今天晚上能退了熱也就沒事了。」 「這才剛剛入秋,天氣也不是很冷,怎麼會染上風寒,五殿下的嬤嬤們呢?」 郭氏是在問任繯,可是她現在傻了一般,只是在不停的流淚,一句話也不說。 「朕已經命人帶下去審問了。」 「這幫沒心沒肺的蠢材,居然把皇子伺候成這樣,這些人絕不能輕饒。」 「哎,王遠審了半天,那些人也沒有明顯的過錯,也許就像太醫說的,小孩子本就體弱,對天氣變化格外的敏感一些。只要莊兒沒事,朕也不打算深究。」劉秀想了一下,繼續說道,「只把她們逐出宮去也就是了,權當給莊兒積福。」 「還是陛下想得周到。只不過那幾個嬤嬤都去了,五殿下這邊一時也沒人照顧,旁的還好說,奶娘一時半會兒也找不來。」 郭氏心中暗想,要想給你的兒子積福,你就不要那麼偏心,說的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做的時候卻是心頭肉和腳底肉。孩子現在小還沒什麼,長大以後還不知道要受到多大的影響。 「去把奶娘叫回來。」 月影這會兒就站在皇后身邊,劉秀一眼看見,「月影以後就在五殿下身邊伺候著,朕也就是對你還比較放心了。」 月影當然是欣然答應了下來,也許伺候好了五殿下,她也就能逃出升天了。 對於這個意外,郭氏自然是樂見其成,她偷眼看了看任繯,卻發現任繯沒有半點反應。想到之前沈風說的話,又覺得有些不對,這樣子可不像是不拿兒子當回事兒的人! 郭氏在建德殿一直待到劉莊用了藥,看上去沒什麼好轉,不過,也沒有繼續惡化。她困得眼皮直打架,還不好說回宮的話。 「陛下明日還要大朝,就讓臣妾在這兒守著吧。」 「朕哪裡能放心,已經讓王遠去通知取消朝會了。通兒早點回去吧,在這裡也做不了什麼。」郭氏向來身體不好,待了這麼長時間,臉上已經明顯能看到倦容了。 「臣妾回去也一樣是睡不著,還是在這兒陪著莊兒吧。」 劉秀歎了口氣,也不在多勸,另一頭任繯半死不活的,讓他也很是擔心。 郭氏勉強撐著在建德殿守候,正是難受的時候,就聽見外面通傳青染求見。 「什麼事情?」 「回娘娘,青染姑娘說四殿下哭鬧不止,還請娘娘回去看看。」 劉禮如果哭鬧的話,自然應該是他的嬤嬤過來請人,怎麼也輪不到青染。她這會兒過來,很明顯是救皇后脫困的。 「陛下,禮兒不知道怎麼樣了,臣妾……」 「快回去看看吧。」劉秀這會兒哪有心思辨別什麼真偽,趕緊就讓郭氏回去。 「諾!」 郭氏留下一個小內侍隨時打探著消息,自己回了長秋宮,一路上她們也不敢多說半句,等到了內室才笑著說道,「你現在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欺君的事情也做得出來。」 「奴婢可沒有欺君,剛才四殿下確實哭來著,哄了半天也不好,還把二殿下也給帶哭了。」 「所以你就想到了這個主意把我叫回來,也不怕以後皇上發現了找你的麻煩。」 「娘娘說的才奇怪呢,陛下現在肯定什麼都注意不到,哪裡有功夫找我的麻煩。只不過娘娘的身體一直都沒調理好,半點也受不得累,這次熬得這麼晚了,明天可得好好補補才是。」 青染很久沒在郭氏身邊服侍了,她每天都是圍著劉輔在打轉。郭氏拉著她坐到一旁,想跟她說些體積的話。 「你這麼貼心,我怎麼捨得讓你出去呢!」 「娘娘,奴婢哪裡也不去,就伺候著二殿下,等二殿下長大了,用不著奴婢了,再回來伺候娘娘。」 郭氏相信青染安於這樣的生活,否則也不會一輩子都沒有嫁人,前一世她的處境不好,也沒法為她們多做打算,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不用把這幾個女子的青春都耗在宮裡。 「紫蘇現在過得很好,你就不想有個自己的家嗎?」 「奴婢跟紫蘇不一樣,奴婢生下來就是郭家的人,有娘娘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又說傻話,女人,還是得有個自己的家。你比紫蘇還大了兩個月,我為了自己的私心把你留在輔兒身邊,但也不是要留你一輩子的。」 「娘娘的心意奴婢都知道,可是奴婢情願留在宮裡伺候二殿下,伺候娘娘。」 宮外的生活對青染來說,帶著一種不可預知的恐慌,世人並不可能都像紫蘇那麼好運,能有個稱心如意的親事,就像她們家的大姑娘,那麼美的人,那麼好的家世,那麼高的心氣兒,結果又能怎樣呢?與其出宮去博一個不可預知的未來,她寧願在宮裡一輩子伺候她家的姑娘。 「你呀,真是傻得不可救藥。」 「娘娘,傻人還有傻福呢!娘娘早點歇著,奴婢也回去伺候二殿下了。」 郭氏點了點頭放青染回去,自己累的倒頭就睡著了。至於劉莊到底會怎麼樣,她不敢去想。 在那個煎藥的宮女供出雁南的那一刻,郭氏就在為今天做心理建設,但是,真的把事情擺在眼前,她心裡並不是那麼容易接受的。 沈風並沒有對劉莊下死手,這一次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第215章 考驗(下) 是夜,郭氏睡得很沉,並沒有感覺到有個人一直在注視著她。 「統領,我給娘娘用了點沉水香,娘娘只怕一時半刻醒不過來,我去叫醒她吧。」 「不用了,我馬上就回去。」 沈風不過就是想來看看,他並沒有什麼事情要辦。他知道以郭氏的性情今天晚上恐怕會很難熬,連他這種刀頭舔血的人都明白,不管他的父母怎麼樣,孩子本身是無辜的,更何況是郭氏。而她在建德殿一點都沒有露怯,已經算是難得了。 「統領,時候不早了。」雁南忍不住提醒道。 「嗯。」沈風點了點頭,「不要跟她說。」 不要說什麼,雁南自然是清楚的,她很瞭解沈風,沈風卻不夠瞭解她。 沈風回頭的看了眼帳子裡郭氏,雖然他什麼都看不見。而他也同樣沒有看見的,是神色複雜的雁南。 雁南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若無其事的把窗子關好。她覺得有些悶熱,就幫郭氏收起了一層簾子。昏暗的夜燈下,能看得出她緊緊的皺著眉頭,雁南心裡暗想,「你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嫁了天下至尊,卻要步步為營。天底下再沒有哪個妻子活的像你這麼累。可是你雖然沒有丈夫寵愛,卻有人默默的關心著,他還可以幫你做任何的事情,但你們注定有緣無分。」 第二天一早,雁南叫了兩次郭氏才起。她雖然睡的很沉,卻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娘娘的臉色不太好,奴婢去宣太醫吧!」 「不必了,叫她們準備早膳。」 「諾!」雁南應聲就要出去。 「等等,去把太子和二殿下帶過來。」 「諾!」 雁南轉身要走,卻又被郭氏叫住。 「把四殿下也帶過來。」 雁南這回沒有動,只是笑盈盈看著郭氏,「娘娘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你去吧。」 雁南這才退下,紅宛瞧著郭氏似乎有些心神不寧,「娘娘,建德殿那邊……」 「好了,今天就挽個隨雲髻,插個簪子就行。」 「諾!」 郭氏不想聽建德殿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答案。她怕劉莊有事,也怕他沒事,紅宛幾次想提都讓她岔了過去,直到用過了早膳。 郭氏陪著兩個兒子玩了一會兒,想想實在是拖不過去,這才問道,「五殿下怎麼樣了。」 「五殿下昨天夜裡退了燒,雖然沒有完全好,但是太醫說已經沒有大的危險了。」 郭氏聽了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失落,不過,她還是略整理了一下就去了建德殿。之前劉秀和任繯幾乎都是一夜沒睡,而這會兒任氏已經去休息了,剩下劉秀還在陪著劉莊。 「陛下,莊兒既然已經沒事了,陛下也該回去休息一下。」 劉秀抬起頭,「通兒來了!」 郭氏點了點頭,在劉秀身邊坐下,看了看在一旁安睡的孩子,劉莊果然安穩了不少,「好在這次算是有驚無險。」 劉秀似乎還是心有餘悸,「是啊,朕打算減免三輔的賦稅,給莊兒添些福報。」 「陛下這個主意太好了,但願可以保得莊兒日後平安順遂。」 郭氏語氣真誠,笑的也很得體,可是她的心裡卻想縱聲長嘯,她活了兩輩子,第一次聽說過為了一個庶子要減免賦稅的,這可不僅僅是折福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這孩子回宮以後,就沒幾天好時候,朕真是讓他嚇怕了。」 「五殿下有陛下的庇護,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但願如此吧。」 劉秀這好好的看了眼郭氏,發現她的臉色異常的蒼白。 「通兒回去吧,宣個太醫給你瞧瞧。」 「臣妾不要緊的。」 郭氏陪著劉秀在建德殿坐了一會兒,太醫又過來請了次脈,確定無事了才回去。這時候,任氏其實已經醒了,但是她覺得渾身無力,有劉秀守著孩子她也很放心,所以,一直在裡面歇著沒有出來。 她現在腦子裡面空蕩蕩的,只是能夠很清楚的感覺到那種劫後餘生的慶幸。眼下,她有些不太敢去面對劉莊,也只能對自己說,好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郭聖通回到長秋宮有些失魂落魄的,紅宛擔心的問道,「娘娘,您怎麼了,還是讓奴婢去請個太醫吧!」 「沒什麼,你們都下去吧。」郭氏眼見著劉秀那麼寵愛劉莊,心裡不可能一點觸動都沒有,她現在更怕失了方寸,只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劉莊還真是命大,這樣都給他挺過來了,郭氏不信他真的有神靈庇佑,就算是真命天子,她也要把拉下馬!可是,要怎麼去做,郭氏下不了那個狠心。 晚上快掌燈的時候雁南才進來,「娘娘,您中午就沒進多少東西,晚上多少也點吃一些。」 「我吃不下。」郭氏獨坐在暗處,看上去很是無助。 「娘娘!」雁南走了過來,跪坐在她身邊。「奴婢嘴笨,也不會勸人。但是奴婢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您想不去做就能避免的。奴婢做暗衛的第一天,就是學殺人,奴婢跟統領說,我只想找那個人報仇。統領告訴我,那我就不可以做暗衛。他說每個人生下來,都有她自己的位置,很多時候,人是不能為了自己而活,而是為了那個位置。」 「謝謝你,雁南。」郭氏很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麼,現實,不容許她軟弱。 「是沈統領告訴奴婢的,他說不管五殿下是不是能過得了這一關,娘娘心裡都會有陰影的,這些事情只能靠娘娘自己想通。他還說,陛下的江山是踩著多少屍骨才建立起來的,太子也不可能例外。有些東西娘娘如果不願意沾染,他可以帶著太子和二殿下離開皇宮,讓陛下永遠都找不到他們。」 雁南猜著沈風還有半句沒有說完,應該是他可以帶著娘娘和兩位皇子一起離開,她差點就把這句話加上了,不過,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只是我每一次看到劉莊,都覺得自己是在造孽。他那麼小,那麼無辜,他什麼都不知道。」 「娘娘,五殿下無辜,太子又何嘗不是?五殿下有父母的疼愛,太子可是只有您一個。況且,儲君也只能有一個!」 郭氏想了很久也不能釋然,罪魁禍首明明是劉秀,他利用完她的舅舅,又來利用她,現在又要來利用她的兒子。他造下的孽,為什麼要讓她來當這個劊子手。 「娘娘,出大事了。」 郭氏還在跟自己較勁,就看見紅宛慌慌張張的進來了。 「怎麼了?你慢慢說。」 「陛下要把任貴人遷回廣德殿。」 廣德殿是皇帝的寢宮,其守衛森嚴,不是後宮可比的。這樣的話,任氏母子就不那麼容易接近了,郭氏反而鬆了口氣。 她自嘲的笑了笑,看來還是難以擺脫婦人之仁。 「娘娘怎麼了?」紅宛以為皇后娘娘氣傻了。 「沒什麼,傳膳吧。」 夜裡沈風又過來,郭氏一直在等他。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 「不是,每個人底線不同而已。娘娘當初那麼忌憚陰貴人都沒有對四殿下下手,屬下就明白的。」沈風有些心疼,她明明可以拋棄那些可笑的良知,她明明可以不用活的這麼辛苦。 「我們可以把太子教導成為一個合格的儲君吧!」 沈風實在不想打擊她,合格不合格,只有一個人說了算。 郭氏見沈風沒反應,也知道自己問了個太過愚蠢的問題,「你是覺得我想得太天真了是嗎?」 「不是,任貴人本身罪不至死,更何況是她的孩子。」 「我也知道現在不動手,等到事情發展到不可控的那一天,在想動手都來不及了,但是我就是沒有辦法看著他死在我的手裡。」 「不會有那一天的!」 沈風說的很是篤定,郭氏突然笑了。 「你當時說會給劉莊留一線生機,就是知道我會這樣是吧!」 沈風點了點頭,「本來屬下是不應該逼娘娘的,只不過是想讓娘娘知道有的時候不狠下心是不行的。」 沈風「爭」得郭氏的同意,其實是可以直接除掉劉莊的,一個小嬰兒,實在是太容易了。不過,他也知道這件事情,幾乎是他逼著郭氏同意的,做的太過了,只怕反倒適得其反。 「我還是讓你失望了。」 「娘娘不過是不願意失了本心而已。」 沈風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她突然間想起來一個人來。 淳於恭! 淳於恭毒害彊兒之前說過的。 「能夠保障大王的只有先帝。」 「郭太后離先帝越來越遠。」 「郭太后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的。」 太久了,久到她已經完全忘記了。可是現在沈風一句話,讓她把什麼都想起來了。她彷彿看見了她的兒子就在她的眼前痛苦的掙扎! 「我有什麼資格保持自己的本心。」郭氏突然冷冷地說道。 「娘娘?」沈風對她突然之間的情緒變化很不能適應。 「是我錯了!擋了路的石頭,當然應該挪走,挪不走,就毀了它。你之前說的沒有錯,是我迂腐了。」 「您怎麼了這是?」 郭氏看似平靜,但是沈風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她的痛苦,那種深切的痛苦,讓他都有些窒息。 「我只是把一些已經忘記了的事情記了起來。」 有一個人,告訴她痛苦的事情要學著遺忘,可是真的忘了那才是萬劫不復! 第216章 家事(上) 沈風怎麼想也不知道皇后到底有什麼不為他知的過去,他認識皇后的時候她不過六七歲,現在十幾年了,她在宮裡的日子過的是不算開心,但是也不至於那麼痛苦。他不知道她那種哀傷是從何而來。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沈風遲疑著再問了一句。 「我沒有事的,你多注意一下任繯的動靜,還有任光那邊,這兩個人之間問題多著呢。」郭氏暗想著,切讓你先樂一樂吧,樂過了之後,總有哭的那一天。 「娘娘有什麼打算?」 「時機不到,再等等。」 是的,還要等一等,等一個能夠一勞永逸的時機。沒了劉莊,他們也還會再有孩子,她要的是讓劉秀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任氏的孩子。 彊兒,不是只有先帝才能保得住你,母后也一定可以。 沈風覺得這一瞬間郭氏有些不同了,雖然說不上來哪裡不對,但是,他能夠感覺到一種透骨的陰寒。他想幫她,卻無處下手。他想疼她,卻不敢開口。 郭氏送走了沈風,在心中默默的謀劃了一夜,一早起來,便把紅宛叫了進來。 「宛兒,今天的藥你要盯著熬。」之前煎藥的事情都是紫蘇在做,紫蘇走了以後交給了紅宛,不過,紅宛並不用真的去管。 「娘娘終於肯服藥了!」紅宛驚喜的說的。 「是的,你記著看好藥材。」救命的東西也能要命,郭氏可不敢有半點大意,即使是在長秋宮裡。 紫蘇出宮之後,郭氏就不沒有真正用過藥,太醫雖然常常過來診脈,長秋宮也按時熬著藥材,但是,郭氏如果不是覺得特別的不適,根本就不會去喝。昨天突然之間想起來淳於恭說的話,她不能再這麼任性,藉著身體不適疏遠劉秀,最終受害的還得是她跟她的孩子。 「從今天開始,每天都按時煎藥,你親自看著,不可以出半點差錯。」 「奴婢明白。娘娘肯用藥就太好了,趕緊把身體調理好,宮裡哪還容得下那些狐媚魘道的橫行無忌。」 「不要胡說。」郭氏輕聲地叱了一句。 「諾。」紅宛挨了訓還是很高興,「奴婢這就去請個太醫,來給娘娘改個方子。」 見她這麼緊張,郭氏不由得笑了,「不用的,這方子也剛改過沒幾天。我總覺得太醫令早就發現了我沒有用藥,所以每次的方子也都差不多。」 「那就更應該讓他好好診脈,重新開個方子了。」 紅宛對這個事情是異常的堅持,郭氏拿她沒辦法,也就由著她去。 今天原本不是太醫令當值,還是尹善特意把他請了進來。塗太醫早就看出來郭氏沒有用藥,這次急活活的把他找來,看來是皇后改了主意。 他認認真真的請了脈,重新寫了一個方子。末了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微臣這次換的方子必須要按時服用,負責娘娘身體很難調理好。」 郭氏笑著言到,「太醫令放心吧,本宮會注意的。」 郭氏還不能說服自己繼續跟劉秀一起,即使她一想到自己的幾個孩子可能要叫別人母親就心如刀割。但是,她還是要做要做好準備,這麼拖下去,->小說下栽+wRshU。CoM<-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 「娘娘,寧平公主求見。」 「劉伯姬?她來做什麼?」自從陰氏徹底失勢,劉伯姬就很久不沒進宮了。雖然她自己也想要親近長秋宮,但是,跟皇后之間就像是隔著什麼,很難親近。 雁南能看出來寧平公主的異常,於是說了句,「是不是跟駙馬有關?」 郭氏這才想起來前段時間就聽說了寧平公主和李通不合,不過這樣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她也就沒有放在心上。這會兒劉伯姬都跑到宮裡來了,這可就不像是小事兒。 「請她進來吧。」 伯姬眼睛紅紅的,就好像是哭過的樣子,郭氏跟她沒那麼深的交情,只當做沒看見。她笑著問道,「今兒是什麼日子啊,公主怎麼想起進宮來了?」 郭氏的說笑不知怎麼就刺激到了伯姬脆弱的神經,她忍不住哭著喊道,「娘娘,要為臣妹做主啊!」 劉伯姬這一上殿就鳴冤叫屈的,可把郭氏鬧了個措手不及,「公主是怎麼了,有話慢慢說!」 「娘娘……」 劉伯姬嗚嗚咽咽的也說不清楚,可把郭氏急的不行,「到底是誰讓公主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公主快說出來,本宮這就請皇上給公主做主。」 劉伯姬聽了心裡更難受,他皇兄如果肯做主,她又何必求到皇后這裡,「娘娘,就是皇兄不肯幫我啊!」 「公主啊,有話慢慢說,本宮如果能幫得上忙,一定不會推辭的。」劉伯姬已經去求過劉秀了,難道不是夫妻吵架? 劉伯姬心裡一酸,哭的是更厲害了,郭氏無奈,也只能好言相勸。 「公主,光是哭也解決不了問題,說出來本宮才可以幫忙想辦法啊!」 「駙馬他……」 劉伯姬一時衝動進了宮,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說不出口,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她這麼一鬧,只怕想回頭可就難了。 她遲疑著想要不說的,但是郭氏可是合格的皇嫂,怎麼會讓自己的小姑子哭的天昏地暗而自己無動於衷呢。等到她哭得累了,郭氏才又問道,「公主是從廣德殿來?是皇上讓公主受了委屈?」 「不是的。是駙馬他,他置了外室。」劉伯姬好容易才把氣喘勻了,說明了這幾個字。 這算什麼事,駙馬現在無兒無女,就算是要納妾都是合情合理的,劉伯姬也是嫁過人的,那時候的三姑爺也不是沒有納過妾,這會兒怎麼反倒看不開了。 「公主,駙馬如果要納妾自然應該先通過你的,偷偷摸摸的置外室的確是不對。但是,這也是難免的事情,女人都是要經歷這些的。駙馬不把她帶回府中,可能也是為了公主的顏面,公主就不要太過在意了。」 「娘娘,臣妹怎麼會在意這些,臣妹知道了之後就把那個女人接進來府裡,雖然不太喜歡她,也沒有刻意為難過她。可是駙馬卻對我意見越來越多,我也都是一直忍耐了下來。但是,昨天她卻小產了,駙馬直說是我做的!」 劉伯姬說著,又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看樣子還真像是受了委屈。而她是頭一次在郭氏面前自稱臣妹的,郭氏還有點不太習慣。 這樣的事情,劉秀還真是不好管,就算是皇后,也沒法說一定跟伯姬沒關係。郭氏對劉伯姬瞭解並不多,這個女人有些莽撞,也有些目中無人,至於會不會對小妾下毒手,還真是不太好說。 劉秀的姐妹當中,倒還是劉黃更賢惠一點,但是她的命卻不好,苦戀宋弘到現在都沒個結果。而這位劉伯姬,早早死了丈夫,很快就嫁了李通,原本也是夫妻和睦,令人羨慕,現在卻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 李通這人是很清楚自己要什麼的,金錢、權勢、地位,名望,可能什麼都有,但是,絕不會有愛情,他居然會為了一個小妾苛責公主,這讓郭氏怎麼也想不通。 「公主跟駙馬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不如本宮把駙馬請進宮來,也許可以幫忙說和說和。」 話說了個開頭,後面就容易了,劉伯姬也顧不得什麼顏面不顏面了,「娘娘有所不知,駙馬與臣妹早就貌合神離。臣妹不管做什麼,駙馬他都視而不見,現在為了那麼個女人,公然的給臣妹沒臉,這日子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過下去了。」 劉伯姬邊說邊哭的,弄得郭氏心情也很糟糕。 「公主先不要哭了,你準備怎麼解決這件事情啊?」劉伯姬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總得有個訴求,說個明白,郭氏才能決定是不是幫她。 但是,她高估的憤怒中的女人。 劉伯姬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她自己一怒之下進了宮,但是皇兄不理會,皇后也不像是要庇護她的樣子,她徹底的慌了神兒,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 劉伯姬只是搖頭不說話,郭氏無奈的言到,「公主,光是哭也不是個辦法,還是要跟駙馬把誤會解開才是。」 劉伯姬心裡想要的,是駙馬李通低聲下氣過來求她,然後主動把那個狐狸精趕出府去,可是,她進宮這麼長時間了,駙馬一點動作都沒有,看來根本就不會顧念他們之間的情分。 「駙馬一直都是偏聽偏信,他根本就不聽我的解釋。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但是駙馬就是不肯聽啊!」 「公主!」 劉伯姬現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別人說什麼她也都聽不進去。郭氏也不在勸她,讓她哭個夠好了。 過了許久,伯姬漸漸的止了哭聲,郭氏才問道,「公主,那女子到底是什麼來歷,怎麼就能讓駙馬對她這麼死心塌地。」 郭氏問這個純粹是好奇,當然,這也是瞭解一件事情的必要程序。 「她自稱是良家女子,是在駙馬巡視城郊的時候被救下的。家裡無親無故,駙馬就安置她住在城裡,我是兩個月前知道的,跟駙馬吵了一架,但是,為了不讓人看笑話,還是把那女子接進府裡了,誰成想,她進府之後,是非就更多了。」 「公主即是皇妹,又是主母,何至於讓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拿捏住?」劉伯姬可不是那好脾氣的,能容忍一個女人興風作浪,郭氏可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怎麼可能拿捏得我,她拿住了駙馬,駙馬倒也不至於為了她跟我吵鬧,可是我就是能感覺出來駙馬越來越冷淡。」 夫妻之間,可能不是很怕吵,就怕不吵,什麼都憋在心裡,早晚是要憋出病來。李通其實一直都沒有把伯姬當做妻子,心裡面想什麼都不會跟伯姬講。伯姬也是個被寵壞了的,哪裡知道去揣摩男人的心意。弄成現在這樣,也沒什麼可奇怪的。只不過,前世這對夫妻並沒有這麼嚴重的問題,這一世怎麼會突然冒出個妾來? 郭氏前世雖然跟劉伯姬相處不多,但是,向駙馬納妾這樣的事情,也不可能不知道。那時候她跟陰氏交好,這世其實也差不多,只不過是在陰氏徹底失寵的時候才斷了往來。 怎麼會變的這麼多? 劉秀色令智昏,李通難道也是這樣。「那個女人很美嗎?」 伯姬恨恨地說道,「如果她很美我倒也甘心了,可是她就是個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女人,駙馬竟然被這樣的女人迷住,我的臉都給丟盡了。」 這麼說那個女人的本事可不一般,難怪劉伯姬不是對手。 「她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應該是沒有大礙。」劉伯姬不情不願的說道。 「這樣就好,駙馬也應該就是一時之氣,過了就好了。」 「娘娘,現在不是駙馬生不生氣,是臣妹受了委屈呀!」 剛才皇兄也是這樣,現在皇嫂也是這樣,他們怎麼就只知道息事寧人,沒一個考慮過她的感受。 「公主,夫妻之間,沒有什麼說不得的,有話攤開了講,說清楚也就可以過去了。公主心中不忿,回家再讓駙馬給你陪個不是也就是了。」 正常的夫妻是這樣的沒錯,她以前跟阿寒在一起的時候就是這樣。可問題是,她跟李通之間,隔著的不是一堵牆,而是一座山。 「不是這樣的,李通就沒把我當妻子。」劉伯姬終於忍不住了,把什麼都說了出來,「李通跟我成親也好些年了,但是,他心裡始終都惦記著那個死了,我做什麼都比不上她。」 「公主!」郭氏覺得劉伯姬這是鑽了牛角尖,她都有些無奈了,「你也說她都已經去了的,為什麼還要跟她比呢。再說李家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死得那麼慘,駙馬心中怎麼可能輕易忘記。但是把話再說回來,駙馬就是在惦記她又能怎樣,現在的日子是你們倆個再過。」 「我不覺得是我們倆再過日子,我覺得駙馬還是在跟她過日子。再說,我就是不服氣,我哪一點比不上她,難道一定等我死了他才能想起我的好來!」 「公主這是說什麼傻話,駙馬也就是念舊罷了,你們這麼多年的患難夫妻,怎麼能夠為了一個已經去了的人和一個沒干係的侍妾壞了情分。」 「娘娘,現在不是我想壞了情分,是駙馬根本就不顧念情分了。」 夫妻之間的事情,永遠都是一巴掌拍不響的,郭氏對這一點體會甚深,但是,她並不像跟劉伯姬說那麼多。「公主,我看駙馬不過是一時糊塗,過幾天自然會想明白了。要不公主先在宮裡住些日子,你們都好好冷靜冷靜。」 「不行。」 劉伯姬還沒說話,就被一個人粗暴的接了過去。 「陛下!」 「皇兄!」 郭氏和伯姬見到來人都很驚訝。 劉秀大步走了進來,大聲的嚷嚷到,「朕就是太慣著你了,所以你才無法無天,等會兒你就回府去,跟駙馬好好的道個歉,以後也不要在為難那個女人了。」 「皇兄,說來說去你就是不相信我!」劉伯姬沒想到劉秀再來還是那幾句話,氣得滿臉通紅。 「你讓朕怎麼信你,你從小就驕橫霸道,朕封了你做公主之後就更加肆無忌憚。李家為了朕慘遭滅門,娶了你之後多年無嗣也沒有半句怨言。現在,一個成了形的男嬰就這麼被你打了下來,朕都覺得無顏面對李通。」 「皇兄,怎麼連你也不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做過,我要是做了我不會不敢認的!」 這話劉秀不信,郭氏倒是信了幾分,畢竟劉伯姬的個性要強,還真不至於敢做不敢當。 「陛下先消消氣,好歹也聽聽公主怎麼說。」郭氏夾在他們兄妹中間,可是夠為難的。 「娘娘不用勸了,皇兄的眼裡我就是個惡毒的女人,那我也不在這兒礙你的眼。」 劉伯姬氣沖沖的就往外,郭氏見這樣也不是個事兒,趕緊拉住她,「公主,有話好說,陛下也是關心你。」 「通兒不用管她,讓她回去好好想想,這麼大的人了,也該懂點事兒了。」劉秀給她氣得不輕,也不讓郭氏再管她。 郭氏也不能眼看著他們兄妹這麼鬧僵,趕緊從旁勸到,「陛下!臣妾瞧著公主是真的受了委屈了,公主的脾氣別人不瞭解,陛下還能不知道,她不會做了不認的。」 「通兒你不清楚,李通府裡人口簡單,除了她,就是那個妾自己了,誰也不會害自己的孩子吧!」 「陛下,就算是再簡單,公主府也有上百口人,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可能真的需要查證。」 「還查什麼查啊!」劉秀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痛心,看來他心裡已經認定了。 「陛下,不管怎麼樣,陛下也應該聽聽伯姬說的,她畢竟是您的妹妹呀。」 「我當年沒管二姐救了她,卻不想她這麼讓我失望。」 「你一直在後悔救了我吧,如果當時救得是二姐,那就天下太平了!」劉伯姬聽他這麼一說,馬上高聲的嚷了起來。 兄妹二人都氣得越說是越離譜,把當年小長安的事情都扯了出來。劉秀臉色發青,眼睛瞪得幾乎都要凸出來。 「伯姬,住口!」郭氏厲聲喝道。 「快給你皇兄道歉。」 劉伯姬口不擇言,說過了也有些後悔,但是她脾氣向來倔強,低頭認錯的話也說不出口。 她梗著脖子站在一邊,劉秀看著就更來氣了。 「你看她現在這個樣子,哪裡有半點像皇家公主。」 郭氏被著兄妹倆弄的一個頭兩個大,「要不陛下先回去,讓臣妾慢慢勸勸公主。」 「你如何勸得了她,還是趕緊讓她回府去吧。事情再鬧大了,朕的臉也沒地方擱。」 劉伯姬之前還很強硬,聽了劉秀的話,跪坐在地上就哭了起來,「為什麼你要這樣,不管是不是我做的,你是我哥哥,不都是應該幫我的嗎?你以前很疼我的,為什麼現在這麼對我?李通不信我也就算了,連你都不相信我,那我還活著幹什麼!」 伯姬哭的像個孩子,實在可憐,劉秀的怒氣漸漸的也下去了不少,畢竟是從小疼到大的妹妹,他緩了緩語氣,「我們信不信你有什麼用,關鍵是李通心裡怎麼想的。你這麼鬧下去,最後受傷的還是你自己。」 劉秀有多疼愛伯姬,從小長安那一戰就可以看的出來,當時劉元帶著三個女兒他都忍心沒救,只帶走了伯姬。這件事情,他一直都很自責,恨自己沒有能力救二姐和三個外甥女,但是,他從來沒有真的後悔救伯姬。 郭氏遞了個帕子過來,「公主,在這麼哭下去要傷身體的,有什麼話跟陛下好好說就是了。都是一家人,何必真的生氣。」 劉秀確實從來沒有想過事情有可能不是伯姬做的,真的害怕郭氏給她做主,最後打得是自己的臉,還不如就這麼含含糊糊過去,反正那個女人也沒事兒,孩子還會再有的。李通也不會揪住不放,現在只需要伯姬低個頭。 「伯姬,朕欠了李通很多,這件事情真的不能偏幫你,皇后也不可以。」 「皇兄,我沒想讓你偏幫我,我真的沒有做過,李通冤枉我。」 「就算是他冤枉你了,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看在朕的面子上,他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我不想妄做惡人。」劉伯姬是半點委屈也受不得的,以前在家做姑娘的時候就是這樣,現在做了公主,就更是不知道什麼是委屈求全了。 劉秀真想敲開伯姬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什麼。不想做惡人,那你做事就隱蔽點啊!你是當家的主母,有什麼做不來的! 這樣的話他也不能在皇后面前說,又覺得跟伯姬實在是講不通了,他相信郭氏可以領會到他的想法,「通兒,你跟伯姬好好說說,朕先回去了。」 劉秀是走了,可把麻煩丟在長秋宮,郭氏不能不管,也不能多管,還真是左右為難。 第217章 家事(下) 把劉秀送走了,郭氏只能接著這個大麻煩,「公主,你先冷靜一下,好好想想這件事情到底是誰做的,現在駙馬不相信你,不管是皇上還是本宮都不能硬逼著他相信啊!」 郭氏說得也在理上,劉伯姬強迫自己要冷靜。 她把那個女人接進府中的時候,就知道她有了身孕。其實,她也是因為這個才把她接進來的,她沒打算讓她平安生下孩子,但是她想除掉的並不是孩子,而是孩子的娘。這麼多年都沒有子嗣,她自己也覺得對不起李通,這個女人有了身孕,她怎麼可能會對孩子下毒手。 「皇嫂,現在只有你相信我了。」 劉伯姬的稱呼一天變了好幾次,郭氏不適應也得適應了。 「公主,你要好好想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駙馬認定是你做的。」 「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劉伯姬越說眼睛越空洞,「她進府的時候就有了身孕,我一直都是讓太醫給她請脈的,駙馬現在膝下空虛,我也是希望她能一舉得男的。每次去的都是太醫院的孔太醫,我都吩咐用最好的補品。」 「公主對她這麼好,為什麼駙馬還會對公主不滿呢?」李通不是意氣用事的人,劉伯姬已經盡了一個妻子應盡的責任,他何必挑三揀四。 「這我真的不知道。」伯姬還是那句話,這讓郭氏想起來前世的自己,她那時候也是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劉秀對她越來越不滿,越來越冷淡,公然下旨掃她的顏面,直到最後徹底決裂。 「皇嫂,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跟你說實話,我確實是真心幫她調理身體,就是希望她能生下一兒半女。但是,我沒準備留她活口,孩子的生日就是她的忌日。」 劉伯姬的眼神有些狂亂,郭氏真怕她發起瘋來。她現在是真的相信不是伯姬做的,敢在公主身上下手,公主府裡還真是藏了一條毒蛇。 「從她進府那天,駙馬就沒有好好看我一眼。她長得那麼普通,又沒有才學,更不給駙馬帶來半點權勢,可是,駙馬就是喜歡她。」 「公主!」郭氏有些擔心的叫了一聲,可是劉伯姬好像完全沒有聽到。 「每天我都是遠遠的看著駙馬陪著她散步,那麼親密,那麼溫柔,我的心就好疼,疼的像要裂開了一樣。以前駙馬跟我就比較冷淡,我一直以為駙馬為人向來如此,可是,她進府了我才知道,原來駙馬不是這樣的。可是我一直忍著,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忍到那個孩子出世。但是,偏偏昨天,她用了一碗燕窩就開始腹痛,沒過多久就小產了。駙馬說她吃的燕窩裡有紅花,而燕窩是我給她的。」 這樣的劉伯姬,讓郭氏有點心疼,雖然她沒安好心,也算不上好人。但是,郭氏還是為她感到痛心。 「昨天有什麼特殊的事情嗎?」 伯姬這回沒說不知道,只是搖了搖頭。 「你好好想想,這是很重要的。」 劉伯姬真實認真的思考了半天,換了句話,不過意思差不多,「真的跟平常沒什麼區別。」 郭氏也不指望她能想起來什麼了,只能自己一點一點的去瞭解情況,「那燕窩是你這邊的人煮給她的,還是你送去讓她自己煮。」 「是我給她的燕盞,她自己的丫頭煮。」 「這個燕窩她吃了多久?」 多久?伯姬記不清了,「大概一個月了吧,這種東西,都是她用完了就讓丫頭過來拿的,我也從來都不放在心上。」 吃了那麼久才出事,郭氏覺得最大的嫌疑就在那個女人身邊,甚至有可能是她自己。 「駙馬為什麼說是燕窩有問題?」 「是郎中說的,當時沒有來得及請太醫,只是請了一個郎中,他見到了那晚燕窩,說是有問題。」 「那郎中人呢?」 「早就走了呀?」劉伯姬不明白郭氏為什麼要問這些。 「駙馬當時有沒有看過她吃剩下的燕盞。」 劉伯姬果然不負皇后的期望,依然是搖了搖頭。 郭氏深吸了一口氣,「那我再問你,你想要殺母奪子的計劃有誰知道?」 「就只有一個嬤嬤,她跟在我身邊很久了,我讓她去找穩婆是說的。」 郭氏現在可是哀其不爭,離生產還有好幾個月,就有人知道她的計劃,真的是蠢不可及。「她跟那個侍妾接觸多嗎?」 「應該不算多吧,她去送過幾次補品,我也是想讓她探探她的情況。」 「傳旨,讓大長秋去一趟公主府,把那個女人吃剩的燕盞帶來。還有,」郭氏轉頭問道,「那嬤嬤姓什麼?」 「姓呂。」 「還有那個呂嬤嬤。」 「諾!」 「還有,駙馬如果願意過來就讓他一起來。」 「娘娘?」劉伯姬不解的看了眼郭氏。 「沒事的,你先收拾一下,休息一會兒。」郭氏讓雁南帶著劉伯姬下去歇息,自己再殿上等結果。她也不確定中常侍能給她帶來什麼樣的消息,不過,她還是願意盡量一試。 我為什麼要認真幫她?郭氏自己問自己。 劉伯姬是劉秀的妹妹,打了她的臉就等於打了整個皇室的臉,郭氏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於是也就釋然了。 中常侍到了公主府上,剛開始沒有見到李通,府上的家令帶著他去了那個侍妾的院子,聲明要找那剩下的燕盞。 尹善留意到那個丫頭的眼前閃過一絲不自然。 「昨天用的是最後的一片,已經沒有了。」 「那就把盛燕盞的盒子拿給咱家吧!」尹善在一旁淡淡的說道。 「這位是?」那丫頭狐疑的看了眼尹善。 「大膽,敢對大長秋無禮。」 這個不男不女的傢伙居然是大長秋,那丫頭嚇得趕緊跪在地上。 「好了,皇后娘娘只不過對一些東西比較感興趣,這才讓咱家過來取得,你趕緊去拿過來吧,不要讓皇后娘娘久等了。」 「可是,那個盒子已經扔掉了呀?」 「是嗎,昨天你家姨娘因為吃了燕窩小產,今天就把東西扔了?」尹善似笑非笑的問道。 把劉秀送走了,郭氏只能接著這個大麻煩,「公主,你先冷靜一下,好好想想這件事情到底是誰做的,現在駙馬不相信你,不管是皇上還是本宮都不能硬逼著他相信啊!」 郭氏說得也在理上,劉伯姬強迫自己要冷靜。 她把那個女人接進府中的時候,就知道她有了身孕。其實,她也是因為這個才把她接進來的,她沒打算讓她平安生下孩子,但是她想除掉的並不是孩子,而是孩子的娘。這麼多年都沒有子嗣,她自己也覺得對不起李通,這個女人有了身孕,她怎麼可能會對孩子下毒手。 「皇嫂,現在只有你相信我了。」 劉伯姬的稱呼一天變了好幾次,郭氏不適應也得適應了。 「公主,你要好好想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駙馬認定是你做的。」 「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劉伯姬越說眼睛越空洞,「她進府的時候就有了身孕,我一直都是讓太醫給她請脈的,駙馬現在膝下空虛,我也是希望她能一舉得男的。每次去的都是太醫院的孔太醫,我都吩咐用最好的補品。」 「公主對她這麼好,為什麼駙馬還會對公主不滿呢?」李通不是意氣用事的人,劉伯姬已經盡了一個妻子應盡的責任,他何必挑三揀四。 「這我真的不知道。」伯姬還是那句話,這讓郭氏想起來前世的自己,她那時候也是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劉秀對她越來越不滿,越來越冷淡,公然下旨掃她的顏面,直到最後徹底決裂。 「皇嫂,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跟你說實話,我確實是真心幫她調理身體,就是希望她能生下一兒半女。但是,我沒準備留她活口,孩子的生日就是她的忌日。」 劉伯姬的眼神有些狂亂,郭氏真怕她發起瘋來。她現在是真的相信不是伯姬做的,敢在公主身上下手,公主府裡還真是藏了一條毒蛇。 「從她進府那天,駙馬就沒有好好看我一眼。她長得那麼普通,又沒有才學,更不給駙馬帶來半點權勢,可是,駙馬就是喜歡她。」 「公主!」郭氏有些擔心的叫了一聲,可是劉伯姬好像完全沒有聽到。 「每天我都是遠遠的看著駙馬陪著她散步,那麼親密,那麼溫柔,我的心就好疼,疼的像要裂開了一樣。以前駙馬跟我就比較冷淡,我一直以為駙馬為人向來如此,可是,她進府了我才知道,原來駙馬不是這樣的。可是我一直忍著,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忍到那個孩子出世。但是,偏偏昨天,她用了一碗燕窩就開始腹痛,沒過多久就小產了。駙馬說她吃的燕窩裡有紅花,而燕窩是我給她的。」 這樣的劉伯姬,讓郭氏有點心疼,雖然她沒安好心,也算不上好人。但是,郭氏還是為她感到痛心。 「昨天有什麼特殊的事情嗎?」 伯姬這回沒說不知道,只是搖了搖頭。 「你好好想想,這是很重要的。」 劉伯姬真實認真的思考了半天,換了句話,不過意思差不多,「真的跟平常沒什麼區別。」 郭氏也不指望她能想起來什麼了,只能自己一點一點的去瞭解情況,「那燕窩是你這邊的人煮給她的,還是你送去讓她自己煮。」 「是我給她的燕盞,她自己的丫頭煮。」 「這個燕窩她吃了多久?」 多久?伯姬記不清了,「大概一個月了吧,這種東西,都是她用完了就讓丫頭過來拿的,我也從來都不放在心上。」 吃了那麼久才出事,郭氏覺得最大的嫌疑就在那個女人身邊,甚至有可能是她自己。 「駙馬為什麼說是燕窩有問題?」 「是郎中說的,當時沒有來得及請太醫,只是請了一個郎中,他見到了那晚燕窩,說是有問題。」 「那郎中人呢?」 「早就走了呀?」劉伯姬不明白郭氏為什麼要問這些。 「駙馬當時有沒有看過她吃剩下的燕盞。」 劉伯姬果然不負皇后的期望,依然是搖了搖頭。 郭氏深吸了一口氣,「那我再問你,你想要殺母奪子的計劃有誰知道?」 「就只有一個嬤嬤,她跟在我身邊很久了,我讓她去找穩婆是說的。」 郭氏現在可是哀其不爭,離生產還有好幾個月,就有人知道她的計劃,真的是蠢不可及。「她跟那個侍妾接觸多嗎?」 「應該不算多吧,她去送過幾次補品,我也是想讓她探探她的情況。」 「傳旨,讓大長秋去一趟公主府,把那個女人吃剩的燕盞帶來。還有,」郭氏轉頭問道,「那嬤嬤姓什麼?」 「姓呂。」 「還有那個呂嬤嬤。」 「諾!」 「還有,駙馬如果願意過來就讓他一起來。」 「娘娘?」劉伯姬不解的看了眼郭氏。 「沒事的,你先收拾一下,休息一會兒。」郭氏讓雁南帶著劉伯姬下去歇息,自己再殿上等結果。她也不確定中常侍能給她帶來什麼樣的消息,不過,她還是願意盡量一試。 我為什麼要認真幫她?郭氏自己問自己。 劉伯姬是劉秀的妹妹,打了她的臉就等於打了整個皇室的臉,郭氏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於是也就釋然了。 中常侍到了公主府上,剛開始沒有見到李通,府上的家令帶著他去了那個侍妾的院子,聲明要找那剩下的燕盞。 尹善留意到那個丫頭的眼前閃過一絲不自然。 「昨天用的是最後的一片,已經沒有了。」 「那就把盛燕盞的盒子拿給咱家吧!」尹善在一旁淡淡的說道。 「這位是?」那丫頭狐疑的看了眼尹善。 「大膽,敢對大長秋無禮。」 這個不男不女的傢伙居然是大長秋,那丫頭嚇得趕緊跪在地上。 「好了,皇后娘娘只不過對一些東西比較感興趣,這才讓咱家過來取得,你趕緊去拿過來吧,不要讓皇后娘娘久等了。」 「可是,那個盒子已經扔掉了呀?」 「是嗎,昨天你家姨娘因為吃了燕窩小產,今天就把東西扔了?」尹善似笑非笑的問道。 第218章 不義侯(上) 李通的確是低聲下氣過來求伯姬了,但是伯姬卻不想就這麼算了,郭氏覺得伯姬越來越有得理不饒人的架勢,並不願意更多的參與進去。 「大長秋把那個盒子給駙馬。你們如果想查就一起回府慢慢查吧!」 「皇嫂?」 「公主。」皇后示意她走過來,低聲說道,「夫妻之間,哪有什麼不好解決的,現在鬧得駙馬臉上無光,回去之後還不是你受氣?」 「可是……」 伯姬還想在說什麼,卻被郭氏打斷了,「哪有什麼可是的,回去吧。」 劉伯姬雖然有些不甘願,但是她更不想真的惹惱了駙馬,既然他都已經在長秋宮認了錯,她也算是挽回了幾分顏面,以後的事情,還真是應該關上門慢慢說。 郭氏送走的這對冤孽夫妻,自己心裡卻更不舒服了。 「娘娘,您臉色不是很好,進去休息吧!」 「沒事的,皇上現在哪兒?」 「皇上去了耿美人那裡。」 「讓大長秋過去稟報一聲,公主已經跟著駙馬回府了。」 劉秀心煩意亂的時候,第一個想到並不是任繯,而是耿氏。耿瑤雖然什麼都不懂,卻有一種能讓他心境平和的力量。他聽了大長秋的回報,才算是安下心來。 「伯姬這個性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改一改,這次多虧了皇后。」 耿氏也聽說了伯姬進宮的事情,但是並不知道在長秋宮的吵鬧,皇上來了她半個字也沒敢提,大長秋這樣一說,才知道竟然鬧得這麼厲害。 「公主也是真性情的人,此番受了委屈,當然是不高興了。現在把話說開了也沒事了,陛下就不要在為了這些煩心了。」 「他們是沒事了,不過你卻要有事!」 耿瑤的臉頓時紅透了,嬌嗔著叫了聲,「陛下!」 就這一聲,劉秀的骨頭都酥了一半,還有另一半看著愛妃媚眼如絲也就都交代了。 沒過多久耿瑤就懷孕了,事情一傳出來,像是踩了很多人的尾巴,之前進宮的幾個美人也就算了,宋氏卻是恨得咬牙切齒的。不過,她除了把氣撒在宮女的身上,也沒有別的辦法。 上次在長秋宮,宋可兒雖然是在盡力的幫助皇后,不過貌似皇后絲毫也不領情,以後的幾次求見,都被擋了回去。宋氏也沒有那個越挫越勇的勁頭,只能困在玉堂殿慢慢的絕望。 她越是絕望就越是想念她的表兄郭況,漸漸地,竟然恨上了鄧嬋。這樣的人,可能至死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郭氏現在很用心的調理自己的身體,太醫令每次過來換藥方的時候,都是笑容可掬的。郭氏感其仁心仁術,也不在拿他的兩個徒弟做文章。 「本宮聽說太醫令上了辭官的奏章,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回娘娘,老臣年紀大了,很多事情已經是力不從心,為了避免年老誤事,所以想請皇上另選賢能。」 「太醫令的醫術無人能比,而皇上和本宮所看重,卻是太醫的德行。醫者首重醫德,但是這一點,只有太醫令能讓本宮放心。」 「娘娘過獎了,現在的孔太醫醫術精湛,更可貴的是心正意直,足可以擔此重任。」 「孔太醫本宮也有所瞭解,但是他處事過於方正,得罪的人不少,又年輕識淺的,恐怕難以服眾,還需要太醫令多提點他才是。」 「娘娘!」 「太醫的意思本宮明白,前段時間宮中卻是不太安分,讓太醫令也跟著擔驚受怕的。不過本宮可以保證,不管那些人怎麼鬧騰,都不會讓他們連累到太醫令。日後時機成熟,本宮會向皇上進言,放太醫回鄉的。」 塗太醫想了想,在堅持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皇上把奏章壓了這麼些天,估計意思跟皇后娘娘也是一樣。「老臣多謝娘娘,老臣在太醫院一天,就會盡一天本分,等到孔太醫可以擔此大任的時候,還請娘娘幫老臣美言。」 「一定。」 郭聖通應是應下來了,但是,沒有找到穩妥的太醫令之前,她決不能把塗太醫放走的。這老太醫雖然不是長秋宮的人,也絕不會偏幫任何一個,至於那孔太醫,她就不是那麼確定了。 「娘娘,耿美人過來請安。」 「不是讓她不要來了嗎?」 「娘娘,這耿美人每天請安就從來沒誤過時辰,就算不讓她進來,她也要在門口磕頭。她現在懷著皇嗣呢,這樣子恐怕又有麻煩。」 這耿美人可真夠磨人的,照著規矩是半點也不錯,不過,郭氏就是覺得膩味的很。 「召她進來吧!」郭氏無奈的說道。 耿瑤穿了件湖藍色的錦緞曲裾,帶著簡單的飾品。既不像任繯那般張揚,也不像陰氏那般刻意,看起來自然舒適。郭氏也不得不承認,她要是個男人,也會喜歡她的。 「美人快坐吧,別行禮了。」 「多謝娘娘恕奴婢禮數不周。」 耿瑤淺淺地施了一禮,面帶著和煦的笑容。郭氏很久也沒見過這樣的笑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愉悅和滿足。 郭氏覺得自己有些嫉妒,嫉妒她可以那麼幸福和從容。 「本宮已經免了美人的請安,美人怎麼還要過來。」 「娘娘厚恩,體恤奴婢,但是奴婢卻不敢不敬皇后。」 郭氏的嘴角幾不可查的翹了一下,「那美人不尊中宮旨意,算不算是不敬皇后呢?」 「這,奴婢不敢。」 「既然不敢,明天就不要來了。你應該清楚,現在的一切都應該以皇嗣為重,為了些個虛禮,冒這樣風險,不是要置本宮與不義嗎。」郭氏難得板起來臉來訓人,還真是把一干人等都嚇住了。但是,好像並不包括耿氏。 耿瑤站起身來,微微施禮,「奴婢不敢,奴婢知錯了。」 她認錯的態度極其誠懇,但是,沒有半點恐慌和卑微,當然,也見不到陰麗華臉上常有的那種委委屈屈。 耿瑤看起來是坦坦蕩蕩的,而她最高明的地方,就是在皇帝的面前也依然是這麼坦蕩。 「今天多虧了皇后娘娘提點,不然臣妾就犯了大錯了。」 「朕就說過,皇后不會在意那些俗禮,可是你還偏偏那麼堅持。」 「臣妾一個小女子,哪裡能夠體會到皇后娘娘的心胸,倒是之前執拗了,以後再也不會。」 耿瑤還真不明白皇后是怎麼想的,她的大母每天最高興的時候就是姨娘請安服侍的時候。這個時候她就可以把前一天的氣都撒到那些姨娘身上,等到晚上再把怒氣積攢起來,第二天在發洩出來,週而復始,不厭其煩。 但是,皇后好像真的什麼都不在意。 郭氏想不出現在的自己應該去在意什麼,劉秀寵誰愛誰,跟她有什麼關係。但是,卻有一件與她大有干係的事情,提前發生了。 第219章 不義侯(下) 建武五年初春,蒼頭子密帶著彭寵夫婦的頭顱到了洛陽,劉秀封其為不義侯。然現在不過是四年秋末,子密就到了。 彭寵也算是一代梟雄,但是死的及憋屈。近日,他的妻子常做惡夢,占卜說內部要起兵災,彭寵於是疑心子後蘭卿,讓他帶兵去城外駐守。而他自己就在府中齋戒。 子密帶著兩個人趁這個機會控制了彭寵,搜刮了不少財寶。這中間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子密去取財寶的時候,彭寵遊說看守他的小奴,欲將他的幼女彭珠與那小奴為妻。原本那小奴已經動心,準備放彭寵的時候,卻發現子密就在外面。 就這樣彭寵失去了逃脫的機會,就連他的妻子也被子密一併捉住。子密讓彭妻做了兩個布袋子,讓彭寵寫下了出城的手令,然後,將二人頭顱砍下,裝進布袋,大搖大擺的出了城。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洛陽。 劉秀之前久攻彭寵也沒佔到半點便宜,於是下旨稱,擊殺彭寵者可封侯。子密獻上了彭寵的人頭,劉秀大喜的同時,也深感為難。 郭氏前世是第一時間到廣德殿賀喜的,這次可是長了記性,劉秀不說,她便不聞不問。 「娘娘,陛下除了心頭大患,各殿的娘娘都緊著去賀喜,娘娘怎麼不去?」雁南奇怪的問道。 「陛下現在正心煩,我才不去找那個不痛快。」 「心煩,陛下有什麼可心煩的呀?」 「你不想想那子密是什麼人,歷朝歷代,奴僕弒主都是不赦之罪,陛下現在正是左右為難。」 「奴婢倒覺得皇上心裡一定是高興的,只不過是為了宣揚教化不得不做出個樣子罷了。」雁南心直口快,倒是說中了劉秀的心思。 「管他怎麼想呢,咱們不去觸那個眉頭也就是了。」郭聖通已經記不清楚劉秀那時候斥責她都說了些什麼了,只記得一切是那麼的莫名其妙,這回,她是有多遠躲多遠。 子密最終還是被封為了不義侯,據說是耿美人進的言,劉秀當時大喜,覺得這件事情解決的是再完美不過了。 郭氏總覺得不義侯那人看似猥瑣不堪,其實心思縝密,如若不然,也不會告知同夥去取財物,自己卻躲在門外偷聽。這種人,成事也許不足,敗事一定有餘。而他也的確不甘寂寞,進京之後就刻意的與權貴結交,彭寵的財物倒是都派上了用場。 彭寵夫婦死後,尚書韓立立了彭寵的兒子彭午為王,沒過多久,鄧奉買通了國師韓利,殺了彭午,彭寵全族被誅。而鄧奉找到了差點被凌辱的彭珠,秘密的送回京城。 鄧奉初見彭珠,就知道皇后為何執意要這個人了。她的美的確是不亞於任貴人,而現在一身重孝,更多了幾分淒美。 「將軍打算帶我去哪兒?」 「姑娘到了就知道了。」 彭珠現如今是家破人亡,身如浮萍,還不是任擺佈。她對於未來茫然無知,唯一的希望就繫在了鄧奉的身上。 「將軍帶著我這麼個犯官的家眷,一路上還偷偷摸摸的,我很好奇你要把我送給誰?」 彭珠這麼直接,鄧奉卻有些不好回答,他於是含糊說道,「姑娘想太多了,等會兒到了傳捨,馬車會直接到後院,姑娘進了房間就不要再出來。」 彭珠自嘲的笑了笑,「這一路上不是都這麼過來的,將軍何須特意叮囑。」 夜半,彭珠偷偷出了房門,鄧奉聽見動靜一路尾隨了過去,並沒打算驚動她。 彭珠轉過後院到了一處小園子,跪在地上也不知在做什麼,鄧奉聽她嘴裡唸唸有詞的,正打算上前兩步聽個仔細,卻被彭珠發現了。 「誰?」 「是我。」 鄧奉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彭珠看清來人,才鬆了一口氣。 「半夜三更的,彭姑娘出來做什麼?」 「搞巫術啊,詛咒那些害我全族的人都不得好死!」 彭珠倒是說的輕鬆,鄧奉卻給她嚇得不輕。 「你父親是謀反叛國,怨不得旁人。」 「成王敗寇,這麼點道理小女還是明白的。」 鄧奉其實有很多大道理可以說,但是看著彭珠那雙眼睛就是說不出來。 「怎麼,將軍沒話說了,不敢將我送進宮去了?」 「你不見得是要進宮的。」 「那我倒不信了,將軍大費周章的把我救出來,又弄了個侍女替死,現在遮遮掩掩的除了上京,難道還是將軍想要金屋藏嬌?」 彭珠的氣勢咄咄逼人,鄧奉憐她至親喪盡,由著她發洩。 「這個給你。」 鄧奉遞過來一個包裹,彭珠疑惑的打開來看,卻是一些香燭之物。 「你……」 「今天是你幾位兄弟的頭七,南陽人並沒有撮土為香的習俗,還是用這個吧!」 「謝謝你。」彭珠突然之間無力再說什麼,默默地取過香燭,月色下無聲的流著淚,倍加淒涼。 鄧奉心想,如果你知道是我遊說韓利殺了你大哥,說不定,是要拿把刀來謝我的。 「聽說子密那個奴才被封了不義侯?」 「是的。」原本不過是個蒼頭,竟然弒主求榮,不難想像彭珠有多恨他。 「將軍這次立了大功,回京之後定是要加官進爵的吧?」 鄧奉搞不清楚彭珠的思路是怎麼回事,好像不相干的事情跳來跳去的。 彭珠聽他不回答,繼續問道,「以將軍的權勢,殺個不受重視的小侯應該不是難事吧?」 鄧奉終於搞清楚她要說什麼了,「難是不難,但是國有國法。」 「將軍如果可幫忙,小女可以為將軍做任何事。」 彭珠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鄧奉,讓他有些眩暈。他用力的眨了眨眼,才清醒過來。這彭珠天生媚骨,竟然能夠惑人心神。 「彭姑娘如果想報仇,不如進京以後多下點功夫,也許有希望。」 彭珠突然大笑起來,「你難道不知道,我的頭號仇敵是誰。只不過我小小女子無力復仇,但是,如果有什麼人一定要我進宮,就算是天絕我彭家吧。」 彭午被立為燕王之後,就感到了無法控制局勢,他也算是個聰明人,但是戰場上廝殺出來的驕兵悍將,不是他一個公子哥能指揮得了的。韓立雖然立他為王,卻抓住了大把的權利,子後蘭卿雖然忠心,卻被排擠到了政權之外。彭午無奈之下,想把彭珠送走,不過,天不肯從人願,還沒等他安排就人頭落地了。 彭珠想起彭午跟她說的最後幾句話。 「好好活著,彭家此番是在劫難逃,但是,不管多艱難,你都要好好活著。」 「不,我要跟你們一起。」 「你是個女子,為父報仇,自有我們兄弟幾個,你只要好好活著就行。」 他反反覆覆的告訴自己的妹妹,要好好活著,但是,天姿國色,沒了家族的庇護,想要好好活著,太難了。 第220章 心跡(上) 到了洛陽,鄧奉並沒有直接帶彭珠進城,而是派了幾個心腹,把她安置在了城郊。相當一段時間,鄧奉一直都躲著皇后,而郭氏似乎也有所察覺。郭氏猜著他應該是救到了彭珠,但是,卻不願意讓她知道。她也不想胡亂去疑猜,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清楚的好。 鄧奉還是跟著郭況一起見的皇后,彭珠的事情讓他有些尷尬,他也不知道如果皇后堅持的話,他應該怎麼辦。 「娘娘,彭珠她受了刺激,情緒很不穩定,所以末將一直沒有把她送進宮來。」 鄧奉也不算說謊,彭珠有時尖刻,有時溫和,的確是很不穩定。 「是嗎?」郭氏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 鄧奉低下頭有些不太敢看她,他欠了皇后很多,第一次讓他做事就出了這樣的岔子。可是,讓他把彭珠獻上去,他卻總是難下那個決心。 「娘娘,當初是末將一時糊塗,弄了個侍女冒充彭珠,現在陛下以為彭珠已死,如果她進宮的話,恐怕洩露身份,會對娘娘不利。」 鄧奉說的不無道理,郭氏之前也有想過,但是,她原本就沒打算讓彭珠光明正大的進宮,這個倒也不是那麼重要。如果不是她而是劉秀自己把彭珠弄進宮裡,那她是身份有什麼問題,都別人沒有半點關係。但是現在,鄧奉明顯推脫之詞,郭氏卻不好深究。 「你們說誰呢?」 郭況這麼一插話,郭氏倒是計上心頭,「這樣吧,你帶著梁蕭去見一見彭珠,看看到底她是什麼情況,還有沒有得治。」 「你們說的彭珠不會是彭寵的女兒吧,跟任貴人齊名的女子?」 「除了她,還能有誰?」 「天哪,這可是……」好在郭況還知道把欺君那兩個字嚥回去,否則還真是能把他姐姐氣死。 「一驚一乍的做什麼,回去跟梁蕭好好商量商量,悄悄地過去瞧瞧,看他怎麼說再回來告訴我。」 「哦!」郭況倒是想問問要商量什麼,不過看起來今天皇后大姐沒那個好脾氣告訴他,也許梁蕭能知道吧。 鄧奉只知道郭況跟梁蕭是好朋友,但是卻不知皇后對他如此信任,這樣的大事,竟然也不瞞他。 梁蕭現在已經回了自己家裡,梁統雖然是不再做主婚姻之事,但是時常都要提一提,之前還差點讓夫人進宮請旨來著,好歹才讓夫人攔住了。梁蕭第一次覺得他這個母親也是有點用的,不管她目的如何,也算是幫了他一把。 下午郭況急火火的把他找到府裡,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半天也沒有重點,還好他的腦子也同樣是異於常人,到底讓他聽到兩個關鍵的字,「彭珠?」 「是啊是啊,皇后居然讓我內兄把她弄來了。你說她到底想幹嘛,一個不好可就是欺君的大罪。宮裡頭現在有個任貴人還不算,幹嘛要折騰出個彭珠來。」 「你先別激動,事情怎麼發展還不一定呢。」 梁蕭這樣一說,郭況突然想到自己找他做什麼了。「所以我找你來啊,大哥說彭珠現在有點不正常,你就跟娘娘說她確實不正常也就是了。」 「她怎麼個不正常啊?」 鄧奉現在還不知道他說的不穩定,到了郭況那裡就變成不正常了,「這我也不知道,娘娘讓你去看看。」 「怎麼看啊?」 「娘娘沒說,只說讓我跟你商量。」 「那鄧將軍怎麼說?」 「什麼也沒說啊,我想先給你商議好,然後再去找他,至於看不看也沒什麼呀,只要娘娘那邊瞞住了也就是了。」 皇后讓鄧奉找來彭珠,一定是有大用的,他不可能聽任郭況敷衍過去的。「那我們現在去一趟鄧府吧。」 「這麼急?」 「走吧。」 郭況還以為已經說通了梁蕭,高高興興帶著他去了鄧府。鄧奉正在為難,知道二人的來意臉色很不自然。 「不知道鄧將軍什麼時候可以帶我們去見一見彭姑娘?」 「彭姑娘現在不在城裡,可能有些不太方便。」 梁蕭聽了哈哈一笑,「既然是這樣,不如鄧將軍挑個合適的時間,我們再去拜會。」 還未等到鄧奉答話,郭況急急說道,「我看何必費這個事,只要我回去跟皇后娘娘說見過了也就是了,回頭皇后問起來,我們套好詞也就行了。」 鄧奉聽郭況此言,驚喜異常,他猛地抬頭看了郭況一眼,卻讓梁蕭瞧了個正著。梁蕭這人心念如電,馬上就明白了鄧奉的心思。 看來皇后讓我去觀察的,也不僅僅是彭珠啊,很有可能是這位鄧將軍。 「你想得太簡單了,娘娘吩咐的事情必有深意,還是等見過了之後在說吧。」 「梁兄說的也是。」 鄧奉也不是那種沒有城府的,之前不過是因為心中有事,所以才露了幾分情緒。既然梁蕭另有想法,他還是趕緊打起精神來應付。這二人各有長才,一番接觸下來,倒是生出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意。 梁蕭從鄧府出來,辭別郭況就往宮中趕去。他很少不在郭況的陪伴下去長秋宮,但是這一次,他覺得很有必要親自見一見皇后,不僅僅是為了彭珠。 梁蕭從來都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這一次這麼匆忙到長秋宮來,讓郭氏很是驚訝。 「出了什麼事?」郭氏焦急的問道。 「並沒有什麼,只不過有些事情請君侯傳達怕出差錯。」 郭氏這才鬆了口氣,「你見到彭珠了?」 「還沒有,不過我覺得鄧奉有些問題。」 這個郭氏也想到了,她無奈的說道,「我也注意到了,只不過還不敢確信。」 梁蕭自嘲的笑笑,「情之一物,害人不淺。」 「是我之前考慮不周了。」 「其實,這件事情也容易解決,就看娘娘怎麼想了。」 「我?」 「娘娘覺得是鄧奉更重要,還是彭珠更重要?」 這還用問,當然是鄧奉,「我之前不過是覺得彭珠的美貌可以讓陛下分分心,而她身負血仇,也不會讓宮裡寂寞的。現在要放棄了,確實有些可惜,但是,美貌的女人,並不難求,鄧奉這樣的人物,才是真正難得。這件事情,就這麼算了吧。」 「微臣倒是猜到了娘娘會做這樣的決定,說來也的確可惜,那般美貌的女子不是那麼容易得的。」 「彭珠能有多美?」郭氏喃喃問道。 「我不過也是推斷,也許鄧將軍是看中她的性情。但是,不管怎麼樣,能讓的鄧將軍那樣的人差點要做出背主之事,一定是十分不凡的。」 「也許以後會知道吧?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要趕緊找美人出來,不然這次真的是損失慘重了。」 「娘娘?」 梁蕭不是很明白,郭氏也不打算瞞他,「城裡開了間酒肆,聽說已經訓練了一批才藝俱佳的謳者,就差一個台柱了。」 皇上不是縱情聲色之人,但是男人獵艷獵奇的心理,他也並不比誰少。梁蕭可以想像得到,皇上見了彭珠該是一副什麼樣的場景。 「娘娘就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嗎?」 「什麼?」郭氏似沒聽清楚。 「娘娘找個各色的美女入宮,難道心理真的沒有半點掛礙嗎?」 「本宮身為國母,這些不都是應該做的,你覺得本宮應該在乎什麼呢?」 梁蕭的眼神讓郭氏有些不敢正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說什麼。 「話雖如此,但是娘娘與陛下畢竟是夫妻,這麼多人攪在夫妻之中,娘娘不覺得擁擠嗎?」 郭氏輕輕一笑,「後宮這麼大,不就是為了住人的,太冷清了,反倒不像樣子。」 「娘娘就不覺得累嗎?」 累嗎?從來都沒有人這樣問過她,「皇宮裡誰有資格說這樣的話,還不是慢慢熬著。你今天怎麼了,淨問這些奇怪的問題?」 梁蕭心裡一驚,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問了那麼逾越的問題,也許是被鄧奉刺激到了吧,明知道沒有機會卻還一點點的在爭取。 他的機會被鄧奉還要渺茫吧? 這個女人是母儀天下、教化萬民的一國之母,她的日子要怎麼過,她的路要怎麼走,都不是任何人能夠置喙的。 梁蕭不說話,郭氏自然也不逼他,「你有空想這些,還不如好好想想哪家姑娘和你的心意。你既然不喜歡你父親給你選的人,也總該自己拿個章程出來,本宮應了這件事情,總會給你辦妥的。」 梁蕭一表人才,又甚得皇帝的器重,這麼好的條件,正是姑娘們心中的如意良君,郭氏並不覺得這件事情有什麼難辦,可是偏偏問題都出在這位梁侍中身上。 「微臣與閨閣中人少有接觸,哪裡會有什麼中意的,娘娘幫微臣做決定也就是了。」梁蕭突然之間有些心灰意冷,他不知道自己的堅持為的是什麼。 「夫妻是要過一生一世的,怎麼能夠如此草率?」 「怎麼過不都是一生一世。」 梁蕭靜靜地注視著郭氏的眼睛,讓她避無可避。他眼中的那一抹傷痛,郭氏瞧得很清楚。 郭氏勉強笑了一笑,「你年紀輕輕的,怎麼儘是些消極的想法,你看況兒和嬋兒,和和美美的,多好。」 「那娘娘呢?」 第221章 心跡(下) 這樣的問題郭氏從來沒有想過,當然,也沒有人這麼大膽,敢在她面前胡言亂語。 「是微臣逾越了。」梁蕭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趕緊抱拳施禮。 「無妨。」郭氏淡淡吐出兩個字來。 「彭珠之事,娘娘既然已有決斷,那微臣就先去鄧府報信。」 「你去吧。」郭氏幾乎是無意識的說出這幾個字,等到梁蕭退了出去,她還是有些傻呆呆的。 「娘娘,出什麼事了?」紅宛見梁蕭出去,才推門進了書房,瞧見皇后娘娘發怔,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沒事。」 「那咱們回大殿吧,剛剛許美人做了個牛肉羹給送了過來,娘娘過去嘗嘗吧。」 「算了,我沒有胃口,你們分了吧。我一個人在這兒靜一靜,不必過來伺候了。」 「娘娘?」紅宛見皇后這樣,哪裡還有心思去嘗什麼羹,雖然娘娘讓她退下,她也是遲疑著不敢出門。 「沒出什麼事兒,你下去吧。」 郭氏一個人在書房呆了很久,晚膳都沒用,紅宛幾個在外面急得團團轉,始終也沒敢進去。雁南見這麼等下去也不是個事兒,藉著掌燈,進了書房。 「娘娘,您猜梁侍中出宮的時候碰上誰了。」 「誰呀?」 「是任貴人啊!」 「沒關係的,她套不出什麼來。」任繯現在怎麼折騰,郭氏都不會放在心上,再者,以梁蕭的機智,對付她還不是易如反掌。 「奴婢也是這麼覺得,梁侍中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讓任貴人給難住。」 雁南一邊說一邊偷瞧著皇后的神情,不過,她也沒什麼發現。 郭氏讓梁蕭幾句話問的心裡亂糟糟的,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一生要怎麼過,自重生以來,一步一步,走得都是心驚膽戰的,哪有時間考慮其他。 「娘娘?」 「嗯?」郭氏發現今天雁南的話格外的多。 「娘娘在這書房裡悶了一下午了,出去走走可好?」 郭氏哪有心情出去走走,淡淡應了句,「你退下吧。」 雁南實在是猜不出來皇后娘娘何以會情緒這麼糟糕,但是,也不敢不聽命令。 可是雁南出去沒半刻鐘,有急急忙忙衝了進來,「娘娘,皇上來了。」 「到哪兒了?」 「快到門口了,還有任貴人。」 又是她,看來是來者不善了。郭氏理了衣裳,快步出了書房。 郭氏急忙回了正殿,互相見了禮,劉秀還沒說什麼,任氏就在一旁言到,「臣妾聽說梁侍中今天進宮求娘娘,不知道為了什麼事呢?」 什麼事用的著你來管!大殿上的人幾乎是心聲,然而,郭氏卻不以為忤,笑著說道,「洛陽令前段時間給梁侍中挑了好幾家名門閨秀,可惜都不稱侍中的心意,本宮一時好事就攬了過來,這不,侍中知道了,就過來求我來了。」 任繯掩口一笑,「不知道侍中是相中了哪家的姑娘?」 「就是因為沒相中,所以才巴巴地過來,怕本宮亂點鴛鴦。不知道陛下這會兒過來又是為了什麼呀?」 劉秀略有些尷尬,「朕是聽說梁侍中不當值的時候進了宮,過來看看有什麼事。既然是這樣,皇后就要多用點心,這梁蕭可是個人才。」 「陛下,皇后娘娘現在既然沒有人選,臣妾倒是有個好提議。」 「你說?」劉秀笑著看向任氏。〔uu158小說網·www.uu158.com〕 「臣妾有一個堂妹,生的是花容月貌,國色天香,與梁侍中不是正為良配?」 「這個主意甚好,愛妃此等容貌,想來妹妹也差不到哪兒去。皇后以為呢?」 郭氏心中大驚,沒想到任繯竟然打著這樣的主意,「陛下,梁侍中可是挑剔的很,一定要德才兼備,還是先請任姑娘進宮見見再說吧。」 「陛下。」任繯扯了扯皇上的袖子,嬌嗔著說道,「臣妾的妹妹會差到哪裡去,配梁侍中是綽綽有餘,陛下就不要猶豫了。」 眼瞧著劉秀就要答應,郭氏趕緊說道,「婚姻之事,總得雙方情願,待臣妾問過梁侍中再定如何?」 「也好,這件事情也不可以操之過急,還是看看雙方的意見再定吧。」 任繯見皇上不答應,一張臉拉的老長,劉秀趕緊回去哄他的美人,留郭氏在殿中徒生悶氣。 「娘娘消消氣兒吧,只要侍中大人不答應,皇上也不能硬逼著他們成親啊!」 「我不是氣這個。」 不是這個那就是任貴人了,雁南覺得自己猜的一點不錯,「任貴人也確實過分,但是娘娘跟她生氣哪兒犯得上啊。再說皇上也沒有真的答應,娘娘何須介懷。」 郭氏本想多留任繯幾天,可是現在這個形式也由不得她了。 「明天讓梁侍中再過來一趟吧。」 「諾!」 城西新建了一座占星台,劉秀過幾天應該是要去察看,郭氏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時機。她盤算了半天,終於下定了決心。 梁蕭聽說任貴人要他娶她的什麼堂妹,臉上浮上了一層怒氣。 「你也不用生氣,你不答應,本宮自然可以為你周旋,但是,皇上那邊也得有個像樣的說辭才是。」 梁蕭哪有什麼說辭,他現在是不想跟任何人成親。 郭氏見他也沒什麼好辦法,說不得要行釜底抽薪之計了。「三天之後皇上是不是就要去城西察看占星台?」 「是的。」梁蕭不明白郭氏為什麼會有此一問。 「你想辦法勸說陛下提前一天微服出去。」 「這倒是好辦。」劉秀迷信風水術數,只要從這方面下手,很少有什麼事情辦不成。 「你務必要把這件事情辦好,不要走漏了風聲。」 看來皇后這是要對任貴人下手了,「還需要微臣做些什麼?」 「不必,就這一件事就可以了。」 梁蕭見郭氏的眼中似乎有些不忍,於是,出言勸道,「娘娘,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啊。」 「我知道,你跟況兒回宮之後千萬不要進廣德殿。」 「我會想辦法的。」 郭氏不放心,還是囑咐了一句,「你們留在宮外也是可以的。」 梁蕭突然笑了,像陽光一樣差點晃花了郭氏的眼。 「何至於這麼高興?」 梁蕭趕緊斂容肅立,「微臣失儀了。」 突然之間,郭氏好像覺得丟了什麼,心裡莫名的一空。 第222章 螳螂捕蟬 劉秀在梁蕭的鼓動下,果然提前一天出了宮。這事兒別人不知道,任繯跟他住在一個殿裡又怎麼能不知道。她也沒什麼特別的想法,不過是以為跟平常一樣罷了。然而她無論如何的都沒想到的是,任光進宮來了。 任光來了,任繯當然不能就這麼讓他走了。 「陛下宣微臣進宮,人又不在,臣還是趕緊出去的好。」 任光感覺到有些不對,就想著趕緊脫身,可是任繯這個人,卻是硬要擰著來才高興的,任光越要急著走,她就越要攔著,這不攔著攔著,就攔出禍事來了。等到他們醒過來的時候,米已成炊,任光是死的心都有了。 任繯明白過來也開始知道害怕,催促著任光趕緊出宮,但是任光傻了一般,哪裡能動半步。 「你還不快走,等著皇上回來,就全完了。」 「我還能走到哪兒去,這等逆倫之事,天理難容。」任光現在是面如死灰,他情知是被人算計了,但事已至此,就算是死,可能都解決不了了。 「你又不是真的姓任,趕緊走吧,宮女內侍,我會打發的。」 任光這會兒犯了迂勁兒,說什麼也不肯走。可把任繯急的不行。「你要是再不走,不僅僅是你我二人遭殃,整個任氏一族都得陪葬。」 劉秀回宮的時候,正好看見這二人衣衫不整,拉拉扯扯。任繯看起來焦急萬分,而任光傻了一般。他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麼事兒了,差點氣得吐血。 跟著一起進來的只有中常侍了,他心裡暗想著,皇后娘娘實在是太狠了,這種絕戶計都使得出來,而他這個倒霉催的中常侍,看見這麼一幕,估計也是活不長了。 「王遠,將這二人拿下。」劉秀說這幾個字的時候是咬牙切齒的,那眼睛裡都能噴出火來。 「諾!」王遠用袖子擦了擦汗,出去叫了幾個心腹進來將二人捆了起來。任貴人似乎想要開口說什麼,讓王遠趕緊堵住了嘴。 劉秀怒火中燒,更沒有那個心去問清楚情由,直接吩咐王遠將那二人除掉,這倒是讓他有些為難。 「陛下,任光畢竟是萬戶侯,任貴人也是有名號的,就這麼處置了,只怕是朝野之中會生出議論來的。」 「那你說要怎麼辦,難道能讓這等醜事傳的人盡皆知?」 「陛下,奴才一時也想不到合適的辦法,不妨將二人羈押起來,有了正當的理由,在一併處置也不遲。」 「那暫時就先這麼辦吧,務必看管好了,不可洩露半點風聲。」 「諾!」 「這件事情還有什麼人知情?」 「回陛下,應該是沒有了。任大人一進宮,貴人就遣去了服侍的人,所以陛下回來的時候,殿上就沒人伺候。」 「這賤人竟然是早有準備,不過,也不可以掉以輕心,細細訪著點,有什麼風吹草動的,要馬上處理。」 「奴才明白。」 劉秀現在氣得頭昏腦脹的,恨不得把那姦夫淫婦千刀萬剮,他猛地站起來,一時兩眼發黑,栽了過去。 「快宣太醫!」 王遠一面扶著劉秀,一面高呼宣太醫,廣德殿上頓時亂成了一團,好容易把皇上安置妥當了,太醫才匆匆趕來。 太醫都來了,皇后自然是不能不到。她心裡還真有點擔心,真把劉秀氣出個好歹來,這大漢江山可就不太好說了。 郭聖通在殿上裝模作樣的問情況,王遠支支吾吾的什麼也不敢說。 「皇上一直都是你伺候著,突然之間暈了過去,你還敢說不知道?」郭氏疾聲怒喝,還真有幾分樣子。 王遠雖然清楚這是皇后的計謀,也得配合著演戲。「奴才實在是不知啊!」他一邊磕頭一邊痛哭,心裡還暗自嘀咕著,娘娘就問兩遍也就得了,不然我這頭可就受不住了。 「沒用的東西,還不進去伺候著。」 有一瞬間,郭氏覺得就讓劉秀這麼一直昏睡下去算了,轉念想想,太子年幼,天下未定的,她一介婦人,也做不成這等大事。 你就再多活幾年吧! 劉秀勉強睜開眼睛,就看見郭氏坐在床邊暗自垂淚。 「通兒。」 「陛下醒了,可把臣妾嚇死了。」郭氏趕緊擦了擦眼淚,扶了扶劉秀。「陛下快躺好,臣妾去宣太醫。」 「朕是怎麼了?」劉秀剛剛醒過來,還有一些茫然。 「陛下昏睡半天了,太醫說急火攻心。」 劉秀這才想起來之前的事情,一張臉立刻變得鐵青,他之前強忍著安排王遠做事,等到安排妥當了才終於不支的。而他現在想起來了,馬上就頭暈腦脹,胸悶氣短了。 「陛下這是怎麼了,太醫,快點進來。」郭氏著真是被劉秀嚇到了,她可不想現在就當太后。 幾位太醫輪流診了脈,開了方子下了藥,太醫令這才說道,「陛下此症十分凶險,切不可妄動無名。先將湯藥服下,稍晚的時候也只適合進點白粥。」 劉秀緩緩地揮揮手,讓太醫們都退了下去,他無力地閉上雙目,再不說半句話。 郭氏見他如此沉痛,心中是五味雜陳。她似乎也曾經這樣痛苦過,今生是不想再試第二次了。 「陛下,藥好了。」 王遠端著藥過來伺候,郭氏趕緊接了過來,「陛下,把藥先喝了吧。」 「你放哪兒,朕過會兒喝。」 「陛下,藥涼了就沒效果了,臣妾服侍您先用了吧。」 「朕說不用,你也退下。」劉秀煩躁的喝了一聲,郭氏手一抖,便灑了一些藥。 「娘娘!」王遠倒是眼尖,趕緊接著喊了一聲,「快傳太醫。」 「通兒?」劉秀疑惑的看了一眼。 「不要緊的,不過是灑了幾滴藥罷了,陛下還是先將藥用了吧。」 郭氏燙傷了手,仍然還是無怨無尤,一臉坦誠,這倒讓劉秀不好再對她發火,「去讓太醫給你處置一下,朕這裡有王遠就好了。」 王遠麻利的接過藥碗,而郭氏細皮嫩肉的,燙這一下還真有些受不了,不過,眼下她還不能走,「臣妾看著陛下用了藥,就讓太醫來處置。」 「陛下就先把藥用了吧,皇后娘娘聽說陛下暈倒了,寸步不離的守著您呢。」 劉秀也不好再拒絕,咬著牙喝了藥,滿腦子都是任光和任繯的樣子,恨不得馬上就把這二人碎屍萬段。 郭氏讓太醫簡單的處理了一下,仍然過來陪著劉秀,不過,他現在看見誰都心煩,也就是不好隨意發火罷了。好在郭氏什麼都不問,他也就權當沒有這麼個人也就是了。 劉秀心裡頭盤算著,到底給他們倆安個什麼罪名合適,任繯倒是好說,死了個宮妃,位分在高也沒什麼了不得的,那任光可就難辦了,萬戶侯啊,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他這裡正琢磨著呢,各宮的妃嬪可就都到了。 郭氏沒見任繯,不由的有些奇怪,「任貴人離得最近,怎麼沒見她?」 王遠那冷汗可就又下來了,「貴人之前惹惱了陛下,現在被看管起來了。」 眾人一聽可是覺得挺新鮮,這得是多大的事兒,能讓皇上惱了任貴人? 「中常侍,這麼說皇上突然暈倒也是任貴人的氣得吧?」宋貴人可是唯恐天下不亂,扇陰風點鬼火的事情,她最擅長了。 「讓他們都滾出去!」 劉秀在裡面突然之間大喊了一聲,可把宋氏嚇得不輕。郭氏知他是惱羞成怒,也不與他一般見識,「陛下現在需要靜養,各位都先回吧!」 「娘娘,陛下生了這麼一場大病,臣妾怎麼也得看看才放心啊?」 李美人之前沒有胡亂說話,以為皇上能夠見她,殊不知這會兒劉秀看誰都不順眼,自然也可能給她這個好臉。 「行了,都別打擾陛下休息了。」 皇后帶頭離開,其他人自然是不敢多留。郭氏倒是難得的體貼一回,知道劉秀有很多事情要做,還是把時間都留給他吧。 郭氏這會兒突然想去見見任繯,可是把雁南給嚇住了,「娘娘,您還是呆在宮裡吧,陛下現在是氣糊塗了,半點都沒疑心,等他反應過來,還不一定能怎麼樣呢?」 「放心吧,陛下對他的臉面愛惜著呢,不會去查什麼的。再說就算是查了,問題也一定是在任貴人身上,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奴婢是擔心那個假傳聖旨的內侍,陛下一旦審出什麼來,可就壞了。」 「不會的。」郭氏沉沉的說道。 那個小內侍倒是個明白人,知道皇后救他也是為了用他,而此番必死,也不過是希望皇后能照顧他的家人。郭氏為絕後患說不得要痛下殺手,這樣看起來也更加的天衣無縫。所以,現在她什麼都不必顧忌。 「不管怎麼說,娘娘現在都不應該去見任貴人,雖說咱們設計了她,那也是她自找,換了誰也出不了這種事兒。」 「話是這麼說,不過我總是不能安心。」 「娘娘何必想那麼多,任貴人越來越不安分,娘娘這也是防患於未然。」 「算了,去看又能如何呢,任貴人那個脾氣也只能認為咱們是去看笑話的。」郭氏無奈的歎了口氣。 第223章 黃雀在後(上) 劉秀病中發昏,怎麼也沒想到給任家那兩位安個什麼罪名才好。而他的憤怒一天也沒有少,廣德殿人人噤若寒蟬。即使是郭氏,每天過去看他,對任氏的事情都是隻字不提。 這一天郭氏從廣德殿出來,接了紫蘇進宮。那丫頭在宮外的日子過得越發的得意,走路都帶著風似的。 「娘娘,聽說任大人進了宮這麼些天也沒回去,外頭可是議論紛紛的。」 「都議論什麼了?」郭氏等了好幾天,就是要這麼個說法,不然的話,任繯的事情她是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 「說什麼的都有,不過奴婢覺得最可信的倒是說任大人有意投靠隗囂,被皇上發現了連任貴人都受了牽連,娘娘可知道實情?」 「知道。」郭氏並不諱言,「只不過你別打聽,也別往外傳。」 「諾!」 紫蘇早就猜著也許是皇后娘娘下的手,這樣一說心裡就更踏實了,娘娘能夠除了這個心腹大患,她簡直做夢都能笑醒。 郭氏見紫蘇偷偷的樂,不由嗔道,「你也收斂點,不要把心思都放在了別的地方,當心卓旭惱了你,到時候哭都沒地方哭去。」 「娘娘儘管放心吧。」 紫蘇眉眼間都含著笑意,這讓郭氏略覺得心安了些。 「對了娘娘,奴婢這次進宮還有件要緊的事情要說,耿夫人前幾天到過奴婢那裡。」 「她?為了耿美人?」 「誰說不是呢,跟我哪兒絮叨了好半天,無非就是日後都唯娘娘之命是從,絕不敢有半點二心。娘娘怎麼看?」 「耿夫人倒不見得真的在意這個女兒,她關心的不過是建威大將軍罷了。而耿美人心機不淺,眼下任貴人倒了,她以後會怎麼樣還很難說,不過是先看著吧!」 「正是這樣了,奴婢也沒敢應什麼,不過她說想要進宮來給娘娘請安,您看這個?」 「現在什麼時候了,哪兒顧得上她,你跟她說說,她會明白的。」 耿家如果不是這樣上竄下跳的,郭氏還沒有在意耿美人那個孩子,但是她這麼一折騰,可還給郭氏提了醒兒了,那耿美人如果生了個兒子,再有耿弇那樣的舅舅,可真是後患無窮。 剛解決了一個任繯,又跳出個耿氏,郭氏突然之間不勝其煩,這事情可真是沒有個完了。 「娘娘?」紫蘇見郭氏突然之間臉色極不好,有些擔心。 「無妨,宮裡現在正是要緊的時候,你們在外面要謹言慎行,不要橫生枝節。」 紫蘇出了宮,郭氏又往廣德殿去了,恰好劉秀已經用了藥在休息,見郭氏來了,也沒什麼喜怒。 郭氏也沒指望劉秀能有什麼好心情,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參見陛下!」 「通兒才去,怎麼又來了。」 「臣妾不放心陛下的身體,特意過來瞧瞧。」 劉秀心下感動,趕緊說道,「朕好多了,通兒不用每天都過來這麼多次,三個孩子在你宮裡,已經夠你忙的了。」 「陛下這是說到哪裡去了,皇子們自有嬤嬤照料,臣妾當然應該時刻都顧著皇上才是。」 劉秀暫且把任繯往一邊放了放,陪著郭氏閒聊了幾句。 「陛下,有件事情臣妾心中一直疑惑,只是皇上身體不適才一直沒有動問,可是現在?」 郭氏說的有些猶豫,劉秀雖然知道過是要問什麼,但是還是不得不問了句,「現在怎麼了?」 「現在朝野內外都議論紛紛,臣妾也就不能故作不知了。」 劉秀心中一驚,以為他著綠雲罩頂已經被人知曉了,他狠狠瞪了眼中常侍,王遠也只能無辜的搖了搖頭。「都議論了什麼,通兒說來聽聽。」 「這……,臣妾也不過是道聽途說,陛下也就姑且一聽,是與不是的,做不得準。」 郭氏這樣猶猶豫豫的,劉秀倒是更著急了。「到底是什麼,你只管說來。」 「臣妾聽說任大人有意投靠隗囂,被陛下識破才押在了宮裡。」 郭氏一邊說,一邊仔細的瞧著劉秀的神色,眼見他臉色瞬息萬變的,心中不由的暗喜,「任大人向來剛正,想來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這中間有什麼誤會也說不定?」 「不,確有此事。」話一出口,劉秀倒覺得後面的事情要容易得多了。「他與任氏密謀逃亡隴西,正好被朕撞破,先將二人秘密羈押。事關皇家聲譽,朕還不曾處置。」 這個故事其實漏洞百出,任光就算是要投靠隗囂,也沒有帶著皇妃一起走的道理,更何況密謀之事還被當場識破。不過,這對劉秀來說,是個最好的借口,比起劉揚的謀反,顯然更趨近於真實。至於會不會引人質疑,劉秀並不介意。 「陛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就算是任大人要走,貴人可是深受皇恩,沒有理由跟著一起呀!」 「朕也不願意相信,但事實就是如此,大概任氏是怕被任光連累,索性一走了之。」 郭氏好像是鬆了口氣,「好在這些都只是任大人的計劃,貴人現在回頭也還來得及。不如臣妾去勸勸,再小懲大誡,讓她以後安心留在宮中。」 來得及嗎?來不及了! 「他二人密謀奪取馮異步兵詳情,朕已不能容忍。此事也不宜久拖,朕馬上就命王遠下旨。」 「陛下?」 「朕知道你心軟,但此事絕不可以姑息,你不要再說了。」 「陛下,臣妾以為不管他二人如何密謀,畢竟未能成事,看在五皇子的份兒上,還是給任貴人留點體面吧!」 「體面,他們何嘗給朕留半分體面!」 劉秀突然之間大怒,郭氏也只能做惶恐狀,「陛下,臣妾失言,請陛下恕罪。」 「通兒起來,跟你不相干。」 「諾。」 「你先退下吧,朕打算一個人靜一靜。」 郭氏依言退出了廣德殿,劉秀應該很快下旨處置任氏叔侄,伯仁因她而死,郭氏無法做的若無其事。 「娘娘,陛下已經下了旨了,任大人和任貴人都賜死了,現在派了兩隊人去捉拿任大人的家眷。」 「好了,我知道了。」 郭氏看起來疲憊不堪,雁南忍不住勸道,「娘娘,事關太子,不可心慈手軟。」 「本宮明白,不過,你去通知中常侍,本宮要見見她。」 「娘娘,已經是塵埃落定了,見與不見,任貴人都難逃一死,何必徒增煩惱呢!」 「你不明白,只管去吧。」 雁南似乎還想再勸勸,但是,紅宛還是拉著她出了大殿。 「就按娘娘說的辦吧,我估計娘娘是想看看貴人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雁南對這樣的補償不置可否,命都沒了,還哪有什麼可償的。 旨意雖然下了,不過王遠還是拖著沒有去執行,劉秀擬了旨之後病的更重了些,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王遠去做了什麼。 夜深的時候,郭氏穿這個黑色的斗篷進了暴室。任繯這幾日雖然沒有受什麼大的折磨,但是,生死關頭,也沒有什麼心思收拾打扮,現在看來是憔悴不堪,郭氏險些沒有認出來。 郭氏進來的時候,任繯只懶懶的看了一眼,並沒有起身,也沒有搭話。 「皇上的旨意已經下來了,貴人還有什麼心願未了,本宮可以替你完成。」 任氏也很清楚這一次能夠逃出升天的可能性萬中無一,但是聽皇后這樣說還是不願意相信。「皇上不會的,我要見皇上。」 「皇上不會見你的,貴人有什麼話就跟本宮說了吧,力所能及的,我會盡量幫你。」 「我是被陷害的,我要見皇上。」 隔著圍欄,郭氏似乎都能感受到任氏的痛苦,但是,她幫不了,也不敢幫。「皇上不可能見你的,謀反是必死之罪,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謀反?」任繯反覆咀嚼著這兩個字,不由的苦笑起來,她高聲喊道,「本宮是被人陷害的,我要見皇上。」 郭氏心中一驚,以為她知道了什麼,「皇上旨意以下,萬難更該,本宮此次前來,也是念在你服侍一場的情分,如果貴人沒什麼未了的心願,本宮就不打擾了。」 郭氏作勢要走,任繯急忙把她叫住,「等等。」 「貴人有什麼要說的。」 「皇上真的下了旨意?」 「是的。」 「那任大人呢?」 任繯臨死之間還惦記著任光,只可惜,這人還真是讓她的任性給連累了,「賜死,移族!」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第224章 黃雀在後(下) 任繯聽到這樣的消息,猶如五雷轟頂。郭氏見她徹底傻了,不忍再看。她轉過身去輕聲言道。「事已至此,本宮也別無他法,你有什麼心願就說吧。」 「他是無辜的。」任繯流著淚,想了半晌也就這麼一句,淒淒慘慘的,倒是讓人聞之心酸。 「我們一起死倒也罷了,只不過任隗那個孩子是他唯一的骨肉,還請皇后娘娘救他一命。」 「捉拿任隗的人已經出發了,本宮不知道能不能趕在他們前面,況且天下之大,他們又能何處安身?」 「隗囂是他的親舅舅,想必能夠保他周全,至於其他的,娘娘一定有辦法。」任繯自嘲的撇了撇嘴角,「這宮裡似乎還沒有娘娘辦不成的事兒!」 任繯似乎篤定郭氏能幫她,即使是求人,也沒有一個像樣的姿態。 「好吧,本宮會盡力而為。」 郭氏說罷轉身便走,任繯急忙叫住,「且慢,妾身還有一事相求。」 任繯此時倒是瞧著有幾分急迫的意思,郭氏知她想要做什麼,但是這件事情干係不小。 「求娘娘了!」 「好吧,本宮命人安排。」 郭氏低頭出去,吩咐王遠把任光帶了過來。任光自出事以來被關在另一間囚室,與任繯通不上半點消息。現在被帶了過來,知道這是最後一面了。 自從廣德殿事發,任光就知道自己是必死無疑,他可不像任繯還在存著萬中無一的僥倖,兩人相對無言,過了許久任繯才低聲說道,「是我連累你了。」 「到了現在還說些做什麼,皇上已經決定了是吧?」 「今天晚上就是我們的死期,我求了皇后讓我們死在一起。」 「皇后?」 「是的,她還答應了營救隗兒。」 連坐族誅,任光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他把希望都放在了隗氏的身上,但願她能帶著兒子逃出生天。現在又扯出個皇后來,讓他心中有些驚訝。「皇后與你素無交情,近來還連生齟齬,她怎麼甘冒奇險來幫我們?」 「也許是虧心吧。」到了這個時候,任繯反倒看開了,也不哭了也不傻了,她就想好好跟任光說幾句話。 「什麼?」任光還真是沒聽明白。 「沒什麼。」任繯不想再說這些,轉頭認真的看著任光,「你恨我嗎?」 「不。」任光回答的沒有半點猶豫。 「真的?」任繯的眼中閃出一絲驚喜。 「是的,我怨過你,但是從來都不恨你。」 「我以為你恨死我了。」任繯喃喃說道。 「這次的事情,雖然是因為你過於任性,但是,我們也是被人陷害,宮闈陰私,防不勝防啊!」任光是個男人,出事那天他就在等死,他知道不管他們是否被人陷害,皇上都不可能放過他們。做這件事情的人,的確是陰險狠毒,可是他們大錯已經鑄成,再說這些都是於事無補。說到陷害,任光突然明白任繯為什麼說皇后虧心了。 「是皇后做的?」 任繯點了點頭,「她今天如果不來,我也不敢確定。」 「沒想到以賢德端慧聞名天下的皇后娘娘,竟然如此的陰毒。」任光恨恨地以拳捶地。 任繯倒是看得開,「世間傳聞能有幾分真實,咱們現在想這些也是無用。」 「只可惜我們現在見不到皇上,也沒有半點證據。」 「你我時間不多,說這些做什麼!」 「想我任光自幼秉承家訓,忠君愛國,堂堂正正,如今被區區婦人陷害,身負污名,遺臭萬年,我又如何能夠甘心!」 「不必不甘心,她為求賢名,必定會善待莊兒。為求安心,也一定會救隗兒,至於我們,死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任光現在就算是有千般妙計也是無法施展,但是,讓隗兒欠下仇人的人情,他更是不能安心。 「但願隗氏能早日帶著隗兒逃走,不要再跟皇后有所牽連。」 王遠容他們說了半天的話兒,但是現在牽扯到皇后,也就不能繼續聽之任之了。 「娘娘,時辰到了,請上路吧。」 王遠端著一壺酒進來,這還是郭氏吩咐的,讓他們兩個人能走的不要那麼痛苦。任繯心有不甘的看了看任光,無奈之下親手斟了遞到他手裡,「來生不必再相見。」 任光心中慘然,不過還是接過毒酒一飲而盡。而任繯眼中含淚,面上卻帶著笑,她自己知道,她終於解脫了。 夜涼如水,郭氏久久地佇立在窗前,看起來面色平靜,只有紅宛清楚她心中的悲慼。她一直在等待著暴室那邊的消息,更像是一生的詛咒。 「娘娘,兩位罪人都已經伏法了。」 「讓中常侍好好把他們安葬了。」 「諾!」 雁南見郭氏還是呆立在窗前,生怕她悶出病來,「沈統領已經派了人出宮去了,一定會提前到達南陽,請娘娘放心。」 郭氏木然的點了點頭,未置可否。沈風對這件事情沒有提出任何的異議,這讓郭氏有些許的意外,她本以為沈風會阻止她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卻不想沈風竟然格外的配合。 紅宛見皇后總是這麼呆著也不是個事兒,試探著勸道,「娘娘,夜深露重,早點歇息吧。」 「本宮還不累,你們都退下吧。」 「娘娘?」 「去吧。」 郭氏心裡想著任繯入宮以來的一切,越發覺得自己罪孽不淺。任繯雖然時常興風作浪,她很清楚自己並不是無路可走,然而事情既然已經坐下,再沒有後悔的餘地。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照顧著劉莊平安長大,但是,她自己都不確定是不是能夠做得到。 「娘娘,廣德殿來報,五皇子突然發起高燒來了。」 這段時間,劉莊雖然少了生母的照料,但是有月影在,也沒什麼大礙,郭氏曾經去探望過幾次,能吃能睡的,什麼都好著呢。 「怎麼回事,下午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娘娘,剛才匆匆忙忙的問不清楚,月影在外面呢,是不是叫進來問問。」 「還不快宣!」 月影急得滿臉是汗,隱約還有些哭過的痕跡,「娘娘,奴婢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來驚擾娘娘的。」 「別說這些了,五皇子到底怎麼了?」 「回娘娘,五皇子傍晚時分啼哭不止,奴婢去請了楊太醫,太醫只看了眼,說無礙的。但是到了晚上五殿下發起高燒來,太醫們都在正殿上當值,不許奴婢驚擾。」 「本宮跟你前去。」 自從任繯出事,劉莊就被挪到了偏殿,雖然一直都有人伺候著,但是真正盡心盡力的沒有幾個。郭氏到的時候,殿上也只燃了一盞油燈,昏昏暗暗的,看不清什麼,就連隨身的嬤嬤也是一個未見。宮裡頭跟紅頂白郭氏看的多了,但是身為太醫竟然這樣輕慢皇子,實在是過分。 郭氏伸手摸了摸劉莊的額頭,果然是有些燙手,「你過去傳本宮的旨意,讓太醫過來,盡量不要驚擾到皇上。」 有了皇后撐腰,月影的底氣也足了幾分。郭氏留在側殿等太醫,不想卻等來了另一個人。 陰麗華那個樣子就像是從龍床上剛剛爬起來,郭氏雖然吃驚,但是卻沒露出半點來。 「貴人怎麼過來了。」 「臣妾聽說五殿下病了,趕緊帶著太醫過來看看,不知道五殿下要不要緊?」 「本宮也是剛到,還是先讓太醫看看吧。」 陰氏此番復寵,卻看不出得意之色,她的神情焦慮,像是真的關心劉莊。不過郭氏十分清楚,月影此前叫不來太醫,跟她一定脫不了干係。 轉了一圈,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點,郭氏心緒不寧,也沒聽清楚太醫在說什麼。 「娘娘,您看這……」 「就照太醫說的辦吧!」 第225章 釜底抽薪 陰氏的突然出現,讓郭氏有些措手不及,雖然她從來都知道陰氏不是個認命的人。郭氏懶得看她惺惺作態,把劉莊交給太醫,自己則出了側殿。 「月影姐,你說咱們怎麼辦啊,之前還以為不管娘娘做了什麼,陛下最終都會原諒她。可是現在,什麼希望都沒有了。五殿下的日子難過,咱們也跟著遭殃啊。」 月影何嘗不難過,本來是皇帝身邊得意的人,跟著貴人擔驚受怕,這才剛消停沒兩天,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 「月影姐,你倒是說句話啊,咱們以後該怎麼辦才好!」 「我怎麼知道,眼下還是顧好五殿下吧!」 「姐姐,你還看不出來,五殿下已經徹底失寵了,真不知道娘娘怎麼想的,陛下這般寵愛竟然還生有二心。弄到這般田地,可真是害人害己。」 「快別說了,趕緊進去照顧五殿下吧。」月影被她吵得頭疼,就想趕緊脫身。 「哪兒用咱們照顧,陰貴人就全包了。」 「陰貴人怎麼樣是她的事兒,照顧五殿下是咱們分內的事,走吧!」 月影就要進去,卻被那宮女一把拉住,「月影姐,你真的就沒什麼想法嗎?咱們現在跟著五殿下沒有半點前途,以前的時候,五殿下但凡有點不適,陛下都會陪在身邊,可是現在,陛下連差個人問問都沒有。」 「這些事情想也沒有,不管貴人怎麼樣,五殿下始終都是皇子,等到陛下身體康復了,一定會有說法的。」 「月影姐,皇上是最信任你的,只要你說要回廣德殿服侍,皇上一定會答應的。」 「奴婢的話怎麼會有人當真,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月影掰著指頭數日子,就盼著能早點出宮,但是左一次右一次的橫生枝節,讓她的心也是疲憊不堪,甚至,她隱隱有種預感,她離不開這座皇宮了。 郭氏見她二人要過來,趕緊躲到暗處,等她們進去了,才又出來。 任繯死了,劉莊的去向是最棘手的問題,長秋宮已經有四位皇子了,不可能在增加。郭氏原本有意把他交給一位不受寵的美人撫養,但是現在,陰麗華插了進來,事情就不會那麼簡單了。 陰麗華到底是單純的做戲給劉秀看,還是要藉機要回劉禮呢? 郭氏怎麼想怎麼覺得後者的可能性要大些的,也許她還要順便把劉莊也弄到自己手裡。她必須要馬上想個辦法,徹底杜絕這種可能。她直接回了長秋宮,雁南並沒有跟著,過了半天,雁南才回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 「回娘娘,中常侍大人一直都在暴室,也不清楚具體的細節,只知道陰貴人快到晚膳的時候進的廣德殿。因為陛下生病這些天貴人也有去探視過,所以小黃門都沒有阻攔,當時陛下睡的正沉,陰貴人也沒有打擾,至於陛下醒了之後兩個人說了什麼,就沒人知道。」 「陰貴人後來就一直留在了廣德殿?」 「是的,中常侍大人說陛下看起來已經原諒了陰貴人,讓娘娘務必小心提防。」 「知道了。」郭氏鬱鬱地答道,「五殿下那邊怎麼樣了?」 「太醫給開了藥,陰貴人一直貼身照顧著,奴婢回來的時候還沒有退燒。」 「派人隨時聽著點消息,有什麼事情要趕緊過來通報,記得只聽月影的,別人說得都不必理會。」 「諾!」雁南雖然低頭稱諾,但是心中還是有些不解,「娘娘,陰貴人現在明顯是做給陛下看的,娘娘怎麼就聽之任之了,再說五殿下身邊也沒個能拿事兒的,不怕她趁機做什麼手腳嗎?」 「不會,她現在立足未穩,又要博取陛下是好感,她是不會做什麼的。」 「可是娘娘,您就這麼回來了,陰貴人卻一直守著五殿下,只怕皇上那裡……」 「沒關係,本宮要好好休息,明天才是要緊的。」 郭氏折騰了大半宿,精力早就有些不濟了,這會兒聽完雁南的回報,再也支持不住。她睡得很沉,連沈風來了都不知道。 「統領可知道今天陰貴人是怎麼回事嗎?」 「我們的人當時離得也遠,聽得不過是隻言片語,大致好像是陰貴人日日焚香祈求,希望能以自己替代皇上受苦。她也很是悔恨自己過去的作為,請求陛下原諒。」 「陛下就這麼輕易的原諒她了?」事情會是這麼簡單,雁南可真是不敢相信。 「只能說陰貴人時機把握的好,現在的皇帝,內心其實很脆弱。」 沈風相信郭氏很明白怎麼才能在這個時候鞏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但是,郭氏什麼都沒有做,她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跟平時完全沒有兩樣,根本就不可能拉進與皇帝的距離,不過,沈風對此暗暗竊喜了很久。他得知皇后要救任隗,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雖然在很多人眼裡,是不值得的,但是,只要能讓她覺得安心一點,他就覺得值。 「陰貴人應該是要藉著劉莊說劉禮,你叮囑娘娘要小心。」 「娘娘已經猜著了,而且奴婢看著娘娘好像已經有了辦法,統領就放心吧。」 沈風很清楚郭氏不需要他來擔心,但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他作為暗衛統領多年的磨練出的冷靜自持,在郭氏面前幾乎要被消磨殆盡了。 第二天一早,郭氏把自己精心的修飾了一番,看上去是花容慘淡,就連紅宛見了都是大驚失色。 「娘娘這是怎麼了?」 郭氏見她緊張的樣子,不由的笑道,「哪有什麼,不就是上次許美人弄的脂粉。」 「可把奴婢嚇死了,還以為娘娘身體不適呢!」 郭氏要的也就是這麼個效果,陰麗華苦心孤詣,她也不能不有所表示。紅宛都受了驚,劉秀見了更是要上當的。 「朕聽說你昨天晚上過來了,想來也是沒有好好休息,你的臉色這麼差,就趕緊回去吧。」 郭氏雖然竊喜卻不能表露分毫,「莊兒才剛剛見好,臣妾哪有心情休息。」 「為了小小孩童,拖累了你跟麗華,實在是不值當的。」 「貴人怎麼了?昨夜臣妾見她悉心照料莊兒,丫頭們都插不上手,所以才放心回去的。」 「陰氏今天早上累暈了過去,現在正在偏殿休息呢。」 「竟然是這樣。」郭氏也有些支持不住,樣子是不勝唏噓。 「哎,以前老五就是這樣病歪歪的,朕也不知道為他費了多少心。他的娘又是那個樣子,這以後……」 劉秀還真是沒想好要怎麼處置劉莊,他恨任繯,自然是再也不願見到那個兒子,只要一想起他,就覺得世人都在嘲諷於他。他也不能就棄之不理,只怕會平白生出許多的猜測。 「陛下,臣妾倒是覺得五殿下似乎跟這皇宮有些反衝,之前臣妾就聽說,五殿下在宮外面一直都是好好的,但是一回來就諸多不適應。」 劉秀一提起劉莊就想到任繯,恨不得他能永遠消失,之前陰氏有意無意的提起想要撫養他,都被他給擋了,而郭氏這麼一說,劉秀覺得似乎有了新的希望。 「那通兒的意思?」 「任貴人雖然已經獲罪伏誅,但是莊兒畢竟是陛下的骨肉,臣妾身為嫡母理應照料,不過陛下也知道,四位皇子現在都在長秋宮,臣妾實在是有心無力。宮中除了兩位貴人也無人生養過,宋貴人陛下是清楚的,自己本身就是小孩兒心性,照顧大公主都有些吃力,而陰貴人的禮兒還在長秋宮,照顧莊兒也有些說不通。在加上莊兒自己也是與宮中有些不相宜,所以臣妾想到一個人?」 「何人啊?」郭氏這個提議可是解了劉秀的難題,他其實也不是那麼在意是誰,只要能把任繯的兒子送出去,對他來說,是誰都不要緊。 「湖陽公主。」 「把莊兒交給大姐,朕是再放心不過的了,只是不知道大姐哪裡是不是?」 「自從駙馬過世,長公主身邊也沒什麼人,她與宋弘的婚事又始終沒個結果,把莊兒送過去,不是正好可以分分心,對公主只有好處。」 「那就這樣吧,朕即刻下旨讓公主接了老五出去養病。」 「那莊兒身邊服侍的人呢?」 「皇后看著辦吧。」 陰麗華還在養神的功夫,郭氏已經把她的一枚重要棋子給挪走了,等她發現的時候,已經為時過晚了。 「娘娘何須氣餒,現在陛下信任皇后娘娘,等到以後,這就是她排擠皇子的鐵證。」 陰氏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想要奪回兒子,就要先把皇上哄好,至於其他,以後再說也不遲。只不過她萬萬沒有想到,郭氏做的這件事,是最符合皇帝陛下的心意的,她在怎麼興風也起不了浪。 第226章 揚湯止沸 湖陽公主接到劉秀的旨意,很是莫名其妙。她最近為了宋弘的事情大感煩惱,如果不是必要極少出門,任氏叔侄的事情雖然轟動,但是她也只知道他們觸怒了皇帝陛下,還累得皇帝大病了一場。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嚴重到這種程度,任氏死了還不算,就連她唯一的兒子也要趕出宮去。 劉黃長公主做的久了,再也不是無知的婦孺,她反覆衡量了半天,都覺得這事情是少惹為妙。皇帝雖然是她的弟弟,但是劉黃也不敢公然抗旨,她想來想去,還是得進宮找皇后商議一下比較好。 自從上次被宋弘拒婚以後,劉黃跟郭氏的關係越發的好了起來,互相之間禮尚往來的,有了幾分親戚的樣子。 劉黃進了宮,也不跟郭氏繞圈子,「娘娘,陛下怎麼突然下了這麼道旨意,弄的我措手不及的。」 事情是她做的,早晚會傳出去,郭氏倒也坦率,「實不相瞞,這件事情是我跟陛下提議的。」 「為何呀?」劉黃想不通郭氏這麼個賢惠人兒怎麼會做授人以柄的事情。 「皇姐有所不知,自從任貴人出了事,陛下對莊兒就極其冷淡,昨夜莊兒大病了一場,陛下是問都沒問。我也是心疼這孩子,宮裡的事情皇姐也都知道,跟在姑姑的身邊總比在宮裡要強,等到陛下氣消了,我也會跟皇上提議再把他接回來的。」 「也真是難為你了,這千頭萬緒的事情都得照顧到了。」既然是郭氏提出來的,劉黃自然是無話可說,且不說她還欠著郭氏的人情,就算是她堅持不管,皇上也不會答應的,與其兩頭都得罪了,還不如做了順水人情。 「多謝皇姐體恤。我也知道照顧皇子責任重大,之前還一直擔心皇姐怪我多事。」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我也清楚你的難處,宮裡妃嬪不少,但是能真心對待五殿下的,找不出幾個來。你這邊照顧著老四,已經是如履薄冰了,再加上一個,可真是不堪重負。你既然叫我一聲姐,說不得我要替你擔待了。」 「皇姐!」郭氏是真的感激劉黃,這事情可是費力不討好,劉黃能夠心甘情願的幫她,她也不是那不識好歹的人。 「好了,你也別忙著謝我。我聽說五皇子回宮以後身體一直不好,要怎麼照顧你可得事先跟我說清楚了。」 「皇姐,莊兒這孩子體質確實是弱些,可以叫個太醫隨身伺候著。我觀察了這些日子,他身邊只有月影是個有心的,其他的皇姐都不要理會。」郭氏也不好說劉莊之前是照顧不周,那樣子就是在給劉黃施壓了,她只好換了個委婉的說法,希望她能夠明白。 「那我等會兒去跟陛下覆命的時候,就把月影也要走了。」 「那就有勞皇姐了。」 「不礙的,你臉色不好,好好歇著吧。」 劉黃出了長秋宮直接就去了廣德殿,皇帝雖然神色鬱鬱,但是太醫說脈象上已經好了很多。 「陛下沒事,我也就放心了。等會兒我就帶五殿下走,陛下有什麼吩咐沒有?」 劉秀想在就像趕緊把劉莊送走,哪裡還有什麼可囑咐的,「皇姐辛苦了,欽天監說宮裡的風水與老五犯沖,沒辦法只能勞煩皇姐。」 劉秀純粹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劉黃雖然熟知內情,也不好跟他掰扯,趕緊帶了劉莊回去才是正事兒。 劉黃在偏殿見到了依依不捨的陰貴人,就更加明白郭氏為什麼要把老五送出宮,曾經她們也算是好妯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形同陌路了。 陰麗華在宮裡今兒興風明兒做浪,劉黃護弟心切早已甚是不喜,她現在還利用一個死人藉機上位,就更加令她厭惡。陰氏試圖上前跟劉黃攀談,都被她有意無意的躲了過去。 「你們收拾好沒有,動作快一點。把五殿下今天晚上必然要用的東西帶上,剩下的回府以後再置辦。」 「諾!」月影還不知道自己就要出宮,有些無精打采的。 「你就是月影吧?」劉黃雖然在廣德殿見過月影幾次,但是印象不深,劉莊身邊的幾個丫頭隱約都是以前劉秀身邊的人,到底哪個是哪個,她也不是很分的清。而她這樣問道,還是因為月影在這些丫頭裡,看上去最是安分。 「回公主,奴婢正是月影。」 「是就好了,把你的東西也收拾收拾,跟本宮一起回府。」 月影突然抬起頭來,滿臉的驚喜。 劉黃蠻喜歡這丫頭,笑著說道,「還不快去,然後給本宮叫上給五殿下看診的太醫,以後就一直住在本宮府上,還有,讓尚書檯找個奶娘過來。」 「諾!」月影高興的應著,一溜煙就跑了出去。雖然去了公主府上她依然是奴婢,但是能夠這樣出宮就已經算是萬幸,以後自然有機會求了公主放她回家。 月影這邊是高興了,可苦了劉莊的幾個奶娘,不管她們怎麼哭求,公主就是不為所動。她們跟那些丫頭不一樣,丫頭們自由去處,她們就只能出宮了。雖說五皇子以後都很難得寵,但是總比丟了差事要強。 湖陽公主瞧著這幾個人只覺得是奸猾世故,在宮裡怎麼樣她管不著,出了宮可就她的責任,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幾個人給拖累了。而陰麗華在一旁沒少幫著求情,越是這樣,她就越不敢答應了。 很快月影收拾好了東西,劉黃直接從廣德殿坐車出了宮。她從月影的手上把劉莊接了過來,細細的端詳了半天,「長得真像你娘,大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姑娘。你以後就跟著姑姑了,也不知道對你來說是福是禍。」 劉莊哪能聽明白這些,只是覺得這個懷抱讓他很溫暖,很安心,他竟沉沉的睡了過去。 過了兩天,劉莊和月影都習慣了公主府的生活,郭氏沒少送東西過去,很是噓寒問暖。而劉秀自此就像是沒了這個兒子,一句都沒有問過。郭氏不知道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是不是會想起來曾經寵極一時的五皇子劉莊,也不知道若干年後,宮裡還有誰會記得他。 陰氏在廣德殿住了兩天就被送回去了,而劉秀經任繯這一打擊,對後宮之事淡了不少,陰氏過來看過幾次劉禮,郭氏現在也不好在攔著了。過了這麼長時間,劉禮完全就不認得陰氏,或許可以說,從來都沒有認識過。 這天一早,陰氏又來了。 「娘娘,陰貴人總是往這兒跑可不是個事兒,四殿下現在已經不是那麼排斥她了。」 「到底是血脈相連,怎麼能割得斷的呢!」郭氏也很厭煩陰氏天天到她這兒來,但是,母子天性,她也沒有辦法。 「娘娘,咱們得想個辦法讓她徹底死了心。」 郭氏很明白,不管是什麼辦法,都不可能讓陰氏徹底死心,不過,為了眼下的安寧,還是可以姑且一試。「宛兒,你讓大長秋去請皇上過來,就說針黹局那邊做的冬衣已經有成品了,比著去年厚了不少,請陛下過來瞧瞧。」 「雁南,你去把上次陰貴人做的衣服鞋襪取過來,還有那個小香囊。」 「映心去叫嬤嬤把幾位殿下都抱到裡間來,請陰貴人也進來。」 郭氏向來是不耐煩見陰麗華的,平時她來的時候,都是讓他去劉禮的房間呆著,今天一反常態,等得還是廣德殿的那位。 劉秀進來的時候,郭氏和陰氏正笑容滿面的哄著孩子,他心中感到一陣輕鬆,好像是又回到了從前。 「禮兒,這是母妃給我們做的新衣服,喜不喜歡啊?」 郭氏取過陰氏做的衣服,在劉禮面前晃了晃,「再過幾天天涼了,母后就給我們換上。」 陰氏的針線原本平常,更比不得許氏做的東西花樣百出,劉禮很不買賬的把頭偏過一旁,這讓她有些尷尬。 「咦?我們禮兒不喜歡啊,那母后把這個給禮兒繫上,這是母妃親手做的香袋哦。」 郭氏把香袋拿到劉禮面前的時候,劉禮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嚇得她趕緊交給陰氏去哄,誰知道越哄哭的越厲害。 郭氏急的團團轉,劉秀也有些動容,「是不是餓了,快把奶娘喊來。」 「剛剛才餵過,不應該啊?」 郭氏趕緊把劉禮接過來仔細查看,比起沒抱過幾次孩子的陰麗華,她當然是嫻熟的多。 劉禮身上乾乾淨淨的,也沒有要進食的意思,可就是哭個不止,郭氏把他抱在懷裡輕聲的哄了許久,漸漸的才止了哭聲。 到了這時,陰麗華要是還不知道自己中計了,她也就不是能夠死而復生的陰貴人了,然而,她有再多的不甘心,在毫不配合的兒子面前還是束手無策。 劉秀見此情景,覺得還不是時候讓陰氏把劉禮帶回去,看來還得需要皇后繼續撫養一段時間,至少要懂事些才能回去。 郭氏瞧出劉秀的動搖,但是,她要讓他更堅定才行。談話間她總是有意無意的提到劉莊,這讓劉秀心中有些許的不快。 「哎,本來這幾天陰貴人常常到長秋宮看望禮兒,臣妾就想著把孩子交給她自己去帶,這樣也可以把莊兒接回來。但是禮兒現在也不是很習慣跟著貴人,臣妾乾著急也沒辦法。」 把劉莊接回來,這對劉秀來說是絕對不可以的,他想都不想的喊道,「不行,禮兒跟著陰氏學不到什麼好,就放在長秋宮,老五跟著皇姐咱們都不用擔心。」 好在陰麗華此刻已經退了出去,不然真的是要活活氣死,她低著頭往回走,怎麼也想不通自己做的東西為什麼禮兒會那麼排斥,最奇怪的是,這幾天孩子跟她很明顯的親近了不少,今天竟然會哭的那麼厲害。 「一定是她!」 「娘娘,您說什麼?」陰氏好好的走著路,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把巧心嚇了一跳。 「一定是她做了什麼手腳,所以禮兒才哭的那麼厲害。」 她們此刻正好走在西宮門前的路上,巧心心有餘悸,輕聲說道,「娘娘,有什麼話咱們回宮再說吧。」 陰氏頓時發現自己身處何地,心裡更是難受,「巧兒,早晚有一天,咱們會回來的。」 第227章 西宮耿氏 雁南送走了皇帝之後可是長舒了一口氣。「多虧咱們四殿下鼻子靈,還受不得半點委屈,不然今天這齣戲,還真是不好唱。」 「把這些東西都好好收拾起來,不要讓人瞧出破綻來。」 「奴婢明白。」 紅宛小心的應著,跟雁南一起把東西都仔仔細細的洗過了一遍,直到一點蘇和香的味道都沒有了才放心。 陰氏吃了郭氏這一次暗虧以後,倒是安分了不少,劉秀似乎又想起來以前的一些事情,因此牽連了整個後宮。 「陛下好些日子沒有召人侍寢了,娘娘也該關心關心。」許美人很久不過來閒聊了,還是陰氏面子大,一聽說她復了寵,許氏見天長在了長秋宮似的。 「我怎麼管,陛下是國事繁忙,咱們幫不上忙,也不能跟著添亂不是?」 郭氏的樣子像是事不關己,許氏其實也不是真關心,她不過是防著陰氏再度翻身,這兩個人之間,仇恨可不小。「娘娘是賢惠了,可是宮裡的其他妃嬪們可是急得不得了。」 「陰氏又怎麼了?」 許氏有些訕訕的,低聲答道,「也沒什麼,不過是新學了曲子要彈給陛下聽。」 「那陛下去了嗎?」 「沒有,陛下說有要事商談,給推了。」 「這不就結了。」 「臣妾是擔心陛下他……」 郭氏見許氏吞吞吐吐的樣子,覺得十分好笑,「不知道還以為美人這是拈酸吃醋呢!」 「娘娘快別取笑了,陰貴人解了禁,不定什麼時候就又殺回來了。」 「到時候再說吧,現在這麼牽腸掛肚的有什麼用。」 「娘娘?」 「你沒看出來經過陰氏和許氏這麼兩出兒,皇上對女人的心淡了不少嗎,咱們就只管過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兵來將擋,不必杞人憂天。」 許氏哪有郭氏那麼想得開,她現在,兒子一天天懂事,娘家也得了勢,宮裡頭順心如意的,自然是什麼都不用擔心,而許氏什麼都沒有,簡直就是孤兒寡母一般,她當然得多想想。 郭氏倒也理解許氏的想法,她也知道應該未雨綢繆,但是任氏這麼一次,她就有些心力交瘁,不過想著走一步算一步。 自從郭氏打定主意不理會陰氏,日子就這麼不鹹不淡的過了很久,直到建威大將軍耿弇回了京。 彭寵死後,耿弇一直帶著隊伍追繳彭寵借來的胡兵,殺死了匈奴的兩個汗王,受降了四萬多人,平定了整個幽州。劉秀原本打算派他繼續攻打張步,但是他卻一再請求回京,想來也是擔心功高震主。 劉秀重賞了耿況,還封了耿舒為牟平侯,但是對耿弇,他卻沒有什麼可加封的了。 郭氏得了喜訊,自然是要到廣德殿去恭賀的,但是,劉秀此時卻有些悶悶不樂。 「建威大將軍回朝,可是大喜事,陛下何故愁眉不展啊?」 劉秀雖然總是覺得跟郭氏隔著一層什麼東西,但是他知道宮裡的女人,郭氏是最值得信任的,所以朝中的事情他也不太避諱,「朕是頭疼怎麼封賞耿弇,你也知道上次因為任氏一句話,使得耿弇與朕君臣相忌,耿氏進宮以後情況好了不少,但是,耿弇此次堅持要回京,那也是擔心朕會猜忌與他呀!」 劉秀心中著實是感慨,他猜忌過不少人,但是對耿弇,真的是信任有加。因為任繯的讒言他也有過些許的動搖,但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但是,現在的問題卻是在耿弇身上,如果解決不好,可真是誤國誤民。 「陛下何須擔憂,大將軍一向忠君愛國,怕得不過是讒言中傷,只要讓他知道了陛下的心意,自然就會打消顧慮的。」 「這個道理朕怎麼會不知道,現在的問題就是要消除他心中的顧慮。朕雖然加封了他的父親和弟弟,可總覺得差點什麼,但是他的官職和爵位都不可能再進封,朕一時也沒了主意。」 耿弇已經是大將軍了,總不能把吳漢的位置騰給他,郭氏相信耿弇也不會有這樣的想法。「大將軍是明理的人,當然不會計較這些,陛下實在不放心,臣妾倒是有個主意。」 劉秀大概能猜到郭氏的主意,事實上,他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後宮的事情,總是皇后提出來比較好些。「你說來聽聽。」 「就是大將軍的妹妹耿美人呀!大將軍於國有功,陛下封賞他的妹妹也是情理之中,再說耿美人現在懷了身孕,得些賞賜也是極應該的。」 「通兒倒是說得朕的心裡去了,耿氏進宮這麼長時間,一向都本本分分的,朕就下旨封她為貴人,但願她不要讓朕失望。」 「是臣妾無能,沒有管理好後宮。」 「不是你的錯,朕這些天一直在想,是不是寵愛她們太過了,讓她們都失了本心。」 本心,任氏從來沒有失了本心,郭氏很清楚,她為了任光死都甘心。而陰氏,她是時刻都在守著自己的心。郭氏不禁在想,她的本心又在哪裡,也許這宮裡唯一的失了本心的人,就是她自己吧! 「陛下言重了,是她們不知道惜福。」 劉秀不想再討論這些,淡淡的說道,「但願這耿貴人是惜福的!」 「貴人既然升了位分,原來住的地方倒是不相宜了,況且很快就有一個小皇子要出世,更是得找個寬敞點的住處才是的。」 「你看著辦也就是了。」 「貴人如果要搬的話,除了建德殿和西宮之外,其他的宮殿都需要好好修繕才行,但是貴人是有身子的,可是不宜動土。」 劉秀是頂迷信的一個人,當讓不會輕易動土,他略想了想,「那就西宮吧。」 劉秀現在找個態度讓郭氏相信,以後不管是誰,只要沾上了建德殿,沾上了任繯,那永遠都不能翻身了。對於劉莊來說,也許出宮真的是最好的選擇。 陰氏聽說耿氏封了貴人,還住到西宮去,氣得七竅生煙。巧心瞧著她又要拿東西出氣,趕緊出言相勸。「娘娘快消消氣吧,還是保重身子要緊。耿氏就算是住進去,能不能住得長也還不一定呢,皇上現在不過是看建威大將軍的面子。」 「建威大將軍?他這大將軍做不做的長還得兩說呢!」 「是啊,娘娘既然明白,又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我是生氣人家都有個好兄弟。郭況雖然沒什麼本事,但是陛下喜歡。可是你看看就兒,現在整個人傻子一樣,你說我還有什麼指望。」 「三爺是受的打擊太大了,他年紀又小,過幾年自然會好的,娘娘不可過於心切了。」 「要是興兒還在就好了,他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受苦的。」陰麗華此刻無比的懷念陰興,那個時時刻刻念著她的弟弟。 「娘娘又胡思亂想了,三爺是真的惦記著你的,要不也不會這麼快又送東西進來。」 「他就知道這些,也不想想朝中無人,我的境況該是多麼艱難。」 「娘娘,三爺還小呢,哪裡能想到那麼多。等他大些了,自然知道該怎麼幫襯娘娘。」 「我總覺得很奇怪,就兒不像是這麼經不起事的人,而且大嫂還突然暴斃了,不知道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關聯。」 「娘娘,以後有機會當面問問三爺也就是了。」 自從陰識死後,陰就就好像變了一個人,煩躁不安,經常的發脾氣,但是沒過多少天,他整個人就陰沉了下來,不言不語,冷的嚇人。這還不算什麼,最奇的是,他把陰識草草的扔到了亂葬崗,還揚言待罪之臣不能入祖墳。為了這事兒,他還跟一向敬重的大嫂鬧得不可開交。但他是陰家唯一的一個男人了,陰鄧氏就算是有再多的理由,也只能完敗。 這些事情陰麗華是知道的,她並沒有放在心上,最開始的時候還覺得就兒能夠狠下心跟陰識劃清界限是件好事,後來接連死了七八個護院,她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尋常,到了現在,陰鄧氏無緣無故的暴斃,她的疑心就更盛了。 她與陰鄧氏原本感情甚好,但自從上次進宮服侍了她一回,出了那麼大的亂子,她心裡早就把嫂子嫉恨上了,她並不關心陰鄧氏是怎麼死的,她在意的是,陰家一定有什麼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早知道陛下現在不到後宮來,之前就應該請求讓就兒進宮一趟的。」 「奴婢倒是覺得現在也不晚,娘娘都不必去求皇上,皇后娘娘就可以做主的。」 「這倒也是,是我一時想左了,皇后那麼賢惠的人兒,怎麼忍心不讓我們姐弟見上一面。」 郭氏還真的不在意陰氏姐弟見面的事情,在她看來沒有了陰識的陰家,就像是老虎沒有爪牙一般,再怎麼張牙舞爪,也不過就是個樣子貨而已。 陰就當然不能說是個草包,比起郭況來簡直精明太多,但是,現在他們都已經不在郭氏的眼中了。經歷這麼多事情,郭氏面對陰麗華的時候,也不復當初的忐忑。有時候她自己都奇怪,怎麼就能這麼平靜的面對陰氏。慢慢的她才發現,即使是劉秀,都激不起她心中一點點的波瀾。 「這麼點事情何須貴人用個求字,明天一早本宮就讓陳頌去接了三公子進宮,你們姐弟好好敘敘,也不用到本宮這裡來謝恩。」 「多謝皇后娘娘。」 「你也不必謝我,有空就過來看看四殿下,孩子小還不懂事,你當娘的不要太計較了。」 陰氏給郭氏堵得說不出話來,但是再生氣也只能低頭稱諾。 第228章 軟肋 陰氏自從上次就很少過來看劉禮,倒不是她不想兒子,只不過她把心思都用到了劉秀身上,自然也就顧不上這邊,如今被郭氏當面說破,不由得面紅耳赤。而陰麗華從來也不是一般的人,幾句話就能對她產生多大的影響,轉瞬她就變回之前的坦然。 「那你就去看看禮兒吧,也不必再過來。」陰麗華的忍耐功夫郭氏也不得不歎服,前世她有一半的功力,也不至於弄得那麼淒慘。 「諾!」 陰氏再次見到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心裡是又愛又恨的,她喃喃自語道,「如果不是你搗亂,咱們母子現在已經可以生活在一處了。」 劉禮這次出奇的安靜,任陰氏抱在懷裡是半點都不哭鬧。 「看來也不是你搗亂,娘還真是無用。」陰氏趁著奶娘不在,把心裡的話都說了出來,雖然她也知道兒子不懂,但是她這當娘的就是不吐不快。 陰氏跟兒子呆了片刻也就回去了,她想長久的跟兒子一起,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她相信就兒並不是因為家變的打擊而變成這樣,這中間一定是另有緣故,就兒雖然年紀最小,卻比興兒多了幾分心智,她必須要明白原委,才能把這個結解開。 陰就進宮的時候看起來是疲疲塌塌的,跟姐姐說話也是有氣無力,陰氏強忍著氣,緩緩說道,「就兒,陰家現在已經成了這樣,以後能否振興就全靠你了!」 陰就撇了撇嘴,「娘娘儘管放心,臣弟明年就去找個媳婦,替我們陰家開枝散葉。」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姐姐被罷黜冷宮,費了多少心機才走到今天,這當然也少不了你的關心,但是你要明白,這些是遠遠不夠的。我們要想走的更遠,就需要我們姐弟同心才是啊!」 陰氏再怎麼循循善誘,陰就就是不上道,「臣弟倒是不明白有什麼不夠的,陰家現在有什麼不好,娘娘又有什麼不好。」 「就兒,你怎麼忘了,我們的先祖,曾經預言陰家必然是興盛的呀,現在,這些只能靠我們倆了。」 「興盛!」陰就突然冷笑起來,「娘娘說的興盛是指什麼,到底是子孝孫賢還是權勢滔天?」 陰氏給弟弟氣得心口都疼,不過跟他還得溫言細語的,「就兒,權勢有什麼不好,難道你想過那種朝不保夕的日子?」 「我從來都沒有過過什麼朝不保夕的日子,如果不是你們要一味的追名逐利,陰家也不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就兒,你怎麼糊塗了,哪裡是姐姐要追名逐利,姐姐也是被逼無奈,不得不反擊啊。郭氏欠了咱們那麼多,我怎麼能不一一討回來?」 「郭氏欠我們什麼了,我怎麼不知道。」陰就冷笑著說道。 「就兒,你難道忘了興兒和娘親的仇了?」陰氏這會兒真的驚訝了,就兒向來孝順,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二哥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娘的事情,跟她沒有關係。」陰就說著話,不自覺的把雙目都閉上了。 「什麼?」陰氏顯然是不能相信,除了郭氏,她在想不出別的人跟陰家有仇。 「信不信由你,沒有別的事情我走了。」 陰就不想多留,可是陰麗華卻不能就這麼放他走。「你到底把話說清楚了!」 「世家大族,沒有不是自毀自敗的。錢財器物我不會少給你的,但是你以後,要好自為之了。」 「你站住!」陰氏急了,也顧不得什麼禮數,一把扯住陰就的袖子。「你到底知道了什麼趕緊告訴我?」 「我什麼也不知道。」 陰就的臉色很難看,但是陰麗華不能這麼算了,「你要是還當我是你姐姐,就把實話告訴我,陰家現在就只下我們兩個了,難道你還要瞞我。」 「你真的想知道?」陰就的臉色有些古怪,痛苦之中還混雜著一絲快意。 「你說吧!」 「殺死娘親的,不是郭氏,是陰識。」 「不可能。」陰麗華大驚失色,毫不猶豫的反駁到,「大哥雖然跟母親不親,但是也不至於行此忤逆不孝之事,你不要受人挑撥。」 「我到是希望這不是真的。」陰就向來敬重陰識,以他為榜樣,可是他卻殺了自己的娘親,這對陰就的打擊可想而知。 「你是怎麼知道,跟我細說一遍。」 陰麗華是想從中找出破綻,以證明不是陰識所為,但是聽陰就說完,再也沒有半點指望了。 「就兒?我竟一直錯把仇人當了親人!」陰麗華悲痛難抑,不由得失聲痛哭。 陰就之前對這個姐姐是有怨恨的,如果不是她要當那個勞什子的皇后,陰家也不至於走到這步田地,但是見她現在這個樣子,他心裡那點恨也就消了。 「事情都過去了,你也不要太難過了。有些就是母親在天有靈才會讓我發現真相。」 「所以你把陰識的屍首扔到亂葬崗了,還殺了大嫂?」 「大嫂不是我殺的,她用自己的命換了他兒子的命。」 這個真相太殘酷,陰氏險些承受不了,她也很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她的事情母親和陰識起了爭執,他們是不會鬧成這樣的。「就兒,從今以後,就只有你我姓陰了。把陰識忘了,咱們要振作起來,不要讓母親不安心。」 「到了現在你還沒有教訓?」陰就知道他姐姐希望他做什麼,但是,他是真的是厭倦了。「為了這個後位,二哥,娘親枉死,就連大哥也早早就死了,你覺得還不夠嗎?」 「就是因為犧牲了這麼多人,所以我才更要走下去,不然就太不值得了。」 陰就見她還是執迷不悟,黯然說道,「早就不值得了。」 「就兒!」 「姐姐執意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以後需要什麼叫巧心傳話也就是了,不用再召我入宮。」 陰麗華眼見著陰就心灰意冷,深怕逼得急了再適得其反,「你容我好好想想,你先回去。」 這姐弟倆的對話只有巧心聽到了,可把她嚇得手腳冰涼。送陰就出去的時候,也是戰戰兢兢的。她雖然很想提醒三爺要去長秋宮謝恩,但是一直都沒敢說出口。而陰就果然就沒去長秋宮,可見他也是怨恨著郭氏,同樣,他也沒去廣德殿,對劉秀的恨也是不淺。 陰氏此刻是心亂如麻,她勸不了陰就,也勸不了自己。 「娘娘,陰識現在也得了報應了,你就不要在難過了,再這麼哭下去,身體也是吃不消的呀?」 「我是恨我自己,如果不是因為我,陰識也不會殺我娘親的。」 「娘娘爭這個後位也不是為了自己,三爺現在還小不明白,以後自然會懂的。」 「巧兒,你說上天為什麼這麼不公平,郭氏就能輕而易舉的拿走我的一切,我不過是想找回自己的東西,怎麼就要受到這樣的懲罰。」 「娘娘,上天一定是公平的,娘娘可千萬不能氣餒。」巧心扶著郭氏去床上躺下,在一旁輕聲的勸著。 「我現在是孤掌難鳴,還能怎麼樣呢?」陰麗華真的是有些絕望了,「也許人真的不能跟命爭!」 「娘娘可不能這麼說,沒到最後,誰知道誰是什麼命呢!」 巧心到這個時候還一力維護她,陰氏心中的感激就更甚了,「巧兒,現在也只有你想著我了。」 「娘娘可是又錯了,三爺可是心疼娘娘的,只不過有些事情一時想不通罷了。」 「等他想通了,我可能連骨頭都不剩了。」 巧心其實很清楚,郭皇后如果想害她,根本不能容她們二人活到現在,但是,她實在是過怕了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在這宮裡,不爭就只能等死。「娘娘,奴婢倒是有個主意。」 「娘娘只要讓三爺知道您不過是想要回四殿下,三爺一定會幫您的。」 經巧心這麼一提醒,郭氏豁然省悟過來,「我氣暈了頭,竟然沒有想到。要孩子的事情,就兒一定會幫我,而郭氏是絕不會輕易還來,只要就兒明白了權勢的重要,問題就可以解決了。」 「是啊,兒子就是娘親的命啊,三爺怎麼會放任不管呢。」 陰氏想到了對策心裡鬆快了一些,但是只要一想到親娘無辜慘死,眼淚就還是止不住,「巧兒,這件事情萬萬不可以聲張。」 「奴婢明白。」 出了這種弒母逆倫的事情,對陰家的名聲可是大大的不利,而她卻沒有想到,陰氏始終都是要把這筆帳算到郭氏頭上。 陰氏並不覺自己這筆賬安錯了地方,如果不是她,陰識有幾個膽子也不敢害皇后的娘。至於其他的,她不願意想,也不敢再想了。 「這些事兒過幾天再傳話給就兒,不然的話,他一定會起疑心的。」 「娘娘,奴婢倒是絕對您直接跟三爺說比較好。」 「他也不能頻繁的入宮啊?」陰氏覺得奇怪,巧心說話又向來都不會無的放矢。 「但是娘娘可以回府啊?」 陰氏面有不解,巧心繼續說道,「娘娘夜裡夢見了老夫人,想要回去祭拜,這可是人之常情,皇后怎麼會不同意呢?」 陰氏向來都是能夠舉一反三的主兒,「是啊,老夫人也沒見過外孫,本宮也應該帶禮兒回去拜祭一番才是!」 陰麗華相信郭氏是不會答應的,這樣一來,她就更有辦法說服陰就。 第229章 順水推舟(上) 不管劉禮是不是陰麗華親生的,都不能可能這樣就帶出宮去,一來年紀幼小,二來,陰家現在也是待罪的。但是陰家的人卻不這麼想,在陰家人眼裡劉禮出來拜祭外祖母也是天經地義的,當然是郭氏不通情理。 「就兒,我就這麼點心願,平時想見孩子郭氏就橫擋豎攔的,那我也就都忍了,可是現在,想到孩子來見見外祖母,郭氏都不答應,你說這是不是太過分了。」 陰麗華邊說邊哭,陰就一直都皺著眉頭,「好吧,我答應,盡量幫你,等到要回孩子,我就不會再管了。」 「我現在也只有這麼一個心願了,至於皇后不皇后的,我也想通了,只要能守著孩子過太平日子我就知足了。」 「你能這麼想就太好。」 陰就也不知道他姐姐說的是真是假,但是,他情願當做真的。自此以後,還真就一改先前的頹廢之態。 陰麗華一回宮直接就到長秋宮去謝恩,路上遇到了新上任的耿貴人,她瞧著耿貴人微微隆起的小腹,有些百感交集。 耿氏似沒注意到陰氏的異常,親親熱熱的過來叫姐姐。 「姐姐家裡的事情妹妹也都聽說了,姐姐還是要節哀順變,不可過度思慮,損及心神啊!」 「多謝妹妹關心,妹妹也要好好保重,爭取為陛下在添一位皇子才是。」耿瑤的臉上籠著一層幸福的光暈,這讓陰氏有些妒忌。 「是皇子還是公主,妹妹倒也不強求,只要孩子平安健康就是福氣了。」 「妹妹所言及是,為母之心大抵相同。」 陰氏好似不勝唏噓,不過耿氏卻不敢輕易接茬,「姐姐這是要往長秋宮去吧,那妹妹就不耽擱了。」 「正是要往長秋宮謝恩,妹妹有事儘管去忙吧。」 陰氏越發的覺得這耿貴人是個妙人兒,住了她以前的屋子,竟然半個字都不提,說話行事那麼溫和順從,陰氏似乎在她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她這樣就能取信皇后嗎?」陰氏一時不慎,把心裡的疑問說了出來。 「娘娘!」巧心嚇得趕緊四處張望了一番,見周圍都沒有人,這才安下心來。「這位耿貴人倒是乖巧,跟宮裡的人都陪著小心,不僅是皇上喜歡,就算是在皇后面前也有幾分體面。」 「我倒不信她真的沒什麼野心。」 「娘娘,咱們何必操那些個閒心,這可是皇后娘娘該頭疼的事情。」 「說的也是,咱們只管坐山觀虎鬥。」 陰氏一進長秋宮就恭恭敬敬的給皇后請了安。 「貴人這麼快就回來了,也該多待些時候才是。」 「能夠出宮一趟已經是皇后娘娘的大恩了,臣妾不敢再多要求。」 「貴人還真是勤謹,希望你日後都能始終如一啊!」 「臣妾謹遵皇后娘娘教誨。」 「好了,你這麼一趟折騰也累了,下去歇著吧。」 「多謝皇后娘娘體恤,臣妾並不累,願意多多聆聽娘娘的教誨」 陰麗華這回可轉的夠徹底的了,郭氏卻是很不適應。「貴人言重了,只不過宮中姐妹的確是應該多親近才是,貴人雖然住得遠了,不過有空的時候也往這邊多走走。耿貴人才搬到西宮,也有很多不適應,陰貴人也該多多指點於她。」 郭氏說罷細細的觀察著陰氏的神色,卻是一絲異樣都沒有發覺。 「是臣妾疏忽了,本來耿妹妹進宮不久,臣妾應該主動照應的。」 陰氏如此坦然,郭氏倒覺得像是自己小氣了,頓時覺得索然無味。陰貴人又囉嗦了半天,見皇后全無興致,這才退了下去。 等陰氏走了,紅宛才奇怪的問道,「娘娘,陰貴人這是唱的哪出啊?奴婢明明聽說這幾天李美人病了,貴人每天這個時候都帶了湯水去看她,貴人怎麼說她是去廣德殿了呢?」 「陰貴人住的遠了,消息不大靈通,她見了耿瑤帶著湯水,自然以為是給皇上,她卻沒想到,這耿貴人可比她要精明多了。」 「李美人自從上次要貂皮之後就失了寵,連宮裡的奴才都不大待見,耿貴人巴巴的貼上去也不知道圖的什麼?」 「娘娘,您說是不是耿貴人不能侍寢,所以要拉個同黨。」 「不見得,耿瑤的心思放的很遠,不會這麼膚淺。」 「那奴婢可就想不明白了。」 「耿瑤看起來天真無邪,不諳世事,陛下喜歡她這一點,她自己很清楚。如果她要是拉幫結派的話,馬上就會毀了陛下對她的印象,她不會那麼傻的。」 「管她想什麼,就算是她是孫悟空,也逃不過佛祖的手掌心。」 「孫悟空?又是許美人說的吧?」 紅宛紅著臉點了點頭,「美人前天給幾位殿下講故事,奴婢偷聽來的。」 「也不知道她哪聽來那些個奇談怪論的。」 「奴婢倒是覺得許美人說的一些小故事總是蘊含著很深的寓意,她可不簡單。」 「她的心不在這裡。」郭氏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是喜還是愁。 郭氏深信許氏的心不在宮裡,不在皇上身上,甚至不在任何一個地方,她的心就像是遺失了一般,遺失在了一個她所不知道的地方。那個地方一定很好,好到讓許氏從骨子裡排斥這裡的一切。 劉秀有些日子沒有召幸後宮,本以為郭氏會出面過問,誰知道她跟沒事兒人似的,劉秀心中不免有些挫折感。他稱帝以來,最寵愛的兩個女人,無不給了他巨大的打擊,這時候他漸漸想起了郭氏的好,有些淡忘了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出身,可是,郭氏跟他卻總是若即若離,像是個隔著一層什麼。劉秀可以寵愛宮裡的任何一個女人,心情好的時候哄哄也沒關係,但是對郭氏,他就是不知道該用哪一副面孔。這位皇后,讓他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王遠是最擅長揣摩劉秀心思的人,但是這會兒也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只不過劉秀的臉上但凡露出點不悅的神情,他的心就得跟著一顫,當時只有他一個人看見了任貴人的醜事,總覺得皇上不會容他繼續活著。 「陛下,幾位娘娘今天一早都過來給您問安了,您當時還在休息,奴才就做主沒有通傳。等到後來陽夏侯求見,奴才一時大意,竟忘了稟報了,還請陛下治罪。」 「她們日日都過來,有什麼可通報的。朕早就好了,讓她們不用來了。」 「陛下,這也是娘娘們的一片心意。」 「心意,朕還能不知道她們打的什麼主意。」劉秀被刺激的有點偏激,越是上趕著他越要疑心,越是不冷不熱的,他越是惦記,這宮裡最是冷淡有就是皇后了,但是,皇后也最是周全的,挑都挑不出毛病來。「皇后來過嗎?」 「回陛下,皇后娘娘雖然沒來過,但是太醫剛診完脈,就被召到長秋宮去了,娘娘囑咐每天請一次脈,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拉下。」 「她倒是有心。」劉秀氣哼哼的說道。 王遠瞧得出他也不是真生氣,湊上前說道,「娘娘今天一早就安排陰貴人出宮,為了四殿下的事情還跟陰貴人生了一場氣。」 「陰貴人出宮?為什麼?這跟老四又有什麼關係?」 「回陛下,陰貴人連日來都夢到已故陰太夫人,請求出宮去祭拜,皇后娘娘也就准了。不過後來,陰貴人出宮的時候還要要求帶著四殿下一起,皇后娘娘沒有答應,陰貴人哭了一場,娘娘也生了悶氣。」 「這個陰氏也太不知輕重了。」 「想來也是思母心切。」 「去長秋宮。」 劉秀終於找到個理由去長秋宮了,其實,他也不過是跟自己較勁。他這麼一來倒弄得皇后手忙腳亂的,差點就問了「陛下怎麼突然來了」,好在最後關頭轉了回來。 「陛下怎麼不讓人提前知會一聲,臣妾也好準備陛下喜愛的飯菜。」 「不用那麼麻煩,朕不在這兒用晚膳。」劉秀在郭氏臉上見不到半點失望的神色,心中很是失望,「朕是有事情過來囑咐你,陰氏雖然有心改過,但是皇后也不可以過於放縱,只怕她再生出驕矜之心。」 「諾!」郭氏覺得莫名其妙的,她什麼時候放縱過陰氏?這次出宮的事兒,她如果不同意,以後就是苛待妃嬪的罪證,她可不想給自己攢罪狀。 「她在你這兒哭鬧,你也不必理會,等她明白過來,自然會給你賠禮的。」 「臣妾倒也不用她賠禮,之前她過來謝恩,也沒有再提禮兒的事情,臣妾也就都放在腦後了。」 「你也當拿出皇后的威嚴來,該教訓的就得教訓。」 劉秀這麼一說,郭氏有些疑心太醫給他用錯了藥,就連紅宛和雁南也都驚呆了,好在郭氏還能反應過來。「臣妾是覺得能夠一起服侍陛下,那也是難得的緣分,自當和和氣氣的好,不過陛下說得也是,臣妾以後會注意的。」 劉秀好像把要說的話都說完了,也沒什麼借口繼續留在長秋宮,心裡暗暗覺得郭氏可惡,讓她做什麼她都答應,就沒有半點想法。 劉秀正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時候,就有小黃門慌慌張張過來通報,耿氏動了胎氣! 第230章 順水推舟(下) 「怎麼回事?」劉秀跟郭氏同時驚問道。 「回稟陛下,娘娘,耿貴人從李美人的宮裡跑出來,不小心閃了一下,然後就動了胎氣。」那內室是雖然是西宮的,但是也不是一直都跟在耿氏身邊,具體的情況,他也講不清楚。 「耿氏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劉秀一邊急匆匆的往外走,一邊極為不滿的嚷嚷著。 郭氏也不理會他發牢騷,邊走邊問道,「情況嚴重嗎?太醫過去了沒有?」 「回娘娘,太醫還沒到,具體情況不得而知,耿貴人一直在喊疼,樣子很痛苦。」 「嗯。」郭氏聽了加快腳步,趕緊往西宮去了。好在西宮跟長秋宮離得近,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劉秀跟郭氏到了的時候,太醫已經在裡面請脈了,劉秀雖然著急,也還是盡量忍著,等到太醫出來的,才匆忙的問道,「情況怎麼樣?」 宮裡的太醫各個都是人精,仔細斟酌了一番才緩緩說道,「貴人只要是受了驚嚇,胎兒並無大礙。之所以會腹痛,主要還是貴人是過於緊張了,只要用些安神的藥物,多注意休息即可恢復過來。」 「你確定孩子沒事兒?」說到底,劉秀最在意的還是孩子。 「回陛下,的確是沒有大礙。」 「既然是這樣,太醫就下去開個方子吧,務必要把貴人調理好。」 郭氏聽說耿氏沒事,這才露出一個安心的表情,「陛下進去陪陪耿貴人吧,她這是頭一胎,難免心中緊張。陛下在身邊,她也能踏實一些。」她藉機退下,給皇帝和他的愛妃留足空間,她心裡不由的稱讚自己知情識趣。 劉秀進到內殿的時候,耿氏還是驚魂未定的樣子,這讓他的心中略有些憐惜,「你好好躺著別動了。」 「謝陛下。」 耿氏見劉秀坐那兒也不說話,只得自己先請罪,「是臣妾不好,不知道輕重,驚擾了陛下和皇后娘娘。」 「不礙的,只不過你向來謹慎,怎麼今天如此莽撞,在李氏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回陛下,並沒有什麼不妥,只是臣妾急著回宮才出了岔子。」 耿瑤看起來神情有些閃爍,這當然瞞不過劉秀的眼睛,他假意怒道,「你怎麼也敢欺瞞與朕!」 「臣妾不敢!」 耿瑤誠惶誠恐的樣子讓劉秀放緩了語氣,「那你就快說吧!」 劉秀依然是繃著臉,耿瑤只得實話實說。「回稟陛下,自從李美人病了,臣妾(1文.)每天都會過(2人.)去看望她,今天(3書.)跟往常也(4屋.)一樣。臣妾見她的氣色好了些,本來還很開心,誰知道李美人要臣妾向陛下保舉她,可是,陛下寵愛誰哪裡是臣妾能夠做主的,所以臣妾就沒敢答應,還一直勸她要安心養病。誰知道她一再的苦苦哀求,臣妾沒有辦法,就準備起身離開,她見臣妾不肯答應,很是生氣,臣妾為了趕緊回宮就走的急了,腳下沒注意,閃了個趔趄,宮女們也都沒有經驗,這才驚動了陛下跟娘娘。」 竟然是為了這麼點子小事兒,這兩個人當然都有些責任,不過,劉秀心中自然是偏著耿瑤的,「這個李氏慣會爭風吃醋,竟把主意打到你的頭上來了,看來這才朕是要給她個教訓才行。」 「陛下,李美人也是過於思念陛下,才會失了分寸,陛下就看在她一片真心的份兒上,原諒了她吧。」 耿氏說得誠懇,劉秀動容道,「也就是你這樣的心慈,宮裡的人都不待見她朕是知道的,偏偏就是你還上趕著去照顧她。」 「臣妾也沒想那麼多,只不過覺得她病中淒苦,所以就時常過去看看,卻不想竟惹出這麼一場風波,都是臣妾的不是。」 「不是你的錯,只不過你以後也要吸取教訓。」 「諾!」 耿瑤低眉順眼的,劉秀覺得很是滿意,至於他要懲戒的李氏,一時也想不到要如何處理,好在,還有皇后可以幫他解決這些難題。 那李氏一聽說耿瑤動了胎氣,嚇得是魂不附體,她求了半天神靈卻是越求越不安心,後來聽說帝后都去了西宮,更是覺得自己是死路一條。她思考了半晌,把心一橫,就準備過去請罪。還沒等她到西宮,就聽說耿貴人沒什麼大事,皇后都已經離開了。她略想了想,轉身去了長秋宮。 郭氏回宮還沒有坐穩,李氏就來了,她越發的相信,這宮裡頭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奴婢衝撞了耿貴人,特地過來請罪。」 「雖然耿貴人是在你宮外面出的事兒,但是這也不是你的責任,你請的什麼罪啊?」郭氏有些好奇,不知道耿氏會對劉秀說些什麼,跟李氏告訴她,又會有多少出入。 「回娘娘,是奴婢言語失當氣走了耿貴人,這才使得貴人動了胎氣,奴婢有罪。」 「耿氏待人向來和氣,你說了什麼竟然惹她那樣生氣?」 李氏的臉微微有些發紅,畢竟有些話,可是不好當著這麼多人說,不過郭氏可不管那麼多,靜靜的等著她的回答。 「回娘娘,奴婢幾個月都沒見過皇上了,希望耿貴人能夠幫助轉達奴婢的思念之情。」 「如果真的就是這麼點子事情,貴人又何必動怒呢?」李氏想要三言兩語支吾過去,郭氏卻不想就這麼放過。 「娘娘,可能是奴婢求的太急,貴人心裡沒有準備,所以一時不喜,這才抽身離去。心緒不寧,結果動了胎氣,雖然不是奴婢故意為之,但是到底是因為奴婢而起,奴婢心中愧疚,還請皇后娘娘責罰。」 她這話裡頭真真假假的,郭氏也懶得分辨,然而不管真假,她都不能讓耿氏這麼容易得手。現在就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樣,以後還不定要生出多大的膽子來。 「既然是這樣,那本宮就罰你閉門思過,一個月都不許出房門。」 「多謝皇后娘娘。」這樣的懲罰,對於正得寵的妃嬪來說,是極嚴重的了,誰知道一個月的時間裡,皇帝的視線會被誰勾走。但是,這對於早已失寵的李氏來說,罰了也跟不罰沒什麼區別。等到後來,劉秀跟郭氏談及此事的時候,對她這樣不痛不癢的懲罰顯然有些不太滿意。 「皇后也太仁慈了,她如此過失,理應重罰。」 「陛下,那李氏也是無心之失,臣妾見她有心悔過,便想著要給她一個機會。陛下如果想要重罰,也不是不可,只不過她也沒做什麼十惡不赦之事,臣妾還真是不好把握這個尺度。」 郭氏不好解決的事情,當然是要推給劉秀的。而劉秀其實也沒有更好的主意,畢竟宮妃犯了錯,也不可能拉出來打板子,美人一級的,連俸祿都沒有,罰錢更是不可能了。至於關進暴室或者打入冷宮,這些對於口舌是非來說,都是過於嚴厲了。劉秀既不想當昏君也不想當暴君,他原本打算讓皇后處置李氏,卻沒成想,讓那李氏捷足先登,求到了皇后這裡。 「一個月的時間太短了些,很難磨練心性,就讓她在宮裡思過三個月吧,想明白自己錯在哪兒再出來。」 「還是陛下考慮的周全,臣妾這就去降旨,可是要乘此機會把李氏的心性兒好好板板,讓她以後切不可再惹是生非。」 「嗯,皇后也要好好的教導她才是。一國之母教化萬民,而最先要教化的還是這宮裡的人。」 劉秀把一國之母都搬出來,郭氏瞬間感到壓力很大的,她規規矩矩的給劉秀行了禮,一邊說道,「臣妾領旨。」 郭氏活了兩輩子,一直都沒搞清楚這所謂的國母到底是什麼。現如今她才弄明白,原來國母就是教導妃嬪的。前一世她就是陰麗華的陪襯,用她所有的「不好」來陪襯陰氏的「好」。這一世,她活得是無心又無情,劉秀反倒讓她承擔起皇后的責任來了。不過這個責任,還真是重不得也輕不得。 劉秀這會兒是厭惡李氏,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那李氏也是個清秀小佳人,如果劉秀哪天又把她想起來,可就是麻煩一件。同樣,這宮裡的任何一個女人,都有這樣的可能。郭氏覺得自己這皇后當的,可是真夠堵心的了。但是轉念想想,她前世活得倒是快意了,但是不快意的日子,都在後面等著呢! 許美人打聽著劉秀走了,這才湊了過來,「皇上跟娘娘說了什麼,娘娘的表情這麼奇怪。」 郭氏此時有些苦笑不得的,「陛下說一國之母教化萬民,最先要教化好宮裡的女人們。」 許氏嘴裡正含著塊點心,聽了這話差點噎著,雁南趕緊給送了杯茶水,她好容易才透過起來。 「你這坐沒坐相,吃沒吃相的,看來本宮要好好的教化你一番才是。」 郭氏說的有氣無力的,許氏也不敢取笑,「娘娘何必煩惱,我想陛下也不過是一時興起隨意說說罷了!」 郭氏並不是在意劉秀到底是出於什麼心態,只是她敏感的察覺有些東西不太一樣了。現在這個劉秀,讓她越來越看不清,而這種改變,並不是她所希望的,隱隱的,她有些害怕這種改變。 第231章 將軍難為 郭氏領了劉秀的旨意,竟然親自去了李美人的住處,李氏雖然吃驚,但是仍然恭恭敬敬的伺候著。 「你這兒收拾到是素淨,看來還真是要修身養性了。」郭氏微笑著說道。 「奴婢闖下大禍,自是誠心悔過的。」 郭氏點了點頭,「這樣很好,陛下聽了也會高興的,只不過耿貴人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陛下的意思是讓你年後再出來。」 李氏雖然吃驚,但是並不至於失態,她低下頭,輕聲言道,「奴婢遵旨。」 郭氏滿意的笑了笑,「你要是早有這份沉穩勁兒,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奴婢知錯了。」皇后紆尊降貴到她這兒來,還句句點撥,李氏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夠猜到一兩分用意,只不過,耿貴人那次她就會錯了意,這次可是不敢再胡言亂語。 「這段時間靜靜也好,耿夫人和大將軍要進宮,見著了總是尷尬。」 李氏聽說耿家人要進宮,心裡頭便有些擔心,「奴婢懇請娘娘恩准,讓奴婢在耿夫人和大將軍進宮的時候過去請罪。」 「這到用不著,耿家功勞再大,也沒資格讓陛下的妃嬪向他們請罪,你都已經禁了足,這事兒就算過去了。等到陛下氣消了,本宮會給你求情的。」 李氏聞絃歌而知雅意,趕緊跪在皇后面前,「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娘娘日後但有差遣,奴婢百死莫辭。」 「快起來吧,本宮只求宮中和睦。如果你們幾個都能夠給陛下開枝散葉,那本宮也就別無所求了。」 郭氏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李氏是更弄不清楚了,只不過,順從聽話總是沒有錯的。 「你進宮也一年多了吧?」郭氏突然問道。 「回娘娘,正是一年有餘。」 「家裡可有捎信兒過來啊?」 「家裡兄弟年幼,無人能夠給奴婢捎信兒,已是一年多不通消息了。」 「這倒是本宮疏忽了,明日本宮派人送點東西過去,也省得家裡頭惦記。」 「多謝皇后娘娘。」 「起來吧,區區小事兒,不用謝來謝去的。」 郭氏這次倒是存心想要賣李氏個人情,還真沒有太多的想法,李氏卻覺得郭氏是在暗示她要老實聽話,從此以後是加倍的小心。她雖然是犯錯受罰,有了郭氏的照應,日子倒也不算難過。 李氏這些人是尹善當時挑進宮的,身家底細都是一清二楚,這樣的事情當然犯不著大長秋出面,趙普倒是樂得往外跑。皇后雖然沒有交代什麼,但是他總覺得多留個心眼是錯不了的。 耿家母子進宮的時候,卻是先到長秋宮了。郭氏早就聽說了耿弇與郭況交好,對此倒也不覺得十分意外。說起來,還是耿弇回漁陽那次,郭況跟梁蕭出城相送種下的因緣。 耿弇這次回京,郭況和梁蕭一起隨著百官迎接,當時耿弇不過對著二人略點了點頭,倒也沒有多麼熱絡。然而,陛見之後,梁蕭卻沒回自己家,反倒跟著去了郭家。這原本是沒什麼奇怪的,只不過郭況成親之後,他就很少會賴在郭家,有什麼事情,也都盡量在二人當值的時候來說。 「你今天怎麼這麼好的興致隨我回府?」 「我哪裡是隨你回府,不過是等人罷了!」 「你要等誰啊?」郭況可是不明白了,等人哪有不在自己家等的。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走吧!」 梁蕭到了綿蠻侯府,一頭就扎到了書房,郭況雖沒什麼興趣,但也只好一直陪著。好容易熬到了晚餐的時候,郭況才問道,「是不是讓人把飯菜擺到這兒來。」 「書香之地,自當敬重,怎麼可以讓俗物熏染。」這裡的每一卷書都是皇后看過的,梁蕭自然格外在意了。 郭況聽了大感奇怪,「你什麼時候這麼考究了?」 梁蕭無趣的白了一眼,「我一向都是這麼考究的。」 郭況也知道自己說不過他,趕緊問道,「那你出不出去啊?」 梁蕭抬頭看了看天色,「再等等,一會兒就有人來了。」 「你都打了半天啞謎了,到底是誰,你就說吧?」 郭況憋了半天,實在是忍不住了,不過,梁蕭卻沒打算告訴他。 「公子,外面有位耿府的家人求見!」 「請他進來吧。」梁蕭率先言到。 下人帶進來那個人,可是把郭況嚇了一跳。 「大將軍?你怎麼?」 「冒昧求見,真是抱歉,還請兩位原諒。」 「不敢,不敢!」 郭況受驚過度,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不過梁蕭還算鎮定,跟耿弇寒暄起來。 「兩位十里相送的情誼,耿弇不敢相忘,然而現在京中對我猜忌頗多,所以才做了家丁的打扮,其實也是不想給二位添麻煩。」 「忠正之士,沒有不相信大將軍的,至於一些小人的讒言,大將軍也不必放在心上。」 「話雖如此,到底我心難安哪!」 「大將軍何必多慮,任貴人現在已經伏誅。」 郭況看問題向來簡單,朝中的複雜形勢,他是不可能想得到的,那兩位心知肚明,也不點破。 「將軍還是慢慢觀察些日子吧。」梁蕭給的的確是個良心建議,他雖然知道皇帝一心拉攏耿氏,但是並不敢確信以後會怎麼樣?真弄出來個功高震主,那簡直是嫌命長了。 「我也是正有此意,所以此番出征張步,一直都沒敢應下來。」 郭況似乎發現自己說錯了什麼,有些不好意思。梁蕭見他不自在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你剛才不是說要喝酒嗎,正好大將軍來了,咱們可以一醉方休。」 鄧氏嫁人之後,可是越發的賢惠起來,她聽說梁蕭來了,早早地就把酒菜都準備好。好朋好酒,這三人喝得是十分的暢快。 「大將軍如果想要找我們,其實可以去金市的臨遠樓,我二人經常在哪裡飲酒。」 「我曾聽說過,京城二公子時常在那裡出現的。」 「大將軍說的是紈褲二公子吧?」梁蕭哈哈大笑著說道。 「不過是不明真相的人以訛傳訛罷了,我倒是覺得二位是難得的人才,君侯豁達,侍中睿智。」 「大將軍過獎了。」 梁蕭和耿弇狠狠的互相吹捧了一番,郭況不是很能插得上嘴,就在一邊多喝裡幾杯,等耿弇走了,他都已經有些醉了。 「叫個小廝把你送回去吧?」 「我還沒醉!咱們接著喝。」 「行了行了,明天再喝吧。」 梁蕭想扶著郭況站起來,但是他一點都不配合,「我真的沒醉,我還有事要問你呢?」 「這會兒說了你也聽不明白,明天我過來找你,你先回去睡一覺。」梁蕭覺得自己對郭況是越來越有耐心了,似乎也不全是為了他的姐姐。 郭況烏魯烏魯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梁蕭也不理他叫了個人把他送給鄧嬋。他知道鄧嬋一定會非常細心的照料著他,而他,就只能指望著那些個小廝了。梁蕭其實也喝了不少,出門去吹了點風,這才精神了一些。他這麼費心的拉攏著耿弇,為的還不是深宮裡那位,只可惜,她還什麼都不知道。 梁蕭當時肯幫鄧奉一把,也不過是有感於同樣的為情所困。想起鄧奉,他倒是不回家了。 「你怎麼這麼晚過來找我?」 「自然是有事相商。」 鄧奉聞著他一身的酒氣,趕緊叫人去煮醒酒湯,「要不你今天就住這兒吧,我派人去府上說一聲。」 「不用,我多晚回去都沒關係。我是想跟你商議出征張步的事情。」 「陛下不是欽點了耿弇,你來找我做什麼?」鄧奉倒不是明知故問,只不過他這段時間,心思都不在朝堂之上。 「大將軍為避嫌疑,一定會在京中多留些時日的,陛下也許會另覓人選。」 「也不見得,陛下如果屬意大將軍,他會有辦法讓他出征的。」鄧奉還是瞭解皇帝要多一些的,他知道他要做的事情,很少又不成的。 「事在人為,我只是想知道將軍是不是有心爭這份兒功勞。」 天大的餡餅擺在了他的面前,鄧奉卻有些猶豫,「我……」 「將軍可是有什麼顧慮?」梁蕭原以為他會高興的應下來,沒想到他會那麼的猶豫。 「實不相瞞,叔父知道了彭姑娘的事情大為不滿,我擔心我這一走,叔父會對她不利。」 這可真是英雄氣短了,梁蕭有些氣結。不過鄧奉卻繼續說道,「如果陛下放棄大將軍令派別人,我也只能盡力爭取了。張步不是好對付的,我也不能因私非公。」 「有這句話就行,我會負責彭姑娘的安全的。」 「如此就多謝了。」 鄧奉歎了口氣,並沒有因為這個就舒心多少。 「鄧兄還是不放心?」梁蕭覺得鄧奉不會不信任他,至於還愁什麼他也想不明白了。 「彭姑娘的身份始終是個問題,紙終究是保不住火的!」 梁蕭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這兩個人過得了皇后那一關,恐怕也難有結果。 「鄧兄也不要太悲觀了,有道是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多謝你了!」 鄧奉並不知道他們這輛車到了山前還能不能有路,只盼著事情暴露的時候,不要累及他人就好了。 第232章 明修棧道(上) 郭況始終也沒想明白梁蕭為什麼那麼確信耿弇會來找他們,這麼費腦子的事情,他也不打算再想了。「你怎麼突然想到去臨遠樓,咱們好久沒去過了,郭堂應該也沒有什麼準備!」 「你的腦子除了吃吃喝喝就不能想點別的。」 「我想有什麼用,你們不是把什麼都安排好了!」 郭況說得倒是很坦然,梁蕭卻不忍心繼續打擊他,「你是有福之人不用忙。」 郭況其實是很想忙的,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能耐,好在有了梁蕭這個好朋友,少了他運籌,情況還不知道有多複雜。他是真心的感激梁蕭,卻不知人家惦記的是他姐姐。 「我就不明白了,大將軍為什麼那麼擔心,任貴人都已經死了,他還怕什麼?」 梁蕭實在是擔心他禍從口出,正色言到,「這件事情你千萬不可以再提。」 「怎麼了?」 「任貴人的事情大有蹊蹺,我也猜不出其中的緣故,總之你要記著,不可以隨意說起。」 梁蕭難得一本正經的,郭況這才覺出事態嚴重來。「我也覺得不太對,一直想要進宮問問都沒得空!」 「你最好還是別去。」梁蕭相信事情跟皇后脫不了干係,郭況知道了未必就是好事。而郭況這樣的好奇寶寶倒是難得的不再發問了,「我覺得昨天才見過,今天大將軍不會過來吧!」 「不管他來不來,咱們都要給他一個接近的機會,以後也方便行事。」 耿弇還真就沒到,不過梁蕭也沒覺得失望,他有得是耐心,耿弇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宮裡的那位,都絕不會輕易放過皇后這條線。而他現在不放心的,反倒是鄧奉。雖然之前的事情他不瞭解,不過綜合很多情況來看,皇后在他身上可花費了不少心思,如果為了彭珠一蹶不振,那皇后的心思可都要白費了。耿弇雖然可以拉攏,但是他的身份,皇后是否會全不介意? 郭氏姐弟雖然從來都不提劉揚的事情,但是,梁蕭可以肯定,他們一定會找機會給他們的舅舅翻案。耿弇跟耿純雖然不是至親,但始終是同宗,只怕早晚都是要有隔閡的。 「你想什麼呢?」 郭況見梁蕭發了半天的呆,忍不住問道。 「回去在說。」 「哦!」郭況呆呆的點了點頭,郭堂在旁邊簡直是不忍目睹。 等回到府上,兩個人照例是進了書房。鄧嬋一聽說倆人一起回來的,就把閒雜人都打發走了。 「到底什麼事情,要回來才能說。」 「我想知道皇后到底對老真定王的事情有什麼打算?」 郭況沒想到梁蕭會問這樣的事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可以信任梁蕭,但是這麼重要的事情,他不敢說。「是不是跟大將軍有關?」 梁蕭點了點頭,目光卻始終注視著他。 「你還是直接去問我姐吧,我也說不清楚,但是我舅舅真的沒有謀反。」 郭況急著想要證明什麼,不過梁蕭覺得實在是沒有那個必要。即使劉揚在當時沒有反心,但是早晚也要生出反意,這不過是個時間問題。劉秀的做法並沒有錯,耿純也沒有什麼錯,而皇后就更沒有錯,利益衝突而已。 梁蕭還記得當時仍是貴人的郭皇后在事發的時候對耿純是恨之入骨,直指耿純無旨而擅殺功臣,其罪當誅。皇上當時根本就沒有理由去去維護,更不能說自己就是想要殺死劉揚。而後來事情是怎麼平息的,梁蕭就不知道了。 梁蕭突然提出這個問題,郭氏有些措手不及,她自己都記不得當時的情況了。 「陛下說耿純誤解聖意的確有罪,但是,在河北他破釜沉舟誓死追隨,陛下他不能夠忘記,天下未定,讓我息事寧人。」 事情大概是這樣的吧,郭氏不是很確定了。那個時候陰氏剛剛進宮,她開始明白自己的處境,也知道跟皇帝作對沒什麼好結果。 「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我是想知道你對老真定王的事情是怎麼看的。」 「我怎麼看又有什麼干係,你只管說希望我做什麼吧?」 「勸陛下召耿純回京。」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過用什麼理由呢?」 梁蕭沒想到郭氏會這麼淡定,「你就不恨他?」 「他不過是個工具,我恨他做什麼?」郭氏淡淡的說道,彷彿真的沒有什麼關係,這樣一來,梁蕭放到吃不準他對劉揚一事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這樣就好,耿弇暫時不會離京,征討張步刻不容緩,把耿純召回來,可謂一舉數得。」 「嗯。」郭氏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軍中派系日漸分明,如果不是大司馬壓著,恐怕早就出了大亂子。只不過我擔心把耿純弄回來,是給咱們自己設置陷阱,就怕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哪!」 「娘娘只要把樣子做足,剩下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 郭氏知道梁蕭說得話劉秀是能聽進去的,她也沒什麼可顧慮的。此次出征,他們真正屬意的人都是鄧奉,這人雖然是河南一系,但是,跟長秋宮卻是分不開的。 「你應該是見過鄧奉了吧,他對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 他跟彭珠的事情並沒有糟糕到無法控制,梁蕭不想讓她擔心。「現在就看怎麼說服陛下了。」 「我覺得這個倒是不難,陛下對鄧奉一向很看好。我擔心的是,張步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郭氏與她所熟悉的歷史越走越遠,她可以不在乎後宮有多少女人,劉秀有多少兒子,但是卻不能不在乎事關國運的戰爭。 「鄧奉上次打彭寵表現得不錯,而張步手下雖然悍將不少,但是外援一斷,那也是窮途末路,我想鄧將軍會把握住機會的。」梁蕭有些不明白了,郭氏怎麼突然之間畏首畏尾起來。 「但是陛下真正看好的人還是耿弇,不然的話,留下來追剿餘孽的就是他了,而我也覺得鄧奉有時候過於魯莽了。」 「話雖如此,但是耿弇跟陛下的情分已經不復從前,就算是在怎麼修補也是有裂痕的。這一點陛下心中一定有數,他也不得不另覓良材,鄧將軍只要不出大錯,打敗張步並不是很難。」 「但願如此吧?」 「娘娘費心救他,怎麼反倒不是很看好?」梁蕭奇怪的問道。 「他之前反叛,雖然因為吳漢而起,但是也有他自身的原因,我以為他經此一事必然會長足教訓,卻不想他行事依然魯莽。北征彭寵並不是以他為主,有耿弇、祭遵這些人壓著,所以我並不擔心,如果讓他單獨掛帥,我的確是不怎麼放心。」 梁蕭覺得皇后身為女子還真是可惜了,在深宮裡面很多事情都不知道還能把事情猜個八九不離十。「娘娘無需多慮,鄧將軍會有分寸的。」 「唉,一個情字,不知道要誤了多少人。」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娘娘難道就沒有為情所困的時候嗎?」 郭氏以為他是在幫鄧奉開脫,於是不自覺的說道,「有過,不過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郭氏驚覺失言,趕緊轉移了話題,「我命人畫了銚家姑娘的畫像,已經送到了府上,你看過了沒有?」 「有吧?」梁蕭有些記不清了,他的書房裡是多了一幅畫,但是他也沒有注意過。 「這位銚姑娘可是銚期的女兒,人品家事都是上上之選,如果不是通過鄧夫人幫忙,都不是那麼容易得了她的畫像的,你認真考慮考慮,這可是天賜的良緣。」 梁蕭突然之間很想讓郭氏知道他的心意,他不想再聽到她告訴他誰家的姑娘適合她。可是還沒等他說出口,皇帝倒是來了。 劉秀似乎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梁蕭,「侍中不當值,怎麼跑到長秋宮來了。」 「回陛下,皇后娘娘給了微臣一位姑娘的生辰八字,只不過我們兩個並不相合,所以把八字送了過來。」 「竟然是這樣,婚姻大事不可草率,皇后以後要特別上心才行。」 梁蕭說謊連眼都不眨,郭氏自然是不甘人後,「諾。只是侍中大人實在是挑剔的緊,難得有位品貌俱佳的姑娘,偏偏八字又不合。」 莫名的,劉秀想起來任氏提過的自己的堂妹,心情頓時降到了冰點。郭氏見他突然之間臉色難看起來,一時沒想到其中的關竅。而梁蕭也有他的心虛,見此情形手心也是直冒冷汗。好在劉秀沒有其他的表示,讓梁蕭先行離開了。 「陛下可是朝政辛苦,臉色不是很好呢?」 「沒什麼,只不過想起點事情來,通兒不用擔心。」 皇后沒明白,王遠可是想明白了,陛下一定是想起了任貴人,否則絕不會這樣。他衝著皇后輕輕的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麼要緊。 「叫奶娘把幾個孩子抱過來,朕有些日子沒見著了。」 不管劉秀是不是真心來看孩子,能有點兒事兒做就算是好了,否則這樣僵坐著,還真是夠尷尬的。 劉彊現在快五歲了,已經能夠記得一些事情,對於父皇突然之間的熱情,還並不是很適應,不過劉輔就沒有,對著劉秀始終是親親熱熱的,讓劉秀覺得這二兒子十分的貼心。郭氏把劉彊抱了過來,對著劉秀說道,「陛下,彊兒已經能背下來幾篇詩呢!」 「是嗎?」劉秀饒有興致的說道,「背來給父皇聽聽。」 劉彊雖然有一點點怕生,不過他都背熟了的東西倒也不怕考。「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麟之趾》這可是郭氏跟許氏千挑萬選最保守的詩了,曾經劉彊最先學的是《無衣》,卻被劉秀所不喜,如今選了些最是中庸的詩句,就算是不討喜,也討不了厭。劉秀聽了果然是沒有什麼反感,反倒繼續問道,「彊兒既然會背,可知道他的含義啊?」 郭氏笑著說道,「陛下,臣妾學識淺薄,怕教壞了孩子,只不過讓彊兒背熟了而已。」 「是這樣啊。」劉秀不以為意的笑笑,「那我彊兒還會背別的嗎?」 「還會甘棠。」 「真的嗎?那快點背給父皇聽聽。」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翦勿敗,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說。」 劉秀心中大喜,直誇郭氏教得好,這讓她有些懷疑,以前是不是她做錯了。不過很快,她就把這個疑慮打消了。 「太子聰慧好學,朕心甚慰啊!」 郭氏趁著劉秀此時高興,藉機言到,「太子轉過年就五歲了,也該找個老師教導才是,總是在宮裡玩鬧,平白的耽擱了時間。」 提到這個劉秀果然有些不自在,「太子還小,這些都言之過早,再說,設立了太子屬官,彊兒就得搬出長秋宮,你能捨得嗎?」 郭氏正色言到,「陛下,太子年紀再小,也是國之儲君。臣妾雖然無知,卻不敢因為一時的溺愛而耽誤了太子教育。」 劉秀搭了梯子郭氏卻不肯下,這讓他很是惱火,他也不是不想讓彊兒早點接受教育,但是有些問題他還需要考慮,而這些跟郭氏是說不清楚的。這夫妻倆難得相見,就這樣又不歡而散了。劉秀出了門也有些後悔,可是他就是沒有辦法從心底裡認定彊兒就是太子。 劉秀走了郭氏氣得雙手微微有些發抖,雁南扶著她卻覺得她的指尖冰涼。「娘娘莫要氣壞了身子,這件事情還可以從長計議。」 郭氏從來都沒覺得此時一提就能成,但兒子是她的心頭肉,難免是要有怨氣的。「我是替彊兒生氣。」 「娘娘,太子都不生氣,娘娘何必生氣。」 郭氏抬頭一看,彊兒果然是笑瞇瞇的哄著弟弟玩呢。「四殿下該餵奶了,把他帶回去吧!」 想要解決這件事情,還需要梁蕭來想辦法。郭氏知道劉秀已經在秘密尋找嚴光的下落,嚴光進京,就是彊兒要離開的時候,但是,梁蕭必須要跟著彊兒,只有他能教導彊兒成為真正的帝王。郭氏心中期盼著嚴光晚點來,她可以跟兒子多呆些時日。 梁蕭出宮的時候正好被沈風看到,他知道這個年輕人是郭況最好的朋友,這人本事不小,而且還越藏越深,不過他敏感的覺得,這個人可不怎麼招人喜歡。 梁蕭並沒有感覺到有人在暗中觀察他,當然了,他也不會去注意區區巡城的禁軍。就這麼擦身而過,卻不知日後要糾纏多久。 第233章 明修棧道(下) 郭氏大事兒沒辦就跟劉秀鬧得很不愉快,也有些怪自己沉不住氣,比起給太子找師傅,還是耿純事情更為要緊一些。她正不知道該怎麼挽回,耿家母子就進宮了。郭氏賞了些東西,就放她們去西宮了。 劉秀見郭氏過來還有些意外,他以為郭氏是來追問太傅的事情,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遮掩,畢竟,就算是皇帝,做事也不能毫無道理。卻不想,郭氏提都沒提,只不過是說了些耿家母子進宮的情況。 「嗯。」他點了點頭,「世家大族,禮數上總是錯不了的。」 「臣妾倒是覺得耿夫人拘謹的過了些。」 到了這個份兒上,劉秀有些生耿弇的氣了,「朕待他如同父子,他卻如此相疑,真是枉費了朕的一片苦心!」 「陛下何須動怒,大將軍心有餘悸,也是事出有因。」 軍中的情況。劉秀比郭氏要清楚的多,耿弇的難處,他也可以理解,只不過為了一些無憑無據的猜疑,而耽誤了大事,劉秀的心裡可就有些想法了。「朕該安撫的也安撫,該賞賜的也賞賜了,耿弇依然如此,朕也沒什麼辦法了,打仗不比別的,不能趕鴨子上架。」 「臣妾瞧著耿家母子可不是那不知道感恩的,臣妾倒是有個主意,可以解了眼下的難題。」 劉秀不知道區區婦人能有什麼妙計,漫不經心的說了句,「說吧!」 「臣妾想陛下保舉一人,不但可以解決出征的人選,還可以消除大將軍的疑慮。」 「你說的是?」劉秀覺得郭氏一族可沒有誰能出征,郭況倒是有些功夫,但是郭家的兩個女人恨不得把他綁在家裡,絕不肯輕易放他出去,郭氏想推薦誰,劉秀還真是猜不到。 郭氏早瞧出他心裡頭不是那麼樂意,不由得暗自冷笑,「臣妾舉薦的人,正是東郡太守,耿純。」 劉秀把滿朝的將軍劃拉個遍,也沒想到郭氏竟然會推薦耿純。郭氏也不理會他到底什麼想法,繼續說道,「高陽侯請旨去東郡,跟臣妾也有很大的關係,這麼長時間了,臣妾也想通了很多事情,把高陽侯召回來,正是可以解決掉眼前的困境。」 劉秀很清楚河南一系對河北人排擠的厲害,他在感情上當然是向著河南人的,他也更加信任他們,但是,天下一統,靠的是眾將齊心,這種毫無意義的爭鬥只能削弱他自己的力量。當初他立郭氏為後最主要的原因,也是為了平衡兩者的勢力,如今河北勢弱,就連他一向看重的耿弇都吃了不少暗虧,他如果不想把辦法遏制,只怕後果堪虞。 「耿純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他這幾年平定了整個東郡,功績顯赫,讓他來領軍,朝中也不會有人提出異議,只不過,通兒不是一向痛恨此人?」 「當年,他矯詔殺了臣妾的舅舅,臣妾的確是怨恨他的。過了這麼多年,臣妾也明白過來了,他做的這些都是為了陛下,為了國家的安定,這樣的忠臣純臣,臣妾還要去怨恨的話,那真的是沒有資格母儀天下了。」 真定王劉揚,是帝后心中長久以來的刺,郭氏如此坦然的說出來,並且接受了劉揚謀反的說辭,這讓劉秀有些意外。郭氏卻不管他驚愕的表情,平靜的說道。 「臣妾生在富貴人家,從來都不知道民間的疾苦,上次偷偷的出宮,才發現世道艱難,百姓的困苦。宮裡現在雖然是節儉,但是臣妾的心中始終也不安,只盼著能早點結束這場戰爭,讓世人都能過上平靜的日子。為了陛下的宏圖霸業,也為了黎民蒼生,放下這麼一點私怨對臣妾來說也算不上什麼。」 「通兒!」劉秀從來都不知道郭氏竟有如此心胸,此時的她,當得起一國之母。 「陛下,如果高陽侯心有疑慮,臣妾願意親往東郡,請他回京。」 「這倒是不用,耿純是知道輕重的人。」 郭氏覺得該說的也都說完了,就勸劉秀到西宮去一趟,「畢竟都是一家人,在貴人哪裡也沒有什麼不好說的。」 「朕著人賞些東西也就是了。」劉秀怕郭氏再提太傅之事,趕緊把她送走,見郭氏坦然離去,心裡也有些愧疚。他知道對郭氏來說,太子就是她的命,但是,太子事關國運,他的確是不敢草率。 郭氏雖然沒有指望劉秀會投桃報李,但是心中也是難免有些發涼,她默默念道,「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義了。」 從東郡把耿純召回來,其象徵意義遠大於實際的意義,本來一往一返就需要時日,使者在路上再略一耽擱,就更得是沒年月了。耿純有沒上路都還不知道,劉秀就得到消息,張步欲將與大搶的賊兵勾結,這樣一來點將出征可就迫在眉睫了。 雁南見郭氏愁眉不展的,奇怪的問道,「娘娘,咱們把什麼都佈置好了,您還擔心什麼呢?」 「我是擔心最關鍵的那位,他如果出了狀況,咱們做的一切,都是給旁人做嫁衣了。」 「娘娘是說鄧將軍?」 「是啊,彭珠的身份可是個大麻煩。」 「駙馬雖然知道了彭姑娘的身份,但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我不擔心這個,駙馬現在是最害怕鄧家出事兒的人。鄧羲謀反,皇上是看在新野長公主的份兒上才沒有深究,但是長公主畢竟已經故去多年了,鄧家並不能總是靠著她的餘蔭,再出點什麼意外,陛下未必能夠繼續容忍。」 「娘娘的意思駙馬會直接對彭珠下手?」 「應該是吧,就要看鄧奉對彭珠用情有多深了。」 「娘娘既然擔心鄧將軍,何不幫他一把,只要娘娘發了話,駙馬是不敢難為彭姑娘的。」 「要是能幫,我又何嘗不想幫。但是我已經幫了他太多了,剩下的事情只能靠他自己了。」 鄧奉的衝動魯莽可能是他最大的弱點,謀反這樣的事情最後都能擰過來,他的運氣也不是一般的好,在這麼好下去,只怕沒什麼是他不敢幹的了。 不僅僅是郭氏,就連梁蕭都認為他應該自己去面對這些問題,要不就跟他的叔叔徹底決裂,要不就放棄彭珠,別人能幫的不過是一時而已。 「將軍要知道我這府裡人多口雜的,況且有多少人盯著我的婚事,如果彭姑娘住進來,只怕事情會變的更加複雜。」 「我也只有你能托付了,送到綿蠻侯府上,一旦事發,可能會把皇后牽連進來的。」 雖然說比起牽連了皇后,他倒是寧願牽連自己的爹,但是這樣的事情,還是能不牽連就別牽連的好,「我在城西有處宅子,回頭安排幾個人照應著,彭姑娘深宅大院裡住著,你叔叔未必能找得到,你為什麼就不放心呢?」 「你不知道我叔叔有多狠她,之前都讓嬤嬤去下藥了,如果我晚去半步,珠兒就沒命了。她一個弱女子,在京裡無依無靠的,我真怕出個什麼萬一,到了你府上,我叔叔就算是知道了也無法下手,即使將來東窗事發,你只要推說不知道,陛下也沒法定你的罪。」 鄧奉說的倒是輕巧,他怎麼知道陛下就不能定罪,從開國到現在,文臣武將死了多少,有幾個真的能定罪的。梁蕭心裡雖然也這麼嘀咕著,但是事情他還是得辦,「你送我這兒來也可以,只是你要知道,我的名聲可一向不好,只怕是要連累到彭姑娘的,你們的將來可就更麻煩了。」 提到將來,鄧奉就更是鬱悶了,「將來?我是真的不知道將來在哪裡。彭珠自從知道我叔叔的態度,對我也是冷言冷語的,我不忍心她沒名沒分的跟著我,而她這輩子又只肯叫彭珠,我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彭姑娘倒是一身的傲氣,令叔更是倔強的脾氣,這件事情還真是不太容易。」 「連你這樣足智多謀的人都說麻煩,我這樣的草莽之人就更沒有辦法了!」 「你既然已經決定讓彭姑娘住我這兒,那她的安全你就無需擔心,你可以把這些事情先放一放,回來之後再想辦法也不遲。」 「也只好這樣了,明天我就把她送過來。」 「這麼快!等陛下下旨至少還要兩天呢!」 「我是希望趁著我還在京城,讓她適應一下你這兒的生活。」 梁蕭還真沒看出來著鄧奉竟然是個癡情種子,如此細微細的事情都能想到,這可真是不符合他的脾氣。「那就依你,只不過有一點,我不管那彭姑娘有多少傲骨,在我這兒,她不能叫彭珠。」 「這點道理她還是懂的,我已經跟她說過了,你放心好了,一定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她住在這兒,就算是她不找麻煩,麻煩也會找她的!」 鄧奉可是沒聽明白,不過欺君的事情梁蕭都肯幫他擔待了,他也沒什麼可不放心的。「多謝你了!」 「你也先別謝我,這次是時間緊迫,容不得任何人拖延,所以我才肯擔這個干係。一勞永逸的辦法,還得你自己去想。」 鄧奉能想得都想過了,叔父和彭珠都不肯做絲毫的讓步,既不能瞞天過海,也不能明媒正娶,他就是神仙轉世也沒辦法。梁蕭雖然有心指點他,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 第234章 暗度陳倉(上) 彭珠還是住在城郊的那莊子上,雖然偶爾會有鄧晨的人過來騷擾她,不過大體上過的還算是平靜。鄧奉買了幾個丫頭服侍著,外院還住著他的心腹軍士,鄧晨想要悄無聲息的解決了她,還是很有難度的。 鄧奉這次是大搖大擺的去見彭珠的,鄧晨想要裝不知道都不行。命鄧奉為副帥提前出兵的旨意已經下了,鄧晨是又高興又擔心,他高興的是鄧羲的事情正在漸漸淡去,擔憂的是彭珠可能把一切徹底毀掉。 「你派幾個人莊子外面侯著,等二公子出來就衝進去處理掉那個女人。」鄧奉對老管家低聲的吩咐著。 「這……」老管家是一臉的為難。 「還不去,那女人可是個禍水。」 「但是老奴看二公子對那女子用情頗深,等他回來發現了,只怕會……」 老管家的擔心鄧晨不是不明白,他也實在是給逼得沒辦法了。那女子只要不是彭珠,即便是更不好的出身他都可以接受,但是,彭珠肯定不行。「不趁著這個時候下手,難道等他得勝回來惹出大亂子?」 「二公子不是不曉得分寸的人,再出去歷練歷練,可能更能理解您的一片苦心。」老管家還想在勸勸,畢竟上次為了毒殺彭珠,二公子可是鬧得不輕,他現在想來都是心有餘悸。 「哼,他現在是有了依仗,哪裡還把我這叔叔放在眼裡。」鄧晨不滿的冷哼了一聲。 「公子現在還年輕,行事難免衝動,等將來成了家,也就好了。」 「你不用說了,他的脾氣我太清楚了,照我說的辦吧,再讓人去把嬋兒接回來一趟。」 「諾!」老管家知道勸也無用,只得下去安排。幾個人很快就到了彭珠住的莊子外面,在林子裡等了許久,親眼見到鄧奉離開之後,才又熬到了天黑摸了進去。 院子裡異常的安靜,平時晃來晃去巡視情況的護院一個也沒見到。 「你們覺不覺得今天有點怪?」其中一人忐忑的問道。 「是啊,我也聽說二公子特別在意那個女人,這邊守著的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今天怎麼一個都沒見著!」 「管那麼多幹嘛,趕緊進去把那女人做了,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聽說了嗎?這個女人美艷無比,就是以前的任貴人都是多有不及。」 「那是一定的,不然的話,怎麼把二公子迷的暈頭轉向的。」 幾個人低聲的說這話,摸進了彭珠的房間,剛進去,燈就亮了起來。幾個人抬頭一看頓時嚇了一跳。這屋裡哪有什麼美艷少女,只有他們家的二公子一張臉黑得跟鍋底一樣坐在床前。 「公子!」幾個人嚇得當場跪在了地上。 「幾位這麼晚到一個姑娘的閨房裡幹什麼呀?」鄧奉不僅僅是臉黑,語氣更是陰森森的,有人當時冷汗就落下來。 「怎麼,沒話說?」 「公子饒命啊!」 鄧奉原本也沒打算殺人,他總不能讓自己叔叔臉上太難看,「你們滾吧,告訴族長那姑娘已經離開了。」 那幾個人忙不迭的逃了出去,生怕鄧奉後悔似的。鄧晨聽了幾個人的回報,臉色不比鄧奉好哪兒去,什麼叫離開了,是離開了莊子還是離開了鄧奉? 「你們幾個沒用的東西,連個姑娘都看不住!」 「小人該死,不過小人確實是看著二公子從莊子裡出來了,再沒別人出入!」 「你們看清是二公子了嗎?還是只看清的衣裳?」 鄧晨這樣一問,幾個人倒是有些猶豫了,「當時距離遠,確實只看清了公子的衣服和馬。」 看來鄧奉是使了個金蟬脫殼的詭計,如此一來再想找到彭珠就很難了,三天之後鄧奉就會率軍出征,要想解決彭珠,就只能等到他回來了。 鄧晨現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鄧嬋身上,讓鄧嬋勸他找個正經人家的女兒,只不過現在看起來,嬋兒對她哥哥的事情並不知情,而他這當叔叔的,也不好把話說得太直白。 她的哥哥就要領軍出征了,鄧嬋自然是要提前設宴相送的,郭況向來是體貼媳婦的,知道人家兄妹有話要說,趕緊出門辦事兒去了。 「妹妹先前還覺得為了羲大哥哥的事情叔父會對我們有想法呢,看來是妹妹小氣了。」 「你怎麼突然提起這個?」鄧奉最近跟叔叔鬧得很不愉快,但是這些事情並沒有跟妹妹提過,而妹妹突然之間這麼說,讓他生出不少的警惕。 「昨天叔叔派人接了妹妹回去,說了很多咱們小時候的事情,還說如今你能得到陛下的器重,也是鄧家的榮耀。而你現在年紀也不小了,正是應該成家立業。嬸嬸早早去了,府上現在也沒什麼人適合操持,所以叔叔讓我留意哪家的姑娘合適,只要人品性情能夠配得上,他就派人去提親。」鄧嬋說著微微笑了笑,「他還跟我說妻賢夫禍少,不可只重相貌不重人品,讓我好好替哥哥把關呢,叔叔其實還是很關係你的。」 鄧奉絲毫沒有被鄧嬋的喜悅所感染,他冷冷笑道,「果然是這樣!」 他這態度讓鄧嬋很是詫異,「哥哥這是怎麼了?」 「有件事情你一直都不知道,本來不打算讓你操心的,不過現在不說也不行了。」如果妹妹一無所知,貿然的就把婚事定下了,那可就更麻煩了。 「什麼呀?」 「之前北征彭寵,我把他的女兒帶回來了。」 「什麼!她沒死?」這可是欺君啊,鄧嬋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哥哥會做這樣的事情。 「這中間有些曲折,是你不知道的!」 「我隱約記得是皇后娘娘提過的,只不過你回京這麼長時間了,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是我不讓況兒跟你說的,你不要埋怨他。我跟彭姑娘相處了一段時間,想要娶她過門,叔叔知道了之後極力的反對,所以才叫了你留意我的親事。」 「竟然是這樣。」鄧嬋被嚇得有些發懵,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過了半天,她才緩緩說道,「你也不要怪叔父了,畢竟鄧家現在的情況,不容許出半點紕漏。」 「這我能理解,但是我不能讓他傷害珠兒,我已經把珠兒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就不用操心了。」 「她一個大活人,哪裡是能藏得住得,你還想要娶她,這怎麼能行呢?」 「你也反對?」鄧奉有些惱怒,自己的親妹妹都不理解自己的心思。 「這不是我贊成或者是反對就能解決的問題,你要知道,京裡可是有人認識她的,一旦她的身份被識破,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鄧嬋都能想到的事情,鄧奉就更不會忽略掉了,「我會想辦法解決掉不義侯的。」 「哥哥,紙是包不住火的!不義侯那幫子小人成天上躥下跳的,給他們發現了彭姑娘可就麻煩了!」 「好了,嬋兒。你的顧慮我都知道,以後能怎麼樣我也說不準,現在就不要白操那份兒心了。」 「哥哥到底有什麼打算,如果不把話跟妹妹說清楚了,妹妹是一天也安生不了。」 「我能有什麼打算?」鄧奉是真的沒了主意。 「哥哥!」鄧嬋急的眼淚都要下來了,鄧家才剛剛好了點,再經不起什麼風浪了。 「真是不應該告訴你。」鄧奉還是疼他妹子的,「我們之間的事情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而且娶她為妻也不見得能夠實現。」 鄧奉說這話的時候有些頹廢,這讓鄧嬋十分不忍,「大哥?」 「我如果想要娶她,必須要官媒正聘,就是要讓全天下都知道,我鄧奉娶的夫人是彭珠。」 「她這不是為難哥哥嗎!」鄧嬋覺得把她悄悄娶進門來都已經是天大的風險了,她的要求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若不是一身的傲骨,我也不會想要娶她。」 鄧嬋簡直被她哥哥氣死,這哪裡是什麼傲骨不傲骨的事情,分明是要置人於死地的。她敏感的覺得,哥哥對那女子是死心塌地的,那女子的心裡恐怕不是那麼想的,「彭姑娘在哪裡,我想見見她。」 鄧奉倒是能信得過自己的妹妹,但是他不想任何人打擾彭珠,畢竟她遭逢巨變,性情有些不穩定,兩個人起了衝突都沒人能夠調節。「她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等我回來帶你去見她。」 鄧奉怕妹妹追著這個問題不放,趕緊轉移了話題,「我聽說太夫人請了太醫令過來給你看診,是怎麼回事?」 鄧嬋臉色暗了一暗,「也沒有什麼,只不過是婆婆有些著急。」 鄧奉還得在腦子裡轉上一轉才明白「婆婆」著得什麼急,「太醫怎麼說?」 「兒女都是注定的緣分,太醫說時候未到而已。」 這樣說來就是沒什麼問題的,鄧奉覺得安心不少,「你要聽太夫人和太醫的話,哥哥不在京中,凡事都要忍耐,還有啊,不要聽那個爆炭公主的。」 「公主現在哪有心思理會這些!」 「怎麼了?你們倆不是好的跟一個人似的!」 閨閣中的事情,哪裡好跟一個大男人講,「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打聽了?行軍用的物件我都給你打點好了,回頭讓小廝帶上。」 鄧嬋知道她哥哥如果打定主意不說的事情,她是問不出來的,不過沒關係,還有一個比較容易妥協的! 第235章 暗度陳倉(下) 郭況一進房間就覺得氣氛不對,他親親的老婆大人正沉著臉瞪著門口,看那個樣子,好像是等他。「嬋兒,大哥回去了?」 鄧嬋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 「嬋兒,是不是有話跟我說啊?」郭況湊到鄧嬋身邊,笑嘻嘻的問道。 「難道你沒有什麼要告訴我的?」 郭況仔細回憶了一下,他確實是沒有做過什麼不軌的事情,「嘿嘿,嬋兒你要問什麼就直接說吧,我真的想不起來呀!」 「那好,我問了你可要說實話。」 「嗯,我保證。」 「彭珠人在哪裡?」 郭況一聽彭珠,後悔得恨不得把舌頭咬下來,「大哥剛派人跟我說了,讓我不許跟你提的。」 鄧嬋也不跟他廢話,轉過裡臉去不理他,任憑他怎麼插科打諢扮鬼臉,就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嬋兒,你就不要難為我了,我真的答應過大哥不說的。」 「那你們就可以難為我了?」 「誰在難為夫人!」郭況故作憤慨的言到,「快點告訴我,為夫的去教訓他!」 「就是彭珠,你告訴我她在哪兒?」 「你找她做什麼呀,大哥的事情他自己會處理好的。」 「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可能當做不知道呢,大哥為了他跟叔叔都鬧翻了,我至少也應該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啊!」 「嬋兒,可是我答應大哥了。」 「這樣吧,你也不用告訴我她在哪兒,你帶我去見見。」 郭況聽了就更害怕了,還不如之前的要求。「嬋兒,彭姑娘跟尋常的姑娘有些不大一樣,你還是不要見她的好。」 郭況越是這樣說,鄧嬋就越是不放心,她簡直是把彭珠看成了洪水猛獸,不親眼見見她是連覺都睡不了了。這麼一來,自然是郭況完敗了。 鄧奉出京的時候對彭珠也很是不放心,鄭重的托了梁蕭照應,此時梁蕭已經得知了耿純正日夜兼程往京裡趕,哪兒還有那個閒心去管這些,也只是含糊這應了,不管怎麼樣說,他都會交給他一個活人的。 郭氏在宮裡也得了信兒,耿純大概三天之後就會到京,她微微皺了皺眉頭。 「鄧將軍都已經領兵出發了,娘娘還發什麼愁啊?」 「鄧將軍是走了,耿純也快要到了。」 「娘娘,要不讓沈統領再攔他一攔。」 郭氏輕輕搖了搖頭,「耿純已經發現了不對,不能在冒險了。」 「南北兩派死鬥,他怎麼也想不到娘娘這裡。」 耿純一路上出了不少小意外,先是馬車壞在了路上,藉著馬又莫名的發了瘋,好容易熬到傳捨,宮中的使者經歷這麼一番折騰,一定要休養兩天。等到再次上路的時候,他是加上了千萬分的小心的,但是,不是橋斷路毀,就是災民阻擋,總是各種古怪的是事情都讓他給遇上了。而那宮中的使者又是個極有脾氣的,一定不肯離了他那插著符節的馬車。到後來耿純是心急如焚,使計擺脫了那使者,一個僕從也沒帶,自己騎著馬日夜兼程往京中趕。 「讓他回來好了,他很快就會發現,這一切不過是竹籃打水罷了。」 「娘娘已經有了打算?需要奴婢去準備什麼嗎?」 「暫時還不需要,等他進京在說吧!」 郭氏有三年多沒有見過耿純了,說起來這位也算是她的表兄,只不過如果沒有這位表兄,她的幾個舅舅不會死的那麼無聲無息,而她也同樣相信,耿表兄對她的忌憚也一定不會少。 「娘娘,梁侍中求見。」 「請他進來吧!」 梁蕭一早去送鄧奉,這麼急著進宮郭氏擔心出了大事。卻不料他進來的時候神色十分的平靜,並不像是有什麼不妥的樣子。 「耿純最慢三天就會到了,他恐怕已經生了疑心,我怕娘娘冒險行事,所以才急著進宮的。」梁蕭並不知道郭氏能夠動用的是真定王府的力量,但是他知道,這些事情一定是皇后派人做的,如果耿純真的能碰上這麼多的意外,那他的運氣也實在是太背了些個。 「這個我已經知道了,等他到京城在說把,我會給鄧奉留足時間的,但願他不要讓我失望。」 「彭珠的事情娘娘知道了?」 郭氏有些無奈了,「況兒都被逼得進宮來了,問我彭珠要怎麼處理。」 「君侯?怎麼扯上他了?」梁蕭可就鬱悶了,明明彭珠都住到了他的府上,郭況怎麼還把事兒捅到了皇后娘娘這裡。 「你難道忘了,嬋兒可是鄧奉的親妹妹,自己哥哥的事情,她能不擔心嗎?」 「少夫人要是摻和進來就更亂了,還是等鄧將軍回來再說吧。」梁蕭這會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真是後悔自己接了這麼個燙手的山芋。 「嬋兒是個強脾氣,況兒也沒辦法,要不也不至於問到我這兒來。只不過這件事情,還是鄧奉自己處置的好,咱們誰都不要插手了。」 「這我明白,只不過娘娘準備怎麼給鄧奉爭取時間呢?」 「其實也很容易,他跟宮中的使者是分開走的,只要拖到使者回宮,我想他就哪兒也去不了了。」 「娘娘的意思是陛下……」 「正是的,陛下這個人有多迷信侍中大人還能不知道,只要他知道耿純回京是那麼不順利,一定會影響派他出征的信心。當然了,我們還需要鄧奉的配合。」 「鄧將軍如果能打兩場勝仗,那麼耿純就只能在京中休養著了。」梁蕭接著說道。 「頭一件事情好辦,這第二件就不知道能怎麼樣了!」郭氏對鄧奉的信心大打折扣,有些不確定自己做了這些到底是給誰人準備。 「娘娘其實也無需這樣介懷,即便是鄧將軍不能即刻奏凱,也還是可以把這功勞還給耿弇。」 郭氏點了點頭,「也只好這樣了。」 耿弇如果想要安心的在外建功立業,京中就必須有能幫他的說話的人,僅僅是一個當了貴人的妹妹,那是遠遠不夠的。郭氏此刻還真有些感激那些個只認河南人的宗親們,若不是他們生生的把戰神逼到了長秋宮這邊,她還需要費很多的手腳。 耿純進了京,即使戰事再急,也不能不設宴招待,郭氏等這一天很久了,不過她面對那人的時候,還是平平靜靜的。 耿純覺得皇后變了很多,雖然說之前他也不算瞭解她,但是,郭貴人的想法他是很容易看穿的,而這位郭皇后,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高陽侯因為本宮才受了這番勞苦,本宮心中實在愧疚,還請滿飲此杯,原諒本宮的過失。」 「微臣不敢!」 耿純這心裡頭可是直打鼓,如果皇后指名道姓的罵他幾句,他倒是可以安心了,現在這番做派,可不是什麼好兆頭。他很清楚自幼喪父的郭氏跟老真定王的感情,更清楚他殺了劉揚之後郭氏處境的艱難,如今她毫無怨恨,他就算是傻子都不會相信的。 劉秀看出耿純的不安,笑著說道,「皇后言重了,如果不是皇后,朕此番還難下決心召卿回京,過去的事情就都不要再提了。之前因為戰事緊急,朕已經命鄧奉提前出京了,你也要即刻整裝,早日與他匯合。」 「微臣領旨!」 「君侯為了朝廷如此奔波,本宮敬君侯一杯。」 郭氏端起酒樽,笑著看了眼耿純,這酒他不喝可就不成了,不過喝了之後,就更不成了。 「本宮聽說君侯為了早日回京是日夜兼程,不知家眷何日能到啊?」 「回皇后娘娘,家母和拙荊在微臣後面動身,半個月內可以到京。」 「如此甚好,本宮與姨母也是多年未見了,正要好好敘敘,君侯只管放心出征,家中之事本宮必然給你安排妥當。」 郭氏說得都是好話,偏偏耿純聽了心裡卻感到慎得慌。他母親雖然姓劉,不過是宗室旁支,哪裡當得起皇后娘娘一聲姨母,她越是這樣親切,就讓他越感到不安。 然而很快,令他更不安的事情發生了。他剛一回到傳捨就上吐下瀉的,身邊也沒人照顧,還是傳捨的小官給他找了大夫,瞧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只說是水土不服,開了服藥讓他喝上。可是這藥不喝還好,喝了之後吐得就更厲害了。 原本第二天下午,劉秀召他到廣德殿議事,但是他實在是一步都走不了,又擔心殿前失儀,只好請人幫他告了病。這馬上就要出征了,多少大事還沒交代,這就病的上不了朝了,讓劉秀十分的不喜。 郭氏聽說了耿純的慘狀,心裡頭卻樂不起來,相反的,一股濃重的哀傷,圍繞在她的身邊。 「娘娘?」雁南有些擔心的喊了句。 「沒什麼。去請耿純的使者到哪兒了?」 「回娘娘,已經過了臨縣,後日就可到京了。」 「你告訴沈統領,耿純還得多病幾天。」 「娘娘放心吧,沈統領說了,他下的藥就是一頭熊也站不起來的。」 目前為止一切都很順利,郭氏卻隱隱擔心最關鍵的一環要出問題。鄧奉,這次可是你最後的機會! 第236章 意外(上) 多活了一世,郭氏終於瞭解劉秀了,耿純的事情,還真是半點都沒出她的預料。那使者只不過是把途中遇到的事情如實的稟報了,劉秀的臉色就變得萬分的難看。 難道這就是天意? 耿純雖然是日夜兼程的趕了回來,但是回來之後就莫名的病倒了,看來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可惜了皇后的一番苦心了!」 劉秀一進門就冒出這麼一句,郭氏心知說的是什麼,也得故意裝傻。 「陛下這是在說什麼呀?臣妾怎麼都聽不明白。」 「哎。」劉秀歎了口氣坐到榻上,接過郭氏遞過來的茶水隨意的抿了一口,「還不是耿純,進京之後就病得一塌糊塗。」 「這事兒還真是蹊蹺,高陽侯可是武將,怎麼會因為水土不服就一病不起,太醫令也沒看出什麼來嗎?」 「也許這就是天意吧,以後就讓他在京中供職吧!」 「高陽侯留在京中,那誰可以領兵啊!」 「朕收到了鄧奉幾封奏報,排兵佈陣他已經有了看法,朕瞧著也算穩妥。」劉秀不願意在提耿純,畢竟主要的問題都已經解決了。 劉秀言下之意也就是任憑鄧奉做主了,郭氏心裡暗暗高興,「鄧將軍足智多謀,一定可以為陛下除此心腹大患的。」 「朕看他最近的奏報,確實是穩重了不少,之前也是擔心他衝動魯莽,現在看來倒是有些過慮了。」 「長公主教出來的孩子,再衝動又能差到哪兒去!」郭氏總是不失時機的奉承劉家人,以至於養成了習慣張口就來,說過之後自己都覺得彆扭,只不過劉秀聽了還是很高興的。 「朕也是念著二姐的情分,對他總是另眼相看的,這次如果他能打場漂亮仗,二姐泉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的。」 郭氏陪著劉秀緬懷新野義節長公主,說的自己口都干了,而劉秀還是意猶未盡的。郭氏越發的明白,不管前世今生,為什麼他總是能夠原諒陰氏,他受到那些煎熬,遭的那些罪,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而陰氏,陪著他走過最艱難的路。 「娘娘,怎麼陛下走了您就一直憂心忡忡的,鄧將軍的事情不是很順利嗎?」 「跟他沒有關係,陰貴人最近在做什麼?」 「前兒給她的弟弟陰就求了官職,陛下讓做了城門校尉,官不高職不顯的,也沒人注意。陛下昨天往西路去了,走到一半又折了回來,看樣子好像是要去陰貴人哪兒,不知道為什麼改了主意。」 「嗯,陛下對陰貴人的情分,果然不是旁人比得了的。」 「這陰貴人到也能沉住氣了,真像是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呢!」雁南的語氣當中不無嘲諷,可見也是覺得她另有圖謀的。 郭氏好像察覺出什麼來,「宛兒去把太醫令請來。」 「娘娘哪裡不舒服了?」紅宛焦急的問道。 「去吧,沒事的。」 陰氏總是能夠絕境逢生,所依靠的不是劉秀之前的情分,就是孩子。之前她在廣德殿住了好幾天,郭氏有些擔心。宮中按日子都會給妃嬪請脈,不過她相信,這些對陰氏來說都是形同虛設的。 太醫令那邊果然不知道陰氏的情況,他也沒想到皇后還能注意到陰貴人。 「是楊太醫負責給陰貴人請脈的是吧?」 「是的,陰貴人要求換的楊太醫。上次請脈的日子陰貴人出了宮,後來傳令過來說沒什麼不適的,就給免了。」 「既然這樣,就隨她去吧,本宮也不過是白問一句。太醫給本宮瞧瞧脈象,看看是不是用換個方子。」 「諾!」塗太醫細細的診了脈象,才笑著說道,「固本培元本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見效的,娘娘只要每天按時服藥,到了開春的時候,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郭氏聽了這話可是喜憂參半,她的心裡始終都不能接受劉秀。不愛也不恨,就只是陌路人而已。 「太醫只管用藥,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老太醫也知道皇后對治病的事情一向不很積極,稍微一琢磨也知道為的是什麼,之前以為皇后這是想開了,卻原來還是錯覺。當然,這不該他管,他仔細的推敲了一番,給皇后娘娘改了個方子。 近日的藥郭氏都按時用了,太醫改過的方子她看也沒看就交給了紅宛,怎麼改也都是那些藥,不過是這個多半錢,那個少半錢的事兒,她也不覺得有多大的區別。 「昨兒許美人送來的簪花圖樣兒放哪兒了?」 紅宛一聽可是來了興致,「奴婢收在妝盒裡了,娘娘要看嗎,奴婢這就去拿!」 「去吧,拿來我細瞧瞧。」 紅宛應聲去了,雁南在一旁笑著說道,「許美人的心思就是巧,小小的簪花也能讓她弄出那麼多的花樣來。」 「等拿過來你也挑挑,喜歡哪個樣子我讓人做去。」 「那奴婢就先謝過娘娘了。」 「你們倆先挑著,挑好了之後通知各宮的貴人來挑。」郭氏隨意看了一眼,也就順手放下了。 雁南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皇后,隨即應到,「奴婢這就去。」 「陰貴人務必要到。」雁南臨出門的時候郭氏這樣囑咐了一句。 宮裡的貴人們對於首飾其實並不是多麼的在意,這些人都是自認為見過好東西的,只不過皇后的面子是不能不給,於是也都慢騰騰的到了,不過她們見了圖樣之後無不嘖嘖稱奇。 「娘娘這兒總是有好東西,這麼精緻的花樣兒,臣妾可是頭一會見。」宋氏看起來清瘦了不少,說話的時候雖然是笑著的,但是並沒有什麼神采。 「可不是,這薔薇欲開未開的已經十分精緻了,仔細瞧了上面還掛著一滴露珠,似要滴落的樣子,真是精妙無比。這也就是娘娘能想得出來,我們這等俗人就是做夢都夢不到。」 耿氏果然是大母身邊奉承慣了的,說的郭氏都不好意思了,「這哪裡是本宮想出來的,是許美人畫的,本宮也是俗人一個,跟著沾光就是了。」 幾個人笑著言到,「臣妾也是跟著娘娘沾光呢。」 「這些簪花樣子都比較獨特,用的寶石也都不盡相同,本宮打算每支就只做一個,幾位貴人自己挑挑,做好了本宮命人送過去。」 耿氏和宋氏圍著皇后挑花樣,陰氏卻並不怎麼上前,有意無意的,始終都與他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郭氏偷眼瞧了,心裡頭更加有數。 宋氏跟耿氏都看中了其中的一隻玉蘭花,兩人都互相謙讓著給對方的女兒留著。宋可兒已經生了一個女兒倒也不以為忤,而耿氏是心心唸唸要兒子的,聽了這樣的話竟然臉色也是半點不變,這份兒隱忍,就連郭氏都心生佩服。 「兩位貴人都是做了娘和要做娘的人了,竟然還跟小孩子似的,這個本宮就做主了,給大公主留著。」 「都是娘娘的東西太漂亮了。」 「瞧瞧這張嘴,倒把本宮賴上了。」 幾個人有說有笑,陰氏時不時的插上幾句,不痛不癢的,也不怎麼惹人注意。宋氏有時候想刺她幾句,都讓耿氏不著痕跡的接了過去。即便是這樣也不惹人厭煩,對兩邊都是親親熱熱的,竟真有幾分姐妹的意思。一屋子的女人可沒有一個真正死心眼兒的,對耿氏的圓滑無不歎服。 三位貴人一起離了正殿,耿氏跟宋氏攜手走在了前面,陰氏正好不願與人太近,慢慢的就拉開了距離。前面兩個人正說笑著下台階,就聽見後面一聲驚叫,兩人下意識的回頭,就見陰氏撲了過來。宋氏死死的抱住了耿氏,雖然一起倒在台階了上,不過有她墊著,耿氏的情況好了不少,而陰氏卻順著台階滾了下去。 耿氏雖然躲過了一劫,但是也被陰氏撞得不輕,宋氏抱著她的時候用力也過猛,她疼得滿臉是冷汗。 「這是怎麼回事兒,還不快把貴人們扶起來。」 郭氏聽見了外面的動靜趕緊出來,見此情景可是嚇得不輕,「把貴人都扶到西配殿,宣太醫。」 陰氏撞破了頭,但是她身邊流出來的血絕不是破的那一點點皮造成的,郭氏心中有些黯然,她曾經堅持的底線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雁南見她失神,輕聲提醒道,「娘娘還是派個人去請陛下吧!」 雁南是在說開弓就沒有回頭的箭,真正的難關還在後面。郭氏給趙普使了個眼色,不用吩咐他就知道該做什麼。 這回可是亂子大了,陰貴人直接就昏了過去,宋貴人傷了手臂,耿貴人就更是麻煩,挪也不敢挪,動也不敢動。 「多去幾個人,抬著貴人過去。」 耿氏疼得直髮昏,不過仍有些意識,至少她還知道現在可不是犯傻的時候,能不能保住孩子,全靠她自己了。她有氣無力的說道,「都別碰我,去取個矮榻再過來抬我。」 耿氏說完這幾個字就徹底沒了力氣,整個身體都靠在了宋氏的身上,宋氏原本就傷了手,宮女想扶她起來卻挪不開耿氏,沒辦法只好用力撐著她,耿氏這麼一靠,宮女也沒能支持住,宋氏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第237章 意外(下) 太醫們聽說長秋宮躺了三位貴人,齊刷刷都趕了過來。郭氏也不等他們見禮,急忙的吩咐到,「太醫令快去看看耿貴人,楊太醫去陰貴人那邊,宋貴人應該只是皮外傷,叫個醫女先檢查一下。」 郭氏這邊話音未落,劉秀就進來了,他顯然有些怒氣沖沖的,「這是怎麼回事?」 「陛下,耿貴人情況緊急,還是先讓太醫們看看再說吧!」 劉秀煩躁的揮了揮手,太醫們也不囉嗦,依次的隨著宮女們過去。 「都是臣妾的不是,請了幾位貴人過來看首飾,誰知道竟然出了這樣的事兒。」郭氏的確是問心有愧,她暫時還沒到可以視人命如無物的境界。 「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快點說呀。」劉秀只知道幾位貴人在長秋宮的台階上摔了,旁人到還好說,偏偏耿氏傷的不輕,他怎麼能不著急。 「臣妾昨天得了幾幅新的簪花圖樣,就請了幾位貴人過來挑選。貴人挑好了就一起告退出去,結果在下台階的時候,陰貴人撞到了耿貴人。多虧了宋貴人抱住耿貴人,才沒讓她受太大的罪,至於陰貴人是怎麼回事,要問過她身邊的人才知道。」 匆忙之間,郭氏能瞭解這麼多已經算是不錯了,劉秀要想知道詳情,只能問貴人身邊的人。巧心此時正跟在陰氏身邊,她們家貴人流了那麼多的血,巧心早就下得魂飛魄散了,至於皇帝陛下問了些什麼,她是一句也沒聽明白。 「陛下問你話呢,還不如實回答!」郭氏急忙的喝問道。 「回娘娘,奴婢當時正扶著貴人,本來走得好好的,並不知道貴人怎麼就滾落了台階。」 「你這丫頭平時看著像是個懂事的,怎麼會如此糊塗,你家貴人不小心,你也應該提醒著點。千不念萬不念,耿貴人可是有了身子的。」 郭氏這話可是字字誅心了,聽起來竟像是陰貴人故意去撞耿貴人一般,巧心生怕皇上這麼信了,趕緊辯解道,「娘娘,我們貴人自己也懷了身孕,這些天都是加倍的謹慎,奴婢實在想不出來何以貴人會突然滑倒啊!」 「什麼!」郭氏故作震驚的說道,「陰貴人有身孕了,怎麼都沒人過來稟報?」 巧心知道現在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好在她還算機靈,「貴人只是心中懷疑,害怕空歡喜一場,所以才沒有稟報上殿。話雖如此,但是貴人一向小心,為了防止意外,走路的時候都與旁人保持一定的距離。萬般謹慎竟然出了這樣的意外,太醫說孩子已經保不住了,就連大人都很危險,還請陛下、娘娘為我們娘娘做主啊!」 劉秀來的時候就察覺陰氏有些不對,那一灘血觸目驚心的,他就是瞎了都能聞到腥氣。然而,他只不過是更加惦記耿氏,就把陰氏忽略了。經巧心這麼一說,他心裡不禁有些疑慮。不過,還沒等他下決定,就聽郭氏在一旁說道,「你先回去照顧你們貴人,中常侍去正殿的台階上看看有什麼不妥的。」 王遠先是瞧了瞧劉秀,見他沒什麼表示,這才帶了幾個人出去。沒過多久他就回來了,手裡還拿著個東西。 「回稟陛下,娘娘,台階上沒有任何異常,奴才只找到了這只白玉簪子。」 王遠把那簪子遞了上來,劉秀仔細瞧了瞧,覺得有些眼熟,「朕好像見過這支簪子。」 郭氏心想,這不是廢話嗎,這東西一看就知道不是宮女的,妃嬪頭上戴著的,你怎麼可能沒見過! 「這個樣子的倒是有些像是宋貴人,今天早上臣妾還見她帶著呢!」 「奴才剛才也問過哪些宮女了,確定是宋貴人的。」王遠還以為這是一箭三雕,趕緊在一旁補充道。 「難道是宋氏走在前面不小心掉了簪子,正好被陰氏踩到,所以才滾落台階,撞倒了耿氏。」這東西如果是別人的,劉秀倒是要仔細琢磨琢磨了,但是宋氏在他的眼裡一向是頭腦簡單的,所以倒沒什麼值得懷疑的。 「陛下,適才確實是宋貴人和耿貴人走在了前面。」王遠是想幫助皇后把這禍水引到宋氏身上,不料,郭氏卻不是這麼想的。她接過簪子仔細的瞧了瞧。 「陛下請看。」郭氏把簪頭遞到劉秀的眼前,「這簪子的頭部,花瓣破了一角,但是整個簪子卻沒有劃痕。這玉脆生的很,踩上一腳肯定是要有劃痕的,所以臣妾倒覺得很有可能是宋貴人扶著耿貴人的時候不小心跌落的。」 劉秀略一打量就知道郭氏說的在理,而他剛才也看了一眼,台階上也沒水也沒有油,不像是有人故意陷害的樣子,也許真的是陰氏不小心吧! 「宮女們也說不清楚情況,還是等陰氏醒來之後再問吧!」 郭氏點了點頭,狀似不經意的說道,「貴人這一次可真是受了大罪了,如果早點讓太醫瞧瞧,怎麼也不至於招惹這麼一場禍事。」 劉秀這才反應過來,宮裡的女人無不盼著生個一男半女的,如果覺得自己有可能懷孕,就算是不敢隨意稟告上殿,找個太醫看看也不費什麼事兒,陰氏幹嘛總是藏著掖著的。 郭氏冷眼瞧著劉秀的臉色變來變去的,心裡才算是踏實下來。沒多久宋貴人身邊的宮女過來稟報,貴人的手臂脫臼了,需要杜太醫過去幫忙。 「貴人摔得不輕,可看仔細了?」 「回娘娘,貴人腰部腿部有多處擦傷,都已經上了藥了,只有胳膊需要太醫幫忙才能復位。」 「那就趕緊去請杜太醫過去吧,需要什麼活血的藥材也趕緊讓他用上,可別讓貴人落下什麼毛病才好。」 陰氏跟耿氏生死未卜,宋氏傷的也不輕,劉秀還真有些埋怨皇后,什麼樣的簪子非得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郭氏大概猜得到劉秀心中所想,但是這件事情還是少牽連別人,而她仔細想來也覺得自己操之過急了,就更不會露出許氏半點。「惹出這麼大的亂子,都是臣妾的不是,還請陛下責罰。」 好在劉秀還有些理智,心裡雖然埋怨,但是面兒上卻不想弄的太僵,「這也不是你錯,你就無需自責了。」 「陛下海量寬宏,但是臣妾到底是於心難安。臣妾定了規矩給妃嬪按時請脈,竟然都不知道陰貴人有了身孕,如果臣妾知道的話,今天就讓人把花樣兒送過去給她看了,就連耿貴人也不叫她湊這個熱鬧,這樣什麼都不會發生了。」 「皇后也無需自責了,這畢竟是一場意外。」劉秀心裡雖然埋怨皇后,但是這會兒還是的安撫她,畢竟這也不是她想看到的,況且,很多事情還得她去處理。 宋氏確定沒大礙,陰氏那邊幾乎沒機會了,劉秀這會兒最擔心的就屬耿貴人。等了許久太醫令都不出來,把他急的直歎氣。郭氏這會兒也著急,她原沒打算一石這麼多鳥,雁南下手也是有分寸的,誰知道是陰氏有意還是無意,竟真的是往耿氏身上撞。 兩位有了身孕的貴人都在長秋宮出事兒,郭氏想把自己摘乾淨明顯也是不可能,別人怎麼看她可以不管,但是耿弇的想法她就不得不注意了。 郭氏急的直打轉,劉秀看得都有些眼暈了,「皇后過來坐著等吧,有了結果宮女會過來稟報的。」 「臣妾是心裡著急啊!」郭氏正說著話,塗太醫就出來。 「回稟陛下,娘娘,耿貴人動了胎氣,情況比較嚴重,微臣給開了方子,先服一劑看看。」 「太醫可要謹慎用藥,務必保全貴人跟孩子。」 「微臣自當盡力。」 太醫令全力以赴的保著耿氏,陰氏那邊已經有了結果,劉秀對這樣的結果並沒有大多的感觸,畢竟他之前也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孩子。「陰氏就先不要挪動了,讓她在你這兒休養吧。」 「這是自然,臣妾會好好安排的,陛下儘管放心。」 「朕還有事,耿氏有什麼變故趕緊派人過去通知。」劉秀覺得自己一刻鐘也呆不下去了,趕緊躲回了廣德殿。 宋氏以為自己救了耿氏,還受了重傷,皇帝陛下怎麼也能過來看她一眼,等了半天,結果卻只聽到了擺駕的消息。 「娘娘,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那兩位貴人都要住在長秋宮了。」 是非之地,當然是及早抽身的好,郭氏也不留難她,用自己的輦車把她送了回去。 「陰貴人醒了沒有。」 雁南搖了搖頭,「奴婢剛剛去看過,還是昏睡著呢!」 「過會兒你去問問太醫,兩位貴人能吃什麼,叫小廚房做了送過來。」 「這等小事兒何需娘娘特意吩咐,奴婢已經派人去做了。娘娘也受了不少驚嚇,還是回正殿去吧,宛兒弄了珍珠末人參茶,給娘娘壓壓驚!」 郭氏知道自己心虛是真的,至於壓驚,還真是用不著。她也不想回去,許氏一定在殿上等著她,可是她現在,不想講話,也不想見任何人。 第238章 苦肉計(上) 傍晚的時候陰氏醒了,知道自己已經小產之後一言不發,巧心有心相勸卻說不出什麼來,只是靜靜的陪在一旁落淚。 「巧兒,叫人備車,咱們回去。」 陰氏啞著嗓子,像是要撕開一樣,巧心難過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娘娘,陛下讓娘娘在這兒休養的,再說太醫也都在這邊,娘娘還是不要挪動了。」 「繼續在這兒待下去,只怕連命都沒了。」陰氏沒好氣的說道。 「娘娘,您這次傷得不輕,現在可不是說氣話的時候。」 陰氏覺得有些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了,「我是千防萬防,還是被她發現了。」 巧心出門瞧了一眼,見沒什麼人走動,才輕聲問道,「娘娘怎麼好好走著路竟然摔了?」 陰氏心中煩悶不想說話,巧心繼續說道,「奴婢留意了一下周圍,什麼異常都沒有啊。」 「皇后做事,怎麼會讓咱們找出破綻來。吃了這麼多的虧,你怎麼還不明白。」 「奴婢哪敢亂猜,之前陛下召奴婢過去問話,奴婢聽著皇后的口風,竟像是懷疑娘娘故意撞向耿貴人的。」 「我怎麼會故意去撞她!」是與不是,陰氏心裡明白。在她能夠選擇是自己一個人受害,還是拖一個人墊背的時候,她的選擇只有她自己心裡最清楚。當然,她身邊最親近的人,也一樣很清楚。 是與不是巧心信不信都沒關係,關鍵的是,得讓那個人相信,「娘娘,陛下心裡好像有些懷疑的。」 「懷疑什麼,難道我會拿自己的孩子去害人嗎?」陰氏有些急了,她在他的心裡怎麼就成了妖魔一般的人,她原來的秀兒到底去哪兒了。 「娘娘,問題是咱們之前瞞下了您有身孕的事情,皇后稍加挑撥,皇上心裡就有刺了。再加上耿貴人現在一定是恨你入骨了,這件事情恐怕真的不容易過去,娘娘還是要早做打算。」 「真不知道我前世欠了她什麼,她怎麼就非要跟我過不去。」陰麗華一句無心之言,倒還真說對了,她們倆可不就是夙世的冤孽。 「娘娘,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您可得跟陛下說清楚啊?」巧心怕得要死,直催著她主子想辦法,哪兒還有心思管誰欠誰的。 「你看看我右腳的腳踝。」 巧心不明其意,不過還是給她脫下襪子仔細瞧了瞧,「娘娘,沒什麼呀,只有微微的一點紅。」->小說下栽+wRshU。CoM<- 陰氏聽了心中更是絕望,她歎息道,「長秋宮可真是藏龍臥虎啊!」 「娘娘?」巧心雖然覺出事有蹊蹺,但是還真猜不著到底有什麼關係。 「我當時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腳踝的某個穴位,一陣軟麻,就栽倒了。」 「娘娘,您腳踝上半點傷痕也沒有,說了陛下也不能信哪,咱們可怎麼辦啊?」 陰氏哪兒知道應該怎麼辦,就算是她把實情跟皇上說了,只怕他也未必肯信。一個不好,反倒是她蓄謀害人了。但是不說,她又怎麼能夠甘心,「回去在說吧,讓楊太醫跟咱們一起。」 陰氏的這麼點要求,郭氏還是能辦到的,而現在耿氏的情況時有反覆,她走了也這邊也能輕省些。 劉秀再次回來的時候耿氏的情況已經安穩了許多,聽說陰氏回去了,心裡也有點不是滋味。他雖然也有過懷疑,但是陰氏現在這麼可憐,他實在不忍心再去追究什麼。 「陰貴人心中難過,執意想要回去,臣妾苦留不住,也只好讓她走了。楊太醫跟了過去,可以隨時照應著,還請陛下放心。」 「耿氏既然沒事,那朕先過去看看陰氏。」 陰氏這個時候最是脆弱可憐,劉秀見了那還了得!郭氏趕緊出言勸道,「陛下,耿貴人這邊時好時壞的,陛下還是過去陪陪她吧,陰貴人那邊臣妾過去照應,她是明理的人,不會介意的。」 劉秀想了一下,覺得還是耿氏重要些,「那就辛苦皇后了。」 郭氏心中暗喜,忍不住眉毛挑了挑,好在劉秀想著心事沒注意,「陛下放心吧,臣妾會照顧好陰貴人的。」 陰麗華心中正淒苦,她原本就沒指望劉秀過來看她,但是更不希望見到郭氏。 郭氏進到內室,憐憫的瞧著她,淺笑著說道,「陛下得去照顧著耿貴人,又放心不下貴人,所以讓本宮過來看看。本宮原想如果貴人已經休息了就不打擾了,誰知道巧心這丫頭越發的死心眼兒,巴巴的把貴人叫起來了。擾了貴人的休息,倒是本宮的不是了。」 「不敢,多謝皇后娘娘惦記。」陰氏恨得指甲都摳進了肉裡,不過還是得低眉順眼的應付著郭氏。 陰氏如今住的這屋子可比不了西宮,房梁低矮,空氣也不好,現在天色已晚,只不過點了兩盞昏暗的油燈,感覺死氣沉沉的。而陰氏的臉上毫無血色,看起來有些慎人。 「貴人客氣了,貴人在長秋宮出了事兒,本宮這心裡實在是難安,聊表一番心意也是應該的。」郭氏順勢在矮榻坐下,似有還無的瞟了眼陰氏。陰氏恨不得撕爛了郭氏這張臉,索性閉上眼睛不去看她,氣氛頓時尷尬到了極點。 「貴人既然醒著,有些話本宮就得問一問了?」 「皇后娘娘請講。」 「貴人是出了名兒的謹慎人兒,今天這是怎麼回事,竟然從台階上摔了下來,貴人自己遭罪不算,最要緊的是,還連累了耿貴人。」 「臣妾也不知是何原因,想必娘娘更清楚一些。」陰氏轉過頭來,冷冷的看著郭氏。 郭聖通絲毫不為所動,依舊淺淺的笑著,「貴人這話本宮可就聽不明白了,本宮好好的在殿上坐著,如何能知道外面的情形。」 陰氏驚覺失言,這個時候多說無益,「宮裡的事情有什麼能瞞得住皇后娘娘的眼睛。」 郭氏對於陰氏的忍耐功夫領會的是相當的深刻,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從來都沒有讓她失望過。「貴人這話可是言過其實了,至少本宮對今日之事是一無所知。」 「臣妾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腳下發軟就栽倒了。」 「去把楊太醫給本宮叫過來。」 那楊太醫一慣善於鑽營,之前任氏得寵的時候,沒少在建德殿下功夫,後來任氏死了,就把目標轉向了耿氏,只不過耿氏雖然年輕,主意卻正的很,不管他怎麼獻慇勤,就是不為所動。這楊太醫沒了辦法,只好把目光有轉向了陰氏,只不過,他這一招,恐怕是求榮不成,還得把前途都搭上。 「陰貴人的脈象一直都是你照看著的?」 被皇后娘娘的鳳目一盯,這楊太醫的心裡可是暗暗的叫苦,「回娘娘,真是微臣。」 「那你跟本宮說說,貴人為何腿腳發軟,跌下了台階?」 他哪兒知道陰貴人這一跤是怎麼摔的,只得含糊答道,「貴人很有可能是懷孕初期身體不適,所以才會失足跌倒。」 「貴人的身體一向都是由你照管的,你竟敢如此疏忽大意,該當何罪啊?」 「微臣該死。」皇后如此咄咄逼人,那楊太醫也只好低頭認罪。 「如今這事情不僅僅關係到陰貴人一人,更主要的還是耿貴人,陛下震怒,本宮也留不得你了。來人哪,將楊瓊壓下去,交給中常侍審問。」 「娘娘且慢。」陰氏好容易得了這麼個聽話的人,哪兒能讓皇后破壞了。「還請娘娘在看他一向勤謹的份兒上,暫且饒恕他這一次吧!」 「勤謹!」郭氏冷笑道,「貴人可是太寬了些個,他就連貴人有孕這麼大的事情都沒有看出來,哪裡還談的上勤謹。再者說他一直負責調理貴人的身體,如今因為貴人的身體不適,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就算本宮能容他,陛下也是不會饒恕的。」 「娘娘,這位楊太醫一直在照料臣妾,雖有疏忽,但是還請娘娘看在臣妾的份兒從寬處置吧!」 陰氏倒還真敢講請,郭氏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給她這個臉面,「不是本宮不想幫你,只不過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朝廷內外都是應該有所交代的,這楊太醫玩忽職守,其罪難饒。貴人儘管放心,本宮馬上就會另給貴人派一位太醫過來的。」 郭氏起身要走,陰氏可有些急了,她想起身叫住郭氏,卻不料一時頭暈倒在了床上,也就是喊出了兩個字,「娘娘!」 「貴人這麼虛弱,還是趕緊休息吧!」郭氏回頭看了她一眼,突然之間像看到了自己。她日復一日食用著加了料的食材,臨終之時,應該也是這般不人不鬼吧! 郭氏會到長秋宮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劉秀接到前方的戰報,早就已經離開了。 「娘娘,出事兒了?」 雁南在宮門口迎著郭氏,見面頭一句就說出事兒,可把郭氏嚇得不輕。 「是不是耿貴人?」 郭氏有點不敢想了,耿貴人如果真的小產了,那她的罪孽可就又深了一層。 「耿貴人情況穩定了不少,不過還是要娘娘過去看看啊!」 第239章 苦肉計(下) 郭氏急著想知道是出了什麼事兒,不過雁南既然不說,一定是大庭廣眾不適合說。她緊走了幾步進了偏殿,就見耿瑤的兩個貼身的宮女在伺候著。 「貴人怎麼樣了?」 耿瑤聽見皇后問話,緩緩地要起來,「娘娘請坐,你們退下。」 讓她受了這一次的無妄之災,郭氏心裡也很是歉疚,她偶爾也會想是不是雁南故意挑了這麼個時機,但是,她一直都沒有開口詢問。 「貴人好生躺著,有什麼話就這麼說吧!」 「多謝娘娘,勞動娘娘玉趾是有一樣東西想給娘娘看。」 「是什麼?」郭氏隱約覺得不會是什麼好東西,但是,不問也不行。 「櫃子下層有一碗湯藥,還請娘娘受累拿一下。」 郭氏不明白耿瑤這是在搞什麼把戲,不過還是依言去把藥碗取了過來,拿在手裡還有一點餘溫,「這是晚上的藥?」 「是的,正是陛下過來探望臣妾的時候熬好的,但是臣妾聞了一下並沒敢喝。」 耿瑤這是話裡有話,郭氏疑慮著,端著藥碗聞了聞,頓時大驚失色,「麝香!」 「這個時候如果要害臣妾的話,可以有無數種方法。這麝香味道極重,一聞便知,想來也不是給臣妾準備的。」 「本宮欠你一個人情。」郭氏放下藥碗,沉重的說道。 「娘娘言重了,臣妾既然明知道是借刀殺人的毒計,又怎麼敢給娘娘添麻煩。」 「不管怎麼說,本宮都得多謝你。這件事情到了陛下那裡,即使本宮是皇后也很難解釋。」 「娘娘是後宮之主,這也是臣妾應該做的,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耿瑤如果真的不想讓郭氏放在心上,把藥悄悄倒了也就是了,又何必等到她回來,倆個人都是明白人,有些話也不用說那麼多。 「貴人好生歇著,本宮自會把這事情查個清楚。」 郭氏沉著臉從側殿出來,雁南緊緊跟在身後,一臉的忐忑。「娘娘!」 「別著急。」郭氏低聲的吩咐著。 等到紅宛把閒雜人等都遣退了,郭氏才問道,「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兒?」 「娘娘前腳剛走,陛下就去探望耿貴人了,映心當時跟在偏殿伺候著,不過貴人的事兒都是她自己的宮女經手,映心不過是跟著旁邊幫點小忙。」雁南怕郭氏誤會,趕緊解釋道。 「嗯。」郭氏知道幾個丫頭之間的爭鬥,如果不是情況緊急,她倒是想好好獎賞雁南。 「宮女把煎好的藥給貴人送過去的時候,貴人就只聞了一下不肯用,陛下還勸來著,貴人說噁心想吐,要等一會兒,陛下也沒強求。映心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過來告訴了奴婢,等到陛下走了,奴婢就過去問貴人是不是重新煎一碗,貴人卻說不必,讓我藥收好,等到娘娘回來再說。我聞著那藥不對,就去門口等著娘娘了。」 「那藥裡加了麝香。」 「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奴婢也覺得是,就是希望自己弄錯了。」 「取藥煎藥都是她自己的宮女動的手,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郭氏不相信長秋宮有人敢做這樣的是事情,「誰接近過耿氏的宮女你查過了嗎?」 「奴婢就沒敢問,現在陛下還不知道,萬一動靜大了陛下知道可怎麼辦啊?」 「這事情總得查清楚,下藥的這位可不是衝著耿氏的,如果不把她找出來,本宮也是寢食難安。」 「奴婢這就去查。」 長秋宮的規矩向來嚴謹,什麼地方什麼人能去都是有跡可循,要查起來並不是很難,郭氏心中煩悶的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啊!之前三位貴人受傷,宮裡是一片混亂,有什麼人趁機給耿氏下藥也還有可能,但是傍晚的時候,陰氏和宋氏都離開了,出了問題就只能是長秋宮自己身上。而至於到底是誰指使的,郭氏一時也不敢確定。 這個夜晚,不止是郭氏睡不著,陰貴人更是無心睡眠。郭氏帶走了楊太醫,對她來說又斷了一條手臂,這當然還不是最要緊的,她得讓陛下知道,她是被人陷害了,而那個害她的人,就是賢德仁慈的皇后娘娘。 「娘娘,早點休息吧!」巧心聽著動靜,在外面低聲的勸道。 「我哪裡睡得著,這次如果再讓郭氏的得逞,我不如直接就去陪我那苦命的孩兒了!」 「娘娘可千萬別說這些喪氣話啊!」 這一次又一次的,巧心都不知道該怎麼去勸了。她們剛進宮的時候,郭貴人給她家娘娘壓的喘不過氣來,雖然封了皇后也比不得她家娘娘風光,生二殿下的時候還差點把命搭上,她在心裡還偷偷的同情過。現在才幾年的功夫,再也輪不到她去同情別人了。郭皇后的路已經越走越順,反觀她們自己,幾乎是無路可走了。 「娘娘還是不要多思多慮了,養好身體才是首要的事情啊!」 「養好又能怎麼樣!」陰氏無奈的歎息道。 「娘娘,話不是這麼說,留得青山在……」 「好了,你別再勸我了,有這個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麼反擊。」 如果是以前,只要陰氏說的劉秀就能相信,哪怕是漏洞百出,但是現在,她就算是說破大天去劉秀也不會相信的,即使她說的就是真相。她必須要有鐵證拿到劉秀的面前! 「巧兒,你去找塊石頭來。」 「娘娘要石頭做什麼?」 「讓你去你就去。」 陰氏住的偏僻,也沒幾個人伺候,巧心偷偷摸摸的出去,都沒被人發現。也就是他們這裡住的偏些,還能找到些石頭瓦塊的。正經妃嬪的宮殿,哪裡能找到這個。 「娘娘,這是要做什麼呀!」巧心拿著石頭顫顫巍巍的。 陰氏瞧了瞧巧心拿的石頭,半個拳頭大小,倒也還算合適,「你衝我的小腿狠狠砸下去。」 「娘娘!」巧心嚇得馬上丟了石頭跪在了地上。 「快點。」陰氏不耐的催促到。 巧心雖然明白陰氏的意圖,但是她哪兒敢下手啊,「娘娘!」 「沒用的丫頭,難道還得我自己動手?」 「娘娘皮膚向來嬌弱,哪兒能受得了這個啊!」 「受不了也的受啊,要不就永無翻身之日了,你就快點吧。」陰氏雖然叫囂著要自己動手,但是試了又試還是下不去手,怎麼都得靠巧心。 「娘娘,那您可得忍著點。」 巧心哆哆嗦嗦的,半天也不敢動手,終於狠下心砸下去,還沒使上力氣。陰氏覺得疼了一下,不過什麼痕跡都沒有,白遭了一回罪。 「使點力氣,不然的話還得受更大的罪。」 陰氏本來就體虛氣弱,再加上緊張了半天,這會兒說話都是氣喘吁吁的。巧心把心一橫,手上可就不是那麼有數了,這一石頭下去,隔著衣物都有些見血了。多虧了她一直咬著被角,不然一定會尖叫出聲的。 巧心扔了石頭,趕緊過來給陰氏擦拭,見到陰氏腿上擦破的痕跡,眼淚就止不住了,「娘娘,您這是何苦啊?」 「這點傷算什麼,別哭了。」 「娘娘,就這樣咱們就能搬到皇后嗎?」 能不能的,陰麗華心裡也不是那麼有底,但是,她不能坐以待斃。從前她以為有了兒子就有了護身符,不管怎麼樣陛下都會看在兒子的份兒上網開一面,儘管孩子不是養在自己身邊。不過,任繯的事情以後,她就不那麼天真的了。任氏的死,一定不是表面上的罪名那麼簡單,最奇怪的是,那天的情況竟然一點都打聽不出來。 「我只知道,咱們如果什麼都不做,馬上就步任氏的後塵了。」 「任貴人?娘娘怎麼突然想起她來。」巧心覺得今天娘娘沒一句吉利話,她的心裡可是籠上了一層陰雲。 「沒什麼,只不過我覺得她的死跟皇后一定有關!」 任貴人死的蹊蹺,宮中的人卻無人敢議論半句,跟誰有關,跟誰沒關係的,巧心從來都沒有想過。但是她很清楚,宮裡頭左一件右一件針對她們貴人的事情,幕後的黑手都是皇后。只可惜,沒有任何人能揭穿她,而這一次到底能怎麼樣,可能也得看天意了。 陰氏出了一身的汗,巧心給她把衣裳又都重新換過,用熱水細細的擦過。陰氏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很快睡了過去,腿上的傷也不覺得疼了。而巧心把一切都拾掇好了,反倒是睡不著。她悄悄的走到院子裡,對著月亮虔誠的跪下。 「求求諸天的神靈庇佑我家娘娘吧,娘娘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巧心不相信上天會如此不公,皇后娘娘謀算妃嬪,禍害皇嗣,卻可以安枕無憂,而她們貴人,從來沒有做過什麼惡事,卻要遭此惡報。她以為只要她誠心的祈求過了,上天一定會還她一個公道的。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另一個世界裡,曾經有一個人,比她求得更虔誠,而她得到的,只不過是一個以死殉主的結局。 萬物芻狗,也許就是天或者神眼中的世界。 第240章 脫身 好容易熬到第二天中午,陰麗華趕緊讓巧心去請劉秀。長秋宮的事情宮裡的人也都知道了,並沒有人為難她。劉秀其實昨天就想過去,還是皇后給攔下的,這會兒巧心過來請,也沒有不去的道理。 陰氏虛弱的躺著床上,臉色蒼白的嚇人,劉秀的心裡泛過一陣陣的苦澀。「你受苦了。」 「陛下。」劉秀很久沒有跟她這樣溫言細語的,陰氏的眼睛頓時就濕了。 「這個時候可不能哭,眼睛要落毛病的。」 劉秀扶著陰氏躺好,順手給她捋了一下散發,「杜太醫來給診過脈了吧,藥也用了吧?」 陰氏點點頭,「杜太醫來過了,臣妾也用了藥,多謝陛下惦記。」 「朕最近事情多,對你多有忽略,竟讓那姓楊的蠢材把你耽擱了。」 陰氏明白這是皇后已經把事情稟報過了,不過她還是疑惑的說道,「楊太醫對臣妾也算盡心,有些事情並不是他的錯。」 「你也不要替你那個蠢材擔待了,皇后已經都告訴朕了。」 「臣妾倒不知道皇后娘娘跟陛下說了什麼,昨天娘娘一來就帶走了楊太醫,到現在臣妾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陰氏的說法跟皇后大相逕庭,劉秀覺得很是奇怪,「今天一早中常侍就跟朕說,楊瓊對你疏於照料,才釀成了昨日的大禍,皇后把他押了起來,朕正命人審著呢!」 「可能是皇后娘娘誤會了吧,楊瓊對臣妾很是盡心,至於這喜脈,也不算是他的過錯,是臣妾自己疏忽了,才沒讓他查的。」 「他身為太醫,就有他的職責,皇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能疏忽掉,朕不知道留著他還有什麼用。」 「陛下,這事情確實與他無關啊!」 劉秀其實也知道這事情歸到楊瓊身上很勉強,但是耿氏遭了那麼大的罪,總不能一句意外就完了,皇后的用意他明白。「你就不必求情了,朕自有主張。」 「陛下,楊瓊雖然有過錯,卻比不得有人居心叵測。」 「你這是什麼意思?」劉秀突然覺得,陰氏今天請他過來,只怕是要牽出大事。 「陛下,臣妾並不是意外失足的,而是有人襲擊了臣妾。」 劉秀聽了可是大驚失色,他遲疑的問道,「你說詳細點。」 「臣妾猜著自己有了身孕,故意跟宋貴人和耿貴人拉開了距離,本來走的好好的,下台階的時候被一樣東西打中了小腿,然後就摔了下去,陛下如若不信,臣妾的腿上現在還有傷痕呢。」 劉秀沉著臉不說話,陰氏也靜靜的等著,過了一會兒,劉秀拉開被子,果然見到陰氏腿上的傷痕。陰氏覺得他心裡已經信了七分,才繼續說道,「這分明是有人想要借刀殺人,既能害了耿貴人,又能把責任推到臣妾身上,她的用心何其歹毒,陛下要為臣妾做主啊!」 陰氏說的那個人是誰,不用猜都知道,劉秀雖然不願意相信,但是這件事情確實可疑。 「傳皇后。」 巧心一直在旁邊伺候著,聽到皇上的命令趕緊吩咐人去請皇后娘娘,這個時候她當然不能離開半步,外面自有宮女爭這差事。郭氏在長秋宮忙著查麝香,並不知道陰氏那邊的動作,一個耿氏就夠讓她煩心,自然就疏忽了陰氏。 「陰氏跟陛下說了什麼?」 「娘娘,陰貴人防的緊,除了巧心誰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只不過那丫頭說巧心出來傳話的時候面帶喜氣,請娘娘務必當心。」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走一趟吧。」 陰麗華吃了這麼大的虧,不可能悄無聲息的,只不過郭氏一時想不到她能拿什麼做來文章,等她聽明白了,不由得冷笑出來,「聽貴人的意思,竟然是長秋宮的人做的了,或者不如直接說是本宮指使的。」 劉秀見郭氏怒氣沖沖,並沒有半點心虛,他心裡頭也有些打鼓,「朕並沒有懷疑你的意思,但是長秋宮那麼多的下人,難保沒有一個半個背主的,把事情查清楚了,對皇后也沒有壞處。」 雁南用的是巧勁兒,又打在了穴道上,絕不可能留下這麼明顯的傷痕,郭氏知道這個不是她滾落台階的時候造成的就是她自己後弄上去的,但是這些都沒辦法說出來,「陛下,長秋宮的奴才都是聽命於臣妾的,如果有哪個傷了陰貴人,那也一定是臣妾的命令,只要陛下查出來,臣妾甘願受罰。如果連臣妾也要查的話,陛下就儘管宣宗正大人進宮好了。」 郭氏向來識大體也知道進退,今天這個態度如此強硬,劉秀倒是覺得她受了大委屈了。「你先別急,朕什麼時候說過跟你有關係,把宗正扯出來幹什麼。」 陰氏瞧著劉秀的心越來越鬆動,大為著急,「陛下,都是臣妾的不是,跟皇后娘娘無關。」 陰氏這句話郭氏感到無比的熟悉,只不過現在聽起來大不一樣,曾經她只會越解釋越亂,如今索性不解釋了,「貴人既然覺得跟本宮沒有關係,那昨夜本宮來探望的時候為什麼不說。既然巴巴的把陛下都請來了,就不必再說這種話了。昨天夜裡本宮反覆問了貴人是怎麼摔倒的,但是貴人一直堅持是體虛腳軟,也正因為這樣本宮才覺得楊瓊照看不周,將他關押了起來。這才一宿的功夫,貴人的腿都傷了,既然已經懷疑到本宮頭上,當然是要查個清楚才行。」 劉秀從來沒見過郭氏如此的咄咄逼人,即使陰氏剛進宮的時候,郭氏也不過是使些小性子罷了。等她做了皇后倒是越來越賢德,對上對下多是寬厚體恤,看來今天這是被逼急了。然而這件事情,不查是不行的。「這件事情皇后就自己查問一下吧!能在殿上伺候的總共也沒幾個,看看哪個有嫌疑再報給朕知道。」 「陛下既然下了旨意,臣妾一定是要查的,只不過在此之前,臣妾還有幾個問題要問貴人。」 「你說吧。」 「貴人摔下去的時候先是撲到了耿貴人,宋貴人抱著耿貴人跌坐在了台階上,而陰貴人卻滾落下去了的,當時是這樣的嗎?」 「正是。」這些都是不少宮人親眼見到的,陰氏不知道郭氏說這些想要證明什麼。 「貴人當時還扯下來耿貴人的一塊衣角?」 「是的。」 「耿貴人並不是在陰貴人正前方,宮女們描述中間至少隔了三尺,可是實情啊?」 陰氏的臉色就不是那麼自然了,「娘娘,臣妾也是一時驚慌,看到前面有人就想扶住的。」 這倒也算是情理之中,並不能證明什麼,郭氏也沒那麼蠢,她繼續說道,「長秋宮前不過九級台階,耿貴人當時已經走到中間。貴人沒有扯住耿貴人,於是跌了下去,還滾到最低層,手臂和頭部都有傷,貴人是不是可以確定沒有傷到小腿。」 「這……」 郭氏這麼一問,陰氏可真是不好回答了,也許是衣服穿得厚了,受力又都在手臂上,她的小腿還真就沒有受傷,否則,也不用再遭那二遍罪了,但是,她怎麼能肯定的說沒有呢,陛下都不會相信。 「娘娘,臣妾手臂上的傷是都有斜著的劃痕,但是巧心說腿上的傷並沒有。」 陰氏既然這麼確定不是跌倒所致的,郭氏反而更加明白了。「貴人既然這麼肯定,本宮倒是有個辦法。貴人的血衣當時就送去浣衣局了,拿回來看看也就明白了。」 郭氏也是賭一把,萬一衣服上的痕跡說明不了問題,她還得想別的辦法。不過,只要這件事情是陰氏自己做的,她相信一定可以找到破綻。 陰氏竟不知道皇后刁鑽到了這種地步,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件衣服到底破成什麼樣了,現在就看老天爺站哪邊了。 沒過多久,中常侍就捧著衣服回來了。他一進門,郭氏就鬆了口氣。 「陛下,奴才仔細的檢查過了,這衣服後下擺的右側並沒有破損的痕跡。」 陰氏這件衣服並不是上好的綢緞,此前那麼一番折騰也是面目全非了,也正因為這樣,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一些劃痕,而後下擺卻幾乎是完好無損的。 劉秀的臉色十分的難看,郭氏卻不管這些,「貴人腿上的傷可是不輕,如果是在長秋宮造成的,那這件衣服上一定會有些破損,現在什麼都沒有,應該是貴人誤會了。再者隔著四五層的衣服要把貴人的腿傷成那樣,一定得有大力氣才行,長秋宮裡不是宮女嬤嬤就是黃門內侍,也找不出有這能耐的人。」 陰麗華怎麼也沒想到天公這麼不作美,她都傷成這樣了,衣服竟然沒事兒。皇帝現在怒瞪著她,她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說辭。 「陛下如果沒有別的吩咐,臣妾就告退了。」 「通兒!」劉秀心中既有對郭氏的歉疚,又有對陰氏的失望,他不知道留下來該如何處置陰氏,只好跟著郭氏一起出去。 「這件事情通兒打算怎麼處置。」劉秀雖然知道郭氏沒打算追究,但還是忍不住想要問一問。 「貴人不過是病糊塗了,有什麼可處置的。臣妾只要陛下心裡明白也就足夠了。」 第241章 蘭翠 郭氏不在理會劉秀,自行回了長秋宮,一路上雁南低著頭始終不說話,回到內室才跪地言到,「奴婢辦事不利,請娘娘責罰。」 「不相干的。」郭氏搖搖頭讓她起來,「陰氏不是那種能夠坐以待斃的人,好在中常侍明白了我的意思,不然還是要費一番手腳。」 「中常侍?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陰貴人不甚得寵,頂好的東西也到不了她的手裡,這一季的衣服料子,她得的不過跟美人的一樣。這事情陛下不知道,中常侍卻最清楚不過了,昨天那件衣服,恰好李氏也有一件,要說一摸一樣也不見得,陰氏繡的是雲紋,李氏那件繡的是纏枝蓮紋,雖然如此,急切間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奴婢明白了,中常侍大人實際上拿的是李美人的衣服過來的,畢竟要把壞的補好不容易,要把好的弄壞還是很簡單的。」 「中常侍也是極明白的人,把衣服弄的半幹不濕的,這樣一來那些個紋路就更看不出來了。」 「還是娘娘算無遺策,不然的話,李美人的衣服也不會出現在浣衣局了。」 「這世上是沒有那麼多巧合的。」郭氏歎息著說道。 「奴婢明白了,昨天晚上娘娘就是讓宛兒去辦這件事情的。」 「陰氏那衣裳又髒又破,當時就應該直接扔了,只不過貴人的東西本宮不好做主,所以才讓人送了過去。浣衣局雖然地位底下,但是這樣的衣服肯定沒人願意洗。當時也不過是想讓李氏湊個熱鬧,畢竟浣衣局有個小丫頭總是往陰氏那邊跑,沒想到卻在今日派上了用場。」 「浣衣局一定不敢把那麼髒的東西呈到御前,就算是她們想,中常侍大人也不會同意的,這樣的話,自然就會把李美人的衣裳拿出來湊數了,只不過,浣衣局既然有陰家的人,那陰貴人很快就會知道了。」 「知道了也不要緊,本宮相信那兩件衣服現在都找不到了。」 「娘娘,用不用奴婢去確認一下。」 「不必了,中常侍做事沒什麼不放心的。耿氏的藥查的怎麼樣了?」 皇后一問到耿氏,雁南有些遲疑,「娘娘,當時有幾個宮女進過小廚房,不過都是三五成群的,做完事情也就出去了。耿貴人的丫頭曾經讓一個小宮女幫忙看著藥,出去過一趟又回來了,表面上看,只有那個小丫頭最可能。」 「你既然這麼說,就是那宮女不可能了!」 「她是如蘭啊,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 如蘭和耿氏,她只能相信其一,郭氏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事發突然,耿氏來不及準備,她身上更不可能帶著麝香。而如蘭,是她一向信任的丫頭。 「如蘭去小廚房幹什麼了?」 「娘娘晚上沒進什麼東西,如蘭去告訴廚娘煨上一碗粥,是宛兒讓她去的。」 「她這些天跟什麼人接觸過。」 「娘娘,如蘭和如心這兩個丫頭您還不知道,輕易都不會出長秋宮的,哪裡跟什麼接觸過。」 雁南處處維護那丫頭,到讓郭氏心中起了疑雲,「這事情非同小可,不能先入為主。你務必要查問清楚,她最近有沒有接觸過什麼人。那倆丫頭每天換插瓶,經常往上苑跑,是不是遇到過什麼事情,要仔細打探才行。」 雁南雖然覺得是郭氏多心了,但還是不得不細細打探。郭氏也不願意相信自己身邊得臉的丫頭竟然敢吃裡扒外,但是,如果就這麼掉以輕心的話,只怕養癰成患的。 雁南離了正殿,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去盤問,如心和如蘭這兩個丫頭單純善良,她一向把她們當做妹妹般看待。現在一個牽扯到這樣的事情裡去,皇后娘娘又起了疑心,只怕是真的沒人救得了她。 「蘭兒,你怎麼還不睡呀?」雁南剛走到窗外就聽見如心在說話。 「你先睡吧。」如蘭懶懶的應了一句。 「你這是怎麼了,這一天都心神不寧的。」 「我總覺得好像是出了什麼事兒,幾位姐姐知道,卻都不告訴我們。」 「那就是大事兒,不該咱們知道,你想那些沒用的做什麼呢?」如心不以為意的說道。 「你不知道,我可能惹禍了。」 「什麼意思?」 「我聽見今天映蓉姐姐悄悄的查問昨天傍晚誰在小廚房。」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啊?」 「我就去過啊!」 「你想那麼多幹什麼,咱們誰不去小廚房啊。」 「可是耿貴人的宮女讓我幫她看藥來著。」 「這有什麼呀,不過是幫個忙,難道姐姐們還會怪你不成?」 「你想啊,宛兒姐姐給娘娘煎藥的時候讓咱們誰動過手,碰都不許碰。可是翠兒姐姐讓我看著,我又不好拒絕,現在幾位大姐姐在查了,一定是這件事情。」 「就算是查到了,大不了訓一頓,耿貴人現在好好的,能有什麼事兒,你就是什麼人憂天來著。」 「我總覺心裡怕的很,要不你明天幫我問問宛兒姐姐,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好吧。」如心倒是沒想過什麼,一口應了下來。「你早點睡吧,明天我問宛兒姐姐。」 雁南在外面聽了半天,竟然也有些疑惑,如蘭心裡如果沒鬼,這麼擔心幹什麼,如果說是她做的,她又何必跟如心說那麼多。 雁南回來這麼一說,郭氏心中的疑雲就更勝了,「我也不想冤枉了誰,你沒事兒的時候多留意一下,再囑咐囑咐宛兒,讓她別露口風。」 長秋宮的大宮女中,紅宛最是心慈面軟,小丫頭犯了錯,都會去找她說項。如蘭自己不出面,反而讓如心去套話,這就跟她平日的作風大相逕庭,郭氏不得不懷疑,對這個丫頭,她是看走了眼。只不過,紅宛倒是多了幾分理解,她也是從小就做丫頭的人,為奴為婢不是那麼容易的,什麼時候不都是謹小慎微,如蘭這樣做,倒不見真的是她。 「你先別管是不是了,明天試探一下就知道了。」 「怎麼試探啊?」 「明天如心過來找你的時候,你就這樣告訴她。」 雁南附在紅宛的耳邊說了兩句話,紅宛點了點頭,她希望結果跟她想到一樣。 第二天一早,耿氏就提出要回西宮,太醫們也都說情況比較穩定了,郭氏也在強留她。 「前天的事情,本宮還在查證,必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你只管放心。」 「諾!」 郭氏相信耿氏不會亂說,但是她總的給耿氏一個說法,這事情查來查去,查到自己親近的小丫頭身上,郭氏這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耿氏回了自己的地方,這才覺得舒服許多,她冷眼瞧著翠兒忙前忙後的,開口說道,「你先別忙收拾,本宮有話問你。」 「請娘娘吩咐。」 「之前在長秋宮本宮也不便動問,今兒既然回來,有些事兒你就得跟我說道說道了。」 「娘娘是說那麝香之事?」 耿氏只是靜靜的瞧著她,不言不語。 「回娘娘,那天奴婢在小廚房煎藥,聽見外面有人喊奴婢,奴婢以為是娘娘有事,急忙就要出去,這會兒過來一個小姑娘,看起來膽小又老實,就讓她幫奴婢看會兒藥,很快奴婢就回來,娘娘就發現這藥有問題了。都是奴婢該死,奴婢應該好好看著藥的。」 耿氏不去追究這些過程,反而輕聲的問道,「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翠兒心裡一驚,很快她故作鎮定的說道,「娘娘一進宮奴婢就跟在身邊,已經有大半年了。」 「是啊,真快,已經大半年了呢。從本宮做美人開始,你和柳兒就跟著我了,柳兒木訥少言,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偏疼你多一些,我還以為咱們之間是有些情分的。」 「娘娘,奴婢對娘娘真是忠心不二啊!前晚的事情奴婢也是慌亂之下才出了岔子,沒想到長秋宮……」 「夠了。」耿氏冷冷的喝道,「你跟在我身邊這麼長時間,你心有多細我會不知道,你怎麼可能會犯這種錯誤。」 「娘娘,奴婢就是再糊塗,也不敢害自己的主子啊,再說那個時候在長秋宮,奴婢去哪裡找麝香呢。」 「這件事情,本宮開始也沒想明白,不過你剛才你收拾東西的時候本宮才發現,你平時帶著那個香袋怎麼不見了?」 「娘娘,當日情形混亂,那個香袋劃破了,碎布還收在奴婢身上,娘娘請看。」 翠兒還真就拿出一個勾破了的香袋,耿氏越發覺得好笑了,「你這就是準備給我看的吧,那麼慌亂你還能保存這麼個破香袋。」 「娘娘,奴婢真的冤枉啊,這香袋裡都是桂花,味道娘娘也是味道過的。」 柳兒在一邊聽著她們倆的話,嚇得臉都白了,「娘娘,奴婢可以證明啊,真的是桂花的味道。」 「你個傻丫頭,你這好姐妹可不像咱們看到的這麼簡單。把她鎖到你們的房間裡,沒想明白之前不許出來。」 「娘娘!」 柳兒還想求情,不過看耿氏臉色不好,也不敢多說,「你先跟我下去吧,回頭我在勸勸娘娘。」 「娘娘,真的不是奴婢。」 耿氏沒理她,也沒生氣,柳兒覺得奇怪的很。 第242章 疑團(上) 等柳兒把翠兒安置好了,又急忙回到殿上伺候,她本以為耿貴人是會生氣,卻不想貴人跟沒事兒人似的。 「娘娘,奴婢已經把翠兒鎖到房間裡了。」 「嗯。」耿氏點了點頭,「注意著點,別讓她亂說話。」 「娘娘,翠兒是不會背叛娘娘的,娘娘消了氣,就放她出來吧。」柳兒小心翼翼的替翠兒求著情。 柳兒還真是個好姑娘,雖然耿氏對她們倆個明顯的薄厚不均,但是這個時候她仍然能想著幫翠兒求情。而且耿氏看得出來,她並不是虛情假意的,「本宮什麼時候生氣了?」 「娘娘?」柳兒可是徹底給弄糊塗了。 耿氏覺得太複雜的事情跟她是說不清楚的,不過,有些東西還是不得不交代了,她可不能讓這傻丫頭壞了她的事。而這個時候她有些懷念翠兒,為什麼機靈點的丫頭都不夠忠心呢。 「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翠兒病了。」 「諾!」 耿氏覺得她不像是聽進心裡去了,又叮囑了一句。「你可當心點,特別是長秋宮的人。」 「娘娘?」 「麝香的事兒,皇后娘娘正在查,如果知道問題出在咱們自己身上,翠兒可就沒命了。本宮這麼做,也是想保全她,你明白嗎?」 「奴婢明白了,只是娘娘是不是誤會了,翠兒是不會做這種事兒的。」 這丫頭傻的可以,耿氏覺得十分好笑,「你為什麼那麼確定不是她。」 柳兒被耿氏這樣一問,也說不出個道理來,「奴婢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只不過翠兒服侍娘娘這麼長時間了,一直都很忠心,她沒有理由去害娘娘的。」 「那你說長秋宮的那個小丫頭又為什麼要害本宮呢?」 「這……」柳兒一向純善,哪能想得到那麼多。 「這宮裡的人,很多都是身不由己,翠兒這件事情弄的破綻百出,本宮不過是看在舊日的情分上不揭穿罷了,本宮可以不跟她計較,但是一定不能讓皇后娘娘知道,否則她可就沒命了。」 「娘娘,那個叫如蘭的小丫頭可就……」 這件事情總的有人頂罪,耿氏相信如果自己猜得不錯的話,郭氏會把如蘭交給她處置,這樣反而麻煩。柳兒見耿氏不說話,還以為是她是在替如蘭擔心,「娘娘,咱們怎麼才能救救如蘭呢。」 「現在誰也救不了她,她可是借刀殺人,想要害皇后娘娘,你說娘娘能饒得了她嗎?」 「可是,娘娘不是說是翠兒做的。」 這柳兒簡直是傻的不可救藥,耿氏真不明白自己當初怎麼就挑了她,柳兒見她沉著臉,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娘娘,奴婢會看管好翠兒的。」 翠兒並不相信耿氏是為了保她的命才不聲張的,別看著耿氏年紀小,心眼可是不少,她跟了她那麼長時間,對她的行為多少還算得上瞭解,這女人從中漁利的目的簡直太明顯了。 「還想什麼呢,趕緊吃吧。我這也是抽空出來的,還得回去伺候娘娘呢。」柳兒見翠兒在哪兒神遊太虛,不由得催促道。 「娘娘是怎麼說的,要關我到什麼時候啊?」翠兒哪有心思吃飯,她雖然死不承認,可是貴人心裡已經認定了是她做的,根本就不需要她承認。 「這我怎麼能知道,娘娘現在雖然不生氣了,但是我也不敢勸。」 翠兒有些沮喪,冷著臉說道,「那你回去吧,可別為了我在耽誤娘娘那邊。」 柳兒雖然是個老好人,但是見她這樣的態度也是有些不快,「我到還想問問你呢,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呀,娘娘平時對我們那麼好,你怎麼能夠去害她。」 翠兒見柳兒氣急敗壞的樣子,覺得特別諷刺,「你還記得你姓什麼叫什麼嗎?」 姓什麼叫什麼,柳兒早就不記得,從小進了宮,跟一個嬤嬤換一個名字,跟了耿貴人,又叫了現在的名字,「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爹娘不認識什麼字,我是初一生的,所以叫初一,可是我到了這裡,就再也不是初一了。」 物傷其類,柳兒聽了自然也是十分的傷感,「這就是我們的命啊,能有什麼辦法。」 「不,我不信這就是命。都是爹生娘養的,怎麼我就得是奴才命,她們就是娘娘的命。你好好看看我,我哪兒比貴人差。」 翠兒的確是有幾分姿色,就算是不收拾,比起耿貴人來,也是不遑多讓,但是柳兒是任命的姑娘,「翠兒,不管怎麼說,你謀害主子都是大罪。」 「誰說我謀害主子了,主子不是好好的。」翠兒不陰不陽的說道。 「你怎麼能這樣,貴人憐憫我們,還願意在皇后娘娘幫你遮掩,你怎麼能夠不知道感恩呢。」 「憐憫?這世上是沒有人會真正憐憫咱們的,貴人不過是要跟皇后娘娘攀交情罷了,你以為真的是保我的命嗎?」 「你不要亂說,娘娘不是那樣的人。」 「在你心裡,可能就沒有壞人。」 「是你自己做了錯事,反倒把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 「你能知道什麼?如果你能在我臨死之前你能過來看看我,就算是好的了。」 柳兒聽她說的傷感,好心安慰到,「你何必說這種話,我看貴人並沒有很生氣的樣子,等我過段時間再去求求情,就會放你出來了。」 「算了吧,貴人是不會放過我的。她越是不動聲色,就說明她心裡已經有了決定,你也別去求情了。」 「翠兒。」柳兒從來沒想到事情竟然這麼嚴重。「那可怎麼辦啊?」 「有什麼怎麼辦,等這件事情的風頭過得差不多了,我也就該病死了。」 「翠兒,你別說這樣的話了,趕緊想想辦法啊?」 現在還有什麼辦法,指使她的人是一定不會救她,說不定還在盼著她早點死。還有誰能救她呢? 「也許還有一個人能救我。」 「誰呀?」柳兒急切的問道。 「皇后。」 「皇后?娘娘說你可是要害她的,她怎麼能救你。」 「我想皇后一定想知道是誰要害她。」 柳兒想的倒是不錯,郭氏的確是很想知道是誰在陷害她,宮裡就那麼幾個人,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每個人都有嫌疑,而且看起來都差不多,她還真是有些糊塗了。 如蘭那丫頭有些神不守舍的,幾個人暗中留心,越發的肯定她有問題,紅宛也不是傻到看不出來,卻故意的躲著如心。 「你在怕什麼?」雁南好容易抓住個機會問道。 「我哪有怕什麼,不過是事情比較多而已。」紅宛躲閃的回答到。 「你明明就是在躲著那兩個小的,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咱們就什麼都明白了,你怎麼還怕起來了。」 「我只是沒辦法相信罷了。」 「就算不用你去套話兒,咱們也都看得出來。娘娘心裡也不好受呢,趕緊把這事兒了了要緊。」 紅宛聽見娘娘心裡不好受了,馬上把什麼都放到了一邊。那個壞事的丫頭,真的是沒辦法了。 第243章 疑團(下) 沒過多久,那小丫頭果然過來套紅宛的話,這麼大的事兒,她也不敢相幫。「幾位姐姐自然是有要緊的事兒,你不去做當值,過來幹什麼。」 「姐姐,幾位姐姐這兩天都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啊?」 「就算是有事兒也跟你沒關係,別瞎打聽了。」 「宛兒姐姐,你就告訴我吧,我總覺的心裡毛毛的,像是要出事兒。」 「的確是有事,宮裡面有個不省心的丫頭,娘娘準備狠狠的處置她,不過這確實跟你沒關係,你只管安心也就是了。」 如心聽了心裡可是更慌了,她越發的覺得事情跟如蘭脫不了干係。「姐姐,娘娘打算怎麼處置啊?」 長秋宮對奴婢一向寬厚,這小丫頭聽紅宛說得嚴重,嚇得臉色都有些發白,紅宛雖然憐惜她,但是這個時候也只能加倍的嚇唬她。 如蘭聽了如心的話,果然更加緊張,她慌忙的支走如心,自己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的,一下午都沒到正殿去伺候。郭氏心知肚明,也不宣她。等到了晚上,紅宛故意把如心留在了殿上,也好方便如蘭行事。 「讓你跟著紅宛姐姐在上殿值夜,怎麼還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奴婢不敢。」 「那你這是怎麼了?」 「如蘭有些不舒服,一下午沒見,奴婢有些擔心她。」 「你倒是個有情義的,但是,如果你那個好姐妹背叛了本宮,你該怎麼做呢?」 這如心是個老實孩子,被郭氏那麼一問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娘娘,我……」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卻不願意告訴本宮。」 如心低下了頭,她是真的不知道在主僕和姐妹之間該如何選擇,她能夠意識到如蘭犯得錯誤一定不像她說的那麼簡單,但是,出賣朋友的事情她也的確是做不出來。 郭氏有些失望,這個丫頭確實是忠厚老實,但是她需要的不僅僅是這些,而是絕對的忠誠。很顯然,這個丫頭並不能做到。 「娘娘,如蘭帶回來了。」 如心還在思考怎麼回答皇后娘娘的時候,雁南就過來稟報了。她聽到之後很是吃驚,愣愣地看著如蘭說不出話來。 「她去哪兒了?」 「往陰貴人那邊去的。」 「這麼晚了,你去那邊做什麼呀?」郭氏對著如蘭淡淡的問道。 「回娘娘,奴婢頭暈,出去透透風。」 「你這個風可是透的夠遠的了!」郭氏冷笑著說道。 「娘娘,奴婢確實是出去走走而已,不知道為什麼被雁南姐姐帶了回來。」 「你當本宮是傻子嗎?本宮並不想聽你狡辯什麼,只不過很好奇,陰貴人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值得你背叛本宮。」 「娘娘,奴婢冤枉啊!」如蘭哭著喊道。 「你如果不願意說,本宮也絕不逼你,你那麼願意到陰貴人身邊,本宮自然也可以成全你。」 如蘭一聽反倒不在哭鬧了,郭氏瞧著心裡更冷,「雁南帶著她過去,本宮憐惜貴人身邊少人服侍,這小丫頭就送給她了。」 陰氏見到如蘭,故作不解的問道,「姑娘怎麼帶了個小丫頭過來。」 「回貴人的話,皇后娘娘憐惜貴人身邊乏人服侍,特地讓奴婢把如蘭送過來。」 陰氏明白這是事情敗露了,心中暗自著惱,但是在雁南面前,卻不露絲毫聲色。「多謝皇后娘娘的美意,只不過本宮倒是認得這個丫頭,平日裡弄些花呀草呀的給娘娘插瓶兒,送到本宮這裡,只怕是奪了娘娘的心頭寶了。」 「貴人言重了,不過是個丫頭,皇后娘娘也是覺得這丫頭跟貴人投緣,這才讓奴婢送過來的。」 陰氏故作輕鬆的說道,「她跟本宮投緣,不知道皇后娘娘是怎麼看出來的?」 「貴人有所不知,這丫頭病了一下午,剛好點就巴巴的往娘娘這邊來呢,奴婢好容易才把人叫回去,結果當著皇后娘娘的面兒,還是惦記著貴人,所以皇后娘娘乾脆就成人之美了。從今往後,她就是貴人的人了,貴人只管使喚就是了。」 「這麼說來這丫頭還真是有些古怪,本宮倒不敢要了,本宮跟她向來都沒有瓜葛,怎麼值得她這麼惦記。」 如蘭聽陰氏這麼一說,驚訝的抬起頭來,然而她也不敢開口說話,只怕能用眼神祈求陰氏收留她。不過很可惜,陰氏是不會把這麼麻煩收下的。「還是煩請姑娘把她帶回去吧,本宮這裡有這些丫頭們也足夠了。」 「這奴婢可就不敢做主了,如果娘娘執意不要的話,恐怕也得您親自送回長秋宮去的。」 雁南哪管陰氏樂不樂意,扔下如蘭自己就走了,陰氏沒有辦法,也只能氣急敗壞的怒瞪著她。「你怎麼那麼沉不住氣,到本宮這裡來幹什麼。」 「娘娘救救我吧,皇后娘娘已經知道了那事情是奴婢做的,要好好的懲治奴婢,以儆傚尤。奴婢也是沒有辦法了才來求娘娘的。」 「蠢材,只要你不承認,誰能知道是你做的,你這麼一弄,反倒讓皇后什麼都知道了。」 「娘娘,奴婢知道錯了,求求你救救奴婢吧。」如蘭畢竟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經過這連番的驚嚇,早就失去了判斷力。 陰氏被她求得心煩,趕緊讓巧心把她帶走,「你先安置她下去休息,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如蘭還以為陰貴人這是肯收留她了,不住的磕頭謝恩。陰氏很清楚不管她留不留如蘭,郭氏對她的懷疑都不會減少,但是這麼沒用的丫頭放在自己身邊,也不是能夠讓人高興的事兒。 「皇后娘娘既然已經知道了,咱們應該怎麼辦才好啊?」 「這事情打死也不能承認的,等過幾天我身體好了,親自把她送回去。」 「那她的那個哥哥呢?」 「已經沒用了,讓就兒處置吧!」 如蘭就是為了這個哥哥才甘願替陰氏賣命,本以為把事情做好了就可以救回她的哥哥,可是耿貴人偏偏命大的很,不但不喝那碗藥,還把東西送到了皇后面前。她實在是想不通,不過一點點的麝香,怎麼耿貴人就能聞出來呢? 翠兒也想不通,怎麼那麼一點麝香,貴人就聞出來,但是她沒那個功夫細想了,她得想辦法讓柳兒幫她傳個話,只有皇后娘娘能救她了。 郭氏在長秋宮莫名的打了噴嚏,還以為是陰氏在議論她,這時候雁南還沒有回來,殿上就剩下紅宛在伺候了。 「娘娘早點歇著吧,這點小事雁南會辦好的。」 「陰貴人是不會輕易留下如蘭的,只怕雁南還是要費些唇舌,搞不過好幾天陰貴人還的把人給我送回來,如果這樣的話,就只能送給耿貴人了,那她可就真的沒活路了。」 「如蘭吃裡扒外,娘娘還想給她留條活路,還有如心那個死丫頭,竟然還想幫她隱瞞,她們哪兒配得上娘娘如此用心。」 郭氏並不是那麼在乎如蘭的死活,她只不過是不希望在長秋宮解決,畢竟有些事情瞞上不瞞下,劉秀知道可不太好,然而紅宛要這樣理解,郭氏也不必定要說破。 「如心以後也少讓她上來,過幾年就放出宮去吧。」 這倆個小丫頭當初青染很是看重,郭氏也喜歡,如今弄成這樣,紅宛覺得十分可惜。「娘娘以後也不用栽培小丫頭了,奴婢伺候娘娘一輩子。」 「又說傻話了,你不覺的紫蘇過的很幸福嗎?」 「每個人的幸福都不一樣,奴婢跟著娘娘就是幸福了。」 「紫蘇在過幾個月就要生了,倒是你們都出去看看,只怕很快就不願跟我耗在這深宮裡了。」 「奴婢不會的。」 宮外面的世界,郭氏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就好像沒有出嫁的時候,不知道府外面的世界一樣。然而,紫蘇每次進宮都容光煥發的,讓她相信外面一定裡面更精彩。 第244章 借力(上) 耿氏聽說郭氏把如蘭送去到陰氏那裡去,有一點吃驚,畢竟她並不認為事情真的跟如蘭有關,又怎麼會扯到陰貴人身上?她也沒個人能商議商議,身邊唯一算是能用的人就是柳兒了,可是卻半天沒見到她。 柳兒這會兒忐忐忑忑的跪在長秋宮,心裡直後悔怎麼就答應了翠兒,皇后娘娘就算真的肯救翠兒,只怕回去之後,自己也要沒命了。 「你說你們宮裡那個叫翠兒的想要見本宮?」 「翠兒只求娘娘細查麝香一事,只要將她召到長秋宮一問便知。」 那個翠兒一回到西宮就病了,郭氏是知道的,之前還以為是她沒把差事做好,耿氏故意責罰,這麼看來,恐怕還是另有隱情。 「你這麼跑過來,你們家貴人應該是不知道的吧?」 柳兒把頭低了又低,好半天才懦懦的說道,「是翠兒托奴婢過來的,奴婢也是不忍心看著她死。」 「既這麼著,你就先回去吧,本宮不會跟耿貴人多說什麼,你們也好自為之。」 「多謝皇后娘娘。」柳兒沒想到還真是讓翠兒說著了,皇后娘娘果然是不準備跟貴人提及此事,宮中都說皇后娘娘仁善,看來並不是虛言。 柳兒回去自有辦法應付耿氏,這個並不需要郭氏操心,她煩的是陰氏這個人簡直是無孔不入。她復寵不過這麼幾天,就能夠買通長秋宮和西宮的丫頭,這樣是再讓她折騰幾天,宮裡還不定是個什麼樣子。 郭氏覺得柳兒和翠兒這兩個丫頭日後也許有用,所以並不想著耿氏的眼,翠兒的處境雖然不好,一時半刻應該也不會有事。 「娘娘還在為如蘭的事情煩心啊?」 「陰貴人是怎麼跟她搭上的線,咱們竟然都不知道。」 雁南淺笑著說道,「還不是娘娘急著把她送出去,也沒個時間審問清楚。」 「本宮當時看著就心煩,你們幾個不說攔著點,這會兒倒是說起我來了。」 「奴婢知錯了,只不過娘娘實在沒必要心煩,等如蘭在陰貴人那裡受了冷遇,自然就會把什麼都告訴娘娘的。」 「她就算是說了又有什麼意思,陰氏把手都伸到咱們身邊來了,咱們卻都還蒙在鼓裡呢!」 郭氏這樣說,雁南可就笑不出來,不過,她還是得好言勸著,「許美人不是常說嗎,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奴婢以後自當用心,保證把那些小丫頭們看住了。」 「他們有手有腳的,你哪兒就看得過來?」郭氏不以為意的嗔道。 「娘娘,那您的意思?」 陰麗華鬧得夠久了,但郭氏始終下不了那個一勞永逸的決心,雖然歷史因為她而變的七零八落,然而對於這個宿敵,郭氏心中始終都在猶豫。 「算了,先放放吧,你明兒去瞧瞧那個翠兒,看她到底有什麼要說的。如果把她召到長秋宮來,耿氏又添疑心。難得這耿貴人肯消停著,別再出什麼岔子。」 「耿貴人也是受著前朝的轄制,不然到底怎麼樣還真難說,等到大將軍跟陛下之間前嫌盡消,才能看出幾分真性情。」 「那就看著吧,我原也沒指望她能是個真省心。今年陛下免了採選家人子,明年怎麼說也得挑幾個,到那時咱們在看吧。」 郭氏說罷便傳了許氏進來,倒也沒有什麼正經事,不過是覺得許氏弄的那識字的卡片十分有趣,打量多做幾套給幾位皇子。 第二天,雁南特意挑了個耿氏服藥的當口去了西宮,只讓柳兒帶她進去,並沒有驚動耿氏。耿氏雖然傷得不重,但是畢竟還得養著,許多事情也就顧不過來了。 翠兒雖然不能親自跟皇后稟報感到很是遺憾,但是生死關頭,半點也不含糊,還沒等雁南細問呢,她就一五一十什麼都說了。 「這麼說來,我們宮裡的如蘭可能是冤枉的了?」 「雁南姐姐,這事情的確是我做的,跟如蘭姑娘沒有關係,她不過是正巧路過,所以才牽連進來的。姐姐不妨想想,哪有人會平白無故把這麼大的罪往自己身上攬。」 「那我可就不明白了,宋貴人許了你什麼好處,你竟然要做這種背主的事情。」 「這……」翠兒跟柳兒說什麼可以肆無忌憚,但是面對雁南,還是顧著自己那點顏面的。 「你不肯說,我怎麼能信你?」 「姐姐,你就相信我吧,耿貴人是想把這事情嫁禍給長秋宮,所以才容我活到現在。只要皇后娘娘肯保住我這條命,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雁南相信讓她做什麼都可以,但問題是,皇后是否需要。以她這麼長時間的觀察,皇后似乎有意維護耿氏,當然,她為的絕不是廣德殿裡那位。 郭氏沒想到宋氏又給了她這麼個驚喜,不由得冷笑起來,「還以為她每天就在殿裡看著大公主呢,沒想到還是賊心不死的。」 「娘娘,奴婢聽翠兒話裡的意思,竟不像是要加害娘娘的,她下的藥份量並不重,目標就是耿貴人,卻沒想到被貴人給識穿了,順手推到咱們身上。」 「這麼說來,這事兒可就巧了。看來是翠兒和如蘭都下了藥,所以才被耿氏發現了,你拿著那個香袋給玉堂殿送去,讓她把那個翠兒要出來。」 「娘娘?這可是明著跟耿貴人撕破臉了,宋貴人會同意嗎?」 「所以我才讓你把那個香袋拿過去。總是在本宮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她也得付出點代價。」 「不過娘娘,奴婢看那個翠兒可不是個安分的,這要是出來,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是非來。」 「這宮裡最不缺的就是這樣的人,你只管放心去吧。」 宋氏知道那個香袋遲早是個禍,不過她打定了主意不承認,想來也沒人能相信一個丫頭的話。宋可兒的算盤打的很精明,皇后雖然跟她不親,但是她們是表姐妹,總是要給幾分面子,不然的話,她也跟著沒臉,從郭氏處理綠竹的事情來看,她也是有所顧忌的。但是,雁南這個丫頭大喇喇的站在殿上,只把那香袋往上一遞。宋氏想接過來,卻有被她收了回去。 「貴人想必認得這個東西吧?」 「姑娘是從哪兒得了這麼個破布,本宮可是認不出來。」 「這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奴婢是從一個叫翠兒的丫頭手裡得來的,如果貴人認不出來,那可真是辜負了皇后娘娘的好意,看來奴婢只能把這個東西送到廣德殿去了。」 雁南作勢要走,宋氏可就有些慌了。從來沒有那個宮女敢在她面前這麼無禮,看來她一定是得了皇后的示下。「姑娘且慢,我倒是記起來了,以前是賞過這麼個香袋給一個宮女,只不過她叫什麼本宮卻記不清了。」 「貴人記不清也沒關係,到西宮認認也就是了。」 這個宋氏可就不敢答應了,「不過是個香袋,並沒有什麼稀奇的,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娘娘有所不知,拿著這香袋的丫頭準備一石二鳥,同時除掉皇后娘娘和耿貴人呢,您說這個事兒可不是得查個清楚。」 宋氏聞言臉色大變,馬上說道,「竟有此事,好在老天有眼,這丫頭的陰謀被姑娘識破了。只不過姑娘到本宮這裡,到底為的是什麼。」 雁南不理會她裝腔作勢,笑著說道,「還請貴人去趟西宮,把那個叫翠兒的宮女要出來。娘娘說貴人這自從綠竹走了之後就少人服侍,所以把翠兒留在玉堂殿是最好不過的了。」 耿氏對這件事情知道多少,宋可兒並不確定,但是她平安無事,就是個禍害。現在去西宮要人,這不是不打自招。「本宮這裡雖然少了綠竹,但是並不少人使用,還請姑娘替本宮謝過皇后娘娘吧。」 「那翠兒是個重要的人證,如果貴人不去要的話,皇后娘娘就只能去請陛下了。」 宋氏皺著眉頭衡量了半天,覺得想躲過去是不可能了。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讓皇后滿意,這樣才能息事寧人。「皇后娘娘還有別的吩咐嗎?」 「娘娘就是這麼吩咐奴婢的,至於還有沒有別的奴婢也是不得而知,只不過翠兒那個丫頭留在玉堂殿,可是不能出什麼意外。」 「姑娘請回吧,本宮一定帶著那宮女去見皇后娘娘。」 「這倒不必,奴婢聽說翠兒近來一直病著,貴人只要把翠兒接出來也就是了。」 第245章 借力(下) 宋氏被拿了短處,也只能聽命於人,她琢磨著皇后一定還是念著情分,這事情就還好辦。等到雁南走了,她馬上就去了西宮。耿氏可是沒有想到宋氏會來,還直言跟她要人,至於宋氏所說的大公主跟那個丫頭一見如故自然是不會有人相信。 宋氏見耿氏不言語,笑著說道,「按理說這個時候是不該來打擾妹妹,只不過大公主自從見了翠兒姑娘就離不得。我也是被鬧得沒了辦法,這才捨了臉來求妹妹。妹妹把這丫頭給了我,玉堂殿裡的宮女妹妹隨便挑。」 耿氏也是千伶百俐的人,宋氏這麼一來她也就明白了是誰指使的翠兒,她雖不知道宋氏何至於蠢到自爆其醜,然而不管怎麼說她也是為救她才受了傷,耿氏就算是有再多的懷疑也不好說出口,既然指明了要翠兒,她也只得先還了這個情兒。「瞧姐姐說的那般嚴重,既然是大公主喜歡,叫她過去服侍幾日也就是了,妹妹這兒並不缺人使喚,只不過哪天大公主厭煩了,仍舊叫她回來也就是了。」 「如此我就多謝耿妹妹了,大公主鬧了好幾天了,我也就不多留了,這就帶著那丫頭回去。改日等妹妹大安了,再來叨擾。」 「姐姐難得過來,何苦這麼急著走,也容那丫頭收拾收拾,咱們姐妹也好說會兒話。」耿氏見她急著走,生恐心裡落了嫌隙,於是忙忙的留住了,也不管宋氏臉色有多僵。而宋氏自己虧心哪兒敢多留,連連的推辭不過才不得已坐了一會兒。 「日前的事情多虧姐姐援手,否則別說這個孩子,就是妹妹自己也是難保。姐姐如此厚恩,妹妹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宋氏故意歎道,「說什麼報答不報答,這也是咱們姐妹一場的情分。妹妹來的時日短,這宮裡的事情知道的也少,有些人面熱心冷,妹妹以後自然就能明白。」 宋氏言語之間拉扯著陰氏,耿氏並不覺她陰氏一定比她更可惡,只不過此刻就算是陰氏在眼前,她也不會讓她生出半分疑慮來,更何況是這宋氏。「妹妹年輕識淺,人情世故一概不懂,雖然跟宮中姐妹接觸的少,但是心裡沒有不敬著的,況且妹妹與姐姐最是投緣,以後還請姐姐多教我。」 「你這麼說可是白臊著姐姐了,姐姐若真的事事通透,也不至於落到如今這步田地。」宋氏故意說得傷感,也好早點離了西宮。耿氏的一張嘴她算是領教了,真真是死的也能說成是活的。耿氏如果真的對她半點不疑心,她情願人頭都給了她。 翠兒出了西宮才覺得是逃出了升天,到了玉堂殿趕緊給宋氏磕頭,「多謝娘娘大恩,奴婢沒齒難忘。」 「你既然是給本宮辦事的,本宮絕不可能虧了你,拼著讓耿貴人疑心,也得把你救出來才算。你以後就安心在這兒伺候著,有什麼事情本宮自然一力承擔。」 翠兒聽了這話心中是後悔不迭,她怎麼也沒想到宋貴人竟然有這樣的擔當,早知如此她就該等著貴人來救,萬萬不該把香袋交給長秋宮。但是現在她也只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天保佑皇后娘娘不要追究。 翠兒這心裡頭七上八下掂量著的事情,宋氏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然而這時候正該收買人心,她也不提長秋宮半點。如此一來,這事情總是消停下來,不管個人心中是如何疑心,至少表面上是都和和氣氣的,這對郭氏來說,已經足夠了。 陰氏之前雖想著把如蘭送回長秋宮,等到後來想想,又覺得送與不送的都改變不了郭氏的看法,索性就留到身邊使喚。可是沒過多久,又聽說了宋氏突然就要了耿氏的翠兒,她敏感的覺出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她一出了小月子就馬上來還如蘭,雖然是幾日的光景,本來珠圓玉潤的小丫頭就憔悴的不成樣子。 「回稟娘娘,如蘭這些日子日日惦記長秋宮,心裡時時想著娘娘的好,臣妾那裡實在是留不住,只好送她回來。」 郭氏雖然有幾分可憐那如蘭,但是她怎麼能留這麼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本宮倒是看不出來著如蘭如此的忠心,既然陰貴人不留,那本宮就只好把她送到耿貴人那邊,保不齊那天陛下瞧出點什麼,可就是幾位的造化了。」 如蘭聽皇后這樣一說,嚇得不住的磕頭,「奴婢知道錯了,求娘娘饒恕了奴婢這一回吧。」 她一邊哭一邊說,聲音可就大了起來,郭氏皺了皺眉頭,雁南倒是領會其意,「這才幾天的功夫,竟把規矩都忘乾淨了,這可是你能吵鬧的地方,還不趕緊住了嘴。」 如蘭在陰氏那裡受了好幾天的冷臉,心中著實是害怕,但是如果把她送到耿貴人那邊,只怕是連命都保不住。她自然也知道長秋宮是留不得她的,此刻也顧不得規矩不規矩的,拉著陰氏的衣角好一頓哭求。 陰氏雖厭她無用,但是在皇后面前也不好堅持,只得不情不願的把她帶了回去。她走了,郭氏的臉色方好點。 「這陰貴人也真是的,明知道娘娘斷不肯再留如蘭,還偏偏要來鬧這一出。」紅宛甚是不滿的嘟囔道。 「她哪兒是做給咱們看的,這是給耿貴人看的。翠兒的事情她大概猜出點了,指望著這麼一來消消耿氏心中的疑慮。」 陰貴人當年可沒少給皇后使絆子穿小鞋,現在會忌憚耿氏,紅宛可是不大信。 郭氏淡淡的說道,「多個朋友多條路,陰氏跟咱們是不死不休的,跟耿氏她們,到還不至於。她娘家如今使不上什麼力,在這宮裡自然是要找個好臂膀才是。」 「耿貴人家世顯赫,有得皇上的寵信,看來陰貴人是看好她了。」 雁南是個一點就通的姑娘,但是紅宛想什麼都要慢些,「她既然想跟耿貴人聯手,又幹嘛要害耿貴人的孩子呢?」 「這宮裡虛虛實實的,哪有什麼可以盡信的。只能說耿氏沒了孩子對她更有利吧,況且她原是打算把事情栽倒咱們頭上來的。只不過她算錯了一個人,只怕是偷雞不成反倒要蝕把米了。」 郭氏相信耿氏的表面功夫做的會比誰都好,她倒是不明白陰氏為什麼屢屢失了水準,難道是因為她很少中招,那女人黔驢技窮了?不管怎麼說,郭氏都樂意看著她們兩個好好鬥一鬥,耿氏的目標暫時不在長秋宮,由著她們鬧一鬧,也省得那位太清閒了。 劉秀最近總是往長秋宮跑,還時常帶著些賞賜,弄的郭氏很不習慣,這驚嚇受得大了,差點把藥給停了,還是丫頭們好歹的勸了,這才繼續用了太醫令的藥。這中間好一陣折騰,就連不在身邊伺候的青染都知道了。 「怪不得娘娘這麼長時間都沒見大好,卻原來是常把藥停了。娘娘再這樣,奴婢可是要告訴老夫人去了。」這話原只有紫蘇敢說,她現在不在宮裡了,紅宛是個撐不起事兒的,說不得青染過來當這個惡人。 青染雖然就在隔壁照看劉輔,日日都能見著,但是畢竟不在身邊伺候了,猛地這麼一番數落,倒是讓郭氏倍感親切。「到我身邊來坐著,有什麼話慢慢說,我仔細聽著就是了,何必這麼急火火的。」 「娘娘,紅宛急的直哭,被我給撞見了,好一番逼問才知道娘娘又不肯吃藥了。這剛要好了,娘娘怎麼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青染也是急的眼圈發紅,這些日子因為娘娘的身體沒少懸心,弄到後來竟然是她自己不願意好。 「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我自有分寸的。」郭氏倒也不怪她逾越,畢竟幾十年的情分在哪兒,沒什麼說不得。 「奴婢知道娘娘這是傷透了心,可是老夫人就說過,女人這一輩子,都得這麼過。娘娘就把心放寬些吧!」 「我哪兒就是心窄了,不過是真的不需要他罷了。」 「咱們千盼萬盼才盼來今天,陛下終於能看見娘娘的好了,娘娘怎麼反而要往後縮了呢!」 「他看著我好不好,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有件事情我只告訴你,可不要說給任何人聽。」 青染見郭氏說的鄭重,也嚴肅的點了點頭,卻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有什麼驚天的秘密要告訴她。 第246章 喜訊(上) 郭氏讓雁南在門口守住了,才把準備送太子出去的話一一的告訴了青染,「太子離了這裡,日後好就回,不好了就不回。跟著師傅們學文習武,以後的事情自己也有計較,我也就可以把這宮裡事情略放放了。」 「娘娘這話可是不妥,太子這麼小的年紀哪兒能就離開親娘。」 「你當我就真那麼捨得?可是我能教給他什麼,是治國之道還是處世之謀?」 「娘娘莫不是糊塗了,這些東西自然有太傅教導,何需娘娘操心?」 「如果真的能有太傅教導我還用得著這麼著?太子現在也不小了,就算是不馬上把屬官配置起來,人選上面也該斟酌了不是,但是你看看陛下,哪有半點意思。」 「這事情急不來,娘娘也該慢慢勸著,橫豎太子現在還小,有大把是時間謀劃,何至於就要把太子送出去?」 能勸郭氏早就勸了,那時候朝中奏請的也不在少數,儲君關乎國運,誰敢疏忽,然而結果怎樣呢,劉秀還不是把東宮改成了寢宮,廣德殿都不住了。雖說這一世生出了不少的變數,但是劉秀對太子的心大抵還是一樣。郭氏一心要給劉彊另開出一番天地,越發的不肯去求劉秀。 「娘娘,太子在咱們跟前兒,七手八腳的還怕照顧不過來,送出去哪怕有一邊半點的閃失,那也是後悔不迭的。」 「哪有什麼比現在還後悔的,我只是巴望著把這兩個孩子安頓好,就算是沒有白走這一遭了。」 青染聽著這話裡的意思透著不祥,於是勸道,「現在的日子比以前好得多了,那年陰貴人剛來,真定府又出了事兒,那才是真的艱難,即便如此,娘娘的心氣兒也不是這樣的。這會兒宮中的事體大都平順,只不過一兩起兒興風作浪的事情,擱在誰家都是難免的,娘娘怎麼反倒說起這樣灰心喪氣的話來。」 郭氏有些不大記得自己心氣兒足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了,只是淡淡的說道,「那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呢,我現在算是什麼都想明白了,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把兩個孩子安頓好,就算是不白活。」 「娘娘莫不是給氣魔怔了,旁的且不說,就是陛下那關,娘娘就過不了。」 「謀事在人吧!」郭氏不由得想到梁蕭,這人眼下雖然不大顯,但是郭氏相信他的能力。說服劉秀並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他肯定可以辦到。 「娘娘?」 青染實不明白皇后娘娘何來的這麼大決心,回去急得一宿也沒睡著,那麼大的事情又不敢跟別人說,只得自己挨著。等到後來想著事情只怕沒有皇后想的那麼容易,這才把心略寬了寬,照舊每天服侍劉輔,只不過看著太子的眼光時常有些不同。郭氏瞧在眼裡,就有些後悔,也是那天她心中茫然,就想把找個人說道說道,卻不想把那老實人嚇著了。 卻原來郭氏那天得了信兒,劉秀派去的人就要找到嚴光,沈風覺得時機還不是很合適,讓人攔了一攔,郭氏覺得這樣也好,雖然說即便是劉秀的人找到了他,他也不會馬上就來,即便是來了也不會馬上就走,但是郭氏仍然覺得還是在晚兩年的好,畢竟太子現在實在是太小了些。就這麼著,郭氏那天把這些話說告訴了青染。 青染雖然覺得這是兒及難如願,但是郭氏相信現在差的就是一個能讓劉秀喜愛的皇子,五皇子是廢了,好在還有一個耿氏,只要她能生個兒子出來,劉秀的注意力馬上就會轉移,要說郭氏是這宮裡最盼著耿氏生兒子的人,其實一點都不為過。 日子就這麼不鹹不淡的過著,轉眼就到了冬天,郭氏整日裡都忙著祭祀的事情,半點不得閒。好在這些個女人們都算安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動作,郭氏也只當是看不見。劉秀屢次接到鄧奉的戰報,都十分高興,時常過來跟郭氏絮叨,郭氏也只能打起精神來應付她,這可能是生活中最不如意的事情了。 「這是今年內廷供奉的祭禮,陛下看看可有什麼不妥帖的?」郭氏沒話找話說,拿出了一疊縑帛給劉秀看。 這樣的事情,郭氏從來沒有辦不妥的,劉秀也不用細看。他人雖在長秋宮,但實也有些灰心,郭氏謹慎守禮是有的,但是心裡頭疏遠他,他也不是覺不出來。他常想著剛成親那會兒兩人的親密,卻是怎麼也找不回來了。 劉秀這個皇帝雖然沒做多長時間,但是皇帝的架勢已是十足的了,雷霆雨露可都是君恩,他從來都不覺得郭氏有什麼資格跟他置氣。然而時間長了,他還真是品出幾分不對味兒來,郭氏的確是樣樣周全了,但是對他卻是疏遠的緊,他刻意討好了幾天,半點不見回轉。可是每每心灰意冷的時候,宮裡總是出一些不大不小的岔子,讓他覺得還是郭氏比那些人都強。 他那點灰心就連雁南都瞧出來了,有些擔憂的勸道,「娘娘何苦來要遠著陛下,他當真惱了,只怕又有風波。」 「他就是真的惱了,也不會把咱們怎麼樣的。再說他這樣子,一邊踩著我兒子,一邊對我獻慇勤,沒得讓人噁心。他打量著女人都該是傻子,生來就是以夫為綱,由著他要圓就圓,要扁就扁呢?」 雁南萬想不到一向循規蹈矩的皇后娘娘能說出這麼一番離經叛道的話來,一時也想不出女人不這麼著還能怎麼著。「娘娘想是聽許美人的故事聽多了,她掰的那些哪裡做得准!」 「也不全是這個,反正你也不用怕,陛下是最看重大局的,長秋宮只要不謀朝篡位,他是不會把咱們怎麼樣的。」 郭氏原本也不想這樣,不過每每事到臨頭都覺得十分的為難,她跟劉秀只能是公事公辦,多一分都不成。而她這會兒心裡有了幾分底氣,再不是剛回魂兒那會兒如履薄冰的,又因為打定了主意要送走太子,培養勢力,更去了幾分畏懼之心,便只肯跟劉秀在面兒上周全,絕不多行一步。 &文&「娘娘行事可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明白了!」 &人&「你不明白就只管看著,這一回,可由不得他們!」 &書&雁南覺得這皇后娘娘不僅是行事讓人看不明白,就連說的話也是難明白了。好就好在她是訓練有素的死士,雖不及那幾個從小一起的忠心,但是卻多了幾分執著。 &屋&郭氏忙忙叨叨的過了年,簡簡單單的給劉輔過了生日,然後就把先前禁足的美人李氏弄了出來。這李氏被關了幾個月,倒是去了幾分浮躁之氣,整個人看起來沉靜了不少,再加上郭氏特意幫她調養著,倒是有幾分珠圓玉潤的意思。 劉秀在長秋宮總是不得意,卻時常在殿上撞見她,原打量著她不過是有意邀寵,但是次數多了她也總是中規中矩的,這倒讓劉秀心下狐疑起來。那一日正好有空,劉秀便把她召到了廣德殿。 「你這脾氣倒是改了不少,早這樣,也不用受那些罰了。」 「全賴皇后娘娘教導,奴婢才得以知事明理,自然不敢再任意妄為。」 這李氏低頭答著話,竟然一眼都不往上面瞟,劉秀突然覺得郭氏不但自己乏味的很,就連她調教出來的人都是這樣,心中就有些不喜。然他一個人在廣德殿住的久了,這李氏有著實有幾分姿色,也就留在了身邊伺候。 李氏言語雖然恭謹,但是心裡從來都沒忘記如何取悅劉秀,溫存體貼之意,自不待言。就這麼著,在廣德殿一住就是一個多月,直到耿氏生產的那一天。 耿氏原是沒到日子,那天雪融了,陽光十分的好,她就想出去透口氣。不過她也沒有敢走遠,只是在殿前的空地走走,宮女們前呼後擁的伺候著,即使是這樣,還是滑了一跤,好在柳兒死命的拽住了,不過也是動了胎氣。 郭氏虔誠的求著神,無論如何也要保佑耿氏生個兒子出來。但是,兒子也不是那麼容易生的,劉秀從前殿趕過來的時候,耿氏還在哪裡撕心裂肺的哭號。 「娘娘咬著這帕子,省點力氣吧,孩子太大了,本就不容易生的。」 耿氏聽了心中越發的害怕,喊的更大聲了。郭氏雖然盼著她生兒子,但是也不願意再進產房,這個聲音,在外間聽著就夠滲人的了。 「趕緊去把耿夫人接過來。」 這原也不是宮裡的規矩,然而郭氏要格外給耿氏做臉,劉秀也沒有反對的道理,小黃門忙忙的去了,郭氏勉強定下神來喝了口茶。劉秀已經有了五子一女,這種場合有些慣了,雖然不時的打發人進去問問,倒也沒見有焦慮之色。 這兩個人穩穩當當的在外面坐著,就等著瓜熟蒂落產婆出來報喜,但是一直從中午等到了傍晚,耿氏都喊得要斷氣了,也沒見有生下來的意思。 「怎麼這麼長的時間?」 「產婆說孩子大了,有些困難。陛下如果有事,不妨先去辦理,這邊一有消息,臣妾立刻派人過去稟報。」 妃嬪生產劉秀其實也沒有完全陪著,然而耿氏的確是有些特殊,劉秀不得不在西宮坐住了,就算有事也只能放到一邊。 郭氏的煎熬可是比劉秀多得多,她想起許氏前兒跟她說的,只怕是這個肚子太大,有可能難產的。耿氏七個月的時候就看的出來比正常大的不是一點半點,許氏悄悄地跟她提了,然她也並不方便干涉,只怕一個不好,反倒落一個苛刻的名聲。現在看耿氏這般情景,心中倒是有些後悔。 第247章 喜訊(下) 耿夫人緊趕慢趕的進了宮,劉秀和郭氏也不用她見禮,急忙的讓她進去陪著耿瑤。這母女倆雖然只是面上情兒,但到底比旁人要強些。耿氏見了親人心裡踏實了許多,也肯照著母親的吩咐去做。這耿夫人心下雖然驚慌,不過面上是半點也不露,指揮著婆子們井井有條的,倒是令氣氛沉靜了不少。 也許是這份安心真的起了作用,一個時辰以後,啼哭之聲傳了出來。郭氏狠狠地鬆了口氣,待產婆出來報喜,她也沒顧得上劉秀就在身邊,急忙的問道,「是皇子還是公主?」 「回娘娘,是位小公主!」 郭氏失望之情溢於言表,劉秀看得是清清楚楚。這位皇帝陛下是何等樣人,哪裡會分不出虛情還是假意,如此一來,倒是越發把郭氏當成正室來敬重了。郭氏並不知道自己無心之舉,竟然收到了這麼個意外的結果。她收拾了心緒,擺出個帶笑的模樣,「給陛下道喜了。」 劉秀點了點頭,礙於耿夫人還在裡頭,不好露出失望的言語。帝后二人正等著產婆把孩子抱出來,卻聽見裡面嚷道,還有一個,劉秀的臉色登時有些不太好看。 郭氏溫言勸道,「好在前頭是個女兒,即使再生一個女兒也是不妨事,若是個兒子,可就是陛下的大喜了。」 劉秀聞言,臉色才略放寬了些,「只不過是雙生凶險,又難養大,所以才擔心,至於兒女之事,倒也無妨。」 「生在尋常人家,自然是難以調停,咱們宮裡什麼沒有,哪有照顧不來的道理?」 耿氏如果再生個兒子,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兒,劉秀必把她捧到天上去,這倒是合了郭氏的計劃。心中不由得暗暗禱告,可是要生個兒子才是。 那裡面耿氏母女倆也都是焦慮不安,雖說生個女兒也沒什麼大妨礙,但倒是到底是要引人忌諱,如若是個男孩,可就是做夢都想不到的造化了。然這事情急也急不來,愁也沒有用,只能聽天由命。 也不知到底是耿氏有造化還是郭氏有造化,耿氏有折騰了大半夜,竟然真的生了個兒子出來,劉秀一時喜得無可無不可,細細排了生日時辰,賜名劉蒼。女兒倒是滿月之後得了個名字,叫做「中禮」。 這倆孩子的親娘原都應該是陰氏,如今換了耿氏,卻還是生在了西宮,冥冥之中也許另有安排,然郭氏並沒有十分的在意,細端詳了半天也沒看出跟前世那倆孩子有什麼相像的地方,心中更是不以為意。且不說他們,就連任氏所生的五皇子,原該是郭氏的兒子劉康,卻也不曾放在心上,這一世母子的緣分,就只是在劉彊劉輔這兩兄弟身上罷了。 劉蒼出世之後,倒是喜報頻傳,郭氏曾與梁蕭笑言,「看來著六皇子還真是個有福氣的!」 「只不過是征戰了這麼些年,中原的局勢已經定了,有沒有六皇子,也是這樣的。」梁蕭很是不以為意的,一個孩子而已,改不天命,也改不了運數。 「我聽說前頭又有人提出太傅的人選,被陛下給否了?」郭氏不在提劉蒼,反倒是問及了太傅之事。 「六皇子才剛滿月,以後會怎麼樣還很難判斷,再說就算是陛下看中了,反倒更不會輕易放太子走,總是在他眼皮底下才能放心的。」 「你說的倒也有理,實在不行就只能是先斬後奏了。」 梁蕭沒想到郭氏的決心會這麼大,「這麼著出得去,可不見能回得來!」 「出得去,就回得來。即使是不能回,也得是彊兒自己不願意。」 郭氏底氣十足,梁蕭也高興,他雖不知道根底情由,但是這樣總是好過那擔驚受怕,畏畏縮縮的。「娘娘既然拿定了主意,陛下那邊微臣自會安排。」 「你也要小心,陛下雖不是十分的多疑,但是自古帝王又有幾個能真心信人的!」 「微臣明白,陛下目前雖然高興,並不是時機,此事不能一蹴而就。」 郭氏正是不想趕早,她雖然說的決絕,心裡到底捨不得兒子。而至於那剛出生的劉蒼,郭氏並不是十分的擔心,正因為有了耿弇那個舅舅,正可謂成也是他敗也是他。 宮中事物自有定例,當然也不需要耿氏那幾斛米的俸祿來養活孩子,即便是這樣,各色的奇珍,劉秀仍少不了往她宮裡送。耿氏得了空前的寵愛,但是卻不露半點驕矜之色。剛出了月子就抱著兩個孩子到長秋宮來請安。 「你自己過來也就是了,何苦抱著孩子,雖說是入了春,天氣也還寒冷,這麼小的孩子哪裡受得住?」 「早就應該過來給娘娘請安,娘娘心疼臣妾免了這個禮,臣妾自己卻不能夠仗著娘娘的慈心失了本分。孩子們雖然小,但是也該從小就聽些娘娘的教誨,大了也能懂事明理。」 此時許氏正巧在殿上陪著說笑,聽了耿氏這番話,胃裡一陣的翻江倒海,眼見著郭氏沒事兒人似的,很是佩服她的防雷指數。 郭氏聽了耿氏這話不但不覺得厭煩,反倒是笑著說道,「就你想法多,丁點兒大的孩子就這麼折騰,你不心疼我還疼呢,趕緊抱過來我瞧瞧,可是凍著了沒有?」 耿氏從奶娘的手中接過劉蒼,親自抱到郭氏身邊,「娘娘瞧瞧,這裡三層外三層的,哪裡能凍著。臣妾前兒就聽說杏花都開了,可見今年天暖。」 郭氏緊張兮兮的把劉蒼抱在懷裡,一邊哄著一邊假意嗔道,「再暖也是二月裡呢,不到四月份以後再不准你把孩子抱出來。」 兩人這幅做派,倒是讓許氏目瞪口呆。她自從有了劉英之後,平時不怎麼出門,也不知道這郭氏是哪裡拜了師傅,竟修煉到如此田地。 難不成我是又穿越了?許氏心中暗暗想到,一時瞧著這一幕一幕的,竟像是夢中一般。 「你這是發什麼愣呢?過來瞧瞧,六殿下是像陛下多些還是像貴人多些。」 許氏正發呆,就感到有人在拽她的袖子,抬眼一看竟然是雁南。 「娘娘問話呢,美人怎麼走神兒了?」 許氏這才明白過來,感情剛才是問她呢,她起身湊了過去,笑著說道,「我瞧著這眉眼倒是像貴人多些,可是秀氣的緊。」 「我怎麼瞧著像陛下呢,偏你們倆個都說像娘!」 「可不是像臣妾嘛,生子肖母,也是有福氣的。」 耿氏笑瞇瞇的說著,憨憨的,又像是有點小得意,但是絕不惹人厭煩。許氏不由得吐血三升,這要是晚生個兩千年,絕對是影后的料啊!她不由惡意的說道,「這樣的話兒,二公主應該是像陛下了,兒女雙全,貴人才是真正有福的!」 「這可是皇后娘娘的福氣,許姐姐快看看,蒼兒巴在皇后娘娘身上,我是拽也拽不走呢?」 郭氏聽了不由得暗笑,許氏的這點道行,哪裡是耿氏一合之敵,就算是頂難纏陰氏,再加上個笑面虎宋氏,都不是她對手。 宮女們聽著這話無不過來奉承,一屋子的女人,笑的好不熱鬧。正高興著呢,劉秀就過來了。他遠遠的就聽見了笑聲,也沒叫人通報,自己就信步進來,見她們其樂融融的,心裡也覺得暖和。 許氏最早看見劉秀,頓時笑容僵在了臉上,她趕緊起身行禮,還不忘拽了一把郭氏。郭氏雖沒那麼緊張,不過總是有幾分不自在,要說反應最正常的,就只有耿氏了。耿氏低頭行禮,面上兒帶了幾分羞澀,還不忘偷眼瞧了瞧劉秀。 耿氏產後調理的十分周全,比之前還略微的豐腴的幾分,這一眼挑的劉秀心裡也有些癢癢,這其實也難怪他,對著郭氏和許氏這麼兩塊木頭,當然是耿氏更討喜一些。 「陛下這會兒怎麼得空過來了?」 「當然是有大喜的事兒!」劉秀把眼神從耿氏身上收了回來,對郭氏言到,「鄧奉傳來的奏報,已於半月之前活捉了張步,其殘部正在逐一剿滅,你說可不是大喜事兒。」 「恭喜陛下!」幾個女人趕緊給劉秀道喜,郭氏還特別言到,「這可是六殿下和二公主帶來的福氣,陛下著實的要好好犒賞犒賞!」 耿氏可不覺得郭氏有這麼好心,之前雖然說得熱鬧,不過是打量著她也得忌憚她哥哥,所以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但是這麼捧下去,可就離「捧殺」不遠了。「娘娘可休要折煞小孩子,陛下和娘娘的跟前兒,誰敢說是他們有福氣。」 這倆女人越演越來勁,許氏心裡直偷著樂,她瞧著劉秀倒是挺樂呵,挺自足的,她實在是不理解這一代明君怎麼越來越是昏君樣兒了。 第248章 移宮 郭氏聽許氏這麼說,倒是有些新鮮,她可從來沒覺得劉秀竟然開始好色昏聵起來,只不過是他覺得自己把什麼都掌握在手裡,並不把著女人當回事兒罷了,這麼一來,反倒是尤其容易哄些。 「自古以來,過於自負了總不是什麼好事兒!」 郭氏是在說劉秀,也是在提醒自己,現在大多數的事情都算順心,但是根基卻不是那麼穩妥的,還是得要小心為上。 「娘娘還別不信,我瞧著陛下倒是真有幾分那個樣子了。」許氏瞧著郭氏似有不信,緊著又說了一句。 「是不是的也沒什麼,前頭的事情能明白也就可以了,後宮裡的事情,總不能翻過天去的。」 「娘娘可別大意了,我冷眼瞧著,那耿貴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她很像一個人。」郭氏若有所思的說道。 「誰呀?」 「陰貴人。」 許氏有些遲疑,之前她也覺得陰貴人應該是個了不得的人物,這幾年看下來卻又尋常,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把郭氏拉下了馬,難道單純是因為劉秀就喜歡河南人?「我覺得陰貴人也是多有不及。」 「我是說以前的陰貴人!」 「以前陰貴人什麼樣兒,我都有些記不清了。」許氏訕訕的說道。 許氏不記得了,郭氏從來沒有敢忘過,那麼賢良淑德,那麼寬仁體下,現在想來。也不過是仗著劉秀的寵愛才能做出那麼一番姿態,如今少了那依仗,還不是得整天算計這個算計那個,越忙還越出錯。 「娘娘,許美人都走了您怎麼還在發呆啊?」 「啊?她怎麼走了,剛才不是還說要在這邊用膳的?」 「三殿下的奶娘過來叫的,急急忙忙就走了。」 「她也真是難得,先前把英兒給她那麼不情願,現在竟跟親娘沒什麼兩樣了。」 「奴婢倒是覺得這還在其次呢,她與娘娘那麼交好,卻從來沒想通過娘娘給自己謀任何的好處,這份心性兒著實令人佩服。」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三殿下也漸漸大了,他們娘兒們總是在長秋宮也不是個事兒,如今陰氏也沒什麼章程,犯不著再躲著她,倒是應該挑個時候讓她們出去。」 雁南其實也是正琢磨這件事,長秋宮畢竟有很多事情都得避著人,許氏雖然不錯,但終究不是自己人。「我原本還不知道許美人是躲著陰貴人的緣故,還以為她跟娘娘好才住在咱們這兒的。」 「哎。」雖然過了好幾年了,提起這事兒郭氏仍然覺得可惜,「你來得晚,不知道,許美人原本也是有過孩子的,沒防住陰貴人,才沒了的。自此以後就改了性情,就連陛下都遠著了。在我這兒不光是躲著陰貴人,也有躲著陛下的意思。陛下現在滿心都在耿氏母子身上,正是時候把她放出去,從此以後自立門戶,要怎麼著也都可以隨自己心意。她雖然位分低些,但是有我一天,宮裡就沒人敢小瞧了她去,也不枉她那時候救了我一命。」 「陰貴人現在雖然沒有勢力了,但是畢竟比美人高著一等,當真要找美人的麻煩,也是防不勝防。」 紅宛是跟許氏處得久了,自己本來不捨得她出去,況且又有個對頭在外頭,自然是怕人欺負了她。 「給她提個位分也不是什麼難事兒,只不過怕又提醒了陛下。等明兒我問問她的意思吧,可別再讓她誤會做咱們不容她了。」 許氏並沒有給郭氏請安的習慣,只不過是什麼時候想著了什麼時候就過去看看,其實也不是單為了看誰,更多的還是為了打聽事兒或者是湊熱鬧。而郭氏也不時常找她,有事也不過是丫頭們傳個話,然而兩個人是在陰氏最得意的時候一起煎熬過來的,這情分可就不比一般了。 「娘娘一大早的不上妝不梳頭,巴巴地叫宛兒把我找來做什麼?娘娘是知道我的,這穿衣梳頭的買賣我可是做不來。」 「我是有事跟你商量,話先說在頭裡,怎麼決定都在你,我是沒有旁的意思的。」 許氏見郭氏鄭重,也就斂了笑,「娘娘說吧,到底是什麼大事?」 「我是想著陰貴人現在不足慮了,況且她住得也遠,你若是覺得出去住也使得,我就給你再挑一個寬敞點的地方,你如果願意還跟著我住,那就把你旁邊的屋子收拾了,準備給英兒住。」 住在長秋宮的確是不方便,出出進進的只能走一個門,許氏雖然不常出去,但是走一步都有人知道的感覺並不好。 郭氏見她不言語,還以為她心裡頭為難,「你怎麼想的只管怎麼說,要是沒想好就回去琢磨琢磨,什麼時候決定了就給我個話兒,我都依你也就是了!」 「娘娘的心意我明白,只不過還有個禍害在外面,我……」 「你也不用擔心她什麼,她現在沒有那個臉跟你作怪,我也可以跟陛下提一提你的位分,這樣就更不用考慮她了。」 「娘娘可千萬別,最好讓陛下再也想不起來我這個人。娘娘要是能發個善心,把我放出宮去,我才真的感你的恩呢?」 「又說上胡話了,哪兒有人急著要當太后的?」 不管是皇太后還是王太后,聽起來都是金尊玉貴,然說到底,還不都是寡婦。不過,郭氏可是會錯了意。 「我可沒有那個膽,我就想像個普通人一樣出宮去過活。」 要是換了從前,郭氏一定要說,你出得宮去也不見得能活。然而現在,她還真覺得許氏也許出去之後能活的更好。她身上有一種東西,似乎是所有的女人都不具備的,但是郭氏又說不上來是什麼,只把這話暗暗的放在了心裡。 許氏自己挑了建章殿搬了出去,極為僻靜的一處所在,離著娘娘們都很遠。郭氏的本意還是讓她挨著長秋宮的,不管怎樣也便宜些。然而那也同意意味著是非,許氏想想還是徹底的躲了吧,以後只是帶著兒子過清靜日子。 搬家那一天,郭氏親自過去看了房子,各樣的擺設也都是從長秋宮挑了去的,丫頭們絡繹不絕的捧著,整整的折騰了三天才算完。郭氏是在告訴整個宮裡,許氏可不是失了皇后的心被攆出去的。那些個慣會跟紅頂白的人也都各自在心中掂量,誰也不敢欺了她去。等到後來,郭氏時常的遣人來請,還總是有好東西賞下來,他們心裡才真正的暗道僥倖,如果真的得罪了,只怕是把前途性命都要搭上的。 而許氏自從得了這個僻靜地兒,到真像是得了一方淨土了,對宮裡的事情基本上是不聞不問,就連八卦之心都淡了很多,如果皇后不找她,輕易是見不著的。 第249章 兩難 許氏搬了出去,長秋宮可是冷清了不少,別人到還好些,只不過太子劉彊很是不習慣。平日他也沒什麼玩伴,除了劉輔也就是劉英,如今許氏帶走了劉英,他就更孤單了些。伺候他的人雖然不少,可沒一個敢把他往外面帶,郭氏知道了,親自帶著他去了一趟許氏那邊。 「你倒是會哄人,弄得我這親娘都得靠邊了!」 「不過是娘娘諸事忙碌,太子在臣妾身邊待得時間長了些罷了,娘娘這麼大的人,還吃起醋來了。」 許氏一句話可把郭氏驚醒,太子在身邊已是待不了太久,她還總是顧著些個閒事,反倒把最重要的忽略了。從此以後,郭氏倒是真把宮裡的事情盡皆放下,只是一心一意的陪著劉彊兄弟。雖然幾個女人偶有不安分,但是在郭氏這裡也只有三個字,知道了。時間長了,雁南也不往她哪兒報,任憑她們去折騰。 就這麼也算是相安無事的過了小半年,鄧奉徹底平定了張步餘黨回了京。他進宮交了旨之後,就馬上趕到了梁蕭府上去接彭珠。彭珠在梁府住的那些日子,梁蕭幾乎是沒有半刻安寧,除了自己家那些姑婆,最讓人頭疼的還郭況的夫人鄧嬋。 鄧嬋先是跟著郭況一起去了一趟,兩人唇槍舌劍的互不相讓,還是梁蕭和郭況勉強將二人分開,等到以後,鄧嬋便時常去找彭珠,想要說服她離開鄧奉。 要說彭珠對鄧奉有多麼深情也不至於,遠到不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只不過她家變以後性情大變,最是厭煩別人安排她的生活,什麼事兒都是跟人對著幹才高興,梁蕭也是費了很多功夫才弄清她的路數,使她安分了不少。 「恭喜大將軍了。」彭珠不陰不陽的說道。 鄧奉向來知道她這古怪脾氣,絲毫不以為忤,「我過來接你了。」 「你準備接我去哪兒?」 「先回城外的莊子上吧,已經在梁府打擾太久了。」 「我生如浮萍的人,還不是任由你們安排。只不過這一次鄧將軍就不必費心了,梁公主與我頗有情義,以後我就住這兒了。」 梁蕭聽了一口水差點嗆出來,趕緊跟鄧奉說道,「鄧兄千萬不要誤會,彭姑娘不過是說些氣話而已。」 鄧奉震驚過後馬上恢復了平靜,「我知道的。」 「那你們先聊著,我出去了。」 梁蕭可不想跟那個不太正常的姑娘多待半刻鐘,如果真的讓鄧奉生出誤會反倒不好。而他這麼一離開,彭珠也覺得無趣,再說她也被梁家那些個三姑六婆煩的不輕,其實早就想要離開。只是稍微刁難了一番鄧奉,也就跟著他回去了。 「其實你很知道,我如果有半分為你著想的話,就該自己離開。但是一直以來,我都沒做過對你有利的事情。」 「你這是從哪兒說起,我不能光明正大娶你過門,心中已經是萬分的愧疚,你怎麼反倒說出這樣的話來。」 「將軍有什麼不明白?將軍愛重與我,但是對我來說,將軍和你周圍的人,都是令我喪家滅族的仇人,有些事情何必強求。」 「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心,就算是你不能接受我,只要你有個安全的去處,我也會放你離開的。」鄧奉說完看也沒看彭珠,就轉身離開了,倒是讓彭珠有些悵然若失。 鄧晨知道鄧奉一回京就去了梁蕭那裡,在一聯想鄧嬋頻繁的出入梁府,馬上就知道彭珠的藏身之處,現在鄧奉聖眷正隆,他十分擔心他做出抄家滅族的禍事。 「駙馬,二公子回來了!」 鄧晨正在發愁,正好鄧奉回來,他沉著臉,也不叫他起來。鄧奉這次倒是老實,不叫他起來就那麼跪著,再不是之前張牙舞爪的樣子。 「你起來吧,大將軍今時不同往日了,就是老夫,恐怕也受不起了。」鄧晨氣哄哄的說著。 「叔叔,我知道錯了,此前為了彭姑娘的事情忤逆叔叔,還請叔叔大人大量,不要與侄兒一般見識。」 鄧晨見他說得坦誠,低著頭也不似之前,看上去大有悔過之意,無奈之下歎了口氣,「你起來說話。」 「多謝叔叔。」 將近一年不見,鄧晨也很是惦記這個侄兒,他上上下下仔細瞧了一瞧,方說道,「你此番立下大功,陛下定會重重封賞,你需要戒驕戒躁,為國效力。」 「侄兒遵命。」 「你從小聰明伶俐,深得長輩的喜愛,一直以來,你都是這一輩裡我們鄧家的希望所在。你羲大哥哥雖然是我親生,但是我在他身上用心並不多,所以他才性情孤僻,鑄成大錯,我也是深感痛心,你如果再行差踏錯,我們鄧家可就沒有希望了。」 鄧晨說的傷感,鄧奉心裡也有些慼慼然,他此番出征,各部配合,軍需調停,除了梁蕭幫忙,鄧晨其實也沒少費心,而家族的重要,他體會的也更加深刻了些。「侄兒之前莽撞,讓叔叔擔心,實在罪該萬死。」 「何必說這樣的話,難道叔叔還能跟你記仇不成。只不過彭姑娘你要怎麼處置?」 「這……」 鄧奉哪裡想好要如何處置了,鄧晨一看就有些生氣,「難道你還打算把那個女人娶進門?」 「不是我想娶她就能娶的,叔叔儘管放心,我不會再莽撞闖禍了。」 鄧晨頓感無力,「這女人的身份就是個禍端,遲早都是個禍害,你怎麼還是執迷不悟呢?」 「叔父放心吧,我不會讓別人知道的,更不會讓陛下知道。」 鄧晨如今已經管不住鄧奉,只要不大張旗鼓的要娶那女人入門,他也就認了,歎了口氣不在說話。 「叔父,侄兒已經不是那衝動少年,就算是要娶彭氏,也不會給家族帶了麻煩的。」 「你有這個心就算是好的了,你要時時記著,鄧家不能沒有你,你也不能沒有鄧家的。」鄧晨顯得有些疲憊,顯然小輩兒的事情,他也是力不從心了。 「侄兒明白,叔叔放心。」 此番征戰鄧奉雖然心性兒有變,但總不可能這麼徹底,認真說起來,還都是梁蕭的功勞。如果不是梁蕭良言相勸,他就知道一味的蠻幹。現如今他只能先把一邊安撫住了,再去安撫令一邊,雖然這兩頭碰上還是水火不容,但是總比一起發難好些。 對於彭珠。他仍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過聽著梁蕭話裡話外的意思,好像皇后娘娘有辦法。然而這件事情,他還真有些沒臉去求。 第250章 分離(上) 鄧奉首先想到的是他妹妹鄧嬋,然而鄧嬋半點沒有支持他的想法,如果不是郭況攔著,她早就想把彭珠趕走了,更別提讓她去求皇后。 「妹妹,算是哥哥求你了,你就去跟皇后娘娘討個主意吧!」 「哥哥也不用費事,何必皇后跟前討主意,妹妹這兒就有現成的,早早的把她送走,給些錢糧也就算是全了你們相識一場的情分。」 「妹妹!」 「求情的話哥哥就不要再提了,妹妹也不會幫著叔叔給哥哥物色人選。前廳的酒宴已經準備妥當,哥哥跟君侯好好喝兩杯,妹妹也要進去侍奉婆婆了。」 鄧嬋最近也是心煩,不僅僅是為了彭珠。她成親一年多,卻一直都沒個動靜,郭主面上雖然沒說什麼,不過頻頻的請醫問藥已經是很大的壓力了。她擔心再這麼下去郭主肯定要提出給郭況納妾的,還哪裡管得了她哥哥要娶誰。 郭主正跟幾個丫頭說這話,聽見鄧嬋進來,趕緊歇了話頭,笑著說道,「今天給你哥哥接風,你去前面招呼著吧,不用在這邊陪我。」 「有夫君陪著哥哥,也不用媳婦兒去張羅什麼,再說他們有很多話,當著我也不好說。」 鄧嬋這媳婦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符合郭主的心意,除了孩子這一項,可以說是無可挑剔。然而就這一項,偏偏是要命的事兒。郭主就這麼一個兒子,實在是有些等不得了。為了這個她還特意進宮跟皇后商量,要給郭況納一房小妾。然而郭氏卻覺得不好做這個主,這事情還是要看郭況自己的意思。 若是能依著郭況的意思,郭主又何必去找皇后商量,還不是郭況不肯答應,她才求到了宮裡去的。郭氏憐他們小夫妻情深意重,好歹才把郭主勸住了,又派了太醫來給鄧嬋診脈。上上下下這一番動作,倒是把鄧嬋瞞的密不透風,到現在她也不知道,她婆婆已經把二房的人選都相中了。 丫頭們擺了飯,鄧嬋趕緊過來擺箸端湯,郭主不忍她勞累,叫到身邊一起用飯。她幾次開口想跟她商議二房的事情,又都嚥了回去。想想宮裡三天兩頭的弄出些個ど蛾子,都是人口太雜的緣故,也許女兒說的是對的,家宅安寧才是最要緊的。鄧嬋現在也是個年輕媳婦臉皮兒薄,再娶進來一房恐怕是難以挾制。且待日後吧! 鄧嬋那邊傻不隆冬都還不知道自己逃過一劫,她心裡頭一邊煩著自己的事兒,一邊惦記著彭珠,偶爾還會想想鬧得不可開交的寧平公主劉伯姬,根本就沒注意到自己的婆婆神色異常。郭主瞧在眼裡,反倒有些心疼她,過後跟貼身的嬤嬤說道,「可憐她小小年紀壓著這麼重的心思,人都不如往日伶俐了。」 「可不是,少夫人平日裡面面俱到的,這幾日神情都有些恍惚了。」 「哎,回頭你挑個時間跟她好好說說,還是放鬆心情,保養身體要緊,兒女之事,且隨緣吧!」 「這話夫人去說可是比奴婢說強了百倍,夫人何不親自去說?」 「你是咱們家的老人兒了,你去說也是一樣的。」 郭主心裡始終都不是那麼舒坦,胸口覺得有些煩悶,沒一會兒就沉沉的睡了過去,卻不想這樣一來反而受了些風寒,夜裡發起熱。府中忙著請大夫抓藥,折騰了大半夜。第二天消息傳進宮裡,郭氏著實的著了急,派了幾位太醫輪流去瞧,就這樣還是拖拖拉拉大半個月,郭主都還沒好利索。而鄧嬋一直貼身伺候著,婆婆沒好,她倒是累倒了。經過太醫的診治,卻是有了身孕。 郭主聽了這麼個信兒,比吃了什麼仙丹都管用,再不用請醫用藥,竟是徹底的好了。宮裡皇后知道也算是鬆了口氣,她其實也是擔心因為宋氏的關係影響了況兒的子嗣,只不過這些話跟郭主卻沒法說,只能暗地裡懸著心,如今可算是把心裡頭的大石頭卸了下來。 「雁南叫私府令開了箱子,挑些好兆頭的東西給嬋兒送過去。」 「諾!」雁南見皇后高興也跟著眉開眼笑的,鄧嬋出嫁的時候她還沒進長秋宮,兩人並不相熟,然長秋宮上上下下都是喜氣洋洋的,她也是受了感染。 「好些日子沒見娘娘這麼高興了,看來奴婢應該讓廚房多弄幾個菜。」 「這倒不必,這些日子清清淡淡倒也很好。」 「可不好,奴婢瞧著娘娘都瘦了一大圈,老夫人雖然病了這麼些日子,都沒有娘娘瘦的厲害。」 紅宛哪兒知道郭氏的心思,她煩心的事情總是一樁接著一樁,也不全是因為郭主,而今鄧嬋有了身孕,算是徹底的解決了一樁,哪兒有不高興的。 主僕二人正說著話,劉秀卻來了,自從耿氏出了月子,劉秀就像是長在西宮一般,就連長秋宮也是少見。他不來倒是合了郭氏的心意,來了反倒沒話說。 「看來你們母女倆都是為了鄧氏生出的心病,朕聽說鄧氏有了身孕太夫人馬上就好了,再過來看看你,果然也有了些神采。」 「臣妾是因為母親身體痊癒了才高興的,不全是為了她。」郭氏起身行了禮,轉而又想起一件事兒來,「臣妾聽說陰貴人那邊有些不妥當,著人問了兩次也沒問出什麼來,不知道陛下有什麼看法?」 「她那邊住的偏僻,也有可能是些個貓啊狗啊的,她一時沒注意,就給驚著了,不當事的。」 劉秀既然不當回事,郭氏就更不當事了,她笑著說道,「臣妾想著也是這樣的,宮裡頭有陛下鎮著,怎麼可能有邪祟之事,想是貴人看錯了。」 「朕聽說她嚇得也不輕,太醫那頭你還是要盯著點。」 「些許小事何須陛下囑咐,臣妾自會盡心的。千不念萬不念,她也是禮兒的親生母親。」 郭氏佯作歎息,劉秀心裡也有些不自在,「陰氏當年名動鄉里,卻不料竟是這麼個心性兒,全仗你大度不與她計較,不然的話朕還真是為難的很。」 大度其實也並不是很難,只要自己處在一個絕對優勢的位置,就沒有什麼必要跟一些個跳樑小丑來計較,也不知道前世陰氏是不是有著同樣的優勢? 劉秀見郭氏發呆不說話,還以為是在惦記著陰氏,那女人做的事情總是打他的臉,他不過是記著往日的情分不計較,但是,卻並不願意繼續揭自己的傷疤。「朕今天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好消息啊,陛下請講!」郭氏裝作感興趣的樣子,心裡頭卻盤算著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麼重要消息。 「朕派去的人已經找到嚴光了,只不過那個傢伙實在是固執,怎麼請都不肯來京。」 這事情郭氏早就知道了,那顆懸著的心也就慢慢放了下來,「臣妾恭喜陛下,只是不知道這嚴光是什麼人,為什麼不肯來京呢?」 劉秀見郭氏一臉的茫然,不由的笑道,「你什麼都不知道,還恭喜朕做什麼?」 郭氏扮嬌羞狀雖然已經很是得心應手了,但是每扮一次心裡都要難受半天,不過沒辦法,皇帝陛下好這口,「陛下之前不是說是喜訊,所以臣妾覺得那嚴光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人物,->小說下栽+wRshU。CoM<-這才恭喜陛下的,可是他到底是誰,臣妾是真的沒有聽說過。」 「也難怪你不知道!他是朕的同窗,有經天緯地之才,不過從來不曾出仕,所以知道的人並不多。朕如果能得他相助,一定可以早日一統天下。」 郭氏從前只知道嚴光脾氣古怪,到底有多少才能卻不得而知,今聽劉秀這麼一說,心中更多了幾分計較。「臣妾聽說但凡是有才幹的人都有幾分脾氣,陛下可是要以禮相待,這樣才能收伏己用!」 「朕何嘗不是這麼想的,不過那個人固執的很,之前派去的人請他不動,這不又派人過去了,剛剛才出發,還不知道能怎樣呢?」 「但願上天庇佑,能讓陛下早得賢臣。」 第251章 分離(中) 郭氏除非是瘋了才會真的盼著嚴光早點來京,不派人搗亂就算是不錯了。她給劉秀出了好主意,讓人帶著符節以及各色禮物去追使者,這樣一來,他們的行動就更慢了。郭氏估計這一來一回,沒有個小半年是不可能的。嚴光在京中再耽擱些日子,太子也就快要八歲了。郭氏雖然捨不得,但是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娘娘現在後悔可是還來得及,畢竟現在的處境已經不比從前了。」沈風很久沒到長秋宮來,劉秀大多數時候都住在西宮,離皇后這裡很近,他也是怕露出馬腳。正趕上劉秀會舂陵祭祖,他才有機會到皇后這裡來。 「表面上看起來是有些不一樣了,但是皇上心裡的想法並沒有改變,咱們還是得靠自己。」 「話雖然是這樣,不過也沒必要真的把太子送走。畢竟娘娘除了不義侯,解決了鄧將軍的難題,現在就是新野長公主再生,他也不會背叛長秋宮的。有了這一道屏障,娘娘還擔心什麼呢?」沈風看得出來皇后心裡的確是捨不得太子,但是她卻異常的堅持,也不知道為的是什麼。 「不僅僅是這樣,我想讓太子離開這個牢籠,讓他瞭解瞭解外面的人和事,也讓他有個選擇的機會。」她知道劉彊並不貪戀皇位,甚至可以為了幾個弟弟輕易的放棄自己的生命,她原本覺得保住彊兒太子之位,這一世才算是對得起他,後來聽許氏說得多了,才明白她應該讓彊兒有權利選擇自己的人生,這個也許比前一個更難,說出來沈風也不一定能夠明白。 「太子雖然早慧,但畢竟是個孩子,離了娘娘的身邊,不知道日後會不會……」 「我何嘗不希望能再等幾年!但是現如今中原已定,除了隗囂和公孫,陛下再要對付的,就是我們母子了,太子哪有那個時間無憂無慮的成長。」 原本建武六年就應該平定函谷關以東,郭氏在中間這麼一攪和,很多事情就亂了章程,竟然把平定中原的時間硬是拖了一年。再加上馬援一死,劉秀對付隗囂的資本少了許多,現在竟然遲遲沒有發兵,但是郭氏看來,不過是早晚的事而已。 「隗囂派過來的使者周遊死在了馮異的軍中,陛下送給隗囂的禮物又遭了劫,看來戰事馬上就來了。」 「這兩件事情都透著詭異,馮異的軍紀何等森嚴,竟然讓隗囂的使者莫名被殺,現在連個兇手都沒找出來。禮品一事就更加奇怪,銚期,虎牙大將軍,打王郎,滅卓京,何等勇猛,居然能被區區流寇劫了禮物,說出來,滿朝文武誰敢相信。」 「娘娘是說?」 「除了我們那位沽名釣譽的皇帝陛下,誰會做這種事情。一邊說可憐百姓苦於戰亂,一邊又搞出這些個小動作,讓這個仗不打也不行,其實想想,又何必費這個事。」 郭氏的眼中露出一絲不屑,沈風見了覺得有些好笑,他雖然是一介武夫,也能理解劉秀的做法,不過這樣的事情,他可沒必要跟皇后分辨,「來歙和岑彭都接到了回京的旨意,動靜可是不小,隗囂那邊也是早有防備的,這場仗沒個三五年是不可能打完。屬下自作主張,給使者的做了手腳,估計他們已經在回京請罪的路上了。」 「你做了什麼?」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把聖旨和禮品都劫了。不過我這也是受了銚期的啟發,沒了禮品他們還可以想辦法,失了聖旨,他們就只能先行回京了。」 「也罷,不過是一年半載的事情。」 郭氏正在和沈風說著話,紅宛急急忙忙進來,「娘娘,太子往這邊來了。」 「怎麼回事兒?」郭氏一邊示意沈風出去,一邊換了衣裳回床上裝睡,慌慌張張的。 「奴婢也沒聽清楚,只聽見太子的奶娘勸他回去,就趕緊過來稟報娘娘了。」 「不要緊的,你出去取個水什麼的,順便把太子接進來。」 沒一會兒功夫果然看見紅宛抱著太子進來了,儘管是燈光昏暗,仍然能看清劉彊的臉上掛著些淚痕。 「彊兒怎麼了,到母后這裡來。」 郭氏把兒子抱在懷裡,掖好了被子,才讓紅宛取了帕子給他擦臉。 「彊兒為什麼哭著找母后啊?」 劉彊不說話,郭氏輕聲的又問了一遍,下邊蔡嬤嬤忐忑不安的回答道,「殿下做了個夢,似乎是魘著了。」 郭氏把孩子抱緊了些,「彊兒夢見什麼了,告訴母后好不好。」 劉彊過了半天似乎才從夢境中醒過來,小聲的說道,「彊兒夢見母后離開了彊兒,彊兒怎麼找都找不到母后,彊兒好怕。」 郭氏的心給揉的生疼生疼,眼淚怎麼也忍不住。「彊兒不怕,母后不會離開彊兒的。」 郭氏打發走了奶娘,自己帶著兒子睡了一夜,她知道騙孩子是不對,卻怎麼也張不開那個嘴。等到用早膳的時候,劉輔也被帶過來,兄弟兩人在一塊兒,劉彊才恢復了些笑意。 郭氏狠了狠心,還是命人把劉輔帶走,把劉彊單獨留了下來。劉彊很不明白玩的好好的,怎麼就把弟弟抱走了,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看著郭氏,卻什麼都不問。 郭氏把兒子抱在膝上,「彊兒還記得以前說過要保護母后和弟弟的嗎?」 「記得,彊兒要快點長大,好保護母后還有弟弟。」 「可是彊兒要保護母后,不僅僅要快點長大,還要學好多的東西,彊兒願意學嗎?」 劉彊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兒臣願意。」 「如果彊兒為了學文習武要離開母后一段時間,彊兒害怕嗎?」 劉彊聽了不解其意,嚇得緊緊把郭氏保住,「彊兒不離開母后。」 「母后也不想離開彊兒,但是如果彊兒不能學到一身的本事,可怎麼保護母親呢?」 「彊兒不能留在母后身邊學本事嗎?」 「有些事情,要等到彊兒大了才能明白,彊兒現在只需要記住,母后的心是永遠跟彊兒在一起的,誰也不能把咱們分開。」 劉彊聽了似懂非懂,只不過母后說了他們不會分開,也就不那麼害怕了。 「彊兒要記住,母后今天說的話,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輔兒也不能說嗎?」 「不能,彊兒只能把這些話放在心裡。」 劉彊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麼人要把他們母子兄弟分開,雖然有些不安,但是得到了母親的保證,也就放到了一邊,至於母親說的話,他當然會照辦。一個七歲的小孩子不見得真能藏得住話,但是郭氏卻可以相信他,就因為劉彊懂事的不像是個小孩子,而她前世竟然完全沒有發現,心中不是一般的後悔。但是想想將來,終是沒有改變主意。 劉秀這次回舂陵祭祖,竟有意帶著耿氏,郭氏不便反對,其實也無意反對。後來還是耿氏給推辭了,所以才沒有引出新的談資,不過劉秀對耿氏的寵愛,由此可見一斑。郭氏只冷眼看著,偶爾會在心裡比較一下跟前世寵愛陰氏的時候有多大差別,面上卻什麼都沒說過,就是貼身的幾個宮女,都不知道皇后到底是什麼打算。梁蕭大概能夠猜的到,郭氏打的是長久的主意。 第252章 分離(下) 不管郭氏是否情願,嚴光還是來了。仔細想想,嚴光也就是這次進京才傳出了名氣,他要是不來,反倒奇怪了。劉秀與嚴子陵同榻而臥傳為佳話,但是不管他怎麼謙遜,嚴光都沒有留下的意思。 郭氏趁著劉秀在前朝議事,親自到廣德殿去見嚴光。前世她只是聽過嚴子陵的大名,從來都不知道這人長得是圓是扁,今日一見,心中不由暗自讚歎,相貌如何尚在其次,只那份氣度竟如謫仙降世。 「參見皇后娘娘。」 嚴子陵躬身施禮,郭氏也沒指望他下跪,自己要求人家的事情,不用下跪就不錯了。「先生免禮,先生在京中這些日子可還習慣啊?」 「京中繁華卻不適合山野之人,況且在下在宮中也是多有不便,正要告辭回鄉。」 「先生高才陛下甚為倚重,先生為何不留在京中輔佐陛下?」 嚴光笑而不答,「娘娘是來給陛下做說客的?」 「先生何去何從,本宮無意干涉,今日前來,卻是有一事相求。」 「在下客居京中,身無長物,不知有什麼值得皇后娘娘相求。」 郭氏斂容言到,「今日來求先生的,並不是皇后娘娘,而是一個普通的母親。」 嚴光微笑言到,「娘娘永遠都不可能是一個普通的母親,太子之事的確於禮不合,但是陛下決定的事情,在下也是改變不了的。」 「前年朝中就開始請立太傅,這兩年的呼聲越來越高,但是陛下都置之不理,就連廣陽皇叔的奏請陛下都駁回了,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才來請求先生,無論如何,請先生給太子一條活路。」 「皇后娘娘心明眼亮,有些話也不用在下直說,這件事情的確是無能為力。」 「我也沒想過誰能改變陛下心意,只求先生出京之時帶上太子,讓太子追隨先生,侍奉左右。」 嚴子陵縱然是濟世奇才,也猜不到皇后會有這樣的想法,「娘娘如此看得起在下,在下卻不能沒有自知之明,且不說在下是否有能力教導太子,就連太子的安危都沒有辦法保證。」 「太子和先生的安危,自有本宮負責,先生無需顧慮。」 「娘娘的保證在下當然可以相信,但是在下是閒散慣了的人,恐怕難以承受娘娘的美意,時候不早,娘娘請回吧!」 嚴光就這樣下起了逐客令來了,郭氏知道事情沒那麼容易,也不著惱,「本宮聽說先生在聚賢館談論濟世之道,朝臣無不歎服。世人盛傳,得先生則可平天下。陛下欲得先生之心,更勝從前,先生要想離開,只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嚴光在宮裡住了幾天,並不知道外面傳了些什麼閒話,當日跟隨劉秀去了聚賢館,他也不過是因為一時興起,隨意說了幾句,沒想到竟然引出這等麻煩。他很是清楚,郭氏這樣的女人,不是十分受寵,但勝在名聲好,成事也許不足,敗事一定有餘,她這會兒語帶威脅,看樣子是不會善罷甘休了。然而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不能陷在這攤泥淖之中,至於其他的事情,其實並不是那麼重要。「娘娘何意,在下怎麼聽不明白。」 「先生不願理會世俗之事,本宮自然可以成全,本宮一點微薄的心願,希望先生也能成全。」 「娘娘的心願可不是小事,這中間的干係還望娘娘三思。」 郭氏見嚴光語氣鬆動,也不想弄的太僵,「本宮聽說先生棋藝冠絕天下,願與先生手談一局,若本宮僥倖可勝一子半子的,先生需依我之言。若本宮不敵,自然會想辦法送先生出京。如何?」 嚴光對自己的棋力相當的自信,郭氏就算天降奇才,再加上從娘胎裡出來就開始學棋,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他也不是想要「恃強凌弱」,只不過郭氏提出來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但是,嚴光不知道的是,郭氏自己在無緣法待了上千年,大多數的時間,都是自己跟自己下棋,就算是再差的悟性,一千多年了,總是可以看出點門道來。 嚴光到最後也不敢相信郭氏竟然真的可以贏他半子,最奇怪的是,他隱隱感覺到郭氏的路數似乎有些熟悉,但是卻想不起是在哪裡見過。 「娘娘果然高明,在下佩服。娘娘要求的事情在下自然照辦,只是有一點,陛下那邊還需要娘娘自行解決。」 「這是自然,多謝先生成全。」 郭氏屈身施禮,嚴光倒也坦然受了,以後都要幫她帶孩子,自然也是受得起的。郭氏不便久留,略說了幾句拜託之類的話就要離開。 「娘娘且慢,在下還有一事相問。」 「先生請講。」 「請娘娘恕在下冒昧,娘娘的棋路似曾相識,不知您師從何人?」 「哪有什麼師傅,不過是照著舊棋譜比劃了幾年而已,先生如果感興趣,本宮可以叫人送進來。」 嚴光看得出來郭氏眼中的猶豫,他也不會強人所難,「那倒是不必,想來是在下看錯了。」 郭氏趕緊離了廣德殿,心裡覺得直發虛,她會下棋的事情根本沒有人知道,那也是無緣法那個沒有緣分的人教的,嚴光要是繼續追究下去,還真是難以遮掩。 不論如何,這第一關總是闖過去,剩下的就是劉秀那邊了。她還是要找梁蕭商議商議。 給梁蕭找媳婦這事兒已經辦了兩三年都沒個結果,好在劉秀也沒注意,不過梁府的人早就起了疑心,但是她們把目光都盯在了彭珠身上,雖然她們再也沒見過彭珠,卻都以為是梁蕭金屋藏嬌了。梁蕭也不解釋,任憑梁統急的直跳腳。 「嚴光那邊竟然會這樣順利,看來大事可成了。」 「也多虧了你在外面給他造勢,就算今天不答應,以後他也會知道想走不是那麼容易的,到時候還得跟咱們合作。」 「他是個明白人,也不用咱們多費那麼些功夫。陛下那邊也差不多了,再上幾次請太子就東宮的奏章,估計他就巴不得太子自己離開京城了。」 「這樣就好,你就看著辦吧。我聽說欽天監報上來一件異事,陛下怎麼說的。」 「太白犯哭星,大不祥,陛下已經擬旨大赦天下了。」 郭氏低著頭,緩慢的言到,「太白犯哭星,天子有哭泣事,果然是大不祥,耿貴人宮裡昨天死了棵杏樹,是不是有什麼關係。」 「微臣明白了。」 郭氏默然的點了點頭,梁蕭於是起身離開。她叫人把太子帶了過來,看著孩子半天也說不出來話。 「母后?」 「彊兒來跟母后一起用膳吧。」 皇后這一年多來陪伴孩子的時間比先前多了很多,太子也習慣了跟母親一起用餐,不過今天母后看起來可是有些不一樣。關於前朝的是是非非,他其實也聽到了一些,快九歲的孩子了,能夠明白很多事,但是他還不知道這些事情跟自己的未來有多大的干係。 「母后是在為了東宮的事情煩心嗎?」 「彊兒怎麼知道的?」 「我聽到宮女的議論,說是為了把我安置在東宮,父皇和朝臣的分歧很大。」 「你還聽說什麼了?」 「別的就沒有了。」 劉彊其實聽到了很多,諸如陛下不喜太子偏愛西宮之類的,不過他也不想讓自己的娘跟著操心,自以為可以隱瞞下來。但是郭氏還是從兒子的眼中看出些傷感來,「彊兒要記住,不管別人說了什麼,你都是陛下的長子,大漢的太子。而你的父皇,是這天下萬民之主,他要考慮的事情跟別人從來都不一樣。但是,誰也取代不了你的位置。」 「兒臣明白。」 郭氏忍到二人用過了膳,才讓雁南去查到底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在太子面前嚼舌頭。長秋宮這些日子都過得太平靜了,以至於有些人失去了警惕之心,查了半天不過是幾個小丫頭嘴碎,雁南狠狠的敲打一番,罰去了永巷做苦役。蔡嬤嬤也跪在郭氏身旁請罪,郭氏知道她平日盡力,也不予與她為難。 「小丫頭們不服管教也是常有的,嬤嬤無需自責,以後多加些小心,照顧好太子才是要緊的。」 太子在宮裡住不了幾天,身邊伺候的人怎麼處置郭氏還要費些思量,這幾個人給了別人或者是放出宮去郭氏都捨不得,但是太子真的離了宮,留著也不是個事兒。 「娘娘這些日子不管事兒,宮裡的人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第二天午膳的時候,紅宛氣呼呼說道。 「怎麼了,好好說。」 紅宛原本不想讓郭氏生氣,但是這事情要是不說,她心裡沒個準備再讓誰給算計了去,那亂子可就大了。 「西宮不是死了棵樹嗎?」 「知道啊,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本沒有什麼,但是又有人傳言耿貴人做了個夢,夢見六殿下不好了。」 「是嗎?怎麼個不好法?」 「傳什麼的都有,娘娘還是別聽了,問題是奴婢聽幾個宮女議論說是有人嫉妒六殿下,下了符咒。」 「這還了得!」郭氏相信梁蕭做事不會只有這點規格,應該還有別的。 「娘娘可千萬別著急,也有傳言六殿下受寵過甚傷了福分,還有好多犯忌諱的言語在裡面。」 這也太牽強了些,想來是梁蕭倉促之間也沒辦法安排的更好,況且這虛虛實實的,倒也還說得過去。她命人把那起子嚼舌頭的丫頭們都給押了起來,也不想傷她們的性命,就只是關在了長秋宮。 「讓大長秋去請陛下過來。」 劉秀還在想盡辦法挽留嚴光,如果是別人來請定是要不耐煩的,但是郭氏從來沒有主動相邀過,還以為是皇后開了竅,樂顛顛的跑了過去。然而到了長秋宮,卻是半點好事兒也沒有。他這些日子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嚴光身上,宮裡的這些事情竟然一點都不知道,事關愛子,半點也不敢含糊。他立刻派人去把耿氏請來,先得問明情況。 郭氏很清楚這是梁蕭的計策,但是細節卻並為交代,耿氏來了只怕是難以自圓其說。然而這麼些年,她跟梁蕭倒是培養出了幾分默契,到時候也只需要見招拆招,也不用過於擔心。 耿氏現在也是在暗自猜測到底是何人設局,目標又是對誰?她的確是做了個夢,但是卻並不曾跟任何人提起,但是一上午的功夫,竟然傳的有鼻子有眼的。「陛下,臣妾並沒有夢見過倉兒有什麼不好,也不知道這些傳言是從哪兒來的。」 「這是怎麼回事兒?」郭氏驚問道。 「臣妾實是不知,再說死了棵樹,臣妾也從來沒有放在心上,怎麼會惹出這麼多的是非。」 耿氏一臉的迷糊不像作假,而這事情隱隱的又指向了長秋宮,這不可能是郭氏所為,那麼能做這種事的,也就只有陰氏了,劉秀覺得自己猜的一定沒錯,他也不想再把陰氏牽扯進來,只跟耿氏說了要徹查,心下盤算著敷衍過去。 耿氏對這三個人的過去知道的很少,也不清楚陛下到底打得什麼主意,不過是順從的說了聲請陛下做主。然而郭氏卻是非常瞭解劉秀的,心中不禁感歎他竟然還是那麼念舊,正好她也不願意在這上面繼續糾纏,還是正事要緊。 「陛下,畢竟是關皇子,還是請欽天監問問吉凶吧?」 郭氏這個提起正是和了劉秀的心意,他馬上就讓中常侍去宣欽天監正,而他行事的路數,不僅是郭氏清楚,梁蕭也早就摸得透透的。如若不然,也不會弄出個太白犯哭星來。 沒過多長時間,欽天監就有了結論。原來是六皇子生就不凡,但是卻受了些壓制,因而成長就有些阻礙,這阻礙可大可小,全看二人運數,如果二人能夠遠離,就都可以無礙了。壓制愛子的人,劉秀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太子,郭氏在此他也不好細問,只等換個時間再問個清楚,好馬上設法解決。 郭氏聽得明白,梁蕭已經把路都鋪好,剩下的就看她的了,她這邊暗自盤算,耿氏偷眼看去,正是陰沉著臉,冷汗可就下來了。之前的事情就是隱射長秋宮,現在更是明明白白的扯出了太子,不管是誰設這全套,可都是要她的命了。 「你不必驚慌,先行退下吧。」 耿氏正要請罪,郭氏倒是看出她的不安,先出言把她支走。她抬眼看了看劉秀,見劉秀點頭,她也只好依言退下。 「陛下,六殿下這事情干係不小,還是要趕緊解決才是。」 「朕乃天子,怎麼會犯什麼邪祟,皇后不必擔心。」劉秀以為郭氏要把劉倉送出宮去,畢竟已經有過先例,但是這兩個兒子可是完全不同,他無論如何也捨不得。 「陛下,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六殿下跟二公主龍鳳雙生,豈能輕視?臣妾倒是有個辦法,可解眼下的難題。」 郭氏言語中肯,劉秀只能停下腳步,「你說吧。」 「臣妾打算送太子出宮去避一避,還請陛下恩准。」 「什麼?」劉秀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太子可是郭氏的命,她怎麼可能捨得他離開。 「臣妾是說送太子出宮。」 「胡鬧,太子乃是國之儲君,怎麼能輕易離京!」劉秀輕聲斥責道。 郭氏心想,你若是真把太子當儲君,我又何須出此下策,然而她還是一臉平靜的言道,「近日朝中之事,臣妾也有所耳聞,為了太子使陛下和重臣失和,等到太子懂事之後,也會覺得是自己的過錯。送太子出宮,一則可解朝廷爭論,二則也可解六殿下的危厄,正可謂是一舉兩得。」 劉秀聽了心下感動,他很清楚郭氏一向都識大體顧大局,卻沒想到她為了他竟然能犧牲至此,「通兒,你怎麼能捨得太子。」 「臣妾怎麼可能真的捨得太子,但是唯有這樣才可解父子兄弟之危難,也容不得臣妾徇私。況且臣妾前日在廣德殿見到嚴光,雖然言語不多,但是卻十分佩服他的學識,嚴先生去意已決,恐怕不好強留,臣妾想著如果太子能夠拜在先生門下,哪怕只能學到一成兩成,那也是畢生受益了。」 「但是……」 劉秀總覺得有些不妥,然而郭氏的理由他也沒辦法反駁,更何況,送走了太子,正可以解決燃眉之急。 「陛下就准了臣妾的請求吧,畢竟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了。」郭氏差點脫口而出用不了幾年太子就會回來,馬上又想到不可提醒劉秀太子回來以後會更加麻煩,話到嘴邊,有嚥了回去。 郭氏此刻眼中含淚,另有一種淒楚,劉秀也只能成全她的大義。 「陛下既然應了,臣妾就斗膽提個請求。」 「你有什麼要求就說吧!」 「太子畢竟是臣妾的心頭肉,交到別人手上也不能放心。」 還等郭氏說完,劉秀馬上言道,「你儘管放心,朕一定會派重兵保護好太子。」 劉彊再不討喜,那也是他的親兒子,他自己可以不在乎,卻不能讓別人怠慢了半點。他的這點心意,郭氏倒也明白,心裡頭多少還能暖和點。 「臣妾並非此意,太子出宮,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只需要派個心得過的人跟著也就是了。」 「你說得也有道理,畢竟中原初定,時局也並不是那麼安穩。要說放心,朕最放心的就是吳漢了。」 「讓大司馬陪著小兒讀書,可實在是大材小用。其實臣妾最放心的人就是況兒了,但是陛下也知道,鄧氏拼了命才生了個女兒,到現在也沒恢復,太醫看了幾次都說十分危險。這個時候讓他們夫妻分離,臣妾實在是於心不忍。」 「況兒這些日子都沒進宮來,朕就猜著鄧氏可能不是太好,卻不想如此嚴重。」 「臣妾在沒有可托之人,這幾年也就是梁侍中偶爾到長秋宮來,他與況兒是過命的交情,臣妾看他為人也不錯,應當可以托付,陛下以為如何?」 「你眼光還不錯,梁蕭聰明機智,也算忠心,把彊兒交給他朕也放心,朕再挑幾個好的侍衛,其他的你來安排。」 「多謝陛下!」 劉秀心裡說到,應該是朕謝你才是,如果朝中再這麼爭論下去,都可能影響到前朝的戰事。也不是朕不疼彊兒,只是儲君之位非同兒戲,朕不得不慎重,但是朕可以保證,不管將來如何,朕一定保你母子一生富貴。 郭氏此刻並不知道劉秀心裡的想法,況且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會在意。她相信劉秀前世也不想害死彊兒,只不過在兩個兒子之間,他選了另一個。 第253章 歸去(上) 沈風本意是留在宮裡照應著皇后,但是皇后放心不下太子,對此非常的堅持,沈風無法,只能依皇后之言,臨去之前把曾經跟著郭況的馮舸弄了進來,這一群人裡頭,他最放心的也就他了。 郭氏對馮舸來與不來倒是無所謂,她連著幾天都沒怎麼說話,大丫頭們知道是什麼事兒,也不敢相勸。眼見著事成定局,雁南悄悄地囑咐墨滌給太子收拾行裝,恰好被郭氏撞見,便說道,「也不用帶太多的東西,不過是幾件常服也就是了。你去把趙普給我找來。」 趙普早就覺出這幾天的不對來了,殿上就沒人敢說笑,皇后身邊的宮女更是連大氣兒都不敢出,這事兒肯定不小。他一向十分的乖覺,平時哪有什麼事兒是他不打聽的,偏偏這一遭卻什麼都不問,實在是覺得非同小可。既然沒人跟他提他也就安心的當聾子。而皇后娘娘這會兒派人來找他,大概就是跟這事兒有關。他略定了定神兒,信步上了大殿。 「你在本宮身邊已經有幾年了,本宮現在有件大事要你去辦,你可敢承擔啊?」趙普如今已經不是半大孩子了,跟著大長秋做事也是有模有樣的,郭氏怕奶娘或者墨滌跟著太子會把他嬌慣壞了,所以才想到了趙普。 趙普心裡早就有準備,他跟皇后、跟長秋宮早就緊緊的拴在一起了,現在皇后用他,哪有不應的道理。就算是把性命都搭上,也只能怨自己運氣不好。 「太子不日就要拜嚴光為師,並且會隨他一同離京。太子此番是出去學習歷練的,本宮並不打算讓宮女嬤嬤們跟去服侍,就準備派一個內侍貼身照應著,這個差事說容易也算容易,說難也挺難,你可敢承擔啊?」 趙普原本以為是什麼為難的事情,本是硬著頭皮答應的,聽皇后這樣一說,可是喜不自勝,這一番伺候好太子,他以後再也不用羨慕大長秋或者是中常侍了。正所謂富貴險中求,趙普怎麼能不好好把握。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盡心盡力伺候好太子。」 「你辦事我倒是放心,只是有一樣你要記著,太子雖然是主子,但是嚴先生是太子的師傅,不僅僅是你要敬著,也要約束著太子尊敬於他。平日裡要多勸導太子聽從師傅,不可以往邪路上引他。」 「娘娘,奴才萬死也不敢帶壞太子殿下,求娘娘放心。」 「嗯。」郭氏點了點頭,「你平日裡的為人我倒是信得過,只怕你們出了宮失了約束。你要記得,梁侍中會跟你們一起,他說的話就等於是我說的。」 「奴才遵旨。」 「還有一點,嚴先生的心思與常人不同,他不會因為彊兒是太子就對他另眼相看,我也不敢保證太子就一定不受委屈,如果有了什麼齟齬,你可要讓太子明白尊師重道。你是他身邊的人,出了宮以後可能就是他最親近的人了,有些話可能師傅們都不好說,你說得就更有可能聽進去。你為人伶俐,這幾年也讀了些書,道理我相信你能明白,所以才這樣特地的囑咐你。」 「娘娘這樣看得起奴才,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一定會把太子伺候好。只是奴才聽說嚴先生是個極迂腐的人,他如果對待太子過於嚴厲了,那該如何是好?」 「做師長的,總沒有害晚輩的道理,太子如果不能理解的時候,你要好好勸導於他,不好處理的事情,就去詢問梁侍中,以他為準。」 趙普得了准話,趕緊下去收拾,郭氏還要面臨最大的難題,那就是太子,她醞釀了好幾次,到了跟前又開不了口,以至於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該怎麼跟孩子說。郭氏正為難,中常侍過來請太子,卻原來劉秀是讓太子過去拜師的,有了這麼個引子,郭氏覺得還好開口一些。 這時候自然是郭氏陪著一起過去,劉秀想說點什麼都讓郭氏岔了過去,他也就明白了郭氏還沒有跟太子講,也就把剩下的時間都留給了他們母子倆。 「彊兒從今天起便有了師傅了,以後都要聽師傅的話,不可任性。」 「諾。」劉彊乖順的回答到。 「彊兒要跟著師傅生活一段時間,暫時見不到母后,你要聽師傅的話,知道嗎?」 劉彊一時沒有明白過來母親在說什麼,他本以為不過是多了個人教他唸書而已,怎麼會是這樣,他還為來及反應,就聽見他母親繼續說道,「有些事情等你大了母后會跟你解釋,你要相信母后雖然不在你身邊,但是時時刻刻都在惦記著你。你只要聽師傅的話,好好的完成學業,我們母子就能早日重聚。」 郭氏說著眼淚就落了下來,劉彊本來還想抗議一下,見到母親落淚,也就住了口。他雖然懵懂,但是多少也能覺出母親的良苦用心,於是更加懂事,反而勸慰起母親來。郭氏心中愈發的難受,索性抱著兒子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 哭過之後還是要把兒子送走,劉秀像是補償郭氏的似的,見天往長秋宮跑,宮裡的人雖然覺得奇怪,但是太子出宮的事情瞞得密不透風,長秋宮又是一切如故,她們就算是想破了腦袋弄不清個所以然來,最後只以為是皇后就要鹹魚翻身。 耿氏疑心更甚,之前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事情,皇上提都不提了,就好像沒發生過一樣。她也不是非逼著皇帝要說法,只不過以劉秀對倉兒的寵愛,是應該不會這樣不了了之的呀,而更讓她擔心的是,他對倉兒的心似乎也淡了不少,雖然沒見到有什麼疏遠,但是母親的直覺,讓她感到非常的危險。可是不管她心裡怎麼猜測,口頭上怎麼旁敲側擊,劉秀對視閉口不言,她也不敢表露太多,只把疑心都嚥了進去。直到過年的時候,她才發現太子居然不在宮裡,前後一聯想,心中漸有所悟。 郭氏知道這事情瞞不了太久,大半年的光景已經算是不錯的,就算是誰猜著了,也是難以尋到嚴光的蹤跡,對於太子來說已經算是安全了。郭氏怕引起別人的注意,減少了跟外頭的聯繫,但是念著兒子的心一天也沒淡過,竟跟著紅宛學起了女紅,四季的衣服鞋襪,每年都做,雖然太子穿不著,但是她也總是不肯歇下。 劉秀知道郭氏的用心,心中也不是不愧疚,只不過他的那點愧疚實在是有些微不足道。 「你既然都做了,何不給他送過去,雖不是多精緻,但總歸是一片心意。」 「他現在什麼都好。臣妾也就放心了,給他送這些東西過去,怕會分了他的心神,反倒惹他想家,索性就這麼放著吧。」 「你這番苦心,彊兒可是體會得到才行啊!」 帝后二人正說著話,小黃門進來稟告,竟然是大司空宋弘薨了。宋弘病了有些日子,太醫時常過府去探視,剛剛回話說是強了不少,卻沒想到竟然是迴光返照。前一世宋弘因罪免官,因病而逝,這一世全賴郭氏周全,劉秀雖然時常的厭惡他,不過算是躲過了丟官棄爵的命運。然而,有些事情還是沒能躲過去。 「大司空位列三公,陛下還是換件衣服過去祭奠一番才好。」 宋弘經常的勸諫劉秀,雖然每次他面上都說大司空公忠體國,甚慰朕心云云,實際上心裡不滿堆積已久,郭氏生怕他最後的關頭給宋弘個沒臉,趕緊勸他前去祭奠。 劉秀的心胸也不是那麼窄,況且他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給朝臣看的,於是點了點頭,「這人平日裡聒噪的很,但是就這麼去了,朕也實是於心不忍。他家眷都不在京中,這身後之事還的朝廷操持起來。」 「大司空病著的時候就派人送信回鄉了,算著日子用不了多久也就到了,只是一時難有頭緒,還是得派個得力的人先支應起來。」 「你就放心吧,朕知道他雖然經常跟朕作對,為的也是國家朝廷,如今人都走了,該得的朕也不會少了他的。」 劉秀就算是想要薄待了宋弘,都還有一個人不可能答應,那就是大長公主劉黃。劉黃聽說宋弘薨了,馬上換了一身素服跑到了大司空府上,只哭得是肝腸寸斷,也不在乎別人會如何議論。 劉秀先是勸慰了一番,然而劉黃什麼也聽不進去,整個人傻了一樣,就知道哭。後來劉秀看著實在是不像,強行讓人送回了公主府,回宮與郭氏說起這事兒,亦是不勝唏噓。 「本是一段良緣佳話,現在卻弄成了這樣,臣妾還是去看看長公主吧。」 「也好,有些話朕也不好說,你還是要好好勸勸皇姐,這個宋弘,生前就沒讓皇姐舒心過,死了更是給她添堵。」 「陛下,現在何必再說這個,臣妾趕緊去趟公主府上勸勸要緊。」婚姻之事本該你情我願,宋弘多年來在劉秀的威壓之下還能保持本心,這一點讓郭氏尤為敬重,現在人都沒了,郭氏也不願劉秀詆毀宋弘。 劉秀點頭應了,還是滿心的焦躁,劉黃的樣子讓他很是擔心,他現在都顧不得想什麼皇室的名聲,只要大姐無事就知足了。不得不說,劉秀還是很顧著手足之情的。 郭氏到了劉黃的府上,公主家令一臉的為難。 「公主在房間裡?」 「娘娘,公主回來之後就一直身體不適,現在房裡休息,還請娘娘見諒。」 「不要緊,本宮過去看她。」 「娘娘!」 郭氏也不理會他,起身就往劉黃的房間裡去,只見劉黃雙眼紅腫、面色憔悴,聽到有人進來不過是抬頭看了一眼,繼續歪在床上無聲的哭泣。 郭氏自行坐到床邊,「大司空已經去了,公主何必如此自苦?」 劉黃也不行禮,木然說道,「娘娘怎麼也說這樣的話,你難道不知道我的心?」 「我怎麼會不知道你的心?但是宋大人生前也沒領會你這番苦情,現如今他人也去了,你也該放放才是。」 「如果能放下,我何必苦了這麼多年,他自詡君子,對得起天地君親,我真後悔沒當面問問,他如何對的起我這番苦意。」 「公主,大司空如果有知,也一定不希望公主現在這樣。今日公主的情形,陛下十分擔心,為了大司空,為了陛下,公主也該好好保重才是。」 劉黃並不理會郭氏的這些說辭,反而問道,「我聽說宋弘的家眷要進京了,我倒是想要見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讓他這樣念念不忘。」 宋弘的妻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郭氏想了半天,漸漸的有了印象。很早以前就聽說大司空的夫人在老家奉養雙親,教導子女,平日裡都穿著粗布麻衣,並且親自下地種田,勤儉持家,日夜操勞,根本就不像是當朝大司空的夫人,跟鄉間村婦沒有任何的差別。這世上除了宋弘,郭氏不相信還有第二人能為了這樣的夫人而拒絕長公主的美意。 「公主,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想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麼。你們之間的事情,從來都不是她能決定的,那是大司空不忘舊情,不負糟糠。若是大司空沒有這種節操,我想公主也不會對他用情如此之深了。」 「娘娘!」 劉黃哭倒在床上,哀哀淒淒,郭氏聽著也跟著傷心,陪著她淌了一會眼淚,眼見著也不是那麼回事兒,還是得勸勸。 「公主,大司空還有很多身後事要料理,他在京中無黨無派,更沒有親戚。就算是宋夫人來了,也是兩眼一抹黑,即便是有心,恐怕也是難以周全。陛下對大司空的心意,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很多事情還得公主看著,不管怎麼說,也要把大司空最後的一件事情辦妥當了才是啊!」 劉黃聽了才勉強打起精神來,「娘娘說的正是這個理兒,我今天在府上瞧著,也有諸多不像樣的地方,只是我心亂如麻,一時看得見這頭兒,又看不見那頭的,不知道大司空受了多少委屈。」 郭氏知道宋弘一生清廉節儉,就算是死後有知,也不會覺得有任何的委屈,只不過這樣劉黃能夠暫時把心思往別處挪一挪,也就算是萬幸了。 第254章 歸去(下) 郭氏的道聽途說並沒有太多的誇張,宋夫人談吐得當,進退得宜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劉黃原本遷怒與她,等到見了面,卻也發作不起來,於是,一心幫襯著料理宋弘的後事,倒是把過往的那些怨氣散了。 等到喪禮一畢,宋夫人即刻帶著兒子扶靈回鄉。劉黃的心瞬間被徹底掏空了,但是她沒有任何立場去阻止,只能送了一程又一程。 「公主,已經離京很遠了,就不要再送了。」宋夫人原本對劉黃是有些想法的,但是這些天看下來,這癡情女子也著實可憐。況且在這麼一個情況下相扶著走過來,宋夫人越發覺得只有劉黃能體會她心中的傷痛。 「我帶了些東西想要給你,但是我也知道你跟大司空的風骨,怕你不要就一直沒說,可是過日子總是要有些錢財防身,況且孩子還小,需要花銷的地方也多,你就……」 不待劉黃說完,宋夫人就打斷了她。「公主的好意我心領了,你也瞭解我們夫妻的脾氣,錢財之事就不要再提了。相公一生清廉,我整理他的遺物也沒有一件值錢的物價,這幾卷書稿就留給公主做個紀念吧。」 劉黃伸手接了過去,再也撐不出暈倒在車上。眾人七手八腳的才把她弄醒,總算是把心放下。然而劉黃醒是醒了,但是始終一言不發。宋夫人歎了口氣,吩咐公主家令趕車回去。 「你,要多保重!」 雖然知道兩個人的命運從此以後再無相交,但是她下車之前還是囑咐了一句保重,最後望了眼洛陽的方向,就再沒有回過頭。她是一個堅強的女人,上有公婆下有兒女,她要承擔宋弘未盡的責任。而劉黃從此以後卻更加頹喪,醉心黃老之學,沒過幾日果然是回了方城,從次潛心修道,再也沒有回過京城。 「陛下,長公主要回封地,五皇子總不能跟著去啊?」郭氏聽說劉黃要走,馬上想到了她府上的劉莊,恰好劉黃也為了這個特意進了宮,郭氏趕緊把劉秀請來商議。 劉秀還真是恨不得劉莊能夠跟著去,雖然過了這麼些年,他幾乎記不起任氏的樣子,但是那件事情始終都是他心裡的一根刺,那人生的孩子更是提都不想提。 「皇姐是怎麼說的。」 「公主擔心自己照顧不來,怕委屈了孩子,再者她也不敢把皇子帶出京城,所以進宮來請陛下的示下,但憑陛下做主。」 「這也沒什麼,照顧還是也不用皇姐親力親為的,還是讓他陪著皇姐吧,也省的皇姐一個人寂寞。」 劉秀不願意劉莊回來倒是意料之中的,出了那麼件事情,劉秀恨不得把那對母子徹底抹殺。不過,郭氏卻不能讓他如意,「但是今天公主進宮我細瞧了瞧,還是沒放下大司空,只怕是真的照顧不來莊兒,陛下還是再慮考慮吧。」 劉秀想了一想,如果不讓劉黃帶走,那就只能回宮。本來還有一個去處,就是寧平公主劉伯姬那裡,但是他們兩夫妻鬧得雞飛狗跳的,劉秀並不能指望他們,所以他還是不能答應。 「陛下,任貴人的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莊兒也該接回來了,畢竟是皇子,隨著皇姐去封地總歸有些說不過去。」 郭氏並不是平白無故非要給自己弄個麻煩回來,只世人很難相信是劉秀自己不喜歡劉莊,恐怕是要懷疑她不能容人,再說畢竟是她當初提議把劉莊送出宮去的,她更害怕給劉秀留下借口。所以她無論如何也要把劉莊給留下來,並且還得好好的撫養長大,這樣如果還能落個「不能撫育他人之子的罪名」,只怕就是大羅神仙,也改變不了她的命運了。 「讓他去陪一陪姑母也沒什麼不對的,畢竟養育了他這麼多年。」 「陛下,公主現在正是要心靜一靜,帶著莊兒總是不便,如果把莊兒留在京中,公主想他了說不定還能早點回來。」 「能行嗎?」 「陛下,公主可是把莊兒當成兒子養的,大司空這一去,公主最惦記的人也就是他了,莊兒在京中,公主還能不回來?」 「倒是這麼個到理,虧你想到了。可是,你是想讓他回宮?」劉秀有些狐疑的問道。 郭氏笑道,「那時候讓莊兒出宮,一是任貴人出了差錯,二是住在公主那裡也便宜,現在公主那裡不便宜了,自然應該讓孩子回來。再者彊兒出了宮,臣妾這裡也少了人,莊兒回來倒也能熱鬧些。」 劉秀心裡有些不太情願,但是親生的骨肉流落異鄉總歸不是好事兒,再者為了能讓劉黃早點回京,他想了一想也就答應了下來。 郭氏親自出宮去把劉莊接了回來,其實她很清楚劉黃是不會回來了。正因為是下定了決心,所以她才提出要把劉莊送回去,畢竟是皇子,不能一輩子跟著她。劉秀其實也想到了,但是現在誰也勸不了劉黃,他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劉莊身上。 劉莊出宮的時候還不滿週歲,回來的時候已經六歲多了,在劉黃那裡雖然沒受過什麼委屈,但是畢竟不是父母身邊,看人的眼神總是帶著幾分警覺。劉莊像足了他的母親任氏,儘管只有那麼點的年紀,但是那一雙眼睛顧盼神飛,長大了不知道得迷死多少姑娘。 郭氏把他接回長秋宮,確實是在用心的撫育,一來對他諸多虧欠,再者就他這個相貌,也沒有半分威脅了。原本回宮那天劉秀還特意到長秋宮來瞧過,只一眼,就再也不理會了。郭氏留意到那孩子受傷的表情,突然發現跟前世的劉彊幾乎一模一樣,動了這個念頭,越發把他當個親兒子看。 劉莊從此以後就跟著郭氏一起,漸漸地與劉輔和劉禮也熟了。可能也是因為郭氏的原因,小霸王劉輔跟一起長大的劉禮沒什麼感情,反倒是對這個新來的弟弟百依百順的。郭氏瞧著心裡也喜歡,這可是真真的把對劉彊的一份心都移到他的身上了。 劉莊自然是管郭氏叫母后,也沒人跟他提過誰是他的生母,從宮裡跟出去的月影早早就被劉黃放回家了,弄到現在劉莊就把郭氏當了親娘。他當然也沒少問過,為什麼母后要把他放在姑姑家。而郭氏從來都說他在宮裡常生病,只有在姑姑家長大六歲才能好。小孩子確實是好糊弄,說了兩次劉莊也就真的信了。長秋宮的人被雁南又整治了一番,再沒眼色的也都知道要把嘴巴閉嚴。從來都沒有人敢在劉莊面前亂說,一直就這麼混過了好多年。然而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再加上有心人的挑唆,這半路的母子情,還是要經受一番考驗才行。 郭氏雖然想念兒子,但是宮裡時常有些熱鬧看,倒也沖減了不少。而劉彊跟著嚴光離了京城,也不知道是要往哪裡去,平日裡身邊的人一個也不見,就只有趙普勉強算熟悉,那也不是常用的人,他心裡覺得慌得很,只不過面上強撐著不哭就是了。 那梁蕭和沈風都沒有哄孩子的經驗,就算是知道孩子剛離了娘肯定不適應,那也是沒點辦法都沒有,趙普雖然每天想盡辦法哄他開心,卻沒有什麼成果。 嚴光一直都在暗中觀察著太子,這個背景如此複雜的孩子,卻有一雙無比清澈的眼睛,他實在是看不出來這孩子日後會有什麼樣的命運。眼看著那麼小小孩童故作堅強,他都有些於心不忍,這一日正好臨近富春江,他下來馬上,走到後面把太子也抱了下來。沈風見他領著太子往前走,也不知道是什麼用意,有心阻攔,卻讓梁蕭給制止了,兩個人眼神交流了一下,默默地跟了上去。 「太子以前可見過這樣好的山和水呀?」嚴光也沒帶過孩子,明顯是沒話找話。 「宮裡也有些園子山水,但都是刻意雕琢的,這般自然景象卻是從來都不曾見過。」劉彊也覺得青山綠水的,比宮裡頭舒暢,陪著先生走了一段路,心情也放鬆了一些。 「走了這麼多天的路,太子都見到了些什麼呢?」 劉彊一路上只顧著難受了,哪裡見過什麼,先生這麼一問,他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先生就只管叫我彊兒吧,出了宮,就沒有什麼太子了。」 嚴光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什麼都沒留意吧?」他見劉彊不說話,自己繼續說道,「我第一次離開家的心情跟你也是一樣的,但是每每想到這世上還有很多沒見過沒聽過的東西,就把這種離情漸漸的淡去了。你要知道,這世界很大,你每天只能見到宮牆的一角,是不可能成為這個國家的主宰的,你的母親用心良苦,你大了以後自然能夠體會。」 「我知道,出宮之前母后特意叮囑過,只是我還是很想念母后,還有弟弟們。」 「你是重情重義的孩子,如果真的繼承帝位,也許正是萬民的福祉。」 劉彊聽的似懂非懂的,暫時他還想不到除了太子以外還有誰能繼承帝位,然而母后千叮萬囑一定要聽師傅的話,他可是記在了心裡,不管師傅說什麼,他都會認真聽著。梁蕭和沈風在後面跟著,見二人相談甚歡,也都放下了心。 就這麼一路到了富春江,嚴子陵並沒有回原來的地方。而是另覓了一處莊院,隨意給太子打掃了一間屋子,簡單的置辦了一些用具,就算是把太子安頓好了。郭氏雖然簡樸,但是劉彊從來沒有用過這麼粗糙的東西,一時很不適應,趙普身上倒是有錢,可以給太子換些好的,但是他時刻記著皇后娘娘的初衷,並不敢過於干涉。 第256章 教學 嚴光也不教給太子很多東西,反而騰出大部分的時間讓梁蕭和沈風帶著他出去玩,沒事打個獵,釣個魚什麼的,沒用多久,孩子的心性兒倒是給玩出來了,不在那副若有所思小大人兒的樣子,幾個大人看著都挺高興。梁蕭還特地給郭況寫了封信,雖然是按照他們事先就定好的暗語,但是也夠危險的,可是為了讓宮裡那位放點心,冒一次險他認為還是值得的。而自打他到了富春江地頭兒,漸漸地也看出些郭氏的佈置,心裡暗暗驚訝,他沒想到郭氏竟有這般實力,料想劉彊這帝位算是跑不了了。 他同時也在審視著另一個人,郭氏鄭重其事的把太子同時交給了他和那個人,一路上他都一直在暗暗觀察著,沈風他到底有什麼本事,可以得郭氏這般信任?然而看了許久,都沒有發現有什麼特別。越是這樣,他越相信,這沈風一定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 沈風有著非常敏銳的直覺,那是在無數次生死關頭磨練出的,遠遠不是只依靠頭腦的梁蕭比得了的。梁蕭想要觀察他,還需要費些周折,而沈風已經發現了他對郭氏非同尋常的情意。他心裡有些苦悶,本來就是沒有希望的相思,竟然還來了這麼個勁敵。不過他很清楚,他們兩個人都沒有半點機會。他看著她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成長為一個滿腹心機的毒辣婦人,但是卻看不清她的心遺失在了什麼地方。而他唯一能為她做的,就是保護好她的兒子,等到他們再回去那一天,接受一個物是人非的結局。 沈風心裡蒼涼和無奈,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露出一點半點,平時,都是一張木無表情的臉。開始的時候劉彊有一點怕他,直到一次意外的驚馬,沈風奮不顧身救他的時候,他才把戒心放下。 「沈師傅受了傷了?」 沈風抱著劉彊本來可以很完美的落地,但是有了梁蕭那個心急武藝差的傢伙幫倒忙,他卻受了點傷,他隨意的看了一眼,「一點擦傷不要緊的。」 「我們快回去吧,先生那裡有藥。」劉彊的眼裡有些愧疚,這是第一次有人因為他而受傷。 「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沈風見劉彊一時難以釋懷,趕緊轉移了話題,「公子以後練功,也有可能受傷的,心裡會害怕嗎?」 劉彊搖了搖頭。「彊兒要用心學文習武,將來好保護娘親,所以彊兒不怕受傷。」 劉彊的確是個孝順孩子,就為了這個沈風也得把一身的本事盡數的是傳授給他。而梁蕭經過這一事,倒是發現了沈風的能耐,救太子時他那一身輕功,可不是一般拳腳功夫。江湖中人又怎麼可能在宮裡作侍衛,並且還聽從郭氏的差遣? 梁蕭並不清楚真定府豢養著死士,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這極有可能是郭家或者是劉揚遺留的勢力,也正因為如此,郭氏在宮中才能夠得心應手,而且還敢把太子送出宮去。從此,他看沈風的目光更多了幾分深意。沈風也知道天長日久在一起,不可能瞞得住他,心裡也沒有在意。 「那匹馬檢查過了,沒有任何做手腳的可能,應該是個意外。」 「這樣最好了。」梁蕭也是鬆了口氣,如果剛剛落下腳就被人發現,那以後的日子可就太不好過了。 「雖然是這樣,但我還是把能接觸到公子和那匹馬的人都另外派人監視起來了,必須要確保萬無一失。」 「我倒是覺得如果真的有人知道是公子在這裡,用不著使這種辦法。」 「還是再看兩天吧,大意不得。」 梁蕭更相信他的判斷,而沈風卻要謹慎得多。這些人雖然都是他的屬下,可是他現在也不敢無條件的相信誰。 他們兩個正說著話,趙普在外頭敲門,梁蕭到長秋宮的時候經常能碰見他,兩個人算是比較熟悉的,所以起身開門請他進來,率先他開口先問了句。「你怎麼過來了?公子休息了?」 「公子受了點驚嚇,喝了點熱湯已經睡了,我是有事情過來問問。」 「為了白天公子落馬的事情吧?」 「兩位先生不要怪我多事,只是在宮裡一些鬼蜮伎倆見得多了,所以有些緊張。」 沈風和梁蕭並不曾因為趙普是個宦官、下人而對他就有所歧視,相反他們都很明白,長秋宮的人就出來這麼一位,可知郭氏是多麼的信任他。況且他們出門在外,只有三人一心,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證太子的安全。 「十有八九是一場意外,不過沈師傅很是謹慎,所以還要在查查。你不要擔心,也不要跟公子多說。」 「多謹慎點是好的,公子不能有半點閃失。」 嚴光從他們的窗前經過,能聽見三人的隻言片語,心中有些感慨,這茅草屋裡的三位,將來也許權傾天下,也許粉身碎骨,就連那個孩子,都是前途未卜。 沈風其實早就聽到嚴光的腳步聲了,他卻沒有降低聲音,他希望嚴光能把他們當成自己人,首先他們就不能把嚴光當成外人。 「剛才門口是不是嚴光啊?」梁蕭武藝雖然差,但也不是全然不通,他只是想看看沈風的反應,並不擔心什麼,畢竟能走近這個院子的人都是屈指可數。 「都是那一匹馬給鬧的。」 「我還是趕緊回去吧。」雖然太子就在隔壁,但是趙普的心裡緊張的不行,太子不在眼前,總覺得不能放心。 「先等等,嚴先生過去了。」 沈風聽著聲音就知道嚴光是過去看劉彊的,所以趕緊阻止了趙普過去打擾。趙普自然也很分得清輕重,於是耐著性子跟他們又坐了一會兒。 趙普回去的時候就發現窗前的矮榻上放了一包定驚散,還有張縑帛寫了用法,太子的被子跟原來掖的不一樣,不過太子睡得沉穩,不像是自己弄開的,他猜著是嚴光給把過脈。 要不要請梁先生來看一看?趙普拿著縑帛有些猶豫。 他知道這些讀書人都略通些醫理,梁蕭之前也是給太子把過脈。然而他看了看縑帛上未干的字跡,決定還是按照這個先用上。 第二天太子果然神清氣爽,趙普趕緊囑咐他去謝嚴光,他自己卻忙著把事情跟梁蕭和沈風說了。 「我原是想問問兩位的意思,但是怕嚴先生怪罪,所以就自作主張,把藥粉給太子用了。」 「這回倒是沒什麼,咱們都知道是嚴先生過去了,只是以後要當心,就算是不跟我們說,也得找嚴先生確認一下才是。」 「的確是我疏忽了。」 「也沒什麼要緊的,太子既然醒了,咱們過去吧。」 梁蕭說罷起身,幾個人相繼跟了出去。他們還沒進到嚴光的屋子裡,就聽見兩人的笑聲了傳來,三人相視而笑。 「公子今天可還敢學騎馬呀?」沈風邁步進屋,朗聲問道。 「當然,大丈夫豈能因噎廢食。」 十歲的小孩自稱大丈夫,多少都有些可笑,但是劉彊是第一次說這樣的話,眾人都感到很是高興。就這麼著玩了大半年,嚴光才開始正式教授劉彊。而劉彊也謹守著為人弟子的本分,每天早早就過去隔壁給嚴光請安,跟著先生用罷早膳就開始學習,到了晚上還要跟著沈風學些拳腳功夫,倒也是規規矩矩,不辭辛苦。 除了這些,他每天都還要抽空去梁蕭那裡,請他另外講解些,這也是郭氏之前叮囑過的,時間長了他卻發現梁先生講的東西跟嚴先生很不一樣,小小太子又困惑了。 「公子怎麼了,可是可是兩位先生最近講的太多,公子一時記不得?」趙普見太子自梁侍中那裡回來,一直都愁眉不展的,有些擔心的問道。 「這倒不是,只是我發現同樣的典故梁先生講的和嚴先生往往不太一樣,我就糊塗了,不知道誰對誰錯,該聽誰的!」 「公子難道忘了,夫人臨行之前特意囑咐,世間之事都不可只看一面,公子要學會多方面的思考。我想兩位先生說的一定都有道理,公子只管把這些都放在心,等你大了以後自然就會明白的。」 「我是記著這話,所以也沒敢問兩位先生,但是總覺得十分困惑。」 趙普雖然讀了點書,但是學問這兩個字是稱不上的,他可不敢胡說誤導了太子,想著皇后娘娘的囑托,趕緊說道,「公子如果不明白,不如去問梁先生,娘娘說還沒有梁先生解決不了的事情。」 「是了,娘親在臨行之前就吩咐過,嚴先生的學問足以做我的師傅,但是卻不願如朝為官,只能跟著他出來遊學,要以先生之禮相敬。而梁先生的學問不在嚴先生之下,讓我以太傅之禮相待,想來在梁先生那裡沒什麼不可問的。」劉彊很快明白了兩位先生在母親心中的份量,似乎找到了解決問題的途徑。 「正是了,夫人不是說過,公子出門在外要多聽多看,萬事要聽從梁先生。」 劉彊隻身在外的,只能謹記著母親的叮囑,凡事多在暗地裡留心。只是不知道他們這個教法,劉彊最後能學成什麼樣。 梁蕭自己都沒想到劉彊會過了這麼多天才來找他,年紀不大,但是耐力還不錯。 「嚴先生今天講『牧誓』,他認為天下乃是有德者居之,周武王心懷天下,廣施仁政,順天應人,所以最終才能夠取殷商而代之。但是先生卻說是紂王無道,自毀基業。所以彊兒就糊塗了,武周代商,最主要的原因到底紂王呢,還是武王?」 這其中的緣故大人很容易理解,但是對於孩子來說,還真有些難以區分。梁蕭向來不信天命,也不信德行,他只相信謀略,因勢利導,相機而動。 「作為帝王,享有很多的權利,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國家和臣民都是帝王的責任。但是對於百姓來說,所求的不過就是一餐一飯而已。你要知道百姓但凡是有活路,他們就不會造反。以仁慈之心治理天下,為的不過就是給百姓一條活路,來換取天下的穩定。武王姬發繼承了父親的仁政,但是並不是這種仁政趨勢著各路諸侯隨他反叛朝歌的,真正使他們反叛的,是紂王的無道給他們帶來的恐懼和不安。」 「可是書上說是武王德感上天,上天才授命於武周呀?」 「歷代帝王,莫不如此自封,再看現在那些領兵起事的,又有哪個不是自稱受命於天的!不過是愚民之言,豈能盡信?成湯霸業,傳到紂王時將近六百年,歷經三十代王,號稱鐵桶江山,外有八百路諸侯忠心侍奉,內有比干、微子等人一心輔佐,難道就不是『受命於天』了?紂王即使不如他的祖先賢明,但是如果能善聽人言,固守祖業也是不成問題,但是他的荒淫暴虐超過了諸侯和百姓能夠容忍的程度,武王一起,自然是群起響應。你想想看,若不是紂王的統治斷了眾人的生路,又有誰願意提著頭去造反呢?天下萬事,所借的不過就是一個『勢』字而已,紂王自己造了這個勢,武王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沒有他也會有別人。但是,如果紂王沒有造這麼個勢,武王就是再賢明,又有誰會跟著他造反呢?」 劉彊似懂非懂,「先生,什麼是勢?」 「勢就是絕大多數人一個共同的心願。王莽不仁,橫徵暴斂,所以天下人就希望回歸漢室。當今皇上也是順了這個勢,所以才有今日的局面。」 君命天授,這是劉彊從小耳濡目染的,他雖然不知道天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但是卻從來都沒有懷疑過。而他現在卻有些疑惑了,似乎有一股比天大的力量,可以支配著事情的發展,那就是梁先生所說的勢,就是民心,升斗小民的力量,可能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簡單。他也是第一次對他的父親「受命於天」感到了懷疑! 第257章 回宮 建武十六年,劉秀終於擊敗了隗囂,正是得隴望蜀之時,郭氏密令劉彊回宮。此時劉彊在外已經整整七年了,郭氏等的是望眼欲穿,算算日子劉秀也快要中風了,而他與陰麗華還是生了那個短命的劉衡,想來風雲變幻,就在此間了。現如今,郭氏這後位雖然安穩,但也怕生出什麼變故來,又擔心劉秀並不願意太子回宮,所以秘密的命人召了回來,只說是課業已成,嚴光使其回京的。 劉彊接了信兒就要走,嚴光少不得要叮囑一番,「你跟著我這幾年,學的東西也不少,你本性純良寬厚,倒是個守成之君。此番回去,明爭暗鬥必不會少,這跟你的心性多有不合,只是有些事情也由不得你。你的母親步步為營,早就給你鋪好了路,雖然她也曾說過,他年你如果不願回京,她也絕不勉強,但是如今朝中局勢混雜,只怕你不回去也是不成的。」 劉彊心中有些複雜,他跟隨嚴光這些年,倒是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想到回宮之後要面臨的事情,心中多少還有些牴觸。「我母親的不容易,梁先生和沈師傅跟我講過很多,作為兒子,我無論如何都要回去幫她,至於結果,也能聽天由命了。」 「你的母親並不是個尋常的婦人,這麼些年我也被她騙了。她送你來此本意既不是跟著我學習,也不是躲避朝廷的紛爭,她最終的用意還是在梁蕭身上,並且不驚動你的父親。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你命裡注定是我的弟子,梁蕭教你那些,你並不能記到心裡去。」 「梁先生所授,皆是帝王心術,但是做個帝王要那麼勞心勞神的話,到沒有做個山野村夫自在。可是不管怎麼說我也不會忘了自己的身份,還有我娘跟輔兒。」 「你此番陷進了泥潭就再也拔不出來了,為師雖然不甚放心,但是也不能隨你同去,好在有梁蕭在你身邊,我還可以安心不少。以後他建議你做的事情可能會違背你的本心,但是你千萬不可以違背,在那個地方,只有他的那一套才能夠生存下去。你只有在掌握了絕對權力之後,才能夠按照你自己的心意活著。」 七年來朝夕相處,嚴光再灑脫也有不捨,然而,京城不是他應該去的地方,他還是要留在富春江這片好山好水之中。但是,劉彊的個性也讓他很擔心,劉秀不希望他做太子其實也並不是毫無道理,劉彊會是一個賢王,但並不適合做一個帝王。他相信這一點梁蕭和沈風都看出來了,但是他們別無選擇。 「先生良言,弟子謹記在心。但是我本就生在那泥潭之中,哪有拔出來的道理,能夠跟著先生這些年,過了些逍遙自在的日子,已經算是額外的福報了。今日跟先生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先生請受弟子一拜。」 劉彊恭恭敬敬的給嚴光行了大禮。嚴光倒也坦然受了。「你且起來,跟著他們好生去吧,路之上不可露了行藏,生出禍端,也不可濫發善心,節外生枝。」 「諾!」劉彊含淚應了,吩咐趙普去準備啟程,自己還要在陪先生坐一會兒。 「你這一走,我這周圍的鄰居不知道要去了多少,應該更是清淨了。」嚴光像是在跟劉彊說話,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他這樣的人,眼睛不知道有多毒,這些年來來往往的,有什麼看不清楚,他一直裝聾作啞,不過是不願意多事而已。想來郭氏敢他把太子帶走,早就應該是計劃好了的。然而他很是不明白,郭氏何以會提前就在此地佈置好這一切的。然而不管怎麼說,有個如此心機的皇后,很多事情已經是由不得劉秀了。 嚴光雖然與劉秀有著同窗之誼,不過教導了劉彊這麼些年,這朝夕相處的師徒之情,早就超過了十幾年前的那一段緣分。為了劉彊,他不去算計劉秀就算不錯了,更不要說去提醒他。 劉秀這些年又生了四子三女,倒是與前世相同,最寵愛的自然是耿氏所生的六皇子劉倉,心中也有些意向以他為太子,對於劉彊的突然回京,他顯得很是意外。然而面對興奮得幾乎不能自持的郭氏,他也說不出別的來。 七年的時間,劉彊完全褪去了小兒之態,已是一位進退有度的翩翩少年,劉秀雖然對這個兒子沒有太多感情,甚至可以說這個兒子給他帶了許多的負擔,但是那總歸是他的親生子,如今長大成人了,他看著也高興。 「跟著嚴光這些年都學了些什麼呀?」 「回父皇,就只學了四書。先生說為人處世的道理,已經儘夠了,於是便讓兒臣回來,也省去父母的牽掛。」 「子陵也算是有心了,你怎麼不請他跟你一起回來?」 「兒臣自然是有這個意思的,但是先生說他有了年紀,不愛動了,還特地吩咐了兒臣以後也不可以派人打攪。」 「子陵還是那個怪脾氣,但是你為人弟子,不可忘了本分。」 「兒臣明白,逢年過節必然會遣人問候,若得了閒暇,也會去探望恩師的。」 「這樣就好,可見他沒有白白為你操了一場的心。」 自己的兒子才剛回來,他倒是三句話不離嚴子陵,郭氏心裡不滿,多虧了臉上掛著淚,才沒讓人看出來。 「母后,兒已經回來了,母后就不要傷心了。」等到劉秀出去,劉彊坐到了郭氏身邊,見郭氏什麼都不說只管流淚,他也是跟著難受。 「母后哪裡是傷心,是高興的,幾年的功夫,我兒已經長大成人了。」 「兒臣在外多年,未在身邊盡孝,反勞母后掛心,實在是兒臣的罪過。」 「我兒在外吃苦受累,做娘的如何能不掛心,幸而平安無事熬到了今天。」郭氏抬手拭了拭淚,看到劉彊心裡更酸。 「兒臣雖然出門在外,但是母后已經處處安排妥當,並沒有受過什麼辛苦,幾位師傅也都十分盡心,母后不必感傷。」 劉彊溫和的聲音很是安撫了郭氏的情緒,她從頭到腳把劉彊好好的看了一遍,又細問了每天都什麼時辰起床,要做多少功課,什麼時候休息,能吃多少飯,可曾添過病,林林總總,不一而足。劉彊認認真真一項一項的答了,她才徹底的安下心來。 「趙普果然是把你服侍的很好,也不枉這麼些年一直照顧著他的家人,等會兒叫大長秋開了庫房,我得好好的賞他。」 「他應該還在殿外候著,等著給母后磕頭呢!」 「傳進來吧,現在也沒外人了。」 趙普剛一回宮,心裡頭是激動不已,就好像這才是他的家。 「奴才參見皇后娘娘!」 「起來吧,這麼些年多虧了你了,你想要什麼,但凡是這宮裡能找得出來的,本宮都可以做主。」 「伺候太子是奴才的本分,不敢當娘娘的厚賞。」 「太子能夠平安無事的回來,你功勞不小,沒什麼當不起的。」 「梁侍中和沈侍衛當屬頭功,奴才不敢居功。」 郭氏笑道,「看來你跟著太子也學了不少東西,在我這兒也不需要這些。你下去讓大長秋開了庫房給太子置辦東西,自己看上什麼只管拿去。我這兒還有兩張田契,之前都是綿蠻侯管著的,你抽空給家裡送去,日後也能寬裕些。」 皇后是真心賞他,趙普知道自己再推卻的話反倒顯得矯情,恭恭敬敬的給皇后磕了頭,就去找尹善做事去了。 劉彊笑著說道,「母后就不怕趙普把中宮私庫搬空了!」 「趙普是個心中有數的人,以後他就跟著你把,我跟你父皇說一聲,也正式給他官職。」 「那兒臣就替他先謝過母后了。」 「跟母后說這個做什麼。你現在也大了,想來也能理解母后的苦心,當初送你出去,實在是逼不得已,而你離宮這麼多年,跟你父皇的感情更加淡薄,有些事情你要有個心理準備,好則好,不好也不必放在心上。」 「兒臣都明白。母后這些年在宮裡可還好?兒臣進京的時候聽說耿貴人的一個弟弟封了關內侯,陰貴人的弟弟封了侍中,還有幾個美人的家眷也都有封賞,但是舅舅還只是綿蠻侯……」 郭氏知道他擔心什麼,趕緊說道,「母后什麼都很好,你舅舅也不願意鋒芒太露,這幾年太太平平的,大家就都很知足了。宮裡頭進了不少的人,也去了很多。你也添了幾個弟弟妹妹,日後自有相見的時候。只不過出身都不算高貴,倒也不用放在心上。你走之後任貴人的兒子劉莊我接了回來,跟著輔兒一起長大,不知道你今兒能到家,他們倆個都去你舅舅那兒了,我已經讓人去找,一會兒就可見到。」 「母后不但要照顧輔兒和禮兒,沒想到還添了莊兒,真是辛苦了。」 「這也不算什麼,他們現如今都住在東宮後面的一片殿宇中,你回來原是應該打掃出東宮的,只不過你父皇心病重得很,還是不要跟他起衝突。輔兒的前殿一直都空著,平日裡都有人打掃,略一佈置就可住人,只是委屈了我兒了。」 太子既未大婚,更無宅邸,郭氏即使命人收拾了東宮,劉秀也說不出什麼來。然而郭氏這番看得更長遠,並不會爭這一時的短長,怕太子想不通,還緊著解釋了一番。 「母后無需顧慮,兒臣並不介意。」 「你從小就懂事,凡事沒有不讓著弟弟的,只不過眼前已是退讓不得了,你可要有個心理準備。」 「諾!」 第258章 物是 母子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左等右等也沒見劉輔幾個回來,蔡嬤嬤過來回稟已經把住處收拾停當,郭氏就命了太子先過去休息。正好前面劉秀問完了話,郭氏就命人把梁蕭請了過來。還不等他參拜,就深施了一禮。「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才好。」 沒等郭氏說完,梁蕭趕緊還禮,連稱不敢。 「你也不要說不敢,拋家捨業這麼些年,我都不知道拿什麼補償你。」 「娘娘言重了,能夠追隨太子,是微臣的榮幸。」 幾年不見,郭氏倒也沒有太多的變化,但是對梁蕭來說,卻有些恍如隔世的意味。這幾年帝后的感情不見得好,但是也沒有差到哪兒去,而他心裡的隱痛,對任何人都無法宣之於口。 「坐下來說話吧!」 「諾!」 「我已經派人給梁大人送信兒了,他這回可該高興了。你走的時候誰也沒有告訴他去向,他其實很擔心,況兒那裡不知道去了多少趟。到最近才猜到了你是跟著彊兒走的,實在是忍不住了才到我這兒來求證,他年歲已經大了,你們之間有多少恩怨也都放下吧。」 梁蕭聽了也有些傷感,當時他是故意半點訊息都不透露的,離家這麼多年,仇恨什麼早就淡了,如見聽皇后這麼一說,也有點後悔。「為了太子的安危,當時我也不敢說實話,等到安定下來,也沒覺得他會惦記我,都是我的疏忽。」 「這也不能怪你,要怪的話就怪我好了。如果不是因為我,也不會讓你們父子分離這麼多年。」 「這怎麼能怪娘娘,如果沒有這件事情,我心裡很多東西也難放下。」 「若果真是這樣,我還能稍微安心一點。」 「娘娘本來就不需要多慮。」 梁蕭那麼微微一笑,倒是讓郭氏想起了很多年前,似乎也有一縷陽光照進她的心裡,她趕緊收斂了心神,「先生此次回朝,陛下有何旨意?」 梁蕭微微撇了撇嘴角「還是侍中之職。」 「我料想也是如此,先生之才雖然足以擔當太傅之職,但是皇上一定不捨,總的要爭鬥幾回,才能有個定論。」 「對陛下來說有些東西似乎成了一種慣性。」 「不足為慮。陛下現在頗為寵信陰侍中,再說你跟了太子這麼多年,就算是沒有他只怕你在陛下心裡遠遠比不上從前了,你可要多加提防。」 梁蕭學著郭氏,淡淡的說了句,「不足為慮。」 郭氏難得放開心笑了這麼一回,兩人又說了些朝中的局勢,雖然有些險,但是總不至於太難受。 「微臣聽說皇上寵愛六殿下,不知宮中的詳情如何?」 「現在還沒有太過分的跡象,不過是隨身教導著。主要還是年紀太小,再過兩年搞不好就有隨朝聽政的旨意了。」 梁蕭有些吃驚,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繞過太子,「陛下應該不至於如此吧?」 至於不至於的郭氏心裡最清楚,當年的劉陽還不是輕易就繞過了太子,若非如此,也得不到那些個賢名兒。「過兩年再看吧。」 梁蕭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太子既已回朝,有些事情是不是先準備起來。」 「不必,陛下現在警覺得很,現在做什麼都容易跟他起衝突,先靜觀其變。」 劉秀雖然不願劉彊做太子,但是郭氏心裡清楚,彊兒行事從沒有半點差錯,只要自己守住後位,劉秀就奈何不了,現在的危機只怕是在後宮了。宮裡目前受寵最盛的也就是那母憑子貴的耿貴人了,但是耿氏為人低調的可以,在皇后面前從來都是謹守著本分,就算是在劉秀面前也不曾有半點逾越,有時郭氏都覺得看不透這位貴人。 「娘娘,二殿下和五殿下回來了。」 郭氏眼前頓時一亮,趕緊說道,「快請進來。」 梁蕭與兩位殿下見過禮,就退了下去,郭氏急忙的問道,「早就派人去宣你們了,怎麼才回來。」 「兒臣接著旨意就要趕回來,可是當時正是午間,日頭那麼大,就是坐在車裡也是悶熱的不行,莊兒哪裡受得了那個暑熱,直等到太陽稍微下去一點,我們就拚命往回趕了。」 郭氏心中閃過一陣的不安,但仍然是笑著望了眼劉莊,「本宮倒是忘了莊兒最怕熱的。」 「太子哥哥回來,本就應該第一時間回宮來的,倒是為了兒臣耽擱了不少功夫,還請母后恕罪。」 劉莊越大越像任繯,有時候那一雙鳳眼似笑非笑的看著你,竟比任繯還要勾魂攝魄的,然而劉秀最不喜歡的,就是這雙眼睛。 「哪有什麼罪不罪的,去跟你二皇兄一起見見太子吧。」 郭氏把這兩兒子打發走,心裡面就有些不自在了,雁南瞧在眼裡,趕緊過來勸。「太子殿下離開的久了,那時候二殿下又小,懂事兒了以後就一直是跟著五殿下一起,又沒有人提過五殿下的身世,等到知道的時候,感情就已經很深了,難免有些分不出親厚。待等到日子長了,還會跟太子親近的,畢竟是血濃與水呀!」 郭氏若有所思的言道,「我心裡對莊兒有愧,見輔兒對他好也高興,今兒突然覺得輔兒對他好的有些過了,竟連自己的親兄長都越過去了,我怎麼能不擔心呢。」 「娘娘,奴婢看著太子出去這幾年,性情可是沒有大變,很快二殿下就會記起太子的好來的。」 「我是擔心輔兒給我寵壞了。」 郭氏正在同雁南講話,就有個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四殿下來了。現如今長秋宮的老人兒就只剩下雁南,其他幾個雖然不大樂意,但是後來也都是按照郭氏的安排出宮生活去了,只有這個雁南抵死不從,郭氏看出些名堂,也就是隨她去了。 「請進來吧!」郭氏淡淡的吩咐道。 片刻,小丫頭打了簾子,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信步進來。劉秀的兒子大多數酷似母親,這劉禮也不例外,陰麗華在這宮裡雖然算不是頂尖的美人兒,但是劉禮也算是個眉清目秀的俊秀少年,「兒臣給母后請安。」 「起來吧。」郭氏笑意盈盈的看了眼劉禮,然後吩咐雁南親自去準備茶點。 「謝母后!」 劉禮應聲跪坐到一旁,郭氏有幾天沒見過他了,於是問道,「禮兒從哪裡來呀?」 「回母后,兒臣去找桓先生請教些學問,剛剛聽說太子回來,特地來恭賀母后。」 「你倒是個有心的,他們兄弟幾個都去太子那邊了,你也過去吧!太子出宮的時候你才剛剛記事兒,過去看看還認不認的出來。」 「兒臣是從那邊過來的,聽見丫頭們說有些物件需要整理,有些擺設太子也用不大慣,所以就沒進去打擾,想著母后應該最高興的了,所以就先到母后這邊來了。」 郭氏歎道,「宮裡這麼些個孩子,就只有你最貼心。輔兒若是有你一半的好處,本宮也就知足了。」 「兒雖非母后親生,但是承蒙母后撫養多年,母后的恩情片刻也不敢忘懷。」 劉禮的眼睛微微有點泛光,郭氏不明所以,「母子之間何必說這些,你們都是本宮的孩子,哪有什麼分別!你從小在長秋宮長大,情分更是不同尋常,如今你大皇兄回來了,你們兄弟正是要多多親近才好。」 「諾!」 郭氏試圖從劉禮的眼中看出點什麼來,不過卻沒有任何的線索,「本宮聽說衡兒最近身體不是很好,你可去看過了?」 劉禮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去過了,時好時壞的,母妃很是擔心。」 「嗯,你要經常過去看看,為了衡兒,你母妃這幾年也挺不容易的。」 劉禮搬出長秋宮的時候,陰氏已經生了劉衡,自以為有了依仗,對於從小就不在身邊的劉禮基本上是不聞不問。劉禮也知道誰是自己的親娘,剛搬出去那會兒沒少往陰氏那邊去,而陰氏對他不過是客氣而已,跟劉衡是完全沒法比,這時間一長,劉禮的心也就淡了。三年前劉衡發現了癲癇,陰氏一心一意的照顧著他,就更是把劉禮放在一邊了。 「衡兒的病症的確是讓人心焦,原本半年沒有發作,以為徹底好了,不料這一犯竟然更嚴重。」 「那太醫那邊怎麼說啊?」 「太醫令如今年紀大了,已經久不入宮,再說就算是他來了,我母妃也是不大相信。原來的孔太醫在現在這些太醫裡面是醫術最精的,但是皇姑母病了,還沒從方城回來,其他太醫的方子也都尋常。」 「孔太醫去方城有三個月了吧?」 「差不多了,聽說皇姑母已經能起身活動了。」 「既然是這樣,怎麼不奏請陛下把孔太醫請回來?」 「兒臣並不敢因為幼弟的病痛就無視姑母,只好在京中尋覓良醫。」 「你這孩子實在是過於迂腐了,等本宮去問明了你皇姑母的病情,然後在做道理吧!」 「多謝母后!」 劉禮謝過郭氏就往太子宮而去,郭氏卻還是有悵然若失。 「劉禮這孩子本宮是越來越看不透了!」 「四殿下跟幾位殿下都不大一樣,他總是把自己藏起來。之前也不敢放開了親近陰貴人,以至於陰貴人就算是把希望放在了病秧子身上,都不會多看他一眼。」 「總是想面面俱到,那肯定是要顧此失彼的。」 「娘娘何需操那份心,過會兒幾位殿下就回來了,娘娘只管好好高興這一日,把這些煩心的事兒都往後放放吧。」 是啊,對於郭氏來說,太子回朝只不過是一個開始,她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第259章 人非 太子那邊隨著蔡嬤嬤回了住處,剛剛坐定,蔡氏就帶著一院子的宮女內侍過來叩頭。劉彊看了看,大多都不認識。 蔡氏流淚說道,「殿下離宮這些年,很多人都調到了別處去了。墨滌姑娘前年出嫁了,進宮的時候都會過來看看,整理整理太子以前用過的東西。有兩位嬤嬤跟了五殿下,聽說太子回來,都想過來磕頭,只不過怕這邊忙亂,請殿下閒時能宣她們見見。其他的人都是幾位皇子搬出長秋宮時一起才到這邊來的,在這宮裡也有幾年了。」 太子心知留下的都是忠心再忠心的,就是這後來的,也一定都是老實巴交靠得住,於是,讓趙普按人賞了,囑咐了些用心辦事的話也就讓他們散了,獨留下蔡嬤嬤一個人在屋子裡說話。 「嬤嬤照看了我這麼多年,本應該出宮享清福的,卻不料因為我的關係還要在這宮裡操勞,我心裡實有些過意不去。」 「殿下出去這幾年竟然生分了,難道奴婢出了宮就能不惦記殿下?」蔡氏笑著責備兩句,倒是更顯出幾分親近。 「嬤嬤一腔心血都放在我身上,我又怎麼會不知道。我還記得小的時候,我既不知道在母后跟前討好,更是不知道去爭寵,都是嬤嬤你幫著我,還教我在母后跟前要怎麼樣說話。」 「殿下快不要這麼說,都是奴婢那時候想得太多,反倒給殿下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擾。殿下出了宮奴婢才知道,皇后娘娘的心無時無刻不是跟殿下在一起的。」 「不管怎麼樣,我知道你是一心為我好的,既然你沒離開,以後的事情還得請你多費心。」 「奴婢我還沒有老到不中用,只要能動彈一日,就給殿下看一日的家。」 「那我先謝過嬤嬤了。」 劉彊欲起身行禮,卻讓蔡氏攔住。「奴婢雖然伺候了殿下幾年,卻不敢亂了禮數,殿下就不要折煞奴婢了。」 「嬤嬤對我名為主僕,卻情同母子。我雖然不能明言,但是時時刻刻都謹記於心。嬤嬤在宮裡十來年了,有些事情也不用我多說,以後紛擾必不會少,嬤嬤心裡要做好準備。」 「宮裡的事情皇后娘娘沒有瞞著奴婢的,殿下的苦悶避著娘娘,奴婢卻都看在眼裡。殿下只管放心,奴婢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幫著殿下得到你應得的。」 「嬤嬤何必說這樣的重話,我一走這麼多年,宮裡好多人和事都不大清楚了,嬤嬤先揀要緊的跟我說說,我也好心中有數。」 「殿下,這些年面兒上的變化是不小,但是認真說起來,很多事情跟太子出宮的時候還差不多。六殿下和二公主還是這個宮裡最受寵的,後來耿貴人又生了八殿下,陛下也還算是喜愛。李美人生了七殿下和三公主、四公主,陰貴人生了九殿下,一位新進宮的趙美人生了十殿下,今年還不到兩歲,前兒太醫又診出來孕相,還不知道是男是女。」 劉彊歎息著說道,「這宮裡可是夠熱鬧的了,也不知母后怎麼應付得過來。」 「殿下,娘娘這些年最惦記的也就是太子殿下您了,宮裡的事情倒是不大放在心上。那些美人們時不時弄些個見不得光的勾當,只要不牽涉到長秋宮,娘娘一概隨她們去。就是那年趙美人生了十殿下就張狂起來,娘娘也都是輕輕的應付了過去。其實她們那些個爭鬥最多的還是針對耿貴人,很少有誰敢把手伸到長秋宮,就因為這樣,耿貴人倒是在陛下心中留下個寬厚忍讓的印象,宮裡宮外名聲也不錯。奴婢也曾經提醒過,但是娘娘都不以為意,奴婢覺得娘娘一定是另有打算,只不過是時候未到而已。」 劉彊點了點頭,「母后不會無緣無故任由西宮做大,以後咱們會知道的。」 「正是了,之前奴婢以為娘娘扶持著李美人,就是為了壓制了耿貴人的,可是沒過多久娘娘的心就淡了,想來是另有打算的。」 「也許是母后已經想清楚了,父皇寵愛耿氏的根由,不在美色,而是在於劉倉吧!」 劉彊突然之間插了這麼一句,對於蔡氏來說卻是一言驚醒夢中人了。「是了,娘娘那段時間沒少提起六殿下。」 「且不必管他,跟我說說其他人吧。」 「二殿下還是老樣子,您見了就知道。因為許美人的關係,皇后娘娘對三殿下也算是另眼相看,三殿下雖然入學沒有多早,但是許美人教導的很好,行事很有分寸,心思也簡單。四殿下這幾年越來越陰沉,對皇后娘娘很是尊重,跟他的生母陰貴人倒是不親。」 劉彊聽了心生警覺,哪有兒子跟自己的親娘不親的!如果他在長秋宮過的好也就算了,偏偏他在長秋宮是最不受寵的!「為什麼?」 「好像是因為陰貴人把心都放在有病的九殿下身上,又嫌他是在長秋宮長大的,對他很不上心的緣故。」 「老九什麼病?」 「癇疾。」 劉彊在宮裡的時候對陰氏是沒什麼印象的,很多事情都是出宮以後聽沈風和梁蕭說的,他對這位陰貴人可沒什麼好印象,也不覺得她像是一個無私的母親。「如果僅僅因為老四是在長秋宮長大的她就嫌棄他,那麼有癇疾的兒子反倒不嫌棄,不是有些說不過去嗎?」 癇疾是沒有可能治好的,能活到幾歲都不好說,陰貴人為了他嘔心瀝血,還真不太能夠說得過去。 「不過陰貴人這幾年真的像是改了性情,一心一意只為了九殿下。即便是陛下憐她母子另加了些恩賞,也都給陰貴人拒絕了,只讓賞賜給貧病孤苦之人,說是給九殿下積福呢。」 劉彊還是覺得不對勁,要是為了這個原因就不親近自己的生母,他更不可能真的尊重從來都不怎麼喜愛她的皇后,「母后也是這麼認為的?」 「這倒是不清楚,娘娘很少主動提起四殿下,只不過宮人們都是這麼說的。奴婢倒是覺得四殿下倒在其次,剩下的年紀也小,太子最應該擔心的人反倒是五殿下。」 「莊兒?他怎麼了。」 「五殿下剛回宮的時候還不太曉事兒,就把皇后娘娘當成了親生的母親,長秋宮管的也嚴,他一直都不知道實情。後來搬到這兒,就有人告訴了五殿下他的身世,皇后娘娘可是動了真火,使出了雷霆手段把宮裡面好頓整治。而且五殿下跟咱們二殿下的感情十分好,二殿下凡事沒有不護著他的,雖然在陛下跟前不受寵,但是在宮裡,誰也不敢得罪他。」 劉彊有些不解,劉莊在母后哪兒再怎麼受寵,關乎大位的事情,母后也不可能含糊了過去,他實在不明白何以蔡嬤嬤要特意提到他。 蔡氏將太子從小帶大,只要一個眼神她就知道太子需要什麼,「殿下是不知道,但凡什麼東西五殿下看上的,二殿下沒有不給他弄來的。而且皇后娘娘對五殿下也是有求必應,二殿下闖了禍娘娘從來不護短,甚至要比別人罰得更厲害。但是不管五殿下做了什麼,娘娘都護著,誰要是敢在五殿下面前說三道四的,娘娘一律重罰,也不管是宮女還是妃嬪,有些時候,就連陛下都沒有辦法。這宮裡看起來是六殿下最受寵,但是耿貴人管得嚴,咱們二殿下像是個霸王,卻什麼都聽五殿下的,所以奴婢要給殿下提個醒,千萬不要小瞧了五殿下。」 劉彊總是覺得蔡嬤嬤是擔心的過了頭,他雖然不明白母后何以會如此寵愛那個犯了事兒的貴人留下的兒子,但是他卻不認為劉莊對他能有多大的威脅。任貴人的事情他聽梁先生說過了,如果她沒死,一定是這宮裡最大的威脅,但是她已經死了,雖然不知道緣故,但是他父皇對此一直懷恨在心,她的兒子又能有多大的作為。 「太子不可掉以輕心啊!」 「我知道了,嬤嬤放心吧?聽說輔兒去了舅舅府上,這麼久不見回來,嬤嬤覺得是什麼緣故?」 「二殿下是個閒不住的,皇后娘娘又不放心他去別的地方,因此就只能去綿蠻侯府上。傳信的人過去的時候應該是到中午了,五殿下怕熱,中午一般不出門,有可能是為了這個緣故要等上一等。」 「哦!」劉彊點了點頭,眼中透出些失望的神色。他這次回宮,最迫切想要見到的人,除了自己的母親,就是弟弟劉輔了,但是回來很久,也沒等到劉輔的蹤影,心中就有些失落。他實在想不通自己的母親和弟弟為什麼要那麼重視劉莊,直到某一天他留意到了劉莊看向父皇的眼神,才知道自己母親的心。 「殿下,二殿下和五殿下回宮了,剛剛到了長秋宮,想來很快就過來了。」 趙普最知道劉彊的心思,派了個小黃門時刻打聽著,有了准信兒就趕緊過來回報。劉彊聽了果然高興起來,急忙讓人準備劉輔愛吃的點心。卻不料蔡嬤嬤卻吩咐準備了些別的,「這幾年二殿下的口味都改了,還是奴婢命人去準備吧。」 劉彊恍然失笑,才真正明白早就已經物是人非了。「嬤嬤去吧,不可簡慢了。」 劉輔和劉莊來的倒也快,這邊剛說完話,他們就到了。雖然離開的時候年紀很小,但是他對劉輔他還是有印象的,至於劉莊,只能憑猜測了。 「臣弟參見太子殿下。」 劉彊起身扶起,「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見外。」 「太子殿下遊學多年,今日才回宮,弟弟們喜不自勝,拜見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劉莊越過劉輔率先說著,太子瞧了他們一眼,見劉輔不以為忤,於是笑著說道,「剛才內侍們通報五弟跟著二弟一起過來了,想來這位就是了,從小沒怎麼見過,沒想到竟然長的這般俊秀。」 劉莊平日裡最不願意別人讚他相貌,只不過說的人是太子,他也就忍了。劉輔倒是有些擔心的看了看他,見他面色如常,才鬆了口氣似的。劉輔跟自己的哥哥還是有很多話要說的,但是很快就有各宮的兄弟們過來見禮,也就不是那麼方便了。 劉彊設了宴席,仔細的觀察著他的那些兄弟們,劉輔沒大變樣,性情也跟之前差不多,有些魯莽,也有點霸道。劉英曾經是在長秋宮一起長到了七八歲,後來跟著許美人搬了出去,就很少能見面了,再見之時,竟然有些不認得了,看得出來他心態很好,開朗豁達,不像劉禮,總給人一種陰沉的感覺。其他那幾個年紀都太小,劉彊也不必一一的仔細觀察,只有劉倉,讓他有些看不透。 剛剛十歲的孩子,言談舉止卻無不沉穩得體,放在這群兄弟,倒讓劉彊覺得他是個哥哥,也不知他是天性如此,還是得了陛下的教導。 「太子殿下離宮之時,臣弟尚不知事,懂事之後方知道皇兄遊學在外,心中不勝嚮往。現在哥哥既然回來了,外面的世界可是要好好講給弟弟們聽聽,弟弟以茶代酒先敬哥哥一杯。」 幾句話的功夫,稱呼是變了又變。劉彊舉起杯,笑著飲了,「因你們年紀都小,孤特意讓人備了些果子酒,並沒有什麼烈性,但是你們似乎都還是只喝茶,可是各位的老師約束得緊了?」 「我們如今都只是在宗學裡唸書,跟大臣和宗親家的孩子一樣,先生也是尋常教法,並不曾過分約束。只是在入學之前都搬離了自己的母親身邊,是母后憐我等年紀幼小,特意囑咐過不可飲酒,還嚴令身邊的宮人不可引導。如今弟弟雖然都大了些了,但是感念母后慈心,也都不曾違抗。」 劉倉現在的年紀跟太子離宮的時候差不多,但是已經入學多年,受了系統的教育,又時刻得到劉秀的提點,就算是比起劉輔來,也都更有皇子的氣度。 「既然是母后的懿旨,為兄也不好逼迫,幾位弟弟儘管隨意。」 「殿下出宮求學,不知是從哪位名師啊?」劉英跟劉彊也生分了許多,過了半天才出口相詢。 對於劉彊來說,現在也沒什麼可隱瞞,劉英既然問了,他也就實話實說了,「我是隨著嚴光先生讀書的,嚴先生當初離京,見我還可堪教導,才勉強帶我同行。這幾年隨著先生也見了不少名山大川,可謂收穫良多。」 劉英的眼中閃出一抹艷羨,「嚴先生離京的時候我母妃倒是說過可惜,那段時間再去找太子就沒得見,過了年才知道不在宮中,卻不想早早就已經離開了。」 劉禮對那時候的事情也有點印象,他可是就住在長秋宮的。太子在宮裡的時候他還有個人關注,後來太子走了,劉輔不欺負他就算不錯,又來了個劉莊跟劉輔通同一氣,更加沒人理他。雖然有很多的兄弟,也有同母兄弟,但是劉禮無疑是孤獨的。之前他的母親差人替劉衡給太子請安,竟沒有半句話帶給他。 「早先桓先生授課的時候就提起過嚴先生,雖然只在京中盤桓了數日,但是學識氣度無人能及。太子師從於他,想來收益匪淺,日後若有時間,一定要向太子好好請教。」 「你們在京中都是跟隨名師學習,又能得到父皇的教誨,想來學問也不能平常,日後我們兄弟要多交流才是。」 劉彊正說這話,瞥見一個小丫頭來找趙普,看樣子像是長秋宮的人。劉彊不動聲色,繼續與他們閒聊,等到席散了,才把趙普叫道一邊,「剛才可是長秋宮有事吩咐?」 「正是,皇后娘娘才把奴才叫過去了,讓奴才轉告殿下,一定要稍安勿躁。」 「可是跟陛下有關?」 「是的,原本太子殿下回京,又是學成歸來,乃是萬千之喜,理應大肆慶賀,祭告祖先。但是陛下說現今戰事吃緊,一切從簡,命太子好生休息,不得外出。」 「算不得什麼,你只管回復母后無礙的就是了。」 「奴才是這樣回復的,又把太子這幾年在外面的歷練都跟皇后娘娘講了,娘娘也【文】就放了心,吩咐奴才【人】好好伺候,另外領【書】了些賞錢,還有些讓【屋】奴才帶了些各色物件回來,給太子賞人用的。」 「嗯,你只管收著吧,雖然離開這麼長時間,但是事情應該怎麼辦我想你不會忘記的。」 「太子放心,奴才絕不敢誤事。」 劉彊點了點頭,眼中漸漸有些陰沉。就是他能夠理解他的父親是並不是因為他本身如何而不喜歡他,但是事到臨頭也還不是那麼容易接受的。雖然梁先生跟沈師傅教了他很多,也最大限度的彌補了他的缺憾,然而父子天性,不是能夠輕易抹殺的。 「殿下?」 「沒事的,給各宮帶回來的東西你去送吧,有些拿不準的你就去問問母后,缺了什麼請她斟酌著添上。」 「諾!」 沒一會兒,蔡嬤嬤叫了小丫頭過來請太子沐浴,突然之間這麼多鶯鶯燕燕的,劉彊還有些不適應。 「你們都退下,叫趙普進來服侍。」 「這……」那丫頭有些猶豫。 「怎麼了?」 那丫頭看起來似乎有些難言之隱,劉彊深知趙普忠心,也就不再多問,「你下去吧,不必叫人服侍。」 第260章 紅綃 趙普到底在做什麼,那丫頭為什麼吞吞吐吐的?說起來,趙普做的還真是犯忌諱的事情。他見太子看書,就以為暫時無事,於是就拉了幾個內侍去喝酒。趙普深知這幾個人是皇后娘娘威逼利誘,百般試探過後才放心的,但是還有很多事情得他自己去做。 這幾個人開始是不敢的,但是架不住趙普一張巧嘴,再加上他是太子身邊的人,他們巴結都還來不及,如今給臉請喝酒,不去也真是說不過去。打量著這會兒沒什麼大事兒,就把事情都交給了宮女嬤嬤們,蔡嬤嬤相信趙普不會胡來,也願意幫襯著。所以聽見太子問趙普,那幾個丫頭才有些為難。 現下幾個人都喝的雙眼迷離的,嘴也都不是那麼好使了,趙普雖然跟他們一樣,說起話來也是含含糊糊的,但是仔細觀察一下,他的眼睛依然清亮。他有意無意的提到太子,自然也有意無意的提起其他的皇子,自然有人忙不迭的把一些「秘密」炫耀一番,趙普要的就是這些,下人之間流傳的一些小道消息,不見的有多準確,但是往往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然而他們對於皇子們,知道的並不多,最經常出現的名字卻是個叫做紅綃的宮女,雖然內侍們的言語裡幾個皇子都很在意他的樣子,但是趙普並不完全相信,長得好看的宮女,無疑是內侍們議論的目標,但是,這絕不是皇子的目標。 「那紅綃是什麼來路,怎麼皇子各個都喜歡她?」 「你還不知道啊,她就是咱們宮裡蔡嬤嬤的女兒啊,皇后娘娘看她跟自己的女兒一般,雖然是宮女,但是哪有人敢使喚她。」 「這麼說得話我也就見過那個姑娘,小的時候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難道是大了以後反倒長得俊俏了?」 「娘娘宮裡的,哪個不俊俏,但是只有這位紅綃姑娘能在幾位殿下面前說上話,人們都以為紅綃姑娘是二殿下的人,但是你們都不知道,我曾經看見她深更半夜,透透摸摸去找四殿下的。」 那內侍這麼一說,趙普才覺得必須要慎重,但是這樣的事情皇后娘娘真的不知道嗎?「你不是看錯了吧,沒有娘娘的手令,夜裡誰能出得門去。」 「她怎麼出得長秋宮我是不知道,但是我看見他去了四殿下那邊,就敲了敲角門,沒出聲就進去了,可見不是頭一次。」 「話雖如此,她也不見得能做什麼惡事,畢竟是蔡嬤嬤的女兒,你可不要亂說。」趙普轉過頭去對其他人說道,「你們也聽見了也要當做沒聽見,不可以往外傳。」 「您就放心吧,這道理咱們都知道,蔡嬤嬤平時對咱們也不薄,咱們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再說了,我就算說給上頭,也沒人能信。你是不知道,當初幾位皇子移宮的時候,為了她鬧了多少官司。」 「你快說來聽聽?」趙普饒有興致的問道。 「剛出來的時候,蔡嬤嬤就跟皇后娘娘請求,讓她的女兒跟著她,這也算是合情合理的。皇后娘娘本來都已經答應下來了,但是二殿下卻也說要這個姑娘,皇后娘娘當時就有些為難,但是實際上大家都知道二殿下是給五殿下要的。」 趙普插了句,「你們怎麼知道是給五殿下要的?」□我們備用網址:www.uu158.com□ 「二殿下從來不管這些個小事兒的,之前都是青染姑娘在管著,青染姑娘嫁出去了,就是徐嬤嬤在管著,二殿下還常說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五殿下更好看的人了,哪裡會在意宮女的長相。反倒是五殿下十分在意相貌,屋子裡的姑娘都是頂尖的。皇后娘娘也知道二殿下的意思,卻始終都沒有鬆口,另外挑了兩個更漂亮的給了,才把這事兒揭過去。」 趙普想了想,他今天去了好幾趟長秋宮,如果皇后娘娘有意把紅綃留給太子,應該不會提都不提,也許娘娘已經看出來那個姑娘不安分,所以才留在了身邊,那也是看在蔡嬤嬤的面子上。 「多虧了五殿下也不是真心要她,不然的話還不知道要有多少官司呢!」有人見趙普聽得認真,趕緊從旁符合了一句。 「可不是,記得有一年,陛下得了匹西域神駒,叫皇子們去觀看,就連六殿下都去了,卻獨沒有五殿下的份兒。後來五殿下連著幾日悶悶不樂,二殿下竟然假傳了旨意,把馬弄到了這裡來。陛下知道以後大發雷霆,如果不是皇后娘娘及時過去求情,只怕咱們二殿下可是逃不了一頓好打。」 「還有呢,大前年有個美人見五殿下生的好了,諷刺了幾句,五殿下氣的一天沒吃飯,後來還是二殿下把事情問了出來,一狀告到皇后娘娘那裡,娘娘罰她在長秋宮足足跪了三個時辰,從此以後宮裡再也沒有人敢隨意的議論五殿下了。」 趙普暗想,難怪蔡嬤嬤之前特意的提起了五殿下,果然是有些手段。他自己似乎什麼都沒做過,但是有了皇后和二殿下這兩道護身符,在宮裡竟然跟鬼見愁似的。 那人說的高興,聲音漸漸有些大了,旁邊一個人小心的提醒了一句,「咱們這麼議論皇子,給人聽了去,還不是要掉腦袋的?」 趙普留心看了他一眼,記得他之前酒也沒少喝,還能保持這份驚醒,也算不容易。不過他還是不以為意的說了句,「這有什麼要緊,咱們在這兒說話要是都有人聽了去,那宮裡還有能說話的地方嗎!」 「正是,正是,這可是太子宮。」 其他人一陣附和,趙普的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太子宮,他們原本都應該在東宮的。 這有什麼要緊,有太子地方就是東宮!轉而趙普又想通了,接著喝起酒來,不知不覺竟然真的醉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太子都已經從長秋宮回來了。 「你都套出些什麼要緊東西來了?」劉彊似笑非笑的問道。 「並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說的比較多的都是蔡嬤嬤的女兒,紅綃。」 「紅綃?」 「聽說是娘娘給起的名兒。」 「有什麼不妥?」 劉彊是真的不希望蔡嬤嬤的女兒有什麼問題,依稀還記得那個小女孩,雖然是個下人,但是也是母后恩准在宮中嬌養著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女孩很無禮的問道,「你就是太子嗎?」 劉彊覺得有趣,坦然答道,「我就是太子。」 說完還以為那女孩能有什麼反應,卻不料她氣哼哼的轉頭跑掉了。又過了很久再見到的時候,她已經七八歲了,出落得嬌嬌俏俏,穿戴也都是上用的東西,見了他仍然是氣呼呼的掉頭就跑。 「似乎跟四殿下有關,但是還不敢確信。」 「我知道,會讓母后留意的,蔡嬤嬤那邊不要提。」 「奴才明白。」 劉彊一點一點地適應著宮裡的生活,每天除了去長秋宮兩次,就只呆在宮裡看看書。劉輔樂得不去唸書,有空就往劉彊那邊跑,聽他說說外面的事兒,心中無限的嚮往。劉彊知道他性子野,以後卻不敢再說了,漸漸地劉輔覺得沒趣兒,又開始帶著劉莊往宮外頭跑。 劉彊每天去的最多的地方就還是長秋宮,有一天在門口就看見了那姑娘,現如今倒是出落的亭亭玉立的了,但是在劉彊看來絕不至於惹得皇子們為她爭風吃醋,很有可能是下人們亂傳而已。 「紅綃參見太子殿下!」 「起來吧。」 劉彊見她笑得眼睛都瞇在一起了,奇怪的問道,「你以前見了我都是氣呼呼的跑掉的,現在怎麼不跑了。」 「以前都是奴婢不懂事,時常見不到母親就嫉恨太子殿下,現在奴婢也長大明理了,知道殿下回來母親才把懸著的心放下,所以為我的母親感到高興。」 劉彊可沒想到這丫頭不光是長了一副好相貌,這口齒也夠伶俐的了。「大姑娘果然是不一樣了,好好做事去吧。」 那紅綃見劉彊應付了一句抬腿就走,失望之情赫然的掛在了臉上,她張了張嘴想要再說點什麼,不料劉彊已經走遠了。她雖然是個奴婢,但是也算是跟皇子們一起長到大的,就連劉輔那個沒心沒肺的對她都多有忍讓,卻不料劉彊竟然如此冷漠,她滿心的委屈一時無處發洩,就想著溜出去找劉禮。 「姑娘這是去蔡嬤嬤那兒?」角門的小黃門見是紅綃來了,諂笑著問道。 「娘娘吩咐我過去問句話,很快就回來。」 顯然紅綃對這個路子已經很熟了,角門上的人也不知道太子現在就在長秋宮,對於紅綃說的話深信不疑,自然是順順當當的把她放了出去。 劉彊正想著趙普說的話,眼見著這姑娘也很是不安分,心中琢磨著怎麼解決才好。他並不想讓這姑娘受什麼處置,畢竟蔡嬤嬤照顧他可算得上盡心盡力,但是如果放著不管,真的出了大差錯,恐怕誰都保不住她。 郭氏瞧著劉彊跟平時不一樣,像是有心事的樣子。「可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情?」 「剛才進殿的時候,見到一個侍女,是蔡嬤嬤的女兒吧?」 「怎麼?彊兒也想要她過去?」 「不不不,我並沒有那麼想,只不過覺得她年紀也不小了,又是蔡嬤嬤的女兒,母后何不給個恩旨,讓她出宮嫁人。」 郭氏把蔡氏的女兒留在宮裡,本來是起個牽制的作用,然而過了這麼多年,蔡嬤嬤也算是她真心信得過的人了。「我怎麼沒想過讓她出去,可是蔡家早就徹底沒人了,就算是讓她們母女都出去,也沒個能頂門立戶過日子的人。我也想過讓她們去你舅舅家,看在你我的面子上,她們母女也受不了什麼委屈,可是那個姑娘卻不是安分的人,我也沒辦法才把她放在身邊,想著過兩年給她找個好人家,在宮裡伺候過皇后,說出去也是有些體面的。」 「但願她能領會母后這片苦心。」 「一個小丫頭出不了什麼亂子,實在不成給你的哪個弟弟做個側室,也委屈不了她。」 「看來是我多慮了。」 「水清無魚,你也記得這一點。」 「兒臣明白了。」 郭氏見劉彊雖然說著明白,但是還是有些擔心的樣子,於是說道,「正所謂關心則亂,我知道你是害怕出了事情沒辦法跟蔡嬤嬤交代。她對你的好我都記在心上呢,改天我會讓她過來一趟,跟她商議一下紅綃的事情。」 「多謝母后!」 「跟母后還說什麼謝不謝的,只要是母后能辦到的事情,沒有不替你打點好的。」 郭氏心中總是有些遺憾,因為她的原因才讓劉彊受了這麼多的委屈,現在只要是兒子希望的事情,她都得給辦到。然而劉彊回宮這麼些天了,什麼要求都沒有提過,就只這麼一點子小事兒,郭氏也認真的當個事兒來理會了。 當天下午她就派人把蔡嬤嬤傳了進來,蔡氏其實還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有些不妥當,聽說皇后娘娘找她來商議自己女兒的婚事,還真的以為紅綃服侍的用心,得了皇后的眼。 「娘娘如此大恩,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紅綃現在年紀還小,娘娘如果看她可堪使換,就在身邊在留幾年吧。」 「我身邊這些個丫頭們都嫁得晚,只是她們原也不如紅綃出挑,這丫頭跟在我身邊有些日子了,我實不忍心讓她耽擱。宛兒幾個我也不敢說她們嫁的十分好,所以紅綃的事情還得找你來商議。」 蔡嬤嬤知道自己的女兒心高,但是再怎麼樣也是奴婢,現在的一切都是皇后娘娘肯給個臉面,哪裡還敢要求什麼。「但憑娘娘做主。」 「嗯。」郭氏滿意的點了點頭。「卓將軍有個屬下為人極好,京郊人氏,家中略有薄產,品貌也堪相配,你既然答應了,我就做主把紅綃許配給他。我長秋宮出去的人,自然是風光體面的,以後的日子你也大可以放心。」 蔡氏沒想到皇后竟然把人選都找好了,說起來她們這樣的身世也沒什麼可挑的,但是她總覺有些地方不太對勁,但是也容不得她說不了。「娘娘看中的人,自然是沒有不好的,奴婢這就跟女兒說一聲,也好把大事定下了。」 第261章 女兒心思 這宮裡對兒女心存愧疚的人不僅僅是郭氏,蔡氏也是個母親,她把絕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太子身上的時候,對自己的女兒也是多有忽略。等到女兒長了她才明白過來,但是為時已晚。她其實也想不通皇后怎麼好端端的又提起了女兒的事情,就算不是壞事,也沒敢把話說死,她總是要問問女兒的意思。她願意了自然最好不過,若實在不願意,她也就豁出這張老臉回了。 蔡氏出長秋宮的時候就把紅綃帶了出去,紅綃心裡有點不安,以為她做的事情讓皇后發現了,這是讓她娘來教訓她的。但是她反覆回想了一下,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又是讓她母親處置,想來沒什麼要緊。於是,仗著膽子跟了上去,一邊還琢磨著怎麼抵賴。 蔡氏並不知道女兒現在在想什麼,但是她女兒的心氣兒她是清楚的,皇后娘娘這個意思,但願她能老老實實的聽了。 「娘叫我過來有什麼事情?」 「當然是在長秋宮不方便說才把你叫過來的。」 「到底是什麼事兒啊,娘快點說吧,我還得回去做事呢!」紅綃有些不耐煩,言語之間並沒有半分尊重。 「娘娘知道你到我這兒來的,不會有人找你的。」蔡氏好聲解釋著,顯然對女兒這樣的態度,也很沒有辦法。 紅綃翻了個白眼,找個地方隨意坐了,「是不是皇后跟娘說什麼了?」 「皇后豈是你叫能的!」蔡氏大驚,女兒平時不尊重她,她也就認了,但是提到皇后都如此的不尊重,那還不是要反了天了! 「行了,行了,女兒知道錯了,娘趕緊說正事吧!」 難道皇后娘娘這麼急著要把這個丫頭嫁出去是另有隱情?她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己的女兒,看得紅綃心裡直發毛。 「娘,你幹嘛這麼看我?」 蔡氏把心沉了沉,平靜的說道,「一轉眼我的女兒已經長這麼大了,看來是該考慮考慮你的終身大事了。」 「娘說什麼呢,女兒在皇后娘娘身邊做奴婢,哪有什麼資格考慮這些事情。」 「是啊,皇后娘娘身邊的侍女,確實沒有這麼小的年紀就嫁了的,這也是娘娘格外開恩,你應該心存感激才是。」 「娘這是什麼意思?」紅綃突然站了起來,尖聲問道。 紅綃如此激動,蔡氏越發覺得事情非同尋常,「娘娘做主把你許了人,我已經答應了。」 「什麼?」紅綃顯然無法相信,「娘怎麼能隨意就答應了!」 「娘娘做主的事情,由得了咱們說行還是不行?」 「娘,皇后一向看重你,你伺候了太子那麼些年,連自己的女兒都不管,皇后怎麼也會給你個面子,你去把婚事退了!」 紅綃越是這樣,蔡氏越是疑心,「這是天大的恩典,我跟娘娘替你告個假,把該繡的好好繡了。雖然有皇后娘娘賞的嫁妝,但是公婆那裡也得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娘,我就是死也不嫁。」 「這倒是奇了,哪有姑娘不嫁人的?皇后身邊的宮女,哪個不是嫁的風光體面,我倒是不明白你想要什麼!」 「你不明白就不明白,反正我是死都不嫁!」 「這可由不得你!從現在開始你就留在我這屋子裡,安心繡你的嫁衣。」 蔡氏說完就要出去,紅綃急了,一把把她拉住,眼淚都快要下來了,「娘!」 蔡氏心有不忍,輕聲的勸了勸,「皇后娘娘看中的人不會錯的,你看那些姐姐哪個不是嫁得很好,娘這輩子為的就是你,否則我有何必操那麼多的心。」 「為了我?娘從小就沒管過我,眼裡就只有太子。如果真是為了我的話,就去回絕了這門婚事。」 蔡氏早就知道女兒是有心結的,雖然她做過很多的努力,可是都沒有什麼效果,但是她怎麼樣也不能讓她因為母女之間的這點問題而影響了她的一生,還是好好的跟她解釋道,「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怎麼能不管你。你要知道,這宮裡是有規矩的,皇后娘娘讓你長在宮中已經是格外的恩典了,我只有照顧好了太子,才有你的活路。現在皇后要給你找門親事,那也是賞了咱們的臉面,你不接著,難道還要抗旨嗎?」 「娘,我真的不能嫁人,我求求你,就去跟皇后娘娘回了吧。」 「你如果說為了在宮裡好好服侍娘娘,我也有那個臉去跟皇后娘娘商議,但是你根本就是存了不該有的心思,我不能讓你惹禍上身。」 「娘!」 「你在這兒好好想想吧,我們這樣的人,到底要怎麼活著。」 「我就是不想一輩子做人下人,所以我才不願意就這麼隨意的嫁出去。」 蔡氏聽了大驚失色,「你這是作死呢!」 「娘,我哪點比別人差!」 「別人是誰?你難道是在跟公主娘娘們比嗎?」 紅綃有點心虛,低頭嘟囔了一句。「我沒說公主娘娘們,我說的是賈媛。」 「賈姑娘言語得體、落落大方,她怎麼就不如你了?」賈媛進宮的次數並不多,蔡氏可就想不通了,自己的女兒怎麼能跟她較上勁。 「她憑什麼是太子妃?她憑什麼以後將要住在長秋宮!我從小在長秋宮長大,為什麼見人就得先低頭!」 蔡氏也心疼女兒處處低人一等,可是這又有什麼辦法,當年如果不是皇后娘娘伸把手,她們母女早就成了餓殍,「就憑她的父親是執金吾,你的父親只是個郎中。我們注定是這樣的命,你出了宮,就不再是奴婢,可以自由自在的過日子,這有什麼不好。」 「我不想這樣,我從小長在這裡,注定是要做這裡的主人。」 「我的傻孩子,你瘋了嗎?」蔡氏見女兒始終不肯回心轉意,幾乎是痛心疾首。「你瞧瞧宮裡頭,皇后娘娘再不受寵,那些個妃嬪也得低聲下氣的,一不小心惹怒了娘娘,要打要罰還不都得隨她的意。就算是有陛下的寵愛,成天介提心吊膽,這日子過得又有什麼趣啊!」 紅綃低著頭不說話,蔡氏以為女兒的心意鬆動了,緊著又勸道,「你想想看,你出了宮,皇后娘娘做主賜的婚,你公公婆婆也要對你另眼相看。你們少年的夫妻,互敬互愛,一心一意的過日子,不比這宮裡頭勾心鬥角的強百倍嗎?」 對於蔡氏來說,這簡直就是夢迷以求的神仙日子,但是對於紅綃來說,卻不吝是一場噩夢。「娘不要再說了,我是不會出宮去的。要說公公婆婆,就是皇上和皇后能做我的公婆。」 蔡氏給她氣的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你這孽障!」她似乎聽見太子回來了,只得丟下女兒到前頭去,臨行之時還不忘把房門給鎖上了。 紅綃聽見了她娘鎖門的聲音,也不反抗,就只是悶坐在屋子裡。蔡氏聽了一會兒沒什麼動靜,於是放心的去服侍太子。到了晚半晌要用膳的時候,她才回了自己的房間。 「你可想清楚了?」 紅綃側過臉去不說話,也不看蔡氏。 「沒想清楚就慢慢想,現在先把飯吃了吧。」 蔡氏連著說兩遍,紅綃都不理睬,這才明白她這是變相的抗議。蔡氏也不理她,只叫了個小丫頭把飯菜送到了她房裡。 「你只管送過去,過半個時辰就去收,她吃不吃的你都不用管,出了這個屋就得當什麼都沒發生過,知道嗎?」蔡氏說著還塞了一串錢給那丫頭。 「諾。」 蔡氏回頭看了一眼,還是狠了狠心離開了。她這女兒從小沒吃過苦,也不是那能都受得起罪的,折騰兩天沒了力氣,自然也就肯聽話了。然而蔡氏還是想得太過簡單了,她低估了紅綃的決心。 「嬤嬤,整整三天了,飯菜一口都沒動,在這麼下去姐姐的身子怎麼受得了啊?」 蔡氏何嘗不著急,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姑娘竟然會如此倔強,眼見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再逼下去只怕是要出人命的。 「把飯菜給我,你出去。」 蔡氏自己親自端著飯菜進來,紅綃都沒有抬眼看上一看。眼見著自己的女兒面色枯黃,雙唇乾裂,蔡氏的心跟刀攪得一般。「你先起來喝口粥,有什麼話咱們慢慢商議。」 紅綃聽見母親語氣鬆動,這才抬起頭來。「我死都不嫁。」 蔡氏無奈,「起來吧,咱們在想像辦法。」 「當真嗎?」 「嗯。」蔡氏點了點頭,「你這傻孩子,到底是在逼自己,還是在逼娘啊!」 「娘應了我這件事,以後我什麼都聽娘的。」 「這我也不敢指望。只是你要知道,娘娘既然提了出來,就算豁出老臉去回了,結果會怎麼樣也都很難說,如果娘娘不肯,那要生要死我也只能隨你去了。」 「娘說的話皇后不會不聽的。」 「你不要以為娘娘像是好說話的樣子,就真的可以任人擺佈。皇后娘娘真要是動了心思,就連陛下都沒有辦法,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麼,竟引得皇后娘娘這麼急著把你嫁出去。如果事情不大也許還能轉圜,如果事情大了,恐怕誰都沒有辦法。」 「我不過是奴婢,一向規規矩矩,前兒娘娘還賞了個簪子,何至於轉眼就生了我的氣。」 蔡氏料她不會說實話,也不想繼續糾纏。「現起來把飯吃了吧,我會找個機會去跟娘娘說的。」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網`☆; 第262章 壽宴 蔡氏好容易鼓足勇氣去跟皇后娘娘討這個人情,卻聽說寧平公主劉伯姬進宮了,她趕緊退了回去,想要另找機會。 皇后這些日子心情甚好,長秋宮上上下下都是喜氣洋洋的,劉伯姬明顯能覺察出宮女的腳步都比從前輕盈,「太子這麼長時間不在宮裡,可是苦了你這個當娘的了,現在可算是熬出來了。」 「當年的局勢亂糟糟的,也由不得我多想,好在都過去了,太子平平安安的回來了。」 「是啊,這幾年每次進宮看見只有輔兒和莊兒,就想起太子來,那麼小又那麼懂事的孩子,真是太難得了。」 「那也是你做姑姑的不嫌棄,他淘氣的時候你還沒見過呢!」郭氏確確實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就連一向不樂意應酬的劉伯姬,也都能高高興興的聊上幾句。 「你可別這麼說,太子有多懂事我們可是一直都看著呢,就說這一次,自己出門在外的,回來還不忘記給我帶東西,盡都是些風物特產,一看就是費了心思的。」 「他本來是想要親自就府上問安的,奈何陛下憐他舟車勞頓,不放出宮,所以才讓內侍送過去,實在是有些不恭了。」 「娘娘這麼說可是折煞我了,駙馬見了東西當時就讓我進宮來叩謝,因想著宮裡不知道還有多少事,所以才拖到了今日。」 郭氏不想總是談這些,於是笑著說道,「你跟駙馬總算是重歸於好了,你不知道我跟你哥哥是何等的懸心!」 劉伯姬臉有些微微泛紅,「都老夫老妻的了,還有什麼好不好的。」 「不是我要說你,你也太要強了些,夫妻之間,你多退讓一點又有何妨?成天劍拔弩張的,倒讓旁人鑽了空子。」 「我都已經知道錯了,娘娘就不要取笑了。」 「好,我不說了。聽說駙馬最近身體不太好,太醫怎麼說?」 「好像是消渴之症,還不敢確定,要等到孔太醫回來。」 劉伯姬這幾個字說的極慢,心中似有些不願相信,但是郭氏很清楚,李通就是得了消渴症,應該也沒有幾年的壽命,如今事事讓著她,想來是心中有數了。「聽說長公主的病情現在穩定多了,我已經奏請了陛下請孔太醫回來,長公主也有可能會回來。」 「我到覺得大姐不像是能回來的樣子,這幾年我們通過幾次信,她越來越信奉黃老之學,對京中繁華倒是有些不太放在心上了。」 「宋大人如果泉下有知,也不會希望公主如這般自苦,可是不管我們怎麼勸,公主都是執意如此,也許這就上天定下的孽緣吧!」 兩人說到劉黃都不勝唏噓,誰也想不到她居然情癡若此,郭氏有時候會想如果她當時做點什麼,是不是現在的結果會有些不同,當然,也不過是偶爾想想而已。 「今年春天我去看過她,方城行宮都改成了修道之所,可知她的心意是多麼的堅決。聽她話裡話外的意思,唯一惦記的人也就是五殿下了。」 「莊兒年紀太小,如果再大點我就讓他去方城了,不管請不請得回來,去看看姑母也是應該。」 「外面都傳皇后娘娘最寵五皇子,看來真是所言非虛,太子出宮那時候比他要小多少,現在去趟方城你就捨不得。」 「還不是憐他沒個親娘,陛下也不知怎麼了,就是看不上莊兒,我要是再不管,那還有誰能管他。」 「你的這份心,也不知道那孩子現在明不明白,那個該死的長嘴多舌的,怎麼就把實情告訴他了!」 「這事情早晚是要知道的,她要是不說,我還真不知道怎麼開這個口呢。那孩子彆扭了一段時間也就好了,現在還是原來的樣子,在我這裡比輔兒都淘氣。」 郭氏笑盈盈的倒是一臉的滿足,劉伯姬心中羨慕不已,如果那個孩子還活著,也許也能跟她這樣親近吧! 劉彊聽說寧平公主進宮了,本來想去拜見,雖然與這姑母沒有多少感情,但是畢竟李通是手握重權的,梁先生千叮萬囑的事情,他並不敢忘記。但是等了許久,長秋宮那邊一點動靜沒有,想來也是擔心他父皇注意,於是他也就忍了下來,他相信他的母親一定另有安排。 蔡氏聽說寧平公主出了宮,皇后娘娘整日心情都不錯,仗著膽子到了殿上。 郭氏見她一臉的為難,就猜著是紅綃的事情不是那麼順當。「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回娘娘,奴婢有一事相求。」 「什麼事情,你儘管說。」 「紅綃那孩子從小在宮裡長大,不知道外面的世路,聽說要出宮嫁人,嚇得不行。還求娘娘憐她年幼,再留她兩年。或者等到太子妃進了宮,熟悉了宮中的事物,放奴婢跟她一同出去吧。」 郭氏不可憐那個紅綃,倒是有些同情這個蔡氏,紅綃絕食的事情她一清二楚,換了自己想來也狠不下那個心,「嗯,既然紅綃不樂意,那這件事情就此作罷吧。讓她現在你哪兒住上兩天,後天依舊回來當值也就是了。」 「多謝皇后娘娘。」蔡氏看得出來皇后娘娘這是知道了紅綃的事情,她既然不在深究,只要紅綃以後不在行差踏錯,娘娘也不會容不下她。 蔡氏回去自然是好好的管教了女兒一番,而紅綃經此一事也知道了幾分輕重,雖然她心裡的那份念想是斷不了了,但至少她也明白了皇后娘娘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以後的行為自然是收斂了很多,不過,是遲是早,就很難說了。 七月過了郭主的生辰也就到了,這麼多年郭家都沒有大肆操辦過,但是為了太子,有些顧忌也就顧不得了。 郭氏跟劉秀請旨讓太子帶著劉輔和劉莊去給太夫人拜壽的時候,劉秀其實很無奈,郭氏這些年一直都很理解他,默默地配合著他,但是唯獨太子這件事情,她無法理解他的做法。劉秀很清楚郭氏不滿他這樣對待太子,只不過她什麼都不說,他也就裝作不知道。然而藉著這次拜壽,太子就會站到朝臣的面前,有些事情就會難以控制了,但是對這郭氏殷切的眼神,他也說不出這個不字! 劉彊還不知道他的父母暗中的較量,他也只能按照母親的安排一步一步走下去,作為一個生來就不被父親喜愛的太子,他真的別無選擇。 郭主雖然是外祖母,但是劉彊在宮裡的時候隔三差五就去看他,自己多年又沒個親孫子,對他可真是疼到了骨子裡。現如今劉彊回來卻被拘在宮裡,她也並不能比別人更早的見到外孫。平日裡朝思暮想的,這會兒見了面又說不出什麼來,只能不住的說「好」。 「母親就不要傷心了,太子回來可是大喜事。」鄧蟬一直在郭主身邊,見老人家就要落下淚來,趕緊出言勸解。 「我是高興的,七年了,每次都只見到輔兒,我就想著還有一個好孩子在外面吃苦受罪。」 「孫兒哪曾吃苦受罪,孫兒是出去長見識的。」 「好了,好了,母親就不要傷感了,二殿下和五殿下去找玉珩,馬上也就過來了,咱們都到正堂去吧。」 「正是了,怎麼沒見珩兒?剛才好像還在的?」郭氏四下裡看了看,有些困惑的樣子,玉珩雖然年紀小,但是很知道禮數,沒道理這時候不見人呀! 「聽說五殿下來了,一溜煙的躲了起來。」 「小孩子家家的,有什麼可躲的。」 「珩兒原是不躲的,但是總被輔兒取笑,可能是躲著輔兒呢!」郭況的眼裡充滿的笑意,對於這個唯一的女兒可是寶貝的不得了。 「你們先去正堂招呼吧,道賀的人應該也來了。」 郭主打發走郭況夫妻,牽過劉彊,低聲說道,「今年來的人一定不少,沒接到貼子不請自來的也不少。能進到我這府上的,不是宗室貴戚,就是朝廷重臣,你第一次見這些人原不該是這樣的場合,但是有些事情沒辦法,這不能怪你,也不要怪你的父皇,要怪就怪你娘姓郭,還有一個手握重兵的舅舅。我看了這些年也不是明白,你父皇對你們娘兒幾個並不是你娘想的那麼無情,你娘做的事情他不可能一點都沒有察覺,但是卻從來沒有干涉過,一方面你娘行事也算有分寸,另一方面也是你父皇念著夫妻的情分。你孤身在外這麼多年能夠風平浪靜的,不是憑她一個人就能辦到的。只是有些心結他們倆個人都解不開,反倒連累你。你是多好的孩子,你父皇心裡一定是有數的。」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其實我也不願意我父皇和母后因為我對立起來。」 「傻孩子,騎虎難下,這個太子不是你不想要就不要的。你的母親、輔兒還有在長秋宮長大的莊兒,甚至整個綿蠻侯府,都是休戚與共的。」 劉彊明白,郭主是為了怕他傷心才說這些,也是希望他不要記恨他的父皇,這個老人是真正關心他的人,並不是因為他是太子。 「孫兒知道該怎麼做的。」 郭主拍了拍他的手,「難為你了。」 第263章 兩難 一邊是父親一邊是母親,對於劉強這麼個既不熱衷於權勢,又很孝順的孩子來說的確是很為難。然而不管多為難,他只能跟自己的母親站在一起,畢竟他有那麼多的兄弟,他的母親卻只有兩個兒子。再看看眼前輔兒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他也只能把什麼都抗在自己肩上。 來道賀的人的確是很多,能進入正堂的自然都是顯貴中的顯貴。劉強身份雖然顯赫,但是並不倨傲,只帶著弟弟在郭況的下首坐了,言談之間,很是親切隨和,對待功臣將帥更是敬重有加。在京城中的都是消息靈通的,對於皇帝對太子的態度都是一清二楚,雖然太子很是有仁君的風範,但是誰也不敢輕易地就做出什麼表態,最多是在心裡多衡量。 劉強細心觀察著,也有不少人最大程度的對他釋放著尊崇,他猜想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衝著他的母親或者是舅舅,跟他本人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他如果想要得到這些人的認可,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正堂裡面宴飲正酣,外面似乎有些騷動。很快,大管家進來通報,「聖旨到了。」 郭主的生辰,劉秀肯定是要所有表示的,府上對這些早就有準備,倒並沒有什麼慌亂。郭況帶著人出去接旨,迎面過來的卻不是中常侍,而是六皇子劉倉帶著幾個內侍。 劉輔看見他明顯有些不順氣,劉強不願意在眾臣之前失了體面,對這他輕輕的搖了搖頭,劉輔低聲說道,「哪兒都少不了他,我就看不上他那個自命清高的樣子。」 「你可是兄長,要有個兄長的樣子。」 「你就真的不生氣嗎?」劉輔見太子說得是雲淡風輕的,有些難以置信。 「我有什麼可生氣的,再說這些事情也不是他能控制的,沒有他也會有別人的。」 「可是……」 「好了,別說了,咱們過去看看吧,父皇應該是賞了不少東西。」 劉輔悻悻地跟在劉強身後,心裡頭琢磨著怎麼給劉倉點教訓,太子不在宮裡也就算了,太子回來了還這樣不知道收斂。 「你現在可別動歪腦筋,弄不好會壞了母后的大事。」 劉莊對劉輔知之甚深,可不願意他在這個時候惹出麻煩來,這個傢伙像極了他舅舅,很有些成事不足的意思。 「我哪動了什麼歪腦筋,就是看不慣他裝腔作勢的樣子。」 「你看不上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何苦來今天說這些,快跟上去吧,別胡思亂想的。」 劉莊知道那個位置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身為皇子讓他完全不想也不可能,可是現在還沒有真正屬於他的力量,想做點什麼也都無從下手。 他越長大越明白對一個皇子來說母親一族意味著什麼,可惜任家已經被連根拔起了。皇后娘娘雖然對他很好,那也得分跟誰比,親生的兒子一定是比不過的。他跟郭玉珩雖然訂了親,但是成親還要等個五六年,再說就算是成了親,郭家也不見得會站在自己這邊。真正對自己掏心掏肺的人也就是劉輔了,想讓劉輔為了他跟自己的親哥哥對立也不太可能,想來想去自己都是孤立無援的。 「還讓我不要胡思亂想呢,你自己這是怎麼了?」劉輔見他臉色難看,也弄不清楚突然之間這是怎麼了。 「沒事的,走吧。」 郭主的壽宴是辦得可是喜慶熱鬧的,赴宴的人雖然是各懷心思,不過大體上還算是賓主盡歡,而劉秀的賀禮也給壽宴增色不少,不是很相干的劉倉也因此出盡了風頭。為了這個,劉輔一直到回宮以後都悶悶不樂的。 「多大點事兒就至於你這樣,帶著莊兒出去玩吧,我有事跟你哥哥說。」 郭氏把劉輔打發走,只把太子留了下來,顯然是有要緊的話要說。 「輔兒越大反倒越像你舅舅了,臉上什麼都掛不住。」 「外甥像舅舅,不是太正常了。我倒是覺得他能這樣也挺好的!」 郭氏心想劉輔到底是像誰,他心裡藏不住事兒,眼裡揉不得砂,其實都像她自己,像前世的她,靈魂深處最真實的自我。也正是因為這個,她對他才少了管束,況且又是個次子,養成這麼性子,就算將來她跟強兒敗了,劉秀和未來的皇帝也會留他一條生路。只不過他再也不可能活的那麼逍遙自在,所以他們絕對不能失敗。 「母后,您怎麼了?」劉強瞧著郭氏突然之間臉色很不好,不知道何事引她不快。 「沒什麼,不過是想著找個厲害點的師傅好好管束管束輔兒。」 劉強笑道,「輔兒這性子恐怕不是一般的師傅管的住的,除非是他真正信服的人。」 「這也急不來,今天這事情你怎麼看?」 「劉倉雖然是西宮所出,但是都是母后的孩子,去給外祖母拜壽也是合情合理,母后就不要想太多了。」 「說的也是,這些不過是些小事。只是你父皇在這樣的事情都忘不了他,才讓我有些不忿,還是我強兒看得開,倒是母后小氣了。」郭氏看著兒子,笑得很是欣慰。 「母后也是關心兒臣,就像梁侍中常說的,關心則亂。」 「梁蕭這幾天就找過你吧?」提起梁蕭郭氏到是想起了要緊的事情。 「嗯。」劉強點了點頭。「先生說西南的戰事進行的很不順利。」 「那你有什麼想法。」 「兒臣想要請旨出征。」 「他跟我說過了,之前他揣摩著陛下的意思,覺得他是想要親征,而你已經長大成人,正是應該為你的父親分憂。但是,戰場上的凶險,並不會因為你是皇子而減少半分。你雖然學了些兵法陣仗,只是對敵作戰,非同兒戲啊!」 「兒臣也沒打算做主帥,父皇剛起兵的時候也不過是個偏將軍。」 「你真的想清楚了?」 「兒臣倒是願意請旨一試,只是父皇那裡恐怕是不會……」 「他應該不會同意,而且我也不放心。但是梁侍中認為公孫氣數已盡,敗亡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可是我的心裡還很矛盾。」 「兒臣若是上了戰場也會盡量小心的,母后大可以放心。我這幾年跟著沈師傅也學了粗淺的武藝,雖然沒有他三成的功力,但是自保還是可以的。」 「你還不明白在戰場上一個人的能力是多有限,我怎麼可能放心。」劉秀當年攻打王郎的時候,郭氏沒少跟著提心吊膽,這種感覺遺忘了很多年了,如今兒子又要出征,她不自覺的想起了那個時候。 「梁侍中從小就教導兒臣要順勢而為,如今天下歸心,公孫敗亡是遲早的事情,兒臣願意一試。」 「天下歸心,這不過是京城裡頭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如果真的那麼歸心,這場仗就不會那麼艱難了。公孫述在巴蜀經營多年,對於巴蜀來說,他未必不是個好皇帝,人心歸附,又有天險可守,哪裡是容易的。」 「可是隗囂已死,公孫就等於是斷了臂膀,我朝中猛將如雲,一定能夠將其剿滅。」 「我相信梁蕭,我也知道這場最終會取勝,我只是不希望你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從而驕狂輕敵。」 劉強態度堅決,郭氏的心裡反倒更彷徨了,她當年派人暗殺了馬援,就是想要拖住劉秀統一天下的腳步,給她的兒子留出建功立業的機會,但是事情就在眼前,她又下不了那個決心了。她也知道公孫氣數將盡,不過有件事情梁蕭還並不知道,來歙和岑彭都將死於暗殺,即使是主帥,也不是那麼安全的。而代替他們兩個人的吳漢,只忠於劉秀,這是郭氏一直以來都沒有辦法解決的問題。 「你容我再想想。」 「母后,時局瞬息萬變,容不得咱們多想啊!」 劉強有些著急,他突然之間非常想要去戰場,不管這場仗要打多少年,只要能躲開京城中的紛擾就可以了。郭氏能夠理解他的想法,但是兒子才剛回來就要去戰場,她怎麼也捨不得。 「就算是要去,你父皇那邊也不是一時就能同意的,總要想想辦法才行。」 郭氏得先穩住劉強,萬一他一時衝動直接去找劉秀,那事情可就麻煩了,能不能去得成倒在其次,又讓劉秀生出什麼心病就麻煩了。 劉強雖然有些急,但是母親的態度很是堅決,他也知道自己去做這件事情一定不行,所以只能去找梁蕭商議。 「先生,時機稍縱即逝,母后現在卻沒有下定決心,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還請先生教我。」 「這麼多年,皇后娘娘沒算錯過一件事情,你不要著急,我再想辦法探探底。」 「那就多謝先生了。我聽說陰侍中跟先生常有爭執,父皇的態度……」 「殿下,朝政之事意見不合也是常情。」〔uu158小說網·www.uu158.com〕 「我還是覺得是我連累了先生。」 「殿下多心了,再說我也不在意這些。」 「我覺得我實在欠了你跟沈師傅太多了。」 「我跟沈風做的事情,都是自己心甘情願的,殿下不需要愧疚,殿下只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第264章 角力 梁蕭一直在留心皇后的舉動,見郭氏態度遲疑,還以為是捨不得太子,但是現在,也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正好郭氏宣他,說是問問太子的學業,他急忙就去了長秋宮。 「朝廷上已經議了好幾天了,準備點將派兵,只不過人選上爭論不休,娘娘到底有什麼打算?」 「再等等。」 「娘娘在等什麼?」梁蕭有些不解,看皇后這樣子好像心中有數,可是他卻猜不透到底是什麼。 「很快你就知道了。」 梁蕭雖然是滿腹疑惑,但仍然點了點頭,「朝中不少大臣上了奏章,請求分封幾位殿下。」 這件事情早幾年就有人提了,劉秀也有意要封幾位年長的皇子為王,郭氏以捨不得幾個孩子去封地為由,擋了一陣子。而劉秀自己也覺得還有個太子是塊心病,這件事情也就順了郭氏的意思。現在太子回來,朝臣們舊事重提,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事情。 「分封是早晚的事情,但是陛下一定不會讓他們離京的。況且劉倉也確實是年紀太小了,剩下的幾個根本不足為慮。」 「陛下雖然偏愛六殿下,但是眼下還沒有廢立之心,只要太子殿下這一戰功成,就算是陛下恐怕也沒有辦法了。」 梁蕭繞老繞去,又給繞回來了,但是郭氏並不著急,「我知道這件事情的要緊,但是還需要一個契機,也許並不用太長的時間。」 郭氏的眼睛看起來深不見底,梁蕭怎麼也想不到她所說的契機是什麼,等到那個契機真正到來的那天,他不由得嚇出了一頭的冷汗。 劉秀捏著來歙的書信幾乎痛不欲生,他彷彿見到了他臨終之前強忍著劇痛,揮動刀筆的情景。第一時間,他想要召集群臣給來歙報仇,可是,良久都沒說出一個字來。 「陛下?」 天色已經很晚了,劉秀既不讓掌燈,也不叫傳膳,中常侍有些擔心,奈何叫了兩聲都沒反應,他也沒膽子再叫了。以前有這種事情十之八九都是皇后娘娘來解圍,但是這兩年皇后很少到廣德殿來,耿貴人雖然常來,但是他更沒膽子越過皇后去請耿貴人。 「梁侍中你可來,陛下收到書信之後一言不發,都已經整整一個下午了。」 梁蕭聽說馮異病逝的時候劉秀就是這樣,然而這一次對他的衝擊必然更大,馮異那時候病了許久,朝廷上下都有個心理準備,但是來歙的死實在太突然了。一代名將,就這樣被一個刺客殺死了,不要說劉秀,就連梁蕭都難以接受。 「陛下,朝臣們都聽說了來將軍的事情,群情激奮,現在紛紛請旨給將軍報仇,請陛下定奪。」 過了許久,梁蕭幾乎以為劉秀不會開口的時候,他才緩緩說道,「公孫述使出這種無恥的招數,只怕岑彭也難逃一劫,朕已經派人快馬去提醒,但願他能多加小心。」 「岑將軍與來將軍兩路夾擊公孫述,會比京中更早得到消息,將軍是身經百戰的人,不會不加提防的。」 「朕總是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就怕他一時大意了。」 劉秀這次的預感出奇的靈,不到十天岑彭出事的消息就傳回了京城,劉秀心情更加的沉痛,但是現在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悲痛,前線雖然有王霸、臧宮這些人頂著,但是兩軍都沒有主帥,早晚要出大亂子的。 劉秀帶著群臣在卻非殿議事,郭氏跟劉彊也在秘密的商議著。「彊兒,你真的想好了嗎?」 「母后,兒臣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彊兒,數日之內連喪兩員大將,其中的凶險遠不是你能想像的。」 「兒臣真的已經想清楚了,現在正是國家危機的時候,就算是沒有其他的意圖,兒臣身為太子也應該挺身而出。」 郭氏能夠感覺到劉彊的誠懇,他並不是一個投機分子,他跟她不一樣,他仍然保持一顆純淨的心,郭氏再也不好阻攔著,「那你去吧,心裡也要有數,你父皇未必會高興你這麼做,他說了什麼你不要放在心上。在朝堂上也不要與他爭執名,我自有主張。」 「母后放心。」 郭氏目送著劉彊離了長秋宮,淚水在眼眶中一點一點的醞釀,就是不肯落下來。 雁南看著郭氏這個樣子,也跟著心酸,「娘娘不需如此,有沈統領跟著,太子不會有事的。」 「沈風什麼時候能回來?」 「現在還沒有消息,但是我相信沈統領會按照約定的日子回來的。」 沈風去哪兒了,這宮裡除了郭氏和雁南沒有知道,劉彊也很疑惑,沈師傅回宮以後就不見人了,但是,皇后始終都不許他過問。 郭氏不在言語,輕聲的歎了口氣。 「娘娘!」 「我是可憐彊兒,生在了這麼一個家裡。如果他能生在平常人家,一定能夠得到父親的寵愛,成為家族的希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娘娘,尋常百姓,自然是有他們的難處。娘娘已經把一切都替太子打算好了,有您這樣的母親,太子一定會知足的。」 「我這母親要是做的好,太子也不會弄的今天這個地步,小小的年紀就得離開家,剛回來幾天又要上戰場,等得到回來以後還不知道要面對什麼樣的局面。」 「娘娘,太子用不用去冒這個險也還不一定呢!」 她們正談論的時候,太子已經上了卻非殿。中常侍早就得了郭氏的囑咐,高聲唱稟,「太子殿下求見。」 劉秀幾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殿上有要事,先讓他回去。」 「陛下,太子殿下正是為了請旨出征之事而來。」 中常侍這句話倒是說的不高不低的,可是滿朝的大臣都聽了個清清楚楚,這時候在不叫他上殿,可就有些不太好看了。劉秀無奈,瞟了一眼王遠。「傳他進來吧。」 劉秀這一眼把王遠看得後背都要濕透了,他很明白自己今天可是犯了忌諱,但是他也沒有膽量違抗皇后娘娘,他把頭低了又低,希望劉秀不要發現什麼。 「兒臣參見父皇。」 「你起來吧,你可知大殿所議何事,竟敢貿然求見?」 「回父皇,兒臣知道,也正是為了此事而來。」 「你有什麼意見說來聽聽。」劉秀高高在上的審視著這個兒子,竟發現的他的眼中再沒有孺慕之思,能見到的就只有一種耀眼的自信。 「公孫喪心病狂,連害我朝兩員大將,兒願請旨出征,剿滅公孫。」 「荒唐,黃口小兒,不知道輕重。公孫老奸巨猾,豈是你對付得了的。」 「回稟父皇,兒臣並不敢驕狂自大,亦不敢妄自菲薄,只請父皇以兒臣為副將,為我大漢子民略盡綿力。」 朝臣聽到太子之言頓時議論紛紛,而最震驚的還要數郭況,想當年他要出征,他的姐姐沒少從中作梗,她有怎麼可能讓自己的親生兒子上戰場。看來皇后還不知情,他可要攔住這個傻外甥,打仗可不是玩的。 郭況正要說話,就感覺好像有人拽了他的袖子,站在他旁邊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大舅哥鄧奉,鄧奉那眼神示意他往右邊瞧,只見梁蕭在對他輕輕地搖頭。 郭況急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太子萬金之軀,怎麼能輕易涉嫌!他正沒轍的時候,就聽見劉秀開了,對他來說,不吝為天降綸音。 「太子先退下吧,眾卿也一併退朝,明日再議。」 劉秀現在煩惱的並不是太子,在他看來這不過是西征一個極小的插曲,對於他來說,如何平衡河南跟河西的勢力才是最頭疼的事情。河西新降,想要站穩腳跟,最需要的就是打一場勝仗,但是,劉秀內心深處並不願意成就他們的勢力,河南人永遠都是他最信任的戰友,然而,他不能把事情做的過於明顯,寒了人心再生出事端,反倒不智了。 「傳陰就。」 他原本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梁蕭,但是他不知道梁蕭在這次太子請旨的事件中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所以還是要把陰就找過來。陰家現在就剩下這麼一個男人了,他之前也是看在陰麗華的面子上賞了爵位,後來竟然漸漸發現,他的智謀並不弱於陰識,卻比陰識多了幾分赤誠之心,所以慢慢的也就真心倚重他了。 「今天的事情你是怎麼看?」 河西竇氏最近沒少派人秘密的跟他聯絡,為的就是在這個時候能夠說上一兩句話。但是陰就這些年悟出來了不少的道理,如果沒有陰識出的那些個事情,他現在給竇氏說上幾句話,陛下聽與不聽都沒什麼要緊,但是陰家出了那麼多的事,他只要走錯一步,他跟劉秀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就會土崩瓦解。 「這些日子竇家人沒少活動,就是微臣那裡也去過幾趟。他們雖然也有心為國出力,但是私心太重,微臣認為還是急調大司馬方為上策。」 「你倒是跟朕想到一塊兒去了,鄧奉這些年雖然屢立戰功,可是性子還是急躁了些,對付公孫一定要有耐性才行,吳漢是最合適的人,但是匈奴那邊的戰事剛剛見了起色,臨陣換將可是大忌。」 「陛下,眼前當以剿滅公孫述為第一要務,揚武將軍馬成和捕虜馬武一樣是身經百戰,就算不能全勝,守住大司馬的功績肯定不成問題。」 劉秀搖了搖頭,「此二人只是將才,不足以統帥全軍。調吳漢西征,最適合替代他的人當屬鄧奉。」 「鄧將軍勇武過人,的確是不二人選。不過目前的局勢,微臣倒是覺得很應該安撫一下竇氏,派他們接替大司馬,也能顯出陛下的信任。」 「你不瞭解吳漢,他對河西的這幫降將很有偏見,馬成、馬武跟著他久了,也都有這些個劣性。只怕竇氏過去,無法服眾。」 「臣雖然不知道瞭解大司馬對竇氏的態度,但是臣卻相信大司馬絕不會因私廢公。」 劉秀點了點頭,吳漢性情耿直,而且絕不會做出任何對國家不利的事情,陰就的這個提議,還真的可以考慮。 第265章 懷疑 劉秀擔心的是竇氏,陰就擔心的卻是太子,如果這次太子能隨軍出征,不管他有沒有作為,那都是大功一件,她姐姐恐怕就沒機會了,他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把這件事情攔住。 「陛下,今天太子的行為十分反常,跟太子一向與世無爭的性格頗有出入,不知道這背後……」 剩下的話陰就就不說了,讓劉秀自己去猜測。他跟在劉秀身邊這些年,磨練的最通透的就是這講話的火候了,輕不得也重不得,留下餘地讓他自己去想像,也是自己的退路。 「不過是小孩子一時興起罷了,他怎麼能知道戰爭的殘酷。」 劉秀早就把根基紮穩,並不覺得郭氏母子能翻出多大的浪來,而且他是絕對不允許劉彊有機會接觸到軍中的將領,這件事情最多能給太子博個好名兒而已。 然而,事情的發展遠遠的超出了劉秀的預料,朝議還不出一天,京城之中就傳開了,太子如何的憐憫將士,恩恤百姓,就連他孤身求學的事情都被人挖了出來,一時之間傳的沸沸揚揚,把個劉彊誇得天上有地上無似的。傳到後面就越來越離譜,憐貧惜老、愛護動物什麼的都有,竟好似天上降下來明君,來救百姓於苦難的。 劉秀瞭解到這件事情當然是通過陰就,他很清楚這種事情都是人為推動的結果,而太子幕後的黑手,一定是郭氏。他知道郭氏這些背著他做過不少的事情,但是她的目的都是為了保護兒子,這倒也無可厚非,反正也沒什麼出格的,對待其他的孩子也算公道,他也就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可是太子這一回來,郭氏竟然完全不顧他的意圖,公開的跟他作對,看來他也顧不得這夫妻之情了。 「看看你養的好兒子。」 劉秀一進長秋宮就怒氣沖沖的,倒讓郭氏有些不知所措,「可是輔兒又闖禍了?陛下莫要生氣,臣妾這就把他抓回來。」 郭氏一臉的無辜,劉秀到是有些困惑了,以前郭氏雖然是做過一些事情,但是有都局限在宮裡,她有什麼能耐這麼快的速度在京城中散播謠言,郭況那個傢伙就更不可能,到底是他忽略什麼,還是有人存心嫁禍? 郭氏見劉秀還是黑著臉不說話,繼續在哪兒打岔,「陛下,輔兒的確是臣妾給驕縱壞了,但是他心思單純,也不見得能做什麼大惡,陛下還是先消消氣,臣妾細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關輔兒的事兒。今天一早彊兒竟然跑到大殿上,要請旨出征,這是何等大事,他一個小孩子怎麼敢如此胡鬧!」 郭氏聽了反倒送了口氣,不以為意的笑道,「我當是什麼事呢,他雖然是小孩子胡鬧,本意也是好的,陛下不准他去也就是了,何必生這麼大的氣。」 劉秀怎麼能說現在京中幾乎把劉彊奉若神明,恐怕過不了多久,全國就都以劉彊為君了。 「這段時間為了這事情朝中分成了好幾派,本來就很難壓服,現在彊兒又出來搗亂,讓朕難以收場!」 「都是臣妾的過錯,讓彊兒在山野中長大,不知道朝政的輕重,還請陛下責罰臣妾吧!」 郭氏又來這一手,但是劉秀對她就是沒有辦法,他雖然知道是中了郭氏的計,但也說不出口這是郭氏的過錯。 「算了算了,你以後好好約束彊兒,這段時間讓他不要出宮。」 「諾!」 郭氏冷冷地看著劉秀離開,嘴角卻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孔太醫到京了吧?」她似乎是在問雁南。 「已經到了,剛才王將軍派人傳話過來,從玄武門進的宮。」 「直接就去廣德殿了吧?」 「正是。」 「我就知道瞞不住他,不過也好,沒什麼需要隱瞞的了。」 「可是沈統領還沒有回來,我擔心宮裡……」 「有馮舸在也沒什麼課到他雖然沒有沈風機警,但是這麼多年了也沒出過差錯,沒什麼好擔心的。」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郭氏心裡也不是那麼肯定,可是時間不等人了,她只能這麼做。 劉秀原本沒想見孔太醫,打算讓他直接去看看李通的病情,但是中常侍卻說有重要的事情稟報,劉秀心中好奇,這才宣他覲見。 「你說什麼,長公主是中了毒。」 「正是,公主身邊的御醫說公主近年來潛心修道,心境平復了很多,也沒怎麼生過病。那一日突然發病,他們都查不出原因。臣去了之後也是幾經周折才發現公主是中了毒,這種毒讓公主全身麻痺不能行動,看似凶險,卻不傷性命。臣等用了多種發方法,費事數月才找到解毒的辦法,公主現在正在慢慢恢復。奇怪的是,公主醒來以後查過她身邊所有的人,都沒有下毒的可能。」 劉秀的眉頭緊緊地皺著,「公主在方城聲譽甚好,當地的百姓沒有必要害她,看來還是京城的餘波啊!」 「公主也是這樣認為,所以叮囑微臣務必把實情稟報,請陛下多加小心。」 「嗯,你先去看看李通吧,你走了之後他就病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個人做的。」 劉秀似乎感到有一隻黑手籠罩著他的生活,他看不見,也摸不著,但是在他可以確定那個人在他身邊已經很久了,瞭解他的一切。最可怕的是,她知道他要走的每一步。 他把目光緩緩的轉向了長秋宮的方向,目光越來越沉,同時,郭氏也在遙遙的看著他。 「陛下,你應該已經想到了吧?」郭氏似乎是在跟劉秀說話。 雁南有些疑惑,「咱們什麼都沒露,陛下怎麼會想得到呢?」 「因為太子。我敢肯定,他猜到我已經知道了他不想傳位給彊兒,而我絕對不會坐以待斃。只不過他現在一切求穩,必定會把公孫放在首位,所以咱們還有一點時間。」 「娘娘!」雁南有些擔心的看了看郭氏。 「害怕嗎?」 「不。」 「沈風不在你心裡就不踏實吧!」郭氏隨意的開了個玩笑。 「都什麼時候了,娘娘說這些幹嘛!」 「這一關咱們要是過去了,你就跟沈風出宮去,徹底的自由。如果過不去的,我就只有來世在償你們的情了。」這一次跟前世不同,前世她什麼都沒有做過,劉秀對此心知肚明,所以才留她多活了十幾年,但是這一回,一切都擺到了明面上,一旦事敗,劉秀絕不會對她有任何的寬容。 「娘娘不要這麼說,咱們一定會平安度過的。」 第266章 忍耐 郭氏雖然有些等不及,但是她還得繼續等下去。而劉秀第一次在郭氏溫柔恭順的笑容裡看到一絲嘲諷,極輕極淺,幾不可查,但是就那麼一瞬間,他腦海中的一些東西轟然崩裂了。不過,他還是不能相信郭氏真的放心讓劉彊到戰場上去,這也許只是欲擒故縱而已。 「你能放心彊兒嗎?」 「陛下總是說臣妾是慈母多敗兒,這回臣妾可是絕不多說一句了。再說彊兒也大了,有他自己的主張,他從小就仰慕他的父親馬上崢嶸,陛下如果覺得沒有什麼大礙的話,那就放他出去歷練歷練吧!」 劉秀不過是想來探探郭氏的口風,卻不想她竟然不猶豫的答應了,看來她已經下定了決心,那也就不能怪他無情了。「你要是真放心,朕就讓他跟著吳漢去吧,只是你要提醒他,戰場上的事情,一切都要以吳漢為主,他絕不可以仗著自己的身份,而干擾軍中的決定。」 「這是自然,臣妾相信彊兒也不是那不知道輕重的人。」 劉彊正好在這個時候過來給他母親請安,於是郭氏就劉秀的意思告訴了他,他趕緊給他的父親行禮謝恩,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憂。 劉秀細細端詳了一番這個兒子,突然之間覺得有些對不住他,他原本沒有做錯過什麼,但是卻要承擔所有的後果。他這一去是否能夠回來,都取決於他的母親是不是能夠就此收手了。但是,劉秀並不覺得郭氏有放棄的可能。 劉秀旨意下了之後,第二天他們就要出發,必須要在月底跟吳漢在荊門匯合。郭氏看起來很平靜,只有雁南知道她內心的焦灼,其實,她心裡的煎熬並不比郭氏少。 「母后,兒臣此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母后要多加珍重,不必以兒為念。」 郭氏含淚點了點頭,「你身邊的護衛都是沈風留下的,完全可以信任,除了這些人,不管什麼理由,都不能讓別人接近你,這一點你必須切記。我過幾天會找個理由叫沈風過去,他去之前你要照顧好自己。」 「母親放心,我知道輕重的,還有梁先生在兒臣身邊隨時提點。」 郭況本來是要跟著去的,卻被劉秀拒絕了,郭氏也覺得他去了反倒還得多照顧一個人,不如就這樣的好。梁蕭是自己跟劉秀請求的,也不知道是怎麼說服他的,也許是劉秀以為有了吳漢就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也許是時間太長了,他忘記了梁蕭的智謀足以扭轉乾坤。 「母后。」郭氏正傷感,就聽見一個不滿的聲音遠遠的嚷嚷著,「我也要一起去。」 除了劉輔沒有人敢在長秋宮這般放肆,只是他這次也沒看好火候,郭氏正是煩躁不安的時候,可不是就要等著一頓訓斥。 「你還不好好跟你皇兄辭行,亂嚷什麼呢?你以為打仗是好玩的呢,想把我氣死不成。」 郭氏從來沒有這麼嚴厲的訓斥過劉輔,一時還把他給嚇住了,還是劉莊在旁邊提醒著,才知道跟母親和兄長賠罪,過後還是輕聲的嘀咕道,「可是我真的很想跟大哥一起去的,我在宮裡也總是惹是生非,還不如去跟大哥去了,也可以幫點忙。」 劉莊恨不得一腳把他踢暈過去,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郭氏因為太子出征心煩意亂,就只有他這個愣頭青還敢火上澆油。 郭氏正要開口,劉彊急忙接了過去,「為兄出征母后已經是日夜不安了,在加上你,你要母后如何過活。你在宮裡要多多陪伴母后,就算是替為兄盡心了。」 「我寧願替你去出征,你在宮裡陪著母后啊!」 劉莊忍無可忍一把把他拽到後面,「弟弟祝大皇兄馬到功成,早日奏凱還朝。大皇兄出行匆忙不及踐行,弟弟們備了美酒,只等皇兄回來兄弟們再一醉方休。」 劉彊點了點頭,「母后就有勞弟弟們照應了。你們雖然年紀小,但也要知道為父皇分憂。」 他本有很多話想要囑咐劉輔,可他卻偏偏帶著劉莊一起過來,弄得什麼話都不好說了,沒一會兒劉禮他們也過來送行,這一通應付下來,他也就應該出發了。 郭氏故作堅強,並沒有多送一步,只是呆呆地看著劉彊越行越遠。她雖然跟劉彊說等幾天就讓沈風過去,可是她現在也不敢確定沈風是不是還能回來。 「娘娘,娘娘!」雁南幾乎是跌跌撞撞的從外面跑進來,眼裡閃著淚,但是仍然可以見到一絲興奮的光芒。 「怎麼了!」郭氏站了起來。 「大司馬遇刺重傷,生死難料!」 郭氏聽了一下子坐到了地上,雁南也攤在了一邊。過了一會兒她才小聲說道,「娘娘,他回來了。」 「回來就好。」 兩人過了半天才平復了心情,雁南小聲的說道,「他擔心陛下知道消息不准太子出征,所以想盡辦法拖住了大司馬的斥候,太子出了城,他才放人進來。咱們的人已經見過太子了,囑咐他日夜兼程,陛下就算是反悔,可能也來不及了。」 「沈風呢?」郭氏知道他不會親自進宮來傳話,這才特意問了一句。 「回了京郊的莊子上,探望『雙親』呢!」 「甚好!」 郭氏站了起來,也沒理衣裙,「走吧。」 「去哪兒啊,娘娘!」 「糊塗了?去廣德殿啊!」 廣德殿此時已經到了不少的重臣,就連李通都拖著病體跪坐在殿上。中常侍在門口迎著皇后,低聲說道,「娘娘,陛下此刻心情很差,娘娘要多加小心。」 郭氏點點頭,「你通報吧!」 劉秀知道郭氏會來,他迫切的希望她能要求召回太子,這也許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你都聽說了?」 「是的,大司馬現在怎麼樣了?」 「朕已經派人過去了,現在還不知道情況。來報信的斥候說了兩句就累死了,朕已經下令厚葬。」 累死?沈風竟然連這個都算好了!「大司馬吉凶難料,彊兒卻已經出京,陛下當務之急是再遣主帥啊。」 劉秀徹底失望了,此刻,郭氏本可以名正言順的要求召回太子,但是她卻沒有這麼做。然而他還想再試試,只要他們母子以後肯老實聽話,他也不想趕盡殺絕。 「朕已經派人先追回太子,選定主帥之後再一同出京。」 「陛下,這萬萬不可。公孫述以卑鄙手段連傷我朝三員大將,軍中群情激奮、同仇敵愾,正應當一鼓作氣將其剪滅。臣妾雖然是婦人,但也知道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太子雖然是臣妾的兒子,但是臣妾萬不敢以人母的私心,而置全天下的母親於不顧。」 郭氏站在殿上慷慨陳詞,讓劉秀突然想起來十幾年前兵困洛陽的那一天,她說的每一句話也是同樣的擲地有聲,只不過他的心境卻是全然不同。他瞧了眼眾臣的反應,知道皇后已經把話都說到了他們的心裡去了。眼見著竇融躍躍欲試,他不能讓整個局面失去控制。「皇后所言甚慰朕心,朕這就派人追回聖旨,讓太子仍按照原定計劃前往荊門。」 郭氏鬆了一口氣,剩下的事情就不是她應該管的了。竇融跟鄧奉,原本劉秀是不需要考慮的,但是現在,鄧奉作為郭氏的姻親,估計希望十分的渺茫了。 劉秀坐在高位上,看著下面群臣爭論不休,心中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景丹、馮異、來歙、岑彭都相繼的離開了他。留下來的拉幫結派,勾心鬥角,唯一的純臣卻是生死難料。而他的妻子,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賢德仁厚,舉國稱讚,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跟他離心離德。 劉秀感到心中一陣陣的發悶,勉強揮揮手讓群臣先行退下。 「李通留下。」 等眾人散去,李通才說道,「大司馬的情況我們未得實信兒,或者並不嚴重也未可知。陛下切莫悲傷。」 「據那斥候所報,刀入肺腑,只怕是凶多吉少。朕派了太醫過去,但願能救他性命。而現在最要緊的是派何人征討公孫。」 李通現在還不知道帝后心中已然互相猜忌,在他看來除了鄧奉沒有第二人選,但是陛下既然問了,一定是另有緣故。他小心的答道,「征討公孫,賈復、鄧奉、耿弇都有這個能力,但是賈復自從南陽一戰受了重傷,這幾年來也是時好時壞的。耿弇早就上繳了大將軍的印信,不問朝政久矣,臨時啟用,只怕戰法生疏了。」 這麼說來就只剩下鄧奉了,但是因為郭氏的關係,劉秀絕對不能再用鄧奉。然而耿弇,也是他的一塊心病。耿弇征戰十一年,平定了四十六個郡、三百多個縣,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這等功績,就是吳漢也難以跟他匹敵。他有心想要立劉倉為太子,就不能讓他有這麼一個功高震主的舅舅,否則不用幾年的功夫,天下就要改姓耿了。 李通是知道什麼叫功高震主的,所以才換了個好聽的說法。但是他卻不知道,劉秀此刻已經添了別的心病。 「宣耿弇進宮。」 第267章 對策 「傳馮舸進殿!」 劉秀宣耿弇的同時,郭氏傳了馮舸。馮舸是宮中並不怎麼出色的侍衛,但是因為救過劉輔的關係可以時常的出入長秋宮,皇后貼身的宮女紅宛就是嫁給了他,所以郭氏光明正大的宣他進殿,誰都不會懷疑什麼。當然這麼個微妙的關頭,如果劉秀知道的話,一定會有所聯想,不過可惜的是,只要陰就不知道的事情,就沒人能告訴他了。 「宛兒這個月應該好些了吧,還吐那麼厲害嗎?」 「回娘娘,已經能吃點東西了,這一胎雖然折騰了點,但也不是頭一次那麼慌亂了。」馮舸的黑臉上帶著一絲滿足的笑意,身為死士的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有一個家,是紅宛給他的生命中帶來了不一樣的色彩,當然,他還要感謝皇后娘娘的成全。 「這樣就好,本宮有些東西讓你帶回去。」 「謝皇后娘娘。」 「你現在出宮去,應該能趕上耿弇進宮,我想馮師傅的飛刀絕技應該不會生疏吧。」 「娘娘是想要……」馮舸比了殺人滅口的動作。 「不,替我帶句話就行。」 「娘娘請講。」 「一門六侯,盛極必衰。」 「屬下明白,一定帶到。」 耿弇和劉秀的猜忌來得更早,耿瑤入宮就是雙方互相挽回的一個結果,雖然那以後耿弇也曾征戰了幾年,但是最終劉秀還是收回了建威大將軍的印信。作為補償,耿氏六兄弟全部封侯。耿弇以列侯賜奉朝請,但是,他極少入宮。 耿弇不會不明白劉秀卸磨殺驢的習慣,如果他在統一天下的最後一戰中,還敢立下不世之功,那麼不管劉倉將來是否能夠成為太子,等待他和他的家族的就只有死路一條。郭氏相信耿家是懂得急流勇退的,否則不會在劉倉越來越受寵的時候提出交回印信。也許這只是耿弇的一次試探,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也為結局感到遺憾。 耿弇交回印信的時候劉秀正準備征討隗囂,他能夠理解劉秀的做法,但是卻不能不感到苦悶。他在眾將之中年紀最輕,功勞最大,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卻只能看著別人建功立業。當血的溫度一點點褪去,忠誠也一樣慢慢開始冰涼。 就像現在,他已經習慣了坐車而不是騎馬,他已經做慣了君侯而不是將軍,劉秀此刻找他他不能不去,但是他心裡頭也不是沒有衡量。 他閉著眼睛想對策,突然之間覺得左側的簾子動了,一個非常輕的聲音在車裡響起,他睜開眼睛,就看見一柄飛刀釘在了右側的窗欞上,刀柄上還掛著一張縑帛。 「君侯,沒事吧!」外面駕車的家人是隨著耿弇多年征戰的,雖然很小的聲音,但是也覺出也異常來。 耿弇沒有說話,反而是拔起了飛刀,抽下了縑帛快速的掃了一眼,然而他拿起飛刀扎向自己的胸口。 外面那家人喊了一聲沒有回應,於是停下了馬車,隔著車門又問了一句,「君侯,沒什麼事吧?」 耿弇仍然沒有出聲,他知道他的家人一定會進來查看的。 「君侯!」 他打開車門,只見血流了一地,耿弇雙目緊閉,面容金紙。他大喊的一聲,「抓刺客啊!」 耿弇氣急,這時候不趕緊回府,抓什麼刺客。然而話都喊出去了也收不回來,整條街上頓時是亂作了一團。還是耿弇的侍衛喝令那車伕趕緊回府,他似乎才反應過來人還沒死呢! 傳旨的內侍哪見過這種陣仗,早就嚇得呆住了,耿弇要回府,他也沒別的可說。「你們快回府去,咱家回宮報信。」 他現在要去哪兒還哪有人理會,眾人圍著耿弇一路退了回去,還有一部分在街上搜索刺客,只可惜馮舸早就離開了,他們連個人影都沒碰見。 劉秀親自帶著太醫去了耿弇府上,然而耿弇受傷是實,劉秀也看不出什麼破綻,就算是心有疑慮,他一時都理不出該懷疑誰。 郭氏知道耿弇這是藉機脫身了,他這一招可是夠狠的,只苦了她還要收拾殘局。一連幾天,郭氏派人四處暗殺朝中重臣,或死或傷,一時京中一片恐慌。 郭況雖然是個侯爵,實職不過是個城門校尉,然而看在皇后弟弟的份兒上,馮舸也不能過於的忽略他。趁著他早上去上朝,輕輕地給了一刀,雖不致命,但是郭主替他上了養病的奏章,再也不准出門。 京中接二連三的出事,劉秀怒不可遏,責令梁統限期抓人。然而賊人來無影去無蹤的,梁蕭又不在身邊,梁統有什麼本事抓住真定府的死士。三天之後,劉秀要將梁統治罪,郭氏雖然在盡量的避免與劉秀爭執,但是這件事情她也不能坐視不理。 「陛下,梁蕭這些年為了彊兒拋家捨業,臣妾心中多有虧欠。梁統雖然辦事不利,但是罪不至死,還請陛下看在彊兒的份兒上,將他從輕發落吧!」 郭氏知道自己私下裡去求情是一定沒有用的,特意挑著劉秀召集了幾位大臣議事的時候去的廣德殿。竇融本來就屬於河西一脈,早就想要求情,再加上也有些人跟梁統關係不錯,所以幫他說話的人還不少。在劉秀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受了皇后的挾制,聽命於她了。可是他現在也只能承認梁蕭對他兒子的貢獻,同樣的表現出心存感激。 梁統這一卸職,上任的就是著名的「強項令」董宣了,那老頭兒忠心並且執拗,一個不小心馮舸還真有可能讓他給抓了,也是該收手的時候。只不過鄧奉在眾武將之間是一枝獨秀也不太好,郭氏還是讓馮舸也去他那兒意思,臨行之前還特地吩咐了,鄧奉武藝超群,他必須多加小心。 鄧奉的手段馮舸是知道一些的,如果是真刀真槍的對陣,他很有可能不是對手,但是暗殺這樣的事情,防備的再嚴,他都有辦法下手,只不過他還是低估了鄧奉。 第二天郭氏就聽到了消息,鄧奉也遇刺了,但是與他人不同的是,他不但沒有受傷,反而給那刺客致命的一擊。鄧奉那致命的一擊能有多致命,朝中上下都很清楚,那刺客雖然能夠逃脫,但是也不可能保住性命。郭氏心裡頭悲痛,面上還得強作笑臉。 「娘娘不要太多傷感了,我們這些人本來就是為了主人而生為了主人而死的。」 「可憐他還有一個孩子都沒見著面。」 「娘娘,他還有個孩子,就算是天大的福分了,除了他還有誰有這個命啊!」 郭氏強忍著悲痛,對雁南說道,「你派個人讓紫蘇把宛兒接到她哪兒,就說馮舸出京辦事去了,先不要讓她知道。」 「諾!那二姑娘哪兒,是不是告訴她實情。」 「也不用。」郭氏心情非常的沉重,她沒想到馮舸會死在鄧奉的手裡,要不是她心有顧忌,馮舸也不會死了。 「娘娘不需要自責,有些事情本來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鄧將軍跟咱們畢竟還是隔著一層的,馮舸就是泉下有知,也不會怪娘娘。」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怪我,但是我知道他本來不會死的。」 「娘娘,他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咱們也不清楚,也許是那些大臣們故意說的那麼嚴重,不過就是為了討皇上的歡心罷了。現在可是關鍵的時刻了,娘娘且不能亂了陣腳。」 郭氏沉默了半天,才緩緩說道,「今天應該不會在卻非殿上大朝,你去廣德殿那邊瞧著,鄧奉出來就跟他說,讓他把這個平安符帶給太子。叮囑他要好好約束太子,切不能讓他仗著身份就任意妄為。」 「就這些?」 「再告訴他,此戰功成,我就有辦法讓彭珠恢復身份。」 鄧奉跟彭珠一直都沒有成親,只不過不義侯死後彭珠消沉了很多,她不再堅持恢復彭氏女的身份,也不再要求光明正大的出嫁,好像是默認了這種不尷不尬的身份。世人只知道鄧奉有一個色藝雙絕的外室,似乎是出身娼妓之流所以不能容於鄧家,鄧奉為了他不惜終身不娶,一時間倒也傳為了佳話,他對於這樣的結果無可奈何,而鄧晨卻要額手稱慶了。 聽了雁南的轉告,鄧奉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並不能感到興奮,他內心的深處竟然只有疲憊。「多謝雁南姑娘,我一定不會辜負娘娘的厚望。」 「這個護身符請將軍帶好,這是娘娘特意給太子求的,請將軍務必交到太子手裡。」 雁南倒也不背人,雙手把一個錦囊遞了過去。鄧奉小心收好,告辭出宮,但是馬上就到宮門口了卻被幾個慌慌張張的內侍撞了一下,不知道是哪一宮的,他也不好發火。出了宮門上馬的時候,摸了摸懷裡的錦囊,卻發現已然不翼而飛了,他不由得啞然失笑。難怪郭氏敢說換彭珠的身份,卻原來已經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 鄧奉相信郭氏做事一定不會給人留下把柄,也並沒有特別的放在心上,而劉秀拿著那個錦囊,心裡卻很矛盾,他知道郭氏以性格覺不會去搞什麼平安符,就像太子不在宮裡那麼多年,都從來沒見她求過神,這很有可能就是他們謀朝篡位的證據,說不定就連鄧奉,早就已經被他們收買了。他是因為鄧晨的力保才勉強同意用鄧奉的,而現在,他覺得自己過於草率了。 第268章 賭注 劉秀手裡拿著了那個所謂的罪證,他倒是可以馬上動手把郭氏以及鄧奉一干人等全部抓起來,但是,太子領兵在外就是最大的禍患,他到底應該怎麼處置呢?不得不說,劉秀年近五十了,的確是少了年輕時候的殺伐決斷,也有可能是一帆風順的日子過得太久,突然之間禍起蕭牆,讓他一時之間難以應付。 鄧奉就要出兵,他的時間也不多了,可是他左右權衡,就是沒有個萬全之策。劉秀幾乎一夜都沒有合眼,天要亮了都還沒有下定絕心,不過他打算先看看郭氏到底寫了些什麼,打開那個錦囊時,感覺卻好似被郭氏戲耍了一般。 錦囊裡面的確是一張縑帛,字跡娟秀清俊,一看就是郭氏寫的,不過內容卻跟劉秀想像的完全不同。 劉秀看了幾乎沒被氣死,大意是這樣的:太子,我的兒子,你出征在外你的娘我很是惦記。你在外面要吃飽穿暖,盔甲堅硬你細皮嫩肉的可能受不了,要多讓趙普給你準備活血的東西。蜀中悶熱,你最好穿素紗,趙普帶的要是不夠,我讓人做好了給你送去。除了這些娘還有些話要囑咐你,行軍打仗不是鬧著玩的,你雖然是太子也要老實聽話,鄧奉是你長輩,就是打了你,娘也不能替你出頭。你在軍中要守紀律,我知道你大了應該給你娶個媳婦,不過賈媛年紀還小,得再等兩年,你娘我已經給你挑了幾個漂亮宮女在太子宮放著,所以你在軍中不能胡來,否則丟的不僅僅是你的臉,還有你當皇帝的爹和當皇后的娘。 劉秀敢肯定這個郭氏故意戲弄他,又急又氣,竟然一口氣沒上來暈倒在了案上,等他醒來的時候,鄧奉已經離京很遠了。 「陛下總算是醒了,可嚇死臣妾了。國家現在正是多事之秋,陛下可要好好保重啊!」 郭氏在床前垂淚,劉秀覺得心煩,大喝了一聲退下,把所有人都下了一跳。郭氏卻絲毫沒有感覺到難堪,反而平靜的說道,「那陛下好好休息,臣妾晚些在來看望陛下。」 郭氏退下了,耿氏跟著也要退下,劉秀想把她留下,又覺得留下她也沒有用,陰氏在那裡哭的好像是他已經死了一樣,更是晦氣的很,他索性誰也不叫,自己在哪裡閉目養神。對他來說,當務之急是要篩出這宮裡有多少是郭氏的人,否則,一場大禍就在眼前了。 中常侍原本是他最信任的人,在太子上殿請命的時候,他對他就有所懷疑,然而昨天他順順當當的把鄧奉手裡的那個錦囊拿來,把他的疑慮打消了不少。可是現在想想那個錦囊上寫的東西,他的疑心又蹭蹭地往上竄。然而要換一個中常侍,他也沒有合適的人選。暫時就只能這麼挨著,但是機密的事情,他已經不可能再讓他知道。 身邊的人不可信,心愛的兒子又那麼小,年紀稍微大一點的都資質平平,大多數還都是郭氏養大的,真的對立起來,不幫倒忙就不錯。劉秀突然之間覺得有些焦頭爛額的! 「宣陰侍中覲見。」 「諾!」 中常侍這邊應著,那邊悄悄的把消息透露給了長秋宮。他是再明白不過的人,這個時候如果三心二心,只能死得更快。 「愛宣誰宣誰去吧,只要太子一天還沒回來,他就一天拿我沒有辦法。」郭氏好像正在想什麼事情,聽了密報不以為然的應了一句。 「可是娘娘,陰家的人對咱們是恨之入骨,只怕他心生毒計。」 「陰就要是有辦法,咱們早就死了多少回了,他們陰家想要把我拆骨剝皮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可我還不是好好的活到了現在。」郭氏眼裡流露出一種淡淡的不屑,陰就跟陰識不一樣,他從來就不在郭氏的視線之內。 「娘娘,現在情況可不一樣,陛下的心意變了。」雁南有些擔心郭氏一時大意,反倒招來殺身之禍。 「陛下的心意從來都不在長秋宮,變不變的有什麼區別。」 「娘娘!」雁南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了,「你以前可從來沒有跟陛下作對過啊,這一次的事情陛下肯定不會輕易的放過咱們。」 「放心吧,陛下絕對不會對陰就說皇后要謀朝篡位,他丟不起那個臉。我想他最多是讓人提前做些佈置罷了,況且陰氏的那個孩子也不是他屬意的,不會給陰家太多的權利。」 「萬一陛下退而求其次了呢?畢竟六殿下太小了,太子是可立可廢的呀!」 「你倒是提醒我了。」郭氏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但是太子出征在外,陛下不能出事,我們也只能忍耐退讓,靜觀其變。」 「娘娘!陛下現在正病著,只要除去陰就,陛下就會斷了跟外界的聯繫,咱們在太子回來之前把朝廷控制在自己的手裡,那麼等太子回來之後,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嗎!」 雁南的提議非常的誘人,郭氏過了這麼多年如履薄冰的日子,也早就夠夠的了,但是她還是斷然拒絕了。「不,咱們一有動作只會激起陛下更強烈的反擊,一個不好京城就會亂起來,那時候太子就會受到影響,我不能冒這個險。」 「可是娘娘,咱們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陛下未必會留情啊!只怕太子還沒回來,咱們就……」 「我相信陛下現在跟我想得是一樣的,那就是要穩住大局,所有的問題都會留待滅了公孫之後再解決,所以,他絕不會動長秋宮。」 「娘娘!」 「放心吧,咱們一定不會有事的。」 中常侍派人去宣召陰就的那一會兒功夫,劉秀倒是慢慢的冷靜下來了。誰也不知道他跟陰就說了些什麼,只知道陰就當時匆匆忙忙的出了宮,就連他姐姐那裡都沒去。 「他應該是去見李通了。」天氣有些陰暗,正襯著宮裡的氣氛,郭氏站在窗前,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駙馬病成那個樣子,他還能做什麼呢?」 「如果我沒有猜錯,明天李通就會上奏章,請求擴大賈復的封地,賜奉朝請。」 「那麼陛下就會另外選派執金吾掌管禁軍,咱們可就危險了。」 郭氏微微笑了笑,「王梁身為廷尉,在宮裡經營了十五年,想要短時間內把他的勢力拔出,談何容易!」 「但是王將軍畢竟不是執金吾啊,陛下如果在把他調往別處,咱們就沒有半點保障了,執金吾也換了人,咱們豈不是任人宰割了嗎?」 「不會的,王梁主衛做玄武,在這個時候,他不會自斷臂膀。」 「娘娘,奴婢怎麼聽不明白!」 「你進宮晚,有些事情不知道,這句話是陛下從『赤伏符』當中悟出來,說王梁是天上的水神特意下來輔助他的。況且明面兒上王梁也幾乎沒怎麼跟長秋宮交往過,我想陛下不會動他。」 「如果陛下要清洗整個皇宮,咱們該怎麼辦呢?」 「就算是要清洗,我們也什麼都不能做!」 「娘娘!」 「我們只有做個無能為力的姿態才能麻痺他,給太子爭取時間。你想辦法轉告中常侍,以後任何事情都不要向長秋宮稟報,咱們就關起門來做聾子瞎子。」 「娘娘!」雁南聽了心裡直髮苦,本來就已經是身處險境了,這麼一來豈不是把自己置於絕境。 「我們就來堵這一場,看我們的皇帝陛下是不是更想要天下一統。」 「奴婢這就去辦。」雁南仍然覺得這樣做實在是太冒險了,但是她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郭氏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心。 「你再找個人告訴王梁,讓他派沈風和馮舸保護太子,這事情要快,如果換了執金吾,王梁做事也要束手束腳了。」 「可是馮舸也沒辦法進宮領命啊?」 「王梁不會介意這些的。讓他名義上隨著太子去了,這樣不管回不回得來,都能有個好一點的說法,這也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是事情了。」 「娘娘何必說這些,您盡心盡力的照顧著宛兒,他會感激您的。」 郭氏轉過身,坐到矮榻上,她似乎很疲憊,「宛兒從小跟著我,有沒有馮舸我都會照顧她。但是馮舸因我而死,是我無論如何都彌補不了的。」連著兩天都沒有馮舸的消息,郭氏徹底絕望了,沈風跟著劉彊走後,一直都是馮舸在宮裡幫她,如今卻被鄧奉給殺了,她想幫他報仇都不行,這件事情她很難不責備自己。 「把這兩件事情辦完了,你就轉告告訴王梁,讓他全力配合新任執金吾,直到太子回來。」 「諾!」 「還有,叫兩個醫女進長秋宮,讓輔兒和莊兒也過來侍疾。」 「諾!」 郭氏在拿自己的命做賭注,雁南也只能捨命陪著,當然,陪著她賭的還有很多完全不知情的人,他們將在這場豪賭中獻上自己的命運和前程,但是對這個過程卻一無所知。 這是她人生中最大一場賭注,輸贏就在那個人一念之間。 「劉秀,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第269章 謀算 帝后之間的暗潮洶湧,除了幾個心腹,沒有人知道,但是宮裡頭的人,大多鼻子都很靈敏,沒幾天就有很多人覺察出情況不對來了。紅綃其實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她再也出不去長秋宮。劉禮不明所以,還以為是皇后發現了什麼,連著幾天不見紅綃,竟跑到長秋宮來探聽消息了。 郭氏這會兒沒心思應付他,讓他請了安也就退下了。劉禮突然之間覺得氣氛很壓抑,好像是要變天了,就連劉英除了每天去宗學,一步也不出宮。他想了想,還是去看衡兒好了。 「母妃,衡兒怎麼樣了。」 「昨天孔太醫來了,給開了新的方子。你舅舅派人捎信兒過來,皇后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 兩個人於是不再談論劉衡,面上都帶出來幾分喜色。 「皇后終於露出她的真面目了,但是父皇看起來很平靜,咱們應該怎麼辦,是不是再給她加把火?」 劉禮想要最快速度的除掉皇后,但是陰氏的心思此刻顯然不在這裡,她自詡為原配,卻讓皇后壓制了這麼多年,心裡的恨意不是一時就能散去的。「皇后藏的太深了,沒有確鑿的證據你父皇也不好動她,但是你父皇既然起了心,廢了她也不過是一早一晚的事兒。當年就是為了能讓皇后對你好點,我才狠下心多年都不去看你,但是她對你還是不冷不熱的,就連那個犯婦的兒子都越過了你去。這些也就算了,可她卻不知道使了什麼法兒,讓你小的時候見我就哭,害的你父皇都覺得我不是個好母親,好在又有了衡兒他才看清了誰是真正對孩子好的人。」 「母妃,這些都過去了。」這些話劉禮聽了太多遍,這時候實在是沒那個功夫聽她絮叨。 陰氏似乎沒發現兒子的不耐煩,面上仍然是帶著喜色,「是啊,都過去了,如今祝阿侯順利的接掌了執金吾,卓旭也不再負責京城的防務,皇后的勢力也不過如此。」陰氏說著笑了起來,她彷彿可以看見皇后被打入冷宮,她和她的兒子們,永世都不得翻身。 「我總覺得事情太過順利了,這些年皇后做事滴水不漏,為了太子公然的跟父皇作對,她的手裡不會只有這麼一點點依仗!」 「她雖然是皇后,但是也不過是深宮裡的一個婦人,你父皇是什麼人,豈能讓她算計去了。她最多是指望著太子立下戰功,你的父皇就動不了他。卻不料她這麼一弄,徹底犯了你父皇的忌諱,長秋宮那點勢力一下子就連根拔起了。皇后、太子,說起來好聽,還不都是陛下一句話的事情。」 陰氏越笑越張狂,看得劉禮微微的皺了皺眉,「但是我還是覺的有些不對,咱們應該在幫助父皇一把,讓他徹底下定決心廢了那對母子。」 「對不對的都不用咱們操心,不管太子此番是勝是敗,你父皇都不會再容他們母子,咱們要對付的是西宮的那一位。只有趁亂把這兩頭都除了,才是你的機會。」 「西宮那位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以後怎麼辦咱們還得要好好的想一想。我也知道就算是這次扳倒了皇后跟太子,父皇心中的繼承人也不是我。」 「說不得就只能捨了你這個傻弟弟了。」 「母妃!」劉禮的計謀並不能稱得上善良,但是他也從來沒有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親弟弟身上,聽了陰氏的話,頓時大驚失色。 「你不用勸我,我都已經想好了,與其咱們娘兒三個永遠低人一等,不如捨了他給你博個前程。」 劉禮本有些意動,但是一想到劉衡天真無邪的樣子,他實在狠不下那個心,「母妃不要說了,我的事情會跟舅舅商議的,你只管照顧好衡兒吧!」 陰氏有些慍怒,什麼都不要她管,什麼都不要她做,就好像她是個累贅似的,難道她作為母親就真的捨得自己的兒子嗎? 劉禮見她臉色難看,好聲的勸了幾句,「西宮那位不可小覷,耿家雖然都沒了實權,但也不是咱們能動得了的,萬事都要仔細盤算,不能走錯一步。」 「我知道,長秋宮現在水都潑不進,西宮那小賤人更是有樣兒學樣兒的,我會見機行事的。」 劉禮最怕給母親說這個見機行事,但是知道勸也無用,索性隨她去吧。他要了出宮的令牌去找陰就,一面還在後悔就不應該去見他的母妃,他總是能在他母妃的身上感受到一種瘋狂,這種瘋狂可能會把他和舅舅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切,輕而易舉的毀掉。 「陛下現在疑心重的很,再說皇后稱病,足不出戶,就連劉輔和劉莊都每天在長秋宮侍疾,我們很難下手。稍有不慎,反倒讓皇后藉機脫身了。」 「可是我們總不能就這麼看著太子得勝歸來吧?」 「你不要把主意打錯了,在陛下心裡,這場戰爭的重要程度任何事情都比不過。你可能還不太瞭解,這一戰算是精銳盡出,現在的朝廷也已經不能跟十幾年前相比了。」 「這話是怎麼說,現在就差公孫一處沒有平定,怎麼反倒不能跟十幾年前相比。」 「陛下立國之初,可謂猛將如雲,但是現在死的死,傷的傷,餘下的或者年過半百,或者是疾病纏身,就只剩下耿弇,卻是功高震主,只求自保。太子這一戰若是不勝,公孫述極有可能發兵向東,到時候就恐怕整個國家都要震動。你不要說幫皇后點把火,就算是她自己放了火,陛下都會顧忌到前方的太子幫她滅下去的。」 「那咱們應該怎麼辦呢,太子如果得勝回來,那還了得?」劉禮有些心急,這是他隱忍了這麼多年,唯一的一次機會,他絕對不能就這麼放棄。 「陛下這一次被皇后算計,心中積怨已深,太子的功勞越大,陛下的心中就會越多忌諱。廢掉太子需要的不過是一個時機而已,不要心太急。」 「舅舅的意思,現在時機還不到是嗎?」 「是的,現在對於陛下來說,沒有什麼比一統天下更重要的事情。」 劉禮歎了口氣,顯得有些沮喪。 「你要學會忍耐。」 「舅舅,我覺得我已經夠能忍的了,我的母親才應該是皇后,我才應該是嫡子的。」 陰就很怕他像自己的姐姐那樣沉不住氣,鄭重的對他說道,「禮兒,你要記著我說的話,這世上本來就沒有那麼多的應該,任何一件東西,你想要就得自己去爭取。這幾年我也看明白了,以郭氏的心計,你的母妃就算是做了皇后,也坐不穩那個位置,倒不如現在這樣子還能有點機會。你要知道郭氏現在的一切,也都是她一點一點忍耐,一點一點爭取得來的。她當年為了得到皇帝的信任,可是把太子都捨了。你再想想你的父皇,又是挨過了多少苦難才有今天。你要想得到那個位置,現在的這一點忍耐並不算什麼。」 劉禮知道自己舅舅說十分有道理,雖然他也有些不平,不過還是低聲說了句,「我知道錯了。」 「你小小的年紀,能做到這樣已經不易了。只不過你要知道,在離皇權最近的地方,沒有誰能夠不勞而獲。就算是太子,也不過是表面風光,他心裡的苦處,我想你也能夠體會到一二。這場鬥爭,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家族和一方勢力,為了最後的勝利,任何的忍耐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多謝舅舅教誨。」劉禮這會兒是真的聽進去了,「是我驟見曙光,一時失了分寸,日後的事情但憑舅舅做主。」 「我一定會盡我能力幫你,只不過你今後不要常常到我這裡來。郭氏現在還是你的嫡母,不管她真病假病,你都要經常過去問候。」 「嗯。」劉禮點了點頭,「其實我今天已經去過了,長秋宮雖然煎著藥,但是我覺得皇后可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皇后這是在向陛下示弱,她是要給太子爭取時間。」 「那我們該怎麼辦,可不能讓她再蒙蔽父皇了?」 陰就微微笑了笑,「這次她怎麼爭取都沒用了,陛下已經不可能在容忍他們了。」 「為什麼?」舅舅如此篤定,一定是有道理的,肯定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陰就立時把眼睛瞪大。 「因為陛下懷疑之前京中作亂的人,根本就不是公孫述派的。岑彭、來歙和吳漢三個人遇刺的時候都是深夜,賊人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摸進軍營,一刀直中要害。但是在京中作亂的人用的都是飛刀,雖然中招的人不少,但是大都不能致命。陛下覺得如果是公孫派了人,不會手下留情。況且那人對京城的情況太熟悉了,所以陛下懷疑就是朝廷上的人所為。」 劉禮的眼睛越瞪越大,「不會是皇后吧?」 「這很難說。但是鄧奉說他重傷了賊人,咱們誰也沒見著,後來果然一切都平息了,這看起來就更像是故意為之。鄧奉跟郭氏的關係可是非同尋常,陛下心裡怎麼可能沒計較。」 「那我們真的不用擔心太子了。」 劉禮放心了,陰就卻並沒有那麼放心。皇后跟太子一日沒有被廢,那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這一次,他們可不能再失手了。來歙、岑彭都能死,劉彊為什麼不能,但是這樣的事情,他不想讓劉禮知道。 第270章 奏凱還朝 郭氏閉門稱病,諸事不理,只拘著劉輔和劉莊兩個在長秋宮裡侍疾。劉秀對她的態度很滿意,甚至他有些懷疑之前是不是自己太多慮了,也許郭氏的本意不過是給太子增加一些砝碼而已。如果僅僅為了這一項,郭氏確實贏了,太子在陣前的表現不弱於他年輕的時候,再有梁蕭的輔佐,一路堪稱勢如破竹,沒用到三個月的時間,他們就把公孫困在了成都。劉秀看著戰報心中無限的感慨,他的兒子,那麼優秀的兒子,為什麼他以前沒有發現呢?他們父子到底為了什麼漸行漸遠,直到現在這個地步。 等到太子取得了徹底的勝利時,劉秀看著戰報也說不清自己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滋味。然而,事情到了今天,也沒有什麼後悔的餘地。他畢竟是個帝王,反思和自責似乎不是帝王的本能。 建武十七年的春節,有那麼些不同尋常的意味,皇太子用了五個月的時間就擊潰了雄踞巴蜀的公孫述,正應該舉國歡慶的時候,但是京城裡卻總是讓人能感覺到一種山雨欲來的氣氛。 劉秀許久都沒有踏入長秋宮了,當然,郭氏也沒有出過門。夫妻倆雖然生活在同一方天地,但是卻自成格局,互不干涉。劉秀既然來了,郭氏知道彊兒該回來了。 「太子已經在城外紮營,朕派了人出去迎接,明天一早就能進城,你這病也該好了吧?」 劉彊只帶了一部分軍隊回來,還有一部分隨著鄧奉留在了巴蜀,但是劉秀依然不同意他帶兵入城,只叫在城外紮營,說是等過完了年,再讓李通來安排。即使是獻俘大典,也不過是用宮中的禁軍走個樣子,郭氏知道他這是防著誰,但是她從來也沒想過明刀明槍的來奪這個權,軍隊進不進來其實並沒有什麼影響。 「臣妾已經聽說了,全賴陛下洪福齊天,彊兒才能夠不辱使命。」郭氏的臉上波瀾不驚的,就好像沒聽出來劉秀語帶機鋒。 「太子此番征戰,披荊斬棘有如神助,朕心中也是甚感安慰,也不枉你為他操了這麼多年的心。」 「為人父母的為兒女操心,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臣妾也不比別的母親做的更好。其實臣妾還是生了好兒子,少操了不少心呢。」 郭氏的笑容淡淡的,言語也非常的輕緩,劉秀想從中發現點什麼,但是,他得到的只能是失望。郭氏看起來那麼平靜,無喜無悲,他越來越覺得沒有辦法看透。本來兒子打了勝仗,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都應該是激動興奮的,可是這對父母,沒有一個有這樣的感覺。 郭氏不是不高興,只是太子這一回來,那件事情就擺在眼前了,她高興不起來。劉秀也不是不高興,但是只要一想到太子立下了這樣的功勞,以後恐怕難以控制,他也高興不起來。有這麼一對父母,太子劉彊不知道是幸或是不幸。 大年初一,太子率領著一部分隨從,在宮中禁軍的「關照」下,完成了獻俘大典,期間一舉一動,沒有半點自由。經過這一事,他明白他跟他父親之間的裂隙,是徹底的無法彌合了。各種慶祝活動雖然都是按照舊例舉行的,可是劉彊的心裡就是空蕩蕩的。 「殿下,怎麼臉色不好?」 劉彊轉頭看了看梁蕭,「我在想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殿下何出此言?」 「咱們一出京,我的姨丈甚至未來的岳父都被調了職,我母后六個月沒有踏出長秋宮一步,就連輔兒和莊兒都一樣,咱們一回來,又是這樣的百般防範的,這哪裡還是父子?」 「殿下,有的時候在權勢的面前,血緣和親情都會顯得十分的淡薄。殿下是個豁達的人,何必如此自困。」 「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我也會像父皇那樣。」 「殿下想得太多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被權勢控制。這種事情,想和不想都看你自己。殿下先去後宮吧,皇后娘娘一定等著您呢。」 「那好,我先過去,先生和沈師傅回太子宮等我吧。」 梁蕭其實很想一起跟著去,他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郭氏,不過太子說的也有道理,陛下現在一定是密切的注意這長秋宮的一舉一動,他們還是不要惹人注意的好。 太子出去這半年,黑了也瘦了,然而郭氏卻沒覺得心疼,反而是很安心,她的兒子長大了,以後的事情可以交給他了。 「母后,兒回來了。」劉彊輕輕地跪在郭氏的身邊,心痛的發現他的母親這半年的時間,蒼老了許多。 郭氏看起來雖然很平靜,但是眼角的淚光卻暴露了她真實的情緒。 「皇兄總算是回來,你出征這些日子,母后擔心的茶飯不思,可把我和莊兒都要急死了。」 劉輔的聲音響起的總是很不合時宜,劉莊瞧著是又好氣又好笑。郭氏這會兒心情正好,說什麼也都沒有大礙。「你聽他胡說,不過是讓他過來伺候了幾天,就一肚子怨氣的。」 %文%「兒臣哪敢?」劉輔笑嘻嘻的說道。 %人%有了劉輔,眾人是只管說笑,愁容俱都一掃而光。 %書%「你們兄弟幾個都去太子那邊吧,把梁侍中和沈侍衛請過來!」 %屋%「還是兒臣等在這邊陪伴母后吧,等到午後的大宴,母后就能見到了。」 郭氏露出一個瞭然的笑意,「不要緊的,他們陪著我的兒子出征在外,有些事情我要問問他們,也是常情。不過幾句話,耽誤不了什麼。」 雖然郭氏現在是閉目塞聽,但是劉彊回京的遭遇,不用誰說,郭氏也能猜得到。然而這一切,只能是更加堅定了她的決心。 劉輔並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他十分羨慕太子能夠親自上了戰場,就想多聽聽戰場上的事情,對皇后的提議很是喜歡。「那咱們就先過去好了,正好讓人備點好酒,咱們邊喝邊聊,等到大宴的時候又說不得那麼暢快了。」 劉彊只好隨著劉輔出了長秋宮,他心中更羨慕他可以活的無憂無慮。 「你們是不知道,母后半年沒讓我出門,她要是再不好,我想我都要病了。」 「你可小心點,被母后聽見了可是少不了要修理你。」 劉莊比劉輔還能明白點,知道皇后這是為了保護他們,雖然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但是他能感覺到他們是度過了一段非常危險的時期。 劉彊不敢讓劉輔多喝,若是喝醉了大宴上出點問題,到時候又是一場事端。當然他也不是很有心思陪著劉輔談天說地,他此刻特別想知道他的母后會跟梁先生說些什麼。現在的局勢很微妙,他的母親應該會有動作,作為最主要的當事人,他卻什麼都不知道。 午後朝臣們的宴請,氣氛有些詭異,天下一統、太子得勝本來是無上之喜,不過真心慶賀的人卻沒有幾個。多少人都是小心翼翼的看著劉秀的眼色,不敢多說一句。郭氏陪著劉秀坐在殿上,她注意到了這些,卻無意改變什麼,她的心裡,此刻也同樣想著別的事情。 她的一雙眼睛時不時的掃過陰就,偶爾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笑意。陰就讓她看得心裡直發毛,他知道自己派出去的刺客沒有回來,讓太子活捉也不是沒有可能,他雖然相信不管是什麼樣的嚴刑拷問,那人都不會把自己招認出來,但是他看見皇后的眼神兒,心裡還是不住的發慌。此前他陸續派出了很多人打探此事,軍中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弄得他也是一頭的霧水,現在看看郭氏的反應,他們一定是什麼都知道了。 陰就再也無心欣賞歌舞,皇帝怎麼看待劉彊是一回事兒,他派人暗殺就是另一回事兒了,而他除了抵死不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郭氏瞧著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心裡舒坦了一些,現在還不是對付他的時候,且讓他在活上幾日吧。她把眼睛有轉一下,特意瞧了瞧賈復。她一直都很清楚,如果太子公然謀反的話,賈復未必會看在賈媛的份上幫助太子,但是,皇帝陛下卻不是這麼想的,急匆匆免了賈復的職,這麼一來他是幫了賈復也幫了她。郭氏此刻想來,劉秀的疑心真的是幫了她很多,負責的話,第一個難對付的人,就是耿弇,下一個就是賈復,可是劉秀把這些都解決了。 宴會一如從前,冗長而乏味。因為郭氏稱病的緣故,宮裡很多事情都是耿氏在處置,她可是生怕擔上半點干係,凡是都是循著舊例,不肯逾越了半步,這是劉秀最喜歡她的一點,所以今天,還特別的有了她一個席位。 耿氏坐在哪兒,看起來有些不安的樣子,可比不得陰氏從前坐在那個位置是上時的得意,然而就是這麼一份不安,卻是很能讓劉秀安心。他現在已經不再是那個陪著他一切承受苦難的妻子,而是一個能夠讓他放心的兒子的母親。 郭氏不知道耿氏是怎麼樣把劉秀瞭解的如此透徹,但是,她知道,如果她前世碰到這個女人,也是沒有勝算。只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第271章 驚變 因為是大年初一,前朝的宴會過後,還有內廷的宴飲,皇子、公主和一些有位份的妃嬪都到齊了,本來應該留在宮中照顧劉衡的陰貴人,竟然也帶著個病孩子過來了,聽說是為了沾點福氣,好讓劉衡的病早點好起來。 「既然來了,就安排她坐下吧。」 耿氏正在勸陰氏回去,郭氏聽到了便說了句不必。陰氏早就過了跟年輕的妃嬪們爭寵的年紀,她此次前來必有目的,郭氏很想看看她到底打得什麼主意。耿氏也怕她沒安什麼好心,不過皇后娘娘發了話,她也不敢公然違拗。只得命人給添了席位,安排她帶著劉衡坐好。 不得不說,劉彊的鬥爭意識太差了,兩個女人都能感到不尋常的事情,他卻恍若未覺。對那個弟弟還很是憐憫,站起身來就想過去看看。 「彊兒你過來,這是你雪兒妹妹給你做的,你去好好謝謝她。」 大公主劉義王,小名兒叫做雪兒,雖然還不到十五歲,不過一手女紅已經很是頗為出眾,她給劉彊打了條絡子,配色十分的講究。本來她的母妃宋貴人是想要她親自送過去的,可是這女孩十分的害羞,只肯交到皇后的手裡。 「多謝義王妹妹。」 「不敢。」 劉義王羞澀的點了點頭,她的性情跟她母妃宋貴人倒是不大像。因為這麼一打岔,劉彊就沒過去看望劉衡,謝過了妹妹自己回了座位。 等到劉秀過來的時候,眾人都已經坐定,看上去倒是一片祥和、其樂融融的。劉秀的臉色不自覺的也是帶了幾分喜氣,然而他一來,立馬氣氛就變得不一樣了。眾人見過禮,又都各懷心思的坐回去,舞樂似乎並不能吸引眾人的目光。 皇子們在劉彊的帶領下輪流的敬酒,劉秀雖然帶著笑意喝了,但是郭氏很清楚的看到,他的笑意不在眼底,郭氏這會子倒是真心的高興了,著實的喝了幾杯。 因為有不少小孩子,耿氏特意安排上了很多的甜點,郭氏一直在悄悄地觀察陰氏,把她心裡的不安和恐懼瞧得是清清楚楚。郭氏並不太注意這些,能到太子和劉輔那一桌的,都是趙普親自試過,她沒什麼可擔心的。 劉衡吃了口什麼東西,卻突然嘔吐起來。大家都以為劉衡是又犯了病,趕緊的宣御醫。只有陰氏哭得肝腸寸斷,就像是死了兒子一樣。 「陰貴人,不要把九殿下抱得太緊了,太醫說他這病犯了的時候要讓他呼吸順暢。」 陰麗華哪兒管郭氏說什麼,抱著劉衡只是哭。劉禮馬上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了,恨得雙拳緊握,他走到陰氏身邊,把劉衡抱了出來,「父皇,衡兒口吐黑血,不像是犯了舊疾。」 「什麼?」 劉秀大驚,快步走了下去,見劉衡果然是跟正常發病很不相同。在場的人無不驚慌失措,而負責飲食的耿貴人更是面如死灰。 「都不要吵了,在各自的位子上做好,宣執金吾進殿。」 新任執金吾,祝阿侯陳俊,剛一上任就碰上了這樣的事情,心裡面是暗暗叫苦。但是他也只能按照皇上的吩咐去追查兇手,但是憑他的直覺,兇手一定就在大殿上。 「陛下,何須再查,這裡一飲一食,都是耿貴人置辦,我衡兒小小年紀遭此毒手,陛下要為臣妾做主啊!」 陰氏帶血的控訴,耿氏可是不敢繼續沉默了。「陛下,臣妾入宮多年,從來不曾與各宮的姐妹有半點口角,更不要說謀害皇子了。」 「不是你還有誰,現在宮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你在管著,那些個奴婢哪個不是聽你的吩咐,我就不明白了,你何故要害我這個苦命的孩子。若是我有得罪你的地方,我給你磕頭賠罪都可以,你何必要害我的兒子。」 陰麗華句句都是無中生有,耿氏本來不是不能反駁,只不過她裝傻年頭多了,不能在關鍵的時候破了功,索性什麼都不說,只一味的流淚搖頭。 「好了,都不要吵了,先讓太醫看看再說!」 郭氏遠遠的瞧著孔太醫進來了,於是打斷了陰氏的叫嚷。劉衡是死是活對她來說是無關緊要,自從她知道劉衡生來就有癇疾的時候,她突然之間覺得這個世界很荒謬。那個時候陰氏控制了整個後宮,她不知道劉衡到底是什麼病,但是劉秀不可能不知道,竟然還能夠生生的把劉衡的死算在她的頭上,他的心該是多麼的狠毒!眼前鬧哄哄的場面,竟讓她想起了那時候劉秀怒不可遏的來找她,怒罵她蛇蠍心腸的樣子,她突然冷冷的笑了出來。 「娘娘!」雁南就在身邊,聽見皇后冷笑下了一大跳。她機警的看來下四周,見眾人的注意都在劉衡那邊,這才放下心。「娘娘這是怎麼了?」 郭氏不想多說,只是靜靜的看著太醫那邊如何挽救劉衡。 「娘娘,奴婢瞧著九殿下這一次恐怕是熬不過去了。」 果然雁南的話音還沒落,陰氏那邊就殺豬似的嚎開了。 「陛下,你要給衡兒做主啊,他還那麼小,什麼都不懂啊!」 「陛下。」耿氏抬頭看著劉秀,她聰明的地方就在於不辯解。 劉秀相信事情不是耿氏做的,他最懷疑的人,是一直遠遠的瞧著的那位,可是,他手裡沒有半點證據。 「你先不要哭了,朕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陰氏見劉秀似乎有意偏袒耿氏,撇下劉衡,一把把耿氏捉住,口裡不住的嚷道,「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害我的兒子,你還我兒子命來。」 陰氏抓著耿氏死命的搖晃,旁邊的侍女也不敢伸手,耿氏的女兒見了趕緊過來拉扯,頓時亂成了一團。「夠了,瘋瘋癲癲的成何體統。陰氏還不快把衡兒帶走,在這裡鬧什麼鬧!」 「陛下,衡兒他死了好冤啊!」 「朕說了會給你一個交代,就一定不會讓衡兒白死的,你不去處理衡兒的後事,卻在在理糾纏不休,哪裡還有半點人母的樣子!」 劉秀死了兒子心情也很糟糕,陰氏這麼一鬧騰,他就更加煩悶,這番疾言厲色的訓斥,半點情面也沒給陰氏留。 「陛下,陰貴人初逢大變,心神大亂,這也著實可憐,陛下不要苛責她了。衡兒的後事還是叫禮兒去料理吧,貴人先下去休息。今天負責膳食的宮女內侍,執金吾已經全部都看管起來了,貴人儘管放心,陛下一定會還貴人一個公道的。」 郭氏給她個台階下,她也不能在鬧了,但是這件事情,一定的有人給她的兒子陪葬。劉禮謝了皇后,親自抱著劉衡回了宮,陰氏跟著後面,他頭都沒有回。 劉彊怎麼也沒想到,看似慶祝太子得勝還朝的宴會,歌舞昇平的背後,竟然隱藏了重重的殺機。他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一樣。 「陛下,這邊的事情就交給執金吾吧,臣妾帶著孩子都退下了,他們也得壓壓驚才好。」 劉秀這會兒還能說什麼,大的全部痛哭流涕,小一點更是驚恐萬狀,「你們都下去。」 劉彊雖然也很心痛那個還沒看清楚長相的弟弟就這麼沒了,但是他好歹也是戰場上過來的,很快也就平靜了下來。大公主劉義王就不一樣了,嚇得腿腳發軟,路都走不了,他的母妃宋貴人也好不到哪兒去,而跟著她們的宮女也都被看押起來了。 「別怕,輔兒和莊兒送你回去。」 劉輔就在旁邊,聽見他哥哥給他安排了這麼差事,本來有些不滿的,不過看這妹妹還真是嚇得不輕,他也不好意思不管,「別怕了,我先陪著你出了大殿,等會兒你宮裡的宮女就來了。」 殿上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大家都寧願出去也不願意多呆半刻。劉彊安排好了弟弟妹妹們,自己扶著郭氏往回走。 「母后不坐車嗎?」 「不用了,我想走一走。」 「父皇看樣子想要跟執金吾連夜審問那些人,他本來身體就不好,現在又急又氣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 郭氏才沒有心思管劉秀是不是吃得消,她相信劉秀審問出來結果,一定會讓她吃不消。 「趙普是不是也留在殿上了。」 「沒有,出事之前他替兒臣取東西去了。是兒臣打算送給衡兒的,因為之前以為他不會來,所以沒備著,宴會快要散了才讓趙普去取的。」 「那他倒是躲過了一場皮肉之苦,只不過明天白天可能會更說不清楚。」 「母后的意思是?」 「沒什麼,這邊離你宮裡很近了,你先回去歇著吧。」 「兒臣送母后回去。」 郭氏連說不必,但是劉彊卻堅持要送,正說著呢,就看見趙普和蔡嬤嬤兩個人跌跌撞撞的往這邊跑,見太子跟皇后安然無恙,兩個人明顯都鬆了口氣。 「你們都聽說了?」 「正是,奴婢嚇得魂不附體,好在娘娘和殿下都沒有事,皇宮大內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公然的毒害皇子,蔡氏看見太子無恙都還心有餘悸。 「若不是皇宮大內,倒出不了這種事呢,你們既然來了,就陪著太子回去吧。」 「娘娘,今天亂得很,還是奴婢跟太子一起送娘娘回去吧。」 沈風今天應該是在宮裡當值,又有雁南在身邊,所以郭氏並沒什麼可害怕的,但是蔡氏和太子都不放心,所以幾個人一起回了長秋宮。 雁南吩咐宮女們煮了些定驚的湯水,等著劉輔和劉莊過來的時候服用。劉彊也趁著他們兩個不在,有些事情要跟皇后商議。 第272章 對決(上) 「兒臣覺得這件事情不是耿貴人做的。」 「為什麼呢?你是覺得她看起來老實本分,所以不會害人?」 「也不全是,殺害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對於一個得寵的貴人來說,是得不償失的。」 「嗯。」郭氏很高興劉彊沒有被表面現象所蒙蔽,「是這麼個理兒,你的父皇也是看透了這一點,所以不管陰氏怎麼鬧,他都沒有要審問耿氏的意思。」 「那到底是誰要害那麼個小孩子呢?」 「劉衡這個病,注定與皇位無緣,宮裡在怎麼爭鬥都扯不到他的身上,可是偏偏他死了,你說這不是很有意思嗎?」 「母后是說是有人故意要嫁禍給長秋宮嗎?」 「那個人的本意也許不是這樣的吧,但是你的父皇一定會讓事情這樣發展下去。」郭氏很清楚,在那個人的眼裡,長秋宮已經都是死人了,並不要她出手去對付,但是那人沒想到的是,她所做的這一切,最後都會被劉秀用來對付長秋宮,而最終被成全的,卻是她真正想要陷害的那個人。 劉彊覺得有些不可置信,「難道父皇就不想找出殺害衡兒的兇手嗎?」 郭氏猶豫著說道,「他應該也想,只不過有更重要的事情的時候,他也就會把這些放下。」 劉彊臉色暗沉,不再說話。郭氏看著心疼,「你父皇不是不愛兒子,只不過更愛皇位。不管是你還是宮裡任何一個做了太子,有了今天的功績,他都會一樣對待的。」 劉彊知道他母親是在安慰他,如果換了劉倉做太子一定不是這樣,但是他也不會傻傻的說出來,讓他的母親跟著傷心。 「輔兒和莊兒回來了。」 劉彊說完果然聽見外面有人通報,二殿下和五殿下到了。 「怪道沈風不住口的誇你,還真是進益了。」 「雁南姑姑備了定驚的湯水吧?」劉輔一進門就嚷嚷起來,「莊兒嚇壞了,趕緊給他用上。」 郭氏聽了也有些緊張了,「快過來我看看。」 「哪兒他說的那麼要緊,母后不要聽他嚇唬人。」劉莊的確是嚇著了,但是跟劉義王又不大相同,他不過是瞬間感覺到,即使是皇子,命也不比螻蟻貴重到哪兒去。 「還說不要緊呢,這臉煞白的。今天哪兒也別去了,還回之前你們倆住的後殿吧,雁南出去叫個人,去把二殿下和五殿下的嬤嬤都召過來。」 「母后,這三更半夜何必勞師動眾。兒臣們就是過來看看母后,過一會兒就回去了。」 「哪有什麼勞動不勞動,都嚇著了還折騰什麼。」 雁南趕緊把熱湯熱水給端過來,郭氏同著幾位殿下一起喝了,母子四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劉莊的臉上才有了些血色。 「輔兒陪著下去安置吧。」 劉彊見他兩個走了,也準備回去,「兒臣告退,母后早點休息吧。」 「還休息什麼呀,你就在這兒陪著母后坐著吧,我想用不了多久,就有人來傳咱們了。」 劉彊往外望了望,果然夜色已經不是那麼重了。 第二天一大早,陰氏也不管劉衡的後事,直接就去了廣德殿,劉秀雖然厭煩她,但畢竟是喪子的苦主,也不能置之不理。 「臣妾敢問陛下,昨日夜審,可有結果?」 劉秀當然也想有結果,但是問來問去,都沒有他想要的結果,甚至,跟那人一點關係的扯不上,要想得到他希望的結果,還是要費一番手腳。 「執金吾現在還在審問,有了結果,朕會馬上告訴你的。」 劉秀想把事情支吾過去,但是陰氏卻打定了主意要把耿氏拉下馬,她可沒那麼容易放棄,「陛下,昨日之事,最大的嫌疑就是耿貴人,陛下只要把她抓住,一審便知。」 「夠了,你既然敢攀誣貴人?」 「陛下,臣妾何曾攀誣與誰,她是貴人,臣妾也是貴人,她的兒子是皇子,難道臣妾的衡兒就不是皇子了嗎?」 「放肆。」劉秀從來不曾被女人頂撞過,陰氏這回可是豁出去了。 「陛下,我衡兒死的太慘了,求陛下給臣妾一個公道!」 陰麗華正在哭嚎吵鬧,劉禮衝了進來,「父皇,請看在我母妃痛失愛子的份兒上,原諒她胡言亂語吧!」 劉秀認真的打量著劉禮,他似乎是第一次用心的觀察這個孩子,「帶你母妃下去吧,衡兒的事情朕會差個水落石出的。」 「不。」陰氏哭著不肯走,劉禮也不好硬拉她,只能在一旁小聲的勸說。可是陰氏鐵了心要置耿氏於死地,堅決不肯放棄,劉禮急的滿頭大汗,「父皇既然還沒有審完,咱們在這兒也是影響父皇,不如趕緊回去,也不要耽誤了父皇的時間。」 「真兇還在逍遙快活,我不能回去。」 讓陰氏恨得咬牙切齒的女人,此刻卻素服淡妝的到了她的面前。劉禮使勁兒的拉著,陰氏才沒有撲過去。 「你怎麼來了?」 「回稟陛下,臣妾昨夜想了一宿,心中不安,特地來請罪的。」 「你總算是肯承認了,還我兒子的命來。」 相對於陰氏的歇斯底里,耿氏只是一臉的愧疚,「陛下,陰姐姐。臣妾絕對沒有害九殿下,但是昨日的飲食,都是臣妾負責,衡兒出了事情,臣妾責無旁貸。陛下如何處罰臣妾,臣妾都沒有怨言。」 「你起來,有些事情防不勝防,這不是你的過錯。」 陰氏聽了幾乎昏死過去,她兒子的一條命,難道就這麼白白的犧牲了嗎,「你這賤人,竟然巧言蒙蔽皇上。你還我兒子的命來!」 陰氏掙脫了劉禮朝著耿氏撲了過去,劉倉雖然就在一旁,但是絕不出手相幫,「陰母妃,九弟的事情,我母妃卻有疏忽,但是絕不是我母妃指使,請你原諒我母妃吧,趕緊找出真兇要緊。」 劉秀見他最心愛的兒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對陰氏的不滿一下子有提升了好幾層,劉禮眼見著大事不好,也趕緊跪地磕頭,這廣德殿上可是熱鬧的很。 這個時候,怎麼可能少得了郭氏,她左等右等不見有人來提她,又聽說陰氏跟耿氏都往廣德殿去了,於是帶著劉彊過去湊熱鬧。 她一進殿門就聽見劉秀怒吼著要把陰氏拖出去,趕緊快走了兩步,「陛下何故發這麼大的火,陰貴人正是傷心的時候,有什麼話慢慢說吧!」 劉秀現在看見她更是氣憤,但是劉彊跟在身邊,他總的收斂點脾氣,大概是覺得虧欠吧。劉彊昨天痛心劉衡,安撫弟妹,他都看在了眼裡,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跟郭氏不一樣,只可惜他是郭氏的兒子。 「你們還不快點把兩位貴人分開,禮兒和倉兒照顧好你們自己的母妃。」 中常侍很自然的聽命於郭氏,把之前劉秀要將陰氏趕出去的話忘了一般,郭氏也找了地方隨意的坐了下來。「耿貴人和倉兒看起來也是一夜沒有休息,雪兒和莊兒也嚇得不輕。皇宮大內,竟然有這樣歹毒的人,陛下還是要早日將他繩之以法,才能讓孩子們安心哪!」 「朕何嘗不想將那人碎屍萬段,只是現在還沒有充分的證據罷了。」 「奸人作惡,總會留下蛛絲馬跡的,加派些人手細心查訪,想來那人根本無所遁形。」 「陛下,害人的人此刻就坐在殿上,還請陛下跟娘娘明察!」 陰氏突然插話,讓劉秀很是不滿。「禮兒還不帶你母妃回去!」 「且慢。從昨日開始,陰貴人就直指耿貴人是那下毒害人之人,今天當著陛下和本宮的面兒還是這般說辭,若是不讓她把話說個明白,只怕陰氏心中不忿,耿氏也要受人猜疑,恐怕會謠言四起,對皇室的聲譽有礙。」 「你倒是想得周全。」 郭氏好像沒聽出來劉秀的諷刺,坦然的說了句。「多謝陛下。」 「既然是這麼著,陰貴人,你就好好說說為什麼一口咬定是耿貴人下毒。昨天本宮憐你痛失愛子,你說了什麼都不曾計較,今天你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誣陷的罪名可是逃不掉的。」 郭氏既然肯讓她說,那她也就顧不得劉秀的臉色了,「回娘娘,自從太子出征,娘娘生病,宮裡的大事小情,都歸耿氏掌管,宮中的奴才們,也沒有一個不聽從她的指令。大宴是她一手操辦,飲食更是重中之重,膳食出了御膳房,都是她的奴婢在旁監督,現在衡兒中毒身亡,怎麼可能跟她沒有關係。」 這理由雖然牽強,但是也不是全無道理,郭氏對這耿瑤問道,「耿氏,你有何話說!」 「娘娘,臣妾冤枉啊!」 「謀害皇子,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你要是沒有辦法證明你的清白,本宮也只能把你交給執金吾審問了。」 「父皇,母后,請容兒臣僭越。」劉倉聽著皇后每一句都偏袒著陰氏,他的母親又只知道流淚不敢辯駁,眼見著他的母親就要吃虧,他只好自己替母親說上幾句。 耿氏聽他開口心中大急,這孩子還是沉不住氣,有陛下在,皇后並不能把她怎麼樣的。 「這裡哪有你說話的地方,還不退下。」 「不要緊的,倉兒也大了,讓他說吧。」 「謝父皇。陰母妃直指我母妃謀害皇子,請問動機是什麼?」 陰氏一時被他問住,只得巧言詭辯,「我若是知道你母妃圖的是什麼,我都會給她的,哪怕是我這條命,我也會給她,只求她能放過我的衡兒。」 劉倉聽陰氏胡攪蠻纏,於是不再問她,「父皇,母后,請恕兒臣無禮。九弟身患惡疾,原本就是朝不保夕,我母妃絕對沒有理由害他。」 劉倉這一句話,直接就刺中了陰氏的要害,她瘋狂的哭喊起來,「你身為兄長,竟然如此詛咒衡兒,你安的什麼心!陛下,這對母子其心何其狠毒,一定是他們謀害的衡兒!」 郭氏心中冷笑,劉倉,還是年紀太輕了,有些話即使是實情,也不該從你的嘴裡說出來。 「陛下,請原諒倉兒都是為了臣妾著急,所以才一時口不擇言。」 郭氏不等劉秀開口,怒沖沖言道,「夠了,衡兒就算是有病在身,那也天潢貴胄,也是你的親弟弟,你怎麼敢如此小覷於他。劉倉回自己的寢宮閉門思過,抄寫百遍孝經。不孝不悌,簡直有辱陛下的教誨!」 郭氏給劉倉扣了頂不孝不悌的大帽子,劉秀可是不能同意,「他也不過是口不擇言,何需如此重罰。」 「若不罰他,如何對得起我衡兒的在天之靈!」 「陛下,倉兒年幼無知,要罰就罰臣妾好了。」 劉彊冷冷的看著這場鬧劇,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表示,而他的父親卻把目光轉向了他,看樣子是要讓他開口求情。他進殿已經很久了,他的父親第一次看他,竟然是為了這個。 「母后請息怒,倉兒畢竟年幼,只宜慢慢引導,還請母后從輕發落。」 劉倉此刻是真的後悔了,他的母親一直提醒他要當心皇后,可是他還是小看了她。他本以為此時皇后自身尚且難保,必定要順從他的父皇。卻不想,這個女人,抓住了他的痛腳,半點也不肯放鬆。如果真的被她扣上了不孝不悌的帽子,那他還有什麼面目立於朝堂之上。 「請父皇、母后原諒兒臣情急失言。」 「也罷,日後不可如此,兄弟之間,要互敬互愛,你要多跟太子學習。」 郭氏說完不再看他,反而歎息著對耿氏說道,「耿氏,陛下將宮中事物交託與你,原本是看重你沉穩持重,卻不想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多年的姐妹,本宮也不希望此事與你有關,但是衡兒去的可憐,本宮也得給他一個交代,說不得要委屈你幾日了。」 「這件事情跟耿氏無關,不必審問。」 「陛下既然確定跟耿氏無關,應該就是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還請陛下告知。」 「證據不足,朕不能打草驚蛇。」 「就算是證據不足,陛下也該將此人抓住審問,這樣也好讓宮裡上上下下都能安心。」 劉秀注視著郭氏,陰沉著臉問道,「你真的希望我將此人抓起來審問?」 郭氏毫無怯意的看著他,緩緩說道,「那是自然。」 第273章 對決(下) 到了這個時候郭氏還能夠鎮定自若,劉秀都有些佩服她的勇氣,「你們都退下,朕跟皇后有話說。」 陰氏還想再鬧,卻被劉禮強拉了出去。等到閒人都退乾淨了,郭氏才似笑非笑的對劉秀說道,「陛下單獨留下臣妾,不知道有什麼話要說?」 「你當真一點都不害怕?」劉秀相信郭氏早就已經猜到劉衡一事他會讓誰來承擔,而她還能夠這樣的鎮定自若,他心中有些好奇。 「臣妾既沒有害過人,又有什麼該害怕的呢?」 「你的嘴倒是挺硬的!」 郭氏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陛下這話我就聽不懂了,陛下明知道這事情跟臣妾沒有半點關係,何以還會期待臣妾心虛害怕呢?」 郭氏在劉秀面前一向賢惠,從來不敢頂撞,此刻言語譏諷,眼中還帶著一股子不屑,劉秀還真有些惱羞成怒。「你敢說這麼多年你就沒做過虧心的事情?」 「那臣妾得好好想想。」郭氏故作認真的思考了一番,「建武二年,臣妾被立為皇后,宮中勾心鬥角,都出自陛下的愛妾陰麗華,臣妾不但沒有追究,還悉心養大了她的兒子劉禮。陛下的寵姬任氏,屢次對臣妾不敬,但是她死了以後,臣妾還是把她的兒子當成了自己的親生骨肉一般看待,朝中沒有人不知道,臣妾對劉莊的寵愛,甚至超過了親生的兒子。臣妾為後十六年,上體天心,下恤妃嬪,敬奉宗廟,眷顧功勳,就連宮中的奴婢,臣妾也是諸般善待,臣妾倒是不知道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 「好一副尖牙利嘴,朕差點都要以為你是曠古賢後了。」 「臣妾自然不敢跟先賢媲美,但是亦不敢妄自菲薄。作為妻子,臣妾相夫教子,作為皇后,臣妾心繫萬民,陛下倒是說說看,臣妾哪一點做的不好。」 「你串通太子意圖謀反,又作何解釋?」 「太子本來就是國之儲君,繼承帝位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何需篡謀。陛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只不過你騙得了自己,堵得住天下的悠悠眾口嗎?」郭氏突然不再賢也不再忍,厲聲的喝問劉秀,句句見血。 「你……」劉秀突然覺得一陣陣的胸悶氣短,說不出話來。 「陛下沒有話說了麼?那麼臣妾倒要問問陛下了,太子有什麼不好,你對他百般挑剔,逼得他小小年紀就要離宮避禍,回來之後還要過跟囚犯一樣的日子。他在外出生入死,血戰功成,陛下非但沒有半句誇獎,反而處處提防,你讓他情何以堪,難道他不是你的兒子?」 劉秀不能容忍郭氏如此放肆的跟她講話,大聲喊道,「來人啊?」 「陛下找誰,執金吾嗎?太子剛剛請他過去問話了,太子可是很關心弟弟的,劉衡突然死了,他得知道是誰下的毒手。」 「你是這是要造反了!」 「你說的沒錯,我就是要造反,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我過夠了,我要讓我的兒子從此以後能睡個踏實覺。」郭氏冷冷的盯著他看了半天,繼續說道,「陛下儘管放心,我會讓天下人都覺得太子即位是天命所歸的。」 「你……」劉秀想要站起來,奈何胸悶氣短,頭暈眼花,他只能扶著桌案,勉強的坐著。 「陛下最好不要動怒,太醫可是說了,陛下的病情,不宜生氣。」 劉秀想起太醫的告誡,慢慢的穩住心神,「我竟然一直都錯信了你,卻原來你早就圖謀不軌。」 「這你倒是說對了,十六年了,我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劉秀沒想到郭氏的怨恨之心有那麼深,「十六年?後位已經給了你,你還有什麼不知足?」 「陛下真的是把後位給了我嗎?這後位是我河北十萬大軍,和我三個舅舅的命換來的吧!我每每想到我這後位是怎麼來的,都如坐針氈。難道陛下就沒想過自己這帝位藏了多少背信棄義,卑鄙無恥嗎?」 「你放肆?劉揚謀反,其心昭昭,如果不殺他,勢必天下大亂。」 「天下大亂,陛下真是老糊塗了,那時候天下本來就是亂的。陛下雖然是皇帝,所控制也不過就是河北的幾個州縣而已。我舅舅如果真要謀反,你在河北的時候早就反了,等你到了洛陽,天高皇帝遠的時候反而要謀反,陛下自欺欺人也就算了,但是不要把天下人都當成了傻子。」 劉秀知道郭氏這是想要故意氣他發病,索性不理會郭氏說些什麼,一心等著陳俊進宮救駕。 「陛下在等陳俊吧,他是不會來的。」 「朕原本想要念著夫妻之情,放你們母子一條生路,但是你既然自求死路,就不要怪朕了。」 「生路,那我就先謝過陛下了,陛下既然如此有情義,你放心,我也會陛下留一條生路的。但是,你不要誤會,我為的絕不是什麼夫妻之情,我是不想太子有弒父的內疚。」 「郭聖通,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長秋宮的幾個孩子朕都可以不追究。你要知道,只要宮裡出了異常,李通就會馬上率兵包圍皇宮的。」 郭氏聽了突然冷笑起來,「李通啊,陛下知道李通最想要什麼嗎?」 郭氏這句話讓劉秀的心突然一緊,李通不會被她收買了吧? 「陛下不知道嗎?李氏為了追隨陛下,全族覆滅,李通如果不能留下一絲血脈,你覺得有臉去見列祖列宗嗎?你那好妹妹,自己不能生養也就算了,卻還能容忍妾室,這不是活活的要斷送掉李家的宗廟?」 「伯姬屢次意外流產都是你做的?」劉秀恨恨地問道。 「這只能怪她自己。」 「你……」劉秀覺得自己的心口更痛了。「李通絕不會為了這個就背叛朕的!他已經病入膏肓,也不再怨恨伯姬,何必跟你沆瀣一氣。」 「那如果他的兒子就在我的手裡呢?你說他會不會為了陛下,把李家最後一點血脈斷送!」 「李氏的忠心,不是你能控制的。」 「那我們就是目以待吧,陛下!」 中常侍就在外面,一定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但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看來也是被郭氏收買了。「你到底打算怎麼樣?」 「臣妾能敢怎麼樣啊,是陛下把臣妾留下來的,臣妾自然是要聽陛下的呀!」 「聽朕的?那你就趕緊給朕退下!」 劉秀的意志力還真是夠頑強的,郭氏這樣氣他都還沒有發病。她只能在加把勁兒了,「陛下的毅力實在是另臣妾欽佩,如果臣妾告訴陛下一些別的事情,不知道陛下是不是還能無動於衷。」 「你給我滾,我不想聽你多說一句。」 郭氏微微笑了笑,「這恐怕由不得陛下了。其實,我真的是很佩服陛下,這間屋子,到現在我都能感覺到任貴人和她的叔叔淫亂的味道,陛下竟然還能住上十幾年,臣妾真是自歎不如。」 郭氏說到這裡,劉秀終於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郭氏似乎意猶未盡,伏在他身邊低聲的說道,「陛下,你大概還不知道,那天是我讓任光進宮的,也是我給他們倆用了點迷香。但是你知道嗎,任貴人臨死之前是感激我的,是我幫她完成了她平生的夙願。」 郭氏的聲音低沉而妖媚,劉秀終於受不住暈倒在了案上,郭氏觀察了半天,確認他不是假裝,這才叫中常侍進來,「宣太醫吧,陛下吐血了。」 「諾!」 中常侍穩穩當當的退了出去,走到一半才反應過來不對,馬上邊跑邊大聲喊道,「快宣太醫!」 王遠這麼一嚷嚷,郭氏也醒悟過來,伏在劉秀身邊,哀哀痛哭。 孔太醫很快就到了,結論當然是中風,但是,陛下最近勤於保養,也盡量在避免大喜大悲,怎麼會突然之間病倒了。他帶著幾個太醫開了方子之後,才向皇后問道,「娘娘,不知此前發生了何事,陛下竟然病的如此沉重。」 「還不是九殿下遇害一事!」郭氏抬手拭了拭淚,嗚咽著說道,「陛下懷疑九殿下中毒乃是陰貴人自己所為,本宮也覺得耿貴人無辜,陛下一時經受不住,就吐了血。」 皇后在朝廷內外口碑甚好,她說的話沒人不信,孔太醫對宮裡的這些貴人們知之甚詳,覺得也是不無可能。「娘娘,陛下這次病勢沉重,恐怕不是一時半刻能夠痊癒的,娘娘要早作準備。」 「這可如何是好啊?」郭氏邊哭邊做手足無措狀。 「娘娘,還是把太子和朝中重臣請過來議一議吧!」 「本宮現在心慌意亂,沒有半點主意,還是中常侍掂量著,看看請誰進宮合適。」 中常侍知道這位皇后心裡是在明白不過的了,這個時候他哪敢擅做主張,「娘娘,還是等太子殿下過來,請殿下定奪吧。」 「也好,你們自己商議,本宮進去服侍陛下。」 郭氏站起來的時候有些晃晃悠悠的,孔太醫有點擔心,「娘娘,微臣給娘娘請個脈吧。」 「不必了,你們把雁南叫進來,讓她來服侍我。」 「可是娘娘看起來不是很好,以後的事情還很多,娘娘也要多加珍重啊!」 「本宮無事,你親自去看著陛下的藥,別人本宮不放心。」 郭氏一步三搖的進了內室,見劉秀雙目緊閉,牙根緊咬,心中略過一絲不忍。她默默的念道,「劉秀,我郭聖通說話算話,絕不會要你性命。只不過,你再也別想傷害我。」 第274章 監國 很快太子就到了,跟中常侍商議了一番,請了李通、鄧禹、耿弇、賈復、竇融、陰就等人進宮。沒多久,陰氏跟耿氏也得了消息,帶著自己的孩子匆匆忙忙的趕過來了。廣德殿裡哭成了一團,弄得像是皇帝駕崩了一樣。 「都給本宮住口,陛下需要休息,你們要哭的都回自己宮裡哭去。」 劉倉仗著平日受寵,上前問道,「敢問母后,父皇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之間就人事不省?」 「你還有臉問,不都是你們弄出來的好事,若不是你們爭權奪勢急紅了眼,竟然連衡兒都不放過,陛下何至於氣得吐血。」 劉倉被訓斥的滿臉通紅,又不敢辯駁,此刻已經有不少重臣在外面候著,估計皇后的話聽得是一字不落,他現在是說也是錯,不說更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耿氏此刻沒了依仗,也不像之前那麼鎮定了,「娘娘,九殿下的事情,跟倉兒無關啊!倉兒也是關心陛下,別無他意啊!」 郭氏也不想讓人說,劉秀剛剛躺下她就欺壓寵妃,她緩了緩語氣,對耿氏說道,「行了,你們都去偏殿候著吧,陛下醒了本宮派人過去傳你們。」 耿氏跟陰氏再不甘心,此刻也不敢挑釁皇后,只能帶著自己的兒女們,到偏殿去等待,心理面都盼著劉秀能夠趕緊醒來,不然照皇后剛才的架勢,他們都得完蛋。 等他們都出去了,郭氏對外面喊道,「來人哪!」 尹善應聲進來,「娘娘有何吩咐。」 「你派幾個人到各宮去通傳,讓宋貴人帶著大公主,許美人帶著三殿下,李美人帶著七殿下、三公主和四公主,趙美人帶著十殿下都到偏殿去候著,五公主剛滿月,就不用過來了。」 「諾!」 「陛下這邊人手不足,叫長秋宮的人過來伺候,偏殿那邊,叫彊兒和輔兒的人過去伺候。」 「諾!」尹善心裡有一絲亢奮,似乎改朝換代的時刻就要到了。 郭氏把事情安排好,心裡舒暢了一些,服侍著劉秀用了一回藥,又等了一會兒,劉彊過來請她,「母后,朝臣們都到了,大事還得母后來主持!」 郭氏點了點頭,留下雁南和尹善照顧劉秀。這時候就能看出當皇后的好出來了,只有她能夠名正言順的坐在那個位置上,跟朝臣們商議以後的事情。 「昨晚上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陛下操勞了一夜,今早又受了刺激,所以一病不起。本宮心中慌亂,也沒了主意,所以請各位過來,商議一下以後該如何是好。」 「娘娘,陛下的病情到底怎麼樣了,還請娘娘明示。」劉秀到底是怎麼發的病,其實所有人都想知道,但是現在追究這些似乎不是時候,他們得知道屋子裡面躺著的那位,到底還能不能醒過來。 「讓孔太醫跟大家說吧!」 「諾!」孔太醫早就在一邊候著呢,「陛下此症又急又險,現在已經用了兩服藥,都沒有明顯的效果,若要陛下醒來,少則十天半月,醒來之後,也需要靜靜的調養一段時間。」 李通等人聽了倒吸了一口涼氣,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敢問娘娘,臣聽說陛下今天早上還一切如常,何以跟娘娘單獨談了幾句話之後,就突然病倒?」 「陰侍中倒是消息靈通的很,中常侍來告訴他吧!」 「遵旨!」王遠早就聽見郭氏是怎麼跟孔太醫說的,照貓畫虎,也不用現編。「各位大人,昨夜九殿下突然猝死,懷疑是有人下毒所害,陛下徹夜追查都沒有結果。適才陰貴人上殿來喊冤,求陛下為九殿下做主,直指耿貴人乃是殺人兇手,六殿下為其母辯白,言語不當,陛下深感失望。然念其年紀幼小,不曾處罰。皇后娘娘認為宴會乃是耿貴人一手安排,應該接受審問,陛下卻告知娘娘,真兇另有其人。因為那人身份特殊,所以只肯跟娘娘密談。陛下認為殺害九皇子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親生母親陰貴人,皇后娘娘不敢相信,替陰貴人辯駁了幾句,陛下便回想起立國之初,陰貴人散播謠言,謀求後位,破壞祭祖,擾亂社稷,一時痛心疾首,口吐鮮血。」 「一派胡言,陰貴人乃是九殿下生母,豈容你如此詆毀。」 「是與不是的,把他們都召來就清楚了。」郭氏並不介意陰就現在發難,回頭叫了個內侍,「去把陰貴人、耿貴人,四殿下和六殿下請過來。」 「他們就算來了,有怎麼知道陛下和娘娘的密談。」 陰就說得也沒錯,郭氏沒有回答,反而問了句,「執金吾可在啊?」 「回娘娘,微臣在此。」 「你跟幾位大人說說吧,昨天一夜都查出了什麼?」 「諾!昨天微臣連夜審問了所有能夠接觸到九殿下飲食的宮女和內侍,他們都是受耿貴人的調遣,都不肯承認下毒。」 「當然誰都不可能承認,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陳俊並不理會陰就,繼續說道,「微臣查了御膳房,也沒有下毒的痕跡。然而微臣卻注意到了一件事情,導致九殿下中毒的芙蓉酥酪原本是不在菜單上,而是開宴之後加上去的。」 「是誰加的?」 「回皇后娘娘,是耿貴人讓加的。」 耿氏這時候正好進了殿,聽見了之後也不曾否認。 「果然是你害了我的兒子!」 「住口。」眼見著陰氏又要發瘋,郭氏厲聲的喝止了她。 「耿氏,本宮問你,可是你讓人加了那道芙蓉酥酪。」 「正是,因為九殿下身體不好,之前都以為他不會出席,所以並沒有準備他愛吃的東西。然而昨天陰貴人堅持,娘娘恩准,九殿下看起來情況很好,再加別的菜品有些來不及,所以臣妾才命人準備了芙蓉酥酪作為餐後的點心。卻不料九殿下竟然……」 「你這個蛇蠍女子,竟然連那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劉倉並不知道他們進殿之前中常侍說了什麼,還以為皇后娘娘要藉著這個機會把他們母子剷除,現在他的父皇昏迷著,他們還不是要任由皇后宰割,就算是他父皇醒了,恐怕也無濟於事了。 「母后,我母妃絕沒有害衡兒,就算是拼一個不孝不悌的罪名,兒臣也還是那句話,衡兒他根本就不值得我母妃冒險殺他。」 「倉兒住口!」耿氏都要急死了,她在偏殿的時候已經想得清清楚楚了,皇后現在要的太子順利掌權,這個時候絕對不會與耿氏為敵,她和他的兒子都不會有事,只可惜偏殿都是郭氏的人,她沒有辦法告訴兒子。倉兒這會兒胡亂插言,只會給自己招禍。 「你也不必心急,倉兒言語雖然不中聽,但是說的也是實情。本宮猜想,陛下也是認可這一點,所以始終都堅信耿貴人你是無辜的,連審都不讓審。」 「皇后娘娘所言不差。正因為那芙蓉酥酪是給特意給九殿下做的,所以陛下排除了誤殺的可能,如果是每一桌都有的菜品,還有可能是傳菜的時候出了差錯,九殿下是做了替死鬼。但是昨夜明顯針對九殿下下的毒,所以陛下才判定跟宮裡其他娘娘都沒有關係,最大的可能就是陰貴人自己。」 「你胡說,我怎麼會害自己的兒子。」 「我只是將實情稟報,並不敢有半句虛言。」 「哪有母親會毒害自己的親骨肉,再者陰貴人對九殿下的心,世人皆知,你可不要胡言亂語。」 「陰侍中你大可不必著急,但憑這一點的確是不足以定陰氏的罪,這件事情本宮還要徹查,一定會給衡兒一個交代。然而陛下確實是因為此事發了病,眾卿家如果還有疑惑,可以當面詢證。」 「現在都是皇后娘娘的一面之詞,臣等不敢相信。」 「陰侍中信與不信都沒有關係,太子從巴蜀回來也帶了一個人,叫做何魁,陰侍中應該不陌生吧?」 「什麼何魁,微臣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沒聽過也不要緊,本宮已經把他交給了洛陽令董宣,想來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娘娘剛剛誣陷了陰貴人,難道現在還要構陷微臣什麼?」 「本宮倒是不明白,你們有什麼值得本宮誣陷的。本宮請眾卿進宮,是商議朝中大事的,看來請陰侍中竟然是錯的,陛下生病不過是暫時的,陰侍中就對本宮如此無禮,本宮真是不敢想像以後啊!」 「娘娘,國不可一日無主,當前大事,是請太子監國啊!」梁蕭已經聽了半天了,他細心觀察過眾臣的反應,似乎除了陰侍中,並沒有人對劉秀如何發病有很大的興趣。 「眼下的形式也只能如此,本宮就做這麼一回主,從即日起由太子監國,直到陛下清醒過來,眾卿家可有異議?」 大臣們互相看了幾眼,也提不出更好的意見,郭氏很瞭解,他們關心的,不過是在這場變革之中,他們和他們的家族能得到多少好處。 第275章 加封 「眾卿家既然沒有異議,那麼從即日起,太子搬入東宮,以東宮為議政之所。卻非殿大朝取消,等到陛下清醒之後再行恢復。」 「謹遵皇后娘娘懿旨。」 「中常侍請出陛下玉璽,暫入東宮輔佐太子。」 「諾!」 「加封侍中梁蕭為太子太傅,錄尚書事。」 「微臣領旨。」 眾人面面相覷,只有天子即位,才封一名太傅錄尚書事,太子太傅不過是太子的老師,如何能掌管尚書檯。郭氏的話說的好聽,陛下醒了之後就歸還朝政,但是這個架勢可不大像。然而他們也沒辦法說出反對的話來,梁蕭跟著太子在外遊學七年,除了他還有誰能做太傅。 「陳俊聽旨。」 「微臣在。」 「你身為執金吾,卻玩忽職守,以至噬血腐骨之毒物流於宮廷,今日革你執金吾之職,仍為祝阿侯,即日回歸封地,你可心服?」 「微臣遵旨。」陳俊已然看到了他那個平日裡畢恭畢敬的下屬、廷尉王梁調集了禁軍將廣德殿團團圍住,他還能說什麼。 「擢升廷尉王梁為執金吾,掌管宮中禁軍。」 「謝皇后娘娘。」 「封綿蠻侯郭況為太子少傅,主管太子屬官。」 「封鄧晨幼子鄧棠為太子率更令,職同光祿勳。」 「封來褒為太子家令,職同大司農。」 「封蓋扶為太子倉令,職同少府。」 「封吳成為太子門大夫,職同中郎將。」 「加封鄧鴻、寇襲、竇穆、耿忠、岑遵五人為太子中庶子,職同侍中。」 許氏聽著內侍們傳旨,心中暗暗讚歎,來褒是來歙的兒子,蓋扶是蓋延的兒子,吳成是吳漢的兒子,鄧鴻是鄧禹的兒子,寇襲是寇徇的孫子,竇穆是竇融的兒子,耿忠的爹就是耿弇,岑遵的老子就是剛剛過世的岑彭,這些官二代、官三代們年齡不一,到底有什麼本事也不好說,但是郭氏把他們集中在太子周圍,就能最大限度的籠絡住朝廷的勢力。即便是有些人的父親已經過世,家族也不甚興旺,但是郭氏還是沒有忘記他們,無疑是在告訴朝廷,她和太子是不會不顧念過去的功勞的。 「加封賈宗為太子中盾。」這是最後的一道旨意了,賈宗是賈復的兒子,太子的小舅子,年紀不大,聽說武藝不俗,太子中盾是保護太子安全的,郭氏當然得用放得下心的人。 沒一會兒的功夫滿朝的官二代都讓郭氏封了個遍,許氏暗地裡咂舌,難怪劉秀無論如何也不肯給太子設置屬官,林林總總的封完了,就是一個小朝廷了。況且能給太子作屬官的,家世一定不凡,這股力量要是聚了起來,就是皇帝也得捏把汗的。 內侍們紛紛出去傳旨,一時有些忙亂,殿上跪著的重臣們,雖然沒有得到晉封,但是他們的兒子們都有了著落。這樣一來,他們心裡也就踏實了,這些人出生入死,為的還不是子孫後代?而這個國家早晚要交到下一輩的手裡,與其總是跟著皇帝提心吊膽的,還不如趕緊就塵埃落定的好。 就連耿弇都是這麼個心思,他一直都在擔心,皇帝如果要劉倉為太子,耿氏一族怕是難以保全。現在好了,太子掌了權,並且跟他們耿家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也早早就把權力交了出去,這下子耿家可就算是安全了。 「駙馬都尉李通,梁侯鄧禹,你們是陛下最信得過的人了,就留在廣德殿侍疾。京中防務,交由卓旭掌管。從即日起,全城戒嚴。」 李通眼見著郭氏大勢已成,在說什麼也是無用,能留在廣德殿照顧陛下,也是件好事,或許一切都還能有轉機。他從來也沒有想過要背叛劉秀,他當然也沒有兒子在郭氏手上,只可惜,劉秀信了。 「眾卿家,太子年輕,少不經事,以後還請諸位用心輔佐,待陛下清醒之後,本宮一定奏明陛下,論功行賞。」 「臣等不敢,一定盡心盡力輔佐太子。」 權利的交疊,即使有人保駕護航,郭氏也還是緊張的濕透了衣衫,然而不管怎樣,她以後都可以睡個安生覺了。 「奴婢恭喜娘娘!」 「起來。」郭氏伸手扶起雁南,經歷了這麼多事,她在她的心裡早就不是奴婢,也不是下屬,她們之前更像是患難與共的親人,也只有雁南敢在皇帝病重的時候,跟皇后說恭喜。「等著太子度過這個時期,以後什麼事情都順當了,你就跟沈風出宮去吧!」 「娘娘,這些還是以後再說吧。」 「你等了他這麼些年,本宮一定給你做這個主。」 「娘娘不要想這些了,駙馬在廣德殿,咱們是不是應該提防一些。」 「什麼都不用,就讓他們好好的服侍我們的皇帝陛下,他如果能夠醒過來,那也好好的照顧他。」 「娘娘,只怕凡事都有個萬一,那位孔太醫可是不太一般,咱們是不是應該永絕後患!」 「不,太子是個聰明的孩子,我不想讓他以後沒有辦法面對我和他自己。劉秀原本就有些舊疾,馮舸每天都給熏著香,如今被我氣得吐了血,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就算是他能夠醒過來,那也是口眼歪斜,四肢麻痺,上不朝,也理不了事了。讓李通和鄧禹在這兒好好伺候著,也省得有人懷疑。」 「那麼駙馬在的這段時間,還是奴婢過去伺候吧。有什麼動靜,奴婢也能比旁人機警些。」 「也好,李通本來就有病,我會早點把他們都打發出宮的。」 雁南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廣德殿,她是皇后身邊的老人兒,自然人人都得給三分顏面。宮裡現在忙忙碌碌的,新任命的天子屬官相繼來拜見太子,而那些皇子公主們,心裡也都是各有思量,只有劉輔跟沒事兒人似的。 「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父皇病得那麼重,你好歹也該哭兩聲吧?」 「你不是也沒哭,再看看咱們那些個兄弟姐妹,除了雪兒誰哭了。就連父皇以前最寵愛的老六,還不是一心只顧著她母妃的官司。」 「我不哭是因為他從來沒把我當成兒子,如果沒有母后的話,我可能比劉衡還慘。他對你總歸還不錯,你怎麼也不理會他的生死。」 「這不是我能理會得起的事情,在說他雖然把我當個兒子,但是我也知道他是怎麼對大哥,對你還有母后的。我整天胡鬧生事,不過是想著能樂上一日算一日,如果哪天母后和太子倒了,他能看在我什麼也不懂的份兒上,放我一馬,我也不是為了我自己,有我在一日,總能照顧你一日,或許還有母后和太子,外祖母、舅舅還有玉珩。現在也好,就算是天意吧,咱們以後都不用擔驚受怕了。」 「劉輔,謝謝你。」 「我是你二哥。」 「我一直是把你當弟弟的。」劉莊知道劉輔一定是一腳踢過來,提前就閃開了。 「你進長秋宮那天起,我就把你當做親弟弟的。你母妃的事情我打聽過很多次了,但是除了父皇似乎沒有人知道。」 「我知道還有一個人知道。」 「誰呀?」 「中常侍王遠,父皇的事情沒有他不知道的。」 「以後我會幫你想辦法,但是現在不行。」 「我明白,只有太子殿下順利的接管了權利,咱們才能安身立命,中常侍太重要了。」 「你相信我,我會記著這件事情的,等時機一到,我一定會給辦好,但是你現在千萬不能去找中常侍的麻煩。」劉莊瞭解劉輔,劉輔也一樣瞭解劉莊,他知道任貴人的事情他的一塊心病,現在中常侍少了皇帝的庇護,只怕還真拿這位五殿下沒轍,但是,事情如果鬧大了,影響到太子,那可是萬死莫贖了。 「我知道輕重的,就算我再怎麼想知道我母妃的事情,也不會不顧眼前。再過幾天就是她的忌日了,母后雖然告訴了我,但是我從來沒敢去祭拜過,過幾天我想出宮去祭拜她。」 「我跟你同去,我其實是見過她的,只不過太小了沒有印象。母后說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子,她笑得時候,時間都好像凝固了。你有這樣的母妃,你應該感到驕傲。」 「是啊,我的母妃,寵冠後宮的時候,居然要扔下她的兒子,跟著自己的叔叔去投奔嬸娘的哥哥,這不是太荒謬了嗎?」 「雖然我也不太相信,但是父皇的旨意就是這麼說的。母后對那時候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只說父皇那天大病了一場,醒來以後就下了那道旨意。一切都發生的很突然,陰貴人當時想要撫養你,母后一時沒了主意,所以才把你托付給了皇姑母的。」 「你說什麼,陰貴人想要撫養我,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 劉輔疑惑的皺了皺眉頭,「我沒說過嗎?我以為我告訴過你啊!」 「你沒有說過!」劉莊怒沖沖的大吼了一句,「咱們要看好陰貴人,可不能讓她死了,我母妃的事情,說不定就著落在她身上!」 「你是說任貴人可能是被陰貴人陷害了?」 「我母妃一定是給人陷害的。陰貴人那時候還要收養我,一定對父皇很有影響力,很可能就跟她有關。」 劉輔跟劉莊信誓旦旦的要找出陷害任貴人的真兇,不知道郭氏聽了會作何感想! 第276章 情之為物 「娘娘,太子過來了。」郭氏這會兒正在床上歪著,準備睡一場她多年以來一直夢寐以求的安生覺,卻有一個小丫頭打了簾子進來,說是太子到了。 「快請進來。」 郭氏趕緊起床換了衣服,「我聽說不少人進來謝恩,你怎麼還有空到我這裡來。」 「梁太傅說在京城的都到了,不在京的也不是三五天之內就能見著的,所以我就先到母后這裡來了。」 「梁蕭出宮去了?」 「他去了尚書檯。」 「有他在,可以幫你不少。」 「兒臣也知道,一時千頭萬緒的事情,多虧了有太傅和中常侍幫忙。」 「中常侍畢竟是你父皇的人,過些日子還得回廣德殿的,你讓趙普多留點心,以後這些都是他的分內的事。」 「他精著呢。兒臣倒是有一事不明,想要來問問母后。」 「你說?」該來的還是要來!儘管劉彊進來郭氏就一直在問東問西,但是劉彊還是把那些疑惑問了出來。 「我想知道父皇得了什麼病,還能不能好?」 郭氏不想騙他,這件事情,他必須要接受。「你父皇是中風。孔太醫說十天半個月能醒,不過是一種最樂觀的情況,實際上你父皇很可能醒不了。」 「父皇是因為我醒不了嗎?」劉彊不敢看郭氏,但是這個問題不問清楚了,他以後恐怕沒有一天能安心。 「不是,他多年以前就落下了毛病,這回又驚又氣,所以才病的不可收拾。」 「衡兒果然是陰貴人下的毒手!」劉彊睜大了雙眼,很是不能相信的樣子。 「我也沒有證據,但是陳俊說得都是真話。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可以告訴你,劉衡的死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郭氏一雙眼睛直直的看向劉彊,「但是不管有沒有這碼子事兒,今天你父皇都必須要中風。」 「母后!」 「我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母親,我也是輔兒和莊兒的母親。我這麼做也不是為了你一個人,還有我郭家上上下下數百口的性命!我跟你的父皇,只能在這個世上存留一個!」 「母后,難道就沒有辦法兩全嗎?」 「能於不能的,等你做了皇帝你就知道了。」 「可是兒臣並不想做皇帝。」 劉衡的死,劉秀的病危,帶給劉彊的打擊太大了,他在梁蕭、在群臣的面前強撐了下來,這會兒實在是撐不住了,郭氏不想逼他。「其實我也不想做皇后!如果我能選擇,我情願不曾遇到你父皇,但是這些由不得我們。」 劉彊也知道他母親的痛苦,對他父皇的薄情也看在了眼裡,一邊是父親,一邊是母親,他還能說什麼,「母后,我想每天過去照顧父皇。」 「你去吧,也讓他知道知道,他寵愛的那些孩子,有哪個現在還把他放在心上?」郭氏知道劉彊去照顧劉秀為的不是這個,可她就是氣不忿,她甚至想讓劉秀起來看看,她的兒子到底哪兒不好。 從那天開始,劉彊果然每天晚上去給劉秀餵藥擦洗,無論風雨,從未間斷。李通在宮裡服侍了半個月之後,累的病倒了,劉秀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寧平公主親自進宮把李通接了回去。而鄧禹也覺得太子仁孝,實在沒有他們侍疾的必要。從此以後,唯一用心照料劉秀的,就只有劉彊了。劉彊每天除了餵藥擦拭,還會跟劉秀說說話,說他小的時候的事情,說他跟著嚴光讀書的事情,說他在戰場上的事情,還有他對父親的渴望。 那一天郭氏進來看望劉秀,正好聽見劉彊在跟他講小時候的事情,郭氏突然淚如雨下,她根本沒有勇氣踏進那間屋子。 「娘娘,您怎麼了?」梁蕭有事來找劉彊,正好碰見郭氏從裡面出來。見她淚流滿面的,擔心的問道。 郭氏看清楚了來人,並沒有說話,而是一路回了長秋宮,梁蕭放心不下一直在後面跟著,「娘娘!」 「還是跟我到書房來吧。」 梁蕭跟著進來了,雖然很擔心,但是他也能貿然就問,皇后你為什麼這麼傷心? 「陛下雖然還沒有好轉,但是太子每天用心服侍,相信一定可以感動上天的。」梁蕭雖然很清楚,皇帝陛下能有今天,都是拜這位皇后娘娘所賜,但是,他也只能撿這些不痛不癢的話來說。 「太子就算是能感動上天,也感動不了陛下,我並不後悔現在做的事情,只是覺得愧對彊兒,他本來可以有一個完整的家,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不好。」 「娘娘,世界上的事情本來就不能盡善盡美,殿下他從來都明白娘娘的苦心。雖然他更嚮往自由,但是為了娘娘,他還是會承擔儲君的責任。」 「他從小就不懂為自己爭取,大了還是這樣,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他。」郭氏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梁蕭從來沒有想過皇后也會有如此脆弱的時候,不由得手足無措起來,「娘娘,太子是從來沒有得到過父親的關愛,所以才會格外的嚮往。等他做了父親,自然會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孩子身上,那時候有些東西就會淡了。」 不得不說梁蕭這個餿主意很是趁了郭氏的心,「賈媛已經及笄,可是陛下還這麼病著,大婚並不合適啊!」 梁蕭的嘴角流出一絲諷刺的笑意,「用不了多久,大臣們就會將陛下遺忘,朝廷裡自然會有人奏請太子大婚,還會有人給太子舉薦良娣。甚至是太子妃的位置,都可能有人惦記。」 「唉,又是一場紛爭!」 「有權利的地方就會紛爭。」 梁蕭這麼一說,郭氏突然想起來了,「為了彊兒耽誤了你這麼多年,我們母子真是欠了你太多,你心中可有心儀的姑娘?」 梁蕭最頭疼的就是這個,每天被他父親纏著還不算,郭氏這會兒又提起來了。 「你不說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快點告訴我是哪家的,我給保這大媒,管保能成!」 「就算娘娘保媒,只怕也成不了。」 梁蕭臉色有些暗,郭氏有些奇怪了,「誰家的姑娘眼界那麼高?梁太傅啊,大漢朝立國以來最年輕,最英俊的太傅,她居然還看不上?」 梁蕭目光灼灼的盯著郭氏,「不是誰家的姑娘!」 郭氏讓他看的心裡直發慌,剩下的話也不敢問了。 「娘娘,難道不好奇嗎?」 「太傅的事情我也不好打聽,只不過你什麼時候想好了就告訴我,我一定給你保這個媒。」 「我如果告訴了娘娘,娘娘當真肯保媒嗎?」 「那是自然,只要男未婚女未嫁,本宮都可以作保。」 「我中意的女子有些古怪,只不過我一直還沒敢問她。」 郭氏不自覺的問了句,「有什麼古怪?」問完了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梁蕭死死的注視著郭氏,「我見過她以前讀書的註釋,雖然聰明靈慧,卻是胸懷坦蕩、毫無心機,可是她現在卻能夠將滿朝文武玩弄於鼓掌之中。她雖然也讀過兵法韜略,卻不過是一知半解、貽笑大方,可是她卻能猜中萬里之外公孫述的一舉一動。她從小不通棋藝,卻能戰勝圍棋聖手,讓他到現在都解不開這棋局。我想知道,她到底是誰?」 梁蕭這可是把命都豁出去了,他知道郭氏對他心懷感激,但是也知道,郭氏如果要弄死他,不比踩死一隻螞蟻難多少。 郭氏慘然一笑,「我就知道瞞不住你,但是卻沒想到是我以前讀的書出賣了我。」 「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郭聖通,不是別人。我可以把我的秘密告訴你,但是你必須要保證,不能跟彊兒提半句。」 皇后不治他的罪反而肯跟他說實話,梁蕭就已經深感意外了,哪可能洩露半句。 郭氏打開了門窗,確保附近沒有人能偷聽,這才把一切都告訴了梁蕭。這是她最大的秘密,是她應該帶進棺材裡去的秘密,可是她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叫囂著,告訴他吧,你可以信任他。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人是鬼還是妖,不過我確實就是郭聖通。我把公孫述的佈陣都告訴了你,那時候我就知道你有可能會懷疑我,可是,彊兒這一戰非勝不可,我別無選擇,我寧願讓你把我當做妖怪,也不想讓彊兒知道,所以請你無論如何不要告訴彊兒。」 郭氏的臉色淡淡的,就好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梁蕭卻起身關上了門窗,把郭氏緊緊地擁在懷裡。事後他也曾經想過自己當時一定是不想活了,可是在那個時候,他只是覺得這個女人太可憐了。 郭聖通並沒有掙扎,只是靜靜的靠著梁蕭,她實在是太累了,需要一個肩膀讓她靠一下。但是,也僅僅是靠一下而已。 「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是我不能讓彊兒難堪。」 「我知道你就是為了孩子活著的,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難做。」 「找個好姑娘成親吧。」 「你不欠我什麼,也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第277章 危機 郭氏和梁蕭以為沒有人能偷聽到他們講話的時候,一切都落在了沈風的耳朵裡。他黯然的離開了長秋宮,從此再也沒有不請自來。在梁蕭緊緊抱著郭氏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輸在哪裡。縱然沈統領武功蓋世,但是那一刻,他自問絕對沒有膽量抱著郭氏。在他看來,那更像是一種冒犯,而那個無法無天傢伙,就這樣贏得了郭氏的心。 沈風不再經常去長秋宮,而梁蕭為了避嫌疑,去得更少。即使見了面,也是一大幫的宮女內侍擺在那兒,想多說兩句話都不行。 「太傅,已經連下了三道旨意,鄧奉都不肯回京,只怕情況有變吧!」 「鄧奉生有反骨,那時候他堅持留在巴蜀肅清殘敵,臣心中就有了些預感。只是當時這邊的事兒大,所以才沒有計較,現在看來他是想要趁著政權更替,朝廷不穩的時候,自立為王了。」 「他難道還敢再反一次?」 「對於鄧奉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 「怎麼會?京中還有蟬兒,還有彭珠啊?」 「鄧蟬嫁入郭家多年,與君侯感情甚篤,郭家現在權勢滔天,想要保住她易如反掌。至於彭珠,娘娘倒是可以親自問問她。」 「你把帶來了?」 「在外面呢,娘娘要是想見,就讓她進來吧。」 「既然來了,就見見好了。」 彭珠的年紀也不小了,但仍然能看出些年輕時的風韻。「鄧將軍滯留巴蜀,違抗君令,夫人想必已經知道了吧?」 「娘娘不必稱賤妾夫人,只叫我彭氏就可以了。」 彭珠語氣不敬,郭氏倒也不以為忤,「鄧奉為了你,多年未娶,如今我實在不能相信,他竟然能夠拋下你常留巴蜀。」 「所謂男歡女愛,不過就是一場鏡花水月罷了。時間,能夠把一切都沖淡,娘娘太瞧得起彭珠了。」 「鄧奉如果執迷不悟,早晚要有一場大戰,你一介婦人,本宮也不與你計較,只要鄧奉派人來接你,本宮決不為難。」 彭珠淺淺的笑了一下,說了句多謝。 郭氏派了人把彭珠送回去,梁蕭低聲說了句,「只怕這絕代佳人,就要香消玉殞了。」 「這話怎麼說?」 「鄧奉如果還想著她,早就接她走了!」 「難道她會因為我一句憐憫之言而生出厭世之心?」美人大都心高,郭氏是知道的,但是高到這個份兒上,她可就不能相信了。 「她早有此心,只不過還抱著一線希望,現在朝廷都準備好了要和鄧奉開戰,她還能有什麼可留戀的。」 「那你還不快去追她!」 「哀莫大於心死。」 郭氏頹然的坐了回去,呆愣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突然,小黃門通傳趙普求見,兩人的心都不由得一顫。 「娘娘,太子殿下請梁太傅。」 「什麼事情?」 「鄧奉稱帝了!」 「該來的總會來的。」 「我同你一起過去。」 郭氏和梁蕭到了的時候,東宮已經聚了不少人了。太子的二代班底摩拳擦掌,爭著搶著要跟鄧奉決一雌雄。郭氏只掃了一眼,就知道這些人沒有一個能夠成事。「你們先退下吧!」 「太子有什麼打算?」 「兒臣與鄧奉曾經一同作戰,深知他的本事。能對付他的人只有大司馬和前建威大將軍,大司馬重傷未癒,大將軍卸甲多年,兒臣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郭氏一手把這匹狼扶了起來,想要壓下去談何容易,她也沒有辦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梁蕭的身上。 「離開巴蜀的時候,我們把馮舸留了下來,就是防備著有一天鄧奉作亂,但是他現在已然稱了帝,想來馮舸是沒能得手。」 「當時你們告訴我馮舸沒有死,而是留在成都處理舊事,我還沒有相信,以為你們是騙我的,這麼說他果然還活著!」 「至少我們回京的時候他還活著。太傅當時看出來鄧奉已經生出貳心,但是回京在即無可奈何,馮師傅之前挨過鄧奉一刀,堅持要留下以報一刀之恨。回來之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就沒有來得及跟母后細說。」 「但願他能夠活著回來。」對於郭氏來說,有了馮舸的消息,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不管馮舸那邊結果如何,鄧奉現在已經稱帝,這不是除掉他一個人就能解決的問題,必須要派大軍征討,而且還要速戰速決,否則,各地群起傚尤,天下又要大亂了。」 「太傅說的有道理,中常侍去請出建威大將軍的印信,彊兒隨我一同去耿府。」郭氏自己惹出來的亂子,她急切的想要平息掉。 「母后,父皇都不是那麼信任大將軍啊?」 「所以我們信任他。」 劉彊還是半信半疑,梁蕭卻對他點了點頭,有了梁蕭的首肯,劉彊於是親自捧了大將軍印,隨同郭氏到了耿府。 耿弇有些不敢相信,劉秀尚且忌憚他功高震主,郭氏這對母子如何敢信他? 「太子年幼,初掌大權,鄧奉背棄皇恩,宵小們蠢蠢欲動。如今國家危在旦夕,大將軍辛苦建立起來的功績,也將化為泡影。大將軍當年以一己之力,拯救陛下於危難之時,還請大將軍不計前嫌,再挽狂瀾。」 「娘娘嚴重,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剿滅叛賊,耿弇本來義不容辭。只是娘娘也知道,耿弇不久之前也曾遇刺,重傷未癒,只怕無法為君分憂。」 「大將軍少年得志,當年的風采本宮也還依稀記得。如今百般推脫,可是覺得我們母子不堪扶持?」 「微臣不敢。」 「那麼大將軍可是擔心鳥盡弓藏?」 耿弇怎麼也想不到郭氏會說的這麼直接,他也只好跪在地上,不再言語。 「大將軍,孤王願以太子之尊與將軍盟下誓言,耿不反漢,漢不傷耿!如違此誓,人神共棄!」 耿弇突然抬起頭來,他想知道劉彊到底有多少誠意。不過他只能看見少年堅定的眼神,再沒有其他。這個太子,短短數月就能夠讓百官臣服,看來還真是非同一般。 「太子言重了,微臣不敢當。」 「太子待人以誠,大將軍日後便知。國家危難之際,還請大將軍拋棄成見,以大局為重。」郭氏親手捧起印信,送到了耿弇的面前。 「娘娘折煞微臣了,只待太子定下時間,微臣即刻點兵出征。」 「多謝大將軍。」 劉彊深深地施了一禮,「請大將軍務必以天下蒼生為念。」 第278章 歸心 戰神一出,四夷臣服,就連鄧奉都有些後悔操之過急。然而他現在別無退路,就只能硬著頭皮打這場仗了。本身他自己就是底氣不足,他帶來的漢軍又是心繫漢室,自然是節節敗退,毋庸置疑。而這不僅僅是耿弇的勝利,更是皇太子劉彊的勝利,他用他的胸襟和氣度,贏得了群臣擁戴,萬民景仰。 郭氏聽著前方的戰報,心裡總算是安慰一些。劉秀在這時候也醒了過來,只不過口不能言,身不能動,朝臣們紛紛奏請太子早登大寶,劉彊一一的都給駁回了。 「娘娘要不要去勸勸太子,陛下這個樣子再理朝政已經是絕對不可能了,國不可一日無君。」 「只要陛下活著一天,太子就不會登基,這是他的堅持,我能理解。」郭氏知道劉彊的心結,現在這樣尚且覺得愧對自己的父親,讓他稱帝,還需要一個契機。至於到底是什麼樣的契機能借口劉彊的心結,郭氏自己其實也還沒有想到。 「可是娘娘,以太子的身份監國,畢竟不夠名正言順,並不是長久之計啊!」 「只要你們君臣一心,其實並沒有那麼嚴重,我相信太子。他在關鍵時刻能請出耿弇,就已經贏了天下人的心,心之所向,又何必爭一個名位。」 梁蕭啞然失笑,「娘娘倒是看得通透了。」 「多謝太傅讚譽。」 「陛下突然清醒,我還以為朝廷上定要起些紛爭,卻沒想到,竟然全部都是呼籲太子登基的聲音。」 「太子對人一片赤誠,他很自然就能收攏那些二世祖的心,太子屬官繼而又影響了他們的父輩。最主要的是,紛擾這麼多年,所有人都渴望過上安寧的日子,享受一下勝利的果實。太子是個可以守成的君王,他們自然沒有必要為了一個癱瘓的皇帝,在挑起紛爭。甚至我相信,很多人是真心的希望名分早定,而不是趨奉太子的權勢。」 「太子那份氣度,的確是能令人折服,這一點,娘娘最要感謝的人,可是嚴光。」 「你不是派人請他進京了嗎?」 「他已經不再原來的地方了,可能是躲著我們。」 「隨他吧,他是個灑脫的人,他想見你們的時候,就會出現的。我想去看看陛下,聽說陛下剛醒來的時候很排斥太子,現在也習慣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兩個人能一起走一段路已經十分難得了,雖然沒再說話,但是都能感覺到一絲暖意。郭氏並不知道劉秀這樣活著,對他來說是不是一種折磨,但是她一定會讓劉秀順其自然的活下去,這樣,她的兒子就始終都有父皇。 劉秀怒瞪著她,郭氏並不著惱,也沒有愧意,成王敗寇而已。自己當年在北宮獨自淒涼的時候,他不是一樣跟陰氏過著快活日子!經過這一遭,誰也不欠誰了。 「不管劉衡是不是陰氏殺的,我都沒動她,只等到劉禮有了封地,我就讓她出宮。耿氏我也不會把她怎樣,但是劉倉不是個省心的,我不能給他好的封地。然而,只要他們不謀反,我都會讓他們好好的活著,陛下儘管放心。」 劉秀口不能言,心裡卻明白,他現在是不放心也不行了。周圍都是皇后的人,太子雖然有幾分孝心,但是他更孝順他娘。自己一世英雄,竟然落到這般田地,還不如死了算了。 「陛下也不必一心求死,還不如留著命好好看看你的兒子們,看看你心愛的兒子,是不是真的強過我的兒子。」 郭氏本來不想多留半刻,突然又想起一事。 「對了,匈奴上了請求和親的奏章,我想彊兒應該已經告訴你了。不過,你大概還不知道,彊兒已經把他駁回了,他是不會犧牲自己的妹妹來換取一時的安穩的。大司馬的傷勢已經有所好轉,彊兒命他還是在原地養傷,等到痊癒之後,繼續領命出擊匈奴。我的兒子不怕任何人謀反,這是你永遠都不敢奢望的自信和膽識。你一定要長長久久的活著,看著我的兒子怎麼讓這個國家越來越強大。」 郭氏說完就出去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踏入過廣德殿。而除了太子,再也沒有任何人來探望過他,有些人是不想,有些人是不敢,總之,劉秀再也沒有見過除了劉彊之外的兒女們。 建武十八年春,馮舸終於殺死鄧奉,打開了城門,耿弇兵不血刃的進了成都。郭氏聽到消息卻說了一句,「這樣我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劉彊覺得大不吉利,下了詔書大赦天下,郭氏笑道,「生死自有定數,強求不得。」 「母后要是在這樣說,兒臣就無地自容了。」 「我不過是偶然發一感慨,你又何必當真。趁著大喜的日子,今年就把你跟賈媛的婚事辦了。國家百廢待興,母后也不能給你大肆操辦,只要你們小夫妻感情好,我想賈媛也不會覺得委屈的。」 這一年裡賈媛也進了幾次宮,劉彊見過,但是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娶她,跟她共度一生。他對這個倒也不排斥,也想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至於期待,似乎也沒有更多。 因為太子大婚,宮裡著實的熱鬧了一陣子,郭氏千盼萬盼賈媛的肚子都沒有動靜,而紅綃卻頻頻的嘔吐起來。郭氏可是過來人了,不用太醫也知道是怎麼回事,若不是看在蔡嬤嬤的份兒上,她早就把紅綃亂棍打死了。但是蔡氏對劉彊有功,也陪了她將近二十年,她下不了那個狠心。 「你現在給我老老實實招了,本宮看在蔡氏的份兒上,自然會想辦法把這件事情悄悄地遮過去,你如果一心想要袒護什麼人的話,你最好要想清楚你是不是護得住。」 淫亂宮廷,這種事情竟然出現在了長秋宮,郭氏簡直給她氣得想要砍人了。可是那紅綃也不知道是仗了誰的勢力,竟然抵死也不開口。 「好,你既然不肯說,那本宮就餓到你開口為止。把她給本宮關起來,連水都不許給。」 郭氏並不忍心打她,畢竟是有了身孕的女人,也只好餓她兩天,指望著她自己能想清楚了。 「只怕又是個癡情女子,負心漢的故事。」許氏過來探望皇后,正好趕上這一出,好在她跟皇后倒也不見外,也沒什麼可藏著掖著的。 「這丫頭向來心大,我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蔡嬤嬤為了太子付出了全部,她唯一的女兒我也不能薄待了去。只可惜,碰上的是這麼個糊塗不懂事的,我們兩個人苦心都讓她一個給糟蹋了。」 「娘娘何必太較真,她肚子裡的那個,一定是你孫子。不管是哪位殿下,好歹等她認了,你暗地裡敲打敲打,明面上只說給了也就是了,至於孩子早一兩個月出生,又有誰會去認真計較。」 郭氏聽她說的這般容易,不由得笑道,「也許還是你的孫子呢!」 「別的我看不敢誇口,就這個我敢不保證跟我們英兒沒關係。」 「我相信跟英兒沒關係,宮裡最沒有紈褲習氣的就是他了。只可惜輔兒現在越來越不著調,竟比從前還要胡鬧。」 「我倒是瞧著這宮裡過的最舒心自在的就是二殿下了。」 「說得好像是你現在不舒心似的!」劉秀倒下了,郭氏可沒覺出有誰是真心難過的,真心高興的她倒是看出來,這位許美人不排在頭一份兒,那也是數得著的。 「也不是不舒心,只是我有件事情一直惦記著,今天是特意過來探探娘娘的口風的。」 「什麼事啊?」 「咱們太子殿下到底打算什麼時候登基啊?」 許氏跟朝廷任何一方勢力都沒有關係,劉英也是一樣,除了宗學裡的幾位先生,絕不跟朝臣多打交道,她肯定不是為別人打聽的,「你這是著急要當太妃?」 「娘娘難道還不知道我嗎?我就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們現在也不過三十多歲,人生還很長,難道要一輩子困在這個宮廷裡嗎?我年輕那會兒做的那些個東西,一直想要開個鋪子,可是你說女人做什麼都是寸步難行,更何況咱們是妃嬪。現在我就想了,如果我做了太妃,可能就會不一樣了吧?」 郭氏當然還記得,許氏有無數的奇思妙想,然而那個時候因為劉秀的關係,她們過的很壓抑。現在回過頭來想一想,那時候的情誼也是彌足珍貴,「你不用做太妃,我許你個太后。」 「那我就先謝過了!」 許柔然倒是不客氣,當然憑著劉英她也當得起一個王太后,雖然她不是親生的母親。 紅綃一直堅持了兩天都沒有開口,郭氏倒是有些急了,這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可怎麼跟蔡氏交代!沒奈何,她只好把自己名義上的兒子一個一個找來,其他幾個倒還好,劉禮一進長秋宮就冒冷汗,郭氏心中有數,就命人帶他去見紅綃。 「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 「我救你什麼?」劉禮冷著臉說道。 「你不是來救我的!」紅綃傻傻的問道。 「我又不認識你,皇后娘娘讓我過來幫她挑見器具,怎麼你會在這裡?」他轉頭看來看雁南,「你是不是帶錯路了?」 紅綃一開口,大家就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但是劉禮仍想抵賴,讓雁南都感到不恥。「奴婢在長秋宮做事有十幾年了,怎麼可能帶錯路!四殿下、紅綃,跟奴婢去見皇后娘娘吧!」 紅綃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劉禮對她這般絕情,只當是他為了自保才不敢相認。到了皇后面前,索性承認自己是胡言亂語,跟四殿下毫不相干。 「既然是這樣,紅綃淫亂宮廷,你和那個孽種本宮就都留不得了。」 「皇后娘娘!」紅綃這時候才知道有些害怕,後悔沒找人給自己的母親報個信兒,她恐怕什麼都還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了。 「本宮本想念著你的母親對太子一場勳勞,留你一條性命。只要你招出實情,本宮自然可以為你遮掩一二,然而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瞞本宮,那本宮也留你不得。來人哪,帶她下去,賞她一杯酒。」 「娘娘饒命啊!」 紅綃剛一求饒,就進來了幾個內侍,堵上嘴把她拖了出去。她喊不聲,只能用眼神苦苦的哀求劉禮,只可惜,他根本就不曾轉過頭看她一眼。劉禮原本不過是指望紅綃能給他搜集皇后謀害陛下的證據,可是那丫頭一點用都沒有,他早就不耐煩了。這個時候,更不可能把自己搭進去。 「母后,兒臣剛剛看見紅綃給拖了出去,她怎麼了。」劉輔整天在外面野,今天出現的倒是巧得很。 「她做了點錯事,母后不過是嚇唬嚇唬她而已。」 「哦,我看她可是嚇得不起了,母后還是把她放了吧。」 郭氏給雁南遞了個顏色,雁南心領神會,轉身出去吩咐幾聲。 「你怎麼沒跟莊兒一起啊?」 劉輔剛要說話,轉念一想劉禮在這兒不太方便,於是問道,「四弟這會兒不在唸書,怎麼跑到母后這裡來了?」 「母后說明日要宴請幾位兄弟,讓我來幫忙挑幾套漆器。」 劉輔雖然覺得奇怪,但是並沒有深究,「挑好了嗎?」 「還沒。」 「那還不去。」 劉輔頤指氣使的樣子,劉禮雖然很生氣,但是他不敢表露半分,只是低聲說了句,「請雁南姑姑找個丫頭帶路吧!」 等到劉禮走了,郭氏才說道,「你何必總是針對他。」 「我就是覺他心太涼,他們母子毒害了老九,他那個舅舅竟然敢派人刺殺太子,結果弄到最後他們都沒事,還敢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的!」 郭氏被他語氣弄得哭笑不得,「洛陽令是個講法度的人,他說證據不足,那就是不足以定陰就的罪。太子畢竟沒事,現在陰家也丟官棄爵,你就不必把這些放在心上了。」 「我哪有那個閒工夫惦記他?」 「呦,那我們的二殿下在忙什麼呀?」 劉輔附在郭氏的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話,郭氏頓時臉色大變。 第279章 舊事 「這都過去多少年了,你們怎麼把這些事情也翻騰出來了。」 「莊兒始終都懷疑任貴人是被人陷害的,但是卻一直都查不出什麼來。現在中常侍少了父皇的庇護,所以我們想從他那裡問出點東西來。」 郭氏聽了勃然大怒,「你們好大的膽子,如果沒有中常侍,我們母子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我只告誡太子要尊重善待於他,卻忽略了你這個孽障!」 「母后別生氣,我們也沒把他怎麼樣?只不過問了一些當年的情況,中常侍不肯多說,我們正準備打算另想辦法,並不曾所過什麼!」 劉輔膽大包天,郭氏太瞭解了,中常侍給他們倆盯上,根本不可能善了。「中常侍在你父皇身邊十幾年了,宮裡宮外誰不給三分顏面,你們這兩個小孽障倒敢欺到他的頭上去了,你難道不知道宮裡多少人盯著你哥哥的位置。」 郭氏說了這麼多,劉輔才發覺事態嚴重,「兒臣回去一定告誡莊兒不可亂來,還請母后息怒。」 劉輔的保證一向沒有多少可信度,郭氏這一次要是不把他敲醒,以後難保不惹出大亂子。「你跟太子不一樣,有些話我不敢跟太子說,現在卻要告訴。我們母子能有今天,靠的可不全是運氣,最主要的是很多人的幫助,中常侍就是其中一個,我不指望你們報答他,但是也絕不可以招惹他,否則的話,對我們母子可是萬分不利的。」 劉輔能夠理解郭氏所說的幫助是什麼意思,他很清楚他的母親能夠在這深宮裡立足,手段也不可能多麼仁慈,他也會很自然的接受這種情況,這是他跟宮外面長大的劉彊最大的一個區別。「母親這麼不放心中常侍,那何必留他?」 「胡說!他要的不過是權勢地位,給他就是了。如果都像你這樣想,那不如天下人都趕盡殺絕。」 「可是他掌權那麼多年,不正是那起子小人拉攏的目標,恐怕早晚是個禍患。」 「只要你們別再去招惹他,他們誰也拉不走。母后要是對一個宦官都沒有把握,那也不同輔佐你哥哥,也不用統管這後宮了。」 「可是母后,莊兒他特別想要知道任貴人的事情。」 「八年前你哥哥被迫離宮,你陪著母后在這窗前坐了整整一天,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懂,但是你這幾年整天跟莊兒胡鬧,我都有些懷疑你還是不是我兒子了。」 「我當然還是你的兒子啊,但是莊兒也是我弟弟呀!」 郭氏無奈瞪了一眼劉輔,「等一下我去找中常侍,讓他把知道的都告訴我,以後你們不可以再去找他了。」 「多謝母后。」 劉輔高高興興的出了長秋宮,遠遠地就看見劉莊在等著他。 「怎麼樣,母后答應了吧?」 「嗯,我可是費了好半天的口舌。」 「我就知道母后跟中常侍的關係非同一般,母后一出馬,沒有不能成的。」 「不過這可是最後一次了,我們不能這麼利用母后。」 「我知道,等我查清楚我母妃的事情,我去給母后賠不是。」 「算了吧,還是我皮糙肉厚,都記在我身上好了。」 郭氏還不知道兩個兒子打得什麼鬼主意,她也並不是真的擔心他們兩個莽撞得罪了王遠從而惹出禍事。王遠就算是再有權勢,那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而他本人,更是深諳生存之道,絕不會給自己找麻煩。郭氏擔心的,是任氏的事情王遠到底能猜到多少! 「輔兒跟莊兒去找過你了吧!」 王遠也是一臉的愁苦,他們為的是任貴人的事情,但是任貴人那個死因,他可怎麼跟兩個皇子說啊!陛下中風的那天,他似乎聽見了皇后提到任貴人,但是他也不確定到底說了什麼,皇后有知道多少,現在他該怎麼回答啊! 「回娘娘,他們是想要查出當年任貴人的死因。」 「任貴人的事情,本宮也覺得蹊蹺,中常侍知道什麼,還請實言相告。」 「回娘娘,任貴人她……」 王遠抬頭看了眼皇后,硬著頭皮說了句,「她是死於通姦!」 「什麼?」 郭氏瞪大了雙眼,好像是不能置信的樣子。 「確實是的,當天奴才陪著陛下從外面回來,殿上一個人都沒有,進到裡頭就發現任貴人和任光衣衫不整的糾纏在一起。陛下連審都沒審就把他們都殺了,有什麼隱情,奴才也不知道啊?」 「怎麼會是這樣?那年她臨終之前我去看她,她只說要跟任光一起死,我當時並沒有多想,就把他們挪到了一處。難道她真的跟任光有私情?」 「奴才之前也想過貴人或許是遭人陷害的,可是當時在廣德殿上伺候的宮人,都讓貴人遠遠的打發了,怎麼看怎麼像有預謀的。後來陛下讓奴才把所有的人又重新審了一遍,確定的確實任貴人親自用各種理由把他們支開的,所以怎麼看也不像是有人陷害的!」 任繯的確是被人陷害的,只不過她自己心裡如果沒有邪念,別人想害她也害不成。 「這事情讓我可怎麼跟莊兒說啊?」 「奴才也是發愁啊,兩位殿下哪能聽得了這種事!」 「可是莊兒對他母親的事情特別的上心,他弄清楚究竟是不會罷休的!」 「娘娘,奴才倒是有個想法。今天兩位殿下盤問奴才的時候,句句都圍著陰貴人打轉,陰貴人這些年做的壞事可不算少,就由她來擔待也不冤枉,況且她那時候確實把主意打到了五殿下的身上。」 「也只能這麼辦了,我回頭就跟莊兒說你也並不知道詳情,只是陛下病了那幾天是陰貴人在廣德殿侍疾,不知怎麼就拿到了任貴人通敵的罪證,所以陛下支了任家的罪,整個宗族,一個都沒留。至於他們要是再問詳細了,就推說不知道吧,這麼些年了,他們也不可能查出什麼來了。」 「奴才遵旨。」 「另外這些天你既要服侍陛下,還要去東宮指點太子,實在是辛苦了,這點東西你帶回去,權當是本宮的一點心意。」 「奴才不敢當。」 「你只管拿著吧,之前輔兒和莊兒如果有不當之處,中常侍也不要他們計較了。」 「娘娘折煞奴才了,兩位殿下有事相詢,奴才不能實言以告,已經是大罪了。」 「行了,你就把那實話爛在肚子裡吧。你回去之後把雁南叫回來,在帶兩個小丫頭過去照顧陛下。」 郭氏並不知道,她再跟王遠商議對策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把一切都聽在了耳朵裡。太白天敢爬到長秋宮屋頂上的,除了劉輔和劉莊,再也找不出第三個人,而宮中的侍衛,對他們倆都選擇性的無事了。 「莊兒,你要聽那個閹宦胡說,等我下去宰了他。」 劉莊整個人傻一樣,他做夢也想不到,他費盡心機想要的真相,竟然是這麼的不堪。「好了,你沒看見母后跟他講話都客客氣氣的,不要胡鬧了。咱們趕緊回去,讓母后發現就糟了。」 劉莊強打著精神回了自己的寢宮,仍憑劉輔百般的勸慰,就是一句話也不說。 「我覺得吧,不管任貴人因為什麼被殺的,她始終都是你生母,你心裡不要怨恨她。」 劉莊沒理會劉輔,反而幽幽的說到,「那怪父皇那麼厭惡我,不管我是刻意討好他,還是故意激怒他,他就是不肯看我一眼。」 「你是你,任貴人是任貴人,父皇本來就不應該把你們兩個相提並論的。」 「我倒是覺得,父皇肯留我一命,已經算是開恩了。」 「你不要這樣,明兒我偷偷的把王遠抓過來,咱們到底問個清楚,也許他是故意騙母后的。」 「他有什麼必要跟母后撒謊,再說也沒有人知道咱們倆在偷聽。」 「世事無絕對,我覺得你母妃那麼美的人,又生了你這麼好的兒子,一定不是王遠說的那樣的。」 劉莊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打得什麼主意,你是要先跟王遠套好詞,明天來開解我。其實不用了,我知道真相也就放下了。她從來沒有愛過我,我又何必為她煩惱,我還是我,有母后,有劉輔、還有玉珩,足夠了。」 「我相信你母妃心裡也是疼愛你的,只不過上輩人的事情,我們已經沒有辦法知道了。」 劉莊對劉輔的勸慰嗤之以鼻,他的母親如果半分愛他,就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讓他在他的父親面前永遠都抬不起頭來。他的母親如果有半分念著他,就不會在生命的最後關頭要求跟那個男人一起死,也不給他留上半句遺言。 「明天咱們就去長秋宮,不管母后說什麼,咱們只管信了就是,以後少讓母后操些心吧!」 果然第二天,郭氏是按著跟王遠事先編好的說辭背了一氣,她有些奇怪,兩個孩子沒有一點異議,竟然全部都接受了。 「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宮裡的是非其實很難分辨。陰氏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每天都活著痛苦之中,她其實已經受到了懲罰,你們也不要在去找她的麻煩了。」 那兩個孩子異常的聽話,郭氏心裡就納悶了,難道自己說謊的水平已經爐火純青了,他們竟然一點懷疑都沒有。然而,不管怎麼說,這一關總算是對付過去了。 第280章 終章 長秋宮的閣樓裡還關著一個姑娘,她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但是每天都有人送飯卻並不說話,她偶爾也能感覺到餓,送來就吃上兩口。終於有一天她對門外的說道,「我要見娘娘!」 「姐姐,你可想好了,再惹娘娘生氣,誰也救不了你了。」 「我知道,麻煩你替我通稟一聲。」 這姑娘不是別人,正是紅綃,那天劉禮不肯承認,皇后順勢要將她處死。然而過了這麼些天,她還仍然活著,最開始她以為是劉禮救了她,不過時間越長,她越明白,這是皇后娘娘手下留情了。 「娘娘,奴婢腹中孩子的確是四殿下的。四殿下還住在長秋宮時就許諾奴婢要娶奴婢為良娣,奴婢誤信了他的話,所以屢次拒絕了娘娘的好意。奴婢自知有罪,仍憑娘娘處置,但是孩子是無辜的,還請娘娘放他一條生路。」 這姑娘好歹算是明白過來了,郭氏總是能跟蔡氏有個交代了。「你做的事情雖然有錯,但是我看在你娘的份兒總能對你寬容一二,但是你執意不肯道出事情,現在劉禮也不肯承認,本宮就是想幫你,也沒有辦法了。」 「奴婢每次去四殿下寢宮,他的嬤嬤趙氏都是知道的,還有看門的小李子,娘娘只要一問便知。奴婢就是向天借膽,也不敢拿這樣的事情污蔑皇子。」 「去傳劉禮!」 劉禮本以為郭氏盛怒之下已經殺了紅綃,卻不想她全須全影的跪在殿上。 「兒臣參見母后,不知母后召兒臣來所為何事?」 「劉禮,你從小長在長秋宮,本宮也將你視如己出,你年輕衝動做下的事情,本宮可以包容。但是如果你做了卻不肯承認的話,本宮可就不能容你了。我今天再問你一遍,殿上跪著的這個女子,你可認得?」 劉禮不知道為什麼紅綃竟然還沒死,他還以為她已經把他讓她做的事情全部和盤托出了,那可是要命的罪名,自然是打死也不敢承認。「回稟母后,兒臣的確不認得這個女子,上次在長秋宮,兒臣聽說她犯得是淫亂的重罪,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還能跪在殿上。」 郭氏看著劉禮無比失望,堂堂男子,竟然連這麼一點擔當都沒有,非但如此,還想要將女子置於死地。「你既然說不認識,那本宮就只能傳召你宮裡的奴婢們了,也許他們中間,有誰認識吧!」 劉禮慌了,他有膽量在皇后面前死撐,那些奴才可不行啊!「母后,這女子兒臣的確是不認識啊!也不知道她是受了誰的蠱惑,生生的污蔑孩兒啊!」 「污蔑嗎?這也容易解決,太醫令曾經告訴我一個秘法,滴血驗親子,最靈驗不過。那就等她生產之後,一驗真偽吧!」 老太醫令的醫術出神入化,劉禮還真以為能驗出個所以然來!紅綃就住在長秋宮,他想下手除去都沒機會,為今之計,也只能苦苦哀求了,「母后恕罪啊,兒臣一時糊塗,受了這女子的蠱惑,心知犯了宮中的大忌,所以不敢承認,還求母后原諒。」 郭氏聽他哭的淒慘,心中有些煩躁,「你既然認了,就帶她回去吧,對外只說是本宮以前就賞下的也就是了。等到正室進了門,再給她個名分吧。」 劉禮沒有想到事情竟然這麼容易就解決了,不由得大喜過望,但是紅綃卻不肯跟他回去,「娘娘,四殿下光風霽月,奴婢粗鄙,不堪服侍,還請娘娘恩准,放奴婢出宮去吧。」 這光風霽月四個字,可就是在明明白白諷刺劉禮了,郭氏沒心思繼續他們斷這個糊塗官司。「帶她去蔡嬤嬤那裡,讓她們母女商量了好了再過來稟報。老四退下吧!」 劉禮似乎還想在說些什麼,郭氏卻轉身進了內室。 皇子們都已經很大了,有些事情拖不得了。 「去把太子請過來。」 劉秀在位的時候,他的那些兒子,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都不曾封王,而後太子監國,這件事情更是無限期的擱置,太子不肯即位稱皇帝,誰敢請求冊封皇子。可是現在,他們都已經長大,必然要大婚,也必然要離開京城。郭氏覺得是時候跟劉彊談一談了。 「母后不必再說了,我會斟酌著冊封輔兒他們,但是只要父皇在一天,我就不會繼承帝位的。」 「彊兒,你父皇已經不能在理朝政,你又何必執著於這種形式,你如果不繼承帝位,卻封了八九個諸侯王,這只能讓國家動盪難安,與百姓又有什麼好處?」 「母后,這是我唯一能為父皇做的事情了,請您成全我吧!」 劉彊低著頭,但是郭氏卻能猜到他的表情一定是痛苦難當。這麼多年了,郭氏始終都沒有辦法消除劉彊對他父親的愧疚。 「彊兒!」 「母后儘管放心,我不會讓弟弟們亂了朝政的。」 劉彊心意已決,郭氏再堅持也沒有用。她只能盼著梁蕭能有個像樣的辦法,能夠穩住那些狼子野心的皇子們。 沒過幾天,果然朝廷的旨意下來了,劉秀除了太子之外的十個兒子,都被封了王。封地大小不一,環境也有好有壞,但是大體上都還算是公允。 旨意一下,他們就要限期離開京城。郭氏特意下旨留下了劉輔和劉莊,其他人沒什麼可說的,都帶著自己的母親和妹妹遵旨離京。 許氏自然是跟著劉英去做王太后的,這洛陽宮她雖然不待見,但是也生活了十幾年,還有那個一起患過難的皇后,心裡多少有點捨不得。她特地起了大早到長秋宮跟郭氏辭行,「這一別,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見了。」 郭氏笑著說道,「你從此以後就自由了,在我這個不得自由的人面前又何必這樣?」 「我是正經的感傷,娘娘反倒取笑起來了。」 「你要想回來看看,還不是隨時都可以,何必感傷。」 多年的朋友了,一旦分別,郭氏也不可能不感傷,只不過她習慣了分離。「齊地雖然富庶,但是總會有些不能如意的地方,我給準備了些東西,你一起帶走吧。」 「多謝娘娘。等一下我還要帶英兒去拜祭他的親娘,車架要繞一段路,娘娘派個人跟殿下說一聲吧,不要起什麼誤會才好。」 「你放心吧,我會的。只是你真的要告訴他實情嗎?」 「他有權利知道真相,再說蔚然也等得太久了。」 許蔚然,十八年了!如果不是跟許柔然長得一模一樣,郭氏恐怕記不起那個人的樣子。而這宮裡來來去去的人,有多少她已經記不得的。她看著皇子們陸陸續續的離開了京城,想起來早就離開的沈風,「雁南,沈風離開已經快兩年了吧?」 「是的,就快兩年了。」提起沈風,雁南有些悵然。 「你去找他吧,我相信你能找得到他。」 「可是娘娘你呢?」 「現在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你只管去找沈風吧。」 雁南走了,郭氏心中有些失落,但是每每在她失落的時候,劉輔就會出現。「母后,你就只留下我跟莊兒,只怕不太好吧。」 郭氏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當年她一死,她的兒子也是一樣被趕去了封地,而陰麗華的兒子就可以在京城享受特權。現在風水轉了,她又何必委屈自己跟兒子兩地分隔。 「他們都是帶著母妃走的,難道你讓母后跟你一起去封地嗎?」 劉輔吐了吐舌頭,「這我倒沒想過啊。」 「母后不要理他,他是京城玩膩了,想要換個地方玩罷了。」 「莊兒你又出賣我!」 這就是郭聖通夢迷以求的日子,不用擔心什麼,也不用害怕被誰算計。兒子們可以承歡膝下,不用互相猜忌。 建武二十八年,劉彊帶著劉秀封禪泰山,無論他怎樣懇求,郭氏就是不肯隨同前往。梁蕭似有所悟,也不肯離去。 「泰山封禪,這輩子也只能遇上這麼一次,你怎麼不去?」 「太子現在成熟穩重,並不是處處都需要我。你既然不去,那我就陪著你好了。」 天氣晴好的一個午後,郭氏跟梁蕭邊下棋邊閒聊,這是兩人難得的愜意時光,卻不料竟是郭氏最後一次跟梁蕭下棋。當晚,皇后頭昏無力,似有風疾,太醫們還沒等用藥,情況就迅速的惡化了。梁蕭進宮來的時候,郭氏已經不是很清醒了。 「我知道這就是命,你不用難過。」郭氏好容易說了這一句,還得停下來攢半天的力氣。「讓他們三個也不用難過,生死自有歸處。我於國家沒有大功,死後也不用勞師動眾。不必奢侈陪葬,也不必大興土木。陛下百年之後,更不必移棺合葬。」 郭氏說完像是耗盡了力氣,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了。 過了許久,梁蕭以為可能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的時候,她卻突然又說道,「我這一輩子,就連劉秀都不曾虧欠,卻獨虧欠了你,要是有來世,我一定還。」 「你一定要還的。」梁蕭流著淚,低沉的說道。 劉彊弟兄三人聽說皇后病重,馬不停蹄的趕回了京城。但是等待他們的,就只有郭氏簡短的遺旨。 光武皇后郭聖通的葬禮莊嚴隆重,祭文上劉彊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讚美之詞,兄弟幾個堪堪哭死過去。而有一個人,卻悲痛得沒有一滴眼淚。 「殿下,起風了,回去吧。」 「太傅,你真的決定不回去了嗎?」 「你現在其實並不需要我了,而她一個人太孤單了。」 「太傅!」 「殿下回去吧。」 梁蕭在郭氏的陵園附近建了一座草屋,每天都到他的墳前喃喃自語,說的最多的就是,「你一定要還的。」 劉彊有時間就會來看他,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去看待他們的感情。就這樣又過了四年,建武三十三年二月,也就是原本的中元二年二月,劉秀病逝。 纏綿病榻十六年的劉秀,幾乎是在眾人的期盼中走完了他的人生。還沒等葬禮開始,朝中大臣就已在敦促太子立刻即位。 太子於先帝的靈前即位,本來就是禮制所載。但是劉彊卻一直都在推拒,重臣百般不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懷疑自己還有沒有資格繼承那個位置。 「你就是用這個毒死我的父皇的?」劉彊拿著一小包粉末狀的東西,絕望的注視著賈媛。 「殿下,臣妾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呀?」 「我不想聽你狡辯,我只是想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賈媛自知無法繼續蒙騙太子,坦然說道,「父皇他佔著那個位置太久了,太子登基才是眾望所歸。」 「是你想當皇后才對吧?」 「我想當皇后有什麼錯,我當了將近十五年的太子妃了!」 劉彊心中慘然,「好,那你不用當太子妃了。」 「殿下,父皇他癱瘓十六年了!你真的就一點都不念及夫妻之情嗎?」 「你放心,我不會把你怎樣的。你是我的妻子,你做錯的事情都應該由我來承擔。」 賈媛還以為劉彊已經想通,她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搬進長秋宮了。但是她沒想到的是,還沒到半個時辰,太子就服毒自盡了。 太子自盡之前留有遺詔,直言自己無功於社稷,反而不能善盡人子之責任,無顏繼承先帝之功績,命皇五子劉莊繼承大統。 京中頓時風雲突變,就連劉莊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在一片質疑聲中,在劉輔的幫助下,劉莊繼承了帝位。 「你打算怎麼處置賈媛?」 「大皇兄用命保著她,我也不會殺她。我在南宮修了一處宮殿,頤養天年吧。」 劉輔若有所思的說道,「那我也該去封地了,你多保重。」 「你就不能留在京城嗎?」 「我留下總是禍事,太子的選擇是沒有錯的,你比我更適合當皇帝。母后那裡你要常去看看,還有梁太傅,太子的事情對他打擊很大。」 「你放心。」 「多保重。」 劉輔走的時候,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這雨從天上一直流到了兩個人的心裡。劉輔心中默默的想著,最好不要再見了。劉莊也是一樣,再見只怕物是人非。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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