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yimuhe.com/u/anglewing2620-1.html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400gb.com 或者http://qqzone.ctdisk.com ※本電子書來自互聯網,僅供讀者預覽,版權歸原作者所有,本人不做任何負責, 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圖書!※ 《大宋權相》全集【精校版】 作者:吳老狼 第一卷 鄂州鏖戰 楔子 這就是主角 姓名:何康 方言口音:貴州口音 性別:男 現在身份:在校大學生 出生日期:1989-07-16身份證號:XXXXXX198907160012 身高:178CM其它證件:無 臉型:下顎較尖,暴牙,眼睛極小 體型:偏瘦 曾用姓名:綽號「和二」 戶籍住址:貴州省X縣XX鎮XX路XXX號 現在住址:貴州省X縣XX鎮XX路XXX號 身體標記:左腕有一『心』記文身,該人還持有姓名為「康鵬」的假身份證,號碼為:XXXXXX198909170912。 簡要案情……錯了,應該是生平簡介:該死者就讀於XX大學,平日裡作風十分不良,喜歡煽動同學逃課出去玩耍,補考近二十次;在校兩年更換女友多達十三次(失戀十三次,中學時失戀次數已無法統計),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毅力可嘉;崇拜大清名臣和珅的撈錢能力、風流才子唐伯虎的泡妞本領和財色兼收韋小寶的無敵好運,時常以自身才能明珠蒙塵無處發揮而長歎——雖然認識他的人都不知道他這份自信是那裡來的…… 口頭禪:做人要厚道,給你一個機會請我吃飯(約會)…… 生平唯一亮點:在街頭暴打一名用日語辱罵中國人的日本留學生——因為何康正好能聽懂那句『八格牙魯』——為此被拘留三天,記過一次。 死亡原因:該死者所在大學附近翻修公路,鋪設瀝青時拉運瀝青的車輛在橋樑上發生側翻,車中裝載的高溫瀝青傾瀉橋下,死者逃課後在橋下釣魚,恰好被高溫瀝青淋滿全身……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一章 賈似道 秋風蕭瑟,旄旗招展,行營似林,刀槍如海,將士屹立成行,肅殺之氣直衝雲霄。可就在這莊嚴肅穆的氣氛中,列隊兩側的將士卻大都是面色陰鬱,握著刀槍劍斧的手青筋暴跳,微微發抖;更有不少將士已經是淚流滿面,嚼唇出血,順著下巴一點一滴落到灰黃色的土地上。 「為什麼要簽定和約?」一名普通士兵再也抑制不住心裡的憤怒,飽含著熱淚質問道:「我們從九月十七隨高達將軍入城到現在,三個多月一百多天,大小幾十戰,我們從沒有退後一步!現在蒙古韃子的大汗蒙哥已經在四川被王堅將軍打死了,韃子軍隊馬上就要撤軍,我們不乘機反攻就算了,為什麼還要簽定和約?我們這麼做,對得起戰死殉國的張勝將軍嗎?對得起在鄂州戰死的一萬三千多名兄弟嗎?」 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另一名淚流滿面的士兵哽咽著說道:「不只是簽定和約,我們還要割讓長江以北的土地給蒙古韃子,還要每年給韃子歲貢二十萬兩白銀,二十萬匹絹……嗚嗚……」說到這裡時,那士兵無法抑制的放聲大哭起來,他的哭聲象傳染病一樣蔓延開去,他的同伴們先是低聲抽泣,接著放聲大哭,只在片刻間,隊伍中便哭聲震天。 「哭什麼?哭什麼?」將軍袁玠聽到哭聲衝了過來,這位曾經的沿江制置副使在面對蒙古軍隊時膽小如鼠,在宋兵面前卻是下山老虎,提起馬鞭對著那些痛哭的宋兵就是一通亂抽,邊抽邊罵,「哭什麼?你爹死了還是那娘死了?有什麼好哭的?都給老子站好了,一會蒙古上國的使臣就要來了,要是丟了我們大宋國的臉,老子剝了你們的皮!」 袁玠花了很大力氣才把宋兵們的號哭鎮壓下去,正要派人再去打探蒙古上使到了那裡時,袁玠卻忽然發現他非常討厭的正將(注1)凌震已經脫離了位置,站到了自己討厭的另一個將領伍隆起旁邊,兩人都是用憤恨的目光盯著自己。袁玠大怒喝道:「凌震,你為什麼不站在自己的位置?列隊時將領不站在自己的隊伍之前,你知道要受什麼處罰嗎?」 「將領私自脫離隊伍,軍棍二十!」凌震抬頭挺胸,朗聲答道。袁玠獰笑,「很好,你自己清楚就好,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來人啊,把凌震拖下去重責四十軍棍!」 「且慢!」素以勇猛聞名的凌震大喝一聲,嚇退撲上來的袁玠親兵,凌震又向袁玠抱拳行禮道:「都統制大人,在行刑之前,末將與伍隆起將軍想要求見右丞相賈似道賈大人一面,面陳機宜,其後再請都統制大人處罰。」伍隆起也抱拳道:「都統制大人,請你稟報右丞相一聲,我們只求能與他們說上一會兒的話,過後我們願意接受任何處罰。」 「大膽!」袁玠將馬鞭揮得啪啪響,咆哮道:「你們算什麼東西?賈相爺身為一軍主帥,何等尊貴?豈能輕易見你們這兩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小正將?把伍隆起也拖下去,也給我狠狠的打四十軍棍!」 「得令!」袁玠的親兵隊伍中衝出二十幾個如狼似虎的親兵,惡狠狠的撲向凌震和伍隆起,按住兩人雙肩。這時候,宋軍的中軍大帳忽然帳門一動,南宋增援鄂州軍主帥、南宋右丞相賈似道被一幫文武將官簇擁著出來,袁玠這會也顧不得收拾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伍隆起和凌震了,扔下兩人快步跑上去,卑謙的向賈似道單膝一跪,諛聲道:「恩相,你老人家怎麼出來了?外面風大,小心別著了涼。」 「著急啊。」生得一表人才的賈似道長歎一聲,又向袁玠問道:「宋京回來沒有?蒙古上使來了沒有?約好的未時三刻,現在都未時二刻了,怎麼還沒有消息。」 「回恩相,剛才末將已經派人去打聽了,宋大人領著上使已經過了樊口,離黃岡不遠了。」袁玠站起來點頭哈腰的答道。袁玠確實很尊敬和感激賈似道,因為他對百姓的橫徵暴斂,九月初一忽必烈大軍猛攻鄂州東面的屏障滸黃州,當地百姓竟然主動為蒙古軍提供船隻並充當嚮導,又因為的他畏敵如虎臨陣逃脫,導致滸黃州失守,統制呂文信戰死,白送給蒙古軍大船二十艘,小船上千艘,使得蒙古鐵蹄兵臨鄂州城下。可收了他賄賂的賈似道不僅沒有降他的職殺他的頭,反而將他官升一級,坐到了都統制(注2)的寶座上——袁玠要是還不感謝賈似道,那就太沒良心了。 「那就好,我還擔心忽必烈不肯與我大宋議和,所以上使遲遲不到。」賈似道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放下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這時,賈似道也注意到了被袁玠親兵拿下的伍隆起和凌震,便指著兩人問道:「他們是怎麼回事?做錯什麼了?為什麼要把他們捆起來?」 「一個擅自脫離崗位,另一個與他交頭接耳,還說要直接面見恩相,末將就讓人把他們拿下,正準備行軍法呢。」袁玠賠笑著飛快答道。賈似道也笑了起來,「本相軍中正將好幾百個,個個都要見我,本相還怎麼署理軍事?」說罷,賈似道一揮手,「罰,狠狠罰!」 「丞相!末將有要事面陳!」遠處的伍隆起大喊起來,「丞相,不能議和啊!丞相,蒙古韃子的大汗已經死在釣魚城下,忽必烈的軍隊就要北撤,我們為什麼不乘機反攻?為什麼還要和他們議和?」凌震也掙扎著聲嘶力竭的大喊道:「丞相,反攻吧!我們願意做前部先鋒,誓死與韃子決一死戰,為張勝將軍報仇!為鄂州死難的弟兄們報仇!」 「閉嘴!」氣得全身發抖的賈似道怕伍隆起和凌震的呼喊惹來全軍呼應,趕緊大喝道:「和談是軍國大事,你們懂什麼?都給本相閉嘴!再亂喊亂叫,本相絕不輕饒!」但伍隆起和凌震兩人並不害怕賈似道的威脅,仍然是掙扎著呼喊不休,堅決要求賈似道拒絕和談與發起反攻,而列隊兩側的宋軍將士紛紛騷動,隨時有可能加入到伍隆起與凌震的行列中。賈似道又氣又怕,趕緊大喊道:「趕緊押下去,把這兩個妖言蠱惑軍心的人押下去!打!給我狠狠的打!」 「丞相,不能議和啊——!」隨著伍隆起和凌震泣血長嘶的聲音漸漸遠去,宋軍的騷動也逐漸平息下來,因為宋軍將士都已經看出主帥已經鐵了心議和,準備用大宋百姓的血汗去換取他的榮華富貴,去換取蒙古軍隊的暫時撤軍——雖然蒙古軍已經撤軍在即…… 「轟隆!轟隆!轟隆!」未時三刻時,三聲禮炮響徹雲霄,蒙古使臣阿合馬一行在賈似道派去求和的樞密院同知宋京的帶領下準時踏進宋軍大營,終於盼來和談使者的賈似道親自迎到大營門口,以超過孝敬親爹賈涉的尊敬親熱態度將阿合馬讓進中軍大帳,途中還強令宋軍將士向阿合馬這沾滿漢人鮮血的劊子手行禮,待客之道實為世人表率。 進得中軍大帳,賈似道早已命人在帳中為阿合馬一行設下豐盛酒宴,並將趾高氣昂的阿合馬請到上座,親切詢問阿合馬一路是否辛苦,酒菜是否中意,還向阿合馬詢問了蒙古四王子忽必烈近況與健康,充分體現出了謙虛好客的良好品德。而阿合馬對這一切都受之無愧,理所當然的接受了賈似道的一切慇勤,還轉達了四王子忽必烈對大宋右丞相賈似道的問候,賓主氣氛和睦。 「賈丞相,我們王爺已經答應了你的和談條件。」酒過三巡,阿合馬將話轉入正題,開門見山的說道:「只要你們宋蠻子每年進貢王爺二十萬兩銀子、二十萬匹絹,我們王爺可以撤軍,但你們必須把今年的歲貢在三天內送到王爺軍中,這點你可明白?」 「三天?時間太緊了。」賈似道面露難色,遲疑著想要提出異議。被阿合馬冷眼一瞪後,賈似道趕緊改口道:「既然是四王子的意思,那小相一定照辦。只是時間匆忙,小相軍中僅有白銀四萬多兩,絹三萬多匹,三天之內實在無法籌到這麼多。上使能否在四王子面前代為解釋一下,容小相先送這麼四萬兩白銀和三萬匹絹去,餘下的容以後再補?」 「這個……」阿合馬敲起二郎腿,搖晃著考慮賈似道的提議。賈似道忙向親兵一揮手,四個親兵馬上捧起事先備好的四個木盒,捧到阿合馬面前雙膝跪下,四個木盒舉過頭頂。賈似道上前一一打開,露出四盒滿滿的珠寶金玉,賈似道向阿合馬諛笑道:「阿合馬將軍,一點小意思,還望將軍千萬別嫌棄。」 「這個……那就這樣吧,三天內籌到那麼多白銀絹匹,是很困難,四王子仁明英睿,應該會理解賈丞相的為難,我盡力在四王子面前周旋,三天內你把第一部分送過去就行。」阿合馬總算鬆口,彷彿很為難的盤算半天才答應賈似道的請求。不過阿合馬在肚子裡卻幾乎把肚皮笑破,忽必烈接到妻子密信,忽必烈的幼弟阿里不哥即將在蒙古稱汗,忽必烈正急著回北方去和弟弟爭奪汗位,目前最怕的就是和宋軍的戰事陷入膠著,到時候能不能攻下鄂州是一回事,忽必烈的二十萬主力大軍可就得陷在南方,忽必烈即便北上在阿里布哥面前說話也沒底氣了。但遇上了賈似道這個草包丞相倒好,不但不乘機反擊,還主動獻出白銀絹匹,忽必烈那還有不同意的道理? 「哼哼,一群草包!」阿合馬在肚子笑賈似道草包,可賈似道也在肚子裡忽必烈和阿合馬是草包,因為賈似道和忽必烈談和是背著南宋皇帝宋理宗私自做的決定——壓根就沒想遵守,只要忽必烈領軍北歸,賈似道就是抗擊蒙古韃子入侵的大英雄,陞官發財的大好前程還在等著賈似道。而且賈似道也不用擔心事情敗露,瞞上不瞞下這套賈似道早就玩得爐火純青了,何況忽必烈回去是去搶奪汗位,能不能回來還是一回事,至於乘機反擊蒙古軍隊——打仗可是很容易掉腦袋的。 「阿合馬大人,那咱們就這麼定了。來人,快拿紙筆來,咱們今天就把議和和約簽了。」賈似道見阿合馬點頭,忙吩咐下人準備紙筆,想要趁熱打鐵把和約簽定。阿合馬則擺擺手,搖頭晃腦的說道:「別忙,我們王爺還有一個條件。」 「王爺還有什麼條件?」賈似道對忽必烈的要求倒並不怎麼在意——估計也就是要幾十名美女,賈似道還拿得出來。阿合馬又翹起二郎腿,大模大樣的說道:「我們王爺說了,蒙古與宋國議和,什麼都可以商量,只是我們蒙古大軍不能盡數撤過長江,必須要留下一隻軍隊駐防滸黃州,等待由雲南北上湖南的兀良合台將軍的軍隊與滸黃州駐軍會合,才能一起撤過長江。」 「四王子的軍隊駐防滸黃州?」賈似道傻了眼睛,滸黃州是鄂州屏障,被袁玠那個草包丟了才導致鄂州被圍,如果讓蒙古軍隊長期在長江以南的滸黃州駐紮,那等於將長江天險拱手送與蒙古軍隊,將來蒙古軍隊要想再次侵犯南宋,宋軍可是連長江都沒法守了,這點道理賈似道還是明白的。思來想去,賈似道只得硬著頭皮說道:「上使見諒,和約中約定的是劃江而治,四王子的軍隊全部撤過長江,這點是再三強調的。現在四王子的軍隊要長期駐紮滸黃州……小相實在不……不能答應。」 「如果你不答應,那我們四王子就踏平臨安城!」阿合馬騰的站起來,猛的一拍桌子,震得桌上酒菜亂濺。剛才還滿臉傲氣的阿合馬此刻虯髯怒張,銅鈴眼圓睜,指著面如土色的賈似道鼻子大吼道:「我再問你一句,你究竟答應還是不答應?我們王爺的二十萬大軍正在青石磯,像草原上的白雕盯著羊羔一樣盯著你們,如果你敢說半個『不』字,我們王爺的鐵騎就要先踏平黃岡!將你們這裡的所有人趕盡殺絕!再踏平臨安!將全江南變成我們蒙古的牧場!」 「說,你究竟答應還是不答應?」因為賈似道久久沒有回答,阿合馬只得又咆哮著向賈似道詢問。但就在這時候,阿合馬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尿騷味,而賈似道的褲襠處濕了很大一片,再仔細看時,賈似道的雙眼已經翻白,嘴角漸漸滲出白沫,竟然已經被阿合馬嚇得昏死過去…… 注1:正將,在南宋軍隊中的位置相當於現代的主力營長,宋軍編制相當混亂和複雜,如此比喻僅是為了方便理解,並不與現代軍隊完全相同。 注2:都統制,在南宋軍隊中的位置相當於現代的軍長。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二章 把投降進行到底 「你聽說了嗎?賈相爺出事了!在和蒙古使臣談判的時候突然昏倒,醒過來以後就出了事——像是中邪,又像是變了一個人。就連宋京、韓震和廖瑩中這些位大人去探望他,他都不認識了,大叫自己怎麼回到了宋朝?還一直叫嚷著他自己不姓賈,是姓何名康,叫著叫著就又暈了過去……」 賈似道被蒙古使臣阿合馬嚇得昏死的下午,一條謠言悄悄在宋軍黃岡大營的中軍帳內外悄悄流傳,逼得暫時代替賈似道署理軍務的制置司參議(注1)韓震只能連下命令禁止謠言,有亂傳有關賈似道謠言的人一律處斬,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把謠言暫時壓制下去。同時韓震還得一邊關心賈似道的病情,一邊應付咄咄逼人要求賈似道立即答覆的蒙古使臣阿合馬,可謂是忙得焦頭爛額。 「大人,相爺又醒過來了,傳你過去回話。」天色剛黑,韓震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阿合馬請到帳中暫時休息,回到中軍大帳連水都沒有來得及喝上一口,賈似道的親兵就來請他去後帳了。賈似道的頭號親信韓震不敢怠慢,連忙與賈似道親兵趕往後帳,剛進後帳,韓震就看到賈似道已經在病床上坐起,而賈似道的另兩個親信廖瑩中和宋京坐在病榻旁邊,正向賈似道小聲說著什麼。見韓震進來,廖瑩中忙向賈似道說道:「相爺,這位是韓震韓大人,從相爺你出任軍器監監正時就跟著你的,已經有二十年了,現在是我們軍隊的制置司參議,相爺的副手。」 「哦,原來是韓震啊,快坐下。」賈似道點點頭,隨意往帳中的座位一指。韓震卻是一楞,忙向賈似道的幕僚廖瑩中問道:「廖先生,恩相的病情究竟怎麼了?怎麼連我都不認識了?」 「郎中說相爺的病很古怪,大概是驚嚇過度忘記了以前的事,所以連我們幾個都不認識了。不過天幸相爺的身體無礙,現在已經恢復正常。」廖瑩中按軍隊裡那個黃綠郎中的說法向韓震解釋,又說道:「剛才這段時間裡,我和宋大人已經把相爺過去的事情和現在的情況大概介紹了一些,相爺聽說我們三個是他最信任的人,就把你也叫過來,想要問你一些過去和現在的事情,幫助他恢復記憶。」 「原來是這樣,這我就放心了。」靠山終於沒倒,韓震總算鬆了一口氣,按賈似道的吩咐坐到病榻旁的椅子上。而賈似道先命令後帳中所有的親兵出去,這才向韓震問道:「韓震,我問問你,現在我們大宋軍隊和蒙古軍隊情況怎麼樣?你大概給我說說兵力和軍隊駐紮的情況。」 「是。」韓震答應一聲,逐一介紹道:「現在蒙古韃子的軍隊有二十萬,十八萬部署在鄂州與黃岡之間的青石磯,由蒙古四王子忽必烈親自率領,大小戰船一千餘艘,可載八百人以上的大船近百艘;另外還有兩萬人駐紮在鄂州東面的滸黃州,由漢奸張傑和閻旺率領,牽制住了我們在鄂州城裡的軍隊。我們大宋朝這邊的軍隊是這樣,鄂州城裡有高達將軍和呂文德將軍的三萬多人,黃岡這邊是由相爺你親自率領,兵力是十三萬,戰船十分充足,隨時可以順江而下撤回臨安。」 「忽必烈不是要打鄂州嗎,怎麼會讓主力軍隊駐紮到青石磯?本相不是要增援鄂州嗎,怎麼會駐紮在黃岡?」賈似道問了一個差點韓震等人昏倒的問題。考慮到賈似道已經失憶,韓震還是耐心的解釋道:「恩相明鑒,我們其實已經在九月份進了鄂州城,經過將近四個月的苦戰守住了鄂州城,期間犧牲了原來的鄂州守將張勝將軍。後來忽必烈揚言要打臨安,把主力移動到青石磯駐紮,相爺你為了保護臨安,這才把我們大宋的主力軍隊出城,轉移到黃岡駐紮,防止忽必烈順江而下攻打臨安。」 「原來是這樣,真是複雜啊。」賈似道喃喃著陷入沉思。韓震又小心翼翼的問道:「恩相,現在蒙古上使阿合馬還在帳篷裡等著,要你今天晚上就給他一個答覆,究竟同意不同意忽必烈的和約?」 「同意!怎麼不同意?」賈似道抬起頭來,清秀的長眼中眼珠子亂轉,語帶陰聲的說道:「不就是一個滸黃州嗎?他忽必烈想要在那裡駐紮就隨他去,我們大宋還省得另外派軍隊去那裡駐紮,浪費軍費。」 「可滸黃州是鄂州屏障,那個地方被忽必烈控制了,將來忽必烈如果反悔,我們的長江天險就失去作用!恩相,這事事關重大,你可要考慮好啊。」韓震大吃一驚,趕緊向賈似道提醒道。廖瑩中也很反對賈似道這麼做,僅有宋京連連點頭,堅決擁護賈似道的決定。賈似道擺擺手,長歎一聲說道:「不同意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們大宋的軍隊,能打得過蒙古的軍隊嗎?能把已經被蒙古軍隊控制的滸黃州打下來嗎?」 韓震和廖瑩中無言可對,如果說是在水面上,那宋軍倒是有和蒙古軍的一戰之力,但是到了陸戰和攻堅戰上,那宋軍就不是蒙古軍的對手了。賈似道見韓震和廖瑩中不再反對,便命令道:「那就這麼辦了,宋京,你去草擬和約,然後交給韓震用印,今天晚上就把和約簽定了。」一心想向蒙古投降的宋京大喜,忙按賈似道的吩咐去準備。賈似道又轉向韓震問道:「韓震,剛才廖瑩中對本相說,今天中午軍隊中兩個將領反對本相與蒙古簽定和約,他們倆現在怎麼樣了?」 「每人打了四十軍棍,正在軍牢帳裡養傷,那兩個傢伙十分頑固,在軍牢帳裡仍然在罵恩相你投降賣國。」韓震如實答道。賈似道的眼睛珠子又轉了轉,招手讓韓震和廖瑩中湊到自己面前,在他們耳邊低聲吩咐道:「聽好,你們安排人手悄悄給他們倆送一些傷藥去,讓他們的棍傷早一些痊癒——但不許告訴他們傷藥是我命令送的,然後再……到了明天早上,你們再當著阿合馬的面,讓人把他們倆推出去砍頭!再把他們的人頭當禮物給忽必烈送過去,表明我們的議和決心。」說罷,賈似道又不放心的補充道:「記住,這件事一定要對外保密,派可靠的人去佈置安排,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包括宋京!」 「恩相,你這究竟是打算幹什麼?!」待賈似道安排完後,韓震和廖瑩中兩人的眼睛已經足足瞪大了一倍,異口同聲的向賈似道問道。賈似道笑得頗為曖昧,「打算幹什麼?當然是表明和談決心了,那兩個不識時務的小軍官不是罵本相投降賣國嗎?既然是投降,那本相就把投降進行到底!」 注1:制置司參議,在宋軍中的位置相當於參謀長。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三章 慧眼如炬 公元1269年,宋開慶元年,閏十一月初三清晨,南宋右丞相賈似道與蒙古四王子忽必烈特使阿合馬在南宋黃州黃岡軍營中籤定條約,南宋以割讓長江以北的土地和每年進貢蒙古白銀二十萬兩、絹二十萬匹為條件,並且同意部分蒙古軍隊暫時駐紮在長江以南的滸黃州,換取蒙古從鄂州撤軍——也就是在後史中大名鼎鼎的第一次《鄂州條約》。 「恩相,和約寫好了,請恩相過目,如果沒問題的話,就請恩相用印吧。」宋京滿臉堆笑的將他草擬那份賣國求榮的條約雙手捧到賈似道面前,賈似道——不,現在應該叫何康了,何康拿過來只是草草瞟了一眼,二話不說就在那份足以讓他美名遠揚的條約上簽了字——當然是簽賈似道的名字,又左手揪起大印『啪』的一聲蓋上,開心的大笑道:「好了,願我大宋與蒙古上國永結盟好,和平共處。」 「賈相爺說得真好,我們蒙古與宋國和平共處,永結盟好!」阿合馬笑得比何康還要開心,也是飛快的和約上簽字,拉著何康的手大笑起來,「和約一定,賈相爺可以向宋國皇帝交代,本使也可以回去向四王子交令了。本使先在這裡祝賈相爺陞官發財,壽比南山,嬌妻美妾,公侯萬代。」 「多謝貴使吉言。」何康嘻嘻一笑,擺手道:「貴使請別急著走,小相還有兩件禮物請貴使帶回去孝敬四王子。」 「哦,那多謝賈丞相了,只是不知丞相準備送四王子什麼禮物呢?」阿合馬起了貪心,心說如果送幾個江南美女就好了,這次跟著四王子南下攻打鄂州,遇上張勝、高達、邛應和呂文德四個漢蠻子堅決頑抗,差不多是空手而回,如果能撈上幾個美女回去暖被窩,倒也不算是白來一次南方。可是在賈似道揮手叫人把禮物送上來時,阿合馬不由大失所望,送進來的並不是千嬌百媚的南方美女,而是兩個滿臉血污、遍體鱗傷、穿著宋軍低級軍官官服的彪形大漢。 「貴使,這兩個傢伙一個叫凌震,一個叫伍隆起,都是我們大宋軍隊中的正將。」何康獰笑著向阿合馬解釋道:「這兩個傢伙官職不高,管的事倒不少,竟然敢阻攔本相與四王子簽定和約。本相一來為了表明與四王子的議和決心,決定將這兩個傢伙斬首,將他們的人頭送與四王子做為禮物。二來是要殺雞給猴看,看誰還敢反對本相與四王子議和!」 「賈似道,你這個賣國求榮的狗賊,狗漢奸!狗賊!狗賊!」凌震和伍隆起開始還奇怪賈似道怎麼叫人把他們押到平時沒資格進來的中軍大帳,現在聽到賈似道這番無恥言語,兩人又驚又怒,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而阿合馬哈哈大笑,「好,實在太好了,四王子一定會很喜歡這樣的禮物!」 「推出帳外,砍了!」何康一揮手,威風凜凜的大喝道。凌震和伍隆起兩人自知死期已至,再沒有任何顧忌,掙扎著一起亂罵起來,「賈似道,你這個狗漢奸,仗著姐姐是貴妃爬上高位,胡作非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好死!」「賈似道,我們就是到了閻羅殿,也要在閻羅王面前告陰狀!賈似道,你這個大漢奸總有一天會遭到報應!賈似道,狗賊——!」 凌震和伍隆起喝罵不休,恨不得生食賈似道之肉,可惜他們兩人身上都捆有好幾道粗粗的麻繩,不管他們如何掙扎,始終無法掙脫繩索的束縛,最後罵得狠了,還被韓震的親兵用麻布堵住他們的嘴巴,硬拖出中軍大營。不一刻,韓震的親兵捧著兩顆血淋淋的人頭進來,高舉到何康和阿合馬面前。何康又命令道:「把他們的人頭拿去繞營一周示眾,然後再請蒙古貴使帶去獻給四王子!」 「遵命!」捧著人頭的親兵答應一聲,按吩咐抬著人頭出去示眾。又過了片刻,大營外便傳來陣陣宋軍士兵悲痛欲絕的哭聲,中間還夾雜著宋軍將領鎮壓騷動士兵的喝罵和皮鞭聲,而阿合馬與何康兩人卻在哭泣聲中飲酒大笑,言談甚歡。待到凌震和伍隆起的人頭繞營一周後,阿合馬這才帶著兩人的人頭返回青石磯去向忽必烈交令,何康則再度發揚好客美德,親自將阿合馬送出宋軍大營,這才與阿合馬灑淚而別。 先不說阿合馬帶著對賈似道的鄙夷回去向忽必烈覆命,單說化身為賈似道的何康領著一幫文臣武將步行返回中軍大帳,因為是步行回營的緣故,何康很清楚的看到了沿途宋兵臉上的表情,與何康預料的一樣,很多宋兵都是臉帶淚痕,還有不少宋兵對何康咬牙切齒,彷彿有隨時可能撲上來把何康碎屍萬段的衝動。當然了,也有相當不少的宋兵向何康滿面堆笑,阿諛之至。而何康對此並不在意,反而在心中暗暗點頭,又轉頭向走在旁邊的韓震低聲問道:「韓震,剛才傳展人頭的時候,那些表情激動和憤怒的基層軍官,有沒有記下來?」 「按恩相的吩咐,大部分都記下來了。」韓震壓低聲音,輕聲答道:「其中以凌震和伍隆起兩支部隊的人表情最激動,不管是部將、訓練官,還是擁隊、押隊、旗頭和普通士兵,全都哭得死去活來。如果不是袁玠他們強壓著,只怕當場就要嘩變。」 「果然很得軍心,本相沒有看錯他們。」何康很有演員天分,很快就融入了賈似道這個角色,連自稱都絲毫不錯。恰在這時,何康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輕笑,笑聲十分輕鬆,並不是那種對賈似道阿諛奉承的假笑,而是彷彿發自內心的微笑。何康循聲看去,卻見一名面目清秀的低級軍官,穿著正七品雲騎尉的官服,正面帶微笑的看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何康心知有異,便轉向韓震低聲問道:「這人是誰?」 「相爺好眼力,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六君子之一的陳宜中,原來是太學的太學生,因為得罪了丞相丁大全,被丁大全捏造罪名,發配到軍隊裡效力。」韓震很驚訝的答道,心說恩相這一病真是病昏頭了,竟然一眼看上了出名麻煩的陳宜中。而對南宋歷史幾乎一竅不通的何康心中暗暗叫苦,心說我那知道什麼六君子?這個陳宜中你說大名鼎鼎,可我怎麼沒聽說過——我就知道宋末有一個叫文天祥的不錯。不過既然他一個學生敢得罪當朝宰相,想必也不是什麼普通角色。想到這裡,何康忙向韓震吩咐道:「一會把他叫到本相的後帳,本相要和他單獨密談。記住,這件事同樣要對外保密,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下官明白。」韓震輕聲答應,心裡卻在嘀咕恩相這次患病後真是變了,以前本來就很多疑,現在變得更多疑了,就連接見一名低級軍官就要瞞著別人,看來以後我得更加小心才行。可韓震並不知道的是,何康這麼做是很有道理的,因為何康清楚的知道,南宋之所以被蒙古滅亡,很大程度不是因為軍事上的軟弱,而是因為漢奸的賣國求榮,所以並不完全瞭解當下軍隊情況的何康為了謹慎起見,所以才讓部下對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必須保密。 因為還需要時間瞭解這個時代的各種情況,何康借口身體還沒有痊癒,仍然是把所有軍務踢給副手韓震處理,還好韓震這人雖然領兵打仗不行,處理普通軍務倒也還能勝任,而且對賈似道忠心耿耿,是個可以放心依靠的人,何康自己則回到後帳,等待與親兵去把那個陳宜中提溜到自己的寢帳中密談。 不一刻,陳宜中被賈似道的親兵秘密提溜到了後帳,陳宜中行禮後,何康先命令帳中所有人出去,然後才向仍然在微笑的陳宜中問道:「陳宜中,剛才本相之時,你為向本相微笑?而且還笑得那麼古怪,這又是為了什麼?」 「相爺,學生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是在用假癡不癲之計吧?」陳宜中拱手微笑答道。雖然被丁大全貶斥到軍中任職已經有幾年時間,但陳宜中還是沒有改變在太學時的習慣,仍然是自稱為學生。半吊子何康卻傻了眼睛,苦著臉問道:「你說清楚些,什麼叫假癡不癲?」 「不會吧?相爺該不會連《三十六計》都不知道吧?」陳宜中比何康還傻眼。何康很惱怒的答道:「《三十六計》我當然知道,可『假癡不癲』是不是其中的一計,本相已經記不得了。至於這一計『假癡不癲』是什麼意思,我也不知道!」 「大宋休矣!竟然讓這麼一個不學無術的人來擔任丞相和一軍主帥!」陳宜中在心底哀歎起來。不過陳宜中也知道賈似道是靠姐姐在當今皇帝宋理宗那裡得寵才登上高位,便耐心的解釋道:「假癡不癲,是說有時為了以退求進,必得假癡不癲,老成持重,以達後發制人。這就如同雲勢壓住雷動,且不露機巧一樣,最後一旦爆發攻擊,便出其不意而獲勝。」 說到這,陳宜中不僅有些佩服賈似道,欽佩道:「依學生看來,相爺這兩天的所作所為,無不是為了欺騙蒙古韃子,表面上賣國求榮,使蒙古韃子掉以輕心,實際上卻在積蓄,等待時機發動反擊。」何康大吃一驚,厲聲問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你如何肯定本相是在欺騙敵人?暗中積蓄力量準備反擊?難道你聽到什麼風聲了?」 「相爺見諒,學生是猜出來的。」陳宜中怎麼肯放過在當朝權貴前顯露本事的機會,低聲說道:「學生淺薄,略有睹人不忘的本領,記得伍隆起伍將軍的左耳曾經受過輕傷,耳朵頂上被削去了半分厚的耳肉,這個特徵雖然不甚明顯,但學生一直銘記在心。剛才韓震大人的親兵傳視人頭,學生仔細查看了那兩顆人頭,發現兩顆人頭雖滿臉血污無法辨認,雙耳卻都完好無損——所以學生斗膽猜測,兩位愛國愛民又堅決主戰的將軍並沒有被相爺處死!而是被相爺暗中保護了起來!」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四章 真正打算 「學生斗膽猜測,兩位愛國愛民又堅決主戰的將軍並沒有被相爺處死!而是被相爺暗中保護了起來!」陳宜中的話音未落,何康已經騰的跳了起來,緊張的追問道:「陳宜中,你老實告訴本相,這點真是你自己猜出來的?還是別人告訴你的?其他人有沒有知道?」 「相爺放心,這點確實是學生自己看破的,並非其他人洩露給學生。而且根據學生觀察,我軍之中,再沒有第二個人看出相爺的真正用意。」陳宜中的回答讓何康鬆了一口氣,雖然何康從沒上過戰場,但是何康根據自己掌握不多的南宋歷史,已經清楚知道南宋軍隊的陸戰能力和蒙古軍有多大差別,雖說這些也許可以通過開發新武器和嚴格訓練士兵來彌補,可需要時間。所以何康對自己的計劃要求嚴格保密,嚴防計劃走露使蒙古軍有了準備。陳宜中又拍馬屁兼安慰何康道:「相爺此計大妙,據學生觀察,那蒙古使者阿合馬已經完全上當,韃子王子忽必烈接到他的匯報,也一定對相爺不做提防,等到相爺動手時,一定能打韃子一個措手不及。」 「等到本相動手?本相準備動什麼手?」何康好歹看過一些歷史書籍,知道當權者最忌諱心思被手下猜透,把眼睛一豎便冷哼起來。而陳宜中也甚是乖覺,馬上改口道:「等到相爺給韃子王子進貢時,韃子王子一定會乖乖的率領軍隊撤過長江,退回北方。」 「你這太學生很不錯嘛。」何康笑了起來,又聽韓震說過陳宜中在朝野中名聲很是不錯,何康便起了招攬之心,本想升陳宜中的官卻不知道南宋軍隊有什麼官職,更不不知道該怎麼升。何康便改口道:「從今天起,你就專門侍侯本相左右,協助本相署理軍務。」 「多謝恩相提拔,學生沒齒難忘。」陳宜中大喜過望,趕緊給何康磕頭道謝——在賈似道身邊幫助署理軍務,那比官升三級還要威風——也更容易陞官發財。何康又吩咐道:「走,咱們去看看凌震和伍隆起去,和他們商量一下該如何給蒙古四王子送一份厚禮。」陳宜中心領神會,忙附和道:「恩相英明,凌、伍兩位將軍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替恩相把禮送好!送足!」 與此同時的宋軍後營一處密帳中,伍隆起和凌震兩人正在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不久前賈似道命令親兵將他們拉出大帳砍頭,親兵倒是把他們拉出了大帳的內帳,可是在內帳與外帳之間那條專門存放茶水飯桌等雜物的過道裡,押送他們的清兵卻把他們拉到了過道拐角處躲藏,又從拐角中拉出兩個全身被捆得嚴嚴實實又堵住嘴的大漢,那兩個倒霉蛋早被換上了破破爛爛的宋軍軍服,臉上身上也被塗滿了鮮血和泥土,不洗乾淨了仔細看簡直和凌震、伍隆起兩人一模一樣。那些親兵也不說話,把那兩個倒霉蛋拖出外帳就砍了頭,然後拿著他們的人頭回內帳交差,凌震和伍隆起兩人則秘密送到這密帳中暫住,換上了乾淨衣服重新孵藥不說,還好酒好肉的盡心招待,這一切簡直讓伍隆起和凌震不敢相信,同時也疑惑叢生。 「凌兄弟,你說這一切究竟是誰安排的?幹嘛要這麼大費周折營救我們?」伍隆起疑惑的向凌震問道。凌震比伍隆起更糊塗,「我怎麼知道?難道是賈似道?可他如果要救我們,直接命令放人不就行了?為什麼還要拿別人的人頭冒充我們送給蒙古韃子?」說到這,凌震又緊張的向伍隆起問道:「伍大哥,你說那兩個替我們死的人誰?別也是咱們軍隊裡反對賈似道投降的弟兄吧?」 「放心,替你們死那兩個人都是抓到的韃子俘虜,兩個助紂為虐的漢奸,死有餘辜。」密帳門簾推開,長得還算對得起父母卻一臉痞子相的南宋右丞相賈似道進來,替伍隆起回答了凌震的問題。在賈似道身後,還跟著凌震和伍隆起都比較熟悉的雲騎尉陳宜中。何康先讓陳宜中關好帳門,這才假惺惺的向已經目瞪口呆的伍隆起和凌震拱手道:「兩位將軍受苦了,本相用你們施展苦肉計事先沒有通知你們,讓你們受盡皮肉之苦,似道萬分慚愧,還望兩位將軍見諒。」 「原來相爺是讓我們用苦肉計欺騙韃子,讓韃子對我們不再提防,然後相爺乘機發動反擊,痛打韃子?」凌震和伍隆起又驚又喜,連聲向何康問道。何康微笑著先做出一個小聲說話的手勢,這才微笑著點點頭,算是承認凌震和伍隆起猜到了他的真正用意。凌震和伍隆起先是對視一眼,然後爭先恐後的從病床上爬下來,跪到何康面前磕頭,痛哭流涕道:「相爺,末將錯怪你了,還罵了你,末將罪該萬死,請相爺治罪。」 「兩位將軍有傷在身,快快請起。陳宜中,幫本相把兩位將軍扶到床上去。」何康親自把凌震扶回病床坐好,陳宜中也把伍隆起扶到床上,又搬來一把椅子供何康坐下。何康才向痛哭不止的伍隆起和凌震柔聲說道:「兩位將軍忠君愛民,不媚上不欺下,本相事前又沒有告訴你們真相,焉能責怪你們?再說沒有兩位將軍的真情流露,本相又如何能輕易讓韃子使者相信?」 「可我們大罵了丞相,實在罪該萬死,末將……末將都不知道該怎麼向丞相賠罪?」滿臉絡腮鬍的伍隆起哭得像個小孩子一般,抹著眼淚向何康說道。凌震也是哭得死去活來連話都說不清楚,只能向何康連連點頭,表示自己也想和伍隆起說一樣的話。凌震和伍隆起是真的後悔不該大罵賈似道了,可他們並不知道的是,眼前這個似道已非以前那個似道,要是換成了以前那個賈似道,他們倆的人頭只怕早已被送到了忽必烈面前。 「如果兩位將軍認為自己有罪,那本相為人厚道,就給你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何康微笑,緩緩說道:「在戰場上替本相多殺一些韃子,就算向本相賠罪!」 「末將一定多殺韃子贖罪!」凌震和伍隆起激動得不顧身上有傷又跳起來,異口同聲的向何康問道:「丞相,你下命令吧,什麼時候發動反擊?末將願領敢死隊去沖敵營,拿忽必烈的腦袋來獻給丞相!」 「坐下,坐下。」何康將凌震和伍隆起兩人又按回病床上,正聲說道:「你們不要誤會,本相的目標並不是忽必烈——你們也別夢想能拿到忽必烈的腦袋,他可是有二十萬大軍保護。本相的目標是蒙古韃子在長江以南的釘子滸黃州,本相準備等蒙古韃子的主力撤過長江以北後,集中所有兵力對滸黃州發動突襲,一舉拔掉滸黃州這顆釘子!然後再利用長江天險堅守,慢慢收拾忽必烈!」 「丞相妙計,末將願為前部先鋒!」凌震和伍隆起又跳起來,爭先恐後向何康請命。陳宜中卻皺起了眉頭,提出異議道:「恩相,請恕學生直言,這計劃雖然巧妙,只怕極難成功。」 「此話怎講?宜中儘管直言。」何康也知道自己沒有做戰經驗,想出來的計劃不一定就是完美無缺,趕緊向陳宜中追問道。陳宜中板著指頭介紹道:「恩相這個計劃有兩個漏洞,第一就是集中所有兵力攻打滸黃州這點,我軍雖然有十三萬之巨,但隊伍過於龐大又距離滸黃州遙遠,大軍向西開拔韃子的斥候必然查覺,使韃子主力和滸黃州守軍有了準備,達不到突襲效果。就算韃子斥候沒有察覺,我十三萬大軍魚龍混雜,從以往的戰事來看——學生敢短言我軍中有韃子細作,導致我大軍未動,韃子就有了準備,搶佔先機。所以說我大軍一旦全軍開拔,韃子主力與滸黃州守軍必然能事先做好準備。」 「接著說。」好不容易想出來的妙計竟然有這麼大的漏洞,何康有些洩氣,不過還是想聽聽自己的計劃還有什麼漏洞。陳宜中先偷看到何康臉上沒有憤怒表情,這才接著說道:「第二點更要命,韃子軍隊中騎兵眾多,機動靈活遠在我軍之上,又有部分戰船運輸兵員,隨時可以渡江增援滸黃州,我軍偷襲滸黃州一旦不能立即得手,韃子的主力必然折頭殺回,到時候陸戰能力不強的我軍就有被韃子軍隊包圍的危險。」 「這麼說來,本相想要偷襲滸黃州,已經是不可能完成的計劃?」何康的一張痞子臉哭喪起來,幾乎失去信心。凌震則提議道:「既然如此,相爺何不等韃子軍隊的主力走遠了再發動反擊,滸黃州的韃子守軍才有兩萬人,我們的兵力足以把他們全殲。」 「不行,不能讓忽必烈的主力走遠,本相要把忽必烈的主力拖在鄂州,不能讓他順順利利的北上去爭奪汗位。」何康斷然拒絕了凌震的提議,因為何康雖然是個不學無術的半吊子大學生,可他卻清楚的知道將來有能力統一全中國的人是擅長籠絡漢奸忽必烈,現在忽必烈還沒有登上汗位,正是何康這顆歪木支撐南宋即將傾倒的摩天大廈的唯一機會——與其讓忽必烈登上汗位,不讓其他不擅長利用漢人漢奸的蒙古人做那個狗屁成吉思汗,那樣還更好對付一些——至少何康是這麼一相情願的想的。 「恩相既要拔掉滸黃州這顆釘子,又要拖住韃子主力,其實也不是沒有希望。」陳宜中微笑道:「學生覺得恩相已經把前期工作準備得十分充分,只要再把計劃稍微調整,既偷襲滸黃州,又拖住韃子主力!就有可能做到!」 「宜中有何妙計?快快說來!」何康大喜,忙向陳宜中追問。陳宜中很得意自己被當朝宰相如此看重,又豎起四個指頭,緩緩說道:「恩相,學生覺得只要做到四點,偷襲滸黃州就有可能成功。第一,恩相繼續施展假癡不癲之計,先把韃子的主力騙過長江再說。第二,設法清除韃子在我軍之中的細作,如果能生擒最好,讓細作送假情報給韃子,把他們的主力騙遠一些,給我軍爭取到攻堅時間。」 「相爺,末將覺得細作一定是袁玠那個王八蛋!」伍隆起粗聲粗氣的插話道:「當初他和呂文信將軍共守滸黃州,韃子軍隊把滸黃州圍得水洩不通,結果呂將軍戰死殉國,他卻跑了出來,難道呂將軍沒有他勇猛善戰嗎?這中間肯定有古怪!」 「隆起莫慌,先聽宜中把話說完。」剛到南宋才一個晚上的何康連袁玠是誰都不知道,自然不敢憑伍隆起的一面之詞就斷定誰是叛徒。陳宜中接著說道:「前兩條只是前期準備,後兩條就是來硬的了。第三條,恩相必須分出一隻船隊,由一員將領率領,到青石磯渡口阻擊韃子援軍,我軍擅長水戰,在水面上阻擊敵軍不是沒有希望。第四條,恩相請挑選出勇猛善戰的精兵組成敢死隊,黑夜之中繞道偷襲滸黃州,這一路人馬不能太多,主力也得繼續駐紮黃岡迷惑韃子,否則極易被滸黃州守軍查覺。依學生估計,三四千人足矣。」 「三四千人?滸黃州的守軍可是有兩萬!」何康、凌震和伍隆起三人都嚇了一跳,心說就算是精猛士卒戰鬥力強悍,但是兵力懸殊如此之大,還是打攻堅戰,能打下地勢險要的滸黃州嗎? 「恩相,難道你忘記了我們在鄂州城裡的軍隊嗎?」陳宜中笑了起來,「他們可是五萬人,其中有不少都是能打硬仗的精銳部隊,我軍敢死隊發動突襲,恩相再給他們下一道命令,他們能不乘機發動反擊?高達和呂文德將軍還能不盡起精銳來協助恩相攻打滸黃州?」說到這,陳宜中臉上閃過狠色,咬牙道:「只要我們攻下滸黃州就折頭增援青石磯,到時候黃岡駐軍也有足夠的時間增援青石磯,三路夾擊韃子增援滸黃州的軍隊,韃子必敗無疑!」 「就這麼辦!」何康其實對戰場情勢一無所知,只是憑著直覺便拍板決定採取陳宜中的計劃——「為了不死在廁所裡,死活就賭一把吧。」知道歷史上賈似道死因的何康心裡是這麼說的。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五章 意外之喜 陳宜中認為南宋軍隊中肯定有蒙古間諜,伍隆起一口咬定那個間諜一定是從滸黃州神秘逃出重圍的原沿江制置副使袁玠,何康開始還對這些話將信將疑,可是在何康對賈似道的兩個心腹韓震和廖瑩中提起這件事後,兩人卻異口同聲的贊成這個觀點。 「恩相,下官向你建議多少次了,你終於發現我們軍隊裡有蒙古韃子的眼線了。」賈膿包的頭號副手韓震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道:「在鄂州城的時候,我們的主力軍隊輪休,剛撤下城牆休息,蒙古韃子的主力就向鄂州城發動突襲,如果不是張勝、高達他們奮力死戰,呂文德將軍正好從襄陽趕到鄂州支援,鄂州城就已經被韃子打破了。當時下官就懷疑我們軍隊裡叛徒,可相爺你說什麼都不信!還有我們軍隊移防黃岡的時候,我們預定的進軍路線竟然有韃子軍隊埋伏,如果不是趕上天降暴雨沖毀道路,我們臨時變換了進軍路線,主力可就全軍覆沒了。」 「還有那個袁玠,肯定有問題!」賈膿包的狗頭軍師廖瑩中也盯住了袁玠,氣憤的說道:「當初滸黃州是被合圍,張勝幾次增援都被擊退,完全是水洩不通,最後滸黃州守軍全軍覆沒,只有他袁玠帶著幾個人衝出來,他是怎麼殺出重圍的?」 「既然這個袁玠這麼值得懷疑,又打了大敗仗,那你們為什麼不仔細調查他?還讓他繼續擔任重要官職?」何康為了一個差點讓韓震和廖瑩中昏倒的問題。兩個賈膿包的絕對心腹都慘叫起來,「恩相,這個問題你怎麼還問我們?袁玠他送了一包珠寶,你就赦免了他一切罪過,還把他升了一級做都統制。當時我們都反對,可你說什麼都不聽我們的。」 「這可不是我幹的好事,是賈似道,我是何康。」何康在心裡嘀咕。不過賈似道已經變成了何康,何康變成了賈似道,為了自己的名聲,何康還是厚著臉皮說道:「不是本相不聽你們的,而是本相把那袁玠留下還有大用——就像本相留下凌震和伍隆起一樣。從現在開始,你們派出人手秘密監視袁玠,每天二十四……每天十二個時辰輪流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尤其注意他和什麼人接觸,一有情況馬上報我。」 「謹遵恩相號命。」韓震和廖瑩中很開心的接受了何康的命令,雖說這次在鄂州兩個賈膿包的心腹都收了袁玠的黃金白銀,但兩個馬屁精都發現袁玠是個比他們更拿拍賈似道馬屁的大馬屁精——指不定那天把賈似道拍舒服了,袁玠就能搶去他們在賈似道面前的位置。眼下有一個消除隱患的機會,韓震和廖瑩中那還有不高高興興遵命的道理? 「廖瑩中,我們軍隊裡管兵器和火器的地方在那裡?本相經此一病已經記不清楚了,你帶本相去看看。」何康覺得宋朝時已經有不少火藥武器的雛形,便生出了想去參觀參觀的意思,如果能利用現代知識改進一下這些原始的火器,相信在偷襲滸黃州的戰鬥中一定能收到出奇制勝的效果。廖瑩中雖然很奇怪平時裡看到血都會腳軟的賈似道為什麼突然要去參觀兵器工場,但也不敢忤逆賈似道的命令,乖乖的領著何康趕往設在後營的工場,韓震則留在大帳中繼續處理軍務。 何康和廖瑩中出得大帳,新近被何康提拔為心腹的陳宜中已經在帳外等候良久,賈膿包的另一個心腹宋京也在帳外等得心焦,一見何康就點頭哈腰的說道:「恩相,小人剛才來見你,被你的親兵攔在帳外,不知是發生什麼事了?」 「你找本相有什麼事?」因為不喜歡宋京對蒙古人的態度,何康下意識的有些排斥宋京這個賈膿包的原心腹。宋京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何康打入了不可信任的黑名單,又恬不知恥的說道:「回恩相,小人是來請問恩相,進貢給蒙古四王子的白銀和絹匹何時開始準備?什麼時候送到青石磯去?」 「媽的,這傢伙該不會也是蒙古間諜吧?這麼急著把宋朝的銀子和絹匹送給敵人?」何康心中惱怒,但考慮到還需要把蒙古軍隊主力騙過長江,何康便點頭道:「你去準備白銀和絹匹吧,準備好了再稟報本相。」宋京大喜,趕緊下去準備進貢物資。看著他歡天喜地離去的背影,何康忍不住向廖瑩中問道:「瑩中,你說宋京樂成這樣,他有可能是韃子的細作嗎?」 「恩相多疑了,宋京也跟了恩相二十來年,為了恩相兩次冒著生命危險到韃子大營議和,怎麼可能是韃子細作呢?」廖瑩中笑了起來,必恭必敬的答道。何康對廖瑩中的話將信將疑,不過何康對南宋歷史瞭解不多,實在無法判斷賈膿包手下這幫心腹是忠是奸,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暫時拋開對宋京的懷疑,把注意力轉移到改良武器上來。 替賈膿包大軍掌管兵器庫和火器庫的軍官叫做翁應龍,也是賈膿包的舊心腹之一,有了這層關係,何康很順利便看到了宋軍的所有武器,除了各種各樣希奇古怪也不知道是否實用的冷兵器外,南宋軍隊中確實擁有一些原始的火器,可惜種類和數量都相當不少,不過硝石、硫磺和木炭這三種火藥原材料倒相當充足,倒也讓半吊子大學生、多少知道些化學知識的何康有了用武之地。 「恩相,這是我們陸戰中威力最大的火器——突火槍。」在何康的要求下,翁應龍叫來兩個士兵演示南宋軍隊中威力最強的陸戰火器,只見兩個士兵抬來一支長約兩米的粗竹筒,先是裝上許多粗糙的黑火藥,又填上石塊,將一根塗過硝粉的紙捻子插進竹筒上的小孔裡,用火點燃紙捻,紙捻引火進竹筒內部。「砰」的一聲巨響,硝煙瀰漫,竹筒口噴出一團火焰和預先裝填的石塊,可惜那不到一斤重的石塊飛出不到一百步便即落地,連灰塵都沒有濺起多少。 「恩相,這個石塊如果打在敵人的臉上,那他不死也得重傷。就算沒有打中他們,也能把他們嚇一個半死。」翁應龍得意洋洋的向何康介紹道。何康則瞪大眼睛——被那突火槍的超低威力、超高危險性和可怕的消耗比嚇的,吃驚了半晌,何康這才結結巴巴的說道:「翁應龍,這就是我們威力最大的火器?用竹管裝火藥發射,不容易炸膛嗎?這發射一塊一斤來重的石塊,怎麼要裝上四五斤火藥?我們消耗得起嗎?」 「恩相,突火槍不是只用來恐嚇敵人的嗎?在戰場上打上一槍敵人的騎兵就已經衝到面前,我們也用不了多少火藥,還怕什麼消耗?」翁應龍比何康更糊塗,疑惑的反問道。大失所望何康拍拍腦門,心知已經無法指望這種超原始火槍能在自己的偷襲戰中發揮作用。翁應龍安慰何康道:「恩相莫急,這種突火槍只是用來恐嚇敵人和戰馬,但我們還有幾種用手投擲的火器,在戰場上雖然威力不大,用來焚燒敵人的營帳和戰船什麼的,效果倒是相當不錯。」 嘴上說著,翁應龍又命令人拿來一堆帶有引線的黑色圓球,這些黑色圓球外表都敷有隔水助燃的松脂,中間裝有含硝量低、燃燒性能好的黑火藥團,有一些還裝有發煙物和毒藥,點燃後拋出,能產生火焰和濃煙,用來燒燬敵人的固定營盤和戰船什麼的確實有些效果,至於燒傷燒死敵人——還是祈禱老天爺用隕石砸死敵人效果更大些。見此情景,何康不由搖頭歎氣,心說算了,還是讓我來做一兩種新武器吧。想到這裡,何康吩咐道:「準備一頂帳篷,再把軍隊裡製造火器的熟練工匠叫來一二十人,本相要親自接見他們。」 「恩相,工戶是下九流的賤民,不與良人同類,恩相親自接見他們,是不是有損恩相的身份?」翁應龍沒有按何康的吩咐去安排人手,反而小心翼翼的向何康提出反對意見。何康也知道工匠在古代地位不高,但是從小生在紅旗下的何康可不會去理會那麼多,一揮手喝道:「少廢話,本相怎麼安排,你就怎麼去做。」 何康說這話時帶上了怒意,而在賈膿包手下當官的第一要求便是能察言觀色,所以翁應龍再不敢說些什麼,飛奔下去按何康的吩咐安排了。不一刻,二十名軍隊最好的火器工匠便被召喚到何康面前,這些面目黝黑滿手老繭的工匠還是第一次見到賈似道這一級的高官,無不是戰戰兢兢的雙膝跪下給何康磕頭,「草民見過丞相。」 「都請起,都坐下。」何康還不習慣讓這些年齡比大他一倍的工匠跪下給自己磕頭,揮手讓士兵搬來板凳,讓這些工匠坐下說話。可那些在社會上地位的工匠那敢在當朝宰相面前坐下,全都是小心翼翼的站在那裡不敢說話更不敢亂動,直到何康再三要求後勉強坐下,可也全都是屁股輕輕挨著板凳,隨時做好站起來的準備。何康也看出這些工匠的緊張心情,便柔聲說道:「你們不用慌,也不用怕,本相今天把你們找來,只是想問你們幾個問題,希望你們能如實回答。」 「相爺請問,草民們一定如實回答。」一個年紀最大的工匠答道。何康問道:「本相問你們,你們製造火器所使用的火藥,是用些什麼配方,配方的又各用多少?」 「回相爺,小人們製造火藥的配方是用硝石、硫磺和鍛燒以後的馬兜鈴。」那年紀最大的老工匠答道:「通常是用一斤鍛燒後的馬兜鈴炭加一斤硫磺,再加兩斤硝石,研成粉末混合製成——但絕對不能三種混在一起研磨,否則會走水或者爆炸。」說到這,那老工匠發現何康態度和藹,膽子不免大了一些,便又指著一個年輕工匠說道:「相爺,我這個兒子最近發現把火藥配方改為一斤炭、一斤硫磺和三斤硝石配製,再把火藥過篩,用顆粒差不多大小的火藥裝在火器裡,效果要比以前好,火藥殘渣也少得多,草民正想向軍器所的老爺們稟報這件事,看以後能不能把所有的火藥都改成這樣的配方。」 「炭一比硫一比硝三?不是已經很接近黑火藥的比例了嗎!看來南宋民間還是有能人啊。」何康在心底讚許,因為愛用炸藥去炸魚的原因,有機會能從化學實驗室『借』走材料的何康曾經下過苦功研究火藥配方,對黑火藥的配方瞭解得一清二楚。何康便命令道:「不用這麼改,直接給本相把火藥配方改成一斤炭,一斤半硫磺和七斤半硝石,以後的火藥就這麼給本相配製。」 「一斤炭加一斤半硫磺?再加七斤半硝石?硝石是不是太多了?」眾工匠一陣嘩然,那老工匠膽怯的向何康問道:「相爺,硝石價格高數量少,這麼配製成本是不是太高了?」 「不用管成本,只要按本相的配方去配製火藥,你們的軍費要多少有多少!」何康眼皮都不眨便武斷的一揮手,一舉改變了古代中國從未研究出黑火藥原材料最佳比例的歷史。那些工匠見何康對軍費毫不在意,本著銀子銅錢不用他們掏的原因,也就沒再說什麼,只是暗暗把何康所說的火藥配方記下。何康又拿出一張自己剛畫的手雷粗糙草圖,向眾工匠說道:「你們看看這張圖,這個上面的粗管子用鐵製,裡面裝上一斤火藥——必須是本相所說那種配方的火藥,下面這個細管子可以用木頭或者竹子製造,中間裝引線,引線必須可以燃燒十秒……燃燒數十下的時間才引燃火藥,你們能不能在一個晚上給本相做出這樣的武器來?」 「相爺,請問能不能讓草民傳看一下這張圖?」那老工匠隔得太遠沒看清楚,向何康提出索要草圖細看的要求。何康也不小氣,親自將那份草圖遞到那老工匠手裡,並向圍上來的工匠介紹道:「這個粗鐵管子不能太厚,但必須防水防漏,引線一定要能燃燒數十下,否則在手裡就爆炸了。」而那些工匠先是交頭接耳討論一番,最後由那老工匠向何康回報道:「相爺,這個東西不難製作,我們工具和材料都十分充足齊全,一個晚上肯定能做出來。」 「是嗎?那太好了!」何康大喜,順口許諾道:「只要你們能在一夜之間做出這樣武器,本相賞你們白銀一千兩。」 「白銀一千兩?」二十個大小工匠一起驚叫起來,一個個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卻完全忘記了向何康磕頭謝恩。而飽受電視劇毒害的何康誤以為是自己賞得太少,獅子大開口道:「怎麼?嫌少?那只要你們能把這種武器做出來,那本相賞你們三千兩銀子!」同在帳內的廖瑩中和陳宜中兩人一聽差點沒暈過去,一起慘叫道:「恩相,一千兩銀子已經很多了!他們一個工匠一個月才領三貫錢,一兩銀子能換十貫錢啊!」 「原來宋朝的銀子這麼值錢?」何康也嚇了一跳,不過話已出口,何康也不好意思收回去,便強忍心疼揮手說道:「三千兩銀子是很多,但你們只要能把這種武器做出來,本相就賞你們三千兩白銀!去吧,把武器做出來就馬上通知本相。」 「多謝相爺,草民們這就去製造這種武器。」二十來個工匠一起歡呼,爭先恐後的奔出帳外去製造火器。那個發現火藥新配方的老工匠兒子卻沒有和同伴一起出帳,而是膽怯的看著何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何康看出他想說話,便向他招手道:「小伙子,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相爺,草民斗膽問相爺一句,相爺畫的那種武器,是用火點燃引線嗎?」那個年青工匠很小聲的說道。何康旁邊的廖瑩中插嘴道:「廢話,當然是用火點燃引線,否則怎麼引燃火藥?」 「可是在戰場上,一隻手拿著那種武器,一隻手拿著火種,是不是太麻煩了?」那個年輕工匠鼓起勇氣說道。何康先攔住準備向他呵斥的廖瑩中,向那年輕工匠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你有更方便的點燃導火線的辦法?」 「是的。相爺……你真英明。」那年輕工匠的心中被何康猜中,話語中不免激動萬分。但何康表現得比他激動,連聲問道:「你有什麼辦法?快說來給本相聽聽,只要你有辦法改進本相的武器,本相一定重重賞賜於你。」 「相爺,草民的辦法是銅絲加琉璃粉,這是草民用兩根手指頭換來的。」那年輕工匠舉起自己僅有三根指頭的左手,壯著膽子說道:「事情是這樣,兩年前小人隨軍隊駐紮在臨安郊外,有一次臨安附近的工場煉製出一批琉璃,運往臨安城的路上因為道路顛簸打碎了幾塊,小人當時好奇,想看看把琉璃粉加在火藥裡會有什麼效果,就把碎琉璃帶回火器工場,用銅棍壓碎了準備摻在火藥裡看看效果,沒想到銅棍碾壓琉璃時,放在旁邊的火藥突然燃燒起來,把小人的兩根指頭給燒殘了。」 「聽你這麼說,應該是銅和琉璃粉劇烈摩擦產生火星,引燃了旁邊的火藥?」何康試探著問道。那年輕工匠連連頭頭,「相爺真是英明,一猜便中,後來草民尋找失火原因,發現銅在琉璃粉中快速拉動會發出火星,為此草民還專門做了一個試驗,把少量火藥和琉璃粉末放在一個小木盒裡,再把一根捲曲的銅絲放在琉璃粉裡,從小木盒下端的小洞穿過,只要飛快拉出銅絲,琉璃粉裡的火藥就會被引燃,百試百靈。只是草民雖然知道這個道理,卻不知道這個發現有什麼用,直到今天草民看到相爺的新武器,才想起這個發現可以用在相爺的新武器上。」 「太好了!」何康一蹦三尺高,一把拉住那年輕工匠僅有三個指頭的手激動叫道:「快去做,快去做,只要你做出來的武器不用點火也可以點燃引線,本相一定重重賞你。」 「相爺,琉璃太昂貴,小人手裡一點琉璃都沒有。」那年輕工匠為難的答道。何康二話不說,轉頭就向廖瑩中吼道:「廖瑩中,我們軍隊裡有沒有琉璃?」 「有一些,但也不太多,主要是給恩相品茶和招待貴客時使用。」廖瑩中飛快答道。何康大手一揮,喝道:「全拿來,全都本相砸碎了做武器材料。狗屁琉璃,不就是幾塊破玻璃嗎?能有多珍貴?等等,南宋時期有玻璃嗎?我怎麼不知道?」(注1) 注1:我國古玻璃技術萌芽於西周,到了戰國時期已生產出真正的玻璃。我國古代稱玻璃為「琉琳」、「流離」、「琉璃」,從南北朝開始,還有「頗黎」之稱。但我國古代製造的玻璃只有鉛鋇玻璃,易碎、不耐高溫、透明度差、不適應驟冷驟熱,產量也極為稀少。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六章 武器實驗 如果硬要說膿包賈似道有什麼優點的話,除了敢於用人和使用青年賢才外,那就是賈似道在軍旅之中言行還算自律,做為著名後宮『半閒堂』的正牌主人,賈似道在軍隊中竟然沒有帶一個女人服侍自己的飲食起居,勉強算有點一軍主帥的模樣——這也造成了何康無緣利用權勢禍害無辜的侍女和丫鬟,算是賈似道積下的一大陰德。何康失望之餘,倒也能平心靜氣的考慮自己過往將來。 「他娘的,我何康上輩子雖然只活了二十歲,修路鋪橋、施茶舍水、救濟乞丐、行善積德的事可沒少做——雖然修的路是從別人家牆頭扒下青磚來填我自家門口小路的坑窪——但我兩次給了乞丐一共五毛錢那可是真金白銀!做了這麼多好事,我怎麼就突然到了南宋?還變成了賈似道呢?」漫漫長夜,何康無心睡眠,抱著腦袋躺在床上在心裡慘叫,「我知道時空穿越不是沒有可能,也知道究竟有沒有靈魂附體至今沒有定論,但就算我靈魂附體了,我為什麼偏偏附體到大奸臣賈似道身上?就算我穿越了,那我穿越到什麼朝代不行?為什麼偏偏穿越到即將滅亡的南宋?我可是聽人說了,宋朝滅亡後蒙古人把南宋漢人分為第四等,南宋人娶的老婆第一個晚上必須交給蒙古人保長——我可還沒娶老婆,我老婆的第一次……媽的!為了我未來的老婆,我不管用什麼辦法,說什麼也不能讓南宋被蒙古給滅了!還好,我還有機會……」 心裡琢磨著,何康不知不覺間迷糊睡去,在沉睡中度過了他來到南宋的第二個晚上,但即便到了睡夢中,何康仍然在不斷的嘀咕,「為了我老婆,為了我夢想中的二奶……三奶……我說什麼也不能讓南宋給蒙古滅了……我一定能行……不就是忽必烈嗎……」 「恩相,恩相,醒醒,醒醒。」天快亮的時候,何康被賈膿包的幕僚兼狗頭軍師廖瑩中叫醒,睡眼惺忪的何康看看帳外天色仍然昏黑,不免有些抱怨,「發生什麼事了?天還沒亮呢?這麼早就把我……本相叫醒?」 「恩相,是你讓我們叫醒你的,你再三交代,只要你交代制做那種新武器一試製出來,那怕你在摟著女人睡覺也得馬上叫醒你。」廖瑩中長歎一聲答道。廖瑩中話音未落,何康已經騰的坐起,睡意全無的激動問道:「新武器做出來了?這麼快?」廖瑩中一聳肩膀說道:「恩相許諾了三千兩銀子賞賜,那些工匠一輩子也掙不了這麼多,當然是連夜加班加點的趕製了。」 「太好了,趕快叫上韓震和陳宜中,還有凌震和伍隆起叫他們化化裝也一起去,本相要親自到工場查看試驗效果。」何康從床上一躍而起,光著屁股就往帳外。廖瑩中又好氣又好笑,趕緊抓起賈似道的衣服,「恩相,衣服!衣服!你還沒穿衣服!」 廖瑩中辦事還算迅速,何康穿好衣服剛匆匆用冷水洗了一把臉,韓震、陳宜中和稍做化裝後的凌震、伍隆起幾人就被叫到何康面前,四人僅有陳宜中知道何康命令開發新武器的事,韓震、凌震和伍隆起三人卻是兩眼一抹黑,伍隆起甚至還誤會了何康的意思,焦急問道:「相爺,是不是現在就出動去打滸黃州,要不要我們去集合隊伍?」 「別問,跟本相來就知道了。」何康一擺手,領著幾人帶上一支衛隊火速趕往後營工場。到得工場,昨天那二十名工匠早在門口翹首以待,見到何康就要下跪行禮,何康急不可耐的喝道:「不用行禮了,新武器在那裡,快拿來給本相看看!」 「相爺,在這裡。」年齡最大那個老工匠讓人捧出一個大盤子,盤子放著十個鐵頭木柄的原始手雷,有何康畫那種外露引線用火點燃了,也有那個年輕七指工匠改進的拉環式手雷。何康隨意抓起一個細看,發現這些手雷都是鐵頭木柄,重量不到兩斤,既方便抓起又方便投擲,這些工匠第一次就能做出這麼完善的手雷,實在是難能可貴,看得何康是讚歎不已。旁邊的韓震、凌震和伍隆起等人則看得滿頭霧水,一起問道:「恩相,這是什麼東西?」 「手雷,會炸的!」何康笑瞇瞇的說道:「把這個手雷點燃了扔出去,轟的一聲就會炸開——如果韃子被這種手雷炸到,非碎屍萬段不可,威力可大了!我們拔掉蒙古韃子在長江以南釘子的計劃,有了這種武器,起碼可以增加三成勝算。」 「這東西,真有這麼大威力嗎?」韓震和伍隆起等人都對這些黑黝黝的東西表示懷疑,不肯相信這東西真有那麼大的威力。何康卻又在那一盤手雷中有了新的發現——其中一個手雷上端的鐵管並非渾然一體,而是有著一條條一道道的裂縫,就像鱗片一樣。何康拿起那手雷驚訝道:「這是誰做的?為什麼把鐵管表面弄成這樣?」 「回相爺,這是草民做的。」昨天那個七指工匠傻笑道:「相爺,草民覺得光滑的鐵管爆炸以後沒有太多碎片,威力會受到影響,草民就做了一個表面有缺口的鐵管,這樣爆炸起來就會增加碎片,效果應該更好一些。」 「小伙子,你真是天才啊!」何康激動得一把抱住那年輕工匠,感慨萬千道:「是那位偉人說的來著,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無盡的,這句話真他媽的正確。」 感慨一番後,何康本想馬上就實驗手雷的效果,無奈軍營之中人群密集,很難有那麼開闊的地方實驗手雷,同時何康又考慮到新式武器必須保密才能在戰場上起到奇效,便命令親兵準備馬匹和馬車秘密出營,到遠離軍營的地方去試驗手雷效果。韓震和廖瑩中雖然覺得一軍主帥擅自脫離軍隊會有危險,不過看到何康那興致勃勃的模樣,兩人便知道勸也沒用,只得乖乖跟著何康秘密溜出軍營,尋找合適的試驗場地。 一行人出營往東走了十餘里路,路旁出現一座小樹林,極沒有環保意識的何康便把這座樹林中的樹木當作了試驗對象,將一枚拉髮式手雷遞給伍隆起說道:「伍隆起,你不是很不相信這種武器的威力嗎?本相為人厚道,給你一個機會見識,你把這個拉環拉出來,然後扔進樹林,敢不敢?」 「恩相說笑了,末將連死都不怕,還怕扔這個什麼手雷?」伍隆起滿不在乎的接過手雷,按何康的指點拉出拉環,手雷中立即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煙,立即把伍隆起嚇了一跳,拿著手雷翻看著驚叫道:「這個什麼手雷怎麼會冒煙?」 「笨蛋!快扔出去!快——!」何康很有賈膿包風度的慘叫起來,猛的一個狗吃屎爬在伍隆起面前的地上。伍隆起先是一楞這才反應過來,上前兩步奮力將手雷扔出,伍隆起的臂力極大,不到兩斤重的手雷被他輕鬆扔出五十多米,落入茂密的樹林當中。不過大概是因為引線留得足夠長的緣故吧,那手雷落入樹林中楞是沒立即炸開,把伍隆起等人弄得莫名其妙,「恩相,你不是說這東西會炸嗎?怎麼……」 「轟隆——!」伍隆起的話音未落,落入樹林的手雷引線已經燃盡劇烈爆炸起來,巨大的爆炸聲震得除了蒙住耳朵的何康外所有人耳膜嗡嗡作響,氣浪也吹得樹林中斷枝殘葉亂飛,不少枯葉還落到了韓震、伍隆起等人頭上,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得張口結舌,半晌才一起驚叫起來,「我的老天!這簡直是打雷啊!」 「少廢話,快去看爆炸效果。」何康從地上爬起來,連臉上和身上的塵土都來不及拍打便快步衝向樹林,其他人緊緊跟上,而此刻的爆炸現場已經是一片狼藉,以爆炸點為圓心的方圓十米內,小樹全部被氣浪連根拔起,碗口粗的大樹震裂震歪,地面上也出現了一個直徑在半米以上的土坑,爆炸威力可見一般。見此情景,伍隆起面如土色的慘叫起來,「天哪,幸虧我及時把手雷扔過來了,否則我還有命嗎?」 「他媽的,豈止是你沒命?我也得配著你死!」想起剛才的死裡逃生,何康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向伍隆起破口大罵。旁邊那些製造手雷的工匠們則紛紛驚叫起來,「老天爺,原來把硝石加到七斤半會有這麼大的威力?」「才一斤火藥就有這麼大威力,要換以前的火藥,起碼要二十斤才有這麼大威力!」更有工匠乘機大拍馬屁,「不愧是相爺,稍做指點就讓我們做出這麼好的武器,否則我們就是再過三百年也做不出這麼好的東西。」 「三百年不夠,沒有本相的話,這種火藥出現起碼還得六百年。」何康的一句大實話換來眾人內心深處深深的鄙視,不過鄙視歸鄙視,宋軍眾將還是無不喜形於色,紛紛說道:「太好了,有了這種武器,我們以後在戰場上就輕鬆多了,這回一定讓蒙古韃子好好喝一壺。」「恩相,這種東西一定要讓工匠們多多製造,有了這種手雷,我們一定能打下滸黃州!」 「先別吵,我們再試試這種手雷再說。」何康更關心那個七指工匠改進的碎片手雷,又命令伍隆起將那枚手雷扔到另一處樹木茂密的地方,伍隆起這一回算是學乖了,拉出引線後馬上拋出,又是一聲巨響,何康再衝上去檢查效果時,發現那枚手雷果然產生出大量的碎片,最遠能飛出近二十米遠,無不是深深的陷入樹幹,更有一些碎片能射穿樹幹,效果之好遠超過了何康的想像。 看完現場,笑得嘴都合不攏的何康轉過頭向二十名工匠說道:「你們做得都很好,三千兩銀子的賞賜,回到軍營就馬上發給你們!」何康又指著那個七指工匠說道:「還有你,你做出兩項改進都十分重要,本相決定單獨再賞你五百……,不,單獨再賞賜你一千兩白銀!」何康賞得雖然極重,但這次的重賞宋軍將領中再沒有一個人反對,因為所有將領都覺得這種武器對缺少馬匹的宋軍來說實在太重要,在對抗蒙古鐵騎方面,已經現出了一絲曙光。 「多謝相爺。」發了一筆陡財的眾工匠大喜過望,忙爭先恐後的給何康磕頭謝恩。何康卻揮手阻止道:「不用感謝本相,這是你們應該得到的,同時本相還要你們做一件事,回營後馬上全力生產這種拉環式手雷,越多越好。」何康又轉向廖瑩中吩咐道:「廖瑩中,生產手雷所需要的人手、材料由你直接負責,要什麼給什麼,不能因為軍費開支巨大就打偷工減料的主意,三天之內本相一定要拿到第一批成品!同時你要注意保密。絕對不能讓我們生產出這種手雷的消息外洩,如有差池,休怪本相心狠手辣。」 「韓震,昨天用假人頭示眾的時候,本相讓你記下那些基層軍官和士兵,你把他們集中起來,挑選出五百名精銳士卒專門練習投彈。」何康又向韓震命令道:「至於所用的練習彈,讓軍隊裡的木匠趕製,重量一定要和手雷一樣輕重。」何康想想又補充一句,「練習彈也要安上拉環,讓士兵們養成先拉火後投彈的習慣。」 「謹遵丞相號令!」包括那些不屬於軍人的工匠都站直了身體,整齊向何康答道。何康點點頭,「時間不早了,我們馬上回營,全力準備自己的工作!」 「是!」眾人又是整齊回答,惟有比較細心的凌震卻猛然將目光轉向何康右後側的樹林,大喝道:「什麼人?」 「那邊有人,保護丞相!」何康帶來那些賈膿包的親兵也發現樹林中有人影晃動,慌忙衝上來將何康簇擁保護,同時又分出一隊追向那邊的人影,凌震和伍隆起兩人也衝了上去,那邊隱藏的人影見自己已經暴露,無奈下只好站出來叫道:「恩相,各位將軍,不要誤會,末將是袁玠啊。」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七章 誤抓郡主 「恩相,各位將軍,不要誤會,末將是袁玠啊。」在樹林裡偷看何康一行進行新武器實驗的人影因為已經被發現,想逃跑退路也被賈膿包的親兵截斷,不得不主動站起來向何康等人大叫,表明他自己的身份。何康和韓震等人定睛細看時,發現那人果然是打了大敗仗卻靠賄賂賈膿包陞官發財的原沿江制置副使袁玠,除此之外,還有四個身著親兵服色的男子,似乎是袁玠的親兵。 「還真是袁玠,他怎麼來了?」一個被高度懷疑的人突然出現在最不應該出現的地方,何康心中立即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心說恐怕伍隆起和廖瑩中的話要應驗了。不過何康忽然又想起一事,轉過身就像韓震低聲喝道:「韓震,本相不是讓你派人盯住袁玠嗎?怎麼讓他悄悄摸到新武器試驗場來了?是監視他的人吃乾飯去了?還是你對本相陽奉陰違,根本沒按本相的吩咐行事?」 「恩相,下官跟了你二十年,那敢對你陽奉陰違。」韓震被何康略帶怒氣的話嚇了一跳,趕緊解釋道:「下官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是派了人輪流監視袁玠,每兩人一組,每三個時辰一換!只是不知道監視袁玠的人是不是偷懶,竟然讓他偷偷溜到了這裡?」 「本相相信你,不過那些偷懶的人不能輕饒,回去給本相好好收拾他們。」何康對韓震的話還是有些相信的,做為賈膿包的頭號副手,沒點忠心和能力,對外軟弱卻擅長內鬥賈膿包也不會把那麼多重要的事交給韓震打理。這時候,袁玠和他的四個親兵已經被化裝後的凌震帶著賈似道的親兵押了過來,另外一部分親兵則在樹林裡仔細搜尋,看有沒有其他潛藏的人,而按著袁玠的稍微化裝後的凌震也極是痛恨袁玠,將袁玠反鎖雙臂按得極低,疼得袁玠哇哇大叫,還不時回頭偷看凌震的容貌,似乎發現凌震有些面熟。 何康先用眼色命令韓震等人將手雷樣品收好,這才大喝問道。「袁玠,你身為都統制,不在軍營裡管理自己的軍隊,跑來這裡做什麼?還偷偷摸摸的藏在樹林裡,意欲何為?」 袁玠目光飛快亂轉,片刻才答道:「回恩相,末將本來是在軍營裡的,後來覺得氣悶出營散心,無意中聽到這邊有打雷一樣的聲音,就過來查看情況,不想卻遇見了恩相在這裡。末將因為是未得軍令出營,就沒敢過來給恩相磕頭,藏在樹林裡想等恩相回營再偷偷溜回去,不想還是被恩相發現了,還請恩相恕罪。」 袁玠的話甚是無懈可擊,何康雖然對他的話壓根不相信卻找不出半點破綻,只能抓住袁玠的把柄發作道:「好大膽子,沒有本相的同意就擅自離開軍營,你知道該受什麼處罰嗎?」袁玠硬著頭皮答道:「回恩相,將領未得號令私自出營,擅自脫離隊伍,依軍法應當鞭笞四十。」 「明白就好。」何康打蛇隨棍上,大喝道:「你身為都統制重將,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本相今天要借你的人頭嚴正軍規!來人啊,將袁玠就地斬首,明正典刑。」 「咦?我們的賈丞相手段越來越高明了,不管袁玠是不是叛徒漢奸,先砍了腦袋再說,有魄力!」韓震和廖瑩中等人心中嘀咕,暗暗佩服何康的心狠手辣。袁玠則做夢也沒想到何康對他說殺就殺,面如土色的慘叫起來,「恩相饒命啊!饒命啊!」但賈似道的親兵可不會搭理他的懇求,一把將他按在地上跪下,飛快舉起雪亮的鋼刀…… 「恩相,末將還有話要說!末將私自出營,其實是另有原因的!」死到臨頭,袁玠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掙扎著瘋狂的大喊起來。何康點頭,先喝住準備行刑的親兵,又向袁玠喝道:「你私自出營還有什麼原因?快快說來。」何康心說如果袁玠承認自己是蒙古間諜更好,還可以利用他給忽必烈送一些假情報過去,倒也不用急著殺他。 「恩相,末將私自出營,其實是為了孝敬你老人家啊。」袁玠也算是有些急智,情急之中便找出借口,「末將見恩相常年帶兵在外,十分辛苦,身邊就一些粗手笨腳的男人服侍,照料肯定不夠周全。末將為了孝敬恩相,就帶了一些人私自出營,想在民間尋找幾個模樣過得去的閨女,買去服侍恩相,算是末將的一點點孝心。」 「哦,真是這樣嗎?那你找到沒有啊?」純潔的小處男何康有些心動,心說這個良心不錯的袁玠也許真不是什麼蒙古間諜,是真心想拍自己馬屁的人。袁玠見何康口氣放軟,馬上大叫道:「找到了,找到了,姑娘絕對漂亮!絕對讓恩相滿意。」 「真的絕對漂亮?那個姑娘在那裡?」何康沒經過大腦同意便下意識的追問道。袁玠趕緊轉過頭向樹林深處喊道:「出來吧,把那位姑娘也帶出來,把她獻給賈丞相。」 「恩相,謹防有詐。我們的士兵正在搜索樹林,袁玠可能是怕那個女人被我們搜出來,所以故意說獻給恩相——只怕那個女子就是和袁玠接頭的蒙古韃子。」廖瑩中看出袁玠神色不對,趕緊在何康耳邊低聲提醒。何康對廖瑩中的話深以為然,點點頭表示贊同。這時候,樹林深處又站出四名袁玠的親兵,押著一個身著漢人裝束的女子走向這邊,正在樹林中搜索的賈似道親兵馬上包圍上去,嚴防那幾個人突起襲擊傷害到何康。何康則擔心手雷爆炸現場被不相干的人看到,便命令親兵將袁玠和那女子押到樹林外的空地上審問,並再三交代不許讓袁玠的前後兩批人交談溝通,又命令親兵和工匠掩埋爆炸現場,集中落葉焚燒被手雷炸斷的樹木,不能讓後來人發現爆炸痕跡,這才領著韓震和廖瑩中等人走出樹林。 「咦,還真是個美女啊。」待看清那名被袁玠獻出的少女時,何康不由眼睛一亮,原來那名身著漢人衣裙的少女生得十分之美貌動人,蘋果臉圓潤如玉,身材修長,小蠻腰曲線動人,十六七歲的年紀正值妙齡,唯一的遺憾便是五官眉眼英氣有餘,嫵媚不足,看模樣便不是何康所喜歡的那種溫柔少女。遺憾之下,何康忍不住搖搖頭,長歎了一聲,「可惜,不夠美。」 「你說什麼?我不夠美?再胡說八道,小心我宰了你!」何康的話惹得那圓臉少女勃然大怒,柳眉倒豎的大喝起來。南宋女子一貫溫柔恬靜,幾曾有那圓臉少女那般潑辣凶悍,韓震、凌震和伍隆起等武人頓時喝罵起來。遠處的袁玠則趕緊叫道:「恩相,既然你覺得這個姑娘不夠美,那就請恩相再給末將一個機會,讓末將重新為你去恩相中意的美女。」 何康眼珠一轉,與廖瑩中低聲交談幾句後,何康便大模大樣的說道:「算了,這個姑娘雖然不是本相喜歡的類型,但也將就,本相將就著要了她吧。來人啊,把這姑娘給本相帶回軍營,嚴加看管,絕對不能讓她跑了。」何康又轉向面色大變的袁玠喝道:「袁玠,你進獻美女有功,本相決定再升你一級,提拔你為敷文閣直學士,即日起輔助本相署理軍事。」 「謝恩相提拔。」官職又被升了一級袁玠先下意識的大喜道謝,接著袁玠馬上反應過來,本已蒼白的臉頓時變成了死人顏色,敷文閣直學士是比都統制高一級,但都統制是手握兵權印把子的將軍,敷文閣直學士卻是一個有職無權的文官虛銜——也就是說,袁玠的兵權已經在何康的明升實降中不知不覺剝奪。而何康可不會給袁玠喊冤叫屈的機會,習慣的一揮手,像模像樣的喝道:「收兵回營。」 「收兵回營。」廖瑩中替何康將命令傳達下去,招回樹林中已經將爆炸痕跡處理乾淨的親兵和工匠,押著袁玠與那圓臉少女一行人隨何康啟程回營,並按何康的吩咐將袁玠與那少女遠遠隔開,不使他們有任何交談聯繫的機會。 …… 「嗖,嗖,嗖,嗖。」何康一行人剛走出那小樹林視野範圍之外,樹林北面的遠處便竄出四條人影,直接衝到了樹林中手雷爆炸的地點,但手雷爆炸的痕跡早已被宋軍以泥土掩蓋,又放了兩把火點燃兩處爆炸點的樹木,秋末樹木乾燥,那夥人連火場都衝不進去,更別說調查發生爆炸的原因了。氣得那四人中為首那名身材高大的中年壯漢重重一跺腳,「追逐雙兔,兩落空。想不到我們過來查看這裡為什麼發出巨響,不僅沒有絲毫結果,還讓察必也被漢蠻子抓去了。」 「王爺,乘著蠻子還沒有走遠,請命令我們去救回郡主吧。」其他三個身著漢裝的魁梧大漢一起向那中年壯漢跪下請令。那中年壯漢搖頭,「羊羔不進狼群,勇士不進毒蛇窩。蠻子的軍隊本來就多,這裡離蠻子的大營又太近,我們這幾個人手太少,不能為了救察比把你們也搭進去。再說是察必自己請命掩護我們撤退的,我們為了救她被蠻子發現,她反倒不會高興。」 「可是郡主她落到了蠻子手裡,會不會有危險?萬一讓蠻子知道了郡主的身份,郡主還能回到王爺身邊嗎?」一個隨從焦急問道。那中年壯漢對此倒毫不擔心,「不用擔心,賈似道已經代表蠻子朝廷向四王子投降,如果他知道了察必的身份,就更不敢傷害察必了,我們的內線袁玠也會想辦法營救察必的。」 「家院裡煉不出千里馬,花盆裡栽不出萬年松。讓察必去歷煉歷煉,才能成為真正的大草原女。真是奇怪,這裡剛才為什麼會發出這麼大的響聲呢?蠻子為什麼也點火把這裡燒了?這件事一定要立即稟報四王子!」那中年壯漢沉吟一番,命令道:「我們走,回青石磯向四王子稟報情況,再設法營救察必。」 「是。」那三名魁梧大漢見那中年壯漢都不擔心自己的女兒,便再沒說什麼,隨著那中年壯漢抄小道匆匆離去。但他們剛剛走出小樹林的視野之外,兩處火場附近的草叢落葉都是一陣抖動,兩個賈似道的親兵分別從兩個草叢堆中鑽出來,彼此奸笑道:「聽到了嗎?原來袁玠獻給咱們相爺那個女人竟然是一個蒙古郡主!」 「哈哈,我也聽到了。這次真是賺大了啊,咱們快回去覆命,相爺一定會給咱們重賞,說不定相爺把那個漂亮的蒙古郡主玩膩了,還能咱們這兩個有功之臣也嘗嘗鮮。」 「哈哈,如果真是那樣,我一定要照著相爺珍藏那本《御女十八式》,一式一式全在那個蒙古郡主身上試驗!」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八章 末將什麼都招 「你們真的聽清楚了,那個女人真的是蒙古郡主?」何康瞪大了眼睛,向那兩個被他派在樹林裡監視火場動靜的親兵驚問道。那兩個怎麼看怎麼像徐錦江和成奎安的親兵點頭如雞啄米,賭咒發誓說如果自己聽錯,那就叫自己們打一輩子光棍並且自斷煩惱根到大內總管董宋臣董公公手下去任職。兩個親兵賭出如此之重的咒,何康這下子不相信也不行了,不由詫異道:「既然那個女人是郡主,那她的名字是不是叫趙敏?」 「不是。」那兩個親兵一起搖頭,整齊回答道:「那幾個蒙古韃子說過她的名字,是叫察必。」 「察必?沒聽說過……蒙古的郡主裡面我就知道趙敏。不過就算是趙敏也沒用,蒙古人一向拿女人不當人看。」何康搔搔頭,放棄了用那個蒙古郡主做為和蒙古談判籌碼的打算——其實說句老實話,何康也真是笨到了家,何康如果把宋軍大營中最瞭解蒙古軍隊情況的宋京叫來一問,那他一定會欣喜若狂發現,原來這個叫察必的郡主,身份和地位其實遠在那個虛構的昭敏郡主之上…… 「恩相,下官(學生)回來了。」這時候,被何康派出去做事的韓震和陳宜中一起回到宋軍主帳。當何康詢問他們辦事結果如何時,奉命關押袁玠的陳宜中表情輕鬆,首先抱拳道:「回恩相,袁玠和他的幾個親兵已經被秘密關押,並封鎖了一切他被關押的消息,末將對外宣佈他是被恩相召到中軍議論軍機大事,晚上才能回去統領軍隊,讓袁玠手下的第一統制暫代了他的職務。那個統制是恩相從臨安帶出來的禁軍將領,相對比較可靠。」 「做得很好。」何康表揚陳宜中一句,又將目光轉向監視袁玠失誤的韓震。而韓震的表情就沒陳宜中那麼輕鬆了,很尷尬的說道:「恩相,下官已經親自去調查了,今天早上辰時之時,下官派去監視袁玠的人進行換班。大約辰時初刻過後,袁玠就帶著八個親兵出了軍營,下官派去的兩個人也悄悄跟了出去,不過那兩個人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下官派人出去四處尋找,但至今沒有回音……如果下官沒有猜錯的話,那兩個人只怕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這麼說來,那兩個人應該是發現了袁玠出營後和蒙古人接觸,但他們也被袁玠或者蒙古韃子發現,所以遭到了毒手。」何康稍微分析一番,命令道:「從現在開始,我們分頭行動,陳宜中你負責審理袁玠,一定要查出他投降賣國的經過、他在軍營中的同黨和與蒙古細作聯繫的方法,可以對他用刑,但不能殺了他——他對本相還有用處。韓震,軍營裡那些事務暫時由你打理,嚴格控制軍士出入,同時組織人手訓練投彈隊。至於那個叫什麼察必的蒙古郡主,由本相來親自審問。」 「遵命。」韓震和陳宜中各自抱拳,韓震又色瞇瞇的說道:「恩相這幾個月辛苦了,是該放鬆放鬆,下官聽說蒙古韃子在女人方面十分寬容,沒結婚的女子那怕失身,也照樣可以嫁入權貴人家,男方也不會計較。恩相如果喜歡,可以不用考慮和蒙古關係的。」 「少廢話,快去做你該做的事。」何康的心中所想被韓震說中,老臉不由一紅,喝道:「剛才本相聽到軍營裡有士兵打架,快去處理,別讓士兵們鬧大了引起嘩變。」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單說陳宜中被何康派去審理叛徒袁玠,起先陳宜中認為袁玠這樣貪生怕死的軟腳蝦只要稍微恐嚇外加用刑,就能讓他一五一十全招出來,並不難審理;可是直到正式開始審理袁玠的時候,陳宜中才發現實在有些低估了袁玠。陳宜中剛讓士兵把袁玠押到面前,袁玠就掙扎著大叫起來,「為什麼抓我?賈丞相在那裡?我要見賈丞相!陳宜中,你算什麼東西?小小一個七品雲騎尉,竟然敢私設公堂,綁架我敷文閣直學士,你好大的膽子!」 「袁玠,少胡攪蠻纏,你勾結韃子通敵賣國,勾結蒙古韃子,證據確鑿,恩相令本官前來審理於你,給本官給老實點!」陳宜中一拍面前案幾,大喝道:「你是如何通敵賣國?與韃子如何聯繫?在軍中還有那些同黨?快快從實招來,免受皮肉之苦!」 「呵呵……哈哈哈哈……」袁玠瘋狂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陳宜中,你說本官通敵賣國,勾結蒙古韃子,證據確鑿,你的證據在那裡?拿出來給本官看看!」陳宜中無言可對,袁玠勾結蒙古賣國的罪行只是何康等人與他從種種跡象中猜測得來,並沒有真憑實據,袁玠向陳宜中索要證據,陳宜中還真拿不出來。袁玠也知道自己做事隱秘,絕對沒有任何把柄落在其他人手裡,有恃無恐下態度更是囂張,「你不是說你證據確鑿嗎?證據在那裡?如果你拿不出證據,本官就要向皇上參你污蔑朝廷命官,叫你滿門抄斬!」 「閉嘴!」陳宜中又拍了一下桌子,不想卻使袁玠叫囂得更加厲害,「陳宜中,聰明的話你就馬上放了我,否則本官的手下絕對不會放過你,本官是太尉馬天驥的親外甥,我舅舅隨便動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你捏死,就算賈似道也保不了你!」 剛到南宋的何康不瞭解情況,難免有些用人不明,如果換了凌震和伍隆起等直腸熱血漢子審理袁玠,那袁玠的囂張叫囂肯定會惹來伍隆起等人的拳腳皮鞭,但陳宜中就不同了,陳宜中因為聯合黃鏞、林則祖等太學生參奏權相丁大全,被貶斥到軍隊中出任低級軍官,幾年來的歷練已經將銳氣和稜角磨光,眼下好不容易得到新任右丞相賈似道賞識重獲重用,仕途重現曙光,陳宜中自然不敢再拿自己的前途去開玩笑——對袁玠用刑容易,用刑後萬一還拿不到袁玠通敵的真憑實據,那事情鬧到朝廷上,陳宜中的晉身之門可就又要關閉了。 「陳宜中,識趣的話就快放了我,讓我去見賈丞相,否則我絕對不會放過你!」袁玠也是個人精,見陳宜中神色猶豫就猜出陳宜中不敢對他用刑,叫嚷得更加厲害,也讓陳宜中更加遲疑不決。這時候,帳外進來一名宋兵,到陳宜中耳邊低聲說道:「陳大人,賈丞相帶著一隊親兵往這邊來了,似乎是要來見你。」 「賈丞相不是要親自去審理那個蒙古郡主嗎?怎麼這麼快就來了?」陳宜中心中納悶,不過為了在賈似道面前留下恭敬忠誠的好印象,陳宜中還是撇下袁玠走出帳外,準備迎接賈似道的到來。可當陳宜中在帳外寨門前看清大丞相賈似道的時候,不由為之一楞——此刻的南宋右丞相、臨海郡開國公、樞密院樞密使賈似道賈大丞相的臉上竟然多了五條血淋淋的指甲痕,疼得賈大丞相走路都咧嘴呲牙。震驚過後,陳宜中趕緊問道:「恩相,你臉上是怎麼回事?是誰傷的你?」 「還用問嗎?當然是那個野蠻的蒙古丫頭了——本相不過是拉拉她的手,她就一把抓在本相臉上,如果不是本相躲得快一些,眼睛都得給她抓瞎了。奶奶的,不愧是沒開化的野蠻人,還是我們漢人姑娘溫柔。」何康呲著牙抱怨一通,又說道:「本相已經考慮好了,審理那個野蠻丫頭只怕很難有什麼收穫,不如先從袁玠這裡打出一個突破口,知道了事情的詳細經過,再考慮怎麼利用那個野蠻丫頭——對了,你負責審問袁玠,事情進展得怎麼樣了?」 「回恩相,下官實在無能,尚未審出任何結果。」陳宜中垂頭喪氣的把審理袁玠的情況說了一遍,末了又說道:「恩相,並非下官膽小怕事,只是那袁玠與當朝太尉馬天驥是舅甥之親,馬太尉在朝中勢力龐大,下官如果對袁玠用刑仍然沒有查出結果,將來馬太尉追究起來鬧到朝廷上,恩相在皇上面前也不好交代。」 「你說得有道理,是得考慮馬太尉的感受。」何康並不知道太尉是多大的官,更不知道以賈似道的權勢能不能把馬天驥擺平,只是記得宋朝有個高太尉的權傾朝野,是個不好惹的人物——指不定馬天驥就是和高太尉一路貨色,便輕而易舉的讓陳宜中推委了過去。不過陳宜中拿袁玠沒辦法並不代表何康沒有辦法,眼珠子轉了幾轉後,何康便計上心頭,附在陳宜中耳邊低聲嘀咕起來…… 不一刻,吃透了賈大丞相指示的陳宜中走回帳門,在關押著袁玠的帳門前大聲說道:「下官見過恩相。」何康也在帳門前大聲說道:「免禮,宜中啊,本相讓你審理通敵賣國的漢奸袁玠,結果怎麼樣了?」 「回恩相,下官無能,因為手裡沒有真憑實據,不敢對袁玠將軍用刑,所以一無所獲。」陳宜中大聲答道。何康哈哈一笑,大聲道:「本相就知道你審不了袁玠,不過沒關係,本相已經拿到了袁玠通敵賣國的證據,這回你可以放心對他用刑了。」 …… 「賈似道拿到了證據?」因為何康和陳宜中聲音極大的關係,被押在帳中的袁玠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當聽到賈似道已經拿到證據時,袁玠心中不由大震,趕緊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對答。只聽得陳宜中驚喜萬分的問道:「還是恩相手段厲害,不知恩相拿到了什麼證據?」 「那個臭丫頭招供了。」賈似道得意洋洋的說道:「本相親審那個袁玠獻給本相的臭丫頭,那個臭丫頭骨頭軟識時務,一五一十的把所有情況都告訴本相,原來那個臭丫頭是蒙古一個王爺的女兒,算是蒙古韃子裡的郡主,名字叫什麼察必,還把袁玠叛變的前後經過都做了口供,按了指印。本相還答應她,只要她幫本相把袁玠和軍隊裡其他奸細都揪出來,本相就放她回蒙古去做她的郡主。」 「糟了!察必郡主把我供出來了!」聽到這裡時,帳中的袁玠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險些當場暈厥。而帳外的陳宜中則大喜道:「恩相出手,果然手到擒來,有了這份蒙古郡主畫押的口供,下官就算用刑把袁玠弄死,馬太尉也不敢給他翻案!下官這就回去繼續審理,讓袁玠嘗嘗刑具的滋味。」 「宜中,對袁玠用刑,別用那些什麼皮鞭夾棍老虎凳,那些東西會把他弄傷弄死,落了下乘。」賈似道的聲音壓低了一些,但袁玠仍然聽得清清楚楚,「讓下面的人找幾根細長的鐵絲和銅絲,從袁玠撒尿的地方插進去,狠狠的扎他的尿包!這樣他既能感覺欲仙欲死,又不至於讓他痛痛快快就死了,算沒拿到口供就把他弄死了,仵作也驗不出他的傷,咱們照樣可以向朝廷報他一個暴病而亡,不用落任何干係。」 「恩相高明,下官這就去安排。」陳宜中歡天喜地的答應道。聽到這裡,已經面如土色的袁玠再也不敢強硬了,殺豬一般高聲嚎叫道:「丞相!丞相!陳大人!別用刑了!末將招供!末將什麼都招!」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九章 雙面間諜 「丞相,罪將是九月初四那天被蒙古韃子抓住的,一起被抓的,還有罪將的二十幾個親兵。」袁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跪在何康面前,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坦白了他叛變通敵的經過,「當時滸黃州被韃子軍隊包圍,張勝將軍幾次增援都被打退,堡壘裡雖然有沿江制治使呂文信將軍死守,但兵士大都已經戰死,隨時可能被攻破。罪將貪生怕死,就乘呂文信將軍在堡壘前門上和韃子死戰的時候,悄悄打開滸黃州後堡門向四王爺……不!是向蒙古韃子投降,獻出了滸黃州。」 「原來滸黃州是你獻給蒙古韃子的!」與何康一起聽審的陳宜中怒吼起來,「滸黃州地勢險要,堡壘堅固,呂文信將軍雖然兵力不足,但堅守三四天絕對沒問題!滸黃州一天就被韃子攻破,我們還一直覺得奇怪,想不到是你這個狗漢奸打開後門,獻出了滸黃州要塞!」 「罪將該死,罪將當時是怕堡壘被攻破後,全堡將士將死無葬身之地,為了給兄弟們留下活命的希望,這才向蒙古投降,罪將也是為了咱們漢人著想啊。」袁玠狡辯道。這下子何康再也忍耐不住了,順手抓起面前的硯台就往袁玠臉上狠狠砸過去,砸得袁玠滿臉開花,「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賣了滸黃州,韃子以滸黃州為據點圍攻鄂州,鄂州的漢人兄弟戰死一萬三千多人,你也是為了他們著想?就算是滸黃州里的兄弟,也全部被蒙古韃子屠殺,又有幾個活下來?」 「罪將該死,罪將該死!」袁玠生怕何康用那種聞所未聞的毒刑折磨他,連臉上的血都顧不得擦,拚命的磕頭求饒起來。何康強壓怒氣喝道:「接著說,你獻出滸黃州堡壘後門以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罪將獻出滸黃州後,蒙古忠武王按嗔那顏——也就是察必郡主的父親就率軍殺入堡內,拿下了罪將,又殺害了呂文信將軍。」袁玠戰戰兢兢的說道:「後來罪將被押到忽必烈面前,忽必烈本來想封罪將為都指揮使,但蒙古眾將大都反對,說罪將在漢人百姓中橫徵暴斂,名聲極臭,用了罪將恐怕會招來百姓怨恨,要殺了罪將安撫漢人百姓。忽必烈不願殺我寒了漢人降將的心,又看到鄂州城池堅固難以攻克,就把罪將派到鄂州城中充作內應,協助蒙古軍隊攻城。忽必烈還許諾下官,只要罪將協助蒙古軍隊打破鄂州,他就封罪將為輕車都尉,讓罪將到大都做官。罪將鬼迷心竅,就答應了忽必烈,後來……後來的事丞相應該都知道了。」 「你在軍營裡還有什麼同黨?怎麼和蒙古韃子取得聯繫?今天早上你出營去是做什麼?本相派去秘密監視你的兩個人那裡去了?」何康厲聲追問道。袁玠先討了一口水喝,這才又擦著嘴答道:「回丞相,罪將在軍營裡有二十來個同黨,全是罪將的親兵,平時裡他們每天和營外的蒙古斥候聯繫一次,送出罪將書寫的密信,罪將並不用出營。如果蒙古軍隊緊張事務要直接和罪將聯繫的話,那頭一天夜裡的子時,就在我們大營西側燃放一盞紅色的孔明燈,末將看到升到天上的孔明燈後,第二天早晨就得親自出營去和蒙古韃子聯繫。」 「這麼說來,昨天晚上蒙古韃子通知了你直接與他們聯絡,你今天早上才悄悄溜出的軍營了?那他們有什麼緊急事務要和你聯絡呢?」何康又追問道。袁玠點點頭,又答道:「蒙古韃子是要問罪將有關相爺的情況,尤其是詢問相爺有沒有準備反擊的準備,要末將緊盯著相爺軍營裡的各種情況,一旦發現相爺有集結軍隊或者準備船隻、武器和糧草等軍事調動,要馬上通知蒙古方面。因為這件事事關重大,忽必烈派來了忠武王按嗔那顏親自與罪將聯繫,還賞給了罪將一匣子珍貴的珠寶。在罪將與按嗔那顏交談的時候,按嗔那顏帶來的好手發現並抓獲了相爺派來監視罪將的兩個士兵,當時相爺派去的兩個士兵都說自己是偶然路過,沒承認是被其他人派去監視罪將的,罪將沒想到自己被相爺秘密監視,也就信以為真了,任由按嗔那顏的人殺害了那兩個士兵並掩埋他們的屍體,正準備回到軍營的時候,末將和按嗔那顏忽然聽到樹林裡有打雷一樣的聲音,就和按嗔那顏趕到樹林裡查看情況,接下來的事相爺就全知道了。」 「那你為什麼把那個察必郡主獻給本相?難道蒙古韃子想對本相施美人計?想用那個察必郡主來監視本相?」何康一相情願的追問——何康多麼希望那個察必郡主是忽必烈給自己的糖衣炮彈啊,如果真是那樣,何康就可以把糖衣吃掉,把炮彈扔掉了。但袁玠的回答讓何康大失所望,「回相爺,把察必郡主獻給相爺,並不是罪將的意思,是郡主自己要求的。當時相爺的親兵正在樹林裡和周邊仔細搜索,隨時都可能發現身份尊貴的按嗔那顏,察必郡主為了掩護父親逃脫,命令罪將將她獻給相爺,轉移相爺的注意力,還有就是想乘機混進我們大營,親自打探我們大營裡的動靜,罪將沒有辦法,就只好照她的安排做了。」說到這,袁玠又號啕大哭著懇求道:「相爺,罪將知道的就這些了,罪將知道自己罪該萬死,但罪將不想死,求相爺看在罪將舅舅馬太尉的份上,饒罪將一命吧。」 「如果袁玠沒有說謊的話,那宋軍軍營裡應該就只有他一個間諜——或者說就只有他一個能瞭解宋軍高層動向的間諜,還有那個忽必烈果然厲害,對當眾尿褲子的賈膿包也不肯掉以輕心,還在提防著賈膿包乘他撤軍的時候發動反擊。而且試驗手雷的時候,爆炸聲已經被蒙古那個什麼王爺聽到,只怕更會惹起忽必烈懷疑……看來,我有必要給忽必烈吃一顆定心丸。」何康皺著眉頭沉吟半天,總算琢磨出一個主意,向那袁玠微笑道:「袁玠,本相問你,你是想死還是想活啊?」 「末將想活,想活。」袁玠聽到有一絲生機頓時大喜過望,趕緊向何康磕頭答道。何康微笑道:「想活好辦,只要你乖乖的照本相的安排去做,本相不但不殺你,你叛變投敵的事情本相也可以既往不咎,還可以再升你的官。可如果你要是敢不聽本相的話,或者又耍什麼小花招的話,本相就把你扔進蛇籠裡,讓一千條沒有毒的小青蛇把你活活咬死!」 「末將聽話,一定聽話。」袁玠差點步賈膿包的後塵尿了褲子,心說賈膿包是怎麼琢磨出那麼多折磨人的花樣?每一個法子都要命啊!不過袁玠也算是運氣,他的話如果不能讓何康相信,何康可是要把中美合作所那套全用在他身上…… …… 為了能保證讓袁玠乖乖聽話,何康不光是胡蘿蔔加大棒,還做了一個令袁玠在肚子把賈似道祖宗十九代全罵得狗血淋頭的決定——逼著袁玠服下一種慢性毒藥,如果袁玠乖乖聽話不耍花招的話,那何康就給袁玠解藥,如果不聽話的話,袁玠就會在七天之後肚爛腸穿淒慘而死——毒藥是那個一口咬定賈似道失憶的黃綠郎中提供的——那個黃綠郎中只敢保證毒藥有效,解藥他則還在開發中…… 因為服下了毒藥的緣故,被關押了大半天的袁玠總算能夠和那個被關押在另一座帳篷裡的察必郡主會面,為了取信於察必,何康還暗中交代看守察必的士兵聽從袁玠的安排離開,給袁玠製造出與察必單獨談話的機會。當士兵全部離開,帳篷中只剩下袁玠與察必兩人後,察必先是到帳簾前偷看有沒有人偷聽,這才向袁玠喝道:「你去做什麼了?怎麼現在才來見我?發生什麼事了?」 「回郡主娘娘,賈似道那個漢蠻子給末將升了一級官,讓末將參贊軍務,末將剛才是去交接印信和處理軍務,所以到現在才能過來見你。」袁玠按何康的指點說了一通假話,又諂媚的笑道:「郡主娘娘,托你的福,末將現在是賈似道那個漢蠻子的軍務參贊,軍隊裡所有的事務和公文都要從末將手裡經過,以後四王爺就是想知道宋軍一個小隊五十人的調動,末將也能逐一報告了。」 「很好。」察必出身於軍人世家,當然知道情報的重要性,蒙古間諜能打讓宋軍最高層,察必自然也是喜不自禁。不過察必也還有一些疑問,「既然賈似道那個蠻子升你的官,那他早上對你的態度怎麼那麼惡劣?就像押犯人一樣把你押回軍營?」 「都是因為韓震和廖瑩中那兩個狗蠻子搞的鬼。」袁玠氣呼呼的說道:「末將近來深得賈似道信任,威脅到了他們的地位,他們兩就恨上了末將,末將今天悄悄出營被賈似道發現,那兩個狗蠻子就在賈似道面前大進讒言,讓賈似道懷疑上了末將。」說到這,袁玠又諂媚笑道:「不過郡主娘娘你也知道,末將別的本事沒有,拍馬屁和行賄賂那是拿手好戲——偏偏那個賈似道又是個貪財好色之徒。末將把王爺賞的那一匣子珠寶送給賈似道以後,賈似道馬上就相信了末將,還讓末將參贊軍務,想借末將的制衡在宋軍中權利極大的韓震。」 「哦,原來是這樣。」察必對袁玠的話深信不疑,這倒不能怪察必輕信,而是根據察必以前對賈膿包的瞭解,賈膿包確實是一個膽小、貪財、懦弱、好色又喜歡窩裡鬥的窩囊廢(賈似道:我有那麼遜嗎?),所以結合以往的印象,察必便對袁玠深信不疑了。稍一點頭後,察必又向袁玠問道:「既然你已經能掌握漢蠻子軍隊的高層動向,那有沒有什麼發現?尤其是蠻子軍隊有沒有異常動向?」 「有。」袁玠很爽快的點頭答道。察必先是一楞,趕緊問道:「有什麼異常?」 「賈似道已經在準備撤軍了。」袁玠很嚴肅的答道:「和約達成,賈似道準備等四王子的軍隊撤走,也跟著率軍返回臨安,所以末將剛接手軍隊參贊,賈似道就讓末將安排撤軍的諸項事宜,還特別交代韓震挑選出精壯士兵,準備把賈似道在鄂州搜刮的金銀珠寶裝車,護送回他的天台老家。」 「真是這樣嗎?」賈似道是否發起反擊是蒙古軍隊高層的心病,所以察必儘管相信袁玠,卻不敢輕信宋軍將要撤軍的消息。而袁玠彷彿很委屈的叫喊起來,「郡主娘娘,末將對四王子忠心耿耿,忠貞不二,怎麼敢欺騙郡主娘娘?郡主娘娘如果不信,盡可以仔細聽聽,賈似道的副手韓震正在軍營裡挑選精壯士卒,就是為了保護賈似道的金銀珠寶安全送達天台。」 察必豎起耳朵象聽,果然聽到宋軍大營中有陣陣喧嘩聲,依稀還能聽到「就是你了」和「為什麼叫我」之類挑選士兵的叫喊聲。直到此刻,察必才算徹底相信袁玠的話,暗喜宋軍果然遵守和約之餘,察必又向袁玠問道:「好吧,本郡主相信你。但本郡主還有兩個問題要問你,一是今天在軍營外樹林裡發出的打雷聲是怎麼回事?二是你將如何幫助本郡主逃出軍營?」 「樹林裡那種打雷聲末將並不知情,末將雖然問過賈似道那個漢蠻子,但他只是笑而不答,末將正在千方百計的打聽詳情,一有消息就立即稟報郡主和四王子。」袁玠飛快回答了察必的第一個問題,又諂笑道:「至於郡主想要逃出軍營,其實一點都不難,郡主只要告訴賈似道你是蒙古人,賈似道就一定會恭恭敬敬的把郡主送出軍營,派人保護著郡主回到四王子身邊的。」 「此話怎講?」察必覺得袁玠有些吹牛,不由疑惑的追問道。袁玠的笑容更加諂媚,「郡主娘娘,你實在有些不瞭解那個賈似道,那個賈似道欺負漢人老百姓那可是心狠手辣,可是對蒙古人卻敬若鬼神,欺內而媚外(察必插口:原來賈似道和你袁玠是一路貨色)。所以郡主娘娘只要告訴賈似道你是蒙古人,還是蒙古貴人的女兒,只因為便裝出來遊玩無意中被末將抓住獻給賈似道,那賈似道就不敢動你一根毫毛,末將再請四王子和按嗔王爺向賈似道施壓,逼賈似道釋放郡主,賈似道就一定會把郡主送出軍營,送回四王子身邊。」 「有道理,這個辦法應該可行,起碼賈似道那個漢蠻子不敢傷害本郡主。」察必見過不少欺軟怕硬、欺內媚外的南宋官員,對袁玠的話倒是深信不疑。但察必轉念一想說道:「既然如此,本郡主也不用急著離開軍營,本郡主要親自和那個漢蠻子賈似道打打交道,一來瞭解他究竟有多大本事,二來說不定還能刺探出樹林裡巨響的真相。」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扮豬還是真豬》。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十章 扮豬還是真豬? 閏十一月其實已經是冬天,南方的冬天雖然比北方溫暖,雖然很少下雪,但相對夏天來說,白天總是要短上許多的。申時剛過,象徵著正義、光明、溫暖和神聖的太陽就已經逐漸西落,而象徵著罪惡、黑暗、寒冷和邪惡的黑夜逐漸統治天空、吞噬大地,與此同時,在宋軍黃岡大營的一座普普通通的帳篷內——也就是關押著美貌動人的蒙古察必郡主的那座帳篷,更加邪惡和罪惡的事件正在發生…… 「咚,咚,咚。」純情小處男何康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輕手輕腳的摸向已經昏睡在簡易床上的漂亮女俘虜郡主察必,帳篷裡雖然點著一盞孤零零的油燈,天也不算還晚,可察必卻睡得甚是香甜——彷彿就像是中了什麼藥一樣,不過在何康那雙骯髒的爪子即將落到察必高聳的胸脯上時,察必卻突然睜開眼睛,一把抓住何康的手奮力一甩,立即將何康摔了一個大馬趴。摔得鼻青臉腫的何康殺豬般慘叫,「怎麼回事?你怎麼是醒的?」 「狗賊,竟然敢在老娘的飯菜裡下藥?也不打聽打聽,老娘是做什麼的?區區一點迷藥,老娘能分辨不出來?」察必雖然出生在蒙古,但從小生長在中原,漢話比蒙古話還要說得流利——很不幸,也學會了一些漢人的髒話。話雖如此,察必心裡卻暗暗警覺,心說如果不是袁玠事先告訴自己賈似道將在飯菜裡下迷藥,自己只怕就要著了道。而何康先是痛苦的呻吟半天,這才爬起來艱難笑道:「原來姑娘對江湖上這些伎倆這麼瞭解,本相還真小看了姑娘。」 「不想繼續挨揍的話,給老娘滾出去!」察必看見何康臉上那種痞子無賴氣質就覺得厭煩,很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何康卻沒那麼聽話,一雙三角眼只是色瞇瞇的在察必前凸後翹的身材上打轉,流著噁心的口水說道:「姑娘,不要那麼倔強嘛。本相很喜歡你,只要你乖乖從了本相,本相可以把你帶回臨安城享福,讓你下半輩子吃香的喝辣的。」 「滾……」察必本來想把何康扔出帳篷,但轉念一想,覺得現在正是打探宋軍情報的大好機會,便收住了已經抓到何康那張令人作嘔痞子臉上的手,臉色也放緩了許多。何康似乎誤以為察必已經動心,忙一把抓住察必那相對比較粗糙的小手大力搓揉,淫笑道:「對了,這才乖嘛。女人總歸是要嫁人的,本相聽說……本相的正房妻子已經在兩年前過世,本相給你一個機會服侍我,只要你把本相服侍好了,本相可以考慮續你做正房。」 以前在大學和高中的時候,何康是追過不少女生,可惜他上輩子的模樣還沒這一輩子生得像個人樣,所以儘管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到頭來卻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碰過幾次,而此刻被何康抓住小手的察必卻是何康前世今生中所遇見的最漂亮的女人——就是性格實在差了點。所以揉著揉著,何康還真有些春心萌動,乘著察必沒有反抗的機會,一把抱住察必就亂親亂摸起來,「美人兒,你就從了本相吧,本相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滾……不,不。」察必花了很大力氣才把一腳將何康踹出帳篷的心理衝動壓下去,奮力推開何康,羞澀的問道:「丞相,你真想把我帶回臨安嗎?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帶我走呢?」 「等蒙古軍隊撤走,本相就要回臨安了。」何康在察必嫩滑的臉蛋上輕捏一把,淫笑道:「小美人兒,放心吧,時間不會很久的,本相已經和蒙古的四王子簽定了和約,四王子要不了幾天就會撤軍,那時候本相也可以回臨安去陞官發財了。」 「和袁玠說的一樣,看來四王子是可以放心撤軍了。」結合種種情況分析,察必已經斷定宋軍不會利用忽必烈撤軍的機會發動反擊,但何康乘察必分神的機會,竟又撲了上來抱住察必,湊到察必櫻唇上便是深深一吻。察必實在是厭惡何康口中濃烈大蒜味和酒氣,趕緊捂著鼻子把何康推開,羞澀道:「丞相,你太心急了,能不能等一段時間再說?」 「等什麼等?春宵一刻值千金,美人兒,不要再猶豫了,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何康淫笑著,又急不可耐的撲了上去撕扯察必的衣服。察必是蒙古女子,雖然對貞潔並不在意,但也不願把自己獻給這噁心無比的賈似道,下意識的把何康推開。察必推這下把力氣用得極大,又將何康推倒在了地上。何康不由也是大怒起來,跳起來咆哮道:「臭婊子,給臉不要臉!你要是聽話的話,今天晚上就從了本相;要是你不聽話,老子就把你當做禮物送給蒙古人,讓那些五大三粗的蒙古男人輪流幹你這個臭婊子!把你活活幹死!」 「哼,你把我送給蒙古人更好。」察必心中暗喜。這時候,帳篷外有一人叫道:「相爺,你讓工匠們做的大鞭炮做出來了,小人按你的安排,帶了一個樣品來給相爺你驗看。」 「抬進來。」何康喝道。不一刻,兩個宋兵抬著一個三尺高、一尺粗的巨型鞭炮進來,放在何康和察必面前,其中一個宋兵向何康抱拳道:「相爺,工匠已經趕製出二十個這樣的大鞭炮,廖瑩中大人親自監督的製造工藝,保證每一個鞭炮都和今天早上那兩個大鞭炮一樣的響亮。」 「原來今天早上在樹林發出巨響的就是這種大鞭炮。」看到那個超大號的鞭炮,察必頓時明白了今天早上在樹林裡發出巨響的原因,不過察必也很奇怪——賈似道要這種超大號的鞭炮有什麼用?而何康先是對著那個巨型鞭炮左右端詳一通,這才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這回本相陞官發財有望了。」 「這種大鞭炮和賈似道陞官發財有什麼關係?」察必越聽越是糊塗。何康又命令道:「告訴廖瑩中,讓他再招募一些紙糊匠人,把造出來的大鞭炮都糊上紅紙,再貼上吉利字眼的金字,還有鞭炮的引線,也要用金絲混雜製成。本相準備獻給皇上的東西,越雍容華貴越好。」 「遵命。」兩個親兵先是抱拳行禮。一個親兵又諂媚笑道:「快過年了,滿朝文武都在開動心思琢磨獻給皇上的新年賀禮,也只有丞相才智過人,才能想出用大鞭炮獻給皇上。咱們大宋過年總是要放鞭炮的,皇上看到相爺獻上這種和皇家氣派相配的大鞭炮,一定會龍顏大悅,重重賞賜相爺。小人們對相爺的佩服,真如那四五月份的黃霉雨——無停無盡啊。」 「說得好,本相如果得到皇上的重賞,也一定會重賞你們的。」何康哈哈大笑道:「抬出去吧,讓廖瑩中照本相的安排去做。還有這件事一定要對外保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本相做了這種大鞭炮,本相孝敬皇上的東西,不能讓其他人抄襲了去。」 「明白了,原來是賈似道要拍那個蠻子皇帝的馬屁,所以才製造出這種能發出巨響的大鞭炮,還神神秘秘的不讓其他人知道。」見此情景,察必的所有疑惑一掃而空,嘴角不由露出得意的微笑,心說自己這次進宋軍大營總算沒有白跑,接下來就是考慮如何回到四王子身邊了。但察必還沒考慮出如何擺脫何康的糾纏時,何康又繞到察必背後,從背後一把抱住察必,雙手急不可耐的在察必堅挺的雙峰上大力搓揉,淫笑道:「美人兒,你看到了嗎?本相陞官發財前途無量,你跟著本相絕對沒錯。」 「混帳!」察必再也無法忍受何康接連不斷的性騷擾,一個漂亮的過肩摔把何康摔在地上,又一把揪起何康,雙手狠狠掐在何康的脖子上,怒吼道:「狗賊,老娘今天要殺了你不可!」 「嗚……嗚……嗚。」何康被察必掐得直翻白眼,長滿暗黃舌苔的舌頭伸出老長,拚命掙扎卻無法掙脫察必鐵鉗一般的雙手。呼吸益發困難的何康心中暗暗叫苦,本來在他的計劃中,只要誘使察必說出她是蒙古人的身份,那麼何康就將發揚國際友好精神放棄對察必的各種性騷擾——順帶著再裝一次豬,把察必象送親人一樣送回蒙古大營,讓察必把假情報送到忽必烈手裡。不曾想察必的性格竟然如此剛烈,何康不過就是摸摸她的胸口,察必就把何康往死裡整——更淒慘的是,何康為了把效仿周瑜誑蔣干的反間計演好,嚴令帳外親兵在沒有收到命令或者暗號的前提下,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進帳,造成沒有人能來阻止察必這隻母老虎的狀況…… 「淫賊,老娘今天要為民除害!」察必恨極了何康的無賴痞子相,恨極了何康不規矩的鹹豬手,更恨極了何康嘴中的大蒜濃臭,憤恨之中殺機大盛,手上益發用力,掐得何康咽喉軟骨卡卡作響,隨時有可能被掐斷。而就要昏死過去的何康只覺得自己的尿道括約肌先是一陣劇烈痙攣,然後又猛然失去控制,尿液無法控制的排泄出來,頓時把褲子染濕了一大片,空氣中又瀰漫出一股淡淡的尿臊味…… 「狗賊,真骯髒。」察必甚是愛潔,發現何康被她掐得尿失禁後害怕沾上骯髒腥臭的尿液,趕緊鬆開快把何康掐死的手,一腳把何康遠遠踹開。死裡逃生的何康先是喘上兩口氣,然後瘋狂的嘶喊起來,「來人啊!給我把這個臭婊子宰了!宰了她!」 「遵命!」何康話音剛落,帳篷外就衝進來十來個賈似道親兵,提著武器衝向察必。而察必此刻也沒隱瞞身份的必要了,柳眉倒豎的喝道:「住手!我乃蒙古忠武王按嗔那顏之女——察必郡主,你們誰敢傷我?」 「你是蒙古郡主?!」何康很有賣國賊嘴臉的驚叫起來,先喝住已經將察必包圍的親兵,然後才上下打量察必,狐疑道:「你真是蒙古郡主?你有什麼證明身份的東西?本相可警告你,如果你敢冒充蒙古上國的郡主蒙騙本相,本相可要讓你死得很慘!非常慘!」 「廢話少說,去把你們宋國的使者宋京叫來。」察必板著臉喝道。何康先是眼珠子轉轉,這才命令親兵去傳宋京。不一刻,宋軍中最瞭解蒙古情況的中書侍郎宋京被叫到帳中,為籌辦進貢給忽必烈的白銀和絹匹而忙得焦頭爛額的宋京開始還奇怪賈膿包為什麼半夜裡傳他進帳,可是在看到被賈似道親兵包圍的察必時,宋京立即驚叫起來,「察必郡主,你怎麼在這裡?」又指著那些親兵,連蹦帶跳的咆哮道:「放下武器!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拿武器指著察必郡主,你們不想活了!」 「宋京,她真是蒙古的郡主?」何康揉著喉嚨,指著察必很震驚的叫喊起來。宋京看了何康一眼,先是驚問,「恩相,你怎麼又尿褲子了?」然後才答道:「恩相,這位察必郡主不僅是蒙古忠武王按嗔那顏之女,還是蒙古四王子忽必烈的未婚妻,下官在出使蒙古軍營時見過她,絕對錯不了。」 「原來是未來的四王妃啊!」宋京話音未落,何康已經猛的撲到察必面前雙膝跪倒,抱住察必修長的雙腿,諂媚的說道:「郡主娘娘,剛才小相不知你乃是蒙古上國的金枝玉葉,對你多有得罪,郡主娘娘可一定要原諒小相。」 「滾開!」察必厭惡的象踢一條鼻涕蟲一樣把何康踢開。但何康又飛快撲上來抱住察必的雙腿,「郡主娘娘,你餓了嗎?小相這就叫人去給你準備飯菜。郡主娘娘,你渴嗎?小相這就叫人給你準備玫瑰香露、酸梅湯、可口可樂……」 「滾開!骯髒的東西!」以為何康身上的尿液沾到察必褲子上的緣故,察必幾乎把肚子氣爆,惡狠狠又是一腳把何康踢出許遠,又轉向宋京命令道:「宋京,告訴你們那個邋遢骯髒的丞相,讓他馬上給我準備替換的衣服和熱水,我要洗澡!」 「是,是。」宋京不愧是賈膿包最信任的使臣,對蒙古權貴的阿諛態度可遠超過裝模作樣的何康,先是命令親兵給察必準備衣服與熱水,這才向察必問道:「郡主娘娘,你怎麼偷偷到了我們的軍營裡?還換上了我們漢人的衣服?如果你想到我們軍營遊玩,事前通知一聲,我們丞相一定會張燈結綵的歡迎你的到來啊。」 「本郡主便裝出來遊玩,不想被你們宋人的軍隊抓住,說是要獻給你們的丞相,本郡主就被帶到這裡了。」因為袁玠還有利用價值的緣故,察必並沒有出賣袁玠,僅是以一套謊言的忽悠宋京。而宋京深知賈似道的好色性格,對此深信不疑,連連向察必作揖鞠躬道:「郡主娘娘請一定要原諒,我們那些士兵不知道你是蒙古上國的貴人,得罪了你,下官一定會請丞相重重處罰他們的。」 「那些人就不用處罰了。」察必冷哼一聲,指著坐在地上呻吟的何康喝道:「告訴你們那個丞相,讓他以後再強搶民女的時候,把招子放亮一些,別再搶了我們蒙古女人。還有告訴他愛乾淨一些,別動不動就尿褲子。」 「是,是。」宋京連連點頭,又偷眼看看褲子精濕的何康,心中長歎,「唉——!要想我們的膿包丞相別再被嚇得尿褲子,那不是難如登天嗎?」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賈膿包詐退忽必烈》。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十一章 賈膿包詐退忽必烈 「刀疤臉,這個小兄弟是新來的,替我好好關照他。人——你可看清楚了。」 伴隨著拘留所警察『親切』的叮囑聲,何康被推進了一個至少能關二十人的大通間裡——看守所的大通間,沒等何康站穩定,身後三寸厚的鋼門便被砰的一聲關上,更沒等何康回頭看清鋼門是否關嚴,一幫子人就獰笑著圍了上來,這些人個個生得賊眉鼠眼——怎麼看怎麼像何康表兄弟兼死黨的在押犯人——和諧的叫法,應該叫在押犯罪疑人。見此情景,第一次關進看守所的何康不由聯想起種種傳聞,忍不住在心中慘叫起來,「完了!我被揍得生活不能自理是肯定了!說不定連我保守了二十年的純潔處男身,今天也得交代在這裡!」 「小子,別怕,上面交代我們好好招待你,我們一定會好好招待你的。」一個板寸頭皮笑肉不笑的抓住何康的手,何康想掙扎卻怕招來一陣毒打,只能戰戰兢兢的看著那板寸頭——表情就像即將被糟蹋的少女看著色狼一樣。那板寸頭又獰笑著打量何康一通,「知道規矩嗎——兩條煙,一會爺們下手可以輕點。」 「大哥,我就一個窮學生,又不會抽煙,那來那麼多煙?」何康差點沒哭出來。那板寸頭大怒,抬手一記耳光就往何康臉上狠狠抽下,嚇得何康趕緊閉上眼睛。可就在這時候,通間深處一個陰陰的聲音響起,「飛兒,住手。」那聲音極有威懾力,那板寸頭的巴掌果然在即將碰到何康臉皮的地方停下,免了一頓暴打的何康趕緊偷眼去看救命恩人,卻見牢房深處走出一個身高至少在一米九的彪形大漢,臉上有一條從右至左的暗紅刀疤,看上去十分恐怖,應該就是警察口中那個刀疤臉了。 「小子,犯什麼事進來的?」那個剛蹲完馬桶的刀疤臉繫著褲帶問道。何康哭喪著臉說道:「大哥,小弟是因為打架進來的……大哥,饒命啊。」 「打架?」那伙囚犯上下打量乾瘦如柴的何康一通,瘋狂大笑起來。開始那個板寸頭還猛的一捏何康的手,捏得何康手掌骨骼亂響,也把何康疼得眼淚橫流,那板寸頭狂笑道:「媽的,就你這細胳膊細腿的,還敢跟人打架?老子讓你一隻手,也能把你骨頭打斷。」 「我真的是打架,還把那個人的頭打破了。」何康很認真的說道:「如果面對面的和他打,我是肯定打不過他,不過我是悄悄在背後藏了一根木棍,裝著和那個小鬼子講話,乘他分心的時候猛的一棒打在他腦袋上,把他打爬下了,然後提著棍棒猛打他的兩邊肩膀,讓他沒辦法還手,後來我就把他打進了醫院,我也被關到了這裡。」 「媽的,小崽子狗陰!」那個板寸頭罵了一句,又狠狠捏了一下何康的手掌。那個刀疤臉卻歪著頭向何康問道:「小鬼子?你打的是日本人?」 「是一個日本留學生。」何康點頭答道:「那個小鬼子從肯德基裡面買了一份套餐出來,在人行道上撞倒了一位老婆婆,他的可樂也被打潑了,本來是那個小鬼子撞的人,那個小鬼子還用日語罵那位老婆婆。我能聽懂一些日語,氣不過就上去把他暴打了一頓,後來就被關到這裡了。」 「媽的,還停愛國的,老子叫你愛國!」那板寸頭又狠捏一下何康。誰知那刀疤臉這回不幹了,一耳光扇得那板寸頭七葷八素,嘴角流血,那刀疤臉又一腳將板寸頭踢開,拉著何康的手哈哈大笑道:「老子就奇怪了,平常條子要老子收拾人,一般是說招待,今天卻說是關照,還特別強調你是人。開始我還以為你是那個條子大官的親戚兒子,搞了半天是個打了小鬼子的好兄弟,怪不得條子也要關照你。」 「好樣的,打小鬼子!老子真應該向你學習。」那刀疤臉大笑著向何康豎起大拇指,「放心,你在這裡的幾天,大哥一定罩著你。誰要是敢欺負你,告訴大哥一聲,大哥打斷他的爪子!」說到這,那刀疤臉又轉向其他犯人罵道:「媽的,還楞著幹什麼?還不把煙、酒和菜拿出來?今天老子一定要敬這小兄弟幾杯。」 「大哥,原來你也愛國啊。」 「愛國談不上,我爺爺以前就是抗戰的,在獨山和鬼子幹過仗,看著小鬼子在獨山投降,我這個孫子雖然不爭氣,不過對小鬼子這方面,我倒不能丟了他的臉。」 …… 宋開慶元年,蒙哥汗八年,公元一二五九年閏十一月初五,南宋右丞相賈似道遣心腹中書侍郎宋京出使蒙古軍營,進貢白銀四萬兩、絹匹三萬匹,與進貢隊伍同行的,還有被賈似道無意中擒獲的蒙古郡主察必。消息傳出,宋軍大營中怒聲四起,怨氣沖天,成千上萬的宋軍將士對賈似道破口大罵——賈似道的老娘自然成了宋軍大營中最出名的人物。尤其是在進貢船隊從碼頭即將從碼頭駛出一刻,不少宋軍將士還流出屈辱的淚水。恰在此時,鄂州城守將高達派出的信使邛應剛好抵達宋軍大營……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那麼多人在啼哭?」邛應勒住戰馬,驚訝的向守衛在大營門前的宋兵問道。一名宋兵抹抹眼淚,指著遠處的碼頭哽咽著說道:「邛將軍,你自己去碼頭看看吧,我們的賈丞相,正在給蒙古韃子進貢呢。」 「賈丞相給蒙古韃子進貢?他瘋了?」邛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趕緊催馬衝向碼頭,邛應的騎術在宋軍之中絕對算得上頂級,只用了小半盞茶時間就奔到碼頭前,而宋京率領的船隊已經解下纜繩,正要從碼頭出發。氣紅了眼的邛應也不顧賈似道和韓震等頂頭上司在場,策馬直衝到宋京船前,將身一提直接躍到船上,一把抽出腰刀向槳手怒吼道:「住手,誰要是敢開船,老子一刀劈了他!」 「這人是誰?」何康從沒見過邛應,趕緊向韓震問道。韓震答道:「回恩相,此人名叫邛應,是高達將軍的副手,也是我們軍隊中出了名的猛將,在鄂州保衛戰中曾經立下過汗馬功勞。不過這個人的脾氣相當倔強,喜歡頂撞上司,恩相你在失憶前十分討厭他。他本來是在鄂州協助高達將軍守城的,大概是為了送信之類的事到了這裡。」何康暗暗點頭,心說既然是賈膿包討厭的,那就一定是應該被重用的,不過他出現得實在太不恰巧了,這會只怕又要生出什麼枝節。 「邛應,你吃豹子膽了,竟然敢劫持戰船?阻撓本官辦理公務?快滾下去!」何康在心底盤算的時候,船上的宋京已經在向邛應氣勢洶洶的叫嚷。而邛應的聲音比宋京更大,大喝道:「閉嘴,再囉嗦一句我宰了你!」嚇退了宋京,邛應又向碼頭上的何康大聲說道:「賈丞相,末將請問一句,蒙古汗蒙哥已經在釣魚城戰死,我軍士氣鼎盛,韃子士氣低落,你為什麼不乘機命令我軍發起反擊?反而向蒙古韃子投降納貢?」 「沒辦法,再裝一次賣國賊吧。」因為船上還有一個蒙古郡主,軍隊中還有隱藏的蒙古間諜,何康不得不再次拿出賣國賊嘴臉,向邛應大喝道:「邛應,你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懂什麼?本相是為了千千萬萬的漢人著想,為了蒙宋兩國從此永息刀兵,為了百姓安居樂業,才與蒙古四王子締結和約。快滾下船來,否則本相絕不輕饒。」 「放你娘的狗屁!」邛應還真是個勇敢的人,竟然當著成千上萬宋軍的人公開辱罵賈似道,「賈似道,你這個賣國求榮的狗漢奸,蒙古韃子南下以來,殺害了多少我們漢人?現在正是報仇雪恨的大好機會,你竟然還和他們簽定和約?你對得起以身殉國的張勝將軍嗎?你對得起鄂州城戰死的一萬三千兄弟嗎?蒙古韃子狼子野心,就算和他們簽定和約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說撕毀就撕毀?」 邛應這些發自內心的話義正嚴詞,擲地有聲,頓時惹來不少愛國宋兵呼應,何康見勢不妙,趕緊咆哮道:「大膽!你竟敢以下犯上,對本相口出穢言,罪當不赦!來人啊,給本相把邛應拿下!」賈似道的親兵不敢怠慢,趕緊跳上戰船,包抄向邛應。而邛應也不肯束手就擒,鋼刀一揮大喝道:「且慢,我還有話要說!」 「丞相,末將這次從鄂州趕來,是受全鄂州三萬多名兄弟之托,給你送來一封書信——用血寫成的書信!用血寫在張勝將軍旗幟上的書信!」邛應眼中含著熱淚,從懷中掏出一疊血跡斑斑又有些殘破布條,悲淒的說道:「丞相,蒙哥的死訊傳到鄂州後,弟兄們個個歡呼雀躍,日盼夜盼,就是盼你的反擊命令!但我們等了許久,始終沒有等到你的命令,弟兄們為了請你下令反擊,日日夜夜到呂文德將軍和高達將軍面前請戰,兩位將軍幾次上書請戰,但都石沉大海,沒有半點回音。弟兄們知道後,就找來為國捐軀的張勝將軍的旗幟,用鮮血在旗幟上給你寫了一封求戰書,只求你一聲令下,向蒙古韃子發動反攻,為張勝將軍、為呂文信將軍,為所有戰死的弟兄們報仇!丞相——!」 嘶喊到這裡,邛應這個硬漢子已經是泣不成聲,帶動許多宋兵都跟著放聲大哭,何康雖然被邛應的話感動得幾乎掉出眼淚,心中卻暗暗叫苦,「真夠倒霉的,這封信為什麼不晚一天送來,否則那可是鼓舞士氣的無上利器啊!現在我就算把邛應強壓下去,軍隊的士氣也勢必消磨殆盡了。」而蒙古郡主察必則悄悄走到船邊,冷冷注視著何康的動靜。 「沒辦法,另想辦法鼓舞士氣吧,先把忽必烈騙過長江再說。」反覆考慮利弊後,何康咬牙說道:「邛應,你下來,把血書拿給本相看看。」 「遵命!」邛應以為自己已經打動素以膿包聞明的賈似道,大喜下趕緊跳下戰船,快步跑到何康面前,雙手將請戰血書舉過頭頂。可是讓邛應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何康接過血書後並沒有展開血書觀看,而是將血書包住鼻子狠狠擤了一下鼻涕,然後將血書扔進長江,大咧咧的說道:「一群沒有腦袋的莽夫寫的狗屁血書,有什麼看頭?」 「賈似道,我和你拼了!」邛應氣得雙目噴火,跳起來就要去掐何康的咽喉。但賈似道親兵在保護主子方面還是十分稱職的,邛應的身體剛動,賈似道的親兵們就已經將他按住,邛應拚命掙扎,還換來他們的拳腳交加。何康則揮手喝道:「念他對我大宋還有一份忠心,饒他冒犯本相之罪。亂棍打出大營去,讓他去告訴呂文德和高達,沒有本相的命令,不得縱使一兵一卒侵犯蒙古上國。若有違抗,休怪本相軍法無情!」 「賈似道,你這個誤國奸臣,狗賊!狗賊!」邛應瘋狂的哭罵起來,但賈似道的親兵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把他拖離碼頭,一通亂棍生生打出軍營。邛應雖極力反抗,卻架不住親兵的亂棍驅趕,只能跪爬在宋軍大營門前瘋狂號哭叫罵許久,直至雙目泣血才大罵而去,將賈似道投降賣國的消息帶回鄂州,熱血沸騰的鄂州守軍如同被當頭澆了一盆冰水,全軍上下號哭震天不提。 先不說邛應被何康趕回鄂州,單說何康將邛應趕走後,立即命令宋京帶著進貢船隊出發,在臨別時,何康還滿臉奴才相的把一盒子珠寶首飾捧到察必面前,懇求察必賞收。察必也不客氣,大模大樣的收了何康的禮物,卻不肯給何康一點好臉色,僅是向何康冷笑道:「賈丞相,你的那些反對和約的手下,你可要看好了,要是讓他們觸怒了四王子,四王子踏平你這黃岡大營,你可就沒有機會回臨安去領功受賞了。」 「一定,一定,郡主請放心,小相一定會管好那幫莽漢。」何康卑躬屈膝的連聲回答,腦袋彎得幾乎貼到腰上。察必又是一陣冷笑,再不肯看何康那張令人噁心的奴顏醜臉一眼。待何康退下船後,宋京立即下達命令道:「開船。」 數十條大小船隻滿載著白銀絹匹,從黃岡碼頭張帆出發,由東至西駛向青石磯,待到接近傍晚的酉時,船隊平安抵達青石磯蒙古軍碼頭,得知未婚妻察必平安歸來的忽必烈聞訊大喜,親自到碼頭迎接了察必和宋京一行,並向宋京表達了自己對大宋丞相賈似道的親切問候和感謝,宋京很有外交家風範的代賈似道做出感謝,同時也轉打了賈似道對忽必烈的親切問候,賓主兩歡。 「察必,你這次辛苦了,那些漢蠻子沒有傷害你吧?」回到大營後,忽必烈抽空向察必問侯道。察必微微一笑,「沒有,有那個賈似道賈膿包護著,我連一根毫毛都沒掉。說起來,那個賈膿包還真是名不虛傳的無能,竟然在我一個女人面前尿了褲子。」 「賈膿包又尿褲子了?快說說,他是怎麼尿的褲子?」忽必烈大笑問道。察必微笑著將昨天晚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又說了何康製造那些大炮仗,說到何康失禁的醜態時,忽必烈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南宋皇帝昏庸,丞相懦弱無能,我蒙古大軍他日再度南下時,江南唾手可得也。」 「四王子,依察必看,我們不用擔心那個賈似道再耍花招了,趕快撤軍吧,否則四王子就沒法和小王子爭奪汗位了。」察必向忽必烈建議道。忽必烈點點頭,轉身向帳下諸將命令道:「諸將聽令,各部立即拔營起軍,連夜渡江,在長江北岸集結待命。」 「得令!」蒙古諸將一起肅立,整齊抱拳行禮。忽必烈又命令道:「傳令張傑、閻旺,命他二人率軍堅守滸黃州,等待兀良哈台將軍北上接應,嚴防鄂州宋軍襲擊!」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偷襲滸黃州》。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十二章 偷襲滸黃州(1) 朔風勁吹了一夜,到得天濛濛亮時,細密的冬雨便飄飄揚揚的灑了下來,綿綿不絕。在這朦朧寒冷的冬雨中,何康慢慢踮到大帳門前,注視著灰沉沉的天空發呆,在何康身後的中軍大營中,所有的宋軍高級將領都已經肅立兩側,雖然宋軍將領已經在帳中等候了許久,何康卻始終沒有一句話一個字,宋軍各級將領雖然都很奇怪,卻沒有一個人敢向面色嚴肅的何康發問。 「丞相怎麼了?天剛亮就叫我們來這裡,站了快一個時辰了,他怎麼一個字不說?」一個穿著都統制服色的宋軍將領低聲嘀咕道。另一名都統制低聲說道:「斥候傳來消息,蒙古軍隊已經在昨天晚上開始渡江,丞相大概是想等蒙古軍隊都撤過長江了,然後就命令我們撤回臨安吧。」 「唉,撤就撤吧,雖然……但總不用冒險上戰場……唉。」除了知道內情的韓震、廖瑩中和陳宜中三人外,幾乎所有的宋軍將領都低聲或者在心底長歎起來。雖然這些將領都知道蒙古撤軍對宋軍是個乘機反擊的大好機會,但是被殺頭的凌震、伍隆起和被亂棍趕出軍營的邛應已經是主戰將領的沉痛教訓,沒有一個將領再敢站出來要求賈似道出戰,只能是認命的準備撤回臨安…… 時間一分一秒的飛速流逝,何康板著臉在帳篷裡踮步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頻率越來越高,天氣頗涼,甚至可以說是寒冷,何康額頭上竟然還有冷汗滲出。快到午時的時候,帳外終於隱約的傳來宋京熟悉的叫喊聲,「恩相,好消息!好消息!」聽到這聲音,本已坐回座位的何康一躍而起,快步跑到帳門前,一看果然,宋軍出使蒙古的使者宋京已經喜氣洋洋的跑了過來,還沒進中軍大營就大喊道:「恩相,好消息啊!蒙古四王子的軍隊已經全部撤過長江了,蒙古撤軍了!撤軍了!」 「真的?你確定嗎?」一直陰沉著臉不說話的何康臉上終於露出笑容,一把抓住跑到面前的宋京的衣領問道。宋京笑瞇瞇的連連點頭,「千真萬確,下官親自送四王子過了長江,這才趕回來給恩相報告喜訊。」說到這,宋京又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雙手捧給何康,「恩相,這是四王子親筆寫給你的告別信。」 「哈哈哈哈!忽必烈終於過江了!」何康一蹦三尺高,一把搶過忽必烈的親筆信,做出了一個讓宋軍和滿帳軍官目瞪口呆的動作——何康將書信包住鼻子,又是狠狠擤了一下鼻涕,然後順手扔出,轉身喝道:「韓震,傳他們進來。」 「恩相,你怎麼連四王子的信都不看?我們的將軍都在這裡了,你還傳什麼人進來?」宋京驚訝的問道。可是讓宋京驚呆的還在後面,本應該被砍掉腦袋的凌震、伍隆起兩人全身甲冑,威風凜凜的大步從後帳中走到前帳。兩個本應該已經死了的人突然出現,滿帳頓時大嘩,宋京更是殺豬般慘叫起來,「凌震?伍隆起?你們倆不是死了嗎?我還把你們的人頭送給了蒙古四王子,難道你們是鬼?」叫喊到這裡,宋京竟然還張臂攔到何康面前,「鬼啊!恩相,你快跑,下官替你斷後。」 「這傢伙雖然人品不怎麼樣,對賈膿包倒是滿忠心的。」何康很難得的對宋京印象有些好轉,將他一把推開說道:「不用怕,他們不是鬼,那天被殺的人也不是他們。」而凌震和伍隆起則直接走到何康面前,雙雙抱拳道:「末將見過丞相。」何康點點頭,「站到自己的位置,本相就要調撥軍令了。」凌震和伍隆起各自一拱手,分別站到左右最後的位置。 在眾將驚訝的目光中,何康大步走到正中的帥座前,左手拿起宋理宗親賜的尚方寶劍,右手拿起帥印,大聲說道:「各位將軍,我大宋軍隊向蒙古發起反擊的時刻到了!」何康此言一出,滿帳將領先是目瞪口呆,接著猛然喧嘩起來,有面露狂喜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也有不少面如土色雙腿發抖的,不過所有的將領都已經在心底明白,原來賈似道這些天來在蒙古人面前的種種膿包象,為的就是把蒙古軍隊主力騙過長江! 「肅靜!」何康喝住眾將喧嘩,大聲問道:「韓震何在?」 「下官在。」賈膿包的頭號助手韓震出列,雙手抱拳朗聲回答。何康喝道:「本相命你秘密組織敢死隊,準備船隻、武器、乾糧與軍需物資,現在結果如何?」 「回相爺,下官已挑選出三千五百餘名精銳士兵,現在正在後營輜重帳外集結。」韓震大聲答道:「另在碼頭處準備了大船四十條,小船六百餘條,武器配備精良,糧草與軍需物資都已裝船,具都供給充足。」 「很好。」何康點點頭,又向廖瑩中問道:「廖瑩中,本相命你組織工匠秘密生產新式火器手雷,現在結果如何?」廖瑩中也是朗聲答道:「回丞相,下官組織工匠日夜不停的趕製武器,現已經製造出拉環式手雷一千一百餘枚。」廖瑩中又補充一句,「目前軍中工匠仍在不停製造手雷,只是軍隊中不多的琉璃已經基本用盡,下官已命人到附近的武昌城中徵調,估計在未時之前就能運抵軍營。」 「很好,琉璃運到就繼續生產,接下來的戰鬥中,我們還需要大量的手雷。」何康先向廖瑩中頒布了命令。這才沉聲道:「陳宜中、伍隆起聽令,陳宜中,本相升你為都統制!伍隆起,本相升你為統制,協助陳宜中!你二人共領精兵一萬,登上韓震集結的戰船,未時三刻出發,戌時務必趕到青石磯江段,阻擊增援滸黃州的韃子船隊!」 「得令!」陳宜中和伍隆起抱拳,各自從何康手中接過令牌,何康又不放心的囑咐道:「我軍主力要繼續留在黃岡迷惑韃子軍隊,戰鬥開始後相當一段時間內就只能靠你們的船隊獨挑大樑,能不能阻止韃子船隊過江,就看你們倆的了。」 「末將誓死堅守長江,流盡最後一滴血,也絕不讓韃子船隊登上南岸!」陳宜中和伍隆起齊聲答道。何康讚許一聲,又說道:「軍隊中訓練的五百投彈手,你們帶去三百人;一千一百餘枚手雷,除了留下五百枚外,其它的你們全部帶去。」 「凌震聽令!」何康又叫凌震出列,「本相也升你為統制,與本相率三千五百敢死隊輕裝出發,走陸路取道白鹿磯,突襲韃子在長江南岸的釘子——滸黃州!」 何康話音剛落,滿帳又是一陣大嘩,眾將紛紛驚叫道:「相爺,你要親自帶敢死隊突襲滸黃州?會不會太危險了?」凌震也大驚道:「相爺,你不能去,太危險了,還是讓末將一個人帶敢死隊去吧。」 「本相意願已決,眾將不用勸我。」何康搖頭,拒絕了帳下諸將的好意,「我軍與蒙古韃子僵持數月,已是師老人疲,惟有本相親自出陣,方能鼓舞士氣,一舉破敵。再說滸黃州附近還有呂文德、高達將軍的軍隊可以接應,本相也沒多少危險。」宋軍諸將見何康意志已決,也不敢再勸,只是暗暗在心中嘀咕,心說這個賈膿包還真是真人不露相,發狠起來還沒誰比得了。 「韓震,其餘將軍一併聽令!」何康又大喝一聲,眾將一起出列,一起想何康抱拳行禮。何康大聲道:「韓震,本相率軍出發之後,我軍主力由你統領,明裡繼續駐紮黃岡,迷惑韃子主力;暗裡籌備船隻軍需,組織軍隊;傍晚戌時正全軍出發,增援我軍在青石磯阻擊韃子援軍的船隊!眾將務必聽從韓震將軍調遣,各安其職,不得有誤!」 宋軍眾將一起單膝跪下,整齊回答道:「謹遵丞相號令!」 …… 大約兩柱香時間後,協助何康突襲滸黃州的凌震首先來到集結在後營的敢死隊前,這些被精挑細選出來的宋軍精銳士卒有很多都是凌震和伍隆起原先的部下,見凌震死而復生,還穿上統制的將軍服,這些士兵先是一陣大嘩,接著盡數簇擁到凌震身邊,爭先恐後的問道:「凌將軍,你不是被賈膿包殺頭了嗎?怎麼又活過來了?」「凌將軍,你怎麼還陞官了?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你可別告訴我,是那個膿包宰相陞遷的你吧?」 「不得胡說。」凌震威嚴的搖搖頭,「賈丞相不是膿包,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我們大宋的忠臣和棟樑!你們趕快站好隊,一會賈丞相就要來這裡,到時候你們就知道原因了。」 這時候,宋軍中眼睛尖的幾個士兵忽然指著遠處驚叫道:「我沒看錯吧?那個就是我們的賈丞相?」凌震和其他宋兵一起回頭,仔細一看時,包括凌震在內的所有宋兵都張大了嘴——原來在朦朧細雨中,南宋右丞相兼樞密使賈似道頭帶鋼鐵頭盔,腰懸寶劍,精赤著上半身,露出一身細皮嫩肉,正領著一百親兵與兩百名腰上掛著手雷的投彈手,像這邊策馬緩緩走來。在賈似道馬後,還有兩名騎馬親兵共舉一面丈八白旗,白旗上書有四個大字——精忠報國! 「將士們,本相決定親自率領你們突襲滸黃州,拔除蒙古韃子在長江以南的釘子!你們不願意去的,現在就可以離開,願意與本相同去的,就隨本相一起喊——精忠報國!」 「精忠報國——!」三千餘百柄鋼刀與何康的寶劍一起指向長空,長刀與寶劍上閃爍的光芒,在冬雨中交相輝映……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十三章 偷襲滸黃州(2) 細雨濛濛,飄飄灑灑無窮無盡,打濕了枯零的樹木枝葉,打濕了長滿青苔的泥土和灰黑的土地,也打濕了在道路上急行軍的宋軍將士的頭髮、軍衣和武器。這是一支輕裝上陣的部隊,甚至連宋朝士兵裝備中最基本的步人甲都沒有配備——步人甲由一千八百二十五枚精鐵甲葉編製而成,太重,會影響行軍速度,所以這支爭分奪秒又抱有決死之心的部隊不約而同的選擇放棄裝甲,每人僅僅攜帶了一頂鐵盔、一面盾牌、一柄精鐵打造的腰懸提刀、一支火把和兩個一斤重的飯團,除此之外,就只有二十條攻堅必須的輕便簡易的飛梯、五百枚新式武器手雷和少量弓弩,其它再無一樣武器輜重,最大限度的保證了行軍速度。 「兄弟們,加把勁,亥時前一定要趕到滸黃州!」和何康一起衝在最前面的凌震轉過頭,向身後的宋兵大聲叫喊,鼓舞士氣。宋兵們紛紛吆喝,腳步益發加快,不惜體力的向前繼續飛奔,還好宋朝軍隊因為缺乏戰馬的原因,對步兵的負重訓練和行軍訓練都十分嚴格,從黃岡到滸黃州近八十里路,倒也不至於累倒這支從宋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之師。但儘管如此,騎馬走在前面的何康仍然是憂心忡忡,愁眉難展。 「凌震,你是從士兵中逐步上來的,你說照這個速度,我們能按時抵達滸黃州嗎?」因為出動時間和行軍路線都是陳宜中替何康謀劃的,對宋軍瞭解不多的何康心裡實在沒底,忍不住偷偷向瞭解基層情況的凌震問道。凌震鄭重的答道:「恩相放心,我們這支部隊急行軍速度非常之快,按速度計算,亥時前抵達目的地不成問題。只是……」 「只是什麼?」正擔心出意外的何康趕緊問道。凌震指指天空,「恩相請看這天色,天上下的雨越來越大,如果再這麼下去,道路肯定泥滑難行,我們的速度只怕會受到影響。」 「鬼天氣,都已經是冬天了,還下這麼大的雨。」何康抬頭看天,見天色陰沉,雲層厚密如潑淡墨,細雨連綿只怕一兩天內難以停止,氣候也益發寒冷,讓何康的擔憂不免有增加了一層。不過何康轉念一想又說道:「但下雨這麼繼續下去也好,起碼滸黃州里的蒙古斥候偵查範圍會縮小許多,便於我們偷偷接近滸黃州,增加偷襲的突然度。」 「恩相說的是,這雨水對我們不只有麻煩,也有幫助。不過現在已經是申時二刻過後了,恩相應該通知呂文德將軍和高達將軍做好準備了。」凌震先附和一聲,又向何康建議道。何康點點頭,從裹在身上的披風內袋中取出一封書信,順手遞給賈似道的親兵隊長,命令道:「騎快馬到鄂州送信,命令呂文德和高達一定要做好準備,協助本相攻打滸黃州。」 …… 正如何康所料,與此同時的滸黃州蒙古駐軍中,蒙古的兩個萬戶張傑和閻旺確實完全的忽視了來自東面的威脅,起因就在於忽必烈傳來的軍令,在軍令中,忽必烈要求張傑和閻旺將密切監視鄂州城宋軍部隊的所有動向,謹防呂文德和高達等宋軍主戰將領鋌而走險,背著賈似道私自向滸黃州發動突襲;同時忽必烈又要求張傑和閻旺不得騷擾和挑釁駐紮在黃岡的賈似道部隊,以免激怒宋軍主力,導致賈似道也無法平息將士怒氣,被迫向滸黃州動手。 「四王子真是多心,咱們就算激怒賈膿包又怎麼樣?他敢和我們動手嗎?」看完忽必烈派人送來的命令後,蒙古軍漢軍萬戶張傑哈哈大笑起來,「說起那個賈膿包,我還和他有過一面之緣呢。當年我還在孟珙將軍手下當職,他是我的同事,有一次他奉命帶兩營人馬巡視江北,遇到二十來個蒙古散兵,他竟然嚇得從馬上摔下來,鑽進草叢大叫自己死定了,直到他的手下把那些散兵都殺了,把人頭拿到他面前,他才敢從草叢裡鑽出來——不過褲子已經被尿濕了——他賈膿包的外號也是那時候落下的。他不來滸黃州還好,他要是敢來滸黃州,我一定要再讓他尿一次褲子。」 「哈哈哈哈。」張傑的話惹來滿堂轟笑,位置在張傑之下的閻旺也先是一陣大笑,然後又提醒道:「不過四王子既然命令我們不得招惹黃岡宋軍主力,那我們還是不能違抗了將令,免得那些蒙古大臣又要嘀咕我們漢人將領的怪話,四王子也不好強壓下去。還有鄂州方面,也得多派斥候監視。」 「也好,從現在開始,監視鄂州的斥候加派三倍,日夜不停的密切監視。」張傑稍一琢磨,命令道:「把監視東面二十里以外的斥候全收回來,全部調到西南方向監視鄂州,咱們的斥候喜歡摸哨,別把賈膿包的斥候殺得太多了,惹出什麼事非。」 …… 隨著張傑的一聲令下,偵察滸黃州東面的斥候很快被抽走大半,調配到西面的鄂州城方向偵察,這既無意中幫了何康的大忙,也讓同樣密切注意著滸黃州一舉一動的鄂州守軍心生疑惑。為了謹慎起見,鄂州守將高達守將立即請來從襄陽趕到鄂州增援的京湖安撫制置使呂文德,與他商量應對之策,並將滸黃州蒙古守軍向鄂州大量增派斥候的情況介紹給了呂文德。 「莫非忽必烈的主力已經撤給長江北岸了?張傑和閻旺那兩個漢奸怕我們偷襲滸黃州,所以增派人手監視我們?」呂文德出身樵夫,能從一介平民百姓爬到安撫制置使的高位,確實有幾分過人之能,很快就猜出事情的真相。站在高達旁邊的邛應聞言大喜,忙大叫道:「那太好了,滸黃州里只有兩萬漢奸部隊,我們有三萬多人,攻下滸黃州很有希望,我們趕快反擊吧。」 「別慌,我只是猜測,還沒有準確情報。我們的軍隊不擅長野戰和攻堅戰,不能隨便冒險。」呂文德搖頭,否決了邛應的提議。呂文德又沉吟道:「剛才我說的只是其中的一種情況,也許還有一種可能——韃子也許還會強攻鄂州,現在我軍主力已被賈似道帶到黃岡,蒙古韃子的主力騎兵眾多,又駐紮在長江以南的青石磯,蒙古韃子完全可以利用騎兵機動快速的優勢,配合滸黃州駐軍再次強攻鄂州城。我軍如果輕舉妄動,只能是自取其禍。」 「呂將軍言之有理,在敵情不明前,我軍不能隨便出動。鄂州是我大宋中部屏障,絕對不能出任何意外。」高達站到呂文德一邊,吩咐道:「如今之計,我軍也只能是多派斥候,嚴密偵察滸黃州和青石磯兩地蒙古韃子的一舉一動,瞭解情況後再採取行動。」說到這裡,高達提高聲音命令道:「傳令下去,我軍斥候增派兩倍,嚴密監視滸黃州,再派人手到青石磯打探韃子主力動向。同時嚴令各級將領,嚴加戒備,在沒有本將命令之前,任何人不得私自帶領軍隊出城!違令者,軍法從事!」 時間飛速流逝,轉眼已是接近傍晚的酉時初刻,也不知道高達派去偵察青石磯的斥候是迷了路,還是在途中被蒙古斥候殺害,始終沒有回到鄂州城中覆命。但鄂州城外的蒙古斥候出現頻率益高,幾乎每時每刻都有蒙古斥候冒險到城下探聽動靜。面對這樣的異常情況,高達和呂文德等宋軍將領不免焦慮萬分,不約而同的來到鄂州東城城門之上,親自觀察東面滸黃州的動靜。但就在這時候,何康派出的親兵隊長在經歷了兩次未遂的劫殺後,終於帶著何康的親筆信來到鄂州城下…… 「站住!什麼人?」何康的親兵隊長剛靠近城門,城門上就出現數十張硬弓,閃爍著寒芒的箭尖同時指向那親兵隊長。親兵隊長趕緊高舉雙手,大叫道:「不要放箭,我是大宋右丞相賈似道的親兵隊長,奉賈丞相命令,給高達將軍和呂文德將軍送來丞相親筆密信!十萬火急,請你們立即通知兩位將軍!」 「我就是高達,把你的信放在籃子裡。」因為天色已暗的關係,高達害怕城外有蒙古軍隊埋伏,不敢輕易打開城門,僅是命人放下長繩繫住的籃子,讓那親兵隊長將何康親筆信放在籃子裡吊上城樓。待書信吊上城樓後,高達和呂文德立即打開共看那封書信,可是藉著火光只看了一眼那封書信,高達和呂文德兩人就同時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高將軍,現在可以讓我進城了吧?」何康派來的親兵隊長還以為是高達和呂文德接到反擊命令後大喜而笑,便提出了進城的要求。誰知高達一揮手喝道:「放箭!射死這個狗漢奸!」那親兵隊長被嚇得魂飛魄散,趕緊大喊道:「高將軍,我不是漢奸!我是賈丞相的親兵隊長啊!」 「狗漢奸,就你這點鬼魅伎倆,你還想欺騙本將?還想把我鄂州守軍騙出城防?」高達搖晃著何康親筆那封書信,大笑道:「本將與呂將軍都在賈丞相帳下供職,能不認識他的筆跡?你這封書信上的筆跡歪歪扭扭,醜陋無比,就像三歲小兒所做一般,(何康:汗,我雖然很少寫毛筆字,但也用不著這麼貶我吧?)怎麼可能是賈丞相親筆?」 「怪了!我親眼看到賈丞相寫好書信裝進信封,又打了火漆印,難道賈丞相拿錯了信?」那親兵隊長傻了眼睛,又叫道:「高將軍,信也許是賈丞相拿錯了,但賈丞相正親自帶著敢死隊往滸黃州趕去,急需你和呂將軍出城支援!高將軍,請相信我!」 「放屁!賈似道親自帶敢死隊偷襲滸黃州?他要有那麼大的膽子和勇氣,他也不會和蒙古韃子簽定賣國求榮的和約了!」高達差點被那親兵隊長的『謊言』把鼻子氣歪了,一揮手喝道:「放箭,射死這個狗漢奸!」 「高將軍……」那親兵隊長本來還想辯解,可是城上宋軍的弩箭已經嗖嗖落下,那親兵隊長無奈,只得拍馬往來路逃竄。也算是那親兵隊長福星高照逃命本領一流,城上射下的幾十支羽箭竟然沒傷到他一根毫毛,但他也沒辦法再為何康親率的敢死隊請援,只能匆匆趕往預定的會合地點,向何康稟報鄂州守軍的情況。而高達則在城上破口大罵,「狗漢奸跑得挺快,竟然想把我們的軍隊騙出鄂州城,做夢!」 「如果他這封信是真的就好了。」呂文德從高達手中接過那封何康親筆書信又仔細看了看,長歎道:「如果我們的丞相真有這樣的心機和勇氣,我們大宋也許還有希望。」 「就賈似道那個膿包——呸!」邛應吐了一口痰,代表全鄂州的宋軍將士表達了對賈膿包的深切鄙視。高達則命令道:「傳令下去,全軍嚴加戒備,不許解甲睡覺,隨時做好出戰準備,韃子騙我們離開鄂州不成,也許會採取強攻!」 …… 先不說高達和呂文德等宋軍將領在鄂州城上嚴加戒備,單說何康派到鄂州送信那名親兵隊長,他離開鄂州城後,又遭到了一次蒙古斥候的劫殺,不過這小子逃命的本領在宋軍中絕對算得上首屈一指,竟然藉著黑夜掩護又一次毫髮無傷的擺脫蒙古斥候追殺,繞道趕到了滸黃州東面的預定會合地點,而何康親自率領的敢死隊經過近四個時辰的急行軍後,比他早一步抵達回合地點,正在爭分奪秒的休息和進食乾糧,爭取多恢復一份體力。 「媽的,我是蠢豬嗎?我是何康,不是賈似道,我寫的筆跡,怎麼可能和賈似道的筆跡相同?」當親兵隊長哭訴完在鄂州城下的遭遇後,何康才發現自己擺了一個超級大烏龍,忍不住在心底臭罵自己的豬腦袋。但時間不等人,親兵隊長在鄂州城下與高達的對答很可能被蒙古斥候聽到,黃岡的宋軍主力應該已經拔營出發,青石磯的宋軍船隊應該也已經部署到位,何康再親自到鄂州城下請求援軍已經無論如何來不及了。 思來想去,在三千多名宋軍敢死隊的注視下,何康看看不遠處聳立的滸黃州堡壘,咬牙喝道:「全軍聽令,強攻滸黃州!」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十四章 偷襲滸黃州(3) 滸黃州名為州,其實只是一個建築在沙洲上的軍事堡壘,軍事意義之所以關鍵,全因為滸黃州的地理位置太過重要,鄂州北面江段從西面的沌口一直到東面的青石磯數百里江段上,僅有往長江裡突出一隻斜角的滸黃州一帶水勢平緩,沒有暗礁和旋流,北面還有沌水入江,適合船隻橫渡長江。而且滸黃州沙洲角上還有一個極大的碼頭,蒙古軍霸佔著滸黃州不放,為的就是這個堡壘可以隨時接應南下船隻,為蒙古軍在長江南岸提供立足地和集結地,並且時刻威脅著南宋軍事重鎮鄂州——所以才成為宋軍的眼中釘肉中刺。 滸黃州堡壘外形橢圓,堡牆為長條青石和少量土混雜建成,堡牆很厚,牆上足以並行兩輛牛車,女牆箭垛環布全堡,部分緊要位置還安裝有用來燒燬雲梯的猛火油櫃,堡牆最高處接近四丈,最矮的地方也至少有三丈,堅固程度絲毫不亞於大郡重鎮的城牆。而且堡壘東、北兩面環水,如果要攻打堡壘就只有從堡牆最堅固的西面正門或者南面旁門動手,易守難攻之至。還有更關鍵的一點,忽必烈為了把這顆紮在長江以南的釘子紮好,在滸黃州堡壘中駐紮了兩萬精兵,統兵大將張傑和閻旺也是久經沙場的蒙古軍名將,精通陸戰、水戰、攻堅戰和防守戰!初出茅廬的何康和從基層上來的凌震以不到四千的兵力,竟然敢向佔據天時地利人和的滸黃州駐軍發動攻擊,說出去也許張傑和閻旺兩人都不會相信…… 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在鄂州守軍不知何時才能查覺並增援的情況下,何康和凌震竟硬是領著三千八百名士兵潛行到了滸黃州附近,在滸黃州東南角不到三里的地方潛伏下來,制訂進攻策略。何康雖然是第一次上戰場,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在發動進攻前,何康還是派出斥候偵查滸黃州堡壘情況和堡牆高度,尋找可能的突破點。還好何康這次帶來的士兵都是宋軍中的最精銳者,派出去的幾個人只用了小半個時辰就探明情況歸來,並幹掉了蒙古軍的兩個暗哨,進一步保證了宋軍偷襲的突然性。 「丞相,滸黃州堡壘西面正門門前地勢開闊,道路平坦,有利於軍隊展開,但堡牆普遍高達四丈,我們攜帶的飛梯僅有三丈高(注1),無法衝上堡牆。堡牆上大量穿甲士兵張弓搭弩,火把極多,防守十分嚴密。」去偵察的一個火長(注2)向何康和凌震稟報道:「南面側門前道路相對狹窄,門前地形估計僅能同時展開不到兩千人的軍隊,但有一段寬不到四十丈的堡牆僅高三丈,正好可以讓我們的飛梯搭上堡牆。堡牆上也有巡邏隊,但遠沒有西牆嚴密。」 「從南面攻堡,飛梯隊先上五架,搶佔一段堡牆,接應後續部隊。」何康沉聲問道:「那幾位勇士願意先上堡牆?」話音剛落,抱定必死決心的宋軍中就站出上百人,爭先恐後的低聲說道:「丞相,我願去。」「丞相,末將願先上堡牆。」「丞相,讓我們去吧。」凌震本來也想帶頭上去,但何康卻不允許,僅是讓他負責領導第二論攻擊,危險性最高的第一波攻擊的領導人,則被何康交給了一個叫宋景休的陣長(注2)。 「弟兄們,跟我上。」待宋軍大隊潛伏到距離滸黃州堡牆弓箭射程之外後,被何康挑出來打頭陣的宋景休低呼一聲,帶頭匍匐著摸向三百步外的堡牆,後面以二十人為一組,每組抗著一架飛梯,匍匐著飛速爬向堡牆。漆黑的夜空和天上的濛濛細雨幫了宋軍的大忙,在這凍雨飄零中,堡牆上的蒙古軍士兵對牆下監視並不嚴密,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一幫膽大包天宋軍正在爬行著飛快逼近他們。但宋軍前進的路途中並不是一帆風順,快爬到堡牆之下時,爬在最前面的宋景休忽然雙手一空,上半身落入一個陷坑,險些頭朝下栽下去,所幸後面的一名宋軍士兵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小腿,將他從陷坑中拉了出來。藉著堡牆上微弱的火把火光,宋景休赫然看到陷坑中竟然橫拉有一根繩子,繩子上還系有幾個大鈴鐺!如果不是被同伴及時拉住,宋景休的身體只怕已經撞響了鈴鐺。 「媽的,卑鄙的狗韃子,竟然在堡牆下挖了陷坑。」宋景休暗罵一聲,低聲吩咐道:「小心摸索陷坑,千萬別碰到陷坑裡的鈴鐺。」宋軍依令行事,很快在稍矮那段堡牆下找出十幾個裝有鈴鐺的陷坑,並小心避開,悄悄摸到了堡牆之下。恰在這時,堡牆上又有一隊巡邏隊經過,宋景休趕緊命令宋軍士兵隱蔽,藉著堡牆的陰影隱藏身形。 「他媽的,都是那幫狗南人害的,這麼冷的天還要巡邏——本來今晚我們輪休的。」堡牆上傳來巡邏隊士兵罵罵咧咧的聲音,馬上又有一個聲音罵道:「閉嘴!少他媽的發牢騷!小心盯著下面,要是不小心讓南人摸上來了,老子第一個砍了你!」 「雜種!狗漢奸!」宋景休在心底暗罵,原來南人是投降蒙古的漢奸對南宋軍民的蔑稱,蒙古人則是罵南宋軍民為南蠻子,只要聽他們的稱呼就能知道他們是漢奸還是蒙古韃子。好不容易等那隊巡邏隊過去,宋景休站起身來,看準堡牆上守軍之間的空隙,指著空隙一揮手,一輛飛梯立即無聲無息的搭在堡牆上,宋景休先抽出一把短刀咬在嘴中,手腳並用便順著飛梯爬了上去,悄無聲息的第一個摸上了堡牆。 宋景休所攀爬的飛梯恰好搭在兩個持刀而立的蒙古軍士兵之間那僅有三丈寬的位置,宋景休爬到飛梯頂部後並沒有急於上牆,而是看準了兩個蒙古守軍轉頭的機會,這才抓住女牆的缺口將身一躍,輕輕落到堡牆之上,然後飛快壓低身體,慢慢摸索向右邊的蒙古守軍,利用他轉頭的機會猛然站起,從背後蒙住他的嘴巴,手中短刀遞出,狠狠刺進那蒙古守軍的心臟。但恰在這時,左面、也就是西面傳來吆喝聲,「大家都聽好了,斥候來報,南人宰相賈似道有可能親自率領敢死隊偷襲我們,從現在開始,對南面的堡牆也得嚴格戒備。一會就要往這邊加派人手,在援軍上來之前,你們一定要千萬小心,一有情況就馬上鳴警!」 「糟糕,看來丞相的親兵隊長和高達將軍說話的內容,確實是被蒙古斥候聽到了。」宋景休心中叫苦,但他左面三丈外的那個蒙古軍士兵已經轉過頭來對他說道:「老旦,聽到沒有?咱們這邊也得盯緊了。」因為宋景休是背朝那名蒙古軍士兵,身體恰好擋住了那名已經被宋景休刺死的蒙古軍士兵,黑夜之中看不清楚,所以對宋景休說話那蒙古士兵並沒有發現異常。而宋景休也明白這一點,身不敢動,頭不敢回,含糊的說道:「聽到了,咱們盯緊點。」那蒙古軍士兵中計,毫無戒心的扭過頭去繼續注視南方,宋景休這才慢慢將那屍體放下。 「兄弟,你看你右手那邊是什麼?好像是火把?」宋景休一邊含糊說著分散注意力的話,一邊快步靠近開始說話那蒙古軍士兵。那蒙古軍士兵再度中計,果然將頭扭到右邊,宋景休乘機撲上一把蒙住他的嘴,如法炮製以短刀結果了他的生命。然後宋景休這才向堡牆下發出信號,五架飛梯立即搭上堡牆,口中咬刀的宋兵手腳並用的向上攀爬,僅用小半盞茶時間就有九十餘名宋兵順利登上堡牆。但這邊的動靜也終於被遠處的蒙古守軍發現,「什麼人?」「好像有人在爬牆!」 「暴露了,弟兄們,殺啊!」宋景休大喊一聲,舉刀第一個衝向飛奔過來的蒙古士兵,頃刻間就與敵人交上了手。而堡內的警報銅鑼幾乎在同時響起,無數蒙古士兵吶喊起來,「敵襲!敵襲!」同時堡外的何康也是大手一揮,凌震立即帶著剩下的十五架飛梯衝鋒而上,飛一般衝到堡牆之下,將十五條飛梯搭上堡牆,後面的宋軍士兵爭先恐後向上攀爬。 「敵襲!弓箭隊,上!壓制敵人衝鋒!」蒙古守軍十分迅速,南牆之上迅速出現大量弓箭手,準備用弓箭壓制宋軍的衝鋒。但宋軍之中也有弓箭手已經衝到堡牆近側,搶先以弓箭壓制牆上的蒙古軍射受。因為缺乏戰馬的緣故,宋軍歷來就最重視弓弩的裝備和訓練,軍隊之中弓弩手比例最高時甚至達到六成,所以宋軍的弓箭威力並不亞於名揚天下的蒙古騎射,又搶佔了偷襲的先機,便成功的將蒙古射手暫時壓制。只見那天上箭鏃來去如蝗,嗖嗖嗖嗖的破空聲連綿不絕,牆上守軍中箭摔下,慘叫聲劃破長空,地面上鮮血飛濺,染紅大地。 「二十名投彈手準備,左右各十人,每人一彈。」因為手雷僅有五百枚的緣故,何康不得不對手中這張王牌珍惜使用,直到登上堡牆的宋軍左右兩側都出現大隊敵人,靠親兵盾牌掩護的何康這才大喝道:「目標,左右兩側敵人大隊,投!」 「絲絲絲絲。」伴隨著何康殺豬一般的嚎叫聲,宋軍投彈隊中奔出二十人,各自拉出引信,快步衝到距離堡牆七八十步內,將二十枚手雷狠狠擲向堡牆上從左右兩側包抄宋軍的蒙古軍隊大隊…… 注1:飛梯為宋朝時宋軍改進的雲梯,首端裝有雙輪,便於蟻附登城,輕便實用,相對雲梯要便於攜帶,但長度較短,最長僅有三丈。出自《武備志·飛梯圖說》 注2:火長、陣長:宋神宗改革時宋軍重新整編軍隊,以10人為「火」,5火為隊(50人),10隊為營(即指揮,500人),若干個營組編為「將」(根據戰役需要3000—10000人不等),被稱為「將兵法」,為宋軍基本戰鬥單位。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十五章 偷襲滸黃州(4) 「快,給老子上,宰了這幫膽敢偷堡的狗南人!」 「上!跟老子上!陞官發財的機會來了!殺一個狗南人,賞錢一貫!殺三個陞官一級!別錯過了這機會!」 兩支蒙古軍叫囂著,分別由兩個蒙古漢軍百戶率領著左右包抄向已經爬上堡牆的宋軍,蒙古漢軍的編制十分混亂,兩個百戶統領的軍隊各自都達到了五六百人,而已經爬上堡牆的宋軍不過兩、三百人,一旦被他們包圍,後面的宋軍便很難有機會再爬上堡牆。但就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堡牆下忽然飛上來二十餘個黑乎乎的東西,分別砸向兩支蒙古軍百戶隊。儘管那些東西數量不多,那兩個百戶還是下意識的同時喊道:「飛石!舉盾!」 「舉盾——!」蒙古軍士兵訓練有素,幾乎是在呼喊的同時舉起盾牌,靠劫掠發家致富的蒙古軍裝備的盾牌多為鐵盾,防禦近距離的刀砍槍刺都不在話下,更何況這區區幾塊每磚頭大的石頭,只聽得砰砰幾聲,那些黑乎乎的石頭或是砸在盾牌上,或是落在蒙古軍人群中,僅有一塊石頭砸在一個蒙古軍士兵頭上,砸得那蒙古軍士兵破口大罵,「他媽的,什麼鬼東西?好……」但那蒙古軍士兵準備說的『疼』還沒說出口,便發現腳下火光一閃,接著那蒙古軍士兵也飛上半空,那蒙古軍士兵不由大為奇怪,「奇怪?我怎麼會飛了?」當然了,這個反應也是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個意識…… 「轟隆!轟隆!轟隆!」巨大的轟鳴聲在堡牆的東西兩側先後響起,火光映滿了半個天空,包抄宋軍的蒙古軍士兵或是當場粉身碎骨,或是象斷線的風箏一樣飛上半空,沿著拋物線狠狠摔到堡內堡外,更有許多蒙古軍士兵被手雷爆炸後射出的碎片擊中,被射中要害的當場斃命,被射中頭臉身體的疼得哇哇大叫,或是抱住傷口滿地打滾,或是摔下堡牆,在堡牆下翻滾慘叫。待硝煙散盡後,包抄宋軍攻城梯的蒙古軍兩支隊伍已經倒下大半,剩下的則無不是魂飛魄散,或呆立當場不知所措,或抱頭鼠竄,頃刻間便潰不成軍。而堡牆下的何康則一把扯去裹在身上御寒的披風,再度在箭石交加中露出精赤的上半身,舉劍高呼道:「大宋——!」 「大宋!大宋!大宋!大宋!」事前得到過何康指點的親兵隊整齊的、有節奏的高喊起來,接著攻堡宋兵全軍也高聲呼喊起來,「大宋!大宋!大宋!大宋!」在這令人熱血沸騰的高喊聲中,精忠報國的旗幟來回招展,攻堡宋軍向發了瘋一般向堡上猛攻,不要命的與堡牆守軍展開血戰,即便不小心從堡牆上跌落摔落,宋軍士兵也不會檢查自己是否受傷,爬起來攀著飛梯又往堡牆上猛衝,只要一衝上堡牆,這些宋兵就會像瘋子一般殺入敵群,不顧防守的猛攻猛砍,將蒙古守軍砍倒砍翻,逼下城牆。 「大宋!」吶喊聲中,宋軍士兵鋼刀上凝聚的力量比之平時陡然加大了數倍,每高喊一聲就是一刀劈下,素以臂力見長的蒙古軍則在這樣瘋狂的吶喊和衝殺中士氣崩潰,紛紛倒在宋軍刀下,本應該以弓箭壓制宋軍飛梯隊的蒙古軍射手也遭到了宋軍的迎頭痛擊,手中僅有弓弩的他們更是宋軍的刀下羔羊,被宋軍殺得七零八落,更別說放箭壓制攻城宋軍了。隨著越來越多的宋軍衝上堡牆,蒙古守軍的隊伍越來越是凌亂,只見那宋軍的鋼刀一刀刀落下,暗紅的血液亂濺,片刻間就染紅了灰黃色的堡牆。而每當有大批蒙古軍趕來包抄宋軍的飛梯時,堡牆下的宋軍投彈手便會將手雷一顆顆無情的砸到他們頭上,驚雷般「轟隆轟隆」的爆炸聲中,蒙古援軍象割麥子一般倒下,像斷線風箏般拋起,既無法靠近宋軍向上衝鋒的飛梯阻擊,更沒辦法增援正像羔羊一樣被宋軍屠殺的堡牆守軍。 「大宋——!」伴隨著何康第二次舉劍聲嘶力竭的嘶喊,凌震率領的宋軍敢死隊已經全員登上堡牆,牢牢佔據了滸黃州堡壘南面的一截堡牆,利用相對的堡牆頑強阻擊增援過來的蒙古軍隊,何康也捨棄戰馬,帶領親兵隊伍與投彈隊登上堡牆,搶佔了南面堡牆的制高點。投撣隊登上堡牆後,立即按何康的吩咐向堡內敵人密集處投擲了數十枚手雷,炸得堡內守軍人仰馬翻,雞飛狗跳,成片成片的倒下。何康又寶劍一揮,高喝道:「殺——!」 「殺!」雙眼通紅的宋軍瘋狂吶喊起來,同樣瘋狂的殺向逼過來的蒙古守軍,像潮水一般湧向敵人,在狹窄的堡牆上與蒙古軍撞擊在一起,頓時撞擊出無數腥紅的液體…… …… 「賈似道?真的是他嗎?!」蒙古漢軍萬戶張傑目光入電,在南面堡牆上搜索昔日舊交的身影。剛才斥候來報,說是在鄂州城下聽到賈似道親兵隊長與鄂州守將高達的對答,南宋右丞相賈似道將親自率領敢死隊偷襲滸黃州堡壘。開始張傑還大笑不信,但是在閻旺的建議下,張傑還是通知了防禦南牆的守軍,讓他們提防偷襲,並組織軍隊增援南牆協助防守。不想援軍還沒有登上南牆,宋軍就已經展開了對南牆的偷襲,並且宋軍中還出現了一種威力巨大的可怕武器,炸得增援部隊死傷慘重,並全殲了堡牆南面的所有守軍,以極小代價佔領了堡壘南牆,控制住滸黃州堡壘的至高點。張傑心裡這才明白——這次來偷襲的宋軍遠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統兵大將要麼就是罕見的猛將勇將,要麼就真是賈似道親自上陣,這才能將宋軍的戰鬥力鼓舞到瘋狂的地步! 「將軍,南人軍隊太瘋狂了,又佔據了堡牆地利,弟兄們衝不上去。還好他們人似乎不多,不如咱們把他們引下堡牆,利用地形開闊的優勢把他們包圍殲滅。」一個漢軍向張傑提出建議道。張傑先點頭然後搖頭,「你說的辦法雖然有道理,但花費的時間太多,如果鄂州的南人軍隊增援這裡,那他們只要衝開堡門,我們就是甕中之鱉了。」說到這,張傑咬牙道:「不能讓他們下牆,傳令全軍,不惜一切代價猛攻,一定要把南人軍隊消滅在堡牆上。」 「弓箭隊,集中射擊!」因為天色太黑和堡牆上太過混亂的緣故,張傑放棄了搜索敵人主將的打算,命令弓箭隊上前,以弓箭射殺堡牆上的宋軍。而堡牆上的何康也一直在提防著蒙古軍隊以弓箭隊集中攻擊,當蒙古弓箭隊集中張弓時,何康立即喝道:「投彈隊,二十枚!敵人弓箭隊!投!」 「嗖嗖嗖嗖。」搶佔至高點的宋軍投彈手全力擲出手雷,居高臨下的優勢使宋軍投出的手雷比平地上投出更遠,準確的落入蒙古軍弓箭隊中,悶雷般的爆炸聲在蒙古軍弓箭隊中響起,將一個個蒙古軍弓手拋上半天,數百人的密集弓箭隊幾乎在頃刻間全滅。雖說也有零散的弓手向堡牆上射出羽箭,但這些零落的羽箭在潮水一般的宋軍面前無異於杯水車薪,除非是集中射擊,否則根本無法抑制宋軍衝鋒的勢頭,但因為向上拋射的緣故,蒙古軍射手只能到手雷投擲距離內集中放箭方能射上堡牆,可是在那威力巨大的手雷面前,蒙古軍弓箭手集中隊形放箭,又變成了羊入虎口,被手雷炸得死傷慘重,血流成河。 向堡牆上衝鋒的蒙古軍步兵命運也比弓兵好不到那裡,在處於癲狂狀態的宋兵面前,他們的根本討不到任何便宜,宋軍將士則因為看到他們的右丞相以文官身份親自上陣、在刀山箭海中赤膊指揮戰鬥而士氣大振,殺得一個比一個猛,砍得一個比一個狠,一個宋軍戰士倒下了,後面的同伴就踏著他的屍體補上,將殺害他的兇手砍死,鮮血順著通往堡牆的台階直接流到堡內,在低窪的地上血塘;被砍斷的手腳、頭顱和屍體順著台階亂滾,在堡牆下積累如山;更有那奮不顧身的宋兵衝入敵群,瘋狂砍倒數名敵人後才被敵人砍成肉醬;還有宋兵拆下堡牆上守軍用來燒燬雲梯的猛火油櫃,砸爛點燃後拋下堡牆,猛火油櫃中的火油亂淌,在堡牆形成一片火海,燒得堡牆下蒙古軍哇哇亂叫,狼狽不堪,濃烈的焦臭味中人欲嘔。 「果然是賈似道!」藉著猛火油櫃升起的火光,張傑先是看到那面白底黑字的『精忠報國』大旗,接著又在旗下看到了赤膊上陣的老熟人賈似道,張傑忍不住驚呼起來,「他瘋了還是傻了?竟然讓這麼點人手強攻滸黃州?還親自帶隊?他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膽子?」 「先別管他從那裡來的膽子,先把他宰了再說!否則讓他們這麼鬧下去,等鄂州的軍隊來了,咱們就有得樂子了。」閻旺將一把能開三百斤的硬弓遞給張傑,「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看你的了——漢哲別張將軍。你射死了賈似道,我也親自帶隊殺上去。」 宋代的一斤相當於現代的一斤二兩,三百斤硬弓的射程已經達到了一個令人恐怖的數字——還好,能開這樣硬弓的人世上沒有幾個——很不幸,漢奸張傑就是其中之一。張傑接過硬弓,又拿起一支狼牙箭搭在弓上,奮力拉開弓弦,藉著火光尋找到賈似道的位置,閃亮的箭鏃慢慢指向在『精忠報國』大旗下的賈似道,而精赤著上半身的賈似道對此絲毫不覺,僅是觀察戰場形勢,不時發出指揮口令…… 「好機會!」見賈似道並沒有防備暗箭傷害,張傑心中暗喜,趕緊調整呼吸一箭放出,兩尺長的狼牙箭帶著破空聲,如追星趕月般在夜空中劃出一條筆直的直線,準確射中旗幟下指揮戰鬥的賈似道,鮮血飛濺,賈似道應聲而倒,摔倒在精忠報國旗下…… 「將軍神箭!」張傑身邊的蒙古軍士兵齊聲歡呼,士氣立時大振,而本已經殺下一半台階的宋軍見主帥中箭倒下,士氣頓時一衰,瞬間被洶湧而上的蒙古軍逼回堡牆之上。蒙古軍另一名萬戶閻旺則乘機舉刀高呼,「弟兄們,隨我上!殺光狗南人!」 「殺!」蒙古軍士兵高呼起來。但就在這時候,新的意外出現了,本已中箭倒下的南宋丞相賈似道又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精赤著的上半身雖然已經被鮮血染紅大半,狼牙箭卻僅僅是插在他並不致命的左肩上。賈似道一把推開舉盾護在面前的親兵,搶過一枚用牙齒咬下拉環,用沒有受傷的右手奮力將手雷拋到堡內,然後又一把搶過精忠報國大旗高舉,瘋狂吶喊道:「大宋——!」 「大宋!」宋軍全軍上下一起嘶喊起來,聲音之大,甚至掩蓋了手雷的爆炸聲,凌震和宋景休兩將紅著眼睛,不顧一切的並肩殺上,將已經衝上堡牆的幾名蒙古軍士兵砍翻,復又殺下台階。後面的宋軍將士也全都是雙目血紅,有節奏的高喊著「大宋」兩個字,奮不顧身的勇猛殺敵,鋼刀砍折了就用刀柄砸!刀柄砸飛了就用拳頭、用牙齒和敵人近身肉搏!即便人被砍翻了,躺在地上也要抱住一個敵人滾下堡牆台階、滾入火海與敵人同歸於盡!見此情景,不僅普通的蒙古士兵心驚膽寒,紛紛而散,就連素以勇猛聞名的張傑和閻旺也駭然變色,幾疑身在夢裡——也只有在夢裡才能遇到這麼瘋狂的宋軍文官主帥和這麼瘋狂的宋軍士兵將官…… 「呂文德,高達,你們快來啊。」儘管宋軍敢死隊已經衝下台階,殺進了滸黃州堡壘中,但何康心裡還是非常明白,他手裡這點力量並不足以消滅兩萬守軍,手雷威力再大,也有用光用盡的時候,現在何康唯一的機會就是堅持到呂文德和高達聽到爆炸聲和廝殺聲提兵來援,這樣何康才有打敗乃至全殲滸黃州蒙古守軍的機會…… …… 與此同時的鄂州城上,何康所期盼的援軍大將高達和呂文德正在緊張觀望,其實早在第一枚手雷炸響的時候,呂文德和高達兩人就已經相距不遠的鄂州城上聽得清清楚楚。但高達和呂文德卻不敢拋下鄂州不管率軍出城,僅是命令全軍集結,在城中隨時待命,同時又派出小股部隊到滸黃州探聽消息。隨著廝殺聲和爆炸聲越來越激烈,高達和呂文德兩人也是越來越焦急,既懷疑真是賈似道在率軍攻打滸黃州,又擔心這是蒙古軍隊奸計,以假象騙出鄂州守軍,乘機偷城,猶豫難決。 「高達將軍,不能再等了,如果真是賈丞相在率領敢死隊攻打滸黃州,我們繼續按兵不動,錯失戰機不說,戰後我們兩個也罪責難逃!」探聽消息的人遲遲未回,越想後果越是害怕的呂文德忍不住向高達提議道。高達同樣也害怕錯失戰機和軍法無情,點頭答道:「是不能再等了,但也不能不提防這是韃子的詭計。要不這樣吧,我領一萬軍隊出城,呂將軍你繼續留守鄂州,就算我中了埋伏,鄂州也還有希望繼續堅守。」 「就這麼辦。」呂文德當機立斷,立即同意的高達安排。但就在這時候,幾匹戰馬飛快的從滸黃州方向跑來,馬上的宋兵瘋狂喊道:「將軍,賈丞相!真是賈丞相!他光著膀子!舉著精忠報國大旗!正帶著敢死隊強攻滸黃州!已經殺上堡牆了!機會!機會啊!」 「賈似道赤膊上陣?!」呂文德和高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宋軍將領在面臨大戰時赤膊上陣的是有,但都是武將和普通戰將,以文官兼主帥之尊,賈似道還是大宋建國以來的頭一個。不過眼下已經容不得二將多想,兩人異口同聲的大吼道:「全軍開拔!增援滸黃州!」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十六章 偷襲滸黃州(5) 「投彈隊還剩多少手雷?還剩多少人?」何康摀住血液已經凝聚的傷口,大聲喝問道。這一次賈似道的親兵們也學乖了,用盾牌把何康的全身上下蒙得嚴嚴實實的,絲毫不給蒙古軍隊再次施放冷箭的時間。何康開始還推開盾牌,不過遭到親兵堅決反對後,何康還是既『心不甘』又『情不願』的接受了親兵的好意,躲在盾牌後面發號施令指揮戰鬥和呼喊口號鼓舞士氣。 「回丞相,手雷只剩下八十三顆,人剩一百五十一個。」投彈隊隊長迅速統計後答道。何康馬上大吼道:「留下四十名投彈手,每人配備兩顆手雷,剩下三顆交給本相!其他的投彈手,給老子帶到台階上去,擋住下來的韃子!」那投彈隊隊長二話不說,轉頭抽出腰刀就吼道:「不怕死的跟老子走!」沒了手雷的投彈隊隊員也不多說,提起刀就往宋兵傷亡最慘重的台階衝去,僅留下四十人雙手各拿一枚手雷,等待何康的指揮命令。 宋軍此刻的形勢已經是萬分危急,剛才為了給隨時可能抵達的援軍打開衝進堡壘的通道,何康命令宋軍全力殺下堡牆,試圖打開滸黃州堡壘南門——想不衝下堡牆也不行了,在佔據絕對人數優勢的蒙古射手不顧傷亡的猛攻面前,宋軍繼續留在堡牆上無異於是活靶子。但蒙古這邊同樣也明白這個道理,由萬戶閻旺親自帶隊,不惜一切代價的全力阻擊宋軍,雖說宋軍靠著手雷幫助終於還是全軍衝下堡牆,卻立即被數倍於宋軍的蒙古軍包圍,無法靠近堡門一步。而且為了鼓舞蒙古軍士氣,張傑和閻旺也效仿何康赤膊上陣,率領蒙古全軍與宋軍死戰,並且命令弓箭隊搶佔至高點,向宋軍密集處不分敵我的放箭射殺,導致在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裡,宋軍便傷亡近半,形勢岌岌可危。 「放箭!放箭!」堡牆上的蒙古軍射手千戶又一次嚎叫起來,匆匆排好隊伍的弓箭手迅速將羽箭放出,箭鏃破風,毫不留情的釘到正膠合在一起混戰的宋軍和蒙古軍士兵身上。這一招是張傑想出來的主意,因為宋軍新式武器手雷牢牢的壓制著蒙古軍弓箭隊,張傑便讓蒙古軍士兵衝上去與宋軍近身肉搏,壓制宋軍的活動空間,使得宋軍投彈隊無法騰出手來集體投彈,蒙古軍射手乘機放箭,不分敵我的屠殺——反正蒙古軍人數比宋軍多出數倍,張傑倒不心疼這點損失。這一招雖然陰毒,卻也使得宋軍傷亡異常慘重。 「狗雜種!」何康見大批大批的英勇戰士倒在蒙古軍箭下,不由氣得七竅生煙,摀住傷口瘋狂叫喊道:「投彈隊,每人一枚!炸死堡牆上的狗射手!」僅剩的四十名投彈手各自拿出一枚手雷,拉開拉環狠狠投是堡牆,「轟隆轟隆」的爆炸聲中,蒙古軍射手東倒西歪,血肉狂飆,包括那名蒙古千戶在內都被炸成了血肉殘塊。也有部分手雷因為奔跑距離不夠導致力量發揮不足緣故落到堡牆下,炸死炸傷了不少混戰在一起的宋軍和蒙古軍士兵。但張傑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又大喝道:「弓箭隊上牆,繼續射擊!」 「丞相!丞相!後面!」混戰中,賈似道的親兵向何康瘋狂大喊。何康回頭一看,發現去增援台階的投彈隊已經在片刻間傷亡殆盡,潮水一般的蒙古軍正從台階上蜂擁而下,而宋軍的前鋒仍然被閻旺帶軍死死擋住,絲毫前進不得得。如果讓蒙古軍衝下了台階,那宋軍的活動空間勢必更小,更容易被蒙古軍射手全殲。見此情景,何康無奈,只得含著眼淚大喊道:「台階上的弟兄們,你們精忠報國吧!本相要炸毀台階了!」 「丞相,炸吧!」台階上倖存的宋軍一邊用血肉之軀死死抵擋住蒙古軍居高臨下的衝鋒,一邊毫不猶豫的大喊,「丞相,炸吧!炸吧!」 「投彈隊,二十枚!目標,台階!」何康幾乎是哭喊道:「為了大宋,投!」 「大宋!」投彈手和台階上與蒙古軍混戰的宋軍同時大喊起來,一邊是含淚吶喊,一邊是義無反顧的怒吼。一枚枚手雷落到台階上,將宋軍戰士與蒙古士兵炸得粉身碎骨,同歸於盡,靠巨木支撐的台階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爆炸力,轟然倒塌,埋葬了無數宋軍和蒙古軍,斷絕了蒙古軍向下衝鋒的道路。也幸虧滸黃州堡壘的台階並沒有象城牆台階那麼因青石建成,否則光憑二十枚手雷還沒辦法炸斷。 「弟兄們,我們上!」投光了手雷的投彈手不用何康吩咐,自動的拿起武器,衝向蒙古軍隊伍中,與蒙古軍展開生死肉搏。而剩下的二十名各剩一枚手雷的投彈手則全部轉目去看何康,看何康準備把最後的手雷用在什麼地方。何康嘴唇動了動,眼珠子稍微一轉,拿起一枚手雷大喊道:「投彈隊,跟本相上!衝進韃子人最多的地方就拉響手雷,和韃子同歸於盡,給弟兄們炸開道路!」叫喊著,何康還真往攔在堡門前的蒙古軍大隊衝了過去。 「丞相,你不能去!」賈似道的親兵們嚇得魂飛魄散,趕緊七手八腳的把何康按住。而剩下那二十名投彈手二話不說,各自緊握住手雷就衝往前方,以血肉之軀硬抗著蒙古軍士兵的刀砍槍刺,不顧疼痛和血染全身,衝進蒙古軍密集處便高聲大喊,「大宋!」緊接著拉響手雷,與數量眾多的蒙古軍士兵同歸於盡。蒙古軍上到張傑和閻旺等萬戶,下到普通士兵,幾曾見過如此瘋狂的戰術,無不是嚇得連連後退和狼狽逃竄,恐怖的慘叫道:「瘋子!他們都是瘋子!」 「大宋——!」何康又舉起精忠報國的大旗,與做自殺攻擊的投彈手一起吶喊,幾次衝鋒失利已有些士氣衰竭的宋軍再度振作,藉著投彈手自殺攻擊炸開的道路,陡然衝出許遠,距離滸黃州南堡門已經只剩下不到二十丈的距離。恰在這時,堡外忽然喊殺聲四起,驚天動地的腳步聲如悶雷般響起,宋軍全軍上下轟然歡呼,「援軍來了!援軍來了!」 「上!給我上!無論如何守住堡門!」張傑嚇得面如土色,緊張萬分的大喊起來,「增援堡門!增援堡牆!無論如何都要守住!」而本已經被投彈隊自殺攻擊嚇退的閻旺咬咬牙又站出來,向身後的蒙古軍士兵揮刀大喝道:「跟我上,堅守堡門!」 「殺啊!」閻旺帶著大隊蒙古軍又衝上去,直接衝向宋軍全力衝擊的滸黃州堡壘南門,但剛沖了一半的距離,閻旺忽然覺得腳下一拌,似乎有人抱住他的左腳,閻旺低頭一看頓時嚇得心驚膽裂,原來躺在地上抱住他腳的是一名全身血污的宋軍士兵,那宋軍的一條腿雖然已經不見,一隻手裡卻還握有一枚令蒙古軍吃盡苦頭的手雷,那宋軍士兵沾滿血液和灰塵的臉上開心一笑,接著用牙齒咬下拉環,閻旺拚命掙扎卻掙扎不開他鐵鉗一般的雙手,只能恐怖的看著那手雷下端冒出裊裊青煙…… 「轟隆!」 …… 「殺啊!」堡壘南門外,高達長刀一指,成千上萬的宋軍蜂擁而上,向喊殺聲震天的堡壘南門處潮水般湧上,成百上千的雲梯搭上堡牆,上百宋軍抱著擂木,冒著雨點般的羽箭與飛石狠狠衝撞堡門。而在西門外,呂文德率領的宋軍則在瘋狂衝擊西面正門,天上飛箭如蝗,壓得蒙古守軍喘不過氣,一顆顆的火球、毒煙球和鐵蒺藜被投石車拋上堡牆,拋進堡壘,這些原始的火器雖然沒有手雷那麼大的威力,卻也讓驚慌失措的蒙古守軍吃盡苦頭,火球落地劇烈燃燒,滸黃州堡內火頭四起。 …… 「誰敢去炸開堡門?誰願去?!」何康將最後的三顆手雷捆在一起,高舉著大聲喝問道。前面馬上過來一人,大喊道:「丞相,末將願去!」 「宋景休?」何康認出答話那人竟是第一個摸上堡牆的宋景休,此刻的宋景休也已是血染衣襟,全身上下大大小小不知有多少傷口,就連手裡的鋼刀都已經砍卷砍折。宋景休拋去斷刀,另從地上撿起一把鋼刀,大聲說道:「丞相,讓末將去吧。」 「保重。」何康將最後三枚手雷遞給宋景休,嚴肅的叮囑道:「為了大宋,本相要你活著回來,本相還要重重的獎賞和提拔你。」宋景休點點頭,接過手雷頭也不回的就衝往前方,直接殺進蒙古軍人群中,但知道末日已近的蒙古軍為了爭取最後的機會,已經在南堡壘門做最後的垂死掙扎,成百上千的蒙古軍士兵將堡門前堵得水洩不通,宋景休不要說衝到門前了,就是想靠近堡門十丈之內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媽的!拼了!」宋景休抽出一枚手雷,咬開拉環扔到南門前密密麻麻的蒙古軍人群中,手雷炸開,激起一大片鮮紅的血花。宋景休又一把拉下另兩枚手雷的拉環,怒吼著向前衝鋒,「不怕死的給老子滾開!」 「快跑啊!」蒙古軍上下早已被宋軍的自殺攻擊嚇破了膽,眼見宋景休提著兩枚正在冒著青煙的手雷衝過來,蒙古軍士兵沒有一個人有勇氣阻攔,無不是連滾帶爬的躲開,宋景休乘機一口氣衝到已經被撞得搖搖欲墜的堡門前,飛快把兩枚引線即將燃盡的手雷按在門閘上,「大宋——!」 「轟隆——!」堡門門閘粉碎,宋景休也化為了血肉殘塊…… 「殺啊!」堡門轟然倒塌的那一剎那,堡內堡外宋軍歡聲震天,無數宋軍在邛應的帶領下衝了進來,蒙古守軍心驚膽裂,爭先恐後的往堡壘內部逃竄,宋軍猛將邛應一邊帶領宋軍追殺,一邊大喊道:「丞相!賈丞相!你在那裡?我要給你磕頭!我要向你賠罪!」 「邛應將軍,本相在這裡。」何康摀住傷口,向邛應微笑著叫道。邛應的聽覺甚是敏銳,在殺聲響徹雲霄的戰場上仍然聽到何康的聲音,馬上循著聲音奔跑過來,當看到何康被鮮血染紅的赤膊上仍然插著一支狼牙箭後,邛應的熱淚奪眶而出,撲通跪倒在何康面前放聲大哭,「丞相,末將有罪,末將誤會了你,還罵你是漢奸,末將罪該萬死!」 「邛應將軍,如果你想立功贖罪的話,本相給你一個機會。」何康也不去攙扶邛應,一揮手喝道:「去把漢奸張傑的人頭拿來,本相就赦免你一切罪行!」 「末將遵命!」邛應大哭著虎吼一聲,跳起來頭也不回的就往人群密集處舉刀衝了過去。與此同時,堡壘西門上士氣崩潰的蒙古守軍無法抵抗呂文德軍隊的猛攻,隨著南門被檑木撞得轟然倒塌,無數的呂文德部隊宋兵也殺進堡內,呂文德帶來的這支宋軍可不像何康率領那支戰鬥力強弱不一的中央禁軍,全都是經歷過襄陽保衛戰的精銳之師,尤其擅長巷戰,在道路狹窄的滸黃州堡壘內部簡直是如魚得水,刀鋒所指之處蒙古軍土崩瓦解。這邊高達也率領全軍殺入堡壘,與何康軍、呂文德軍合力猛攻已經失去地利的蒙古守軍,只殺得蒙古軍丟盔卸甲,屍橫遍野。 「傳令下去,讓士兵向敵人喊話,投降不殺。」為了盡快結束戰鬥,也為了避免在蒙古軍的垂死掙扎中宋軍傷亡過大,何康下達了投降不殺的命令。宋軍上下依令齊喊勸降,有了活命的機會,蒙古守軍的士氣和意志立即完全崩潰,要不跪下投降,向宋軍交出武器;要不就跳下堡牆,逃入荒野;偶爾有幾個負隅頑抗的,也很快被已經佔據人數優勢的宋軍士兵砍倒砍翻,繼而亂刀分屍。只用了小半個時辰,堡壘內的戰鬥就基本結束,只剩下張傑帶著一部分守軍在堡壘正中的議事大廳中頑抗,藉著最後的有利地形垂死掙扎,拖延時間,期盼忽必烈率領的蒙古軍主力能及時回援。 「丞相,漢奸張傑帶著三四百人就藏在這裡,咱們攻了幾次沒攻進去。」身上已經掛綵的邛應指著議事廳,向剛剛趕到這裡的何康介紹道。邛應又說道:「不過沒關係,末將這就挑選敢死隊,再帶人衝進去。」 「不用硬拚,用火攻!」何康無恥的命令道:「集中火把、火球和毒煙彈這些東西,點燃了扔進去,把這些狗漢奸燒出來!」邛應二話不說,馬上按何康的吩咐安排各種火攻器材,不一刻,一支支熊熊燃燒的火把便被拋進大廳,一同被扔進去的,還有大量的火球、毒煙彈和煙球,議事大廳只在片刻間便化為一片火海,還有大量致命的毒煙和濃煙翻滾,燒得蒙古守軍雞飛狗跳,嗆得蒙古守軍咳嗽連連,眼淚鼻涕一起滾落。張傑見勢不妙,為了不被活燒死和嗆死,只得硬著頭皮帶領部隊走後門突圍。 「狗漢奸,那裡走?」被嗆得雙眼流淚不止的張傑剛衝出後門,早料到他會走後門的邛應就迎面衝來,鋼刀斜劈而下,張傑下意識的舉刀格擋為時已晚,被邛應一刀劈中脖頸,頭顱飛起,脖腔內的鮮血也激飛上天…… 蒙古守軍的兩個漢軍萬戶先後戰死,蒙古守軍再沒有一絲抵抗的勇氣,全都跪下雙手投降,滸黃州之戰正式結束,宋軍甕中捉鱉,抓獲俘虜超過萬人,自身損失卻因為時間太短來不及統計。獲勝之後,何康來不及與眾軍歡慶勝利,匆匆包紮傷口就又命令道:「呂文德部隊留下打掃戰場,押送俘虜回城。高達,邛應,你們各率本部與本相立即去青石磯,增援在那裡阻擊蒙古軍船隊的陳宜中、伍隆起部隊!」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青石磯阻擊戰》。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十七章 青石磯阻擊戰(1) 時間回到傍晚的戌時,陳宜中和伍隆起率領的宋軍船隊準時抵達青石磯南岸,性急的伍隆起在路上就策劃著直接襲擊長江北岸的蒙古軍水寨,焚燬蒙古軍戰船,搶佔先機。可是在抵達青石磯之後,伍隆起才發現自己的主意不過是一相情願的幻想,狡猾的蒙古軍在撤退時已經把水寨搬遷到了青石磯北面的淪水河中,而且冬天刮的基本是北風,宋軍如果突襲水寨就要面臨逆水逆風的各種不利條件,伍隆起無奈,只得按陳宜中的安排在長江南岸停靠,讓水手休息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惡戰。而宋軍的船隊突然出現在青石磯的動作並沒有瞞過蒙古軍斥候船的眼睛,斥候船不敢怠慢,趕緊返回蒙古軍水寨,將消息報告給鎮守水寨的蒙古軍水軍千戶董文炳、董文用和董文忠三兄弟。 「南人的戰船有多少?統計出來沒有?打的是什麼旗號?他們抵達南岸後,可有什麼動靜?」董文炳向斥候喝道。斥候答道:「回將軍,南人有大船四十艘,小船近六百艘,打的『陳』字都統制旗號。他們的船隊抵達南岸後僅是擺出防守陣型,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特殊動作。」 「奇怪,南人的戰船到這裡幹什麼?如果他們只是接管青石磯的話,應該上岸加固工事才對,為什麼要擺出防守陣形?難道害怕我們再一次搶佔南岸嗎?」董文炳對宋軍船隊的動作大惑不解,又疑惑道:「姓陳的都統制?駐紮在黃岡的南人軍隊裡,似乎沒有姓陳的都統制啊?」 「八成是象袁玠一樣,靠著向賈似道行賄,被賈似道臨時提拔的吧。」董文炳的兒子董士選不屑的說道:「至於擺開防禦陣式,還不是南人害怕父親的威名,害怕父親再來一次船隊突襲,所以才不得不小心,用不著理會他們。」 董士選說這話倒不是吹牛,這次蒙古南下攻打南宋之所以能夠順利突破長江防線,靠的就是董家諸將擊敗宋軍船隊,尤其是在強攻滸黃州之前的登陸戰中,就是董文炳帶領董文用、董文忠和五百敢死隊,駕輕舟在風雨大作的凌晨強行突破宋軍防線,為蒙古軍搶下灘頭陣地,可謂是威震宋營。而董文炳雖然也覺得兒子說的有道理——畢竟聞名天下的膿包宰相賈似道不可能有膽子敢派一員無名小將來和董文炳對陣,但為了謹慎起見,董文炳還是吩咐道:「派人快馬稟報四王子和滸黃州張傑、閻旺兩位將軍,仔細監視南人船隊動向,一有動靜馬上報我。」 說到這,董文炳又補充道:「還有,通知全軍做好準備,衣不解甲,寢不離戈,組織民工搬運軍需物資上船,隨時準備出動。」旁邊的董文用撇嘴道:「大哥,你也太小心了吧?將士們昨天徹夜運輸軍馬輜重,已經十分疲倦,還是讓他們好好消息一晚上吧。咱們佔據上游順水,風向也有利於我們,就算南人的船隊耍什麼小花招,咱們臨時召集部隊也來得及。」 「小心一些好。」董文炳雙手抱拳托住下巴,倚在桌案上沉吟道:「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但那裡不對又想不出來,咱們還是小心謹慎的好。」董文用和董文忠兩兄弟雖然還是認為大哥太小心了些,不過也沒再提出反對,而是按董文炳的吩咐去安排士兵休息,搬運物資上船備戰。 …… 與此同時的宋軍旗艦上,陳宜中與伍隆起等宋軍水將也在討論如何應對蒙古軍隨時可能發起的渡江戰鬥,陳宜中向眾將介紹道:「這一仗我們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盡全力阻止蒙古韃子船隊載兵渡江,給賈丞相親自率軍偷襲滸黃州爭取時間,等我們的主力船隊抵達之後,再向蒙古韃子發動反擊。而要想阻擊韃子渡江,最有效果的辦法就是幹掉敵人的運兵大船,剩下的小船就不足為懼,韃子軍隊裡有可載八百人以上的大船一百餘艘,我們只要幹掉了其中一半,基本上就可以說是穩操勝券了。」 「幹掉韃子的大船,那還不容易?」伍隆起信心滿滿的說道:「咱們有六百四十二顆手雷,平均六顆手雷炸一艘韃子的大船,足夠了!我就不信,六顆手雷還炸不沉一艘船?!」其他的宋將中也有不少人贊同伍隆起的話,自信心頗滿。另一些比較理智的宋軍將領則反對道:「伍將軍太樂觀了,手雷的威力是非常巨大,但手雷是靠手臂投出,有弓箭射出的箭遠嗎?只怕投彈手還沒有靠近韃子的大船,先已經被射成刺蝟了。」 「咱們也有弓箭,可以和韃子戰船對射,靠近了再投彈。」伍隆起不福氣的反駁道。持反對意見的一個宋軍將領馬上又反駁道:「伍將軍,我們知道你在戰場上是著名的拚命三郎,但你考慮事情太不全面了,水戰以箭為先,大船載人多,弓箭密集,咱們的投彈手就算在弓箭掩護下靠近了敵人大船,投彈的時候也很容易被羽箭射中,萬一手雷投出去以前投彈手就被射死了,手雷可就要我們自己消受了。就算打了韃子一個出其不意,一兩顆手雷也炸不沉大船,韃子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對我們的投彈手肯定防範更甚,我們不僅更難逼近韃子大船,投彈手也更容易被韃子射手狙擊。」 「那我們用小船載投彈手,小船靈活,容易接近韃子大船,即便失敗自己的損失也不大。」伍隆起想了半天才又提議道。這回換陳宜中反駁了,「小船低矮,我們投彈手在小船上很難投上韃子大船,如果砸在大船船舷上,那手雷肯定掉到江裡,炸不到大船半根毫毛。」 「那怎麼辦?難道丞相發明這種新式武器就只能拿去炸些小船嗎?」伍隆起苦著臉嘟噥道。陳宜中一笑,從桌下拿起一物說道:「關於如何有效的使用手雷,在來的路上我已經反覆考慮過,並且琢磨出了一個小東西,有了這個小東西幫忙,咱們也許用一顆手雷就能炸沉一條大船。」 「什麼東西這麼厲害?」伍隆起和宋軍眾將趕緊去看陳宜中的物件,只見陳宜中手裡拿的是一根長不滿尺的鐵錐,鐵錐前端鋒利無比,很像水戰中用來鑿船的鑿子——再仔細看,其實就是鑿船的鑿子;鑿子中段系有一繩,繩子下端捆有一枚用油紙包裹的手雷,結構非常簡單,宋軍諸將卻看不出這東西的奧妙。陳宜中只得解釋道:「我這個東西是這麼用的,讓熟悉水性的水手帶這個東西下水——包上油紙就是為了在水下防水,泅水靠近敵人大船,用這個鑿子釘到敵人大船的船舷上,然後再拉響引線,水手迅速逃脫……」說到這,陳宜中清秀俊美的臉上露出奸險的陰笑,「你們想想,如果有一顆手雷在韃子大船船舷的吃水線上爆炸,會有什麼效果?」 「船舷破裂!江水進艙!韃子大船完蛋!」伍隆起和宋軍諸將一起鼓噪起來,說完之後,宋軍諸將紛紛哈哈大笑,一起向陳宜中伸出大拇指,爭先恐後的拍馬屁道:「不愧是被賈丞相慧眼識珠的人,竟然能想出這麼缺德……這麼高明的主意,這回韃子有得受了。」「陳將軍妙計破敵,鬼神難測,諸葛孔明莫過於此。」還有一個宋軍將領說了一句大實話,「陳將軍,你本就蒙丞相垂青,一日之內連升數級,這次又弄出這麼高明的破敵之策,賈丞相勢必對將軍更加重用,前途不可限量。將軍飛黃騰達之後,可別忘了我們這幫為你出生入死的弟兄。」 「那是一定,只要各位將軍奮力殺敵,凱旋之時陳某一定在恩相面前表承各位的功勞,為各位將軍請功請賞,絕不食言。」陳宜中很會為人,幾句話說得宋軍眾將眉開眼笑,紛紛向陳宜中道謝。陳宜中這才又說道:「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就趕快去準備鐵鑿、繩索和油紙,加工出三百枚手雷。另外再挑選三百名精通水性的水手,教給他們手雷使用之法。」 「遵命。」宋軍眾將一起起身,拱手答應。陳宜中又陰陰的補充道:「還有一點,挑選水下雷手的時候,優先挑選那些和蒙古韃子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的水手,告訴他們,如果他們不幸為國捐軀,他們的家人可以獲得加倍撫恤。如果他們能炸毀韃子的一條大船,撫恤在加倍的基礎上可以再加一倍。」 「遵命。」宋軍眾將嘴上答應,心裡卻在嘀咕——陳宜中這傢伙怎麼這麼陰毒啊?這不是變相的鼓勵水雷手和韃子大船同歸於盡嗎? …… 宋軍匆匆準備陳宜中琢磨出來的人體水雷戰時,駐紮在淪水河中的蒙古水軍大將董文炳也陷入焦急之中,因為他越來越覺得事情不簡單,有心想先發制人搶先對宋軍船隊發動進攻,卻礙於忽必烈臨行時再三叮囑,命令他不得主動向宋軍主力進攻和挑釁——蒙古軍法之嚴厲甲於天下,董文炳還沒這個膽子公然違抗忽必烈的軍令。 「去給四王子送信的人回來沒有?」又在營帳中轉了幾十個圈子後,董文炳忍不住又向董文用和董文忠問道。兩兄弟一起搖頭,董文用又補充道:「四王子率領的大軍往北沒走多遠,算路程和時間,最多再過一刻鐘,信使就能帶著四王子的命令回來。」 「那就再等一刻鐘吧。」董文炳長歎一聲,準備坐回座位暫時休息。但就在這時候,帳外匆匆走進一行人,為首的是一名四十來歲的光頭和尚,董文炳不用看他的臉,看到那顆亮澄澄的光頭就知道他是忽必烈的謀士子聰,趕緊叫道:「子聰先生,你怎麼回來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中了賈似道的假癡不癲之計。」子聰平靜的說道:「賈似道把四王子的主力騙過長江,馬上就率領敢死隊突襲了滸黃州,現在滸黃州那邊已經開始戰鬥。」 「賈似道?就那個膿包?」董文炳三兄弟一起驚叫起來。子聰點點頭,淡淡道:「包括四王子與小僧在內,全都低估了那個賈似道,想不到他這麼能裝能忍,連當眾尿褲子裝膿包的主意都想得出來,我們都上了當。」 「那現在怎麼辦?」董文炳趕緊追問道。子聰清秀的細目中精光一閃,語氣變得凌厲無比,「船隊立即攻打南岸,幹掉南人的船隊!等四王子折頭殺回的騎兵隊伍一到,立即載兵過江,增援滸黃州!」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十八章 青石磯阻擊戰(2) 「嗚——!」進攻的號角劃破夜空,由四十艘大船和三百條中小戰船組成的先鋒船隊,在董文用、董文忠兄弟率領下,率先衝出淪水河入江口,氣勢洶洶的駛進長江,像一群黑沉沉的鯊魚一般張開血盆大口,惡狠狠的撲向宋軍船隊,目的就是為了吃掉這支相對規模較小的宋軍船隊,為蒙古軍橫渡長江打開通道。而宋軍船隊也已經在長江之中擺開防禦陣勢,所有大船並列在前,嚴陣以待。見此情景,董文用故伎重施,提刀站出來大吼道:「誰敢與本將去攻打南人旗艦?」 「小人願往!」至少上百人站出來,提刀大吼答應。董文用點點頭,大喝道:「全軍衝上去,和南人的戰船攪在一起,我們的旗艦全力逼近南人旗艦,就要和南人旗艦近身,就隨本將跳上去,幹掉他們的旗艦!」 …… 「果然衝我們的旗艦來了。」陳宜中冷哼一聲,不屑的看一眼正在向自己座艦直撲過來的蒙古軍旗艦,大步走到船尾,船舷下,數十艘小船已經滿載著兩百名攜帶手雷的宋軍水手支槳待發。陳宜中清清嗓子,大聲說道:「將士們,我們的賈丞相身為一軍主帥,已經親自統領敢死隊對滸黃州展開突襲了!蒙古韃子接到消息,為了增援他們的滸黃州漢奸守軍,正在向我們的船隊發動進攻,滸黃州能不能攻下來?青石磯能不能守住?就要看我們的表現了!」 「剛才我已經聽說了,在場的各位將士都是和蒙古韃子有著不共戴天的大仇,有的父母兄弟慘死在韃子屠刀下,有的家中女眷慘遭蒙古韃子糟蹋,還有的從小被蒙古韃子奴役,僥倖才逃到南方。」陳宜中的話語變得異常淒厲,「但不光是你們橫遭慘禍,蒙古韃子南侵以來,我大宋子民飽遭荼毒,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不知有多少人流離失所,妻離子散,無家可歸!不知多少人橫屍荒野,葬身野狗之口!你們說說,你們願意看到我大宋江南百姓也淪落到這個地步嗎?」 「不願意!」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接著無數的宋兵也跟著吶喊起來。陳宜中振臂高呼道:「對!不願意!有誰願意看到自己的父母親人慘遭橫禍?有誰願意看到自己的妻子女爾被蒙古韃子糟蹋凌辱?有誰願意象狗一樣苟活在韃子的屠刀之下?賈丞相就是不願意看到這點,所以他才以宰相之尊率領敢死隊親上戰場,為保衛我大宋子民而拋頭顱灑熱血!本將也不願意看到這點,本將才決心與長江防線共存亡,長江防線在,本將在!長江防線破,本將亡!而你們呢?可願意為保衛大宋和千千萬萬的大宋子民而奉獻?可願意為你們受到的屈辱而報仇雪恨?」 「願意!」宋軍水雷手轟然答應,陳宜中乘機揮手大喝道:「那好!既然你們願意為保衛家國而戰,既然你們有心想為你們慘死的家人而報仇,為你們受到的屈辱而雪恨,那你們的機會來了!」陳宜中指著已經衝到距離宋軍船隊不足三里的蒙古軍船隊,大喝道:「那些船上坐著的,就是殺害你們親人的兇手!凌辱你們妻女的畜生!拿起你們的武器,和侵略者決一死戰吧!拿好你們的手雷,那是你們報仇血恨路上最好的幫手!有了你們手裡的手雷,你們可以一個人消滅一條戰船上的侵略者!用侵略者骯髒的鮮血洗刷你們的仇恨!將你們的名字銘記在歷史上!為保衛大宋家國貢獻你們的力量——大宋——!」 「大宋!」宋軍水雷隊與無數宋軍熱血沸騰,齊聲高呼起來。陳宜中這才將手重重一揮,朗聲道:「全軍出發,和蒙古韃子決一死戰!」 「嗚——!」宋軍旗艦上的號角鳴響,六百多條宋軍小船快船搖動擼槳,跟隨在四十條運輪如飛的車船之後,大小戰船乘風破浪,義無反顧的向蒙古軍船隊直迎上去。見此情景,蒙古軍旗艦上的董家兄弟不由雙雙冷哼起來,「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擺出進攻架勢?鄂州水戰的時候怎麼沒這麼大膽子?」董文用將刀一揮,大喝道:「加快速度,讓南人再見識見識我們蒙古水師的威風!」 「嘩啦,嘩啦,嘩啦。」「嗚——!」長江上,兩支船隊的船槳與輪葉拍打江水的聲音,進軍的號角聲,交響輝映。船隊上的宋蒙兩軍將士卻是鴉雀無聲,一個個緊握武器默不作聲,眼睛只是死死盯著對面的敵船,默默計算與敵船的距離,等待發動進攻的機會。 「咚咚咚咚咚!」兩隻龐大的船隊剛駛入弓箭射程,兩邊旗艦上的戰鼓便同時敲響,幾乎是在同時,兩邊船隊上同時發出『嗚——』的弓弦轟鳴聲,黑壓壓的羽箭象蝗蟲一般從兩邊船上升起,在夜空中交錯而過,籠罩到兩邊戰船的頭上,箭鏃釘落到盔甲、盾牌和木船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伴隨著士兵中箭的慘叫聲響徹雲霄。更有裝在船頭的床子弩和神臂弓射出的大箭直飛而出,在江面上劃出一道筆直的線條,狠狠釘到對面的戰船之上,威力巨大的箭矢穿舷而過,鑽入士兵隊伍,一道道鮮血飛濺起來。血未落地,新的、一波波的箭雨再度升空,彷彿將江面都掩蓋了一般,呼嘯著在天空劃出無數道弧形,鋪天蓋地的落到對面船隻上,不知有多少雙方士兵在箭雨中喪生,鮮血迅速染紅了雙方戰船的甲板。 「這個姓陳的無名小卒還真有兩手,竟然敢和我們硬碰硬的硬拚弓箭。」宋軍船隊的表現讓董文用讚譽了一聲,不過對敵人的讚許並代表董文用就會手下留情,「小船加快速度,上前和敵人的船隊攪在一起!大船繼續放箭,壓制敵人大船射手!」旗艦上的旗號手迅速舞動火把,將董文用的命令傳達全軍,只在片刻間,對弓箭防護力弱小、躲藏大船的後面的蒙古軍小船與快船便穿過自軍船陣,從大船與大船之間的縫隙中穿梭而出,搶到大船前方。但是讓董文用目瞪口呆的是,宋軍方面也是採取了同樣的動作,小船快和船也是搶到大船前面,殺氣騰騰的往蒙古軍小船隊直迎過來。董文用不由詫異道:「姓陳的是膽子大還是傻?竟然不利用小船上前的機會殲滅我軍兵力,反而和我們近身肉搏?」 詫異歸詫異,仗還是要打的,宋軍小船主動迎上來和蒙古軍小船混戰,董文用既失去了直取宋軍旗艦的機會,也不用擔心宋軍會一邊後退爭取距離,一邊用弓箭消耗自己小船隊的兵力了,只是大聲吆喝道:「衝上去!衝上去給南人水軍一點顏色看看!」火把揮舞,指揮著蒙古軍小船頂著箭雨飛速上前,急速拉近與宋軍小船的距離,而宋軍仗著水手素質遠比蒙古軍為高的優勢,熟練的搖擼划槳不止,以比蒙古軍更快的速度迎向敵人。見此情景,董文用不由哈哈大笑,「姓陳的果然是個菜鳥,和我們的船隊近身肉搏,他不知道南人的臂力遠不如北人嗎?比消耗,我們贏定了!」 董文用的得意並非沒有道理,蒙古軍騎兵正在飛快南下回援中,隨時可能抵達,董文炳率領的蒙古軍水軍主力船隊也還沒有動用,光是水師前鋒船隊就能和宋軍船隊持平,而宋軍水船隊面對如此不利的局面,竟然還敢和蒙古軍比拚兵力消耗——恐怕也只有趙括之流能想出這樣的昏招。大笑一陣後,董文用又命令道:「大船加快速度,衝上去!先幹掉敵人的小船!」 「嗚——!」進軍的號角再響,踏車手揮汗如雨,三十艘蒙古軍大船飛輪而下,氣勢洶洶的撲向宋軍小船。讓董文用笑得嘴都合不攏的是,宋軍這次沒有效仿蒙古軍動用大船,僅是在原地繼續以弓箭與蒙古軍對射,並不理會即將被蒙古軍船隊包圍的小船,就像把一群嬌嫩的羊羔扔進惡狼群一般——當然了,還不確定誰是餓狼,誰是羔羊…… 「殺啊!」轉眼間,蒙古軍和宋軍的小船隊已經撞擊在一起,兩邊的水手拋去弓箭,提刀立在船上拚命對砍起來,更有那驍勇之輩跳上對方小船,利用狹窄的甲板優勢單槍匹馬對挑一船敵人,金鐵撞擊聲,呼喊怒吼聲,慘叫聲和人體落水聲在江面上迴盪不休。而三十條蒙古軍大船也行進飛快,只在眨眼間就衝到戰場,董文用橫刀立馬,跳到船頭大吼道:「撞!給老子狠狠的撞!幹掉這幫不知天高地厚、敢和老子們近身肉搏的狗南人!」 「轟隆!」董文用的咆哮聲話音未落,蒙古軍旗艦吃水線部位便傳來一聲悶雷般的轟鳴聲,董文用只覺得船隻劇烈一晃,險些從戰船上摔落下江,不等董文用站穩,蒙古軍的旗艦已經向左面狠狠一斜,船艙裡的蒙古軍水手瘋狂吶喊起來,「進水了!進水了!船底破了!好大的缺口!」董文用又驚又怒,趕緊大喊道:「快堵住!快堵住缺口!」 「轟隆!轟隆!」又是兩聲悶雷響從江面上傳來,硝煙瀰漫,木屑橫飛,兩艘蒙古軍大船一左一右傾斜,迅速下沉,嚇得船上的蒙古軍水手和士兵魂飛魄散,亡命奔跑著淒厲的慘叫起來,「船破了,快逃命啊!救命啊!」還有不少蒙古軍士兵慌不擇路,奪路奔跑間直接摔進水中,會水性的蒙古士兵在水裡還能鎮靜,不會水性的就可憐了,掙扎著在水中翻滾浮沉,聲嘶力竭的恐怖叫喊,「救命啊……咕!」 「中埋伏了!」見此情景,董文用的臉唰的一下變得比死人還白——總算是弄明白那個姓陳的宋軍主將為什麼會用那些昏招了——原來是為了把蒙古軍大船騙到隱含殺機的宋軍小船隊伍裡啊。而被董文用視為菜鳥的陳宜中再度露出毒將本色,手一揮喝道:「大船上!痛打落水狗!」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十九章 青石磯阻擊戰(3) 「轟隆!轟隆!轟隆!」悶雷般的爆炸聲接連不斷在蒙古軍船隊響起,從未見過更沒聽說過的人體水雷戰術令蒙古軍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應對,更不知該如何躲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的大船接二連三的神秘爆炸,逐漸傾斜沉沒。但宋軍的水雷手並不滿足於此,為了不讓大船上的蒙古軍士兵有時間逃上小船,這些水雷手又盯上了那些被炸穿船舷正在緩慢沉沒中的蒙古戰船,幾個潛泳過去,將手中栓著手雷的鋼鑿往船舷上一插,撕開防水油紙拉去拉環,迅速潛水離開,手雷上先是青煙裊裊,然後『轟隆』一聲砰然炸開,木屑橫飛中,蒙古軍戰船隻是激烈一震,下沉速度陡然加快了許多,很多蒙古軍士兵來不及轉移上小船,只能慘叫著伴隨大船沉入江底,那絕望的慘叫聲——讓宋軍戰士笑得合不攏嘴! 「狗南人!卑鄙無恥!下流!」已經轉移到小船上的董文用和董文忠兩兄弟破口大麻,幾乎被戰場的情況氣死。但兩兄弟也不是只會吃乾飯的,冒著隨時被宋軍羽箭射中的危險緊張搜尋水面,尋找蒙古戰船神秘爆炸的原因,但此刻的江面上已是亂成一團,蒙古軍大船或快或慢的沉沒,小船快船與宋軍快船鏖戰正烈,江水中屍體、斷肢、箭矢和戰船殘骸密密麻麻,隨波飄蕩,加之時間是在夜裡,董文用和董文忠想要在如此混亂和漆黑的江面上找到爆炸原因,無異於難如登天。 「媽的,南人究竟是用了什麼新式武器?威力竟然這麼大?」一無所獲的董文用急得再次大罵。這時候,他乘座的快船上的掌舵水手忽然恐怖的吼叫起來,「大人,不好了!南人的大船!南人的大船衝過來了!」董文用飛快回頭一看,果然看到宋軍的四十條大型車船已經殺氣騰騰的破水而來,撲向蒙古軍大船已經全軍覆沒的戰場,董文用知道在沒有大船掩護的情況下,小船和快船根本無法抗衡宋軍大船弓箭和衝撞的絕對優勢,無奈下只得咬牙道:「全軍撤退,退回水營!」 「撤!撤!快撤!」蒙古軍船隊兵敗如山倒,撤退命令剛一傳開,小船快船連落水的同伴都來不及營救便爭先恐後的來路逃竄,而年輕氣盛的宋軍主將陳宜中卻不肯放過這痛打落水狗的機會,全軍追擊的命令通過火把打出旗語傳達下去,宋軍所有戰船立即拋開正在下沉的蒙古軍大船不顧——反正他們也跑不了了,全力追殺蒙古軍敗退船隊。 「殺啊!」陳宜中帶來的這支宋軍戰鬥力也許比不上何康帶去滸黃州的宋軍絕對精銳,但是在完全佔據上風的追擊戰中卻也能威風八面,又久在江南熟知水性船性,搖擼運槳更是飛快,緊緊的咬住了蒙古軍敗逃船隊。每當追上一條蒙古軍小船時,三四條宋軍小船總是會蜂擁而上將其包圍,仗著人數優勢刀槍狠命的往敵人身上招呼,砍倒扎倒也要補上幾刀幾槍,讓敵人死得更慘更痛苦一些,蒙古軍士兵激烈的慘叫聲在江面上久久迴盪,大片大片的江水變成了殷紅色。從江心逃到淪水河入江口這段不長的距離裡,蒙古軍船隊付出了超過一半的船隻和人員損失,而士氣爆滿的宋軍仍然緊追不捨,準備讓敵人付出更多的代價,同時也為自己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壓力更小一些。 「追!」一個宋軍火長跳到船頭,用血淋淋的鋼刀指著前方散亂不堪的蒙古軍船隊,意氣風發的大叫道:「追上去殺!給我們在鄂州犧牲的弟兄們報仇!」與他同船的宋軍士兵轟然答應,奮力搖起船槳,但不等這條船的速度提升,江岸上忽然飛出一陣箭雨,鋪天蓋地的籠罩到宋軍船隊頭上,開始喊話那宋軍火長同時被三支羽箭射中頭顱和胸口,連哼都沒哼一下就摔落江中,立即濺起一片帶血的水花。與此同時,江岸上響起悶雷一般的錚錚馬蹄之聲,無數的蒙古軍騎射手蜂擁而來,將一支支沾過馬糞的羽箭傾洩到宋軍船隊頭上,嚇得宋軍士兵連滾帶爬的向後逃竄,「快跑啊!韃子的騎射手來了!」「小心,韃子騎兵的箭有毒,受點輕傷就會致命!」 確實,蒙古軍射手發射出來的弓箭箭鏃雖然只是馬糞中稍做攪拌,但只要射中人體,馬糞中攜帶的大量破傷風桿菌就會侵入傷口,使中箭者傷口潰爛並發破傷風病症,輕則高燒不退失去戰鬥力,重則足以致命,蒙古騎兵之所以能橫行亞歐大陸,很大一部分原因蒙古軍隊掌握了這源自匈奴的原始病毒戰戰術。長年與蒙古騎兵做戰的宋軍士兵也吃盡毒箭苦頭,成了驚弓之鳥,導致回援青石磯的蒙古騎兵剛一露面,宋軍船隊立即士氣崩潰,連滾帶爬的逃出蒙古軍騎射手射程之外,董文用和董文忠兄弟率領的船隊這才僥倖逃出滅頂之災,狼狽逃回淪河水營,長江戰事暫時告一段落。 …… 「厲害,好快的速度。」陳宜中問了一下時間,驚訝的發現蒙古軍騎兵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即趕到長江回援,不由得對蒙古騎兵的高機動性佩服得五體投地,同時也對接下來的戰鬥暗暗擔心,擔心自己手下這隻船隊能否抵擋住蒙古軍船隊和騎兵隊伍的全力猛攻。旁邊的伍隆起則滿不在乎的說道:「速度快有屁用?韃子的騎兵再厲害都是在陸地上,在水面上,是我們的天下。」 「伍將軍,千萬不能輕敵。」陳宜中提醒道:「剛才戰事能夠這麼順利,全因為蒙古韃子輕敵,他們的船隊還沒出全力,董文炳和蒙古水軍萬戶解誠也不是光吃素的善男信女,接下來還有惡戰等著我們。」 「怕什麼?我們有賈丞相的手雷,還有你發明的水雷戰術,只用了一百來顆手雷就幹掉了韃子四十條條大船,這樣的大船還能韃子有多少?咱們只要把他們的大船全幹掉,還怕那些載兵不多的小船快船?」伍隆起是個天生的樂天派,見己方很輕鬆便消滅了蒙古軍先鋒船隊,不由生起了輕敵之心。 「沒那麼容易。」陳宜中很是理智,並沒有被暫時的勝利沖昏頭腦,搖頭說道:「剛才我們的戰術能夠輕鬆得手,全因為韃子沒想到也沒見過我們的新戰術,大船小船和我們的小船隊糾纏在一起,這才給我們的水雷手製造了可乘之機。一會蒙古韃子船隊再來的時候,一定會對我們的水雷戰術小心提防,也許會用什麼辦法來克制我們的水雷手——就算他們一時半會想不出克制水雷手的辦法,只要加快速度全力行駛,我們靠游泳行進的水雷手就沒辦法追上和接近韃子的大船。」 「那你再想一個辦法,讓韃子的大船和我們糾纏做戰,給我們的水雷手製造機會。」伍隆起把動腦筋的事踢給陳宜中,「至於和韃子船隊硬碰硬的死戰,那就交給我。」 「那有那麼容易?」陳宜中一笑,心說韃子軍隊裡又不是沒有聰明人,根據剛才的情況,肯定能猜到我們是靠逼得他們船速放慢才有機會炸船,那還會給我們糾纏做戰的機會?不過陳宜中也知道水雷戰是自己手裡的唯一王牌,盡力開動起腦袋琢磨,怎麼才能給水雷手製造炸船機會?同時陳宜中又指著江中仍未全部沉沒的蒙古軍隊大船,命令道:「快去把那幾艘船幹掉,落水的水手全幹掉,我們沒時間收容俘虜,別給韃子船隊把他們接應回去的機會。」 …… 正如陳宜中所料,與此同時的蒙古軍淪河水營中,率領鐵騎回援的蒙古大將伯顏和蒙古水軍萬戶解誠、忽必烈最信任的謀士子聰、以及董文炳等人正在飛快分析剛才的戰敗原因,肩膀上多了兩支來不及拔除羽箭的董文用含淚向他們介紹道:「就是那種在水下會莫名其妙爆炸的新式武器,炸沉了我們所有的大船,四十條大船上的弟兄啊,逃回來的連三分之一都沒有。」 「我們又中賈似道的計了。」別看未來的蒙古第一大將伯顏現在才有二十四歲,但他的氣質和舉止風度已經不亞於久經沙場的宿將老將,面對剛剛經歷的慘敗時,伯顏英俊的臉上絲毫不露頹勢,也沒有向敗將董文用和董文忠大發雷霆,理智的分析道:「察必郡主失陷宋營之時,曾經發現賈似道出現在一個發出巨響的現場,當時察必郡主為了查明巨響真相,不惜隱藏身份冒險進入宋營,不想賈似道卻利用察必郡主給我們送來一條假情報,用一個大炮仗騙得我們對他掉以輕心,不做防範。現在看來,賈似道當時就是在試驗那種能發出巨響的新式武器,並用這種新式武器給了我們迎頭痛擊。」 「無恥小人,竟然用詭計欺騙我們美麗的察必郡主。」除了子聰和董文炳之外,包括解誠在內的蒙古眾將都抱怨起賈似道的卑鄙無恥兼下流和缺少騎士風度。董文炳則向兩個弟弟問道:「二弟,三弟,南人的新式武器究竟是什麼模樣?怎麼運用?你們看清楚沒有?」 「天太黑,現場又太亂,我們找了半天都沒看清楚南人的新式武器。」董文用老實答道:「只知道那種新式武器是在戰船吃水線附近爆炸,一下就能炸出一個五尺多寬的大洞,根本沒辦法堵塞,如果是在江心,只要一下就能幹掉我們一條船。」 「沒用的東西,打了敗仗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輸的。」董文炳惱怒的向兩個弟弟訓斥。一直沒有說話的子聰卻抬起頭來,又向董文用問道:「董將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剛才你說過,南人在使用那種武器之前,是用詭計騙得你們的船隊和他們小船糾纏之後才使用的新式武器?對嗎?」 「沒錯,當時我以為姓陳的南人都統制缺乏經驗,又看到南人的小船和大船脫節,就指揮船隊衝上去,想要先消滅南人用來掩護大船做戰的小船,沒想到那是南人的詭計。」董文用低著頭含淚答道,無比後悔自己的鹵莽舉動,才給蒙古軍船隊造成那麼大的損失。伯顏和子聰卻是雙雙眼睛一亮,異口同聲說道:「這麼說來,南人的新式武器是隱藏在小船之中,並且只有在我們的船速放慢的時候才能使用!」 …… 「將軍,新的水雷手已經徵集完畢,請你安排他們的行動。」一員宋軍水軍統領(注1)向正在沉思的陳宜中稟報道。因為是殺了蒙古船隊一個措手不及和出其不意,第一波發動水雷襲擊的宋軍水雷手損失十分輕微,三百人中僅有二十餘人陣亡,其中還有十來個是在弓箭戰中不幸中箭,另外十來人則是因為游泳速度不快被手雷的爆炸衝擊波震昏,落入水底窒息而死,其他的水雷手卻都安全返回自軍戰船,並當眾接受了陳宜中親自頒發的重賞。見此情況,宋軍重新組織水雷手時,宋軍全軍上下無不是踴躍報名,很快就征滿了陳宜中需要的三百之數。 「分發手雷,讓他們先上小船,我一會給他們訓話。」還在苦思破敵之策的陳宜中順口回答一聲,又去尋思如何靈活運用手雷破敵的辦法。但是那統領剛轉過身去時,陳宜中卻脫口叫道:「且慢,容我再想一想。」 「謹遵大人號令,末將在這等著。」那統領停住腳步,必恭必敬的答道。陳宜中並不理會他的恭謙,僅是在心裡反覆念叨:「小船?小船?小船?!剛才我是用小船糾纏韃子的大船,乘機發動襲擊,韃子肯定會察覺這點,如果我在接下來的戰鬥裡反其道而行之……」 注1:統領,在宋軍中的位置相當於現代的團長。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二十章 青石磯阻擊戰(4) 「現在的時間是亥時正,子時初刻之前,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把我的八千鐵騎運過長江,違者以軍法論處!」伯顏扔下一句斬釘截鐵的話便登上蒙古軍運兵船,二十艘可載八百人以上的運兵大船滿載八千蒙古鐵騎與戰馬,早已在淪水河中蓄勢待發。而蒙古水軍大營的一萬三千餘名水軍士兵也分別登上了另外四十條大船和五百多條小船快船,準備作為運兵船隊的護衛船出發。 「出發!」蒙古水軍萬戶解誠一聲令下,號角長鳴,六百餘條大小戰船簇擁著二十條運兵船依次而出,宋軍則害怕蒙古軍在長江北岸的弓箭優勢,並不敢在淪水河入江口攔截,使得蒙古軍船隊主力直接駛入長江,在江北擺開護衛陣勢。但入江輕鬆並不代表橫渡長江輕鬆,接替董文炳指揮蒙古軍萬戶解誠就深深明白,擁有神秘新式武器的宋軍肯定是把運兵船當做首要目標,而自己要想勝利完成增援滸黃州的任務,首要目標就是要解決掉擁有神秘武器的宋軍小船船隊,蒙古軍運兵船才能安全靠岸——至於宋軍的大船,老實說經過滸黃州強渡戰,解誠對宋軍的戰鬥力已經是蔑視到了極點。 「嗚——!」江面上傳來宋軍戰船的號角聲,遠遠看去,宋軍船隊又一次江心擺出了大船前小船後的防禦陣形,與上一次並沒有任何改變。見此情景,解誠快步走到船舷,向旁邊小船上的蒙古軍猛將董文炳喝道:「董文炳,南人果然又想耍剛才那招,一會就看你的了。」 「將軍放心,末將那怕流盡最後一滴血,也絕對不會讓南人的小船靠近運兵船!」未著甲冑、僅提著一把鋼刀的董文炳站在小船上抬頭,郎聲向解誠答道。解誠點點頭,轉頭向旗號手喝道:「全船擂鼓,全速前進!」 「咚咚咚咚!」密集的戰鼓聲響了起來,六百餘條蒙古戰船踏輪揚槳急進,全速衝向宋軍船隊。而宋軍船隊陣形不亂,戰鼓不鳴,僅是箭上弦、弩張臂靜候命令。待蒙古軍船隊衝入射程時,宋軍船隊上這才戰鼓齊鳴,飛蝗般的箭雨自船上升起,鋪天蓋地的籠罩到蒙古軍船隊頭上,蒙古軍戰船不甘示弱,也是飛箭如雨,與宋軍船隊展開弓箭戰,來往的密密麻麻的箭雨彷彿把江面掩蓋一般,在天空中勾畫出無數道優美的弧線,弓弦振動的嗡鳴聲、箭矢破空的呼嘯聲、士兵中箭倒下時發出的毛骨悚然的尖叫聲和箭鏃打在盾牌甲板上的丁冬聲,猶如那修羅墳場中萬千惡鬼的齊聲尖叫,在長江的夜空中迴盪不休。也有可射五百步之遠的床子弩奪弦而出,筆直衝向敵人戰船,釘到船舷上的,深深貫入船體,釘在人群中的,帶出一連串鮮艷血花,帶著破碎的血肉內臟落入長江。 再往近時,宋軍中大量裝備的神臂弓也開始發威,發射出長不滿尺但穿透力驚人的榆木箭矢,三百四十步內中人必然箭入大半,射程再近時,這些榆木箭矢便能穿體而過,繼續殺傷中箭者身後同伴,威力無窮。而蒙古軍中雖然也有繳獲得來的神臂弓裝備,數量卻遠不及宋軍,在箭戰中未免大大吃虧。見此情景,解誠馬上發出命令,「小船上,突襲南人船隊!」 「咚咚咚咚咚!」蒙古軍大將董文炳親自擂響戰鼓,董文用、董文忠和董士選三將執盾立於船首,率領二十條小船搶先殺出陣形,頂著密集的箭雨直衝宋軍旗艦。後面數以百計的蒙古軍小船也是蜂擁而出,主動脫離大船的保護衝向宋軍船隊。那邊宋軍船隊不甘示弱,所有小船也是在伍隆起率領下脫出大船掩護,頂著同樣密集的箭雨,帶著無盡的殺機惡狠狠撲向蒙古軍船隊。見宋軍故技重施,解誠不由大喜,大笑道:「好,只要纏住了這些藏有新式武器的南人小船,咱們就有機會靠岸了。」 「殺——!」當相距不足十丈時,全部由小船快船組成的宋蒙兩軍先鋒船隊上同時爆發怒吼,宋軍這邊伍隆起拋去盾牌提刀跳到船首,那邊董家兄弟和董士選三人如法炮製,也是跳到船首,兩船交叉而過時,伍隆起怒吼一聲單刀劈出,董文用也是如此,兩刀相交,當的一下撞出一連串火星,伍隆起臂力不衰,鋼刀下劃又撞開董文忠的腰刀,這才與董家兄弟的座船擦舷而過。旁邊的宋軍船隻也紛紛和蒙古軍船隻撞上,一場近距離的生死肉搏立即在船與船之間展開。而兩邊的大船都不再對著小船放箭,以免傷及自己士兵,轉移目標盯上對方大船,拚命的拉弓搭箭,力圖能多殺傷一些對方的士兵。一時間,江面上船隻來往如鯽,屍體殘骸隨波逐流,天空上箭矢穿梭不絕,間發有巨弩橫穿而過,天上水面都亂成一鍋粥。 「弟兄們,往前衝啊!」伍隆起迅速擺脫董家兄弟的糾纏,順手砍倒一個跳到自己戰船上的蒙古軍士兵,舉高呼道:「擂鼓,向前衝!」鄰近的宋軍船隻上戰鼓雷響,發出衝鋒信號。可董家兄弟這會那還敢放宋軍小船接近蒙古軍運兵船,董文炳親自擂鼓,董文用、董文忠和董士選三叔侄捨命拚殺,率領蒙古軍小船船隊死死糾纏住宋軍船隊。以南方人為主的宋軍士兵在近戰上確實不如人高馬大的蒙古士兵,糾纏住一起自保也許還有可能,但要衝破蒙古軍的阻截就比較難了。宋軍猛將伍隆起也被董家兄弟纏住,以一敵二也只能被迫自保,董文炳和董士選則率領蒙古船隊全力阻擊宋軍小船,在戰場上形成了一個相當微妙的狀況。微觀戰場上蒙古軍小型戰船船隊阻擊,宋軍的小型戰船船隊進攻;到了整體戰場上,則又是蒙古船隊全力進攻,宋軍船隊全力阻擊。 「擂鼓,所有大船繞過戰場,全速靠岸!」見董家四將成功纏住了宋軍小型戰船穿隊,解誠再不遲疑,立即發出進攻信號。旗號手用火把迅速打出旗語,六十餘條蒙古軍大船上戰鼓雷鳴,車輪手瘋狂踏輪,舵手沉穩把舵,六十條大船在江面上劃出一道巨大的弧形,繞過雙方小型戰船密集的戰場直撲南岸。宋軍的各條小型戰船見勢不妙,趕緊掉頭去追蒙古軍大船,董文炳等將自然不會讓這些攜帶著神秘武器的宋軍小船輕易過去,仗著數量優勢迂迴包圍,拚死攔截宋軍船隊。偶爾有幾條速度快的宋軍小型戰船搶在合圍前突出包圍,卻遭到蒙古軍大船的全力弓箭壓制,很難靠近蒙古軍隊大船。 「轟隆!轟隆!」蒙古軍小型戰船中響起幾聲悶雷,兩三條蒙古軍小型戰船轟然粉碎,但這樣的小船最多只裝有十幾個蒙古軍士兵,即便把他們全數炸死,對佔據兵力優勢的蒙古軍來說也不過是九牛之一毛,不傷疼癢。不過宋軍此舉顯然也是出於無奈,董家四將死死糾纏住擁有新式武器的宋軍小船船隊,宋軍大船又只有三十條,在擁有四十條大型車船護衛的運兵船面前不要說阻擊,自保都十分困難。而蒙古軍諸將見此情景,無不是喜形於色,董文炳是舉刀大叫,「弟兄們,頂住!誓死保衛運兵船!」遠處的解誠則是哈哈大笑,「狗南人,還想炸我們的運兵船,沒那麼容易了。」 「將軍,南人的大船上來了。」瞭望台上的水手驚叫道。解誠轉頭一看,見宋軍的三十條大型車船果然也調整了方向,排成『一』字形向蒙古軍大船船隊破浪逼來。解誠獰笑一聲,喝道:「迎上去!戰船一對一近戰,其他十條戰船防備南人小船,運兵船全速渡江!」 「殺啊!」宋軍大型戰船船隊上爆發出呼喊,蒙古軍大型戰船同樣如此,三十條大型戰船搶在前面,一對一的盯著宋軍大船筆直衝鋒過去,中間運兵船緊緊跟上,另有十條蒙古大船則在隊伍最後掩護。因為兩邊都沒有了小船穿插掩護和支援,兩軍的大船便毫無顧忌的直接撞在一起,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兩軍安裝在大船船首的猛火油櫃同時噴出三四丈的火龍,瞬間照亮了諾大一片江面,被火龍燒到的士兵慘叫著摔入水中,燒到的船舷冒出煙火,濃煙滾滾。緊接著蒙古軍的大型戰船一對一的盯上宋軍大船,雙方水手爭先恐後的跳到對方船上,瘋狂的互相砍殺起來。 「沖——!」乘著宋軍兩隻船隊分別被蒙古軍戰船糾纏的時候,指揮著運兵船的蒙古大將伯顏乘機發出衝鋒命令,只要這運載著八千蒙古鐵騎的運兵船靠上南岸,那蒙古鐵騎就可以說是天高任鳥飛了,缺乏戰馬的宋軍既無法阻攔蒙古鐵騎增援滸黃州,還將面臨蒙古鐵騎在江岸上的掩護攻擊,可以說是基本上宣告阻擊任務失敗。可就在這時候,站在船首的伯顏藉著雙方猛火油櫃放射出來的火光,忽然瞟見運輸船下的江面上有宋軍水手露出上半身換氣,緊接著又消失在水面之下。伯顏下意識的暗叫不好,正要再看仔細時,他左側那艘蒙古軍運兵船已經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糟了!」儘管是在寒冷的冬夜,伯顏額頭上還是立即泌出一層冷汗,一跺腳咬牙罵道:「狡猾的狗南人,他們這次是把新式武器佈置在大船上,小船才是虛兵!」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二十一章 青石磯阻擊戰(5) 「轟隆!轟隆!」令蒙古軍上下心驚膽戰的爆炸聲又一次在蒙古軍大船船隊中炸響,一艘艘載人可達八百的蒙古戰船在隆隆爆炸聲中船舷破裂,江水洶湧入艙,其中不乏滿載著蒙古鐵騎的運兵大船。嚇得那些不通水性的蒙古士兵魂不附體,在逐漸開始傾斜的運兵船上沒頭蒼蠅一般的亂跑,瘋狂吶喊求救。包括那些戰馬都憑著動物本能預感到危險臨近,啃咬著馬韁悲嘶起來。只在片刻,蒙古軍運輸船隊便是悲呼哀號一片。不過要說最被嚇得魂不附體和叫喊得最淒厲的人,還是指揮這次戰鬥的蒙古水軍萬戶解誠。 「完蛋了,還是中埋伏了,我該怎麼辦啊?狗南人,你們用新式武器炸什麼船不好?為什麼偏偏炸我們的運兵船——這不是逼四王爺殺我的頭嗎?四王爺,末將對不起你啊!」解誠的慘叫聲三里路外都能聽見。他旁邊的副手趕緊提醒道:「將軍,現在不是考慮其他事情的時候,趕快讓船隊撤退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伯顏將軍那條船,更不能出意外!」 「對,對,首先要保護伯顏將軍那條船。」經副手一提醒,解誠這才想起一個重要問題——蒙古都元帥兀良合台之子、忽必烈愛將伯顏可不能淹死在這長江裡,要是他出了問題,就算忽必烈不殺他,兀良合台也能提刀把他砍碎了餵狗。想明白了這個道理,解誠趕緊叫道:「全軍撤退,叫小船船隊回來掩護!優先保護運兵船!優先保護伯顏將軍!」命令通過旗號飛快傳達,但解誠並不放心,又大喊道:「旗艦轉舵,靠近伯顏將軍座艦掩護!」 「快,快!快——!」在解誠的再三催促下,蒙古軍旗艦冒著隨時可能被炸沉的危險全速而盡,總算是趕到了伯顏座艦旁邊。出乎解誠的預料,同樣不習水性的伯顏並沒有像他想像中那麼驚慌失措,而是提著一柄強弓站在顛簸起伏的船首,低著頭一雙丹鳳眼象老鷹一般盯著水面,似乎在尋找什麼,那泰然自若的氣勢,與其他被水雷嚇得不知所措的蒙古騎兵形成鮮明對比。解誠不敢怠慢,趕緊向伯顏大喊道:「伯顏將軍,危險!快退到甲板上,小心別掉進了水裡!」 「少廢話,繼續指揮你的船隊,不用管我。」伯顏頭也不抬的答道。伯顏叫解誠不用管他,這個命令解誠可不敢聽,先是命令旗艦倚到伯顏座艦上,然後跳到伯顏所在的船上,跑到伯顏身邊叫道:「伯顏將軍,你還在看什麼?快撤到末將的船上,那條船速度快,熟練水手也多,即便落水了也能救你。」 「混帳,本將豈是那捨棄士兵不管的人?」伯顏怒喝一聲,眼角卻瞟到了他所尋找的目標,伯顏動作快如閃電,抬手便是一箭射出。箭剛離弦,伯顏又一把抓起腰間箭袋中的羽箭,連珠箭發,前箭後箭幾乎相續,在空中便如接成了一條箭鏈!看得解誠是眼花繚亂,忍不住稱讚起來,「好箭法!將軍神箭!不過……將軍你在射什麼?」 「找到南人的新式武器了!」伯顏往江中一指,藉著火把照亮,解誠很快看到一名全身插滿羽箭的宋兵屍體浮上被鮮血染紅的江面,在宋兵屍體手中,還緊緊握著一支帶繩的鐵鑿。伯顏又喝道:「會水的人下去,把他的屍體撈上來,注意他手裡的東西,一定要拿上來。」 「得令!」幾個水手答應一聲,正要跳下船舷。那全身插滿羽箭的宋兵卻又動了一動,原來他中箭雖多卻一時未死,又掙扎著舉起手裡的鐵鑿與手雷,勉強撕開油紙。在這期間解誠本想命令箭手將他射死,伯顏卻害怕那宋兵手上無力,中箭鬆手間把神秘武器掉落江底,趕緊喝住解誠,又催促水手下水去搶奪那新式武器。可是那幾個水手剛剛跳落江裡,那宋軍就已經撕開油紙拉出拉環,掙扎著吼了一句,「狗韃子,老子和你拼了!」 「轟隆!」那宋兵手裡的手雷炸開,亂射的碎片和巨大的衝擊力讓他和那幾個蒙古軍水手同歸於盡,伯顏座船卻因為距離過遠的緣故無受損傷,同時伯顏也看清了宋軍神秘武器的使用方法。伯顏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驚駭萬分,心說威力如此之大的武器宋軍掌握,一旦被他們大範圍使用,蒙古鐵騎只怕就再難在宋軍面前橫行無忌了。 與此同時的江面上,蒙古軍運兵船因為載重大掉頭緩慢的緣故,已經被宋軍炸傷近十條之多,其他的蒙古軍大船也被炸傷了十五、六條,江水順著手雷炸出的缺口洶湧入艙,沉沒只是在早晚之間,造成船上蒙古士兵驚恐難當,不是沒頭蒼蠅一般的亂跑就是拚命的呼叫求援,護衛運兵船的蒙古軍戰船則一邊要救援落水騎兵,一邊還要應付宋軍戰船的全力進攻,更還要防備神出鬼沒的宋軍水雷手,狼狽可見一斑。而在另外一邊,同樣被嚇得魂飛魄散的董家兄弟已經率領著蒙古軍小船船隊全速衝向這邊增援,伍隆起則率領宋軍小船緊追不捨,利用蒙古水軍陣形散亂的機會,接連幹掉了不少艘蒙古軍小船,兩處戰場的蒙古軍士兵戰死溺死眾多,損失極是慘重。 「通知全軍,快撤!快掉頭!和小船會合!」解誠向旗號手大喊了幾句,又轉向伯顏懇求道:「伯顏將軍,算末將求你了,你快上末將的船吧,末將一定保護你退回北岸。」 「糊塗!不能撤!」伯顏往南一指,「你自己看,我們離南岸還有多遠?離北岸又有多遠?現在掉頭回北岸,損失將有多大?」解誠仔細一看,發現運兵船船隊已經衝過了江心,距離南岸反而比北岸更近一些。解誠這才恍然大悟,趕緊點頭道:「伯顏將軍說得對,現在是不能掉頭了,運兵船吃水深載重大,速度緩慢,掉頭只會給南人增加襲擊我們的機會。」 「傳令下去,全速南下,不要管損失,不得搶救落水同伴。」伯顏向解誠命令道:「所有弓箭手站到船舷旁邊,對著水面放箭,無論任何人靠近船舷,一律格殺勿論!」 「射!快射!」片刻之後,伯顏的命令傳遍蒙古船隊全軍,無數的蒙古軍站到船舷旁邊,對著船舷邊的江面瘋狂放箭,不管是試圖炸船的宋軍水雷手,還是不幸落水的蒙古士兵,全都被蒙古軍弓箭射成刺蝟或者馬蜂窩,帶著滿身的箭鏃慘死江中。射得混入蒙古船隊的宋軍水雷手死傷慘重,無法接近,也射得蒙古軍落水士兵哇哇大叫,「別射我啊,我是自己人……啊——!」 …… 「將軍,韃子船隊改變戰術了,停止了掉頭,就連落水的同伴都沒有搶救,正在全速南下。」宋軍旗艦上,瞭望手看明敵情,高聲向指揮台上的陳宜中稟報。陳宜中最擔心的就是蒙古軍用招,趕緊轉向瞭望台上的信號手喝道:「發信號,全軍衝鋒!全力阻擊韃子運兵船!給水雷手製造機會!」 「咚!咚!咚!咚!咚!」隨著旗號火把揮動,宋軍大小戰船上的戰鼓驚天動地的敲響,不管是與蒙古大船攪和在一起的宋軍大型車船,還是正在尾隨董文炳船隊的伍隆起船隊,全都加快速度直衝蒙古軍運兵戰船。而蒙古軍拚命收縮防區,就連落水的同伴都捨棄不管,護著運兵船隻是拚命南下。仗打到這地步,雙方的指揮官都已經顧不得可能誤傷友軍,都是命令弓弩手全力射擊,不惜一切代價的以弓箭壓制敵人,船與船之間的空間幾乎成了箭矢的天下,每時每刻都有箭矢在天空交錯而過;也有那奮不顧身的戰士頂著箭雨推動猛火油櫃的唧筒,噴出一道道長達數丈的烈焰,一旦被這種包含有火油的烈焰噴到,士兵立即化為一個火人,痛苦慘叫翻滾,船舷則升起熊熊烈火,水澆難滅。更有那在戰鬥中倖存的水雷手乘亂靠近敵船,拉響手雷與敵人戰船同歸於盡。各種嘈雜聲音交織在一起,響徹雲霄。 「奇怪?為什麼我們的水雷手發動襲擊的次數少了這麼多?」混戰中,細心的陳宜中發現自己發明的獨特戰術開始失效,水下爆炸的頻率遠比開始為少,仔細查看原因時,陳宜中驚訝的發現蒙古軍射手正在對著江面亂射,無論是宋軍士兵還是蒙古軍士卒,只要一靠近蒙古軍戰船,立即就會遭到蒙古軍射手的無差別射擊,想來企圖炸船的宋軍水雷手就是遭到這樣的攻擊而死傷慘重,導致威力大減。陳宜中暗叫不好,心知自己的戰術已經被蒙古軍隊破解,只得轉向後面的投彈隊喝道:「船上還剩多少手雷?」 「兩百顆!」投彈隊隊長飛快答道。陳宜中指著離宋軍最近的一條蒙古大船命令道:「每次十顆手雷,投彈!」 「嗖嗖嗖嗖!」投彈隊中奔出十人,頂著箭雨奮力將十顆手雷投到陳宜中所指的敵船上,期間有兩名宋軍投彈手被弓箭射傷,但好在中箭的部位不是致命要害,那兩名投彈手還是忍痛將手雷全力擲出,宋軍旗艦這才沒有遭到被自己手雷轟炸的滋味。十顆帶著裊裊青煙的手雷有三顆因為力量不足掉落水中,其餘七枚則全數落到蒙古軍戰船上。和滸黃州那些倒霉蛋一樣,這條戰船上的蒙古軍士兵開始對這些黑黝黝的手雷並不在意,其中一個可能是上輩子沒積德的蒙古士兵還撿起一枚掉在他腳下的手雷,納悶道:「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還冒煙?」話音未落,他手中的手雷砰然炸開,那個倒霉蛋粉身碎骨自不消說,還連累他身邊的同伴盡數被彈片擊中,全都倒在血泊中。而其他幾枚手雷也先後爆炸,幾乎在一瞬間將周圍的蒙古士兵一掃而空,那條倒霉的戰船也被炸得上層建築支離破碎,失去做戰能力。 「投!」一擊得手的陳宜中並不就此罷休,又指著另一條靠近宋軍旗艦的蒙古戰船下達命令,又是十枚手雷落到那條幸運兒戰船上,炸得那條戰船上的蒙古軍士兵哭爹喊娘,不少人像坐飛機一般飛上半空,遠遠摔落江中。見此情景,宋軍旗艦旁邊的其他蒙古戰船無不魂飛天外,爭先恐後的逃離宋軍旗艦,生怕自己淪為第三個幸運兒。還好陳宜中的主要目標不是他們,將糾纏旗艦的戰船一趕開就指著蒙古軍運兵船喝道:「全速前進,炸他們的運兵船!」 …… 「集中所有力量,弓箭壓制南人旗艦!」宋軍旗艦施放出來的神秘武器早已引起伯顏注意,見宋軍旗艦直衝己方運兵船,伯顏馬上向鄰近的蒙古軍旗艦大喊命令道。蒙古水軍萬戶解誠不敢怠慢,立即將伯顏的命令通過旗號傳達下去,一條條蒙古戰船接到命令後顧不得襲擊其他宋軍戰船,全都將弓箭指向宋軍旗艦,一波波的密集箭雨壓得宋軍旗艦水手躲在盾牌後難以抬頭,速度陡然放慢了許多。 「上!搶上南人旗艦!」看出宋軍神秘武器集中在旗艦上的並非伯顏一人,匆匆衝回接應運兵船的董文炳同樣看穿這點,催促快船頂著自軍的箭雨奮勇而上,妄圖搶上宋軍旗艦肉搏。而緊跟在後面的伍隆起也看出董文炳的企圖,咬牙也是頂著密集弓箭跟上,盡全力掩護自軍旗艦。宋軍的其他戰船也不甘示弱,紛紛轉舵衝向這邊,全力衝殺圍攻宋軍旗艦的蒙古戰船,減輕宋軍旗艦壓力,戰鬥的範圍和重點,很快便全部集中到以宋軍旗艦為圓心的這段江面。 「發信號,不要管損失,不惜一切代價壓制南人旗艦,否則我們的運兵船就完了!」解誠看到自軍戰船有不少被迫迎擊,放鬆了對宋軍旗艦的壓制,趕緊咆哮著下達命令。在旗艦旗號的催促下,軍紀嚴明的蒙古射手不顧自身安危與自船受到宋軍其他戰船襲擊,再一次將密集的弓箭拋射到宋軍旗艦頭上,將宋軍旗艦射成了一隻能在江面上漂浮的巨型刺蝟,船上的宋軍士兵不要說投彈,就連抬頭都難以辦到,也射得在宋軍旗艦下拚殺的董文炳船隊和伍隆起船隊死傷慘重。不過其他的宋軍戰船也沒閒著,乘著蒙古軍全力壓制自軍旗艦機會連下殺手,用弓弩殺傷殺死了大量敵軍。 「發信號,叫全部大船撞擊敵人大船!」箭落如雨中,陳宜中躲在長盾底下向瞭望台大喊——宋軍士兵絕大部分都擅長游泳,即便落水也不致命,蒙古士兵卻恰恰相反,所以陳宜中這個命令雖然是同歸於盡的打法,但也是佔便宜的打法,同時還有衝亂蒙古軍防禦陣形給宋軍投彈手製造機會的作用。可惜陳宜中喊了半天,旗號台上卻毫無動靜,陳宜中猛然醒悟——旗號手肯定是犧牲了。無奈下,陳宜中只得又叫道:「誰敢上旗號台發佈命令?官升三級,賞銀百兩!」 「末將願往。」重賞之下,一個宋兵隊長站了出來——準確來說他是藉著船樓板壁掩護爬了出來,可惜他舉著盾牌剛爬上通往瞭望台的階梯,至少二十支狼牙箭就橫七豎八的插在他身上和盾牌,至中一支狼牙箭正好釘中他的後頸,從他咽喉處穿出,他連哼都不沒哼一聲就摔下階梯,當場斃命。剩下是宋兵全都噤若寒蟬,不管陳宜中許下多重的再賞賜,再沒一個人敢出來白白送死,讓陳宜中只能眼睜睜看著殘存的八條蒙古軍運兵船繞給宋軍旗艦,往南岸直衝過去。陳宜中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無比後悔把剩下的手雷全集中在旗艦上——不過陳宜中此舉也是出於無奈,宋軍的戰鬥力和士氣太容易崩潰,陳宜中又沒有何康那種赤膊上陣鼓舞士氣的勇氣和魄力,手雷一旦落入蒙古軍隊手中,宋軍可就真得前途無亮了。 「四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屋漏偏逢連夜雨,陳宜中正為無法接近蒙古軍運兵船而心急如焚的時候,長江北岸上忽然響起山崩海嘯般的歡呼聲,聽到這喊聲,大部分宋軍將士駭然變色,心道忽必烈來了;蒙古軍船隊中卻歡聲四起,士氣大振。這時,岸上又傳來萬千人整齊而又高亢的聲音,「四王爺有令,宋人撕毀和約,背信棄義,殺無赦!」 蒙古運兵船能否登上南岸?宋軍船隊能否阻擊成功?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逆轉》。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二十二章 逆轉(上) 「四王爺有令,宋人撕毀和約,背信棄義,殺無赦!」 排山倒海般的呼喊聲在長江北岸響起,震得群山回應,江水翻騰,氣勢無雙。忽必烈親臨戰場督戰,這消息就像給正在與宋軍奮戰的蒙古士兵打了興奮劑一般,那些本已經在僵持戰中疲憊不堪的蒙古士兵不知道從那裡又冒出一股力氣,普通士兵酸痛的胳膊變得比平常更加靈活有力;弓箭手拉弦放箭動作中劃破的手指雖然還在流著鮮血,卻再感覺不到一絲疼痛,以更快的速度將一支支帶血的羽箭施放到宋軍士兵頭上;就連那些在水中翻滾的蒙古順便也忘記了呼喊求救,能找到船隻殘骸的抓住木板,笨拙的劃著水沖向宋軍戰船,找不到漂浮物的將武器狠狠砸向船上的宋軍,溺水臨死前也要爭取拖一個宋軍士兵做伴。而宋軍士兵聽到這山崩海嘯般的呼喊聲後,就像打滿氣的皮球被戳了一個孔一樣,士氣立時衰竭下去,被蒙古軍把陣線沖得七零八落,節節敗退。 「殺!殺!殺!」蒙古軍將士呼喊著口號,頂著雨點般密集的箭鏃,雙眼冒著紅光不要命的往宋軍士兵身上瘋狂砍殺,鋼刀上和他們身體上同時飛濺和揮灑著同樣鮮艷的鮮血,更有那瘋狂的蒙古士兵全然忘記自己不會水性,冒著隨時可能落水的危險跳上宋軍戰船,雖然他們很快被船上人數居多的宋軍砍成碎片,但是在臨死之前,他們卻能砍翻砍倒三四個乃至更多的宋軍士兵。面對蒙古軍如此瘋狂的攻勢,士氣接近崩潰的宋軍如何那抵擋得住?只在片刻之間,包圍蒙古運兵船的宋軍大小戰船就被衝殺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而陳宜中率領的宋軍旗艦和伍隆起帶領的幾條宋軍快船竟然在頃刻間被蒙古軍反包圍,形勢頓時逆轉。 「四王爺有令,幹掉宋人旗艦,勝利屬於偉大的蒙古大汗子民!」江岸上又傳來忽必烈新的命令,經過成千上萬的蒙古將士同聲呼喊,立時掩蓋下江面上所有的喊殺呼叫。聽到這聲音,江面上所有的蒙古戰船都掉轉矛頭,踏輪手和划槳手揮汗如雨,瘋狂踏動轉軸和划動船槳,如離弦之箭一般包抄向宋軍旗艦。率領小船掩護宋軍旗艦的伍隆起見勢不妙,趕緊率領小船上的宋軍士兵攀上旗艦,這才避免了被無數條蒙古軍戰船撞翻撞碎的厄運。 「將軍,我們被包圍了,怎麼辦?怎麼辦?」面對著無數條衝向自己的蒙古戰船,宋軍旗艦上一片慌亂,紛紛向宋軍主將陳宜中叫喊,希望陳宜中能拿出主意。這時候,董文炳也帶著董家四將爬上宋軍旗艦,攀在船舷上與宋軍士兵瘋狂對砍起來,伍隆起不敢怠慢,趕緊怒吼一聲跳到船舷,對著衝在最前面的董文炳就是連環三刀,雖然伍隆起這勢無反顧的三刀成功將董文炳逼得跳落江中,但伍隆起也被董文炳的鋼刀在胸口劃出一條長長的傷口,幾乎被破胸開膛。伍隆起顧不得去查看傷口,又虎吼著衝向董家其他三將,帶領宋兵生生將三將逼回江中。 「投彈隊,自由投擲!」被這麼多蒙古戰船重重包圍,陳宜中也慌了手腳,只得期盼能借助手雷的威力炸出一條生路。宋軍投彈隊全隊衝出,頂著箭雨將一枚枚手雷擲出,手雷落下之處爆炸聲四起,手雷碎片、士兵血肉和船隻木屑橫飛直濺。但蒙古戰船上不管是普通士兵還是槳手車輪手都對此卻毫不畏懼,頂著隨時可能降臨的滅頂之災奮勇向前,戰船狠狠撞擊到宋軍旗艦船舷之上,士兵爭先恐後的跳到宋軍旗艦甲板,在狹窄的甲板上與宋軍展開開戰以來最激烈和血腥的近身肉搏戰。 「殺!殺!殺!」潮水般湧上宋軍旗艦的蒙古士兵喊殺聲一聲快過一聲,刀槍捅刺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直殺得宋軍士兵血肉橫飛,肢斷膛破。宋軍也已經退無可退,只能聚成一團苦苦支撐。人踏人,屍壓屍,甲板上已經沒有了絲毫立足之地,可載近千人的宋軍旗艦在雙方的踐踏下甲板吱吱亂響,船身幾乎完全落入江中,鮮血順著船舷的缺口流入江中,將江水染紅殷然一片。而其他的宋軍戰船因為失去旗艦旗號指揮的緣故,只能與蒙古軍戰船各自為戰,絲毫組織不起有效的攻擊救援旗艦,更有不少大小戰船見勢不妙開溜,狼狽逃離戰場。 「唉,丞相,末將盡力了。」大勢將去,被宋軍士兵擠在最中間的陳宜中也無可奈何,長歎一聲後,陳宜中咬牙喝道:「投彈隊,引爆所有手雷,炸沉旗艦,和韃子同歸於盡。」 「將軍,你說什麼?」嘈雜中,投彈隊隊長沒有聽清陳宜中的命令,又向陳宜中問了一句。陳宜中清清嗓子,紅著眼睛嘶喊道:「引爆所有手雷,和韃子同歸於盡!咱們攔不住韃子過江,起碼拉上一些墊背的!」 「弟兄們,和韃子拼了!」宋軍投彈隊在軍官的嚴令下拉響手雷,奮力投入蒙古士兵最密集處,雖然宋軍投彈隊上下都明白此刻此地炸蒙古兵就等於炸自己的旗艦,但宋軍旗艦已經被蒙古軍完全包圍,即便不炸沉旗艦,佔著絕對數量優勢的蒙古軍遲早也要將宋軍旗艦上的所有人趕盡殺絕。此刻,所有的宋軍投彈隊心裡抱著一個念頭,與其窩囊的死在蒙古軍屠刀下,不如和蒙古人同歸於盡,殺上一個夠本,殺上一雙賺一個…… 「轟隆!轟隆!」爆炸聲中,密密麻麻的蒙古士兵和宋兵血肉橫飛,每一枚手雷爆炸的地方都是一片鮮艷的血花,早已不堪重負的宋軍旗艦也在爆炸聲中支解破碎,帶著無數的宋軍和蒙古軍士兵沉入江底…… 「王爺千歲!千千歲!」宋軍旗艦完全沉入江底那一剎那,長江以北的蒙古軍同時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而被伍隆起負在身上逃出沉船漩渦的陳宜中嚎啕大哭,「丞相,末將無能,辜負了你的期望!末將對不起你啊!」 「四王爺有令,全軍橫渡長江,增援滸黃州!」宋軍旗艦沉沒,其他戰船群龍無首,立即被蒙古軍戰船殺散,忽必烈審時度勢,立即下達渡江命令。號令一出,蒙古軍全軍上下又是一陣歡聲雷動,大小戰船爭先恐後的向南飛航,後面又有大批的小船簇擁著二十條運兵船衝出淪河入江口,飛快向南航行。而宋軍船隊早已潰散,雖有幾條戰船上的指揮官悍不畏死,仍然在催使戰船阻擊,無奈卻是杯水車薪,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第一批蒙古運兵船靠上南岸…… …… 「四王爺,我們的運兵船成功靠岸了。」在雲台上看到南岸情況,蒙古忠武王按嗔不由哈哈大笑,趕緊向正被大量將領簇擁著的忽必烈稟報喜信。其他蒙古大小將領聞言大笑,紛紛向忽必烈奉承起來,「王爺天威,宋人望風而逃,我軍又勝矣。」「賈似道自不量力,蚍蜉撼樹,王爺天軍一至滸黃州,賈似道必然粉身碎骨。」 「先別高興,張傑和閻旺能不能頂到援軍趕到,現在還不知道呢?」忽必烈斜了一眼眾將,冷冷的給眾人潑了一盆冷水。旁邊身著戎裝的察必馬上接口道:「四王爺多慮了,那賈似道不過是帶三千多人偷襲滸黃州,打了張傑和閻旺兩人一個措手不及,但滸黃州地勢險要,兵力充足,賈似道又與鄂州援軍配合不協調,張傑閻旺守上一個晚上絕對沒問題。」 「你忘了賈似道手裡那種神秘的新式武器?」忽必烈輕飄飄一句話說得察必啞口無言,忽必烈又凝視著滔滔江水,緩緩說道:「宋人那種新式武器實在厲害,如果大量裝備使用,後果勢必不堪設想。本王這次率領全軍折頭殺回,為的就是要把宋人的神秘武器扼殺在搖籃中,不使它成為蒙古鐵騎南下的絆腳石;如果能拿到這種新式武器的製造方法,那我軍必可無敵於天下。」 「王爺遠見,末將等望塵莫及。」蒙古諸將又異口同聲的拍起馬屁。忽必烈搖頭一笑,又命令道:「傳令伯顏,命令他在增援滸黃州的戰鬥中,要盡量設法拿到宋人的新式武器,以供我軍工匠研究仿製。」 「得令。」一個傳令兵答應一聲,正要奔上快船,長江南岸卻傳來一陣巨大的喧嘩嘈雜聲,正在雲台上的按嗔也大叫起來,「四王爺,長江以南出現大量軍隊,打著火把,從滸黃州那邊過來的。」忽必烈大驚,趕緊手足並用爬上雲台,一看果然,長江南岸的西面果然出現了大量火把,如同一條蜿蜒而龐大的火龍,正向青石磯渡口快速飛撲過來。見此情景,忽必烈忍不住跺腳長歎道:「滸黃州休矣。」 「那麼快?宋人戌時開始攻擊,現在才丑時剛過,張傑閻旺的軍隊那麼快就被打跨了?」按嗔有些不敢相信。可就在這時候,長江東面忽然又傳來號角嗚鳴聲,忽必烈和按嗔一同扭頭,發現長江下游也是出現大量火把,密密麻麻幾乎將長江江面掩蓋,遮江逆水而來。而已經江面上已經被殺散的宋軍船隊歡呼四起,「援軍來了!我們的主力來了!」 「糟了!想不到張傑和閻旺這麼沒用!」忽必烈面上變色,趕緊下令道:「讓伯顏立即帶兵回來,滸黃州已經丟了,別讓他的軍隊也被宋人包圍在南岸。」 忽必烈話音剛落,長江南岸上忽然響起整齊的號令聲,「大宋賈丞相有令,殺韃子,保家國!」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二十三章 逆轉(下) 「殺韃子,保家國!」宋軍主力船隊和鄂州援軍的到來,徹底逆轉了整個青石磯戰場的形勢,已經渡過長江的蒙古騎兵不但失去了救援滸黃州的目標,反而被宋軍船隊和何康、高達包圍在長江南岸,進退兩難。見此情景,整個戰場上的宋軍歡聲雷動,爭先恐後的向渡口包抄,堵截正在登岸的蒙古軍隊。包括已經丟了旗艦的旗艦的陳宜中都趴在伍隆起肩頭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狗韃子,自作自受,這回你們有得得消受了。」 「糟!糟!」愛將身陷江南,忽必烈急得直跺腳,連聲問道:「還有多少戰船?還有多少水軍?還能調來多少船?趕快都派出去,一定要把伯顏救回來。」 「王爺,淪河水營已經沒有戰船了。」子聰合掌向忽必烈提醒道:「王爺,請冷靜,剛才為了保護渡江騎兵的安全,這裡的戰船能派都派了出去,眼下除了太白湖的香爐山水營外,我軍已經無船可派了。但太白湖相隔太遠,已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了。」說到這,子聰又安慰道:「王爺,請不要著急,宋人的主力起碼還要小半個時辰才能抵達,賈似道的軍隊全是陸軍,從滸黃州急行軍而來必然疲憊,伯顏將軍撤回北岸時間還夠。」 「你不知道伯顏的性格,他是絕對不會拋下自己的士兵不管的。」忽必烈陰著臉說道:「本王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伯顏,他如果還是不看拋下自己的部屬,堅持要為所有部屬墊後,那他就危險了。」 「王爺,岸邊還有兩條小船,讓我帶三十名怯薛過江去接應伯顏將軍吧。」察必向前一步,單膝向忽必烈跪下懇求道:「臣女誤中賈似道之計,致使我軍兵擺滸黃州,請王爺給臣女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 「察必。」忽必烈凝視察必,見她美麗的雙眼神采奕奕,意志堅定,知道勸她也沒有作用,便點頭道:「好吧,你自己也要小心。」說罷,忽必烈又補充一句,「如果伯顏堅持要為眾軍殿後,就把他打暈帶過來。」 「遵命。」察必抱拳一行禮,站起來呼喝命令幾句,忽必烈背後立即奔出三十名步伐統一的蒙古士兵,這些士兵全都紮著環耳雙辮,清一色的短柄彎刀,如果不是他們頭上統一戴著虎皮鑲金的笠子帽,看上去與其他蒙古士兵簡直一般無二。一起向忽必烈行禮後,這些人立即隨著察必直接奔上停靠在岸邊的兩條小船,搖槳直往南岸衝去。不過他們剛衝過江心,一條落單的宋軍小型車船就撲了過來,船上的宋軍大叫道:「弟兄們,把這兩條小船的韃子幹掉,抓活的去獻給賈丞相。」 「殺!」小型車船上的宋軍欺察必等人的船小,囂張的叫囂著直接衝了過來,意圖將察必等人的船撞翻以便生擒。可是他們的車船剛接近第一條蒙古小船的時候,那條船上的十幾名被稱為『怯薛』的蒙古士兵其中四人縱身一躍,竟然一起跳到宋軍車船上,不等宋軍士兵做出反應,那四個怯薛的彎刀已經斜劈而下,刀法雖然簡單卻快捷無比,刀光一閃面前宋軍咽喉處就鮮血飛濺;其他宋軍士兵大驚,趕緊去抓武器時,那四個怯薛的彎刀又已經快如閃電的劈到,宋軍士兵只能發出幾聲慘叫便也被砍倒四人;那四個怯薛腳步不歇,並肩上前彎刀上下翻飛,刀光所到之處宋軍士兵鮮血橫飛,像割麥子一樣依次倒下,刀速快得看都無法看清。嚇得剩下的宋軍士兵長聲慘叫起來,「妖怪啊!」但那些剩下的幾名宋兵也只能叫上這一句話,那四名怯薛的彎刀就已經割斷他們的咽喉。那四名怯薛這才一言不發的跳回自己的小船,隨著察必繼續渡江。 …… 與此同時的青石磯渡口處,何康和高達率領的宋軍先鋒已經和伯顏率領的蒙古軍交上了手,因為要向心目中偉大無比的賈丞相謝罪的緣故,宋軍先鋒大將邛應一馬當先,帶著一身的殺氣和血腥頂著蒙古軍的箭雨第一個衝入蒙古軍隊伍中,一柄鋼槍舞成團團旋風,槍尖化為點點寒光,寒光碰到那個蒙古軍士兵,那個倒霉蛋的臉上、咽喉和胸口必然多出一個血窟窿,當者披靡。後面的宋軍輕裝步兵緊緊跟上,潮水一般湧向渡口上那些不知道該進攻還是該撤退的蒙古部隊,廝殺聲頓時響徹雲霄。而渡口蒙古軍此刻則陷入一片混亂,運兵船上的士兵還沒有全數登岸,下了船的士兵又在往船上逃,混亂擁塞,那還能組織起部隊阻擊這支行軍神速的宋軍? 「穩住,穩住。」伯顏大聲呼喊道:「運兵船停止下船,船上騎兵返回位置,第一千人隊隨本將斷後,其他人依次返回運兵船。」蒙古軍軍紀森嚴,經伯顏組織後還快從混亂中調整過來,一支千人隊在伯顏組織下很快在渡口前布下防線,全力阻擊邛應部隊,其他的蒙古軍騎兵則依次登船。 「弟兄們,殺韃子,保家國!」邛應又高呼起來,宋軍群起呼應,衝殺間更加奮不顧身。那邊伯顏則高呼,「白鹿蒼狼的子孫,用你們的刀劍證明,你們才是真正的勇士!」蒙古軍群起怒吼,在伯顏率領下頑強抵抗。兩支士氣高昂的部隊在渡口前刀對刀、肉碰肉的展開硬碰硬短刃戰,一邊衝鋒一邊堅守,你砍下我的腦袋,我劈開你的肚子,肢斷骨折都不肯後退一步。這兩支部隊的人數規模雖然都不甚大,戰鬥間的慘烈卻絲毫不比剛才的水面阻擊戰遜色。 「殺殺殺!」混戰中,邛應的戰馬被一個蒙古兵捅破馬腹——那個蒙古兵被砍破的肚子裡腸子雖然已經拖出兩丈長,但他臨死前卻將卷刃的單刀刺入邛應戰馬的腹部。邛應只得跳下即將摔倒的戰馬,順手將不利近戰的長槍擲出,扎穿一個提刀衝上來的蒙古士兵,復又抽出腰刀瘋狂劈砍,每喊一聲『殺』就是一刀劈下,接連砍倒三四名周圍的蒙古士兵。雖然期間他也兩次險些被蒙古兵鐵刀劈中,可跟在他身邊的宋兵卻都及時替他砍去攻勢。不過邛應準備砍倒第五個已經被他劈去大片頭皮的蒙古士兵時,一柄勢大力沉的鋼刀卻擋住了他的刀,執刀那名年輕英俊的蒙古將軍沉聲說道:「宋人勇士,我叫伯顏,讓我來和你打。」 「狗韃子,受死!」邛應壓根沒想到他面前的年青人就是忽必烈麾下的第一愛將,虎吼一聲就是一刀劈下。伯顏沉著氣,架刀一是擋,兩刀相撞撞出一連串火星,執刀雙方都是虎口劇疼,但兩人都沒有吭聲,而是收起輕視之心與對方瘋狂對砍起來,一連串金交加聲響徹戰場。可雙方的其他士兵可不像他們這樣棋逢對手的打鐵,全都是實打實的硬拚硬撞,全都是奮不顧身的衝鋒堅守,戰局為之僵持。不過這樣的僵持對蒙古軍來說絕非好事,因為宋軍主力船隊即將抵達的緣故,這支被困在南岸的蒙古軍隨時有可能被合圍,拖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險,偏偏身先士卒的伯顏卻稟承一貫的理念,堅持要為全軍殿後最後一個撤退,急得那些與伯顏一同殿後的蒙古軍將士大喊,「伯顏將軍,快上船,這裡交給我們。」 「你們先上船,我最後一個走。」伯顏一邊小心應付邛應的狂攻,一邊語氣答道。其他蒙古士兵那敢答應,再催促時,伯顏發怒道:「少說廢話,本將命令你們自己上船,這是命令,不得違抗!」 「伯顏將軍,四王爺命令你立即上船撤離,這也是命令,不得違抗。」一個清脆爽朗的女聲傳來,話音未落,一身戎裝的察必已然帶著三十名頭戴虎皮笠子帽的怯薛過來,其中兩名怯薛腳步不停,雙雙衝到邛應面前雙刀斬落,快似閃電,虧是久經沙場的邛應反應迅速,及時向後一步並架開一刀,另一刀卻仍然劃在他的臉頰之上,在他臉上留下又長又深的血痕,嚇得邛應驚叫著連退幾步,「好快的刀!」 「邛將軍,小心!」十幾名宋兵趕緊掩護到邛應身邊,其中一個陣長叫道:「這些戴虎皮笠子帽的韃子叫怯薛,是韃子大汗的親衛士兵,從三歲開始就接受殺人訓練,統一由博、木、搏、木(注1)韃子四大將後人統領,厲害無比,張勝將軍就是被他們在亂軍之中刺殺的。」 「管他什麼狗屁怯薛,全殺了!」邛應是越挫越勇的人,揮刀又衝了上去,但那兩名怯薛又是雙刀一閃,簡簡單單的直劈邛應胸膛,速度卻快捷無比,逼得邛應只能向後躍開。後面又衝上來十名怯薛,一言不發的揮刀砍和劈,招數簡單卻快得不可思議,迅如閃電,只見刀光翻非,邛應身邊的十幾個宋兵就全數倒在血泊中,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見次情景,包括天不怕地不怕的邛應都為之膽寒,竟再沒有一絲勇氣上去和他們廝殺,其他的怯薛也乘機叫伯顏簇擁保護。 「伯顏將軍,四王爺有令,命令你馬上渡江。」察必又一次向伯顏命令道。伯顏卻將刀一指那些來不及撤回戰船的士兵,大聲說道:「不行,還有其他弟兄沒有上船。」伯顏話音未落,察必已經狠狠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將他打暈過去。察必將伯顏推給其他的怯薛,命令道:「把他帶上船,立即渡江。」其他二十名怯薛還是一言不發,抗起伯顏就奔上小船,直接往長江以北飛速航去——不過那些怯薛和察必都沒有注意到的是,當伯顏被抬上小船的那一剎那,伯顏嘴角流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 「大宋——!」載著伯顏的小船剛駛到江心,宋軍後方就傳來驚天動地的呼喊聲,一面血跡斑斑長兩丈、寬一丈的精忠報國大旗迎風飄展,南宋右丞相賈似道精赤著包裹著染血白布的上半身,親自抗著精忠報國大旗策馬弛來,在他的身後,是無數殺氣騰騰的宋軍將士。當衝到戰場之前,賈似道將精忠報國旗一舉,大喝道:「大宋!」 「大宋!」這兩個字彷彿帶著魔力一般,宋軍全軍上下在這魔力的驅使下全都變成了無畏死亡的猛士,一個個赤紅著眼睛,排著整齊的平隊咆哮著湧向蒙古軍,鋼刀長槍平端著向前衝鋒,即使面對蒙古軍的刀槍加身也腳步不停,中刀的人揮刀與敵人同歸於盡,中槍的人繼續向前,任由長槍在自己身體中穿過,繼而一刀劈在敵人腦袋上,後面的宋兵則踏著同伴的屍體繼續衝鋒,幾乎是在瞬時之間就衝破了蒙古軍的阻擊陣形。看得正準備撤上戰船的察必目瞪口呆,喃喃道:「這就是賈似道?這就是那個在我面前尿褲子的膿包丞相?」 「大宋——!」又一聲嘶喊在精忠報國旗幟下響起,宋軍上下齊聲響應,怒吼著加快腳步,或是將被衝散的蒙古士兵包圍亂砍亂刺,或是衝入敵群瘋狂砍斫,更有那無畏勇士直接衝到江邊,跳上蒙古戰船,與來不及撤離的蒙古水軍瘋狂對砍,戰鬥完全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見此情景,一向勇猛不讓鬚眉的察必不禁也有些膽怯,一時竟不該如何是好。不過幸得董文炳帶著董家四將衝了過來,董文炳大叫道:「察必郡主,你趕快上船,斷後交給我們。」 「好的,你們也小心。」說不怕死那是假的,察必幾乎是下意識的點點頭,腳步不停的和其他十名怯薛逃上戰船。她剛上船,董文炳就大喊道:「開船,開船,別管我們!」也有蒙古軍戰船還想接應董家四將,可是看到董家四將已經被無邊無岸的宋軍包圍,又看到宋軍主力船隊的旗幟已經出現在視野之中,那些戰船還是不敢再做停留,帶著蒙古軍的殘兵敗將狼狽北逃。 「賈似道,我和你還會再見面的。」在戰船上,察必那雙清麗的秀目噴著烈火,始終盯著精忠報國大旗下的賈似道,咬牙出血。偶爾瞟到那些被孤立包圍在南岸的蒙古軍將士時,察必心中一陣刺痛,因為她知道——這些勇敢的戰士,已經永遠無法回來了…… 「嗚——!」進軍的號角在夜空下的長江上迴盪,難以數計的宋軍戰船象離弦之箭一般逆水而來,衝向被孤立在南岸的蒙古殘軍,也衝向那些狼狽北逃的蒙古軍大小戰船,待船隻接近時,鋪天蓋地的箭雨自宋軍戰船上一波波升起,帶著對侵略者無盡的仇恨籠罩到蒙古戰船頭上…… 注1:蒙古四大將即博爾忽、木華黎、搏爾術和赤老溫。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二十四章 卑鄙離間 「董文炳,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投降吧。」何康躲在親兵的重重盾牌保護下,大聲向已經被徹底包圍的董家四將勸降。而被宋軍包圍的董文炳隊伍也是青石磯渡口上殘存的最後一支蒙古軍隊,其他的蒙古士兵不是被宋軍消滅就是被俘虜,僅有極少數人乘著夜色落荒逃走。而忽必烈率領的蒙古軍主力空有駿馬彎刀,卻礙於長江天險阻攔,只能在長江以北干看著吹鬍子生悶氣。 「賈似道,忠臣不事二主,奸佞才會貪生怕死,投降敵人。要殺董文炳容易,要董文炳投降,難!」董文炳用一聲怒吼和揮舞的鋼刀回答了何康的勸降,他的兩個弟弟和兒子也是如此,他所剩無幾的幾十個部下也是如此,即便面對成千上萬的宋軍包圍,他們仍然毫無懼色的大叫不降,準備慷慨赴死。見此情景,何康在先在心中暗讚一聲,這才又勸道:「董將軍,你這話不對,你的父親董俊本是金國大將,後來才投降的蒙古韃子,你說奸佞才會貪生怕死,奸佞才會投降敵人,豈不是將你的父親董俊將軍也罵了進去?」 「哈哈,呵呵,嘻嘻。」宋軍隊伍中響起一陣輕笑聲。董文炳和他的兩個弟弟及兒子董士選雖然心中有氣,卻為之語塞,無言可對。何康郎聲說道:「四位董將軍,本相有意招攬你們,一是敬你們父子叔侄都是勇將忠臣;二是因為你們都是漢人,雖然誤入歧途,但良心未泯——董文炳將軍你將忽必烈賜予你的漢人奴隸全部放為平民,這點在戰前陳宜中曾經對本相說過,就憑這一點,本相就斷定你董文炳心中還有漢人良知,所以本相想給你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只要你們父子兄弟棄暗投明,本相絕對不會虧待你們。你們的手下,本相也全部赦免任用,絕不殺害。」 是人都怕死,有了一線生存希望,包括董文用、董文忠和董士選在內的殘餘蒙古軍都有些鬆動,全都悄悄看向董文炳,等待董文炳的決定。而董文炳嘴唇哆嗦,既有心投降,又怕惹來恥笑,更害怕他另外六個被忽必烈留在長江以北的親兄弟受到牽連,一時間猶豫難決。可就在這時候,宋軍中有幾個軍官不合時宜的叫起來,「丞相,饒過董家幾個人可以,他的部下也可以饒。但他的部下裡有一個蒙古韃子,還有幾個色目人,不能饒!」 「對,不能饒,不能饒。」宋軍眾人仔細一看,發現董文炳隊伍中確實有一名束有環耳雙辮的蒙古人,還有幾個高鼻深目的色目人,頓時紛紛鼓噪起來。何康也看到了那幾個被漢人恨之入骨的蒙古人和色目人,先是一陣頭疼,然後眼珠子一轉,先舉手讓宋軍眾人安靜下來,這才苦笑著說道:「各位將士的心情本相都理解,但本相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本相懇請各位將士原諒本相這次失誤,只要董將軍願意投降,我們漢人大人大量,就饒了這幾個蒙古人和色目人吧。」說到這,何康向宋軍眾人拱手下拜道:「各位將士,本相在這裡懇求你們了。」 「丞相多禮了,末將(小人)全憑丞相安排。」宋軍將士幾曾見過當朝宰相向自己下拜懇求,趕緊還禮答應——順帶著把賈似道尊重軍隊將士意見的『美德』銘記於心。何康這才又轉向董文炳叫道:「董將軍,你聽到了嗎,只要你願意歸降,你的部下中包括蒙古人和色目人都可以饒恕。現在你和你的士兵生死存亡全在你一念之間,望你慎重決定。」 「多謝賈丞相美意。」董文炳長歎一聲,搖頭說道:「但董文炳實在無法接受,董文炳的老母在大都,六個同胞兄弟全在長江以北,如果董文炳投降……對不起賈丞相了,請丞相動手吧。」 「丞相,董文炳的家人被忽必烈控制,不可能投降了,讓我們成全他吧。」江西路安撫使高達向何康建議道。何康又搖搖頭,低聲向高達問道:「高將軍,本相問你,忽必烈軍隊之中,漢人約占幾成?」 「大約有五、六成吧。」高達先是一楞,然後才低聲答道。何康一笑,又低聲說道:「這就對了,如果這五六成的漢人投入我們大宋懷抱,或者讓這些漢人與蒙古韃子離心離德,忽必烈的大軍豈不是少了一半的戰力?所以這個董文炳是生是死、投不投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本相要用他來樹立一個榜樣——一個讓蒙古軍隊裡的漢人和韃子產生隔閡的榜樣。」高達偏頭一想,雖然覺得賈似道此舉有些異想天開,實施起來十分困難,但所付出的不過是無關輕重的董家四將,如果成功便收益巨大,如果失敗也幾乎沒什麼損失,無關疼癢。想明白這點,高達便退在一邊不再說什麼。 「董將軍,你的心情我理解。」何康又大聲說道:「這樣吧,本相再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們董家四將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不需要你投降,本相就赦免你手下的其他士卒,給他們提供船隻,讓他們返回長江北岸。」 「真的?」董文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說這賈似道發什麼瘋,不要我投降就可以放走我的部下,他是吃錯藥了?不過在看到何康鄭重其事的點頭後,已經是遍體鱗傷的董文炳最終還是咬牙命令道:「文用,文忠,士選,放下武器,為弟兄們做我們最後的貢獻。」 …… 放下武器的董家四將很快被押往了宋軍後隊看押,而何康也力排眾議實現了自己的諾言,將包括那一名蒙古人和四名色目人在內的四十三名蒙古士兵放回江北,不過在那四十三名蒙古軍士兵上船的時候,何康新的命令傳來,「大宋賈丞相號令,任命董文炳為禁軍都統制,任命董文用和董文忠為禁軍統制,任命董士選為司錄參軍事兼知衡州府。」 面對何康的這個命令,押解蒙古軍士兵上船的宋兵轟笑起來,「呵呵呵呵,剛才還叫得那麼厲害——像個忠臣孝子似的,現在還不是乖乖投降了?」而四十幾個蒙古軍士兵個個臉色大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偏偏剛從水裡撈上來不久的陳宜中又全身濕漉漉的湊了過來,叫道:「那邊的漢人兄弟,聽到了嗎?你們的董將軍已經棄暗投明了,現在你們懸崖勒馬還來得及,只要有願意投降的,大宋絕對不會拋棄你們這些誤入歧途的子民。」 「將軍,我願意投降。」一個董文炳的親兵害怕過江後受到牽連,趕緊顫抖著叫道。陳宜中點點頭一揮手,身後立即站出兩個宋兵,一個捧著一套宋兵裝束和兩貫銅錢,一個捧著熱騰騰香氣四溢的飯菜,交給那名投降的董文炳親兵,那親兵經過一夜的苦戰早已是餓得前心貼後背,接過衣服和飯菜感激幾句,便狼吞虎嚥的吃開了。見此情景,那些已經上船的蒙古兵又跳出十幾個漢兵,表示自己願意投降,也獲得了同樣的待遇。其他的蒙古士兵則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回江北,全都低著頭一言不發,默默划著槳渡過長江。 …… 與此同時,江北的蒙古軍已經返回了淪水河畔的大營,面色陰鬱的蒙古眾將全都被忽必烈叫到了中軍大營,這些垂頭喪氣的蒙古將領在進帳前,每一個人都做好了挨一頓劈頭蓋臉臭罵的準備,水軍萬戶解誠因為讓數千蒙古鐵騎葬身魚腹,甚至已經悄悄留下遺書——準備掉腦袋了。可是在進帳之後,蒙古諸將不由全都目瞪口呆開了——大帳之中並沒有想像中提著雪亮鬼頭刀的劊子手,也沒有暴跳如雷的蒙古四王爺忽必烈,反而放滿了熱氣騰騰的飯菜和美酒,剛打了一個大敗仗的忽必烈也是滿面笑容,彷彿剛撿到了一個大元寶一樣。 「諸軍,不必這麼垂頭喪氣嘛。」忽必烈輕鬆的微笑著,向彷彿剛死了親娘的蒙古眾將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軍前區區小挫,諸位不必放在心上,他日我軍整兵重來,定能報今夜之仇。」說罷,忽必烈又笑道:「辛苦了一夜,諸位都餓了吧,快快坐下,與本王一起用飯。」 「多謝四王爺。」鬆了一口氣的蒙古眾將連聲感謝,趕緊各按品級坐下。惟有解誠不敢坐,而是戰戰兢兢的走到忽必烈面前雙膝跪下,顫抖著說道:「王爺,末將無能,指揮失誤,掩護無力,致使我軍運兵船在渡江途中被南人擊沉一十三艘,回航中又被擊沉兩艘,近六千鐵騎葬身長江……水軍損失更是慘重……末將實在該死,請王爺治末將之罪。」 「解將軍快請起。」忽必烈雙手攙起解誠,強忍著心疼微笑道:「將軍不必自責,此次兵敗,全因本王誤中賈似道奸計,決策不當所致。將軍指揮的水軍雖然損失慘重,但也是因為我軍情報不暢,沒能及時掌握宋人擁有新式武器的情報,主要原因不在將軍身上,本王又豈能責怪將軍?」 「王爺大恩,末將粉身碎骨也難回報。」雖然有些做作,但解誠流出來的眼淚多少有些是真的——至少是不用死了。忽必烈哈哈大笑,先將痛哭流涕的解誠攙回座位,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舉杯說道:「諸軍,請舉杯,我們這第一杯酒,敬給董文炳、董文用、董文忠和董士選四位將軍,他們四位將軍為了掩護同伴撤退,不幸陷落敵陣,以身殉國,願他們在天國的英靈不朽,永遠保護我蒙古全軍將士。」 「英靈不朽。」蒙古眾將齊聲長吟,與忽必烈一起將酒淋到席前。忽必烈放下酒杯,又說道:「傳令下去,追封董文炳將軍為平章政事,謚號忠獻;追封董文用、董文忠和董士選三位將軍為參議中書省事,立衣冠塚,牌位進忠義閣,厚恤家人。」忽必烈又補充一句,「本王記得董文炳的第二個弟弟董文蔚就在軍中任職,有這事嗎?」 「回稟王爺,董文蔚乃是文官,在按嗔王爺帳下任事。」子聰合掌答道。忽必烈點點頭,「你親自去把他請來,本王要當面封賞於他,以告慰董文炳將軍的在天之靈。還有,先別告訴他噩耗,讓本王親自轉告他。」 「遵命,小僧這就去安排。」子聰答應一聲,出帳安排去了。可是他的前腳剛出帳篷,帳篷外就進來一名傳令兵,在忽必烈面前單膝跪倒。「王爺,南人用小船送過來三十餘名我軍敗兵,說是南人右丞相賈似道履行對董文炳將軍的諾言,放他們回長江以北。並轉達了賈似道對王爺的話,說那些士兵都是寧死不屈的好漢,請王爺善待他們。」 「賈似道履行對董文炳的諾言?」忽必烈的笑意凝固在臉上,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氣氛頓時又沉重下來,蒙古眾將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惟有那名剛進來的傳令兵不知所以,又說道:「前方的烏力罕將軍請示王爺,這些人該怎麼處理?」 「把他們全叫進來,本王要親自詢問他們。」忽必烈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道。那傳令兵一拱手,起身飛快奔了出去。不一刻,那三十多名全身沾滿血污、傷胳膊斷腿的蒙古士兵便全部進到帳篷,那些蒙古士兵見到忽必烈二話不說,馬上撲倒在忽必烈面跪下嚎啕大哭。而忽必烈先是打量一通這些敗兵,發現其中並沒有董家四將之後,這才努力平靜的問道:「說說,說說你們是怎麼過江來的,在長江以南發生了什麼事?董文炳他們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王爺,董文炳那個忘恩負義的漢蠻子……他背叛了你。」三十幾個敗兵中唯一那個蒙古士兵大哭著,用蒙古語添油加醋的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末了又咬牙切齒的說道:「董文炳那個漢蠻子開始還叫得好聽,堅決不投降,可他剛放下武器就背叛了王爺,還做了漢蠻子的大官,叫……叫什麼來著?」 「都統制。」一個色目人接話道:「漢蠻子董文炳封了都統制,他的兩個兄弟和兒子都封了統制。」 「董文炳的兒子是被封為司錄參軍事,還兼著知衡州府。」另一個記憶力極好的色目人糾正同伴的錯誤,並補充道:「後來董蠻子投降以後,本來準備和我們一起回來的十幾個漢兵看到他們被蠻子封官,也都投了降。」 「王爺,投降的全是董文炳的親兵,小人們不是,所以小人們沒敢背叛你,王爺你明鑒啊。」一個漢兵怕被牽連,也是跟著撇明關係。 「夠了。」忽必烈揮手制止敗兵的哭訴,雖說忽必烈此刻臉上還是不動聲色,可心中卻已是怒滿胸膛——他剛追封了『為國捐軀』的董家四將,敬給董家四將的酒水也還在地上流淌,可馬上就接到董家四將叛變投敵的消息,換誰也受不了啊!一時間,帳篷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是大氣不敢喘,全都在等待著忽必烈大發雷霆。 「該怎麼辦呢?不處置董文炳的家人,殺雞儆猴,軍隊裡的漢人就會心存僥倖,將來戰況不利時,必然不會死戰出力,投降的漢人只怕越來越多。可要是處置了董文炳的家人……」忽必烈悄悄咬緊嘴唇,慢慢閉上眼睛,腦海中卻在飛速盤算。可就在這時候,他的幕僚子聰已經帶著董文炳的二弟董文蔚進來,子聰向忽必烈合掌道:「王爺,小僧已經把董文蔚帶來了。」 「拖出去砍了!」忽必烈猛然睜開眼睛,赤紅著眼睛咆哮道。子聰和董文蔚都是大吃一驚,可不等他們的詢問原因和求饒,忽必烈身後已經竄出兩名怯薛,一左一右架起董文蔚就往帳篷外走,可憐董文蔚糊里糊塗的被叫到中軍大帳,連話都沒機會說上一句又糊里糊塗被拖出帳篷,更加糊塗的掉了腦袋。 「王爺,董文蔚人頭在此。」從三歲就開始接受殺人訓練的怯薛殺起人來那叫一個快,只在眨眼之間就拎著董文蔚血淋淋的人頭進來,雙手捧到忽必烈面前。正在暴怒中的忽必烈本想揮手讓他們把人頭拿出去,可是他的手剛揮到半截就轉移了目標,重重一下拍在自己的額頭上,心中慘叫道:「糟糕!本王又中計了!」 「王爺,知錯能改,還有挽救的機會。」已經從蒙古將領那裡知道事情經過的子聰走到忽必烈身邊,壓低聲音輕輕說道。忽必烈陰沉著臉思索片刻,最終還是搖頭,低聲答道:「本王不能錯,董文蔚已死,董文炳必然真正投降,現在挽回已經太晚。本王只能將錯就錯,警告那些心存僥倖的漢人將領。」說罷,忽必烈抬高聲音,命令道:「傳令大都,將叛將董文炳滿門趕盡殺絕,以示傚尤!」 「謹遵王爺號令。」滿帳將領都站起身體,恭聲答應。說話的時候,蒙古將領臉上的表情還算好些,漢將卻都是面如土色,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的滋味都有……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二十五章 是戰是和 「勝利了——!」一個宋兵旗手高舉著軍旗,跑到長江岸邊最高那塊礁石上,搖晃著軍旗對著滔滔江水忘情吶喊,「勝利了!我們勝利了!」 「我們勝利了!」濛濛細雨中,青石磯荒野上成千上萬的宋軍士兵忘情吶喊著,互相擁抱扭打著,發洩對勝利的喜悅,更有不少人留下了激動的淚水,跪在地上痛哭失聲。確實,自南宋與蒙古開展的三十二年來,自南宋最後一名名將孟珙病逝之後,宋軍還從沒有取得如此輝煌的戰果,一夜之間,宋軍以陣亡六千餘人的代價,殲滅蒙古軍一萬七千餘人,其中還沒包括被生生淹死在長江之中的六千蒙古鐵騎,俘虜一萬一千餘人,繳獲南宋稀缺的戰馬三千餘匹,軍需糧草無以計數。這樣的大捷,也只有孟珙親自指揮的江陵大捷可以媲美。一時間,對戰鬥指揮者兼決策者賈似道讚譽聲鋪天蓋地…… 「還是賈丞相厲害,我們大宋有這樣的丞相,真是咱們當兵的和老百姓的福氣。」 「丞相太勇猛了,光著胳膊上陣,中了箭還堅持指揮戰鬥,我當兵快有十五年了,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主帥——還是文官主帥。」 「我以前一直誤會了丞相,還經常在背後罵他,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當面向他賠罪。」 「得了吧,丞相中了箭,肯定還在養傷,你那有機會向他當面賠罪啊?」 「也是,也不知道丞相的傷勢怎麼樣了?可千萬別……咦,丞相?!丞相出來了!」說話那宋兵指著臨時搭建的中軍帳篷,激動的大叫道。經他這麼一提醒,這些宋兵才發現那位在一夜之間扭轉了形象的賈似道賈丞相身穿整齊朝服,已經帶著一大群宋軍高級將領走出了帳篷,在賈似道的手中,還雙手捧有一面碩大的靈牌。眾宋兵紛紛大驚,「誰的靈牌?那位將軍陣亡了?」「沒聽說有大將軍陣亡啊?就連掉進水裡的陳將軍都被伍將軍背上了岸。」「是啊,那會是誰的靈牌呢?」 「肅靜,整隊!」宋軍各級軍官大聲呼喝,組織隊伍,不一刻,兩萬多名宋軍便排好隊伍,組成二十餘個黑壓壓的方陣肅立。更多的宋兵則被留在戰船上,從高處觀看他們的賈似道賈丞相準備搞什麼花樣。只見賈似道捧著靈牌直接走到宋軍之前,將靈牌鄭重放到親兵抬來的供桌之上,又在供桌前放上三牲祭品,賈似道這才捧起三支兩尺長、大拇指粗的柱香,高聲道:「眾位將士,昨夜鏖戰,我軍陣亡六千一百二十五名將士,我軍昨夜能夠取得大捷,全因他們奮勇殺敵之功。請各位將士與本相一起,拜祭這六千一百二十五名為國捐軀英雄。」 「是弟兄們的靈牌。」宋軍全軍上下恍然大悟,醒悟之後便是感動,宋兵暗暗感激賈似道對陣亡士兵的重視之餘,又想起昨夜陣亡的兄弟手足,不由黯然神傷。而賈似道確定了他的話通過各級將領傳達全軍後,又轉身向靈牌鞠了三躬,這才將柱香插到靈牌之前,然後又退回原位單膝跪下,抱拳長喝道:「將士們,你們保家衛國的遺志,由我們繼承。請你們,安心上路——!」 「安心上路——!」宋軍全軍將士有樣學樣,也全都是單膝跪下長喝。剎那間,上到一方重將,下到普通士兵,荒野中黑壓壓的跪滿了密密麻麻的宋軍,「安心上路」的呼喊聲伴隨著嘩嘩江水聲,響徹雲霄…… …… 「從今以後,每次戰鬥結束之後,主將必須帶領全軍在陣亡將士面前祭奠,告慰陣亡將士的在天之靈。此為軍令,任何人不得違抗。」回到中軍大營後,何康立即在軍事會議上將他抄襲自某人鼓舞士氣的辦法頒發明令,發揚光大。宋軍諸將也都覺得這是一個鼓舞士氣的好辦法,全都朗聲答應並銘記於心。何康這才讓眾將落座,召開戰後的第一次軍事會議。 「諸位將軍,昨晚我軍雖然取得大捷,但並未傷及韃子筋骨,韃子的主力仍然在長江以北虎視耽耽,我軍下一步何去何從,還望諸位將軍獻策獻力,制訂良策。」何康說了一段簡單的開場白。 他的話音剛落,不少宋軍將領都叫了起來,「丞相,咱們只要繼續堅守就行了,韃子的大汗已經死在釣魚城,忽必烈要不了就撤軍,咱們有昨天晚上那麼大的勝利墊底,等忽必烈一撤軍,咱們就可以回臨安去向皇上和朝廷交差了。」更有膽小怕死的文官建議道::「丞相,我軍已經拔掉韃子在長江以南的釘子滸黃州,長江天險重新落入我軍手中,我軍不如再與忽必烈締結和約,廢除歲貢,各自控制戰前疆界,忽必烈急著北上,肯定會答應這份平等和約。」 「不思進取,鼠目寸光!」何康在心底暗罵一聲,臉上露出不悅之色。賈膿包手底下的心腹韓震、廖瑩中、宋京和翁應龍等人無一不是擅長阿諛奉承、察言觀色兼溜鬚拍馬之徒,見何康臉色不善,幾個人馬上叫道:「恩相,我們不能就這麼保守,要乘勝追擊,繼續擴大戰果,這樣才上不負皇上之托,下不負黎民之望。」 「擴大戰果?那該怎麼擴大戰果呢?」何康露出些笑容,心說賈膿包的這幾個馬屁精心腹還算不錯,起碼不怎麼鼠目寸光。可韓震和廖瑩中等人的話差點沒把何康鼻子氣歪了,「恩相,咱們先堅守,等忽必烈的主力撤軍以後咱們再追,專挑他們的老弱部隊打,忽必烈的軍隊裡步兵和騎兵各佔一半,到時候肯定有落單的小股部隊,咱們只要把小股部隊幹掉幾支,也是大功一件。」 「是啊,長江以北肯定還有不少難民百姓,拿他們的人頭冒充敵人的人頭,還可以擴大戰果對不對?」何康氣呼呼的問道。韓震、廖瑩中和宋京等人精乖,見何康口風不善趕緊住口,惟有翁應龍還傻乎乎的點頭,「恩相高明,是這個道理。」當然了,翁應龍這句話也換來宋軍眾將集體鄙視和何康面前硯台的熱切親吻,何康咆哮道:「本相再頒發一條軍令,從今往後,再有將領縱使士卒殺良冒功、殘害無辜百姓者,一律殺頭抵命!決不姑息!」 「謹遵丞相號令!」宋軍眾將一起起立,恭聲遵令。對於何康的這個命令,宋軍將領中為人正直的自然是發自內心的擁護,而其他愛用這招冒領軍功的將領竟然也沒有反感——這樣的話,真正的賈似道不知說了多少遍,到頭來還不是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丞相,你的意思是,我軍不應該保守防禦,而是應該主動出擊,重挫韃子主力?」江西路安撫使高達是大帳中除賈似道外官職最高的,也是堅決主戰的將領,從何康的表情猜出了何康的部分用意。何康先點頭,又搖頭,「不錯,本相是有此意。但我軍野戰不如韃子,本相又不想主動出擊,更不想坐視蒙古韃子的主力順利撤軍。」 「丞相既不願意主動出擊,又不願意就這麼放過蒙古韃子。那依丞相的意思,就是想讓蒙古韃子來主動進攻我軍,我軍再利用長江天險和水軍優勢大量消滅韃子的有生力量了?」高達很有兩把刷子,立即猜到何康的真實用意。何康堅定點頭,「不錯,本相是這麼打算,本相先用防禦戰消磨光韃子銳氣,拖垮韃子的主力,再由守轉攻,消滅韃子主力!」 何康此言一出,滿帳嘩然,賈膿包的頭號韓震第一個提出疑問道:「恩相,這可能嗎?蒙古大汗蒙哥已死,忽必烈急於北上爭奪汗位,會乖乖按丞相的安排與我軍打拉鋸戰和消耗戰嗎?」宋軍中最瞭解蒙古情況的宋京也覺得此計不可行,「恩相,忽必烈與他的幼弟阿里不哥素來不和,統屬的軍隊也經常與阿里不哥發生摩擦,這次北上爭位,兩兄弟十有八九會真刀真槍的打起來。忽必烈奸詐無匹,他的謀士子聰、郝經、姚樞和竇默等人無不是老奸巨滑之輩,不可能看不到這點。忽必烈還會拿他的主力部隊和我們打傷亡巨大的消耗戰嗎?」 「所以本相才叫你們獻策獻力啊。」何康很不要臉的笑道:「你們給本相琢磨一個主意,讓忽必烈拿他的主力和我軍打消耗戰。這是命令,不許推辭,更不許想不出來。」 「丞相,這也太難了。」滿帳的宋軍將領和軍中參議大都皺起了眉頭,僅有少數幾個性格樂觀的宋軍將領轟然答應——比如伍隆起,伍隆起第一個叫道:「丞相,這個太簡單了,讓末將帶人去罵陣,把忽必烈祖宗十八代的奶奶罵個狗血淋頭,不怕他出戰。」 「你當忽必烈和你一樣頭腦簡單嗎?會被區區罵陣激怒?」伍隆起的好朋友凌震冷哼,「何況韃子也可以對罵,只怕你沒把忽必烈罵出來,你先被韃子罵得嘔血三升氣死了。」 「伍將軍這招雖然不會起到作用,但激怒忽必烈和蒙古韃子的目的這點是對的。」何康說話細聲細氣的,說出來的話卻卑鄙無比,「本相記得有人說過,蒙古人把鬍子視為男人的尊嚴,本相還考慮過把俘虜裡所有的蒙古人鬍子全部拔光,砍斷他們的手腳送到忽必烈面前,達到激怒忽必烈和蒙古韃子的目的。只是怕忽必烈不上當,所以才沒這麼做。」 「我們的賈丞相……真狠!」何康的話讓宋軍眾將倒吸了一口涼氣,暗暗佩服何康的狠毒陰險。這時,宋軍中最瞭解蒙古人的宋京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停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何康眼尖發現了宋京舉動,忙問道:「宋京,你這個蒙古通想說什麼?如果有什麼好主意儘管說,就算說錯了本相也不怪你。」 「恩相,下官本來想建議你與忽必烈的弟弟阿里不哥聯盟,聯手夾擊忽必烈,可是我們與阿里不哥從未有過聯繫,又相隔太遠,時間上無論如何來不及。」宋京頗為遺憾的說道:「按蒙古風俗,應該是幼子繼承家業,阿里不哥身為拖雷最小的兒子,理應繼承汗位。但忽必烈手握重兵,控制著富庶繁華的中原,又有大量蒙古人和漢人擁戴,早就有自立為汗的打算,忽必烈這次北上,肯定會和阿里不哥展開戰爭。同樣的,阿里不哥肯定也明白這點。所以我們只要和阿里不哥締結聯盟,聯手進攻忽必烈,阿里不哥十有八九會答應聯盟,到時候忽必烈害怕被我們和阿里不哥夾擊,肯定要擊潰我軍主力解除後顧之憂,這樣一來忽必烈就會丞相的安排和我們打消耗戰和拉鋸戰了。」 「妙計啊,正和本相之意。」何康大喜,心說那個狗屁阿里不哥再厲害,也肯定不如忽必烈難纏——否則歷史上也不是忽必烈統一中國了,和阿里不哥聯手幹掉忽必烈,就算再和阿里不哥翻臉動手,也要比忽必烈好對付得多。宋京苦笑道:「多謝恩相誇獎,但阿里不哥此刻正在漠北的大翰耳朵,相隔萬里,短時間內我們無論如何不能和他取得聯繫,更別說聯手夾擊忽必烈了。」 「沒關係。」何康一揮手,果斷說道:「無法和阿里不哥取得聯繫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讓忽必烈知道我們和阿里不哥已經結盟,準備和阿里不哥聯手夾擊他就行。」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二十六章 再次議和? 宋軍大營中在為是該繼續擴大戰果還是保持現有戰果而討論的時候,蒙古軍的大營裡也在為這件事爭得不可開交,以忠武王按嗔那顏和塔察爾為首的將領堅決要求復仇,全力攻打長江南岸的宋軍主力,以報昨夜慘敗奇恥大辱和賈似道背信棄義之仇,這個提議獲得了茶呼、安童、拔都和王著等蒙古主戰將領的堅決擁護,尤其是水軍萬戶解誠叫囂得更是厲害,「王爺,我們在淪水河還有大船三十八條,小船近五百條,足夠發起渡江戰役!就算淪水河水營的戰船不夠,我們還可以從太白湖香爐山水營調船,那裡的大船和輕舟都十分充足,只需要一天時間就可以從太白湖趕到前線!」 和武將們的堅決主戰不同,忽必烈的謀士和幕僚子聰、郝經、姚樞和竇默等人則堅決反對繼續進攻,並建議忽必烈立即撤軍北上,脫離戰線。其中又以子聰的意見最為中肯和充分,「王爺,我軍絕對不能繼續進攻,原因有三,第一,阿里不哥獲得部分蒙古王公支持,已經稱汗在即,王爺再不北上和阿里不哥爭奪汗位,一旦被阿里不哥把生米煮成熟飯,王爺在道義就落了下風。第二,淪水河的這二十萬大軍是王爺手中的王牌,中原軍隊的絕對主力,一旦戰爭被拖成拉鋸戰或者消耗戰,那傷亡必定重大,導致王爺的實力大損。第三,我軍糧草已經只夠一月之用,再拖下去必然只能從中原徵調,耗時耗力不說,王爺與阿里不哥一旦開戰,又需要糧草供給,對糧食轉運極度不利。所以說,我軍必須撤軍!」 「撤軍,說得容易。草原上的惡狼,會坐視羊羔從它身邊經過嗎?」主戰派按嗔冷笑道:「我軍騎兵只佔一半,行軍速度受到牽連,如果現在就撤軍,南人追擊怎麼辦?讓步兵交給南人屠殺嗎?不把南人打敗打跨了,我軍如何撤軍?」 「可要是繼續進攻的話,南人有長江天險和水軍優勢,我軍又如何能迅速消滅南人主力?」竇默反駁道:「何況南人有那種威力巨大的神秘武器,只怕我軍消滅不了南人主力,反倒被南人重創。」按嗔聞言大怒,立即痛斥竇默的貪生怕死,竇默等人則據理力爭,反指按嗔輕敵冒進。兩派各自力爭,竟在中軍大帳之中爭吵起來,只是礙於忽必烈在場,否則兩邊就要上演背底下常見的漢蒙內訌。 面對手下文武的進退之爭,忽必烈始終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細聽著手下陳述意見,並在心中飛速盤算。待文武爭吵夠了,忽必烈這才將目光轉向保持中立的伯顏和廉希憲等少數文武,展顏笑道:「伯顏,廉希憲,你們倆怎麼不說話?他們吵成這樣,你們也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吧。你們說說,本王是該聽取什麼意見?」 「王爺,依下官看來,王爺兩個意見都應該聽取。」廉希憲最是圓滑,採取了一個兩不得罪的策略,「末將覺得,賈似道背信棄義偷襲我軍,致使我軍無數忠猛士兵慘死,此仇不得不報。但子聰先生所說的三點也很有道理,我軍實在不能繼續在長江拖下去。所以末將覺得,王爺應該兩個意見都聽取,從中找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折中法子。」 「媽的,老滑頭,說了等於沒說。」蒙古眾將一起在心底臭罵廉希憲的滑頭。忽必烈也是在心底暗罵一聲,轉向伯顏問道:「伯顏,你又怎麼看?」 「王爺,末將說了,你能原諒末將嗎?」伯顏向忽必烈反問道。忽必烈一笑,「儘管說吧,不管你說什麼,本王都會原諒你。」 「多謝王爺。」伯顏先向忽必烈一拱手,然後才沉聲說道:「末將認為,王爺應該與宋人議和。」 「議和?!」伯顏的話就像在帳篷裡投下了一顆手雷,轟得一下就炸開了,絕大部分的蒙古將領都咋呼起來,「議和?還沒吃夠虧嗎?」「伯顏將軍,你還想讓我們再上一次當嗎?」「議和?瘋了嗎?賈似道剛打了勝仗,正是擴大戰果的大好機會?會和我們議和?」「我們剛吃了敗仗,現在去找南蠻子議和等於就是投降,傳出去四王爺還怎麼見人?」 「諸位,稍靜。」忽必烈一聲長喝制止住蒙古眾將對伯顏的群起攻擊,微笑著向伯顏說道:「伯顏,你怎麼想起要與宋人議和了?說說你的道理。」 「王爺明鑒,因為伯顏暗底揣摩,覺得以我軍目前的處境,覺得議和才是最上策。」伯顏無視眾將鄙夷的目光,朗聲說道:「我軍現在的處境其實十分危險,僵持最不可取,勿須多言;進攻,容易被宋人拖入消耗戰泥潭;撤退,騎步兵混雜,速度不一,精銳步兵容易被宋人追殺,而這些步兵是我軍攻城攻堅必不可少的戰力,實在容不得有太大損失。唯有議和罷戰,才最符合我軍利益。」 「分析得有道理……不過,賈似道剛打了勝仗,他會同意議和嗎?」忽必烈微笑,又追問道。伯顏堅定點頭,沉聲答道:「回稟王爺,末將認為賈似道應該會答應。原因有二,一是自我蒙古與宋人開戰數十年來,宋人連戰連敗,昨夜之戰,已是宋人三十多年來的最大勝利,有此功勞,賈似道足以向宋人朝廷與百姓交代,足以憑此勝利威震朝野,以賈似道貪婪怕死、色厲內荏的性格,於願以足。第二,宋人野戰能力遠不如我軍,這點宋軍上至賈似道,下到普通士卒,無不明白這點,賈似道堅持主戰,他也得考慮將領和士卒是否願戰,他的損失有多重大。憑此兩條,賈似道至少有七成可能答應議和。即便議和不成,我軍再做其他打算也還來得及。」 「伯顏。」忽必烈面色平靜的凝視伯顏許久,只看得伯顏心中發毛,忽必烈才破顏一笑道:「你成熟多了,你的提議,正是本王心中所想。」說罷,忽必烈提高聲音道:「阿合馬,本王命你立即攜帶賈似道進貢給本王的白銀與絹匹渡江,與賈似道商量議和事宜,告訴賈似道,本王可以廢除上一次和約中對宋人不利的所有條約,兩國退回戰前疆界。」 「下官遵命。」阿合馬磨蹭了半天才答應這個極度丟臉的任務。忽必烈又命令道:「記住,你在進宋營之後,讓你的從人見到宋人就說明我軍的條件,並打出一面大旗,上書『議和』二字。」阿合馬很奇怪忽必烈這個命令,忍不住向忽必烈提出疑問。忽必烈冷笑道:「宋人軍隊之中懼戰者不在少數,只要他們知道我軍開出的優惠條件,必然軍心動搖,無心再戰。議和無論是否成功,都可以起到動搖宋人軍心的作用,明白嗎?」 「下官明白,王爺高明。」阿合馬恍然大悟,忙下去安排議和事宜。可他前腳剛出門,忽必烈又命令道:「解誠,火速傳令香爐山水營,調集所有戰船,讓他們計算路程與速度,務必在今夜子時至丑時之間趕至淪水河水營侯命。」解誠先是一楞,然後飛奔出帳而去。 「王爺,你不是要議和嗎?怎麼又調戰船?」深得信任的子聰低聲向忽必烈問道。忽必烈面無表情,拒絕回答子聰的問題,僅是在眼中閃過一抹陰狠的精光,半晌才說了一句,「散帳。」 行禮過後,蒙古眾將帶著一肚子向宋軍示弱的屈辱和疑惑離開了大帳,按嗔的女兒兼忽必烈的未婚妻郡主察必則被叫了進來,一身戎裝的察必還是那麼的英姿颯爽,見到忽必烈先象男人一樣行一個軍禮,脆聲問道:「王爺,察必奉命前來,請王爺吩咐。」 「察必,本王問你一句,你還敢進宋人大營嗎?」忽必烈沉聲問道。察必連眼皮都不眨,立即答道:「回稟王爺,察必敢!」 「很好,你是一個女人,宋人對你必然不做太多提防。而且你上過賈似道的當,他對你也會存有輕視之心。」忽必烈一字一句的說道:「一會阿合馬到宋人軍營議和,你帶上二十名化妝成普通士卒的怯薛與他同行……,……事成之後,你要立即逃到江邊的指定地點,本王會安排戰船去接應你。」 …… 宋開慶元年,蒙哥汗八年,公元一二五九年閏十一月初七,下午申時正,蒙古使者阿合馬與忠武王郡主察必打著白旗,押著兩天前宋軍進貢給蒙古軍的白銀四萬兩和絹匹三萬匹渡過長江,與南宋右丞相兼樞密使賈似道商量議和事宜。因為阿合馬一行中打著的白旗上書有『議和』兩個大字,又歸還了宋軍貢品,消息很快就傳遍宋軍全軍。一時間,宋軍營盤與水營中歡聲四起,所有的宋軍都是揚眉吐氣,歡呼蒙古韃子也有這一天…… 「議和?忽必烈這麼快就服軟了?」消息傳到宋軍中軍大帳,宋軍主帥賈似道不由目瞪口呆開了,驚訝道:「不可能吧?在本相印象裡,忽必烈似乎不是那麼容易就投降的人啊?」 「恩相,忽必烈急著撤軍,當然想要議和了,他現在最怕的,就是怕和我們打消耗戰啊。」韓震笑嘻嘻的說道:「不過這樣也好,不管恩相是否答應議和,我們送出去的銀子總算是回來了。」 「恩相,千萬別答應和韃子議和,我們士氣正高,正是反擊的好時候。」伍隆起大叫道。賈似道的狗頭軍師廖瑩中和陳宜中則皺起了眉頭,「恩相,這事不太好辦啊,忽必烈扯起這麼大陣勢議和,消息肯定會傳遍全軍,我們的軍心和士氣只怕都會受到影響。」 「受到影響?」賈似道先是一楞,接著反應過來,咬牙道:「不錯,不管那支軍隊裡都會有一些厭戰士兵,而且是敵人主動示弱,這種厭戰情緒只怕會擴大,影響到其他士兵。」說到這,賈似道的眼珠子轉了幾轉,又笑道:「不過也好,本相正愁沒辦法把我軍與阿里不哥結盟的消息傳出去,有了這些蒙古使者,本相就好辦多了。」 「傳蒙古使者進營,在帳前侯命。」賈似道先命令一聲,又向面前的幾個心腹招手道:「你們過來聽好,馬上去這麼安排……」 …… 曾幾何時,阿合馬做為蒙古使者進到宋營時,那可真的是威風八面,南宋丞相親自迎接,宋軍高官出營拜請,宋軍士兵列道歡迎,無數侍從前前後後的噓寒問暖,要多風光得意就有多風光得意。可時間才過兩三天,阿合馬再進宋營時,既沒有列道歡迎也沒有高官拜請,更沒有了人前人後細心服侍的侍從,有的,只有一個腰板挺直、滿臉絡腮鬍子的宋軍都統,還有沿途眾多宋兵的輕蔑嘲笑。 「我乃大宋禁軍都統伍隆起,奉大宋右丞相賈似道之令,帶蒙古使者去見賈丞相。」伍隆起粗聲粗氣的喝道:「你們中間誰是使者?在進帳前,必須交出所有武器,並由本將親自搜身,以免你們私藏暗器。」 「伍將軍,我們也是老相識了,難道你還不知道我是四王爺的特使?我是一個文官,不需要被搜身吧?」阿合馬努力壓制住心頭的怒火,很有禮貌的向伍隆起問道。伍隆起重重打一個噴嚏,將鼻涕口水噴得阿合馬滿頭滿臉都是,然後才說道:「不成,你們蒙古韃子裡有的是不要臉的小人,萬一你對我們賈丞相存有惡意怎麼辦?」 「伍將軍,你何必為難本使——你們的賈丞相,身邊不是隨時有上百親兵保護嗎?你們宋人向來最重禮節,怎麼如此對待本使?」阿合馬一邊抹著臉上的鼻涕,一邊氣得全身發抖的問道。阿合馬身後的察必則站了出來,順手將腰刀拋給伍隆起,平舉雙手語音清脆的說道:「不就是要搜身嗎?我是蒙古四王爺的副使,也要見你們的丞相,來搜我的身吧。」 蒙古民風與中原大不相同,女人對貞節都不甚在意,更何況被男人搜身,所以察必很爽快的答應了給伍隆起搜身。不過通過抽籤才獲得接待蒙古使者『美差』的伍隆起反倒犯了難,面對已經恢復女裝、皓齒星眸的少女察必,一雙蒲扇般的大手楞是抬不起來,更別說當著成百上千宋兵的面摸到察必那曲線浮凸的皎好身材上。當然了,伍隆起那副尷尬的模樣,也讓宋軍中軍大帳裡那些正在偷看的抽籤失敗者笑破了肚皮。 「伍將軍,丞相有令,不用搜身了,讓阿合馬和察必進帳。」賈似道的親兵隊長帶來的命令,幫伍隆起擺脫了尷尬處境,伍隆起如蒙大赦,趕緊的讓開道路,讓阿合馬和察必從他身邊穿過。看著察必那窈窕動人的背影,伍隆起忍不住呸了一聲,「呸!不知羞恥!如果不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當我真不敢搜你這個韃子女人?」 冷笑著走進宋軍中軍大營,察必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曾經在她面前尿褲襠的南宋丞相賈似道,和上一次那個前倨後恭、卑顏屈膝不同,今天的賈似道坐著座椅、雙腿放在桌案上搖晃,左右站滿盔甲鮮明的將領,兩邊還有親兵恭敬服侍——典型的小人得志模樣。見到察必和阿合馬進來,賈似道也不起身和叫坐,而是招手讓親兵把茶喂到他嘴邊抿上一口,然後才輕薄的說道:「郡主娘娘,兩天不見,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啊。」 「小人得志!」察必和阿合馬同時在心底暗罵一聲,然後阿合馬上前一步,脫帽鞠躬道:「蒙古使節阿合馬,奉蒙古四王子之命,拜見大宋賈丞相。小使祝賈丞相萬福萬壽,吉祥如意。」 「阿合馬,你又來做什麼?直接說吧。」賈似道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揉著鼻子問道。阿合馬又在心中暗罵一句,恭聲答道:「回賈丞相,小使奉命送回賈丞相贈予四王子的白銀四萬兩與絹三萬匹,並請賈丞相廢除上一次的不平等和約,另外簽定一份條件平等的停戰條約。」說到這,阿合馬偷看一眼賈似道和滿帳宋將的臉色,補充道:「四王子說了,我軍可以交還這一次戰爭奪取的大宋土地,退回戰前疆界,並可彌補宋人的戰爭損失,只願蒙宋兩國永結兄弟之好,永不再興刀兵。」 「忽必烈想得挺美的。」賈似道冷笑一聲,大聲說道:「可惜——本相拒絕!」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知道你是卑鄙小人》。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二十七章 知道你是卑鄙小人(上) 「忽必烈想得挺美的啊,退兵吧,怕本相追擊;進攻吧,又沒把握突破本相的長江防線;僵持呢,他的弟弟阿里不哥正準備在蒙古繼位,蒙哥的老婆也速台和大舅子也速察也支持阿里不哥,忽必烈回去晚了,別說當什麼狗屁蒙古汗了,搞不好老窩都能被阿里不哥抄了。」賈似道剔著牙齒,大模大樣的說道:「所以呢,他忽必烈就想出了議和這一招,拿一點蠅頭小利來蒙本相,讓他能夠從容退兵……」 說到這,賈似道拋去牙籤,猛的一拍桌子,大喝道:「他忽必烈當本相三歲小孩啊?!回去告訴忽必烈,想要和本相議和,做夢!讓他洗乾淨脖子等著,本相用你們蒙古那個狗屁成吉思汗鐵木真的靈魂發誓,一定要親自砍掉他的腦袋!否則讓鐵木真的靈魂永遠在地獄痛苦徘徊,永世不得超生!」 「呵呵呵呵……」分列左右的宋軍將領中響起一陣輕笑,察必和阿合馬則因為賈似道污辱到他們偉大的成吉思汗而氣得額頭青筋暴跳,如果不是大帳裡還有上百全副武裝的宋軍將領和親兵盯著,兩人非撲上去和賈似道拚命不可。不過察必和阿合馬也為賈似道話中透露出來的一些信息而暗暗心驚,阿合馬強做鎮靜道:「想不到賈丞相對我蒙古情況如此瞭解,真是失敬了。」 「那是當然,你們知道的蒙古情況,本相知道。你們不知道的蒙古情況,本相也知道!」賈似道嘴上大言不慚的說著,手卻下意識的摸到桌案上的一封書信,順手將書信的封面翻到下面。察必和阿合馬都甚是眼尖,雙雙發現了賈似道那個不大的動作,兩人立即心中起疑,心說那封信難道有古怪?賈似道又揮手說道:「本相的話已經說完了,你們回去轉告忽必烈吧。」 「丞相,且慢,小使渡江而來,賈丞相怎麼也得容小使說上幾句話吧。」阿合馬趕緊叫道。賈似道又打個呵欠,懶洋洋的說道:「還有能什麼說的?快說,說完你們就趕緊走。」 「丞相,你剛才說的蒙古情況,的確屬實。」阿合馬甚有口才,侃侃而談道:「不錯,四王爺的處境確實比較艱難,但賈丞相可記得漢人有一句話——兔子急了也咬人?四王爺急於撤軍北上,賈丞相你乘人之危纏住四王爺不上,又可曾想過四王爺在危急中會與賈丞相拚死一搏?二十萬蒙古大軍全力一擊,就算象賈丞相說的那樣,沒有把握突破丞相的長江防線,但是在戰鬥中,賈丞相的部隊又將蒙受多大的損失?何況我蒙古大軍只是沒把握突破長江,並不是完全沒有希望,萬一我軍渡江得手,丞相又將如之奈何?」 「好大的膽子,你竟敢威脅本相?」賈似道猖狂的厲聲叫喊,滿帳宋軍文武也是咆哮如雷,「既然你們不服氣,那你們就來試試,看看這長江是不是你們蒙古韃子的墳場?」 「賈丞相,小使並非威脅,而是實話實說。」阿合馬放慢說話速度,嚴肅的說道。察必也昂起美麗的頭顱,厲聲說道:「對,這就是實話!如果你們南人同意議和,那一切條件都可以商量;如果你們不同意,我蒙古大軍就要向你們展開全面進攻,徹底打跨你們的主力!」 「漂亮的察必美眉,你也太高看你那位未婚夫四王子了。」賈似道冷哼道:「是,你們蒙古韃子狗急跳牆的全面進攻,是可以給我大宋軍隊製造不小的損失。可本相只要堅持上一個月,你們蒙古韃子的主力就會被本相拖跨!到那時候,本相不但能完全殲滅忽必烈主力,黃河以南的土地,也能全部回到我大宋的懷抱!」 「呵呵呵呵,癩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氣。」察必嬌笑起來,「不是本郡主小看你們南人,就你們南人的野戰能力,能完全殲滅四王爺的主力?能奪取黃河以南的土地?做你的青天白日夢去吧!」 「呵呵呵呵。」賈似道笑得比察必還要開心,還要得意,順手拿起面前的那封書信,把玩著奸笑道:「不錯,我大宋百姓以和為貴,以農耕商貿為先,野戰之中確實比不是你們這些來自塞外的野蠻人。不過呢,如果有人與本相配合,聯手南北夾擊忽必烈,那你說本相能做到這點嗎?」 「你和什麼人聯手?」察必被賈似道的話嚇得俏臉蒼白,脫口問道。賈似道奸笑把那封書信放回桌案,仔細用木匣裝好,再抬起頭來時,賈似道臉上的奸笑已經變成了淫笑,「察必郡主,本相和什麼人聯手,這可是軍事機密,怎麼能輕易的告訴你?不過本相可以給你一個忠告,趁著現在還沒嫁給忽必烈,趕快另外找一個婆家吧,免得年紀輕輕的就守了寡。」 「哈哈哈哈……」不少宋軍將領又是一陣轟笑,但也有不少宋軍將領覺得賈似道這話跟街頭無賴一般的粗俗,並沒有參合進去。可察必的回答卻讓他們差點摔在地上,察必面不改色的答道:「多謝賈丞相關心,我們蒙古人與你們宋人不同,四王子倘若遭遇不幸,我盡可以隨意改嫁,甚至可以嫁給四王爺的弟弟,不會像你們宋人女人一樣守寡。」 「奶奶的,還真和傳說中一樣,蒙古人的貞節觀念還真夠淡薄的。」賈似道在心底嘀咕一句,這時,賈似道忽然瞟到察必那張艷若桃李的臉蛋,心中不由『突』的一下劇烈跳動,脫口說道:「察必郡主,你真想知道與本相聯盟那人是誰嗎?只要你答應本相一個條件,本相就可以告訴你。」 「什麼條件?」察必眼皮都不眨的問道。賈似道色迷心竅,也不顧諸多宋軍將領在場,無恥的淫笑道:「只要你今天晚上侍侯本相一個晚上,本相就可以把這個給你看一看。」賈似道舉起裝著那封神秘書信的木匣,「實話告訴你,這裡面裝著的,可就是那人與本相締結盟約的書信。」 「真不要臉!」這回包括伍隆起和翁應龍等粗人都聽不下去了,無不在心中痛斥他們賈丞相的無恥下流。可最應該生氣的阿合馬和察必卻沒他們那麼激動,察必僅是在臉上一紅就恢復平靜,大大方方的說道:「可以是可以,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我侍侯了你一個晚上以後,你必須答應四王爺與締結和約。」 「這個……本相太吃虧了。」一句玩笑話,察必卻當了真,賈似道不由有些後悔自己的過於粗俗下流,雖說賈似道對自己在女色上的名聲並不怎麼在乎,但要是讓全軍將士知道自己為了一個蒙古郡主放棄了反擊機會,對軍心士氣不免又是一個打擊。所以賈似道稍一思索後,還是拒絕道:「抱歉,此事事關重大,本相不能答應你。」 「丞相,請你再考慮考慮,我們四王爺可是真心實意與你締結和約的。」阿合馬插口道:「實不相瞞,在小使出發前,四王爺曾經再三交代過小使,只要賈丞相答應和約,不管賈丞相要什麼,不管是要金銀、珠寶、美女還是土地,只要不是太過分,我們四王爺都可以考慮。」 「丞相,看來忽必烈真的是急了,對咱們可是一個大好機會。」坐在賈似道右側的高達怕賈似道又說出什麼更無恥更下流的要求,趕緊在賈似道耳邊低聲說道:「別和他們囉嗦了,直接把阿里不哥那件事告訴他們,把他們亂棍趕出軍營,然後再按計劃行事。」 「別急,忽必烈老奸巨滑,本相直接告訴他們,忽必烈未必肯信。」賈似道低聲回答了高達的要求,又抬頭大聲說道:「既然如此,兩位使節可在軍中暫歇一夜,待本相與眾將商議,行與不行,明天早上你們準確答覆。」賈似道又轉向宋京吩咐道:「宋京,你領兩位使者下去休息,衣食住行都要仔細安排,我們大宋乃是中華上國,不要讓化外蠻族小看了咱們。」 「多謝丞相。」察必心中暗喜,忙與阿合馬一起向賈似道行禮道別,這才隨著宋京出帳離去。不過在即將出帳時,察必又扭轉頭,向賈似道嫣然一笑,「賈丞相,察必剛才說的話仍然算數,今天晚上你如果想要察必,隨時傳察必來侍侯。」 「娘的,這小妮子分明是勾引我啊。」賈似道被察必的一番話說得慾火中燒,險些就要察必留下。飽受程朱理學熏陶的宋軍諸將則紛紛暗罵起來,「狗韃子,不知羞恥!」「無恥!」「狐狸精,無恥之極!」「世上還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無恥!」 …… 先不說賈似道在中軍大營中與宋軍眾將商量是否同意再次締結和約,單說宋京安排阿合馬和察必在宋軍大營中留宿,因為剛剛移師到青石磯的緣故,宋軍大營其實尚未立穩,大部分帳篷都還沒有搭建完畢。但儘管如此,宋京仍然給阿合馬一行安排了一個有前後帳之分的帳篷,並抱歉道:「阿大人,察必郡主,請見諒,我們剛到青石磯,標準的行營還沒有搭建起來,一個只能住五十人的帳篷得住一百五十人,實在找不到再好的地方,就請在這裡將就一個晚上。察必郡主請住後帳,阿大人就帶著隨從住在前帳吧。」 「沒關係,我們蒙古人對住宿飲食可沒你們宋人那麼講究。」察必很大度的答道。阿合馬則看看跟在宋京身後的宋兵,壓低聲音說道:「宋大人,能不能借一個地方單獨談談?」 「這……」宋京很為難的偷看背後的宋兵,阿合馬又低聲說道:「宋大人,難道你忘記你前幾天在四王爺說的話和做的事了嗎?要不要我大聲提醒你一下?」宋京臉上的肥肉一陣抖動,轉過頭向正在搬運鋪蓋的宋兵吩咐道:「把被褥和毯子放下就行了,蒙古人和我們大宋人的住宿習慣不同,讓他們自己安排,你們在這裡反倒礙手礙腳。」 「遵命。」眾宋兵樂得偷懶,忙依令出帳。當帳篷中只剩下宋京與蒙古使節隊一行後,阿合馬這才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袋,順手拋給宋京,微笑道:「二十顆貓眼寶石,四王爺賞你的。」 「阿大人,這東西我可不敢拿了。」宋京捧著那個布袋,顫抖得彷彿象捧著一枚已經拉開引線的手雷一樣,「阿大人,這次你不管叫我做什麼,我都不敢做了,我也要腦袋啊。」 「放心,不是要你去做什麼掉腦袋的事,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阿合馬冷笑,迅速問道:「賈似道究竟有沒有打算與四王爺締結和約?賈似道說他與人結盟夾擊四王爺,有沒有這事?如果有,與他聯盟的人是誰?具體情況如何?賈似道手裡那封信又是怎麼回事?」 「阿大人,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賈丞相是不會答應和四王爺締結和約的。」宋京顫抖著說道:「因為和賈丞相結盟那個人,比四王爺更有權勢,只要賈丞相把四王爺拖住一段時間,那人就把河南的土地歸還給大宋。到那時候,賈丞相就不光是挽救我大宋的第一功臣,還完成了我們大宋一直以來的夙願,奪回舊京開封,所以賈丞相是絕對不會和四王爺締結和約的。」 「歸還河南的土地?誰這麼大方?」阿合馬和察必先是一楞,接著雙雙面上變色,一起低聲驚叫道:「難道是阿里不哥?!」 「不錯,就是阿里不哥小王爺。」宋京點點頭,用極低的聲音說道:「阿大人,現在你們該知道賈丞相為什麼敢撕毀上一次的和約了吧?就是因為有小王爺在背後撐腰!否則賈丞相那有那麼大的膽子?」 「詳細經過是怎樣?快說!」嚇得魂飛魄散的阿合馬和察必趕緊問道。但這次宋京卻把嘴巴閉上,僅是將那一袋貓眼寶石揣進懷裡,阿合馬會意,忙又拿出一袋紅藍寶石,低聲道:「本使帶來的全給你了,只要你提供的情報準確有用,事後四王爺還會重賞你。可你要是敢對本使撒謊,本使就把你在背後做那些事抖出來,看你們宋人朝廷會不會饒了你!」 「多謝阿大人和四王爺賞,阿大人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和阿大人打交道,什麼時候騙過阿大人?」宋京貪婪的接過寶石袋,微笑道:「其實我也是在昨天才知道的,昨天中午我從江北四王爺那裡回到賈丞相身邊,告訴了賈丞相四王爺撤過長江的消息。賈丞相馬上就命令我們宋軍發動反擊,還拿出那封書信鼓舞士氣——原來那封信是蒙哥汗王妃也速台的哥哥也速察寫給賈丞相的。也速察在信裡告訴賈丞相,只要賈丞相想辦法把他的死對頭四王爺拖在江南一段時間,幫助小王爺阿里不哥登上汗位,小王爺就從開平出動大軍,與賈丞相南北夾擊四王爺,把四王爺徹底消滅。事成之後,阿里不哥小王爺就把河南的土地歸還給我們大宋,並與我們大宋簽定永定條約,永遠互不侵犯——據我所知,也速台和也速察兩位大人在背底下,還給了賈丞相相當不少的好處。」 「阿里不哥,也速台,也速察,你們這三個應該被詛咒的混蛋!」阿合馬和察必被宋京的話嚇得面如土色,異口同聲的低罵起來。阿合馬又連聲問道:「也速察在信上要求賈似道拖住四王爺到什麼時候?你確定不是賈似道偽造的嗎?」 「也速察希望賈丞相把四王爺的軍拖在江南,一直拖到今年年底。」宋京把玩著晶瑩透徹的紅寶石,隨口說道:「信絕對假不了,上面蓋著蒙哥汗的玉璽——蒙哥汗死在釣魚城下,他的玉璽可是落在了也速察兄妹手裡,這點我可是知道的。」 「也速察,也速台,你們這兩個叛逆!混帳!」阿合馬和察必急得團團亂轉,連聲說道:「這消息得立即稟報四王爺,否則王爺非吃大虧不可。」兩人可真的是怕了,當年的金國夠強大吧,結果被宋軍和蒙古軍南北一夾擊,沒幾年功夫就灰飛煙滅。忽必烈再強大,也經不住宋軍和阿里不哥軍的南北夾擊啊。 「阿大人,察必郡主,還是那句話,賈丞相是絕對不會答應和你們四王爺議和的,還好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明天你們趕緊回去通知四王爺,讓他做好準備。我得走了,兩位有什麼需要,儘管向帳外的士兵開口。」宋京可沒時間和阿合馬、察必去探討也速察兄妹是不是混蛋,當即提出離去。 「宋大人,請等一等。」察必叫住宋京,從袖子裡摸出一顆鴿蛋大的夜明珠,明珠剛出,帳篷之中立即像塗上了一層瑩瑩綠漆一般,映得人肌膚盡綠,彷彿披上了一層蔥綠青紗,也看得宋京目瞪口呆,口水幾乎留出嘴角。察必沉聲道:「此珠本是西夏皇宮鎮宮之寶,價值連城,成吉思汗攻破西夏之後繳獲此珠,賞予四王爺,四王爺又將此珠做為聘禮轉贈於我,只要你替我做到一件事,我就把這顆珠子送你。」 「郡主,你有什麼吩咐?」宋京流著唾液,眼睛死死盯在那顆夜明珠上。察必平靜說道:「事情不難,你告訴賈似道,我願意用身體換取他與四王爺締結盟約,只要你能說服賈似道與本郡主共渡今宵,本郡主就可以把這顆夜明珠送你。」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二十八章 知道你是卑鄙小人(下) 「察必用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賄賂於你,就是讓你煽動本相與她春宵一渡?」賈似道瞪大了眼睛,吃驚的向低頭彎腰站在自己面前的宋京問道。得到宋京的肯定回答後,賈似道長得還算不錯卻滿是痞子氣的臉上露出陶醉的笑容,「想不到本相的魅力如此之大,也算是個美人的察必郡主為了與本相春宵一度,不惜以價值連城的珍寶交換——她還真有眼力!」 包括宋京在內,帳篷裡賈似道的另兩個親信心腹韓震和廖瑩中、還有新近被賈似道當著心腹對待的陳宜中,一起在心底嘀咕道:「賈丞相,你那來的自信?」也幸虧帳篷裡就這幾個人,否則鄙視賈似道的人絕對更多。但韓震、廖瑩中、宋京和陳宜中四人不愧是賈似道手下的四大走狗,心裡鄙視無比,嘴上卻說得非常好聽,異口同聲道:「恩相言之有理,也只有恩相這樣的人中龍鳳,才有如此艷福。」 「是嗎?本相也這麼覺得。」賈似道益發陶醉,流著口水幻想了半天,才又向宋京問道:「除了這些之外,阿合馬那傻蛋和察必那個傻妞還對你說了什麼重要的情報?」 「沒有重要的了,就是再三威脅下官,要下官替他們保密,並且盡力幫他們說服恩相接受和約,否則……他們就……」低著頭說到這,宋京『撲通』一下跪倒在賈似道面前,顫抖著說道:「恩相,下官財迷心竅,貪生怕死,出使韃子大營時是收了忽必烈的賄賂,出賣了不少有關我軍的情報,但下官對你一直是忠心耿耿,從沒敢做半點威脅到你的事,恩相請看在下官的這點忠心上,將來一定要救下官一救。恩相,求你了。」 「起來吧。」賈似道淡淡的說道:「如果忽必烈公開你收受賄賂和出賣軍情的事情,本相就向朝廷稟報說你是受本相指使,故意用假情報欺騙韃子。可你要是再敢貪財怕死,賣國求榮,本相就沒那麼好說話了。」宋京喜極而泣,連連磕頭道:「謝恩相,謝恩相,下官今後那怕為你上刀山下火海,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宋京暗中向忽必烈出賣軍情的情況,賈似道早在中午時就已經通過審訊得知,當時賈似道還真想一刀砍了宋京,不過韓震和廖瑩中念在多年與宋京的交情上,和宋京一起向賈似道苦苦哀求;賈似道的另一個狗腿子陳宜中也覺得宋京出賣軍情雖然可惡,但也間接迷惑了忽必烈的視線,間接幫助偷襲滸黃州之戰一戰成功,也是幫著求情。賈似道總不能完全不給自己幾大狗腿子的面子,這才饒了宋京一命,並答應替宋京保密掩飾,這才有了今天下午的宋京向阿合馬和察必出賣假情報的一幕,也算是宋京立功贖罪了一次。 從宋京口中瞭解了阿合馬和察必此行的目的,賈似道先是一陣沉思,半晌才開口說道:「各位,綜合各種情況來看,忽必烈此次求和應該是發自真心,可本相總覺得有點奇怪——以忽必烈的為人,會是那麼容易就屈膝臣服的人嗎?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陰謀詭計?」 「應該不會有吧?」其實韓震也覺得忽必烈這次服軟有些太快,但又找不出原因,便含糊道:「唯一肯定的是,忽必烈確實在急著撤軍,也許他真是想用金錢美女賄賂恩相,使恩相答應與他締結和約。不過也不能掉以輕心,恩相如果拒絕了他的和約,他或者會對我軍發動猛攻,或者會用詭計偷偷撤軍也說不準。」 「說了一堆廢話,等於沒說。」賈似道很不客氣教訓了一句他的副手。賈似道的狗頭軍師廖瑩中則肯定的說道:「應該不會有什麼陰謀詭計,否則忽必烈也不會把他的未婚妻察必派來做為人質,如果忽必烈只是想用煙霧迷惑我軍的話,派一個阿合馬來足矣,何必再讓他的未婚妻來冒險——察必的父親按嗔那顏在蒙古地位極高,要是察必有什麼意外,忽必烈也不好向按嗔交代。」 「廖大人所言極是,忽必烈身為王子,又有繼承蒙古汗位的希望,應該不會做出讓一個女人來當談判代表的決策——難道蒙古軍中再沒有其他拿得出是的人?依我所看,那個察必應該是忽必烈對恩相使用的美人計,以女色誘使恩相答應締和。」陳宜中並沒有把話說完——賈似道面對察必時那副豬哥像瞎子都能知道,也許忽必烈就是清楚這點,所以才想出用美人計這招。 「宋京,你有什麼話要說嗎?有話就說,本相最不喜歡別人吞吞吐吐。」賈似道發現自己手下中最瞭解蒙古情況的宋京嘴唇動了動,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便開口詢問道。宋京點點頭,清清嗓子說道:「韓大人,廖大人,陳大人,我說一句不中聽的話,你們都小看了忽必烈和察必,也不理解那些化外之人的野蠻習俗和卑鄙手段。」 「蒙古軍隊裡是沒有女軍,但不表示他們和我們宋人一樣不讓女人參與政事。」宋京介紹道:「早在鐵木真時代,鐵木真就曾經封他的第三個女兒阿剌海別為監國公主,在鐵木真出征期間統領政務,並且有帶兵打仗的權利——阿剌海別還帶兵和以前的金國交過手,還打了勝仗。所以說察必被任命為談判使節並不為奇,絕對不能把察必僅僅當作美人計中的誘餌來看待。」 「至於蒙古人服軟,那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宋京繼續介紹道:「當年鐵木真攻破花刺子模國時,派他的大將速不台和哲別一路追殺花刺子王到了高加索以西的貼木克盆地,在那裡遇到了西域聯軍的強烈抵抗,速不台和哲別打不過西域聯軍,糧食補給也即將用完——當時的情況和現在的忽必烈差不多,速不台和哲別就派人送了大量的黃金和馬匹賄賂聯軍中的庫曼《小說下載|wRsHu。CoM》人,騙得庫曼人撤軍離開,速不台和哲別乘機追擊庫曼人並打敗他們,然後速不台和哲別又折過頭去打已經分裂聯軍,最終取得了勝利。這樣的手段,蒙古人在攻打金國和西夏時也用過幾次,十分之卑鄙,所以說蒙古服軟,不一定就是好事情。」 「宋京,你說得很有道理,這也是本相最擔心的事情。」賈似道很難得的誇獎了宋京一次。一直在內心裡看不起宋京的陳宜中也不免暗暗佩服,心知自己對敵人的瞭解確實比不上宋京。韓震和廖瑩中則擦了一把冷汗,一起說道:「宋大人言之一理,忽必烈比速不台和哲別狡猾多了,說不定又想玩這一招。」 「不行,本相不能被忽必烈牽著鼻子走,得馬上採取對策。」斷定忽必烈肯定在玩陰謀詭計的賈似道越想越是後怕,稍一思索後,賈似道命令道:「馬上鳴鼓升帳,本相要點將發兵。」 「恩相,天已經黑了,士兵們昨天晚上剛從黃岡轉移過來,又經過一夜的大戰,都已經是十分疲憊,現在點將發兵幹什麼?」韓震驚訝的向賈似道提出疑問道。賈似道咬牙說道:「讓士兵再辛苦一晚上,忽必烈準備搞陰謀,本相雖然猜不出他準備用什麼詭計來對付我軍,但本相也不能坐以待斃,本相要再一次偷襲蒙古韃子,徹底打亂忽必烈的部署。」 「又要偷襲?」賈似道的四大狗腿子個個目瞪口呆,心說我們的賈丞相是偷襲上癮了嗎?昨天剛締結了和約,晚上就偷襲韃子;今天正在議和,晚上就又要偷襲,賈丞相不知道『信義』兩個字怎麼寫嗎? …… 和賈似道的四大狗腿子反應一樣,當賈似道向匆匆召集的宋軍眾將宣佈了偷襲決定後,宋軍將領中也是一片嘩然,就連宋軍中往昔最堅定的主戰派高達都提出疑問,「丞相,我軍昨夜才經過一次急行軍和一次大戰,白天又一直忙著紮營布寨,士兵將領都疲憊不堪。現在再發動偷襲戰,士兵的體力很是一個問題啊。」 「我們是很疲憊,但敵人也是經過急行軍和一夜大戰,同樣的疲憊不堪,體力方面,我們和蒙古韃子平等。」賈似道的內心裡其實對歷史上統一中國的忽必烈十分之害怕,發現忽必烈有可能在對自己施展陰謀詭計後,賈似道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破壞忽必烈的部署,所以賈似道在明知士卒急需休息的情況下,仍然硬著頭皮說道:「本相意願已決,諸將不必勸我,士卒方面,由你們多加安撫。告訴他們,忽必烈派人向本相求和,對我軍夜襲必然不做太多防備,正是我軍破敵良機,眾將士都需要奮勇殺敵,保家衛國,一雪前恨!」 「遵命!」宋軍眾將無奈,只得肅立答應,並在心中安慰自己,有這麼一個擅長捕獲戰機、富有進取心的丞相,總比以前那些只知道一味求、消極避戰的丞相強。賈似道當即點將發兵道:「凌震聽令,本相命你為先鋒大將,率虎銳軍成小船渡江,偷襲韃子水營。下去安排戰船武器,帶上三百枚手雷,子時出擊!」 「末將遵命!」凌震答應一聲,轉身就出帳去調派軍隊。他所率領的虎銳軍其實就是賈似道昨夜率領的敢死隊整編和補充而成,共有兩千士兵,人數雖少卻精銳異常,賈似道派他為先鋒,宋軍眾將倒也沒誰敢搶。賈似道又命令道:「高達聽令,本相命你率領本部人馬與戰船以為中軍,與本相共赴戰場,接應前鋒。」 「遵命!」高達接過令箭,立即下去安排。賈似道又轉向眾將吩咐道:「韓震,本相命你統率全軍做為後援,倘若前方得手,你即刻全軍渡江支援,發起全面進攻;倘若前軍戰況不利,你就得起得接應作用,接應前軍中軍撤回南岸,阻擊韃子追軍。眾將務必聽從韓震將軍調遣,不得有誤。」賈似道又單獨點名道:「宋京,本相命你率軍五百,嚴密監視蒙古使團一行,不得使蒙古使團走漏一人,洩露我軍軍機。」 …… 連綿的凍雨在夜裡越下越小,快到半夜子時的時候,細雨逐漸收住,可霧氣卻逐漸在江面上升起,溟溟漠漠,潔浩漫漫,漆黑的夜和濃密的夜霧吞噬了大部分光線,江面上伸手不見五指,就連隔江對峙的兩岸軍營中那堪比繁星的火把光芒也被黑夜吞噬,北失淪水之岸,南失青石之巔,僅有江水的嘩嘩之聲,彷彿在那九幽之冥迴響。見此情景,長江兩岸各有一人哈哈大笑,「哈哈哈哈……,竟然竟然起霧了,真是天助我也!」 「進兵。」長江兩岸那兩人同時一揮手,頒發出一個相同的命令。話音剛落,長江兩岸各有一支船隊駛出,北岸之船,滿載潑有硫磺火油的茅草,張滿風帆,藉著凌厲北風南下。南岸之船,滿載身攜兵刃的精銳,乘著夜色掩護,頂風破浪搖擼而進,直插北岸。那兩支由小船組成的船隊分別駛出不久,長江兩岸那兩人又是一聲令下,又有兩支龐大的船隊分別出發,一支船隊由北向南,一支船隊由南向北,燈火不明,人銜枚馬啣環,無聲無息的駛向對岸,就像兩群巨大的黑色鯊魚,帶著滿身的血腥氣味惡狠狠撲向對岸。 江水嘩嘩,掩蓋了遠遠傳來的搖擼划槳之聲,濃舞重重,遮蔽了那一張張風帆,一條條黑影。直到江心時,直到兩支先鋒船隊在江心擦肩交錯時,兩支船隊上的人才發現事情不對,無數士兵瘋狂吶喊起來,「敵船!敵船!敵人偷襲我們!」只在剎那間,兩支船隊上燈火齊起,鑼鼓聲和喊殺聲震天,「咚咚咚咚——!光光光光——!敵人偷襲!殺啊!」 「敵人偷襲?!」長江兩岸那兩人在各自的座船上異口同聲的驚叫一句,然後一起從座位上跳起來奔到船首查看敵情,待看清先鋒船隊已經在江心乒乒乓乓打上時。自長江北岸出發那人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跳,破口罵道:「賈似道,我就知道你是卑鄙小人!竟然一面和本王的使節談判,一面派人偷襲本王大營!如果不是本王早有所料,今天又要著你的道!」 「忽必烈,我就知道你是卑鄙小人!竟然一面派使節和本相議和,一面派人偷襲本相大營!」自長江南岸出發那人氣得身發抖,也是破口大罵道:「如果不是本相早有所料,今天就要著你的道了!」 對於這一場誰也沒有預料到的遭遇戰,後世有人是這麼評價的,這場遭遇戰,如果有一方事先沒有準備,那麼雙方都在前一天經歷過急行軍和激烈惡戰,都是疲憊不堪,加上雙方都是剛剛轉移戰場,雙方大營都沒有紮好,防禦工事沒有準備完善,種種原因都對先發制人那一方有利,後發的不管那一方都要遭到重創。但雙方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先發制人,一面談判一面施展卑鄙詭計偷襲對手,這才導致了平分秋色的局面,也證明了後人公認的一件事——雙方的主帥賈似道和忽必烈都是一丘之貉……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二十九章 大人物 深夜裡的遭遇戰一直持續到東方曙白,以雙方都打得筋疲力盡各自退兵告終,在這場戰鬥中,擁有水戰優勢的宋軍獲得小勝,損失一千三百餘人與三條大型車船;殺敵兩千餘人,另外還炸毀擊沉了蒙古軍大型車船六條,繳獲小船三十餘條,這樣的戰績雖然遠比不上前一夜的滸黃州大捷,但也還算拿的出手——要是拿到習慣了接收敗報的南宋朝廷上,起碼也是一個值得臨安城大放燈火、金吾不禁的戰績。 戰場上獲得的東西不多,可賈似道在軍隊中的威望卻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提高,不久前還在抱怨賈似道不通人情、不顧軍隊疲倦和辛苦的宋軍將士簡直把賈似道當成了神一般的崇拜——畢竟宋軍士兵也很清楚在營盤沒有紮穩的情況下遭遇偷襲會有什麼後果。返回大營的途中,諸葛轉世、孫武重生和吳起再現等等頭銜全都戴到了賈似道頭上,甚至還有不少略通文墨的士兵與軍官一口咬定賈似道是雲台二十八將之一的賈復將軍的轉世投胎,至於為什麼他們肯定的道理也很簡單,賈似道和賈復都姓賈!(「謝天謝地。」岳飛、韓世忠和宗澤等人鬆了一口氣……) 「賈丞相,末將真是太佩服你了。」有資格當面向賈似道拍馬屁的人不多,很少向人拍馬屁的高達算是一個,想起昨夜的驚險,高達額頭上就冷汗直流,發自內心的向賈似道說道:「丞相,不管你是運氣好還是什麼,總之你這一次至少救了我們上萬的兄弟,也救了我們宋軍大營!末將以後跟定你了,你怎麼安排,末將就怎麼做,絕不推遲!」 「高將軍說得對,本相確實只是運氣好。」賈似道說了一句老實話,又正色說道:「高將軍,我軍雖然再次小勝,但忽必烈肯定不會就此罷休,接下來還有更大更殘酷的惡戰等著我們。本相是文官,你和呂文德將軍都是從士兵一步步走到現在,戰場的經驗比本相豐富不止百倍,接下來的戰鬥,還需要你們鼎力相助,才能打敗韃子,保衛我大宋江山。」 「賈似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謙虛?變得有自知之明了?」高達心中納悶,尤其是宋朝素來以文官治軍,像高達這樣武將出身的官員,在朝廷中其實地位並不高,而手握兵權印把子的賈似道對高達如此客氣和推心置腹,倒有些讓高達不太敢相信,對賈似道的話將信將疑。不過懷疑歸懷疑,高達還是連聲答道:「那是當然,丞相吩咐,末將敢不孝犬馬之勞?」 「高達將軍,那就拜託了。」賈似道抿著嘴,將目光轉向長江,看著江水陷入沉思。而賈似道對高達所說之話看似客套或者籠絡,其實是發自內心,因為在昨天晚上的遭遇戰中,賈似道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弱點——嚴重缺乏指揮大軍團做戰的經驗,昨夜的戰鬥中,賈似道並沒有發出什麼有決定意義的指揮命令,靠的全是宋軍擅長的水戰能力,這才打退了蒙古進攻。這樣的事情在規模比較小的遭遇戰也許還行得通,可到了大兵團決戰時就不行了。對於這種情況,賈似道心中正在蘊量一個決定,一個讓宋蒙兩軍都大吃一驚的決定…… …… 天色全明的時候,宋軍船隊終於全部停靠到了長江南岸,已經一天兩夜沒睡又經歷了兩場大戰的宋軍已經是疲憊不堪,大部分士兵剛靠岸就倒在甲板上呼呼大睡,步兵則是可憐巴巴的看著統兵將軍,期盼解散回營休息。還好同樣疲憊不堪的賈似道也明白士兵的心情,剛下船就命令道:「昨夜參加戰鬥的軍隊全部回營休息,沒有參加戰鬥的隊伍接替崗位,務必嚴防北岸的韃子偷襲。」 「好啊!」命令傳達下去後,宋兵隊伍中立即爆發出一陣歡呼,爭先恐後的奔回大營,鑽進大營蒙頭大睡。苦命的將領們則還要執行安排傷兵接受治療,關押戰鬥中抓獲俘虜的任務,而賈似道也沒機會休息,回營後僅是叫親兵端來一壺濃茶提神,便向韓震和宋京等留守將領軍官徑直問道:「韓震,宋京,剛才就看你們兩個鬼鬼祟祟的交頭接耳,有什麼事嗎?還有,本相看到我軍大營中有打鬥廝殺的痕跡,發生什麼事了?」 「恩相,我們對不起你。」欠韓震人情的宋京站出來,戰戰兢兢的說道:「昨天晚上戰鬥開始以後,蒙古使節團的阿合馬和察必郡主一行人在叛徒的接應下,乘亂逃出了大營,還殺死殺傷了我軍士兵兩百餘人。」 「你們是怎麼搞的?」賈似道大怒,拍著桌子咆哮道:「本來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阿合馬和察必想走就讓他們走,怎麼還弄出了叛徒?阿合馬他們加起來才三十來個人,你們幾萬人,怎麼還讓他們殺死殺傷了我們這麼多人?」 「下官該死。」韓震和宋京等留守將領從沒見過賈似道發這麼大的火,嚇得全部跪下,宋京顫聲說道:「恩相,我們上當了,阿合馬他們帶來那些隨從,全都是怯薛改扮的。而且在子時、算時間就是在蒙古韃子從長江北岸出發的時候,他們突然發難,偷襲恩相你的寢帳!一個叛徒統領借口保護你,也參與他們的行動,後來他們發現恩相你的寢帳是空的,同時又聽到了長江上的喊殺聲,這才明白恩相你又去偷襲蒙古韃子了,他們就又殺出了我軍大營,逃上了在二十里外江面上接應他們的蒙古戰船,那個叛徒統領也跟著逃了過去。」 「他們有沒有拿到手雷?那個叛徒有沒有帶手雷過江?」賈似道嚇得臉色煞白,趕緊問道。軍器官翁應龍膝行上前,磕頭道:「恩相放心,那個叛徒沒拿到手雷,按恩相你的吩咐,工房裡製造的手雷每一枚都有記錄,由末將親自保管查驗。末將再三清點過,一枚沒少。」 「真的?你肯定?」賈似道對自己手下這批走狗還是蠻瞭解的——所以對他們絕對不放心。翁應龍磕頭道:「末將願以人頭擔保,手雷絕對沒丟。那個叛徒統領昨天傍晚時是找過末將,還拿了五十兩銀子賄賂末將,想從末將這裡要幾枚手雷說是戰場上保命用,但末將謹記著恩相你的再三叮囑,沒敢答應他,也沒收他的銀子。恩相如果還不信,盡可以叫庫官和工匠帶來帳本,三頭對案,末將如果說謊,願受千刀萬剮之刑!」 「沒有那就好。」賈似道相信翁應龍不敢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這才點頭說道:「不是本相不相信你,只是那手雷是我軍克制韃子的唯一利器,本相不得不小心。你不是拒收了那個統領五十兩銀子賄賂嗎?本相賞你一百兩銀子,獎勵你的盡職盡責!今後沒有本相的命令,如果再有人想從你那裡拿到手雷,不管是誰,馬上把他綁了帶來見本相!」 「謝恩相賞賜,恩相的教導,末將一定銘記在心,謝恩相。」甕應龍大喜過望,忙給賈似道磕頭謝恩,歡天喜地的退到一邊。賈似道這才又轉向宋京問道:「宋京,剛才你說蒙古使節團的隨從是什麼怯薛改扮的?怯薛是什麼東西?難道這就是蒙古使節能殺出我軍包圍的原因?」 「恩相明鑒,怯薛乃是蒙古軍隊裡精銳中的精銳,個個能以一當十,全名叫四怯薛番直宿衛,又稱也客豁勒——翻譯成漢話,叫大中軍。」宋京小心翼翼的說道:「這些怯薛全是由蒙古功臣權貴後代中選拔抽取,從三歲開始就接受騎射武藝和軍隊訓練,還要訓練殺人術。」 「三歲就殺人?」賈似道驚訝的插話問道。宋京答道:「不錯,為了給小怯薛練膽子,在加入幼年怯薛訓練隊時,那些小怯薛都必須殺一個被綁住的人,並且挖出被殺者的心肝練膽,其後每個月都是如此。」賈似道白皙的臉皮上有些發青,罵道:「狗韃子,簡直禽獸不如,難怪他忽必烈自稱殺了上千萬漢人。」滿帳宋軍將領一起點頭,附和賈似道的觀點。 「恩相明鑒,蒙古韃子確實都是些茹毛飲血的禽獸。」宋京接著說道:「平時裡,怯薛是由蒙古四大將的後代直接領導,專職保衛蒙古汗廷的安全,只有到了關鍵時刻才衝鋒陷陣,精銳無比。這一次忽必烈派他們改扮成普通隨從混入我軍內部,在我們軍營內部突然發難,我們就難以招架了,加上有叛徒接應,我軍措手不及下就吃了大虧,被他們殺死殺傷多人,又逃出了我軍大營——不過我軍也消滅了八名怯薛和阿合馬的其他隨從。」說罷,宋京又磕頭哀求道:「下官無能,但那些怯薛實在太厲害了,請恩相原諒。」 「丞相,宋大人沒有騙你,末將和那些怯薛交過手,知道他們有多厲害——簡直厲害得不像人!」邛應站出來給宋京做證,「他們尤其擅長在戰場上亂中取利,末將還聽說,張勝將軍就是在戰場上被他們刺殺的。昨天晚上他們發動突襲,又有叛徒接應,我們是很難招架。」 「這麼說,這些怯薛就是蒙古的特種部隊了。看來,我軍也有組建特種部隊的必要。」賈似道沉思著喃喃道。宋京和邛應等人一楞,一起問道:「丞相,什麼是特種部隊?」 「沒什麼,本相隨便說說。」賈似道從沉思中恢復過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新名詞,又咬牙切齒道:「忽必烈還真是個卑鄙小人,表面上找本相議和,暗地裡卻組織隊伍偷襲我軍,就連派來的使節團都包含殺機——本相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忽必烈派來的怯薛是衝著本相來的,在發動偷襲的同一時間刺殺本相,想讓我軍群龍無首,然後藉著偷襲將我軍一舉擊破,擺脫我軍的糾纏。卑鄙!無恥!下流!」賈似道沒有把話說完,其實忽必烈派來的使節團還有一個殺機,那就是……想到這裡,賈似道全身毛骨悚然,他可是差點就上當了…… 「韓震,宋京,你二人一個負責統領大營,一個負責監視看守蒙古使節團,結果鬧出這樣的事情,本相罰你們二人官降一級,罰俸半年,你二人可服氣?」賈似道陰陰的問道。韓震和宋京趕緊磕頭道:「謝恩相恩典,下官服氣。」賈似道又轉向眾將問道:「你們呢?覺得本相的處罰可還合適?」宋軍眾將一起下拜,異口同聲道:「丞相賞罰分明,末將佩服。」 對犯下過錯的心腹進行了象徵性的處罰,又重獎了戰鬥中的有功之臣,賈似道立即宣佈散帳,讓辛苦了一天兩夜的將領回帳休息,賈似道自己則一杯接一杯的喝著濃茶提神,閉著眼睛盤算。待賈似道偶爾睜開眼睛時,卻驚訝的看著江西路宣撫使高達也沒有回去休息,也是留在了帳篷中,賈似道驚訝道:「高將軍,你怎麼還不回去休息?還有什麼事嗎?」 「恩相,末將是在考慮那個叛徒統領的事情。」高達徑直答道:「自戰事初開以來,我軍屢屢出現叛變投敵之人,就連袁玠這樣的高級軍官都當了漢奸;機密軍情不斷洩露,甚至丞相率領我軍主力移防黃岡的路線,都能被韃子在事前知曉,實在丟臉危險之至。而我軍對敵人的情況一無所知,處處被動挨打,在細作戰中完全處於下風,這可是個十分危險的情況。」 「不錯,本相考慮的也是這件事。」賈似道點頭,長歎道:「本相率領的主力軍隊,是拱衛臨安安全的中央禁軍,已經是我大宋裝備最好、軍餉最高的軍隊,可這樣的軍隊仍然出現叛徒細作,傳揚出去,我大宋的顏面都要丟光敗盡了。」 「丞相,來而不往非禮也,我軍也應該在韃子軍隊裡發展細作。」高達陰陰的建議道。賈似道眼睛一亮,接著又暗淡下來,搖頭道:「難,先不說忽必烈治軍有方,狡猾多智,我軍這些年來連戰連敗,稍微有頭腦的人都知道跟著我們沒前途,不會為了一點錢財丟了滿門老小的性命。」 「在韃子內部發展是比較困難,但我們可以派人打入韃子內部啊。」高達又建議道。賈似道用手指頭敲著桌子盤算半天,慢慢說道:「這倒是一個辦法,不過,沒有合適的人選啊。本相手底下的幾個人你也知道,稍微有點能力都被本相用上了,就這還嚴重缺乏人才,更別說能擔當臥底大任的人了。你手底下和你的親屬中有沒有什麼得用的人?盡可以向本相推薦,本相一定重用。」 「丞相,末將手下也嚴重缺乏人才,至於末將那幾個兄弟——說句不中聽的話,他們干女人還行,干仗就是軟蛋了。」高達為人正直,並沒有利用這個機會給自己的親戚謀求高官厚祿,而是毫不留情的臭罵。賈似道當然明白這點,先是欣賞的看一眼高達,然後又長歎道:「我大宋,人才凋零啊!」這時候,帳外進來一名親兵,稟報道:「稟丞相,京湖安撫制置使呂文德將軍派信使送來加急公文,請求丞相接見。」 「鄂州出事了?」賈似道嚇了一跳,旁邊高達笑道:「丞相放心,鄂州與我們相距不遠,快馬每個時辰一報鄂州情況,要是那邊出事,我們早就能知道,不必等呂文德急報。如果末將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我們在青石磯連打了兩個勝仗,呂文德就坐不住了,想請恩相給他換一個位置,讓他也到前線來立些功勞。」 「原來是這樣。」賈似道鬆了一口氣,命令道:「宣信使進來。」傳令兵起身退下,不一刻,一個臉上長著半枚銅錢大帶毛黑痣的宋兵進來,跪下磕頭道:「呂文德將軍麾下親兵隊副隊長見過丞相,小人奉京湖安撫制置使呂將軍之命,送來呂將軍親筆書信,請丞相親收。」說罷,那宋兵從懷中掏出一封被火漆密封的書信,雙手捧過頭頂。 「拿過來。」賈似道接過呂文德的親筆信一看,果然和高達猜測的一樣,被賈似道留在鄂州城中守城的呂文德果然坐不住了,在信中再三懇求賈似道換一支軍隊到鄂州接替城防,讓呂文德帶著他那支經歷過襄陽保衛戰的精銳之師來青石磯參戰,一是為了給宋軍增加戰鬥力,二嘛……當然是呂文德自己也想立些『小』功勞。賈似道看後不由大感欣慰,心說南宋末期雖然人才凋零,但也還是有一些忠臣猛將的,只要把這些人團結好,再多從民間軍中選拔優秀青年才俊,倒也不至於出現蜀中無大將,廖化做先鋒的情況。 「回去告訴呂文德,讓他再耐心等等。」賈似道雖說沒有多少經驗,但也知道戰場必須留下預備隊的道理,放下書信說道:「告訴呂文德將軍,不是本相不重視他,也不是本相不給他立功的機會,而是因為本相信任他才讓他留守鄂州,等時間到了,本相自然要用他和他手下的精銳之師。本相還打算在鄂州城中建立一個傷兵收容所,讓他多招募一些郎中,給戰場上受傷的弟兄們解除後顧之憂。」 「小人遵命。」那呂文德的親兵大失所望,磕頭回答的聲音也有氣無力。賈似道旁邊的高達認識他,笑道:「郭靖,怕回去交不了差?回去告訴呂胖子,就說我說的,只要他守好鄂州城,我在前方立的功勞分他一半……丞相,你怎麼了?」高達的話說到半截就轉移了目標,因為剛才他說到那呂文德親兵的名字時,正在喝茶提神的大宋右丞相一口茶水噴出,指著那呂文德親兵劇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他……咳……高達,你叫他什麼?咳……!」賈似道一邊激烈咳嗽著,一邊指著那親兵問道。高達滿頭霧水的答道:「丞相,末將叫他郭靖啊,他是呂文德將軍的親兵,頗得呂文德信任,經常服侍在呂文德身邊,所以末將認識他。」 「郭靖?!呂文德的親兵?!」賈似道還算清秀的丹鳳眼瞪成了丹牛眼,「那有沒有黃藥師呢?」 「丞相,你認識小人的岳父?」那臉上長著半枚銅錢大帶毛黑痣的宋兵——也就是郭靖驚叫起來,「黃藥師,那正是小人的岳父啊!」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三十章 傳說中的…… 「丞相,想不到你竟然認識小人的岳父?黃藥師正是小人的泰山大人啊。」郭靖比賈似道還要驚訝萬分,同時心裡還有些期待的驚喜,又說道:「丞相,小人的岳父這次隨軍到了鄂州城,丞相如果想要見他的話,天黑前小人就能把他帶到這裡。」 「先別慌。」賈似道花了很大力氣才把氣管裡的茶水全咳出來,撫摸著胸口向郭靖問道:「本相問你,你會降龍十八掌嗎?你會九陰真經嗎?你有武穆遺書嗎?」 「降龍十八掌?九陰真經?武穆遺小說?那是什麼東西?」郭靖越聽越是糊塗。賈似道又追問道:「那你的岳父黃藥師,他是不是住在桃花島?他會不會彈指神通?他會不會落英神劍掌?是不是什麼醫卜星象、陰陽五行和奇門遁甲什麼的都懂?」 「彈指神通?落英神劍掌?」郭靖聽得一個腦袋兩個大,索性坦白道:「丞相,小人該死,你說的小人都不懂,小人的岳父只是一個普通道士,陰陽五行和易經八卦什麼的倒是經過掛在嘴邊,尤其擅長給人看風水選墳地,看相祈福消災,還喜歡煉丹——小人的餉銀大半都被他拿去買藥煉丹了。」 「看來只是巧合了。」賈似道大失所望,暗暗詛咒道:「娘的,也太巧了,岳父叫黃藥師,女婿叫郭靖,當年金老爺子寫書找主角的時候,該不會是懶得想角色名字,隨便在歷史書上提溜了兩個真名字吧?」罵歸罵,賈似道還是很想看看歷史上的黃藥師長什麼模樣,便吩咐道:「這樣吧,郭靖你先帶本相的口信回去給呂文德將軍,然後再把你的岳父帶來大營,本相想見見他。」 「小人遵命。」郭靖歡天喜地的答應,磕頭告辭而去,因為幻想著岳父與當朝宰相是舊交、自己能跟著沾光、從此飛黃騰達的緣故,郭靖走起路來可都是連蹦帶跳的。賈似道則因為太過疲倦的緣故,與高達又談論了一會的軍情便即回帳休息,將軍中事務交給昨夜沒有參加韓震等人主持。 …… 賈似道進入夢鄉的同時,同樣一天兩夜沒有休息的忽必烈卻還處在驚怒交加中,至於原因嘛,倒不是因為昨夜的長江小挫,而是因為阿合馬和察必等人給他到來的消息。說起教養,忽必烈發怒的模樣可不像賈似道那麼的粗俗,不管心中再驚再怒,忽必烈也僅是輪流啃咬十指指甲,但越是如此,忽必烈手下那幫將領謀士就越是小心謹慎,越是連大氣都不敢出——當年忽必烈一個已經懷孕的美妾就是因為在忽必烈啃指甲時說了一句話,馬上被忽必烈一刀捅破肚皮——前車之鑒放在這裡,誰還敢重蹈覆轍呢? 「阿里不哥,你不是白鹿蒼狼的子孫,你不配。」沉思了許久,忽必烈終於嘀咕出一句話。子聰是忽必烈的知己,馬上明白忽必烈已經過了想殺人洩憤那一股勁,便上前一步說道:「王爺,阿合馬與察必郡主僅是從宋京口中得知此事,未必是真。」 「你的意思是說,這一次又是賈似道的詭計?賈似道的反間計?」忽必烈歪著頭盯著子聰問道。子聰點頭,而一向與子聰不和的按嗔那顏也站到了同一陣線,附和道:「王爺,一根筷子容易折斷,一把筷子折不斷,阿里不哥殿下再糊塗,也不會糊塗到去和南人聯手對付王爺;也速察再壞,也不會壞到拋棄蒙古人的尊嚴,為了地位和財富與南人勾結。所以說,這一次肯定又是賈似道的奸計。」 「子聰大師,按嗔王爺,你們的話雖然有道理,但你們有沒有考慮過一件事——如果這是賈似道的反間計,賈似道為什麼要這麼做?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大帳中年齡最大、除了忽必烈和子聰外唯一有座位的姚樞睜開眼睛,平時渾濁的眼睛中精光四射,飛快而清晰的說道:「如果賈似道是想要議和或者簽定對他有利的和約,那這麼做只會激怒四王爺,適得其反!如果賈似道是想要恐嚇四王爺,迫使四王爺撤軍,那四王爺知道這個消息後,自然明白撤軍只是給賈似道追擊的機會。賈似道這麼做,唯一帶來的後果是換的四王爺對他全力進攻,將宋國與阿里不哥的聯盟扼殺在搖籃中!可這麼一來,四王爺和賈似道的軍隊必然損失慘重,坐收漁利的人仍然是阿里不哥小王爺!如果賈似道和阿里不哥沒有勾結的話,賈似道憑什麼要犧牲宋國的力量來成全阿里不哥?賈似道有這麼偉大嗎?」 姚樞一席話說得足智多謀的子聰啞口無言,暗暗佩服這個年已六十的糟老頭子才是真正的老謀深算。忽必烈用手指頭敲打一陣桌面,開口道:「姚先生言之理,這個消息如果是賈似道的詭計,那他在詭計中不會得到任何好處,無因無果,他不會浪費力氣。」說到這,忽必烈臉上露出獰笑,「也速察,也速台,你們倆在大都派人刺殺本王的仇,本王還沒找你們報,你們就又勾結賈似道來對付本王——等本王打跨了賈似道,回到大都,有你們後悔那一天!」 「眾將聽令!」忽必烈向肅立滿帳的將領大喝道:「即刻準備戰船物資,讓軍隊休息一夜,明天與宋人決戰!三天之內,務必渡過長江,徹底擊潰宋人主力!」 「遵命!」蒙古眾將一起朗聲答應。姚樞和子聰則小聲向忽必烈問道:「王爺,三天內擊潰宋軍主力?是不是急了些?」 「放心,本王不打無把握之仗。昨夜的突襲戰雖然沒有成功,但本王也不是一無所獲,本王已經看出賈似道的弱點——缺乏指揮大軍團做戰的經驗!」忽必烈低聲回答了子聰和姚樞的疑問,又向眾將喝道:「各自回去休息和準備,散帳。」 蒙古軍紀森嚴,忽必烈剛宣佈散帳,蒙古眾將便即出去休息或安排準備戰船及軍需物資,姚樞和子聰也躬身退出帳外,準備給忽必烈騰出休息的時間。可忽必烈的未婚妻郡主察必卻沒有走,而是怯生生的看著忽必烈,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忽必烈知道她的脾氣,便問道:「察必,你不回去休息,是不是有話要對本王說啊?」 「王爺,我說錯了你可別怪我。」經過忽必烈允許後,察必才低聲說道:「王爺,剛才姚先生的分析,察必覺得有一點遺漏,賈似道如果真是用反間計欺瞞王爺,他未必不能從中獲取好處。」 「他能獲取什麼好處?」忽必烈目光似電,凝視著愛人問道。察必輕輕說道:「王爺,你掌握著天下最繁華、人口最密集的中原地區,騎兵雖比阿里不哥小王爺為少,綜合實力卻超過阿里不哥。如果賈似道是想激怒王爺你,騙得你與他打消耗戰,大大削弱了你的實力的話,那王爺你和阿里不哥的實力就處於平衡了。這樣一來,王爺你和阿里不哥小王爺就會打得不相上下,平分秋色,不就是賈似道從中漁利的最好機會了嗎?」 「王爺,我說錯了嗎?」因為忽必烈久久不說話,察必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忽必烈面色平靜,緩緩說道:「本王也不知道你有沒有說錯,但如果你沒說錯的話,那個賈似道就太可怕了。」 …… 天近傍晚,沉睡了一天的賈似道終於醒來,醒來後,賈似道第一件事就是向服侍自己穿衣的親兵隊長詢問軍情,「蒙古韃子有什麼動靜?有沒有再向我軍發動進攻?」親兵隊長答道:「回相爺,蒙古韃子沒有再進攻,據斥候船觀察,蒙古韃子正在整備船隻和軍需物資,韓震將軍判斷韃子可能在明天向我們發動進攻,也在全力準備船隻與軍需待用。」 「韓震這小子帶兵不怎麼樣,管後勤倒也不錯。」賈似道嘀咕了一句,對自己頭號走狗的能力有了清楚認識。那親兵隊長又說道:「還有一件小事,呂文德將軍那個叫郭靖的親兵帶著他岳父來了,當時相爺你睡得正香,小人就沒敢吵醒你,讓他們在帳外等候,隨時等候相爺的召見。」說到這,那親兵隊長笑了起來,「那個叫黃藥師的牛鼻子道士還真是個見人熟,剛到帳篷外面沒有多久就給弟兄們算上了命——還真靈!小人如果不是肩負著保衛相爺的重任,還真想讓他也給小人算算命。」 「還有這事?」賈似道對那個黃藥師越發好奇,微笑道:「走,咱們看看那個黃藥師是怎麼給人算命的。」 儘管在電視上已經見到過無數個千奇百怪的黃藥師,可是在看到歷史上的黃藥師時,賈似道還是嚇了一跳,心說原來還有人能長成這樣?原來這位正被大群士兵簇擁著的黃藥師還真長得有些個性,身高不滿五尺,全身上下瘦得沒有二兩肉,偏偏一顆腦袋卻大得和洗臉盆差不多,頭大到這地步,五官卻非常之小,而且分佈得非常稀散,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塊鹼放多了的大麵餅子上撒了幾顆綠豆和胡豆。不過臉長得寒磣歸寒磣,這位黃藥師的氣質卻異常不俗,尤其是那沒有一根雜色的銀白鬚發,既讓人看不出他的年紀,又很有些仙風道骨的感覺,在大群士兵中簡直象鶴立雞群一般。那黃藥師還拉著一個宋兵的手搖頭晃腦的說道:「閣下的面相蛇鎖七竅,本是諸侯之象,無奈靈蛇盤龜,怕是有些牽礙,所以至今沒有發達。倘若破除牽礙,閣下必然大富大貴,登堂入閣也非奢望。」 「黃大仙,那我該怎麼破除牽礙呢?」因為賈似道帶著親兵是悄悄走近的緣故,那名請黃藥師看相的宋兵並沒有發現丞相到來,只顧著向黃藥師追問。黃藥師卻閉上綠豆眼,翹起老鼠鬚,一言不發。那宋兵會意,忙從懷裡掏出半個月的餉錢塞進黃藥師手裡,黃藥師這才又開始搖頭晃腦,「破除牽礙,倒也不難。你老家祖宅所在的村口,可有一排垂楊柳樹?」 「有!有!有!活神仙啊!連我們劉家村村口有一排柳樹都知道!」那滿口浙江口音的宋兵點頭如雞啄米,驚贊萬分。黃藥師又說道:「那你可以讓人帶信回家,讓家人去到那排垂柳數前焚燒香燭紙錢,只需連續拜祭三七二十一天,便可消除你的牽礙。此乃天機,切不可讓你同村之人知曉,倘若你的同村之人蓄意為難,只需折斷一支垂柳樹枝,可就破了你的富貴榮華。」 「是,多謝大仙指點,我這就去請人寫信。」那宋兵連連點頭,對黃藥師感激不迭,眾宋兵則或是感歎黃藥師的鐵口直斷,或是爭先恐後請黃藥師算命。賈似道身邊的親兵隊長也讚不絕口,「丞相,你看準吧?連村口有一排楊柳樹都能算出來,真是活神仙啊!靈!真靈!」 「靈個屁!」賈似道又好氣又好笑,笑罵道:「笨蛋,你也是南方人,你自己回憶一下,你家村口有沒有楊柳樹?你家鄰近村子的村口,有沒有楊柳樹?」 「我家的村口有楊柳樹嗎?」那親兵隊長回憶片刻,點頭道:「有!我家鄰近村子的村口……唉,也全都有啊。」說到這,那親兵隊長驚叫起來,「丞相,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你也是活神仙?」 「蠢貨,江南水網密集,那個村子能沒有楊柳樹?」賈似道唾罵一句,又失望的罵道:「娘的,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黃藥師是個江湖騙子,浪費時間!」說罷,賈似道也沒了和黃藥師談話的興趣,轉身就準備離開,可賈似道的腳剛抬起來又放下,用指甲刮著光禿禿的下巴,心中喃喃道:「江湖騙子?能說會道?擅長裝神弄鬼的臭道士……蒙古人可是很迷信的,鐵木真和丘處機的關係相當不錯,忽必烈怎麼也得給全真牛鼻子一點面子。如果把這種人派去蒙古軍隊裡臥底,失敗的話大不了他被忽必烈砍頭,本相的損失幾乎沒有。可要是成功的話,那可就收穫巨大了。」想到這裡,賈似道看著黃藥師的目光不再輕蔑和憎惡,嘴角也逐漸浮現出奸笑……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三十一章 忽必烈的叔父 「草民黃固叩見賈丞相,給丞相磕頭。」黃藥師跪在賈似道面前,磕頭時額頭完全都貼到了地面上,誠惶誠恐之至。他的女婿郭靖也比他強不到那裡,跪爬在賈似道面前怎麼看怎麼像在練蛤蟆功,滿臉諂媚的說道:「丞相,小人奉命將岳父請來了,請丞相訓導。」 「起來吧,坐下說話。」賈似道指著帳篷裡的座位說道。面對當朝宰相的賜座,黃藥師和郭靖翁婿自然是受寵若驚,趕緊磕頭道謝小心坐下,大帳裡其他的宋軍將領和官員卻大為不解,心說丞相放著那麼多軍情和軍務不去處理,怎麼擺出和一個小小親兵以及一個老道士長談的架勢?不過經過兩次大戰後,賈似道在軍中的威望已到極點,眾將雖然不解,卻沒有人提出反對。而賈似道也不著急,喝著茶問道:「黃固,你是那裡人啊?今年多大了?怎麼會跟著女婿一起到了前線?別人叫你黃藥師,這又是怎麼回事?」 「回丞相,草民本是開封附近的封丘人,今年五十二歲,只因從小生著少白頭,所以現在就已經鬚髮全白。草民二十年前因躲避戰禍搬到襄陽定居,並在襄陽娶妻生女。後來妻子去世,草民一個人將女兒黃蓉拉扯長大,蓉兒十六歲時嫁與郭靖,郭靖這小伙子孝順,又是個孤兒,就把草民接到軍營中一起居住(注1)。只因小人通曉文墨,能替士兵書代家書和測字算命,所以這次跟著來到前線,就是為了專門給士兵代寫家書掙幾個銅板,補貼家用。」黃藥師頗有幾分膽色,在當朝宰相賈似道面前仍然能侃侃而談,「只因草民打小就喜歡煉藥煉丹,所以自己取了一個道號叫藥師,後來這個道號叫開了,別人幾乎都忘記了我的本名。」說到這,黃藥師從身解下包裹,從包裹中取出一個藥盒,賠笑道:「相爺,這裡有三顆小人煉就的靈丹,經過小人親身試驗,有駐容養顏、延年益壽和補腎壯陽之功效,請相爺笑納。」 「自己取的道號?你不是道士打扮嗎?怎麼不是你的道士師傅給你取道號?」賈似道可不敢亂吃黃藥師的丹藥,僅是反問道。黃藥師有些猶豫,遲疑著沒有回答賈似道的問題。倒是郭靖比較老實,起身跪下磕頭道:「不敢欺瞞丞相,家岳雖然喜歡做道士打扮,其實是假的,岳父他以前是想去當道士,不過沒被人家看上,所以沒收他。」黃藥師一聽急了,推了郭靖一把,「靖兒,你幹嘛把這事說出來?傳揚出去,你岳父還拿什麼給人算命掙錢?」 「大膽!難道你還想欺瞞丞相嗎?」賈似道旁邊的韓震大怒,厲聲喝問道。黃藥師這才想起當朝宰相在旁,嚇得撲通跪下,汗出如漿。賈似道則不以為意,「算了,你是初犯,本相不怪你。不過本相接下來問你的話,你可要老實回答,本相再問你,你可知道全真教?」 「全真教?草民知道。」黃藥師磕一個頭,綠豆眼裡露出氣惱,咬牙道:「草民不光是知道全真教,還對他們所有的情況都非常清楚。丞相你要是想把全真教剷滅的話,草民一定能替丞相找出他們的罪行鐵證。」 「聽你的意思,你和全真教有仇?」賈似道好奇的問道。黃藥師又磕一個頭,更加咬牙切齒的說道:「丞相明鑒,草民當年就是想拜入全真教做真道士,可是當時的全真教掌門李志常硬是說我根骨不佳,貪財貪錢,不配做修道之人,就沒收我做道士……我呸!他李志常跟著丘處機到西域去見韃子大汗鐵木真,跟著鐵木真的軍隊屠滅了無數西域國家,不知撈了多少好處,說不定還搶了女人……竟然還有臉說我貪財貪錢,狗娘養的!」 「住口,不許在丞相面前放肆。」韓震、宋京和高達等人見黃藥師越說越不像話,忍不住一起怒喝起來。賈似道揮手制止眾將,驚喜的向黃藥師問道:「黃固,你竟然還知道丘處機去見鐵木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回丞相,丘處機去見韃子鐵木真的詳細經過,草民全知道。」黃藥師解釋道:「李志常那個牛鼻子就是隨丘處機的十八弟子之一,回到中原後,他寫了一本《長春真人西遊記》,準備印成書籍刊發。草民拜師被拒絕後,因為身無分文,無法回家,就在他的道觀裡『借』了幾本書換錢做回家盤纏,其中就有李志常親筆書寫的《長春真人西遊記》原稿,那本書因為是原稿沒有賣掉,小民就帶在路上閱讀,做消遣解悶之用,所以對丘處機西行一事十分瞭解。」 「你竟然有那本《長春真人西遊記》?還是李志常的原稿?好傢伙,我早就聽說過那本書,可到現在還沒機會看到。」宋京驚叫起來。黃藥師見宋京身著官服,知道他是個大官,便磕頭道:「官爺,你如果想看那份原稿也容易,那東西我一直沒扔,一直帶在身邊,現在就放在鄂州城裡,官爺派個人騎快馬去取,要不了一個時辰就能拿來。」 「郭靖,你馬上騎快馬去鄂州城,把你岳父那份原稿取來。」賈似道眼珠子亂轉著命令道。郭靖歡天喜地的應聲而去,黃藥師則誤會了賈似道的意思,賠笑道:「想不到相爺又喜歡那份原稿,既然相爺喜歡,那草民就把那份原稿獻給丞相,請丞相笑納。」 「本相是很喜歡。」眼珠子亂轉了許久的賈似道嘴角露出奸笑,奸笑道:「本相想,那個忽必烈也一定會喜歡這份原稿!」黃藥師一楞,趕緊磕頭道:「相爺,草民不知道忽必烈也喜歡這東西,否則草民也不敢收藏這份原稿啊。」 「別怕,本相沒有怪你的意思。」賈似道奸笑著黃藥師問道:「黃固,本相問你,你可喜歡金銀財寶?想不想要本相賞你大把大把的銀子?你想不想當官?本相可以封你一個大大的官!還有,你不是很想當道士嗎?本相可以出錢給你修一座大道觀,讓你做掌觀!讓你自己創立道家門派!你的女兒和女婿,本相也會重重的封賞提拔他們。」 「啊!偉大的丞相啊!草民願意給當牛做馬!上刀山下火海!」 …… 一夜的時間很快過去,天剛濛濛亮的辰時,蒙古軍大營中已是忙碌一片,成千上萬的精銳士兵在營中集結,碼頭上戰船雲集,無數的後勤兵在往船上搬運武器物資,水手升帆解纜並支擼架槳,口號聲、呼喝聲、戰馬廝鳴聲與江水流淌聲混為一體,在薄霧籠罩上的江岸旁迴盪,大戰將臨的氣氛用鼻子都能聞到。可就在這充滿肅殺之氣的軍營旁,一個與戰爭完全不相干的人則在向軍營步行走來…… 「站住!什麼人?來這裡幹什麼?」那人剛走到距離軍營還有五六里的地方,他就被蒙古軍巡邏隊攔住,那人拂塵一甩,向那一隊執行站崗任務的蒙古巡邏隊打了一個稽,朗聲說道:「無量壽佛,煩勞幾位軍士通稟蒙古四王子一聲,全真故人黃固黃藥師求見。」 「四王爺的故人?」那一隊蒙古斥候全都嚇了一跳,仔細看時,發現那自稱忽必烈故人的人容貌生得頗為與眾不同,十分奇特,頭身比例異常不協調不用多說,難得的是那人滿頭白髮沒有一根雜色,臉卻比較年輕,鶴髮童顏,讓人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紀;而且那人還穿著一身淡青色絲綢道袍,披著名貴的繡雲霞花紋短披風,再配合那人的不凡氣質,在薄霧之中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感覺,讓人不由生出頂禮膜拜之心。那蒙古巡邏隊的十夫長不敢怠慢,忙還禮道:「仙師請這邊來,小人領你去軍營,請值勤官替你通報。」 「無量壽佛,多謝軍士。」黃藥師又是一個稽禮,頭不搖身不晃,彷彿腳不沾塵一般隨著蒙古巡邏隊行向蒙古大營。到得營前,巡邏隊的十夫長把情況向值勤官稟報,那值勤官見黃藥師氣度衣著盡皆不俗,也是不敢怠慢,趕緊向已經在升帳點將的忽必烈稟報。剛任命水軍千戶張榮實為先鋒官的忽必烈聞言不由一楞,驚訝道:「黃固?黃藥師?本王的故人?本王怎麼沒印象?」 「好大的膽子,一個臭道士竟然敢冒充王爺舊人,請讓末將去砍了他。」大將茶呼氣呼呼的說道。忽必烈則揮手說道:「不忙,先把他領進來讓本王見上一見。快一些,本王馬上就要散帳了。」 「王爺,大戰在即,還是不要見這樣的妖道為好,免得壞了王爺的心情。」和尚子聰最不喜歡道士,向忽必烈煽動道。忽必烈搖頭,「還是見上一面的好,全真教與本王祖父與父親都大有淵源,如果他真是全真教的道士,本王不接見他,傳出去本王可就落下不孝之名了。」 說話間,黃藥師已經被值勤官領到了蒙古軍中軍大帳,面對著蒙古王子忽必烈和滿帳蒙古大將,黃藥師仍然不跪不拜,僅是滿臉疑惑的看著忽必烈。那蒙古軍值勤官大急,忙低聲提醒道:「仙師,坐在正中的便是四王爺,趕快參拜,否則四王爺要生氣了。」那值勤官好心提醒,黃藥師卻不領情,反而指著忽必烈發怒道:「胡說八道,他怎麼會是四王子?他是假的!你休想欺騙貧道!」 「那來的妖道?竟然敢污辱我們四王爺?找死!」黃藥師的話惹得滿帳蒙古將領大怒,幾乎所有將領都下意識去摸腰刀,更有幾個蒙古將領直接拔出刀來。忽必烈卻揮手喝住眾將,雙手抱胸道:「這位道長,本王正是蒙古四王子忽必烈,你求見本王有何事?」 「忽必烈?四王子?」黃藥師的表情既驚訝的又疑惑,吃驚道:「蒙古四王子不是拖雷王子嗎?貧道與他在大雪山一別,已經三十八年,難道在這三十八年中,蒙古四王子已然換了人?」 黃藥師此言一出,滿帳蒙古將領又是臉色一變,不過這一次再沒有人喝罵黃藥師,僅是驚疑萬分的打量。忽必烈更是站起身來,臉上變色道:「道長,拖雷正是本王之父,但他已經在二十七年前病逝,難道道長是父王的舊交?」 「拖雷王子已經病逝了?」黃藥師如遭雷擊,顫抖著解下身上的繡雲霞花紋短披風,眼淚滾滾而落,哽咽著自言自語道:「拖雷王子,當年分別之時,你贈我此衣御寒,相約中原再會,想不到天不假年,貧道竟然無緣與你再見一面,睹物傷人,你叫貧道如何是好……」說到這時,黃藥師彷彿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一般,當眾嚎啕大哭起來。 「道長,道長,這件披風……難道是父王贈與你的?」忽必烈聽得目瞪口呆,趕緊向黃藥師問道。旁邊的子聰趕緊低聲提醒道:「王爺,事起突然,謹防有詐。」黃藥師則捧著那短披風哭得益發傷心,哽咽道:「天妒英才啊,拖雷王子,當年貧道與你相見之時,你僅二十有八,意氣風發,想不到雪山一別,竟成永恆。」 「道長,你先別急著哭。」子聰陰陰的說道:「聽你的口氣,三十八年前你與拖雷王爺有一面之緣,當時你是什麼人?是在什麼地方拜見拖雷王爺的?拖雷王爺何等身份,他病勢的消息,你能不知道?」 「和尚,聽你的口氣,你懷疑貧道是冒認舊交了?」黃藥師大怒,含淚向子聰質疑道。子聰冷笑,算是默認,忽必烈也覺得事情太過突然,站在原地默不作聲,看黃藥師準備怎麼解釋。黃藥師大怒下也不說話,解下背上包裹,從中取出陳舊的棗木匣子,雙手遞給替自己領見的值勤官,含淚說道:「此匣之中有貧道師弟李志常手稿,稿中記載了先師丘處機與貧道師兄弟一十八人西行覲見鐵木真大汗的經過,名曰《長春真人西遊記》,貧道本想請工匠刻印刊發,藉以宣傳大汗之文治武功,無奈囊中羞澀,一直未能遂願。幸得聽聞四王子領兵南下,貧道才特地來此地獻稿,一來覲見舊交,二來請四王子出資刊印。既然老四爺已經病勢,就請將此書轉交新的四王爺,印與不印,任由王子決定。」說到這,黃藥師將木匣往那值勤官手中一塞,背起包裹拂塵一甩,「告辭。」說罷,黃藥師昂手挺胸,大哭著拖雷的名字徑直出營離去。 「仙長,仙長,請等等。」黃藥師離開大帳沒走多遠,忽必烈就親自領著一大票蒙古武將追了出來,忽必烈快步追到黃藥師身後,拉著黃藥師的道袍落淚道:「仙長,你要去那裡?你是先王舊交,你就這麼走了,叫小王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父王交代?」 「四王子,你身負統軍重任,不必留我。」黃藥師抹去眼淚,正色道:「貧道已決定返回嶺南繼續修行,替拖雷王子的在天之靈祈福,待羽化之時,再在九泉之下與拖雷王子團聚。」 「原來道長是在嶺南修行,難怪消息如此閉塞。」忽必烈恍然大悟,又問道:「敢為仙長一句,黃固應該不是仙長的原名吧?」 「不錯,貧道本姓慕名志清,只因與僧侶辯經失利,無顏再用真名辱及先師,這才改名黃固,遷居嶺南休行。」黃藥師滿面羞愧的答道。忽必烈一聽不由頓足,「原來仙長就是慕叔父,家父在世之時,確實提及仙長的名字,剛才仙長如果以原名告知,小王那敢不出營迎接?」同時忽必烈心裡嘀咕,心說怪不得這個慕志清(注2)被子聰一問就這麼發火,原來他辯經輸給過和尚,輸得連原來的名字都不好意思用了,可見當時輸得有慘。 「四王子,貧道不敢以王爺叔父身份之居。」黃藥師又是一稽,「四王子,你還有軍務纏身,請讓貧道走吧。」忽必烈見到李志平的親筆草稿,已有幾分相信黃藥師的身份,忽必烈又素來以儒家學說治國,自然不敢落下帶頭不孝的名聲,便再三挽留黃藥師。 「四王子,貧道只是閒雲野鶴,還是讓貧道走吧。」黃藥師堅持要走,並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箋,雙手遞給忽必烈,言道:「四王子,當年你的父親與貧道分別之時,拜託貧道在金宋兩國替蒙古大軍收集新式火藥配方,這份火藥配方是貧道在宋國所得,傳說是宋國工匠最新研究所得,宋國朝廷將此配方視若鎮國之寶,請四王子務必收下,使貧道不負先王之托。」 「宋國最新的火藥配方?」這兩天吃夠了宋軍新式火器苦頭的蒙古眾將個個驚叫,不可思議的盯著黃藥師手中那一張紙。忽必烈更是激動得心快跳出嗓子,情急之中也顧不得辨認真假,心說就憑這張火藥配方,就算是假的本王也先把這叔叔認了!想到這,忽必烈一把抓住黃藥師的手就懇求道:「叔父,請你一定要留下!」 注1:宋朝採用募兵制,士兵一旦當兵便是終身,子孫後代也必須當兵,可以攜帶家眷居住在軍營中。 注2:慕志清是陪伴丘處機覲見鐵木真的十八弟子之一,其他十七人分別是:趙道堅、宋道安、尹志平、孫志堅、夏志誠、宋德芳、王志坦、於志可、張志素、鞠志國、李志常、鄭志修、綦志遠、孟志溫、何志堅、楊志清和潘德沖。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三十二章 第一天 公元一二五九年,南宋開慶元年,蒙哥汗八年閏十一月初九,在經過一次雙方都懷有歹意的和平談判失敗後,忽必烈毅然決定向宋軍發動全面攻擊,妄圖在短時間內擊潰宋軍主力,為撤軍北上解除後顧之憂。消息傳來,士氣處於顛峰狀態的宋軍全軍嚴陣以待,在長江之上擺開龐大的防禦陣勢,意圖以長江天險堅守,最大限度消耗忽必烈實力。一場足以決定歷史走向的戰鬥,即將在浩瀚長江之上展開…… 薄霧消散,陰沉了數日的天空碧藍如洗,微風輕浪,旄旗舒展,長江兩岸戰船列陣成行,密如蘆葦,直把十數里江岸遮蔽得嚴嚴實實,兩軍又各有一條千人大船充作旗艦,高懸有元帥大旗。北面自不用說,忽必烈親乘旗艦,居中指揮;而在長江南岸,宋軍事實上的主帥賈似道卻拒絕乘上旗艦,並向眾將宣佈道:「諸位將軍,本相決定,這一次的戰鬥由江西路宣撫使高達將軍指揮,眾將務必聽從高達將軍命令,安守其職,奮勇殺敵!」 賈似道的命令宣佈完後,宋軍眾將一片嘩然,高達和其他人一樣,也是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顫聲向賈似道問道:「丞相,你不是開玩笑吧?你帶來的軍隊屬於中央禁軍,末將沒資格指揮他們啊。」其他宋軍將領紛紛附和,也有人叫道:「丞相,最近的兩次戰鬥都是你親自指揮並決策的,都打了勝仗和大勝仗,還是你親自指揮的好。」 「諸位將軍,不必拍本相的馬屁,本相是文官,缺乏指揮大軍團做戰的經驗,指揮小規模戰鬥還勉強,大決戰就靠不住了,這點本相自己非常清楚。」賈似道朗聲說道:「而高達將軍不同,他的官級雖然不如本相,但他是從士兵開始一步步走到今天,經驗豐富無比,又有勇有謀,大公無私,不念私情,我軍與韃子的決戰,只有在他的指揮下才能獲得勝利!」 賈似道一席話說得宋軍眾將心服口服,無比佩服賈似道的膽量與氣魄,賈似道又拿出宋理宗親賜的尚方寶劍與自己的金牌印信,大聲向高達命令道:「江西路宣撫使高達聽令,本相任命你為戰場總指揮,代替本相領導全軍,與蒙古韃子決戰!而本相與凌震將軍共領虎銳軍,聽從你的安排!我軍將士生死賞罰,前進後退,全由你替本相做主!你若殺人,本相替你承擔!你若頒獎,本相替你賞賜!你命全軍進攻,本相身為先鋒!你若下令撤退,本相親自殿後!不得推辭!」 「丞相……」高達微黑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不是害羞,是被熱血沖的,撲通一下單膝跪在賈似道面前,雙手接過賈似道手中的尚方寶劍與金牌印信,噙著淚花答道:「末將謹遵丞相號令,誓死擊退韃子進攻!」說罷,高達起身走上旗艦,高舉寶劍大聲命令道:「眾將聽令,本將奉賈丞相命令指揮全軍,眾將務必做到擂鼓而進、鳴金而退,如臂使指,不得有誤!若有違抗軍令,畏縮懼敵者,無論何人,本將絕不輕饒!」 「謹遵高將軍號令!」包括賈似道在內的宋軍將領一起單膝跪下,以行動表明對高達將令的聽從與尊重…… …… 「賈似道為人聰明,狡詐多變,且在戰場上悍不畏死,擅長鼓舞士氣,這樣的人如果只是一名戰將,那他是無可挑剔的。」長江北岸,忽必烈向眾將解釋自己發動決戰的原因,「但賈似道卻有一個致命弱點,缺乏指揮大軍團作戰的經驗,這倒不是因為賈似道無能,而是宋人素來以文官治軍,將不知兵,兵不知將所致。往日宋軍龜縮在鄂州城內,這個弱點沒有暴露,但賈似道讓宋軍放棄城郭與我軍野戰,雖有長江天險可守,但指揮不力,正是我軍破敵良機。」 「王爺神機妙算,決勝千里,末將佩服之至。」蒙古眾將一起拱手,對忽必烈的分析心悅誠服。忽必烈又向水軍先鋒張榮實命令道:「張榮實,本王命你率水軍一千,乘小船五十隻衝擊宋軍船陣!若能衝亂宋軍船陣,本王升你為下萬戶!」 「末將遵命!」水軍千戶張容實是一名身材彪悍的猛將,虎吼一聲便即上船,領著五十條小船率先出陣。忽必烈又是一聲令下,蒙古軍船隊中號角與戰鼓齊鳴,嗚嗚的號角聲與悶雷般的戰鼓聲震得江水蕩漾,彷彿天崩地裂一般。而張榮實手執大刀站在船頭瘋狂揮舞,咆哮著鼓舞士氣,「弟兄們,衝亂南人船陣,南人的銀子和美女等著我們!」 …… 「將軍,敵人上來了,有可載二十人小船五十條,估計載兵千員。」瞭望台上的宋兵大聲向接替賈似道指揮宋軍全軍的高達稟報道。高達馬上明白忽必烈的用意,微笑道:「好你個忽必烈,欺負賈丞相沒經驗,竟然欺負到這地步,想用小股部隊衝亂我們的船隊?挫動我軍銳氣?」笑罷,高達正聲大叫道:「邛應何在?」 「末將在!」高達麾下的第一猛將邛應站出隊列,抱拳侯命。高達厲聲命令道:「命你率本部水軍三千,領大船兩艘、小船百艘阻擊敵軍船隊!切記,無論敵人增兵多少,兩個時辰之內,本將不會給你增派一兵一船!你就是打到最後一個人,最後一條船,也得給本將頂住!」 「末將遵命!」邛應虎吼一聲,又向高達問道:「將軍,末將可帶手雷出陣?」高達眼皮都不眨,喝道:「你沒有手雷,用肉搏戰給本將禦敵!」邛應再不說話,轉身跳上旗艦之側的本部大船,領著本部水軍出陣而去。見此情景,旗艦上的其他宋軍眾將不禁暗暗佩服高達的氣魄——邛應帶去的部隊其實就是高達的嫡系,高達把嫡系派去打消耗最厲害的第一陣,這份無私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高達則又大喝道:「鳴號,擂鼓助陣!」 「嗚——!咚咚咚咚——!」宋軍之中也響起天崩地裂般的號角聲與戰鼓聲,兩條大型車船齊頭並先,領著百條小船擺開一字陣形,破浪而進。見此情景,忽必烈不由大為詫異,驚訝道:「這賈似道還真不簡單,竟然是派小股部隊阻擊本王的先鋒?本王還以為他會讓全軍出動,吃掉本王的先鋒船隊。」詫異歸詫異,賈似道缺乏指揮大軍團戰鬥經驗的弱點已經在忽必烈心中先入為主,忽必烈又冷笑道:「很好,本王倒要看看,是誰先沉不住氣。」 …… 震耳欲聾的戰鼓聲與號角聲中,宋蒙兩隻先鋒船隊在江心飛快靠近,因為兩隻船隊以小船為主體,雙方都沒有攜帶足夠的弓箭,也都不約而同的放棄了在水戰中常見的弓箭戰術,而是直接的向對方筆直衝去。在即將相撞那一刻,蒙古先鋒張榮實舉起大刀,咆哮道:「殺!」蒙古士兵一起吶喊,「殺——!」 「大宋——!」宋軍船隊以賈似道創造的戰場口號回答了蒙古軍的喊殺,音猶在耳,兩支船隊已經直接硬撞在一起,邛應乘座的宋軍大船狠狠撞在張榮實乘座的小船上,可因為逆風逆水的緣故,宋軍大船僅是將蒙古小船撞得激烈震盪,並沒有直接撞翻。同時張榮實也一刀劈在宋軍大船船舷上,借力跳上大船,在空中狂吼一聲大刀當頭劈下,劈斷兩支刺向他的宋兵長槍,雙腳落下踏在船舷,又是一個前空翻,大刀帶著凜冽勁風劈向一名被他武藝嚇呆的宋兵額頭。但他的長刀即將砍到那宋兵時,旁邊突來一柄鋼刀架住。救出宋兵的邛應笑道:「狗漢奸,有兩手!來,你邛爺爺和你過幾手!」虎口發麻的張榮實知道邛應是名勁敵,一言不發的向邛應連連劈砍,邛應小心招架,並抽空反擊,與張榮實打得難分難解。 兩邊領兵將領直接交上手的同時,宋蒙兩軍的其他士卒也在水面上乒乒乓乓的打在一起,臂力佔優的蒙古士兵猛砍猛衝,熟悉水戰的宋軍則利用水流起伏從容應對,絲毫不落下風。中刀者,咆哮怒吼著繼續拚殺;落水者,或是爬會自家占戰船繼續作戰,或是就在水裡與落水的敵人繼續惡鬥;你砍我一刀,我刺你一槍,武器落水就抱住敵人往水裡猛拽,或是揪住敵人往船舷上猛撞;更有那熟悉水性的士兵鑽到敵人船底搖晃,試圖將敵人船隻掀翻,船上的人則挺槍對著水裡亂刺,妄圖將敵人消滅在江中。整個江心的戰場就像一鍋煮開了的血粥,被鮮血染成淡紅的江面就是那粥裡的水,交戰雙方的船隻與士兵就是那粥裡的米,水米融為一體,夾裹著殘肢斷臂與血肉內臟翻滾不休。而那響徹雲霄的喊殺聲與慘叫聲,就像是大火煮粥時發出的咕咕聲,直接傳到長江的雙方主力船隊將士耳中。 …… 「凌震,你說邛應能頂住嗎?」因為相隔甚遠,賈似道看不出自軍船隊是佔優佔劣,只能向身邊的老兵油子凌震詢問道。凌震拱手答道:「恩相放心,我軍士兵擅長水戰,又是以眾擊寡,絕對輸不了。」 「那就好。」賈似道點點頭,再細看戰場時,宋軍的船隊果然逐漸佔據了優勢,江面上豎立的蒙古軍鑲藍素白旗幟越來越少,幾乎被宋軍的杏黃旗幟淹沒,蒙古軍船隊已經出現崩潰跡象。可就在這時候,長江北岸蒙古軍船隊中旗幟閃動,又有一隻由五條大船和上百小船組成的蒙古船隊衝出,藉著順水順風的優勢飛快逼近戰場。缺乏經驗的賈似道沉不住氣,脫口叫道:「增援,快增援邛應部隊!」 「恩相,這個命令你應該讓高達將軍下達。」凌震尷尬的答道。經凌震這麼一提醒,賈似道才猛的想起自己已經把指揮權交給了高達,而且自己為了不干涉高達的指揮,早早就轉移到了虎銳軍的戰船上。尷尬一笑之餘,賈似道趕快轉頭去看旗艦的旗號,看高達有沒有發出增援命令。可是讓賈似道大吃一驚的是,宋軍旗艦的旗號台上竟然毫無動靜,也沒有任何一條戰船出陣增援邛應船隊,賈似道緊張之下差點就想到旗艦上去當面質問高達,但轉念一想又停住腳步,只是不斷的低聲念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賈似道在這邊告誡自己信人不疑時,蒙古水軍千戶朱國寶率領的第二支蒙古船隊已經加入了江心戰場,並瞬間扭轉了江心戰場的力量優劣之勢,被邛應逼得跳江的張榮實也爬回自己的戰船,領導第一支船隊配合朱國寶船隊對邛應船隊展開全力進攻。而邛應則率領宋軍沉著應戰,利用熟悉水戰的優勢在蒙古船隊中穿插迂迴,寸步不讓。蒙古軍高聲喊殺,以優勢兵力全力衝擊,宋軍則高呼大宋,以血肉之軀苦苦抗衡,江面上血水蕩漾,殘肢屍體隨波逐流,喊殺聲聲傳十里,戰鬥進入白熱化階段。但不管蒙古軍的兩支船隊如何衝殺,宋軍的船隊就是寸步不讓,死死攔住蒙古船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擂鼓手不知已經換了幾波,但宋軍邛應部隊的旗幟仍然在江面上屹立不倒,雖傷亡慘重仍然堅守不退,宋軍主力船隊也是毫無動靜,對邛應部隊的苦戰血戰彷彿毫無察覺一般,絲毫沒有增援的意思。而兩支蒙古船隊雖然佔據優勢,卻因為水戰不如宋軍的緣故,傷亡並不比宋軍輕到那裡,且喊殺聲也小了許多,軍隊已露出疲態。見此情景,一個多時辰前還在信誓旦旦要和賈似道比耐心的忽必烈沉不住氣了,手指大將何伯祥喝道:「何伯祥,本王命你率軍五千增援戰場,傳令張榮實與朱國寶,半個時辰內不能擊潰宋人阻擊船隊並衝入宋人主力船陣,你們三人一同受罰!」 …… 「丞相,韃子船隊又增兵了。」瞭望台上的宋兵大聲稟報道。正在心中祈禱上天保佑的賈似道飛快睜開眼睛,盯著自軍旗艦的旗號台,看高達準備採取什麼行動,可直到又過了一柱香時間,宋軍旗艦上才打出一串旗號——雖然賈似道對旗號不甚瞭解,卻肯定那不是進攻或者增援的旗號。賈似道飛快向凌震問道:「凌震,剛才那旗號是什麼意思?」 「堅守!堅決頂住!」凌震向賈似道解釋道:「高達將軍是向邛應發出命令,讓他繼續堅守,不會有一名援軍給他。」 「高達瘋了還是傻了?」賈似道一聽大怒,咆哮道:「邛應的部隊已經頂了一個多時辰,傷亡巨大,現在敵人已經第二次增援,他竟然還不派援軍?他想看著邛應部隊全滅嗎?」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三十三章 高達的戰術 「將軍,韃子又上來了!」瞭望台上的宋兵捂著被箭射傷的小腹,高聲向剛將蒙古軍士兵砍下船舷的邛應稟報道:「有大船六條,小船六十餘條,估計兵力在五千至六千之間。」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邛應轉向指揮台上的宋兵喝問道。宋兵答道:「將軍,剛才有幾個韃子衝上來,廝殺的時候把咱們的水刻銅壺砸壞了,沒法知道時間。」 「算了,愛他媽多少時間就多少時間吧。」邛應罵了一聲,提刀砍下一名正在向上攀爬的蒙古兵腦袋,一抹飛濺在臉上的鮮血和腦漿,劈刀大喝道:「弟兄們,給我頂住——大宋——!」 「大宋!」僅存的一艘宋軍大船上再次響起義無返顧的吶喊聲,這吶喊聲雖不如剛才那麼整齊和中氣充足,可其中包含的昂揚鬥志卻有過之而無不及,並且伴隨著四周船隻宋兵的跟隨呼喊而傳遍整個戰場,包括另一艘已經在與蒙古戰船衝撞中沉沒的落水宋兵都在江中翻騰著跟著吶喊,筋疲力盡的宋兵聽到這聲音,再一次奮起精神,準備與侵略者血戰到底。可是讓宋軍將士驚訝的事情發生了,本已經和宋軍船隊糾纏在一起的蒙古軍戰船突然敲響銅鑼,全部向北撤退,就連落水的同伴都來不及救援便全部撤出戰場。 「韃子想幹什麼?他們不是佔著上風嗎?為什麼要撤退?」邛應對蒙古軍的舉動大惑不解,可蒙古軍船隊沒有撤出多遠就重新調轉船頭,在水面上擺出大船在前、小船在後的衝鋒陣形。邛應馬上醒悟,咆哮道:「弟兄們,列陣,列陣!韃子想撞翻我們,直接硬衝過去,咱們千萬別讓他們得逞!」 …… 宋蒙兩軍在江心利用戰鬥的空隙重新組織陣形時,賈似道也怒氣沖沖的上到旗艦,向正在指揮台上觀察敵情的高達劈頭蓋臉問道:「高達,本相將指揮權移交給你,是希望讓你用你的經驗和智謀領導我軍取得勝利,可你自己看看,有你這麼指揮軍隊的嗎?」 「丞相,我沒做錯什麼啊?」高達莫名其妙的向賈似道反問道。賈似道大怒,往江心一指,「你還沒做錯什麼?邛應的船隊已經在前面頂了一個多時辰了,基本是在和兩倍以上的敵人做戰,傷亡巨大,現在韃子又往戰場增兵,你為什麼還派援軍?還要求邛應繼續頂住,他還頂得住嗎?」 「丞相,原來是這個問題。」高達又好氣又好笑,耐心解釋道:「丞相,其實早在忽必烈派出第一支船隊突襲我們船陣的時候,末將就已經看破忽必烈的用意——忽必烈欺你缺乏經驗不足,想用小股軍隊作為誘餌,誘你動用大股部隊把那支小部隊吃掉,一來可以混亂我軍的防禦船陣,二來消耗我軍的手雷,如果我軍上當的話,忽必烈還會接二連三的派出小股部隊騷擾,徹底攪亂我軍陣形,使我軍防禦陣形不復存在,忽必烈再發動全面進攻,那我軍就危險了。」 「是嗎?」賈似道嚇了一跳——如果是他指揮軍隊,那就非上忽必烈的當不可了。高達又耐心解釋道:「末將就是看穿了他的戰術,所以將計就計讓邛應帶領小股部隊主動迎擊韃子,誘使忽必烈吃掉邛應的阻擊船隊——忽必烈派出第二支船隊增援戰場時,末將就知道得手了。現在韃子第三支船隊增援戰場,就已經形成添油戰術,只要邛應再堅持一段時間,蒙古軍的士氣就會受挫,那就是我軍反擊的時候了。」 「那麼,邛應還頂得住嗎?」賈似道的怒氣全消,又向高達問道。高達看一眼正在江心的邛應部隊,面無表情的答道:「丞相放心,在出擊前,末將就已經告訴邛應,兩個時辰內末將不會給他增派一兵一卒,他自己有心理準備的。」 賈似道頭顱微垂,盤算片刻後長歎道:「既然如此,那本相就不干涉你的指揮了,你自己安排吧。」說罷,賈似道轉身準備回船,高達卻叫住他,「丞相,請等一等,你能不能留在旗艦上與本將共同觀戰,一會末將還想請你去執行一個任務。」 …… 「殺啊——!」重新組織後的張榮實、朱國寶船隊和新來的何伯祥船隊合為一股,擺出大船在前、小船在後的衝鋒陣形,鼓噪著全速衝向不遠處的邛應部隊。而久經沙場的邛應也已經在短時間內重新組織好船隊,面對蒙古軍的集中衝鋒,自知無法攔截的邛應靈機一動,在僅剩的一條大船上揮刀怒吼道:「全軍衝鋒,旗艦撞擊韃子第三船隊旗艦,和韃子同歸於盡!大宋——!」 「大宋——!」宋軍大船上的宋兵齊聲吶喊,瘋狂踩動車船踏板,以全速衝向蒙古軍何伯祥座艦,剩下的六十多條小船無一退縮,全都有節奏的呼喊著「大宋」口號,義無反顧的向敵人發動反衝鋒。何伯祥沒想到宋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反春風,還拿最後一條大船對自己做自殺攻擊,慌亂中忙命令道:「轉舵,轉舵,避開南人的大船。」可蒙古軍的水手那比得上宋軍水手熟練,慌忙轉舵間,邛應的座船已經狠狠撞了上來,砰的一聲撞在何伯祥座船左側的船舷上,何伯祥座船船舷立即破裂,江水洶湧進艙。而邛應的座船也因為在剛才的戰鬥中多處受損,雖然只是堅硬的船首與敵船撞擊,船頭處也是砰然破裂。 「弟兄們,殺啊!」邛應高喊著第一個跳上何伯祥座船,船上其他宋軍無一退後,也是爭先恐後的跳上已經開始破裂的何伯祥座船,在狹窄的甲板上和蒙古軍展開生死肉搏。何伯祥則以為水性不佳的緣故不敢迎戰,只是逃往船舷準備逃上其他蒙古大船,但他沒跑幾步就被邛應殺開一條血路截住,邛應沾滿鮮血的臉上獰笑一聲,「狗漢奸,咱們又見面了,上次在鄂州你運氣好,這次老子不會客氣了。」 「邛應,怎麼是你?」何伯祥大叫苦也,上次在鄂州城下時,就是何伯祥向忽必烈獻鵝車之法撞破鄂州城牆,並且一度攻入鄂州城內,但是很快被高達和邛應攆了出來,期間何伯祥險些就喪生在邛應刀下,早成了驚弓之鳥,那還敢和邛應交手。驚懼之下,何伯祥趕緊叫道:「快,快攔住邛應!」一邊瘋狂叫喊著,一邊往後逃竄,但邛應那肯放他,幾刀砍倒兩名撲上來的蒙古軍士兵,又快步追了上去。而蒙古軍因為自軍旗艦隻一個照面就被宋軍重創的緣故,士氣猛的為之一洩,宋軍小船乘機衝入敵人船隊,再度與敵人糾纏在一起。 「狗漢奸,那裡跑?給老子站住!」邛應一邊瘋狂砍殺敵人,一邊滿船追殺何伯祥。吃過邛應苦頭的何伯祥則不敢腳步稍停,滿船亂跑躲避宋軍中出名的瘋子將軍邛應的追殺,這樣一來,蒙古軍第三船隊便失去了將領指揮,空有大船優勢卻不能衝破邛應部隊防線,只能與宋軍在江心繼續纏鬥。 「啊!」又過片刻,進水嚴重的何伯祥座船突然向前一沉,船尾向天翹起,船上宋蒙兩軍將士立足不穩,驚叫著紛紛落水,邛應也是腳下一滑險些摔倒,辛得及時抓住船舷這才沒掉進水裡。可就在這時,立足不穩的何伯祥也是腳下一滑摔倒,打著□轆慘叫著滾下,也是何伯祥的運氣,他向下滾動時恰好經過邛應身邊,邛應大喜下抓住機會一刀砍下,正好砍著何伯祥胸口,將何伯祥的腦袋連同半邊肩膀砍下,邛應這才鬆開抓住船舷的手抓住何伯祥人頭,滾下江中。 邛應水性熟練,滾下江中後迅速游出船隻沉沒時帶來的漩渦,爬上一條宋軍小船,舉著血水淋淋的何伯祥人頭高喊道:「弟兄們,一起喊,何伯祥死了!」四周宋兵依令行事,一起高喊何伯祥戰死的消息,蒙古軍第三船隊剛加入戰場不久就陣亡大將,蒙古軍士氣大挫,士氣大振的宋軍乘機反擊,殺得蒙古軍叫苦不迭,陣形大亂。見此情景,長江北岸的忽必烈不由氣得七竅生煙,咆哮道:「宋人那一支船隊上的人難道是鐵打的?我軍三支船隊一萬多人,花了這麼長時間怎麼還衝不破一支小船隊的防線?」 「王爺,不能再耽擱了,何伯祥他們的船隊已經被南人小股部隊牽制住,再耽擱下去,我軍士氣勢必受挫,是時候發動總攻了。」子聰站出來,合掌向忽必烈進諫道。忽必烈何嘗又不知道這個道理,但他一著失算被宋軍拖入消耗戰漩渦,三支船隊無法消滅一支宋軍小股船隊,士氣已然受損,現在發起總攻也沒有多少勝算。所以忽必烈稍一盤算後,咬牙命令道:「拔都、張柔聽令,命你二人各領軍一萬、大船十五條、小船兩百條增援戰場,務必全殲那一支宋人船隊,其後衝擊宋人主力船陣,後退一步者——斬!」 …… 「將軍,韃子船隊再次增兵,從左右兩面包抄邛應將軍船隊,各有大船十五條,小船約兩百條。」瞭望台上的宋兵高聲稟報蒙古軍再度增兵的消息。高達聞言大喜,鼓掌道:「好,韃子先開始亂了。」說罷,高達忽然向賈似道單膝一跪,高聲說道:「丞相,末將想請你去執行一個命令,請丞相恩准。」 「是增援邛應將軍嗎?」賈似道笑道:「高達將軍快快請起,戰前本相已經對你說過,今天本相是你的部將,由你安排,不必如此。」 「丞相,這個任務十分危險。」高達沉聲說道:「末將想請丞相領虎銳軍兩千人,乘大船四條和小船二十條,打丞相大旗,攜帶手雷三百枚繞道襲擊戰場右翼,韃子見丞相親自出擊,必然出動大股部隊攻擊丞相船隊,屆時丞相只需掉頭向下游撤退,敵軍必然追擊——這樣一來敵軍船陣必然大亂,也就是我軍全面反擊的時候了。」 「高達,你瘋了?竟然讓丞相親自誘敵?萬一丞相有什麼意外,我軍怎麼辦?」包括高達的嫡系部下在內,不知多少宋軍將士一起責罵起來。還有幾個人自告奮勇道:「丞相,讓我們代替你去吧,只要打上你的大旗,蒙古韃子照樣上當。」 「都給本相閉嘴!」賈似道咆哮一聲,壓下宋軍眾將的叫囂,然後賈似道雙手攙起跪在面前的高達,微笑著在高達肩膀上拍拍,轉身就回虎銳軍戰船,邊走邊大笑道:「虎銳軍的兔崽子們,跟本相殺敵去,該咱們出場了。」 「丞相……」看著賈似道的背影,高達鼻子一酸,兩行激動的淚水湧出眼眶,喃喃道:「謝謝你對末將的信任……」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三十四章 真的還是假的 「嗚——!」開戰之後,進軍的號角第二次在宋軍船陣中響起,一支由四條大船和二十條小船組成的小型船隊駛出船陣,向戰場乘風破浪而去。像這樣的小支船隊在戰場上本來十分常見,可是衝在最前面那條大型車船上打起的兩面旗幟卻證明這支小小船隊的大大不尋常,第一面是一面白底黑字、佈滿纍纍箭孔的精忠報國大旗,這面旗幟是宋軍之中剛剛組建的虎銳軍軍旗;而第二面,則是一面巨大的杏黃大旗,上書五個小字與一個大字——大宋右丞相——賈! 「賈丞相?不可能吧?」宋軍全軍將士一起鼓噪起來,無數宋兵目瞪口呆的驚叫道:「真的還是假的?賈丞相親自帶軍出陣?」「假的吧,賈丞相是文官,又是主帥,怎麼可能帶一支小船隊衝陣?」不過宋軍的各級將領很快出來闢謠,「不要吵,船上的是咱們的賈丞相,他親自增援邛應將軍了。」「兔崽子們,老實些,賈丞相親自出陣了,一會就該我們上陣,養好精神準備殺敵。」 「不會吧,真是賈丞相?!」宋軍將領的闢謠換來的宋軍全軍轟動,無數宋兵叫喊起來,「將軍,賈丞相都上去了,讓我們也上吧。」「將軍,讓我們去掩護賈丞相吧。」儘管宋軍求戰慾望強烈,但宋軍今天的戰場總指揮高達卻嚴令不許出動一兵一卒,宋軍全軍無奈,只能欽佩的看著遠去的虎銳軍船隊,心中默默為賈似道祈禱…… …… 「王爺,南人的船隊增援了。」蒙古軍旗艦瞭望台上的士兵很快發現了虎銳軍出動的情況,高聲向指揮台上的忽必烈稟報道:「有大船四條,小船約二十條,打有兩面大旗……天啊!佛祖!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我一定是看錯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如實稟報!」忽必烈大怒,向瀆職的瞭望手怒喝道。那瞭望手瘋狂的叫喊道:「賈似道!賈似道親自出陣了!第一艘大船上,打著他的丞相大旗!」 「賈似道?!」包括忽必烈在內,蒙古軍旗艦上的所有將領都是目瞪口呆,七嘴八舌的詢問道:「你有沒有看錯,真的是賈似道嗎?是不是假的?」性如烈火的按嗔和察必父女更是親自登上瞭望台,親眼驗證瞭望手報告的真假,但是按嗔父女倆在瞭望台上只看了一眼,也是一起驚叫起來,「四王爺,真是賈似道的帥旗!還有一面精忠報國旗,就是賈似道上次親自高舉那面旗幟!」 「王爺,賈似道親自上陣,其中必定有詐。」面對賈似道這個不可思議的舉動,忽必烈的兩大智囊子聰和姚樞同時臉色大變,一起嘶吼道:「這支船隊絕對是誘餌,船上的賈似道也很可能是假的!賈似道是宋軍主帥,不可能親自冒這麼大的險!」 「本王當然知道賈似道是假的。」忽必烈冷靜下來,贊同子聰與姚樞的分析道:「不錯,賈似道身為一軍主帥,肯定不會孤軍冒險,派人打著他的旗號增援,必然是誘敵之計,不必理他,反正他那一支小船隊也起不了大作用,讓拔都和張柔收拾那群冒牌貨就行。」 …… 「將軍,賈丞相親自來增援我們了!」又率軍攻上蒙古軍大船的邛應正浴血惡戰間,他身邊的幾個宋兵發現了賈似道船隊的影蹤,趕緊向他報告道。邛應聞言也是一驚,先是逼退幾個衝上來的蒙古軍,抽空回頭看了一眼,馬上驚叫道:「虎銳軍?難道真是賈丞相?不可能吧?!」而船上的蒙古軍也是看到了賈似道的旗幟,驚訝得忘記了廝殺,也是紛紛驚叫,「賈似道!南人的丞相賈似道親自來了!」 同時發出驚叫的在戰場上不只一個兩個,蒙古軍第三波船隊的兩個領兵大將撥都和張柔也發現了賈似道船隊逼近,驚訝之餘,張柔和拔都也是打死不肯相信那船上真有賈似道。但拔都馬上又發現賈似道的船隊轉了一下舵,竟然向拔都所在的戰場東面蒙古軍右翼直接撲了過來。在蒙古將領中少有能通曉水戰的拔都馬上命令道:「打旗號給張柔,讓他繼續對付南蠻子原來那支船隊,新來這一支,交給我們。」旗號飛快打出,拔都又指著虎銳軍船隊大喝道:「迎上去,幹掉這些蠻子騙子。」 「殺——!」拔都統率的十五條大船與兩百條小船掉轉船頭,直接向虎銳軍戰船迎去,可拔都的船隊還沒衝到弓箭射程之內,虎銳軍四條大船的船首便射出十六支半丈長的床子弩弩箭,床子弩的箭與其他箭鏃不同,箭頭是圓形的鐵球,沒有箭刃,射出沿著拋物線從半空落下,衝擊力異常巨大,中人立死。拔都久經沙場,多次見過宋軍的床子弩威力,早有應對之策,馬上命令道:「豎長盾!」言出軍動,訓練有素的蒙古軍立即在船頭豎起一排八尺高的長盾,並在拔都面前加了雙排長盾。但是在床子弩射在面前時,拔都突然又發現宋軍這次射來的床子弩與平常有些不同,箭頭鐵球處似乎綁有什麼東西,還帶著裊裊青煙,不等拔都再看清楚,那十六支床子弩弩箭已經先後炸開…… 「轟隆!轟隆!轟隆!」巨大的爆炸聲在蒙古戰船上先後響起,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十五條蒙古大船上立即硝煙瀰漫,血肉與木屑橫飛,剛才還在甲板上殺氣騰騰的蒙古兵有無數人倒在血泊中,哭喊聲、慘叫聲和驚叫聲充斥於耳。肩膀被一塊鐵片射中的拔都也捂著血淋淋的傷口發楞,心說床子弩的箭怎麼會炸呢?而宋軍主帥賈似道則在虎銳軍旗艦上樂得連蹦帶跳,「快裝箭,裝箭!給本相接著射!那個只有七個指頭的……叫什麼陳廣昊的真他媽是個天才!竟然想出把手雷裝在床子弩的箭上!這他媽的簡直是喀秋莎火箭炮啊!」 「射!射!給本相狠狠的射!」伴隨著賈似道瘋狂的嚎叫聲,又有十六支射程可達七百米的床子弩弩箭脫弦而出,帶著裊裊青煙與對侵略者的痛恨落到蒙古軍戰船上…… …… 「南蠻子動用新式武器了。」從第一聲爆炸響起開始,忽必烈就明白宋軍又動用了那種神秘的新式武器,眼中看著拔都船隊被炸得七葷八素、鬼哭狼嚎之餘,忽必烈心中既是氣惱又是艷羨,並默默祈禱道:「希望那個黃固獻給本王的火藥配方是真的,否則本王就算順利撤軍北上,今後再次南下時,也沒辦法克制南蠻子的新式武器。」 「王爺,南人的新式武器似乎在比較遠的距離才能發揮作用,應該讓拔都的船隊衝上去。」子聰向忽必烈建議道。忽必烈點點頭,轉向旗號台喝道:「傳令拔都,讓他不要怕傷亡,衝上去和宋人的船隊攪在一起。」 …… 「丞相,韃子的船隊衝上來了。」凌震向正在指揮台上樂得手舞足蹈的賈似道大聲提醒道。賈似道看了一眼飛快衝上來的蒙古船隊,命令道:「調整床子弩射高,改為平射,盡可能多殺傷韃子。」 賈似道的命令飛快傳達下去,四條船上的一共十六架床子弩調整射高,改拋射為平射,又是十六箭射出,床子弩射程極遠,平射後雖然失去了對敵人的直接殺傷力,卻可以直接射穿敵船的船舷和船艙,弩箭在敵船內部爆炸威力不減,仍然能大量殺傷船艙內部的敵軍。導致蒙古軍為了拉近與宋軍區區六百多米的距離,可是付出數百士卒傷亡的慘重代價。加上宋軍大量裝備的射程可二百七十米的神臂弓發威,蒙古軍傷亡更是慘重。直到蒙古軍衝進普通弓箭射程之內,宋軍才放棄與床子弩與神臂弓,改為以普通弓箭壓制敵人射手,並開始準備肉搏戰。 「賈似道!真的是賈似道!」頂著密集箭雨衝到目視範圍內後,蒙古軍船上先後響起好幾聲瘋狂的驚叫。躲在長盾後的拔都回頭喝道:「是誰在亂叫?胡說八道,賈似道怎麼可能帶一支小部隊親自上陣?」 「將軍,絕對錯不了,是賈似道!那天晚上我見過他!」曾經被賈似道釋放的一個色目人俘虜面無人色的慘叫道:「那天晚上他勸董文炳投降的時候,我曾經看清楚過他的臉,指揮台上那個穿著文官官服的人就是賈似道!小人敢拿人頭擔保!」 「真是他?」拔都不可思議的喃喃一聲,又回頭看看宋軍戰船上的賈似道,恰在這時,賈似道舉起精忠報國大旗大吼道:「弟兄們,殺韃子,保家國!大宋——!」「大宋!」虎銳軍全軍一起嘶吼,爭先恐後的擁到船舷,與妄圖上船肉搏的蒙古士兵瘋狂對砍對刺。拔都則也瘋狂叫喊起來,「真是賈似道!快打旗號通知四王爺!弟兄們,殺啊!誰拿到賈似道的人頭,本將的官讓他當!」 …… 「四王爺,拔都將軍打來旗號,敵船上真的有賈似道!」蒙古軍旗艦的瞭望手再度驚叫起來。話音未落,蒙古軍所有將領都是臉色大變,忽必烈則是又驚又喜,一拳打在指揮台扶手上,驚訝道:「真是賈似道?!這麼說,賈似道親自出手充當誘餌了。」 「王爺,賈似道親自充當誘餌,南人必有重大圖謀,王爺千萬要慎重。」子聰上前一步,向忽必烈勸諫道。忽必烈當然知道這道理,下意識的咬住指甲心中飛快盤算,「賈似道親自出陣充當誘餌,南蠻子必然是想用賈似道拖亂我軍陣容,然後乘勢反擊。但本王如果全軍出動狙殺賈似道成功的話,宋軍三軍無帥必然做鳥獸散,本王就可以順利撤軍北上。可要是狙殺失敗,水戰最忌分兵,我軍船陣混亂下遭到南蠻子全面攻擊,那就必敗無疑了。」 「好你個賈似道,真夠狠的,親自出陣充當誘餌,真叫本王難以取捨!」思來想去,忽必烈始終無法決策,只能又是狠狠一拳砸在指揮台上。但蒙古軍眾將可不像忽必烈這麼需要考慮全局,無數戰將爭先恐後的站出來自告奮勇,紛紛叫道:「王爺,讓末將去吧,只要拿到賈似道的人頭,南蠻子就不攻自破了。」「王爺,末將誓死狙殺賈似道!」「王爺,讓小女帶怯薛去吧,小女一定能拿到賈似道的狗頭。」更有不少將領叫道:「王爺,下令進攻吧,只要我們拿到賈似道的人頭,這場戰鬥就贏定了。」 「怎麼辦?殺賈似道重要還是保持穩定陣形重要?」面對眾將的奮勇請纓,忽必烈更是猶豫難決,明知狙殺賈似道是個陷阱,但這個陷阱裡的香餌實在太誘人,實在太捨不得放棄…… …… 「宋人這個丞相真夠瘋狂,竟然親自出陣,他不怕死嗎?」 長江北岸,戰場東北面不遠的一座矮山山頭上,一群人身著普通百姓服色躲在茂密的樹叢中偷看宋蒙兩軍交戰,當他們看清賈似道的帥旗出現在前線戰場時,這群人也是發出驚歎,交頭接耳的議論紛紛。一個面容清秀的青年則似乎是他們的頭目,喝道:「別吵了,賈似道也不是笨蛋,他所在的位置是蒙古軍隊東面,情況不對他馬上可以掉轉船頭逃跑,蒙古韃子根本沒辦法包圍他。」說罷,那青年又抿嘴心道:「賈似道,你可千萬別死,我還指望你幫我報仇。」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三十五章 勇戰 「投彈隊,每人一枚,目標,韃子大船,自由投擲。」賈似道一聲令下,虎銳軍裡總共的一百名投彈手各自從所在的船隻上竄出,將一枚枚拉開拉環的手雷狠狠砸到周圍的蒙古軍大船上,早已吃夠手雷苦頭的蒙古軍士兵雖然狼狽逃竄卻難逃厄運,被大量集中使用的手雷炸得血肉橫飛,支離破碎,開始就被原始火箭炮炸得夠戧的蒙古軍戰船以無法承受如此之強的集中爆炸,帶著木材斷裂的可怕聲音解體破裂。蒙古大將拔都的座船也無逃厄運,全身已經多處受傷的拔都無奈,只得放棄開始沉沒的大船,轉移到小船上逃生,虎銳軍眾船乘機衝出拔都船隊包圍,向戰場正中的邛應隊伍靠攏。 「大宋!大宋!大宋!大宋!」長江南岸傳來宋軍全軍整齊而有節奏的吶喊聲,原來是宋軍主力看到他們丞相親自率領的船隊衝破蒙古軍阻擊而士氣大振,上到韓震、宋京和陳宜中等高級軍官,下到普通士卒,全部在沒有任何將領的組織下自發的高呼起口號,聲震雲霄,掩蓋了江水嘩嘩聲,也掩蓋了戰場廝殺聲和手雷爆炸聲。在這激奮人心的口號聲中,傷亡已過三分之二的邛應部隊不知從那裡冒出一股神力,邛應一馬當先,將士奮不顧身,竟然生生從何伯祥、張榮實、張柔和朱國寶四支船隊的重重包圍中殺出一條血路,在長江戰場上與賈似道船隊會師。 「丞相,丞相。」全身血染的邛應眼含熱淚,在小船上抬頭高聲呼喚賈似道。身上也掛了一點彩的賈似道走到船頭大笑,「邛應將軍,辛苦你了,三千人硬是頂了一萬多韃子兩個多時辰,真是我軍第一虎將,辛苦了。」 「丞相,末將不辛苦,你太誇獎了。」邛應差點沒哭出來,咧著嘴含糊說道。賈似道抬頭看一眼正從南、西、東三個方向飛快合圍的蒙古船隊,又看看北面繼續按兵不動的蒙古船隊主力,指著北方說道:「邛應將軍,各位兄弟,韃子就要從三個方向合圍我們了,本相問你們,敢不敢和本相去沖韃子船隊,砍死忽必烈?」 「敢!」虎銳軍和邛應部隊爆發出雷鳴般的轟然答應聲。賈似道又笑笑,抹去臉上沾著的敵人鮮血,手指北面大喝道:「全軍聽命,隨本相打破韃子本陣!砍死忽必烈!」 「打破韃子本陣!砍死忽必烈!」兩支熱血沸騰的宋軍轟然大叫,一起掉轉船頭,向敵人密集的北面全速衝鋒…… …… 「高將軍,賈丞相直接沖韃子本陣去了,我們該總攻了。」宋軍旗艦上,無數的宋軍將領吶喊著,迫不及待的向戰場總指揮高達請戰。而宋軍主力船隊中也響起宋兵鋪天蓋地的請戰聲,「將軍,讓我們上吧!讓我們上吧!」 高達看看遠處已經被蒙古船隊四面包圍的宋軍隊伍,又看看紋絲不動的蒙古軍主力,嘴唇哆嗦幾下又強自忍住,喝道:「全軍原地待命,不得擅自行動,違令者,斬!」 …… 「王爺,賈似道衝過來了!總攻吧!」蒙古軍旗艦上,無數的蒙古將領也是吶喊著向忽必烈請戰。忽必烈則是看一眼南面飽含殺機的宋軍主力,搖了搖頭,命令道:「茶呼,本王命你率本部人馬出陣攔截宋人,四面合圍賈似道!」 …… 「丞相,韃子又出來一支船隊,大船二十,小船過百,正面攔截我軍。」虎銳軍旗艦上,瞭望手飛快向賈似道稟報敵情。賈似道點點頭,轉向凌震吩咐道:「床子弩還剩多少?手雷剩多少?」 「損壞了四架,還剩十二架,手雷剩六十八枚。」凌震飛快統計後答道。賈似道咬牙道:「床子弩全部張弦裝手雷箭,目標,韃子旗艦!全軍衝鋒,務必衝到距離韃子旗艦七百步之內,掩護床子弩發射!」 「弟兄們,衝啊!」宋軍全船怒吼,頂著茶呼船隊密集的箭雨,無視從左右後三個方向合圍過來的蒙古船隊,全速向一千五百步外的蒙古軍旗艦衝鋒。而茶呼率領的蒙古船隊很快發現了宋軍的戰術企圖,迅速在宋軍面前擺出一個防禦陣形,攔截宋軍船隊去路。見此情景,賈似道故技重施,親自舉起精忠報國大旗,放聲高呼,「大宋——!」 「大宋——!」 有一句話這麼說,人的力量是無限的,尤其是在抱著必死決心和忘卻生死的情況下,人類所能發揮的力量更是如此,破釜沉舟大破四十萬秦軍的項羽軍隊如此,以七千兵力大破三十萬胡軍的陳慶之部隊如此,今天的宋軍同樣如此。面對數倍於己的蒙古船隊圍追堵截,士氣高昂的宋軍硬是從一字排開的蒙古船隊中衝出一個缺口,雖然同樣勇猛的蒙古士兵奮不顧身的殺上宋軍大船,叫囂著要取賈似道的腦袋,但迎接他們的是眾志成城的宋軍戰士,用折斷的刀槍、用粗硬的木棍、用拳頭、用牙齒把他們生逼下長江,寧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抵擋敵人的刀劍,也要保護宋軍主帥與克敵法寶床子弩的安全。也有那更加悍勇的宋兵跳上敵船,雖然他們很快被數倍的敵人砍成肉醬,可也堵截了敵人殺上自軍戰船的道路,並且砍倒了三四名甚至更多的敵人。只用了一個照面,四艘宋軍大船就從敵陣缺口處衝鋒而過,而十二架床子弩安然無恙。 「攔住南人!」「攔住南蠻子!」宋軍的飛快逼近讓蒙古軍全軍驚慌失措,無數條大小戰船在沒有忽必烈命令下飛快向蒙古軍旗艦前方攔截,可他們的速度雖快,宋軍的速度卻比他們更快,尤其是轉動掉頭困難的蒙古大船更是來不及攔截,慌亂轉舵掉頭間,四條傷痕纍纍的宋軍已經撞翻了好幾條攔在前面的蒙古軍小船,衝到了距離蒙古軍旗艦的千步之內。 「王爺,快撤,快撤。」蒙古眾將個個嚇得面無人色,連聲向忽必烈叫喊,按嗔和子聰等忽必烈親信更是上前去拉扯,想把忽必烈拉下旗艦。忽必烈卻一把甩開他們,厲喝道:「滾開!一群沒用的東西,南蠻子離這裡還有八百多步,死不了!」忽必烈又怒吼道:「本王倒想看看,他賈似道究竟有沒有衝到本王面前,和本王親自對決?!」 「王爺,不好了。」瞭望台上傳來蒙古士兵驚慌萬分的叫喊聲,「拔都將軍打來旗號,宋人有一種可射七百步的新式武器,威力巨大!」 「他媽的,怎麼不早說?」忽必烈大罵一聲,轉頭就往旗艦後跑。其他蒙古眾將個個面無人色,跟著忽必烈連滾帶爬的向後逃竄。可就在這時候,全速衝鋒的宋軍船隊接連撞翻三條攔截小船,已經衝到了七百步的距離內。伴隨著賈似道的一聲咆哮,十二支帶著裊裊青煙的床子弩弩箭脫弦而出,呼嘯著飛向蒙古軍旗艦…… 「王爺!小心!」床子弩射出的長箭落到蒙古軍旗艦前的那一剎那,五六名怯薛同時撲到忽必烈身上,把忽必烈緊緊壓在甲板之上,按嗔、伯顏和子聰等人緊隨而上,也是緊緊壓在忽必烈身上…… 「轟隆!轟隆!轟隆……!」一聲接一聲的巨大爆炸,在蒙古軍旗艦上響起。象徵著忽必烈身份的白毛大纛象斷線的風箏一般拋上半空,遠遠摔落在江水中…… …… 「賈丞相得手了。」已經親自登上瞭望台觀戰的高達看到忽必烈的大纛斷折,直接在瞭望台上拔出寶劍,劍指前方高呼道:「全軍進攻!殺韃子!保家國!」 「殺啊!」早就憋紅了眼睛的宋軍將士怒吼著,瘋狂吹著號角和敲擊著戰鼓,殺氣騰騰的撲向長江北岸,帶著漢家男兒的仇恨與血性,向侵略者發動全面反擊…… …… 「王爺,王爺,你沒事吧?」好不容易等硝煙散盡,確定不會再有炸彈臨頭後,那些被硝煙熏得雙眼通紅的蒙古將領和衛士才把忽必烈拖出來,小心翼翼的簇擁著快步逃下甲板已經狼藉一片、船舷破裂的旗艦。剛逃下旗艦,毫髮無傷的忽必烈便恢復了平靜,推開攙扶自己的怯薛,指著遠處的賈似道船隊命令道:「丟掉旗艦不要緊,重要的是賈似道的腦袋,誰能拿到賈似道的腦袋,封王!」 「王爺有令,誰能拿到賈似道的腦袋,封王!」忽必烈的命令很快傳達下去,失去旗艦指揮的蒙古戰船條條爭先,就像螞蟻發現獵物一樣向賈似道座船四面八方一起湧上。而一擊得手的賈似道也明白現在保命要緊,連忙命令全軍順流而下,向東面突圍。但不等宋軍掉轉船頭,一直對宋軍緊追不捨的茶呼船隊便已經搶到下游,緊緊堵住宋軍順流而下的道路。賈似道無奈,只得舉旗高呼道:「弟兄們,頂住,堅持到主力救援!」 「殺啊!」在封王賜爵的誘惑下,蒙古全軍上下就像打了雞血一般興奮起來,一個個赤紅著雙眼,亡命的搖槳踏輪衝向宋軍,因為包圍賈似道的蒙古戰船太多的緣故,船與船之間碰撞不絕,擁塞淤積,片刻之間竟然以賈似道船隊為圓心組成了一個巨大的甲板平台,無數的蒙古兵踏著高低不平的甲板和船舷湧向宋軍大船。嚇得被包圍在正中的賈似道面無人色,趕緊叫道:「投彈隊,趕快把手雷全投出去!千萬別落到韃子手裡……唔……唔……」 …… 「轟隆!轟隆!」為了避免手雷落入敵人手中,宋軍士兵將所剩不多的手雷全部投出,狠狠砸入蒙古軍最密集的地帶,所幸在神臂弓技術流失前宋軍就已經有類似的規定,所以賈似道的這個命令被執行得非常徹底,剩下的三十多枚手雷無一遺漏,全部拉去拉環投出。一時間,密集的戰船中血花亂綻,硝煙瀰漫,連續的爆炸和亂飛的碎片給密集的蒙古軍隊伍造成了巨大傷亡,卻攔不住被王位刺激得雙眼通紅的蒙古軍隊伍,只稍一遲滯,難以數計的蒙古軍士兵就穿過濃密硝煙把宋軍虎銳軍旗艦包圍,矛頭全都指向指揮台上穿著丞相官服的賈似道。 「弟兄們,保護丞相!」賈似道的一名親兵只來得及喊出一句口號,馬上就被無數的蒙古士兵淹沒,瞬間被無數的鋼刀鐵刀砍成肉醬,賈似道的其他親兵命運也好不到那裡,雖然這些親兵或多或少都砍倒了幾名敵人,但瘋狂湧上的蒙古士兵實在太多,他們也很快被數百蒙古士兵砍翻刺倒,亂腳踐踏而死。很快的,虎銳軍旗艦指揮台上便只剩下穿著丞相官衣的賈似道一人…… 「大宋!」自知難逃活命的賈似道吶喊一聲,瘋狂揮舞著寶劍衝向蜂擁上來的蒙古士兵,他的寶劍雖然砍傷了一個蒙古士兵,但他馬上被十柄鋼刀砍中劈中,全身鮮血狂飆,搖晃著倒下。但賈似道倒在血泊中的同時,蒙古軍士兵之間立時爆發了他的人頭爭奪戰,手快的砍下他的人頭,手慢的只能砍下他的一隻手或者一隻腳,甚至連他身體的其他部位包括血淋淋的五臟六腑在內都遭到蒙古士兵哄搶,拿到忽必烈面前請賞。而拿到賈似道人頭那個蒙古士兵則成了同伴的敵人,迅速被同伴砍倒砍死,賈似道的人頭也被搶走,接著拿到賈似道人頭那人又被同伴砍倒,砍人者又被砍,如此循環不休。待到茶呼、拔都和張柔等蒙古將領趕過來制止時,為了搶奪賈似道的人頭蒙古軍之間發生的內訌竟然已經造成上百人的傷亡。 「快,快把賈似道的人頭拿到四王爺那裡,四王爺有用。」拔都和茶呼兩名猛將親自擔當最後拿到賈似道人頭那名幸運兒的保鏢,將那名幸運兒去往忽必烈面前。不一刻,兩將簇擁著那幸運兒到得忽必烈面前,那馬上就要當上王爺的幸運兒激動得連說話都哆嗦了,雙手舉起賈似道人頭,「王爺,小人拿到賈似道的人頭了。」 「哈哈哈哈,賈似道,你有也今天。」忽必烈捧起那顆在搶奪中沾滿血污的人頭,得意大笑起來。笑了幾聲,忽必烈正要命人將賈似道人頭懸掛示眾動搖宋軍軍心時,旁邊的察必卻驚叫道:「王爺,我們上當了,這不是賈似道的人頭,是假的。」 「郡主,這怎麼可能是假的?我們親眼看到他穿著南人丞相的官服,是小人親手砍下他的腦袋的,郡主是不是看錯了?」拿到人頭那幸運兒大急,趕緊大叫聲辨道。忽必烈也將疑惑的目光看想察必,問道:「察必,你是不是看錯了?在軍隊裡,好像沒有人敢欺瞞本王吧?」 「王爺,沒錯。」察必指著人頭答道:「這個人我也見過,他是賈似道的親兵隊長,好像叫什麼宋……宋玉龍,還和我說過話。」忽必烈還不肯信,親自擦去那人頭的血污時,發現那還嘴角帶著笑意的人頭僅有二十多歲年紀,與賈似道四十六歲的年紀大不相同。忽必烈這才長歎一聲,捧著那人頭歎息道:「勇士啊,為了保護自己的主子,不惜以身代死。」 「轟隆!轟隆!轟隆隆隆隆……!」連綿不絕的爆炸聲震天傳來,陣形已經徹底混亂的蒙古軍船隊中火光與硝煙四起,而在更遠的地方,排列整齊的宋軍船隊鋪天蓋地而來,黑壓壓的大小戰船重重疊疊,連綿十數里,旗艦上每一次旗號招展,每一艘大船船頭都是四弩齊放,每一次都有數百支弩箭攜帶著手雷落到蒙古軍船隊頭上,炸出大片大片的血花,一團團青黑瀰漫的硝煙彷彿宋玉龍人頭上的笑臉,在亂如沒頭蒼蠅的蒙古船隊中綻放不絕…… 「把這顆人頭收好,將來送還宋人,剩下的交給你們了。」忽必烈長歎一聲,將人頭順手遞給身邊的茶呼,轉身就往回走。茶呼等蒙古將領忙問道:「王爺,我們還在和宋人交戰,你怎麼就走了?」 「本王不走怎麼辦?」忽必烈扭轉頭來,鐵青著臉吼道:「留下來看你們怎麼輸嗎?看你們被宋人打得抱頭鼠竄的狼狽相嗎?」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三十六章 交換俘虜 正如忽必烈所說的那樣,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混亂不堪的蒙古軍船隊確實被宋軍主力殺得是丟盔卸甲、抱頭鼠竄,如果不是北岸還有橫行天下的蒙古騎射手毒箭掩護蒙古水軍撤退,忽必烈從太白湖緊急調來的、蒙古軍在長江一帶最後的這一批戰船可能就要全軍覆沒了。但饒是如此,蒙古軍仍然損失在總數一半的一百餘艘大型車船和占總數三分之一的近五百條小船,除此之外還折損了一名下萬戶,七千戶和上百名大小將領,包括大量熟練水手在內兩萬六千餘名士兵被殺被俘或者落水溺死,損失之慘重,已經達到了被宋軍連破二十四寨的江陵慘敗水平。 相對起人員物資的損失,蒙古軍在士氣上遭受的打擊更加沉重,忽必烈三天內擊潰宋軍主力的狂言,幾乎在第一天的戰鬥中就宣佈流產。損失了一半大船的蒙古軍不要說擊潰宋軍主力,就是能否渡江成功都要打上一個很大的問號。但儘管形勢萬分危急,忽必烈卻絲毫不露頹勢,返回軍營之後,忽必烈也急著去找那些打了敗仗的將軍算帳,而是直接去了黃藥師所在的後營工場。 天已微黑,蒙古軍營的工場中仍然熱鬧非凡,成百上千的工匠幸勤勞碌,生產著鋼刀、長槍、羽箭和各種各樣的軍需器材,見忽必烈進來,工場的軍器官忙喝住眾工匠,領著他們給來給忽必烈見禮。忽必烈揮手喝道:「不必多禮,讓他們繼續工作,我軍還需要大量的武器,不能鬆懈。」說罷,忽必烈直接向那軍器官問道:「那一位黃道長在那裡?本相命他協助工匠開發新式火藥,事情可有進展?」 「王爺,黃道長正在火器工場裡。」軍器官指著工場最角落的一排帳篷說道:「剛才火藥官來報告,說是黃仙長和工匠們已經把新式火藥生產出一些,正在制做樣品準備試驗,估計快弄好了。」 「那就好。」忽必烈英俊的臉上總算露出些笑容,帶著一幫怯薛和武將快步走進生產火藥的帳篷,果然看到鶴髮童顏的黃藥師領著一幫工匠正在擺弄兩個大鞭炮,而且已經到了安裝引信的最後一關。忽必烈笑道:「黃叔父,聽說你已經生產出一批樣品,真是辛苦你了。」 「無量壽佛,貧道見過四王子,多謝四王子。」黃藥師很瀟灑的拂塵一甩打一個稽,讓兩個工匠抬來一瓦罐他指導改良的火藥,火藥呈灰黑狀的均勻顆粒,是將各種材料混合後噴少許水做成藥餅,再用帶齒銅碾碾壓破碎後過篩製成,這幾道工序無論大宋還是蒙古的工匠都已經掌握,黃藥師唯一改進的地方便是配方。黃藥師解釋道:「四王子,這種新式火藥是通過改變硝石添加份量製成,別看工藝不甚複雜,威力卻可大大增加。」 「不錯,威力是不小。」忽必烈可是對宋軍新式武器的為了非常『瞭解』的,自然相信黃藥師的話。這時,兩個大鞭炮的引線已經安好,忽必烈當場決定出營試驗,並帶著一大票武將親臨現場觀看。片刻後,忽必烈一行在蒙古大營的東面找到了試驗場地,根據按嗔和察必父女的報告,忽必烈也是將試驗場地選擇在了一片小樹林中。黃藥師指導工匠們迅速將兩個鞭炮擺好,接好引線,並將火把獻給了忽必烈,解釋道:「四王子,為了方便對比,左邊這枚大鞭炮裝的是沒有改良過的火藥,右邊這枚鞭炮則是裝了改良後的火藥,請四王子親自點火試炸。」 「在戰場上,宋人似乎不需要點火就可以引爆新式武器吧?」忽必烈拿著火把甚是糊塗,黃藥師很慚愧的說道:「無量壽佛,四王子見諒,貧道僅是知道南人的新式火藥配方,並不知道他們的新式武器任何製造,所以只好用點火這個辦法引爆。」 「原來是這樣,那只能慢慢想辦法了。」忽必烈也聽說過神臂弓的事,知道宋人有對新式武器嚴格保密的習慣,對黃藥師的話便不再追究,僅是同時點燃兩個大鞭炮的引線。塗過硝粉的導火線冒著青煙飛速燃燒,不一刻就分別鑽進樹林中。「砰!」「砰!」兩個大小不同的爆炸聲在樹林中先後響起,不等硝煙散去,忽必烈等一干蒙古高級軍官便衝進樹林中查看試驗結果——忽必烈可是太需要那種神秘的新式武器和新式火藥了。 兩相比較,高下立判,蒙古軍原來那種火藥僅是把紙質鞭炮炸得粉碎、把地面熏黃一片和炸飛幾棵花花草草而已,而經過黃藥師改良後的那種火藥則把周圍的幾顆小樹震斷,威力明顯不是一個等級。忽必烈見狀是既失望又高興,失望的是黃藥師改良的這種火藥仍然遠沒有宋軍所用的火藥威力巨大,高興的是已經有了進步,至少能看到仿製宋軍新式火藥的希望。黃藥師則得意洋洋的說道:「四王子請看,貧道改進這種火藥可是比原來的火藥威力要大得多?無量壽佛,貧道這一次總算是能對拖雷王子有所交代了。」 「黃仙長,你這火藥的威力是要大一些,但遠遠比不上南人用的那種火藥,爆炸的聲音也不如南人火藥爆炸的聲音大。可以肯定,你這種火藥絕對不是在南人在戰場上用的那種。」按嗔皺著眉頭向黃藥師說道。黃藥師一楞,打稽道:「按嗔王爺,南人大概是火藥用量大,所以威力才大,不信的話把這種火藥裝上一二百斤引爆,威力絕對比南人的火藥要大。」 「黃仙長,你這火藥威力是要大些,但造價太貴了。」一個蒙古工匠小聲辯駁道:「一斤火藥裡竟然要添加半兩金粉和半兩銀粉,太誇張了。」 「無量壽佛,造價是要高些,但威力大不是?」黃藥師不慌不忙的打稽反問道。忽必烈則嚇了一大跳,吃驚道:「一斤火藥裡竟然要添加半兩金粉和半兩銀粉?宋人就算再有錢,也承受不起這麼高的造價吧?」說到這,忽必烈疑惑的打量著黃藥師問道:「黃叔父,你說這火藥是宋人的最新配方,你是什麼時候弄到這張配方的?」 「兩年前。」黃藥師一臉的誠實表情,老實答道:「兩年前貧道治好了一個宋軍工匠的疾病,作為感謝,他把這張配方送給了我。」 「兩年前?」忽必烈氣得差點把黃藥師當場亂刀分屍,不過考慮到黃藥師有可能是他叔父,獻上的火藥配方也確實比原來的好,忽必烈這才強自忍住怒氣。黃藥師察言觀色,知道現在再招惹忽必烈只怕馬上就要人頭落地,便改口道:「無量壽佛,四王子放心,貧道略通煉丹煉藥之術,只要給貧道一些時間和足夠的材料,貧道也許能替王爺把火藥再改進得威力更大一些,一定能幫助四王子把賈似道打得落花流水。」 「來不及了。」忽必烈隨口說道:「本王三天之內不能打跨賈似道的主力,便要撤軍北歸,無論如何來不及了。」說罷,忽必烈轉身便領著一干武將回營,商量今後兩天的進軍策略。而黃藥師則綠豆眼亂轉,心說狗韃子想在三天內打跨我們宋國的主力,這個情報對賈丞相也許有用…… …… 忽必烈帶著一身失望回到軍營時,宋軍特使宋京已經在營前等候良久,和沒教養的賈似道不同,宋京在自軍獲得大勝後仍然保持了外交家專有的微笑禮議和優雅舉止,直接在營前向忽必烈鞠躬道:「大宋特使宋京奉右丞相賈似道之命出使蒙古大營,見過四王爺。」 「宋京,你該不會又是想來議和的吧?」忽必烈強忍住把宋京這個反覆無常的小人一腳踹死的衝動,冷笑著向宋京問道。宋京很有禮貌的一搖頭,「非也,事情是這樣,我國右丞相之親兵隊長宋玉龍為保護賈丞相不幸捐軀,首級落入四王爺手中,賈丞相願用十名蒙古俘虜交換宋玉龍首級,帶回長江南岸安葬。」說到這,宋京往身後一指,「四王爺請看,十名蒙古俘虜已經帶來,請四王爺同意。」 忽必烈定睛一看,見宋京身後確實帶有十名雙手被縛的俘虜,全都是束著環耳雙辮的蒙古族士兵,忽必烈不由又冷笑道:「你們的賈丞相很夠義氣啊,為了拿回一顆人頭,竟然捨得用十名俘虜交換。」宋京不卑不亢的答道:「四王爺誇獎得是,我們賈丞相愛兵如子,只要是漢人士兵,他都會盡全力營救。如果王爺願意,賈丞相願意用二比一的比例與四王爺交換雙方俘虜。」 「二比一?」蒙古軍隊裡的漢人將領一陣低聲喧嘩,蒙古將領則個個滿面怒色,幾個脾氣暴躁的直接罵起來,「狗蠻子,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蒙古人兩個人的命才抵得上一個蠻子的命嗎?」 「賈丞相認為生命無價,不管是漢人還是蒙古人的生命都很寶貴。」宋京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但我們賈丞相太愛護漢人士兵了,所以為了盡可能多的挽救漢人生命,他不惜做賠本買賣。」 「閉嘴!」忽必烈火冒三丈,大罵道:「狗蠻子,少在這裡挑撥離間,你是想諷刺本王不愛護軍中漢人士兵的生命嗎?」罵歸罵,忽必烈心裡卻在暗暗警覺,他的習慣是漢人士兵打頭陣,讓漢人軍隊自相殘殺,而賈似道開始利用這點大做文章,離間蒙古軍隊裡的漢人和蒙古人關係,這可是個非常不好的信號。 「小使不敢,小使只是轉達賈丞相的原話而已。」宋京嚇了一跳——他可是在蒙古軍軍營裡,忽必烈隨便一個命令,他可就要被成千上萬的蒙古士兵砍成狗肉之醬了。還好忽必烈也知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這條規矩,發洩後還是揮手命令道:「茶呼,把人頭交還宋人。」蒙古大將茶呼答應一聲,立即安排人手去取保存他帳篷裡的宋玉龍人頭。忽必烈正要轉身回營,禿著一顆腦袋的子聰卻悄悄湊到忽必烈耳邊,輕輕嘀咕起來…… 不一刻,裝著宋玉龍人頭的木匣便被送到宋京面前,宋京親自驗明無誤後也是釋放了十名蒙古俘虜,告辭回營。但宋京抬腿沒走幾步,蒙古將領有一人忽然叫道:「宋大人,請稍等。」宋京一楞回頭,卻見叫住自己的人竟然是蒙古軍漢軍千戶彭雲祥。 彭雲祥叫住宋京後快步出列,在忽必烈面前單膝跪下說道:「王爺,末將有一事相求,南人賈似道提出以兩名俘虜與我軍交換一名俘虜,不管賈似道出於什麼居心,此舉實為互利互惠,萬望王爺同意,挽救我軍將士生命。我軍將士再為王爺浴血奮戰時,也可後顧無憂矣。」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本王不答應交換俘虜,你今後就不肯為本王浴血奮戰了?」忽必烈歪著腦袋,陰陰的問道。彭雲祥身體一抖,拱手顫聲答道:「末將不敢,末將只是想請王爺為我軍將士生命為重。」 「彭雲祥,你不要嘴上說得好聽了。」子聰站出來,陰毒的說道:「小僧與你可是同鄉,知道你只有一個弟弟,而且今天在戰場上被南人軍隊俘虜了,你想救你弟弟就明說,不要拉上其他人做擋箭牌。」 「末將不敢,末將只是想請王爺為我軍將士著想,至於末將的弟弟……」彭雲祥額頭上汗出如漿,無法回答子聰的問題。忽必烈則冷冷笑道:「不用辯白了,本王告訴你,就憑你的居心不正,本王就算與宋人交換俘虜,也絕對不交換你的弟弟!從現在開始,你的千戶不用當了,回去從普通士兵重新做起。」說罷,忽必烈拂袖回營而去,忽必烈的兩名怯薛則奔上來摘去彭雲祥頭上頭盔和扒去他的將軍盔甲拿走,而其他的蒙古將領則無不用鄙夷的目光瞟視彭雲祥,更有一名蒙古將領一口痰吐到彭雲祥臉上,「呸!貪生怕死的狗蠻子!」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三十七章 假牛鼻子立功 有句話這麼說,月黑好殺人,風高好放火,所以在漆黑的夜空下,總是有那麼一兩樁罪惡而且邪惡的事情發生…… 「伸手摸姐小肚兒,小肚軟軟合兄眼。」 「伸手摸姐大腿兒,好相冬瓜白絲絲。」 「伸手摸姐小足兒,小足細細上兄肩。遍身上下盡摸了……」 「閉嘴,別哼十八摸了,岸上似乎有動靜,都給老子盯好。」宋軍斥候船上的火長先罵上一句,制止住手下散佈黃色小調,這才又轉向發現異常動靜的長江北岸仔細觀察。不一刻,那段剛才有人影晃動的江岸上果然又出現幾條黑影,從江岸旁的一堆亂礁中推出一條小艇,搖著櫓駛向南面。 「火長,是韃子的斥候船嗎?要不咱們去摸了他們吧?」開始哼小調那宋兵低聲問道。那斥候火長一掌拍在那宋兵後腦勺上,罵道:「摸?成天就只會想到摸女人,你腦子壞了?如果是韃子斥候船的話,他們大可以直接從水營大門出來,幹嘛要偷偷摸摸的?」說罷,那火長命令道:「搖槳,從側面截上去,看他們究竟想幹什麼?小心些,別驚動他們。」 「得令。」總共十名宋軍斥候各自低低答應,划著槳小心翼翼的逼近那艘神秘小艇。藉著夜色的掩護,水性船工熟練的宋軍很順利便截住那艘小船,各自張弓搭箭對準那一艘小艇,喝道:「什麼人?停船,否則我們放箭了!」 「別放箭,別放箭。」那艘小艇依言停住,小艇中又站出一人,高舉雙手說道:「各位宋人兄弟,我是蒙古漢軍千戶彭雲祥,因為不滿韃子王爺忽必烈歧視漢人,帶著幾個弟兄過江向賈丞相投誠,請各位弟兄替我引見一下賈丞相。」說著,彭雲祥又將手中鋼刀雙手捧到宋軍斥候面前,表示自己的投誠誠意。 「蒙古漢軍千戶?向我們投誠?」一船的宋軍斥候全都目瞪口呆,這些年來,可還沒有那個千戶這樣級別的蒙古軍將領向宋軍投誠啊…… …… 彭雲祥一行六人被宋軍斥候船押送到青石磯宋軍大營時,時間已是半夜的丑時二刻,因為彭雲祥是鄂州之戰中向宋軍投降的最高級別將領,已經入睡的賈似道不敢怠慢,不顧被凌震從長江中背到自軍船上時受了風寒,也不顧在戰鬥中受了傷,忙吩咐親兵叫起韓震、高達、宋京、廖瑩中和陳宜中等親信大將,拖著疲憊之軀親自到大營門前迎接彭雲祥一行。出營路上,賈似道向眾心腹問道:「彭雲祥深夜來投,不知是真是假?」 「應該沒有假。」從蒙古軍營返回的宋京答道:「今天傍晚在蒙古軍大營門前,因為彭雲祥提議忽必烈與恩相交換俘虜,被同鄉子聰指出彭雲祥的弟弟如今也是我們的俘虜,所以忽必烈懷疑彭雲祥懷有私心,當場革了彭雲祥的千戶軍銜,又遭到蒙古眾將羞辱,加上我軍近來連戰連勝,聲勢無二。想必彭雲祥就是因為這幾個原因,才在一怒之下向恩相投誠的。」 「如果真是那樣就太好了,本相正愁沒辦法離間忽必烈的部隊,有彭雲祥這麼一個榜樣標本,事情可就好辦得多了。」賈似道歡喜的說道。賈似道的兩大狗頭軍師廖瑩中和陳宜中卻異口同聲道:「恩相,忽必烈狡詐多智,子聰陰險歹毒,姚樞老奸巨滑,他們的部下突然變節投誠,我們還是要小心為上,以免誤中韃子奸計。」 「這個本相當然明白,待見到彭雲祥後,本相自有理會。」和忽必烈一樣,賈似道也是個狡詐多疑的人,對彭雲祥的投誠誠意在內心深處仍然保持懷疑。說話間,賈似道一行已經到得大營門前,遠遠看到彭雲祥一夥時,賈似道故意把鞋子甩掉,僅穿著一雙襪子跑上去大叫道:「哎呀呀,彭將軍來投,真是好比……好比韓信歸漢,大宋之福啊。」 「丞相,罪將拜見丞相。」彭雲祥領著幾個親兵一起跪在賈似道面,哽咽哭道:「彭雲祥本是漢人,卻給蒙古韃子為虎作倀,做了無數錯事,如今窮途末路來投奔丞相,丞相赤腳竟然赤腳迎接,罪將真……真是無地自容……嗚。」說話間,彭雲祥竟真的放聲大哭起來。 「彭將軍快快請起。」賈似道親自扶起彭雲祥,拍著他的肩膀微笑道:「彭將軍不必太過自責,將軍本是中原人,我大宋幾次北伐失敗,沒能召回你們這些離家的浪子,不能責怪將軍給韃子助紂為虐。浪子回頭就好,大宋就像母親一樣,會張開懷抱歡迎你們這樣迷途知返的孩子的。」說罷,賈似道轉向韓震吩咐道:「韓震,彭將軍的弟弟不是在我們俘虜營裡嗎?去把他找出來,帶到中軍大帳。再在大帳裡準備酒席,本相要為彭將軍接風洗塵。」 「丞相,你對罪將的再造之恩,罪將末齒難忘。罪將今後一定為你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彭雲祥又撲通跪倒在賈似道面前,哭得益發的厲害。賈似道忙又攙起他,連聲說道:「不敢當,彭將軍快快請起,走,咱們到大帳裡敘話。」彭雲祥對賈似道的親切與熱情感激涕零,自是感激依從。 片刻後,一行人便回到宋軍大帳,在大帳中各自安座。又過片刻,酒菜齊備,韓震也從俘虜營裡把彭雲祥的弟弟彭雲瑞領到中軍大營,但彭雲瑞卻不像他哥哥那麼通情達理,還沒進大帳就掙扎著大吼大叫,「滾開!狗南人,要殺就殺,休想我投降!滾開!」韓震則在帳外耐心勸解道:「彭將軍,你就不要倔強了,你的大哥因為你的緣故被忽必烈當眾侮辱,已經主動過江投降了我們大宋,你看在你大哥的份上,就安分一點吧。」 「胡說八道,我大哥是什麼人?怎麼會向你們這些狗南人投降?」雙手被捆在背後的彭雲瑞破口大罵著被韓震親兵推進大帳,立即一眼看到他心目中絕對不會叛變的兄長彭雲祥高座在賈似道左側,面前還放滿了酒肉,彭雲瑞如遭雷擊,顫聲說道:「大哥,真的是你?」 「二弟,是我。」彭雲祥滿面羞愧的說道:「賈丞相提出交換俘虜,忽必烈拒絕,大哥為了救你被忽必烈當眾羞辱並革職,大哥為了救你,就偷偷渡江來投奔賈丞相了。」說到這,彭雲祥又誠懇的說道:「二弟,跟大哥一起歸順賈丞相吧,賈丞相禮賢下士,重用賢才,一定不會虧待我們兄弟倆。」 「放屁!」彭雲瑞氣得雙目噴火,沖彭雲祥大吼道:「我沒有你這個大哥!你是個叛逆,叛賊!你以為你來救我,我救會領你的情嗎?我告訴你,我彭雲瑞生是四王爺的人,死是四王爺的鬼!絕對不會像你這麼貪生怕死,賣主求榮!狗賊!」 彭雲祥被弟弟罵得滿面通紅,無言可對,賈似道則離座走到彭雲瑞面前,柔聲安慰道:「彭將軍,不要對你的大哥如此苛責,他也是為了你好。再說了,你和你大哥一樣,都和本相一樣是漢人,你大哥迷途知返,如何能罵他是賣主求……啊!」賈似道勸著勸著便殺豬一般慘叫起來,原來彭雲瑞趁賈似道不備,竟然抬腿一腳踹在賈似道小腹上,把賈似道踹得仰面摔倒,捂著肚子在帳篷裡滿地打滾,殺豬宰牛一般的慘叫。 「保護丞相。」賈似道的親兵隊伍裡搶出十幾人,攔在賈似道與彭雲瑞之間,韓震的親兵則撲上來把彭雲瑞踹得跪倒,按住雙肩對他拳打腳踢。當然了,彭雲瑞的大哥彭雲祥也少不得被賈似道親兵用刀劍架在脖子上,防止他對賈似道不利。彭雲祥大急,連聲叫道:「丞相,你沒事吧?二弟,你太糊塗了,怎麼敢踹賈丞相?你不要命了?」 因為不願在走狗面前太過丟臉的緣故,賈似道嚎叫了一會就強忍疼痛站起來,捂著已經青紫的肚子命令道:「不得對彭雲祥將軍無禮,放下武器。」彭雲祥得脫自由,立即奔到賈似道面前雙膝跪下,磕頭道:「丞相,我這弟弟不懂事,請你千萬要原諒他,讓末將再開導開導他,一定讓他回心轉意,末將求你了。」 「彭雲祥,賈似道,你們這兩個狗賊,要殺就殺,要我投降,你們做夢!」儘管被韓震的親兵打得夠慘,但彭雲瑞仍然大罵不休。彭雲祥大怒,轉過頭狠狠一耳光扇在弟弟臉上,打得彭雲瑞嘴角噴血,牙齒都斷了一顆。彭雲祥咆哮道:「彭雲瑞,我這個大哥為了救你,冒著生命危險渡江,被忽必烈當眾羞辱,我都沒有什麼怨言。既然你不領我的情,那也可以,從現在開始,我們兄弟倆恩斷義絕!」 「好!恩斷義絕就恩斷義絕!」彭雲瑞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咆哮著與彭雲祥斷絕了兄弟關係。兩個骨肉兄弟就像斗紅了眼睛的公雞一般瞪著對方,大有隨時開打的可能。賈似道不願宋軍大帳變成了鬥雞場,忙命令韓震把彭雲瑞押下去看管,並安撫了再三磕頭謝罪的彭雲祥,這才與彭雲祥等人各自落座,舉杯共飲。 經過彭雲祥兄弟相爭的風波,包括最多疑的賈似道、廖瑩中和陳宜中等人在內的宋軍高級將領對彭雲祥疑心盡去,談話間也少了許多顧忌。酒過三巡後,賈似道直接向彭雲祥問道:「彭將軍,你南渡長江來投本相,蒙古軍中的各種情況,比如糧草、軍需與何時撤軍諸事,還望將軍不吝賜教。」 「末將遵命。」彭雲祥一拱手,朗聲答道:「忽必烈的軍隊糧草和軍需都相當充足,估計糧草至少還夠一月之用,至於軍需物資,消耗上三四個月絕對沒問題。另外還有一批糧草正從許州運來,估計在半月之內就可以運抵信陽。」 「半月內運抵信陽?」賈似道與他的眾走狗對視一眼,賈似道幾個狗頭軍師早就從各方面的情報中判斷出蒙古軍只剩下一個月的糧草,這點與彭雲祥所說一至,但忽必烈又從許州調糧到信陽,這點宋軍就不知道了。賈似道又問道:「信陽與青石磯相距甚遠,為何將軍只說運抵信陽?」 「因為忽必烈準備用十天時間攻打丞相,十天內如果能打跨丞相率領的宋軍主力,那忽必烈就率領主力北返,在信陽補充糧草軍需。」彭雲祥老實答道:「如果忽必烈不能在十天內擊潰丞相率領的宋軍主力,那他就親自率領騎兵先行北上,留下步兵殿後,緩緩撤退,也是在信陽休整和補充糧草。總之一句話,忽必烈不敢和丞相纏鬥下去,無論勝與不勝,在十天之後鐵定撤軍。」 「原來是這樣。」賈似道若有所思,摸著光禿禿的下巴沉思起來。高達則又問道:「既然如此,彭將軍深知蒙古軍隊虛實,不知將軍可有什麼破敵良策?」 「破敵良策不敢說有。」彭雲祥老實答道:「蒙古軍騎射天下無雙,除水戰外,陸戰和野戰——恕彭雲祥直言,宋軍皆不是蒙古不軍對手。彭雲祥認為,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丞相繼續利用長江天險堅守,待到十天之後蒙古韃子的騎兵撤走,丞相再率領大軍渡江追殺蒙古軍步兵,也可獲得大勝。」 彭雲祥所說的計策,其實也就是宋軍確定的基本原則,並無絲毫差錯,所以賈似道和高達等人都頗為失望,但對彭雲祥更不懷疑。彭雲祥又離席下拜道:「丞相,彭雲祥承蒙丞相不棄收留,彭雲祥願在來日的大戰中充當先鋒,為丞相斬將立功。而且彭雲祥與蒙古大將汪良臣、朱國寶等漢人將領交好,在戰場上末將也有希望說服他們捨蒙投宋,為丞相效力。」 「如此甚好。」賈似道喜道:「彭雲祥,本相先封你為宋軍統制,賞錢千貫。待你斬將立功、協助本相大破韃子之後,本相再上表朝廷,為你封賞爵位。」 「謝恩相提拔,末將粉身碎骨,難抱丞相大恩之萬一。」彭雲祥大喜過望,又向賈似道磕頭連連,賈似道又離座親自扶起彭雲祥,又說了許多體己話後,這才散席各自回帳睡覺,彭雲祥則由韓震親自安排住宿,給足了他面子。 …… 「媽的,累死我了。」回到寢帳後,賈似道罵罵咧咧的向親兵吩咐道:「除非是蒙古韃子進攻我軍,否則什麼人和什麼事都不准吵醒我,後勤事務讓他們去找韓震,軍情讓他們去找高達,本相要好好睡……」 「恩相,恩相。」彷彿是老天爺實在看賈似道這個偽君子不順眼的緣故,躺著床上剛把眼睛閉上話還沒有說完,賈似道的狗頭軍師廖瑩中就氣急敗壞的衝進了寢帳,手裡搖晃著一張道士用黃符紙說道:「相爺,剛才我們在大帳裡設宴款待彭雲祥的時候,你派去蒙古軍營裡臥底的黃藥師,通過咱們在蒙古基層軍隊裡的內線和我們軍隊的斥候船,送來了一個重要情報!」 「那個老小子該不會又在吹牛吧?他昨天早上才去的蒙古軍營,今天凌晨就能送來重要情報?忽必烈會有那麼傻,讓他輕而易舉的混入蒙古軍隊高層?」賈似道連眼睛都懶得睜開,打著呵欠問道。廖瑩中答道:「他怎麼打入蒙古高層的不知道,也許他是邀功心切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向你稟報。但他送來的情報確實十分重要——忽必烈親口在他面前說,蒙古韃子如果不能在三天內打跨我軍主力,忽必烈就要領軍北撤。」 「三天?!」賈似道猛然睜眼翻身坐起,痞子眼中睡意全無,還閃過鬼火般的陰光,「三天時間?彭雲祥怎麼告訴本相是十天時間?」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三十八章 罵陣 出乎宋軍所有人的預料,蒙古軍與宋軍展開全面決戰的第二天清晨,蒙古軍並沒有對宋軍展開進攻,僅是將剩下的戰船在淪河入江口擺下防禦陣形,躲在陸地弓箭手的掩護下按兵不動。弄得宋軍全軍上下疑神疑鬼,懷疑這又是蒙古韃子的什麼詭計,很是草木皆兵了一番。更有不少以為連打勝仗而開始輕敵的宋軍將士主動向上一級將領請求出戰,要求打過長江去,把長江北岸的韃子船隊全殲——當然了,他們的上一級將領把丞相關於此事批復傳達後,這些騷動聲音很快就消弭於無形——賈丞相批示,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誰要求出戰,誰就當敢死隊去陸地上和蒙古鐵騎死磕!給後續軍隊解除蒙古鐵騎的弓箭壓制和壓力! 「可惜啊,可惜宋朝的海運技術還不足以到達南美,否則從南美弄一些紫莖澤蘭的種子過來,灑在經常和蒙古人交戰的土地上種植,多少蒙古鐵騎也得完蛋!」明知道自己的水軍強於敵人,卻害怕敵人陸地上的弓箭掩護,賈似道簡直有一種肥肉就在眼前卻沒法放在嘴裡的感覺。不過賈似道昨天可是親眼目睹了蒙古騎射的威力,那鋪天蓋地又連綿不絕的箭雨,不僅讓宋軍戰士傷亡慘重,也讓賈似道明白了蒙古鐵騎為什麼能縱橫天下無敵手。驚歎之餘,賈似道對蒙古鐵騎可是既痛恨又艷羨,為了對付蒙古騎兵,賈似道可是連用毒草去毒戰馬的餿主意都琢磨出來了。 賈似道正沉思盤算間,他的幾大心腹走狗從船首觀察敵情回來,狗頭軍師廖瑩中皺眉道:「丞相,韃子遲遲不發動攻擊,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只怕忽必烈又在耍什麼花招了。」 「蒙古韃子的戰船昨天已經差不多被我們幹掉一半,剩下的戰船隻夠他們發動一次攻擊,沒有必勝把握,忽必烈應該不會拿這最後一支船隊來冒險。」坐在賈似道旁邊的高達分析道:「除非忽必烈抓到我們的破綻,有一擊得手的可能,否則不會再和我們打消耗戰了。」說到這,高達也不無遺憾的說道:「可惜我們沒辦法破解韃子的騎兵弓箭掩護,否則以我們現在的士氣和軍力,主動出擊幹掉韃子船隊也不是沒有可能。只要韃子的船隊一滅,我們在長江南岸就可以穩守求勝了。」 「恩相,要不我們想個辦法誘忽必烈出戰,在江心幹掉韃子水軍。」宋軍名譽上的總參謀長韓震提出一個建議,宋軍旗艦上有幾員猛將立即跳出來,「丞相,讓末將去罵陣吧。」「丞相,末將一定能把忽必烈罵出來。」「丞相,請讓末將去罵忽必烈十八代祖宗的奶奶,激他出戰。」 「忽必烈的臉皮不薄,罵他很難管用。」賈似道搖搖頭,否定了眾將的請求。可賈似道不願當眾爆粗口有失尊嚴,忽必烈那邊卻不怕丟臉,一支不大的船隊駛到江心,船上蒙古士兵整齊大罵道:「賈似道,你這個貪生怕死的齷齪小人!背信棄義的卑鄙之徒!靠姐姐和男人上床陞官發財的地痞無賴!只會玩蟋蟀的草包蠢貨!在女人面前尿褲子的窩囊廢!有種過來,和爺爺大戰三百回合!」 「他媽的,狗韃子!」有道是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蒙古士兵專挑賈似道的隱私和丟臉事跡大罵,大部分宋軍將領都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衝上去把那些蒙古士兵撕成碎片!少部分比較理智的宋將則明白這是蒙古軍的挑撥之計,全都擔心的看向賈似道,生怕賈似道被這些惡毒叫罵激怒,做出錯誤選擇。但是讓這些將領驚訝的是,賈似道對這些叫罵充耳不聞,彷彿沒聽到一樣——賈似道心說:罵吧,隨便罵吧,反正老子不是賈似道,隨你們怎麼罵都不關我事。 賈似道對叫罵充耳不聞,蒙古士兵卻叫罵得益發惡毒下流,竟然還分兩幫罵出了新花樣,一幫人提著賈似道死去的姐姐賈嫣兒名字整齊叫道:「賈嫣兒,萬水千山總是情,今晚上床行不行?」另一幫則裝著女聲嬌滴滴的叫道:「聚散也有天注定,就怕你們不夠勁!」開始那幫又叫道:「賈嫣兒,天涯何處無芳草,多來幾個行不行?」另一幫又裝著女聲答道:「我拿青春賭明天,多來幾個都能行!」 「哈哈哈哈……」長江北岸的蒙古軍全軍哄堂大笑,長江南岸的宋軍全軍則除了賈似道之外個個氣得三屍神暴跳,就連最穩重的高達都按捺不住,大叫道:「丞相,這幫狗韃子如此侮辱你過世的姐姐賈貴妃,是可忍孰不可忍,派一支船隊過去把他們幹掉吧!」其他宋將紛紛請纓,「丞相,給末將一千人,末將誓為丞相殺光這些嘴賤的狗韃子!」 「不可妄動,忽必烈就是希望你們這樣,所以才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激怒我軍。」賈似道端起茶杯抿上一口,吹著茶水上的浮沫淡淡說道。高達等人則又勸道:「丞相,不能不動了,再這麼下去,只怕我軍高昂的士氣會受到影響。」 「這樣吧,既然忽必烈罵,那我們也罵。」賈似道還是不肯貿然出兵,放下茶杯吩咐道:「唐超將軍,你附耳過來。」統領唐超忙走到賈似道身邊,將耳朵放在賈似道面前聆聽指點…… 不一刻,唐超也是領著一支小船隊出陣,在距離蒙古軍罵陣船隊千步之外停下,唐超帶頭,船上的五百餘名宋兵一起高喊,「忽必烈,我們賈丞相問你,你的弟弟阿里布哥,和我們賈丞相結盟的事情,你有沒有告訴你的軍隊?」 宋軍的這一句話可比蒙古軍挖空心思的百般嘲罵有用多了,話音未落,對面戰船上的蒙古軍叫罵聲和嘲笑聲嘎便然而止,無數的蒙古士兵面如土色,蒙古軍旗艦上的忽必烈更是臉色大變,心知自軍士氣糟之乎也。但宋軍並不肯就此放過忽必烈,又整齊叫道:「忽必烈,我們賈丞相問你,阿里布哥正在攻打大都的事情,你有沒有告訴你的軍隊?」 「小王爺正在攻打大都?」好幾個蒙古將領都驚叫起來,雖然他們的驚叫馬上被忽必烈罵得狗血淋頭,但許多家眷正在大都城中的蒙古軍士兵與軍官卻個個人心思動,士氣為之一洩。對面的宋軍士兵卻叫得益發整齊響亮,「蒙古軍隊裡的漢人弟兄們,咱們漢人不打漢人,跟著忽必烈沒前途,趕快投降過來吧,忽必烈就要完蛋了,越早投降,你們的待遇越好,不要給忽必烈陪葬了。」 「漢人弟兄們,我們大宋有最富饒的土地,有最多的銀錢和糧食,有最美的女孩子,不要猶豫了,早一天投降過來,你們就早一天享受這些,跟著忽必烈沒前途!沒前途!」宋軍全軍一起叫喊起來,這些叫喊聲雖然不可能真的在陣前招降到蒙古漢軍,但是對蒙古軍士氣卻是致命的打擊。蒙古漢軍中意志薄弱者人心浮動不說,蒙古族士兵則也用警覺的目光盯著漢兵,漢蒙之間隔閡頓生。 「糟了,真不該罵陣。」忽必烈無比後悔自己的罵陣之舉,自己只是想靠罵陣誘使賈似道出陣,藉著陸地上的弓箭掩護挫動宋軍高昂的士氣,但忽必烈沒想到賈似道竟然比他更不要臉,不僅對惡毒罵陣絲毫不為所動,反而在軍前公開他與阿里不哥結盟的秘密,動搖蒙古軍士氣並離間漢蒙士兵之間的信賴關係,得不償失。這時候,子聰湊了上來,低聲說道:「王爺,不能讓南人這麼叫下去了,否則我軍勢必軍心渙散,士氣低迷。小僧建議派一支船隊去宋軍陣前騷擾,給咱們的臥底弄到宋軍新式武器的機會。」 「張柔,你領本部人馬去宋軍陣前誘戰。」忽必烈接受子聰建議,向水軍大將張柔命令道。張柔應聲而出,領著十五條大船與上百條小船出陣,藉著北風全速衝向南岸。那邊宋軍唐超率領的小船隊見了,立即掉轉頭撤回本陣,張柔船隊緊追不捨。 「丞相,韃子的船隊出來了。」昨夜才向宋軍投誠的彭雲祥站出隊列,向賈似道單膝跪下請戰道:「那一支船隊看旗號應該是蒙古韃子水軍大將張柔的船隊,末將深知他的戰法與戰術,末將願率一軍出陣,取張柔人頭獻與丞相。」 「彭將軍果然勇猛,本相沒有看錯你。」賈似道笑瞇瞇的讚揚彭雲祥一句,話風一轉又說道:「不過這樣的一支小船隊算不了什麼,讓他們過來,本相要讓忽必烈看看他的水軍是怎麼的不堪一擊。」說罷,賈似道轉向高達命令道:「傳令全軍,床子弩安裝雷箭。」 「看來賈似道還沒有完全相信我。」彭雲祥失望退下,偷眼去看宋軍安裝新式武器,只見宋軍士兵一支支半丈長的、頭部捆有一個黑黝黝鐵筒的弩箭安在弩上,並從鐵筒中拉出一根細繩繫在弩床上。彭雲祥當然明白那黑鐵筒就是宋軍的神秘武器,可惜只能遠觀不能近看,心中瘙癢之至。 又過片刻,宋軍罵陣輕舟順利撤回本陣,而張柔見宋軍竟然沒有出來一支船隊攔截,覺得有機可乘,便命令船隊全速衝鋒,筆直衝向宋軍旗艦。宋軍船隊卻紋絲不動,絲毫沒有保護本陣旗艦的動作,待到張柔船隊衝到距離宋軍旗艦僅有六百步之遙的時候,賈似道才懶洋洋的命令道:「目標,韃子大船,床子弩,發射!」 旗號閃動,數百支床子弩弩箭脫弦而出,繫在弩架上的拉環順勢拉出,帶著可怕的破空呼嘯聲和裊裊青煙,沿著不同的拋物線籠罩到蒙古軍船隊頭上,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連續響起,翻滾的硝煙幾乎在瞬間包圍了可憐的蒙古軍船隊。但宋軍並不肯就此罷休,迅速的裝弩裝彈,拉弩發射,「嗖嗖嗖嗖」的箭支破空聲連綿不絕,鋪天蓋地的籠罩到蒙古戰船頭上,雷箭爆炸聲、士兵慘叫聲、木材破裂聲和水花飛濺聲混成一體,而宋軍船隊卻毫髮無傷,待到蒙古軍狼狽逃出床子弩射程時,十五條大船已經有三分之二被炸沉,剩下的五條大船也全都不同程度受損,支離破碎的甲板上橫七豎八全是蒙古士兵屍體和斑斑血跡,看上去好不嚇人。小船雖然因為目標小損失比較小,卻也側翻粉碎無數,留下無數蒙古士兵在被鮮血染成淡紅的江水中翻滾掙扎,呼喊求救。 「大宋!大宋!大宋!」歡呼雀躍的宋軍隊伍中響起整齊的口號聲,歡送被炸得七葷八素的張柔部隊狼狽逃竄。而長江北岸的蒙古軍眾將則個個氣得臉色鐵青,狂怒而又無奈。忽必烈則無力的坐回指揮台上的座椅,左手雙指頂住額頭,閉目心道:「幸虧沒有再次全面進攻,否則我的水軍非全軍覆沒不可。看來不想辦法克制住南蠻子的神秘武器,我軍不要說戰勝他們,就是能否撤軍北歸都將是一個大問題。而且阿里不哥與賈似道結盟的事情已經公開,我軍的士氣和軍心都遭受沉重打擊,這仗還怎麼打?」 「王爺,不必洩氣。」子聰是忽必烈的知己,看出忽必烈已經喪失鬥志,便上前低聲安慰道:「彭雲祥將軍已經成功打入南人內部,我軍還有反敗為勝的希望。而且南人連戰連勝,已有驕兵之象,今夜子時,我軍可以……」 聽完子聰的餿主意後,忽必烈稍著盤算便點頭道:「甚好,若不能擊潰宋人主力,我軍無法安全撤軍,不管代價有多高,本王怎麼都得試上一試。你立即去通知那個黃藥師,讓他趕快製造所需的火藥,他帶來的那種火藥威力雖然不如宋人的新式火藥,卻也比我們的火藥強得多。」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三十九章 毛遂自薦 「兩千斤新式火藥?」黃藥師堅決認為自己聽錯了,目瞪口呆的問道:「禿驢,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一斤新式火藥需要半兩金粉和半兩銀粉,兩千斤火藥得需要多少金粉銀粉?這些金子銀子你出嗎?」 「你不用管成本,你需要的金子和銀子立即送來,總之在今夜子時之前,你必須造出兩千斤新式火藥,無論需要多少人手和材料,都可以儘管開口。這是軍令,如果你做不到,就算你是四王爺的叔父,四王爺也饒不了你。如果你順利完成,四王爺定有重賞。」子聰極禮貌的合掌一鞠,口氣卻堅定得無可辯駁。子聰又補充道:「還有一件私事,黃道友,如果你不喜歡和尚,盡可以叫我的原名劉秉忠,請不要叫我禿驢。」 「知道了,只要你這條禿驢只要把材料準備充足,也不是很難。」黃藥師大咧咧的答應一句,又補充道:「不許叫你禿驢,這可不是軍令,所以不管我怎麼叫你禿鋁都沒關係吧?」子聰心中惱怒臉上卻溫柔一笑,轉身去給黃藥師安排人手和材料去了。黃藥師則在原地琢磨,「韃子在子時之前要兩千斤火藥,不用說就是給我們宋人軍隊準備的,看來韃子今天晚上會有很大的行動。」 「不行,我得趕快把這個消息通知賈丞相,讓他做好準備。」黃藥師雖然沒什麼愛國心腸,但他長期居住在宋軍軍營之中,看慣了那些戰死亡宋兵的家眷傷心欲絕的模樣,從內心深處還是很不希望自己國人遭遇的不幸的。所以黃藥師看看左右無人,偷偷便溜出火藥工場,準備去找宋軍埋藏在蒙古軍基層部隊中的那幾個細作,可他人還沒走出火藥工場,一大群臨時抽調到火藥工場協助生產的工匠便被子聰領了進來,子聰合掌道:「黃道友,給你的幫手已經來了,現在已經快到午時,請立即開始制做火藥。」 「糟糕,沒想到這個臭禿驢來得這麼快,這回我該怎麼和外面聯繫呢?」黃藥師心中叫苦不迭,卻又無可奈何…… …… 南宋開慶元年,蒙哥汗八年閏十一月初十正午午時,在經歷一次試探性進攻遭到宋軍迎頭痛擊後,揚言在三天內擊潰宋軍主力的忽必烈徹底失望,明白自軍已經無法在水面上正面進攻取勝,不得不宣佈收兵回營。看著蒙古船隊灰溜溜撤回淪水河的狼狽相,宋軍全軍歡聲雷動,武器、軍帽、頭盔和旗幟漫天飛舞,盡情嘲笑敵人的醜態。 「狗韃子,你們也有今天!」「狗韃子,你們不是很猖狂嗎?過來啊,有本事過江來啊!」類似的叫罵嘲笑聲在宋軍各條戰船上此起彼伏,在宋軍旗艦上也是如此,性格直爽如邛應、伍隆起之流在旗艦上帶頭嘲笑謾罵,宋京甚至還在甲板上跳起不知名的舞蹈,歡愉之至。還好,宋軍的主帥賈似道和大將高達、狗頭軍師廖瑩中和陳宜中等人還算冷靜,一邊下令收兵回營,一邊開始討論敵情。 「丞相,我軍這幾天雖然士氣高漲,但士兵和將領都有些高漲過了頭,開始輕敵和鬆懈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看著大群大群打鬧哄笑的宋兵收兵回營,高達表情異常嚴肅,「這樣的情況最是危險,一旦遭遇打擊,我軍很可能從輕敵變成畏敵如虎,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 「那該怎麼辦呢?」根據掌握不多的歷史,賈似道也明白輕敵的危險,對這個現象也是十分警惕。高達盤算後答答道:「唯一的辦法,讓各級將領對士兵做好宣傳,讓他們警告士兵不可太過輕敵,對敵人的警惕也不能放鬆。當然了,這個辦法也不一定肯定見效,只是比沒做宣傳要好一些。」 「很好,就這麼辦。」賈似道當機立斷道:「高將軍,你從基層上來比本相瞭解軍隊,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不能讓這幫小兔崽子太驕傲了,反倒誤事。你先去辦這件事,本相步行回營,活動活動筋骨。」高達領命,策馬先行回營,賈似道則與自己的四大走狗領著一大票親兵步行回營,放鬆在戰船上顛簸了一個上午的身體。 時值初冬,萬物蕭條,雖然還沒有下雪,鄂州的土地放眼看去卻已是一片灰黑,因為騎兵眾多的蒙古軍曾經在這個位置駐紮過的原因,諾大的原野上很難找到一點翠綠,僅有灰黃色的宋軍帳篷起起伏伏,構成原野上唯一的景象。讓本打算欣賞一些宋代景色的賈似道大為掃興,加快腳步便要回營,但就在這時,宋軍大營的東南方向卻行來一支車隊,押運車隊的人也沒穿著宋兵服色。賈似道不由大奇,手指車隊問道:「那是什麼車隊?糧草不可能有那麼少吧?怎麼不是我們的軍隊押運?」 「恩相明鑒,那確實不是糧草車。」韓震答道:「這幾天我軍的硝石與琉璃都消耗巨大,下官為預防萬一,專門派人到各地調集硝石與琉璃運至軍中備用,還好我軍青石磯大捷的消息已經傳遍鄰近州縣,各地百姓踴躍支持我軍徵集軍需的計劃,出錢出力,自發組織民工協助運輸軍需,所以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看他們來的方向,應該是離我們最近的武昌和樊口率先送來了軍需。」 「不錯,讓你管後勤,本相真可以放心。」賈似道誇獎韓震一句,又興致勃勃的說道:「本相從來到……,就一直住在軍營裡,還沒和老百姓打過交道。走,咱們過去看看,順便感謝一下支持我軍的大宋百姓。」韓震和廖瑩中本來就是阿諛諂媚之徒,對賈似道的要求自然不會拒絕,便與賈似道步行迎向那支由百姓自發組織的運輸車隊。 走得近了,賈似道才發現南宋匱乏馬匹之嚴重,長長的運輸隊中竟然沒有一匹戰馬,僅能靠耕牛和人力拖拉運輸車輛,更有不少百姓是靠背挑運輸物資,場面頗讓賈似道心酸和無奈。見身著官服的賈似道等人走近,運輸隊的帶隊人忙奔出隊伍,向賈似道拱手道:「這位大人,不知怎麼稱呼?小人受武昌、樊口兩地百姓之托,為我大宋軍隊送來軍需與百姓捐獻的糧食酒肉,請大人轉告賈丞相一聲。」 「這位就是賈丞相。」韓震指著賈似道介紹道。那帶隊長又驚又喜,趕緊撲通向賈似道跪下,「草民瞎了狗眼,不知道丞相駕到,死罪。」說罷,那帶隊人又轉頭向運輸隊叫道:「百姓們,樊口和武昌的百姓們,這一位大人就是我們大宋的賈丞相,在滸黃州和青石磯痛打蒙古狗韃子的賈丞相,快給賈丞相磕頭啊。」 「丞相,丞相。」運輸隊嘩啦啦跪下一大片,七嘴八舌的說著感謝和祝福的話。賈似道微笑著攙起那帶隊人,向運輸隊的眾百姓叫道:「武昌和樊口的父老鄉親們,都請起來吧,你們自發組織起來給我大軍送來軍需和糧食,本相代全軍將士感謝你們了。」眾百姓又是一陣感激涕零聲,這才陸續站起。賈似道又向那帶隊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在那裡供職?」 「小人賤名王毛三,是武昌縣衙的衙役班頭。」那帶隊人老實回答,又傻笑道:「丞相,我們兩個地方的百姓聽說咱們大宋的軍隊需要大量土硝,把準備過年做鞭炮的土硝都捐了出來,又在滿山遍野的找硝土熬硝,爭著搶著給軍隊送硝。要不了幾天,我們還能再送一批土硝來,幫丞相狠狠打那些狗韃子。」 「鄉親們,本相真是太感謝你們了,有了父老鄉親的鼎力支持,我們一定能打敗狗韃子,保衛我大宋百姓不受狗韃子殘害!」賈似道振臂高呼,惹得運輸隊裡的眾百姓一片嗚鳴和歡呼。賈似道又轉向那王毛三吩咐道:「王毛三,你帶著鄉親們把軍需送進大營裡吧,吃了飯再走。回去告訴你們的縣太爺,愛護百姓,本相會給他和你提升的機會。」 「謝丞相,謝丞相。」那王毛三感激不迭,忙領著百姓肩抗背挑,重新馱起各種軍需物資運往宋軍大營,賈似道一行人則讓到路邊,微笑目送運輸隊伍。但運輸隊從賈似道面前經過大半時,一個挑著擔子的青年忽然放下所挑的幾罐酒,逕直走向路旁的賈似道,賈似道的親兵們不敢怠慢,忙攔在那青年面前,厲聲喝道:「你想幹什麼?」走在最前面的王毛三也嚇了一跳,趕緊跑過來叫道:「小子,你做什麼?半路上你非要和我們一起給軍營運東西,現在又想幹什麼?」 「賈丞相,我想單獨和你談幾句話,可以嗎?」那身著宋國百姓的青年沉聲問道。賈似道細細打量那青年,發現他身材高挑,臉上蒙有不少塵土,遮去了許多真實容貌,只能看出他大約有十八、九歲的年紀,說話的聲音也頗為尖利,氣度卻著實不凡,與旁邊的普通百姓形成鮮明對比,賈似道心知有異,便點頭道:「讓他留下,王毛三,你領著鄉親們先去軍營。」王毛三不敢違抗,只得挑起那青年留下的擔子,與運輸隊繼續前行。 「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混入我軍的軍需運輸隊?想和本相談什麼?」待運輸隊走遠後,賈似道才像那青年問道。那青年直立不跪,傲然答道:「我姓李,單名一個圓字。這一次混入運輸隊伍,就是想向賈丞相你毛遂自薦,請求擔任貴軍騎兵隊伍最高軍官。」 「騎兵隊伍最高軍官?好大的口氣。」韓震和廖瑩中等宋軍高級軍官都笑了起來,陳宜中也微笑道:「這位李小哥,你是不是糊塗了?我大宋馬匹稀少,以水軍和步兵為主,騎兵僅是輔助,分派在各軍之中分散使用,並沒有專門的騎兵編製,這你難道就不知道嗎?」 「這位是就陳宜中陳大人吧?」那李圓目光如電,銳利的盯到陳宜中身上,冷笑道:「聽聞陳大人原是大宋太學生,學識淵博,今日一見,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想不到陳大人竟然這麼孤陋寡聞!」 「我那裡孤陋寡聞了?」陳宜中臉上變色,追問道。李圓冷笑道:「大宋現在是沒有專門的騎兵隊伍,但百年前卻有一支靠繳獲組建的岳家騎兵,由大宋名將岳飛之子岳雲親自統領,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打得金人哀歎『撼山易,撼岳家軍難』,陳大人連這個典故都不知道,豈不是孤陋寡聞?」 「這……」陳宜中啞口無言,他倒不是不知道這個典故,只是南宋習慣了以步兵的血肉之軀抗衡金國和蒙古的鐵騎,陳宜中一時轉不過這個彎來而已。賈似道卻沒有陳宜中等人的局限,稍一思索就問道:「聽你的口氣,你是想建議本相效仿岳武穆,把騎兵集中使用,用繳獲的戰馬組織一支騎兵隊伍,與蒙古鐵騎相抗衡?」 「不愧是大宋丞相,果然聰明。」那李圓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細牙。賈似道則沉吟道:「這個建議是很不錯,但我大宋的將領都習慣了步戰水戰,並沒有能訓練騎兵的軍官,更別說有能領導騎兵的優秀將領了。」 「不用擔心,你面前就有一個精通金國拐子馬戰術與蒙古帕亞提騎兵戰術的優秀將領,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比蒙古韃子裡的任何一個騎兵將領差。」那李圓微笑著答道。賈似道上下打量那李圓良久,嘴角逐漸露出壞笑,笑道:「口氣很大,不過本相該怎麼相信你呢?先不說你有可能是在吹牛,你也許還是蒙古韃子派來的細作,想把本相繳獲的戰馬騙回去,你的出身和來歷都沒告訴本相,本相實在不該相信你。」 「我的出身和來歷,等到了一定時間,我一定會告訴你。現在我所能告訴你的只有一點,我之所以向你毛遂自薦,是因為我與蒙古韃子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發誓要殺光所有蒙古韃子,所以才借助你的力量。」那李圓驕傲的說道:「至於我的騎術,你只要借給我一匹戰馬,我就可以向你證明。」 出乎李圓的預料,開始還態度和藹的賈似道忽然一聳肩膀道:「不用浪費時間了,本相對你沒興趣。」說罷,賈似道竟然轉頭就走。李圓先是一楞,然後大急叫道:「賈丞相,你怎麼說走就走?你給我一個機會證明,我保證我沒有吹牛。」 「就算你沒有吹牛,本相也不會答應你的要求——本相要是任命一個女人做騎兵統領,在朝上非被御史言官罵死不可。」賈似道頭也不會的擺擺手,又說道:「本相再送你一個忠告,下次化裝成男人的時候,記得要裝一個假喉結,還有把耳朵上耳環眼堵上,否則瞞不了象本相這麼英明神武的人。」 「女人?!真的是女人!丞相果真明察秋毫,令旨英明,算無遺策,大宋有丞相在朝,真乃社稷之幸,百姓之福。」 「呵呵,太誇獎本相了——不過本相也這麼覺得,哈哈哈哈……」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四十章 危險人物 「賈丞相,等一等,請你再聽我說一句。」李圓快步想追到賈似道身邊,無奈被賈似道的親兵攔住,李圓只能在賈似道親兵的刀槍攔截前大喊,「賈丞相,我真的沒有吹牛說大話,我也不是蒙古韃子的細作,就是想借助你的力量報國仇家恨,我真的能帶騎兵。」 「賈丞相,賈丞相。」李圓又叫了幾聲,但賈似道還是不肯回頭,反而越走越遠,李圓無奈,只得改口叫道:「好吧,賈丞相,就算我是女人,做不了大宋的騎兵統領,我可以命令我的部下協助你訓練騎兵,他們個個都精於騎術,還有與蒙古韃子騎兵做戰的經驗。」 李圓這回的話總算起到了作用,賈似道停住腳步,回頭招手道:「讓她過來。」李圓大喜,忙推開親兵飛快跑到賈似道面前,氣喘吁吁的問道:「賈丞相,你相信我了?」賈似道搖搖頭,「沒有,你連自己的真名字和真實身份都不肯告訴本相,叫本相如何能相信你?本相只是聽到你說你有一些手下,對這件事有點興趣而已。」 「我,我……」李圓用未束自小的腳在地上踢了幾下,猶豫片刻才說道:「我的真名是叫李妴,妴和圓字同音,美好的意思。」說著,李妴用小足在地面上畫了一個『妴』字,解釋其中含義,又低著頭的說道:「我是西夏國都中興府人,我們國家被蒙古韃子鐵木真所滅,中興府慘遭屠城,蒙古韃子連雞和狗都沒有放過。我要向蒙古韃子報仇,苦於力量不夠,所以才向你主動請纓,想借助大宋國的力量殺光蒙古韃子。」 「西夏國是在三十二年前被蒙古韃子滅亡的,你今年才多大?怎麼會知道這些事?還一心想著報仇?」通曉蒙古情況的宋京狐疑問道。李妴抬起頭來,蒙滿灰塵的臉蛋上儘是悲淒,慘聲說道:「不錯,中興府被屠城的時候,我是還沒有沒出生,是我父親逃了出來,但我的祖父和祖母全家人都慘死在蒙古韃子屠刀下。我父親為此鬱鬱一生,在臨終前囑咐我,讓我一定要殺光蒙古韃子,為我的祖父祖母、為西夏國無辜慘死的軍民百姓報仇!」 「當年鐵木真攻打中興府的時候,渡過黃河佔領積石州,已經切斷了中興府的退路,你的父親能夠從中興府逃出來,那可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你父親究竟是誰?」宋京一席話問得李妴啞口無言。賈似道也問道:「還有,剛才你說你有部下,而且可以命令他們,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能做到這點,肯定是靠家傳餘蔭,你的身份絕對不是中興府遺孤那麼簡單!」 「李姑娘,你究竟是什麼身份?你的父親又是誰?」賈似道厲聲追問道。李妴又低下頭,遲疑著不願回答。賈似道再三追問仍無結果,也沒時間與這個女扮男裝的李妴糾纏,便搖頭道:「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算了,等你準備對本相袒露實情的時候再來找本相吧。」說著,賈似道色瞇瞇的雙眼忍不住在李妴苗條的身段上轉了一圈,然後才說道:「再見,希望後會有期。」 …… 與此同時的蒙古軍工場中,數以千計的工匠正在黃藥師的指導下辛勤忙碌,或是將成片成塊的硝石和硫磺放進襯有皮毛的木臼中用木球粉碎,或是將木炭搗碎,或是將混合好的藥粉製成藥餅,再粉碎成顆粒,當然也少不了粉碎黃藥師指定需要的金子和白銀和各種希奇古怪的藥粉,製成金粉銀粉添加進火藥中——靠搶劫起家的蒙古人才不會在乎這麼『一丁點』金子和銀子呢。 「真可愛啊。」看著金子和銀子,黃藥師立即把不能和外界聯繫的苦惱拋在一邊,開始流著哈喇子琢磨起如何將面前成堆成堆的金子和銀子裝進自己荷包了,每每乘旁邊的人不注意揣上幾錠,很快便裝得包滿懷漲,不過這老小子的小動作也沒完全逃過其他人的眼睛,一個好心的工匠勸道:「道長,你不能拿了,要是讓將軍們發現,你會被殺頭的。」 「怕什麼?」黃藥師順手把一小錠黃金塞進鞋子裡,低聲說道:「這麼多金子,拿上一錠兩錠有誰能發現?別犯傻,這個帳篷裡沒有蒙古人,乘著這個好機會裝一些,將來也好留給兒孫。」提醒黃藥師那工匠有些遲疑,盯著亮閃閃的金子想拿又不敢,僅是狠狠嚥了一口口水。黃藥師存心拉他下水好堵他的嘴,便抓起兩錠金子塞進那工匠懷裡,「拿著吧,沒人能發現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就得了。」 「那……謝謝道長了。」那工匠始終沒能拒絕金子的誘惑,終究還是把金子收下。但有一就有二,黃藥師和那工匠的動作也被不少附近的工匠看到,於是乎,心存貪念的工匠也開始往懷裡包裡偷偷揣金子,加上金子體積小份量重,只片刻功夫就把一共一千兩的金錠金葉子偷了大半。最可氣的是黃藥師身為監工不但不制止,反而煽動道:「藏好些,別聽其他人看到。蠢貨,你裝銀子幹什麼?銀子有金子值錢嗎?」 「你們在幹什麼?」眾工匠正在黃藥師率領下監守自盜偷得不亦樂乎間,一個提著皮鞭的蒙古監工進來,正好看見幾個工匠在往懷裡藏金子。那監工勃然大怒,衝上來對著那些工匠就是一陣劈頭蓋臉的皮鞭,大罵道:「狗蠻子,竟然敢偷四王爺的金子,老子抽死你!」那幾個工匠被他打得頭破血流,跪地哀求不止,但那蒙古監工仍不肯罷休,又揪起一個工匠的頭髮,破口大罵道:「都站起來,跟老子去見軍器官,看軍器官怎麼殺你們的頭!」 「軍爺,饒命啊。」幾個漢人工匠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大哭求饒,可那蒙古監工不依不饒,堅持要帶那些偷金子的工匠去見軍器官。黃藥師急中生智,暗暗拿起兩片金葉子走到那蒙古監工身後,將金葉子飛快塞進那蒙古監工頭上氈帽的帽沿中,這才打稽道:「這位軍官,你為何無故打人?」 「你是?」那個蒙古監工是剛從弓箭工場調來協助生產火藥的,並不認識黃藥師,只是見黃藥師身著華貴道袍,知道黃藥師不是凡人,這才沒有對黃藥師舉鞭就抽,僅是凶狠的叫道:「你眼睛瞎了?沒看見這些賊蠻子偷金子嗎?」 「他們沒偷金子。」黃藥師信口雌黃道:「他們拿了金子,不過那是我叫他們拿了加工成金粉的,並不是偷。不信的話,我可以叫他們把金子全部拿出來稱量,保管一分一毫都不少。」說罷,黃藥師轉過頭去對那些工匠連使眼色,嘴上說道:「剛才還誰拿著金子準備加工?趕快把金子放回原處,一會軍器官來了要稱量的。」 「遵命。」眾工匠知道黃藥師是在救他們,感激之餘七手八腳掏出私藏的金子藏回原處。那蒙古監工則氣得渾身發抖,舉起皮鞭大罵道:「狗蠻子,臭牛鼻子,竟然敢包庇這些賊蠻子,找死!」說話間,那蒙古監工舉鞭就要往黃藥師狠狠抽下,但就這時候,帳篷門口響起一個威嚴的呼喝聲,「住手!不得對黃道長無禮!」 「王爺。」那蒙古監工回頭一看發現出現在帳篷門口的人竟然是忽必烈,嚇得趕緊住手。可他還沒來得及給忽必烈行禮,黃藥師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衝了上去,指著那蒙古監工向忽必烈大叫道:「四王子,你要的新式火藥貧道實在沒辦法生產了。這個監工跑到帳篷裡來偷金子,這金子可是新式火藥必須的原材料,要是讓他都偷走了,貧道還怎麼替你製造新式火藥啊?」 「我偷金子?」那蒙古監工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黃藥師大罵道:「狗蠻子,你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偷金子了?分明是你和這些狗蠻子一起偷金子,還來冤枉我!」 「放屁!」黃藥師一蹦三尺高,指著那蒙古監工大叫道:「剛才你溜進來偷金子,這裡的工匠發現後勸你住手,這金子是四王子的東西。你不但不住手,還一邊毒打工匠,一邊罵忽必烈算什麼東西和忽必烈是個只會打敗仗的蠢貨,還不如跟著阿里不哥小王爺混的好!這裡的所有的工匠都可以做證,你休想抵賴。」說罷,黃藥師又向眾工匠問道:「你們說說,剛才是不是這個監工偷金子?」 眾漢人工匠當然知道不承認就得掉腦袋,那還有不大點其頭隨聲附和的道理。那蒙古監工則差點氣暈過去,衝上來就要和黃藥師拚命。但忽必烈身後立即竄出兩個怯薛,一左一右包夾住那監工,並將他反鎖雙肩按倒跪下,其中一個怯薛還發現那蒙古監工的氈帽邊有金光,伸手一摸便拿出那兩片金葉子。那怯薛立即舉起金葉子,向臉色已經鐵青的忽必烈稟報道:「王爺,在他身上搜出來的。」 「拖下去,重責三十軍棍。」忽必烈咬著牙說道。那蒙古監工嚇得魂不附體,連聲辯駁卻沒有人理會,逕直便被拖出帳篷,被打得哭爹喊娘不提。當然了,忽必烈也知道那蒙古監工很可能是被冤枉的,但忽必烈急需黃藥師所制那種新式火藥,也不想和黃藥師過多追究,僅是交代了幾句加快生產,扔下幾句讓『黃叔父』保重的客套話,便出帳去巡查火藥生產的其他環節,帳篷裡很快便只剩下黃藥師和那群漢人工匠。 「多謝仙長救命之恩。」那些漢人工匠全靠黃藥師才死裡逃生,趕緊過來給黃藥師磕頭謝恩。黃藥師也很是擦了把冷汗,扶起那些工匠間,黃藥師心中忽然一動,低聲的向那些漢人工匠說道:「你們自己要明白,我只能救你們一次,救不了你們一世,再過一兩天,開始那個蒙古監工就有可能來找你們算帳。在蒙古人的眼睛裡,咱們漢人的性命比驢子和馬還不值錢,你們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仙長,這道理我們當然明白,可有什麼辦法?這是我們的命,我們的命啊。」幾個漢人工匠哭泣著答道。黃藥師綠豆眼一翻,低聲說道:「那你們想死還是想活?如果想活的話,只要聽我的吩咐,也許我還有辦法救你們。」 「想活,我們當然想活,請仙長指點生路。」那一共二十來名漢人工匠又跪倒在黃藥師面前,黃藥師溜到帳篷門口觀察,發現沒有人接近和偷聽後,黃藥師這才溜回那伙工匠面前蹲下,壓低聲音問道:「那我問你們,你們有沒有什麼辦法讓火藥在沒點火的情況下就爆炸??」 「仙長,你想幹什麼?」幾個工匠都低聲驚叫起來。黃藥師趕緊向他們做一個禁聲的手勢,低聲說道:「不要管,只要你們幫我想辦法讓火藥自動爆炸,最好是在運輸途中爆炸,我就有辦法救你們離開蒙古軍營。」 那些漢人工匠隱約猜出黃藥師的目的,全都嚇得面面相窺,不敢做聲,倒是一個被蒙古監工打得頭破血流的工匠咬咬牙,湊到黃藥師耳朵邊說道:「仙長,其實也不難,只要一點點生石灰、石蠟和水就成,先把水裝在一個薄鐵管或者薄銅管裡,再把融化的石蠟灌一些進薄管裡,等石蠟變硬了封住水,然後把生石灰放在石蠟上面,再把薄管封好放進火藥裡。等到搬運火藥發生顛簸的時候,石蠟就會破碎,水和生石灰碰在一起發熱,就有可能把火藥引燃。如果再在薄管外面塗上一點硫磺,那效果就更好了。」 「那太好了,趕快給我這麼做幾個。」黃藥師大喜過望,忙向那幫工匠百般許諾威脅,引誘他們給自己做點火裝置…… …… 「賈丞相,請等一等。」眼看賈似道再度走遠,李妴一跺腳追上前來,咬著牙說道:「西夏國最後一位皇帝李睍是我的祖父,我父親名叫李檢,是西夏王妃古爾伯勒津郭斡哈屯所生,也是西夏國最後一位太子,而我是西夏國最後一位公主!我那些部下,則是高良惠、德任、西壁氏和嵬名令公等西夏忠良之後,所以他們聽從我的調遣。」 「三十二年前,中興府即將遭到蒙古韃子合圍。」為了取信於賈似道,李妴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賈似道想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我西夏賢相為高良惠為了給西夏皇族留下血脈,徵得我祖父同意,見一批珠寶與機密書籍連同我年幼的父親一起送出中興府,我父親才逃過蒙古韃子的屠殺。後來我父親為了復國和報仇,先是投奔金國,但金國也被蒙古韃子所滅,我父親再度出逃,本想投奔宋國尋求保護,但你們宋國的皇帝昏庸,朝中大臣一個比一個貪生怕死,我父親去到臨安拜見宋國皇帝時,不但沒見到皇帝,還險些被你們的大臣抓去送給蒙古韃子,我父親不得不逃到北方,流浪顛簸,後來鬱鬱而死。」 「竟然有這種事?」賈似道大為詫異,在他印象裡,南宋後期好像沒有什麼西夏太子投奔宋國。宋京和陳宜中等人也是不肯相信,一起追問道:「你說你父親到臨安覲見我大宋皇帝,險些被大臣抓去送給蒙古韃子,到底是那一個大臣這麼無法無天?」 「當時我還小,記不太清楚,具體要問我嵬名叔父才能知道。」李妴回憶道:「我只記得那個大臣是什麼侍御史,好像是姓丁。」 「丁大全!」賈似道的四大走狗一起驚叫,尤其是被丁大全從太學貶到軍中充軍的陳宜中更是咬牙切齒的大罵,「國賊!竟然還做出這樣的事情!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不可聽信一面之言,先聽李姑娘把話說完。」賈似道喝住四大走狗,通過韓震和廖瑩中等人的介紹,賈似道已經知道自己這個右丞相只是一個虛銜,丁大全才是手握重權的真正右丞相,賈似道並不想現在就和丁大全翻臉——要是丁大全在賈似道大軍的糧草後勤上做點手腳,賈似道可得吃不了兜著走。賈似道又向李妴問道:「那後來呢?你怎麼突然想起來投奔本相?」 「我父親死後,我就接替他做了西夏遺臣的首領。」李妴神情哀怨,緩緩說道:「這一次忽必烈領兵南征,我們得知消息後尾隨而來,想找機會殺掉忽必烈出口惡氣,但……那有那麼好的機會。」說到這,李妴清秀的雙眼露出神采,「不過這次南下也不是毫無收穫,我看到了你率領宋國軍隊大戰蒙古韃子的英勇與智慧,覺得你能幫我們西夏遺族報仇血恨,是我們的希望,所以我就不顧部下的反對來找你了。」 「賈丞相,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們已經不指望再能復國了。」李妴凝視著賈似道說道:「我們現在所想的,只是想多殺幾個蒙古韃子,為我們無辜死難的親人和同胞報仇。賈丞相,給我一個機會吧,我和我的部下都精通騎術,為了復國,又從小學習金國和蒙古的騎兵戰術,對你一定會有幫助的。」說到這,李妴已是珠淚漣漣,在沾滿塵土的雙頰上衝出兩道雪白的肌膚,哽咽道:「賈丞相,求你了。」 「真是個倔強命苦的女孩。」賈似道心中感動,上前拉起李妴柔軟的小手,柔聲說道:「公主殿下,請不要如此傷心,我賈似道一定會盡我所能……」賈似道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的心腹走狗宋京就湊了上來,在賈似道耳邊低聲說道:「恩相,我知道你很久沒碰女人了,但這個女人絕對碰不得,會出人命的。」 「為什麼?」賈似道瞟了宋京一眼。宋京又低聲說道:「因為她如果沒撒謊的話,那她的祖母是古爾伯勒津郭斡哈屯!你知道鐵木真是怎麼死的嗎?就是被她那個漂亮的祖母咬斷男人的那個地方,活活疼死的!」 「媽呀!」賈似道放下李妴小手的動作,簡直比甩脫一條毒蛇的速度還快——順便說一句,後來某個女人經常威脅某個男人的一句話就是,「你想讓我學我祖母嗎?」 註:關於古爾伯勒津郭斡哈屯,任意一個搜索引擎搜索,即可得知。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四十一章 爾虞我詐 領著自動送上門來的那個西夏公主步行回營,時間已經過了午時,賈似道本想設宴款待李妴,心急如焚的李妴卻要求立即渡江,去尋找她在長江以北的西夏舊屬,說服他們到賈似道帳下任事。同樣求賢若渴的賈似道當即同意,按派兩條小船護送李妴到遠離戰場的長江下游,避開蒙古軍的巡邏船渡江登岸,李妴拜謝而去。 先不說李妴渡江去說服她那些頑固的部下,賈似道一行在大帳中共進午餐並商討軍情,席間自然集中到李妴主動投奔賈似道這件事上。和一心接納李妴等人的賈似道不同,賈似道那幾個擅長內訌窩裡鬥的走狗卻對此持謹慎意見。第一個表示擔憂的自然是狗頭軍師廖瑩中,「恩相,西夏遺族這件事,只怕沒想像中那麼簡單,恩相一個處理不好,只怕會招來麻煩。」 「會招來什麼麻煩?」正幻想著自己麾下有一支和岳家騎兵一樣能征善戰善戰騎兵的賈似道一楞,忙抬頭問道。廖瑩中恭敬的說道:「恩相明鑒,最大的麻煩就是那個丁大全。恩相雖然掛名右丞相,但這個右丞相只是在蒙古韃子兵圍鄂州,皇上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才在軍中給恩相加封的銜,實際上恩相掌握的只是樞密院,丁大全才是真正手握大權的右丞相。所以說,如果那個西夏公主沒有撒慌的話,那麼恩相一旦收留她們,就等於說是和丁大全做對——咱們的軍需、糧草和軍餉什麼的,可都要靠丁大全調撥啊。」 「這個道理本相當然明白。」賈似道摘下官帽搔搔頭,也很頭疼這個問題。另一個狗頭軍師陳宜中也說道:「恩相,麻煩不只丁大全一個,我大宋南遷以前,西夏國就一直和我大宋交戰不休,打打和和,和和打打,從來就沒消停過,可謂我大宋世仇之一。我大宋南遷之後,西夏又先依金國後依蒙古,復又依附金國,反覆無常,與我大宋關係沒有絲毫改善,仍然算是敵國。恩相若是在未經朝廷同意就收留敵國公主及遺孤,消息傳揚出去,朝廷上那些御史言官的口水只怕能把恩相淹沒。」 「陳大人言之有理。」宋京附和道:「尤其是左丞相吳潛那個老頑固,肯定會帶著他手下那幫酸腐文人對恩相群起而攻之,他們那些參奏恩相的奏章用來當柴燒,只怕夠我們十三萬大軍做一天的飯。」 「這些貪官污吏和迂腐文人,大宋都成這模樣了,他們還在打橫拳鬧窩裡鬥,全都是誤國奸臣庸臣!」賈似道恨恨的罵起來。賈似道的幾個走狗聽得直翻白眼,心說恩相你如果不是窩裡鬥打橫拳的行家,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嗎?高達等武將則鼓掌叫好,「丞相罵得好,真是入骨三分,我們大宋就是那些奸臣和迂腐文人害成這樣的。」 「總之一句話,不管後果如何,本相決心已定,為來我大宋不再用士兵的血肉之軀去抵達蒙古韃子的駿馬彎刀,本相一定要組建大宋騎兵!」賈似道一掌拍在飯桌,咬牙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是丁大全還是吳潛,不管他們是背後下絆子還是對本相口誅筆伐,本相見招拆招!本相就不信鬥不過他們!」 「全憑恩相安排。」賈似道的幾個走狗對賈似道窩裡鬥的本事還是滿有信心的,加上阿諛奉承的本性,自然不敢違抗賈似道的命令。而高達等武將則哄叫道:「丞相放心,如果有需要,我們一定拔刀相助!現在不同以往了,我們軍隊說的話,還是有點份量的。」 這邊賈似道頂住壓力決定收留西夏皇朝的遺孤,但是快到亥時的時候,仍然是身著男裝的李妴則帶來了不那麼好的消息。李妴被領進大營後,賈似道見她身邊並沒有其他西夏遺孤不由一楞,趕緊問道:「公主殿下,你的部下呢?你不是去說服他們來投奔本相嗎?怎麼一個都沒來?」 「丞相,對不起,李妴無能,沒能說服他們。」李妴蒙滿灰塵的臉蛋上儘是慚愧,不好意思的說道:「他們堅持說大宋與西夏是世仇,怕來到大宋軍營後你出爾反爾,反悔食言,把我們押送到大宋朝廷請功。」 「丞相,那些傢伙太頑固了,我們冒險渡江去接他們,他們還差點和我們動手。」護送李妴渡江的宋軍隊長也氣呼呼的說道:「他們當自己是誰?竟然要求丞相你親自渡江去請他們,他們才肯相信丞相的誠意。」 「要本相親自渡江去請他們?」賈似道皺起眉頭,他親自渡江登岸可不是鬧著玩的,要是被蒙古軍隊發現了,忽必烈的十幾萬大軍還不像瘋狗一樣撲上來啊。李妴誤會了賈似道的意思,忙辯解道:「丞相,小女那些同伴是被以前的事情嚇怕了,絕對沒有加害丞相的意思,請丞相相信小女。本來他們已經不贊成小女再過江見你,但小女為了不辜負你的期望,堅持又過江來了。」 「那你要本相怎麼辦?親自與你渡江去請你的部下嗎?」賈似道皺眉問道。儘管塗著遮蓋容貌的灰塵,但李妴臉上還是一紅,輕輕的點點頭算是承認。不等賈似道說話,宋軍眾將便一起大叫起來,「丞相,不能去,太危險了。」「恩相,小心有詐。」「恩相,軍不可一日無帥,你不能冒這麼大的危險。」「丞相,長江以北被蒙古韃子把持著,你如果貿然過江,後果不堪設想。」更有脾氣暴躁的沖李妴吼了起來,「臭丫頭,你究竟是什麼居心?竟然想騙丞相冒險過江,你是不是想加害丞相?」 「我沒有……」李妴的眼淚很淺,被宋軍眾將罵了幾句眼中便有眼淚打轉,當她被一名宋將指責為以女色勾引賈似道時,她竟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賈似道不願自己的大帳變成女孩子撒嬌的地方,揮手道:「公主殿下,請不要哭了,你的要求——很抱歉,本相不能答應。」 「賈丞相,你也不相信我嗎?」李妴哭得益發傷心,淚眼模糊的看著賈似道,「丞相,我只是想借助宋軍的力量多殺些韃子,為我的同胞和家人報仇,對你沒有絲毫敵意……你,你真不相信我嗎?」 「本相不是相信你。」賈似道耐心解釋道:「但本相不能按你的要求去做,因為本相是一軍之帥,一旦出現什麼意外,必然軍心崩潰,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本相只能對你說抱歉了。」賈似道越是解釋,李妴卻越是哭得厲害,哭得賈似道有些心軟,只得改口道:「這樣吧,過了一段時間,本相將要發動反擊打過長江去,到時候本相再和你去請那些西夏遺孤,這樣總可以了吧?」 「好是好,可時間來不及啊。」李妴抽泣道:「我答應他們,如果三天之內不能說服你親自去請他們,我就要和他們一起離開這裡到西域去,我們聽說蒙古韃子在西域也吃了敗仗,打算去那裡尋找向蒙古韃子報仇的辦法。」 「三天?」賈似道稍一計算,本想說三天內也許有可能發動反擊。但恰在這時,帳外進來一名傳令兵稟報道:「稟丞相,統領彭雲祥求見。」聽到彭雲祥的名字,賈似道這才猛的想起一事,先是傳令讓彭雲祥進來,然後才當著彭雲祥的面向李妴說道:「公主殿下,十分抱歉,三天之內本相實在無法渡江去請你的同伴,因為根據本相的情報,蒙古韃子至少要與我軍僵持十天,到那時候才是我軍發起反擊的時候。」 「十天?十天後我們起碼已經過了黃河了。」李妴繼續懇求道:「丞相,請你再考慮考慮。」 「不用考慮了,本相還有軍務要辦。」賈似道抬高聲音道:「來人啊,安排公主殿下下去休息,好生款待,如果公主殿下想要離去,不得阻攔。」李妴大急,忙又上前幾步想要再求賈似道,無奈賈似道的親兵已經攔在她的面前,禮貌的說道:「公主殿下,丞相還有軍務,請。」李妴無奈,只得流著眼淚離開大帳。即將出帳時,李妴又回頭看了賈似道一眼,噙滿淚水的杏眼中儘是哀求,但賈似道卻看都沒看她一眼,李妴的哀求眼神立時暗淡下去,回頭哽咽出帳。 「彭將軍,深夜求見本相,所為何事?」送走了李妴,賈似道這才向彭雲祥問道。彭雲祥滿臉歡笑,單膝跪下道:「回稟恩相,經過末將一個下午的勸誡後,末將之弟彭雲瑞已經同意歸降大宋,另有一部分蒙古俘虜也答應了歸降大宋。」 「好,辛苦彭將軍了。」賈似道高興得直搓手掌,一邊連聲吩咐將同意歸降的彭雲瑞等人領進來,一邊大笑道:「太好了,本相正打算利用繳獲的戰馬組建一支大宋騎兵,卻苦於沒有騎兵良將,有了彭將軍兄弟幫助,大宋騎兵有望矣。」 「恩相,末將還有一事請丞相恩准。」彭雲祥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舉過頭頂,「末將與蒙古大將汪良臣關係最好,又是他的部下,這次末將捨忽必烈投奔丞相,他必然受到牽連。末將覺得正是替丞相招降他的好機會,便親筆修書一封,想連夜送過江去招他來降,招降信在此,請丞相恩准。」 「快拿來與本相觀看。」賈似道笑得益發開心,雙手接過彭雲祥那封書信細看,見信上果然儘是彭雲祥勸汪良臣來降的言語——不過賈似道也不是傻瓜,翻看書信間故意將信紙對到燭光前查看有無暗記,但出乎賈似道的預料,信紙上並沒有什麼暗記,也沒有用不透光的異常。臉上笑得開心的賈似道正詫異間,眼睛卻瞟到信封上,用手隨意一摸信封,果然發現信封背面有些許凹凸不平,賈似道心下雪亮——信封背面肯定是用清水化開的明礬寫有情報,明礬風乾後不露痕跡,但放進水裡就能看到字了。心中明白,賈似道臉上卻不露聲色,只是大笑著將信裝回信封,「好,好,只要汪良臣將軍來投,便是彭將軍的一大功勞。只是蒙古軍營戒備森嚴,不知彭將軍打算如何將這封勸降信送到汪良臣手中?」 「末將打算讓弟弟彭雲瑞把信送去,雲瑞本是蒙古戰將,對蒙古軍營瞭如指掌,一定有辦法把信送給汪良臣。」彭雲祥自信滿滿的說道。賈似道搖搖頭,「彭將軍考慮不周,小彭將軍在蒙古軍營熟人眾多,一旦出現在蒙古軍營附近,必然被蒙古韃子查覺。」說到這,賈似道抬頭對廖瑩中說道:「廖瑩中,彭將軍也是自己人了,有些事可以告訴了,你用咱們在蒙古軍隊裡的內線把信送給汪良臣吧。」 「丞相在蒙古韃子那邊也有內線?」彭雲祥大吃一驚。廖瑩中笑道:「如果沒有內線,我軍這幾日的戰事如何能如此順利呢?如果不是丞相答應告訴彭將軍實情,恐怕彭將軍做夢也想不到我軍在蒙古韃子軍隊中的內線是誰。」 「是誰?」彭雲祥的呼吸幾乎停頓,急不耐的問道。廖瑩中微笑道:「解誠,蒙古水軍萬戶,蒙古將軍中最能打水戰的人。如果不是他故意的錯誤指揮,我軍如何能取得如此輝煌的戰果?」 「是他?!」不光是彭雲祥一人驚叫,包括宋軍諸多將領都驚叫起來。廖瑩中向宋軍眾將笑道:「各位將軍仔細想想,那一夜在青石磯阻擊戰中,如果不是解誠故意把掩護運兵船的小船船隊調開,我軍如何能炸毀如此之多的蒙古運兵船?如果不是解誠故意讓蒙古大船冒險登岸,我軍如何能包圍和殲滅蒙古韃子的登陸軍隊?解誠將軍其實還有一個官位——大宋知樞密院事!」 「原來是這麼回事。」宋軍眾將恍然大悟,彭雲祥也是滿臉驚喜,連聲說道:「怪不得,怪不得。」說這話時,彭雲祥話語中已有些輕微顫抖,賈似道則和廖瑩中對視得意一笑。賈似道又吩咐道:「彭將軍,你弟弟身份的實在不容過江送信,這樣吧,你去投降我軍的俘虜中另外挑選一名可靠的人選,讓他替你送信,與解誠的具體接頭辦法,讓廖瑩中告訴你。」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四十二章 諜影重重 按賈似道的吩咐,彭雲祥出帳去找一個接替他弟弟渡江送信的蒙古俘虜了,但他前腳剛出帳,賈似道就命令道:「打一盆清水,再拿些明礬來,快!」賈似道的親兵們不敢怠慢,立即飛奔去準備賈似道索要的東西,賈似道則又將信封遞給廖瑩中,命令道:「照這信封的質地與筆跡,重新做一個一模一樣的信封。」 「遵命。」頗有幾份文才的廖瑩中依言而行。宋軍眾將卻個個莫名其妙,忙向賈似道詢問原因。賈似道鐵青著臉說道:「誰也不許說話,一會彭雲祥再進來,全都給本相照原樣說笑,不許露出半點破綻。」宋軍眾將見賈似道臉色,立即猜到些什麼,趕緊都把嘴閉上。不一刻,賈似道親兵端來一銅盆清水,又拿來一些明礬,賈似道先是命令親兵把明礬放在硯台裡加水研磨,這才將那信封放進水中。 正如賈似道所料,那個信封上果然用明礬寫有文字,入水之後,信封上浮現出幾排小揩——稟王爺,末將已取得賈部分信任,使賈誤認為我軍將要與其僵持十日,又讓胞弟雲瑞與六十餘名忠誠士兵向賈假投降,王爺大軍夜襲南人同時,末將立即動手,乘亂竊取南人神秘武器,尋機行刺賈。祥字。 「這……」宋軍中有資格和賈似道一起看那封密信的高達和韓震等人個個面面如土色,賈似道的臉色也不比他們好到那裡,一邊詛咒著不要臉的忽必烈又準備偷襲自己,卑鄙無恥之至。一邊向廖瑩中命令道:「照基本意思寫一封,把乘亂竊取我軍神秘武器,改成已經得手,堅定忽必烈偷襲的決心。」廖瑩中點頭,用毛筆蘸上化有明礬的清水,模仿著彭雲祥的筆跡在信封背面寫下假情報,又拿到燭火旁邊烘烤。 信剛烤乾,帳外親兵便又進來稟報彭雲祥已到,賈似道先讓親兵把清水和明礬等物藏好,又將信重新裝好,這才吩咐傳令兵將彭雲祥領進來。和彭雲祥一起進來的是一名蒙古漢軍俘虜,對賈似道磕頭道:「小人吳志遠,給丞相磕頭。」賈似道微笑道:「吳志遠啊,你這一次過江,知道自己是去做什麼嗎?」 「知道,替彭將軍送信,丞相放心,小人以性命擔保,一定完成使命。」吳志遠抬起頭來,很有氣概的回答一句。賈似道點頭微笑,「很好,明白就好,不過本相可警告你,這一次你是去與本相在韃子內部的內線接頭,千萬要小心,如果因為你暴露了本相花無數財力發展的內線,你就洗乾淨脖子等死吧。」 「小人明白。」吳志遠又磕了一個頭,回答得非常乾脆。廖瑩中這才將彭雲祥那封信交與吳志遠,又另外取出一封已經封好的書信,交代道:「你過江之後,先到蒙古水營西南方向三里之外,那裡一塊兩人多高的巨石,到子時的時候,會有人過來和你接頭,你要主動問他是什麼人,他回答過路人,你就問深更半夜為什麼從這裡路過,他答為了生計路過,你再問他為了什麼生計,他如果答天下宋人生計奔波,那就是接頭人。你把兩封信一起給他,然後帶回他交給你的信。記住了嗎?」 「記住了。」吳志遠一點頭,朗聲複述了一遍。廖瑩中又說道:「站起來,不是我們不相信你,只是為了謹慎起見,我們得搜一下你的身。」那吳志遠也不反對,逕直站起來平攤雙手,擺出任由搜身的架勢。賈似道卻揮手道:「不用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都快亥時了,讓他趕快去吧,別誤了接頭時間。」廖瑩中點頭答應,忙安排船隻水手送那士兵過江。 先不說吳志遠出帳去送彭雲祥的勸降信,單說吳志遠出帳之後,賈似道先是笑呵呵的讓人把彭雲瑞等願意歸降的蒙古俘虜全帶到大帳外,賞以酒肉,並當場加封彭雲瑞為副統制,讓他擔任彭雲祥的副手,彭家兄弟大喜,忙一起給賈似道磕頭謝恩。賈似道又是親自攙扶又是柔聲寬慰,使彭家兄弟幾乎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稟恩相,下官已將吳志遠已經送上小船,讓他過江去了。」賈似道和彭家兄弟正虛情假意的客套間,廖瑩中從帳外回來稟報道。賈似道大笑,拍著彭雲瑞的肩膀的說道:「雲瑞將軍,你這身蒙古軍衣不能再穿了,快換一套衣服吧。」說著,賈似道轉頭向親兵吩咐道:「來人啊,給小彭將軍換一套衣服,還有順便給大彭將軍也換一套。」 「遵命。」賈似道從呂文德那裡索要來的新任親兵隊長郭靖答應一聲,出帳安排去了,賈似道則大笑著回到自己的座位。不一刻,郭靖領著兩個親兵抬著兩盤衣服進來,彭家兄弟趕緊向賈似道抱拳感謝,這才接過衣服。可兄弟倆接過衣服後不由一楞,一起驚叫道:「丞相,這衣服是不是拿錯了——怎麼是囚衣?」 「沒拿錯,這就是你們的衣服。」郭靖變戲法一樣拿出一把匕首,架在彭雲祥脖子上,其他兩個親兵也是拿出武器架在彭雲瑞身上。賈似道笑得益發甜蜜,「郭靖沒說錯,這衣服是沒拿錯,這幾天本相的軍隊連打勝仗,軍費都快被本相賞光了。本相只好請兩位將軍到臨安天牢一行,請皇上萬歲再給本相撥一些軍費。」 …… 與此同時的蒙古軍營中,忽必烈點名要的兩千斤火藥已經全部生產裝箱,黃藥師卻一直沒有機會和外界接觸,把這個消息通過宋軍細作送過長江,無奈下,黃藥師也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來一股勇氣,冒險把四個不定時點火圓筒藏進火藥箱中——要是那些原始的不定時點火器突然發揮作用,黃藥師可是連骨頭渣子都找不到了。 藏點火器只是危險的第一關,第二關更危險,那就是蒙古軍士兵把兩千斤火藥搬上四條小船的時候,一旦搬運途中過於顛簸,點火器裡的石蠟可是隨時有可能破碎的。不得已,黃藥師只能不斷向那些搬運火藥的蒙古兵大喊交代,「小心!小心些!千萬不能顛簸,這玩意要是出了意外,你們的媳婦可是連給你們哭墳的機會都沒有了。」當然了,黃藥師這樣不吉利的話自然招來蒙古士兵的橫眉怒眼。不過也正因為,那些士兵搬運途中不得不益發小心,幾乎是象抬媳婦一樣把火藥抬上小船,驚險的過了第二關。 過了這兩關後,黃藥師總算鬆了一口氣,心說只要這些火藥在渡江的時候爆炸,那南面的宋人軍隊無論如何都會有所提防,讓忽必烈的計劃流產。但他剛準備回帳篷休息時,兩個怯薛卻攔住他的去路,一個怯薛很有禮貌的說道:「黃仙長,王爺有令,請你去中軍大營一趟。」 「有……有什麼事嗎?」黃藥師臉上有些發青,懷疑是他在火藥裡藏了不定時點火器的事情被知情工匠舉報了。那兩個怯薛微笑道:「黃仙長,是四王爺傳你去見他,小人們怎麼能知道呢?」說著,那兩個怯薛架起黃藥師就走,「黃仙長,別讓四王爺等太久了,請快走吧。」嚇得黃藥師大叫,「你們幹什麼?我還沒換衣服,等我換了衣服再去好嗎?」可惜不管黃藥師怎麼叫喊,那兩個怯薛就是充耳不聞,一直把他架進蒙古大帳和忽必烈面前方才放下。 「無量壽佛,四王爺,不知你傳貧道所為何事?」事到臨頭,面對著滿帳的蒙古將領和怯薛,黃藥師跑是肯定沒辦法跑了,只能硬著頭皮向忽必烈打稽行禮,心裡盤算著保命的法子。還好忽必烈的態度還算不錯,微笑著向黃藥師說道:「黃叔父,半天時間讓你生產兩千火藥,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還在叫我叔父?看來沒問題。」黃藥師心中暗喜,忙打稽道:「無量壽佛,多謝四王子關心,貧道不辛苦,這也是為了完成貧道對老四王子的承諾,理所當然……四王子就不要賞賜貧道了。」 「賞,當然要賞。」忽必烈嘴角泛起譏笑,「黃仙長一邊替我軍生產火藥,一邊替宋人消耗我軍軍力,如此辛苦,本王如何能不賞?」 「無量壽佛,四王子,你這是什麼意思?貧道聽不懂。」黃藥師差點沒被嚇得尿褲子,還好他平常冒充神棍行騙時常遇到被拆穿的危險,對此還有些經驗,竟然還硬著頭皮向忽必烈反問一句。忽必烈冷笑道:「聽不明白嗎?那好,本王詳細對你說一遍,宋人派你用一張假的火藥配方獻給本王,想用這些假火藥騙本王集中財力人力,生產新式火藥與宋人對抗,達到消耗我軍財力,並拖住我軍行動步驟的目的對不對?」 「不對!」黃藥師差點就說出他的真正目的是探聽蒙古軍軍情。但也正因為如此,黃藥師才靈光一閃,下意識的看向站在黃藥師右側的光頭禿驢子聰,心說八成是這個臭禿驢搞的鬼。想明白這點,黃藥師的膽氣頓時粗了許多,也不回答忽必烈的問話,而是上前幾步逼近忽必烈,嚇得滿帳蒙古大將腰刀一起出鞘,四名怯薛也向鬼魅一樣攔在黃藥師與忽必烈之間,嚴防黃藥師暴起傷害忽必烈。誰知黃藥師卻將矛頭指向子聰,指著子聰破口大罵道:「臭禿驢,道爺我是挖了你家祖墳還是睡了你的婆娘小姨子?你閒著沒事盡可以戴個眼罩到柴房拉磨,幹嘛要在四王子面前進道爺的讒言?」 「黃道友,不知你為何對小僧惡言相向?」子聰有些心虛,汕汕的反問道。黃藥師冷笑一聲,手指幾乎指到子聰的鼻子上,大罵道:「為什麼罵你,你這頭禿驢自己心裡明白!貧道與拖雷王子有舊,又向四王子獻上了新式火藥配方,搶走了你的風頭,還有可能被四王爺重用。你這條臭禿驢就妒忌了,加上貧道向來最痛恨禿驢,你就在四王子面前進讒言污蔑貧道是宋國細作了,想騙四王子誤會和冤殺貧道,免得貧道威脅到你的地位。」 子聰被黃藥師罵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確實是懷疑黃藥師是宋國細作,所以這才向忽必烈建議試探黃藥師,至於對黃藥師心懷妒恨——說實話也有一點。而賈似道等人在派黃藥師渡江之前,也考慮過黃藥師很可能遭到審問試探,極其瞭解蒙古情況的宋京便把忽必烈的幾個重要謀士的情況向黃藥師做過介紹,尤其是子聰這個出了名的奸險之徒。所以黃藥師又轉向蒙古眾將叫道:「各位將軍,請你們說幾句公道話,子聰這個臭禿驢是不是出了名的奸佞小人?喜歡疾賢妒能,以誣陷和迫害能人賢士為樂?」 「各位將軍,各位大人,你們捫心自問,你們是不是每一個人都吃過子聰的啞巴虧?子聰是不是每每反對你們向四王子提出的建議堵塞言路?他是不是專一迫害有可能威脅到他位置的人?」黃藥師一席話說到所有蒙古將領的心裡去,包括姚樞在內的蒙古將領和謀臣都默不作聲,僅是在臉上露出些許贊同的神色。子聰一看不妙,心知自己因為被忽必烈重用,平時得罪了無數漢蒙將領軍官,這些傢伙也許正巴不得把自己打倒再踩上十七八腳,沒準還真站在牛鼻子那邊。無奈下子聰只好雙膝跪倒在忽必烈面前,磕頭道:「王爺明鑒,小僧平時與眾將軍雖然小有不和,但子聰每一件事都是為了王爺的千秋大業著想,決無妒賢嫉能和排擠同僚之事。」 「沒有嫉賢妒能?那你為什麼在四王子面前污蔑貧道?你有什麼證據?」黃藥師一蹦三尺高,又將手指向座在忽必烈左首的姚樞,「你沒有排擠同僚?那請問一下這位老先生,請你說一句良心話,你在四王子帳下,有沒有遭到子聰臭禿驢的排擠?老先生,請你說說,說說。」 「這……」姚樞一陣為難,瞟了一眼跪在地下的子聰,不由想起平時裡在忽必烈面前與子聰的種種爭端,隨口道:「黃仙長,老夫與子聰大師平日裡同朝為官,爭端嘛,總是有些的……但老夫盡力退讓就是。」 「姚老頭,你落井下石,你給我記住!」子聰差點沒把鼻子氣歪了,在心中瘋狂吶喊。忽必烈則也知道子聰的人緣不好,再說下去只怕帳下眾將會對子聰群起而攻之,自己也無法回護子聰。無奈下,忽必烈乾咳一聲說道:「黃叔父不要誤會,子聰大師對本王忠心耿耿,不是你想那種人。剛才本王說的那些,不過是與叔父開一個玩笑,叔父切莫在意。這樣吧,本王……」 「報——!」忽必烈正想用些賞賜安撫黃藥師時,帳外飛奔進來一名傳令兵,「稟報王爺,彭雲祥將軍信使求見,正在帳外侯命。」 「快傳進來。」忽必烈大喜道。黃藥師則嚇了一大跳,心說彭雲祥不是背叛蒙古了嗎?怎麼又有信使來到?難道他是假投降真內應?賈丞相可千萬別上當啊!黃藥師正擔心受怕間,那個應該去與解誠聯絡的吳志遠已經進帳,給忽必烈磕頭道:「彭雲瑞麾下十夫長吳志遠,見過王爺,彭將軍命小人向南人假降,取得南人信任,彭將軍以勸汪將軍投降為名,命小人送來兩封密信。」 「快快拿來。」忽必烈大喜命令道。吳志遠先是拿出用明礬在信封上書寫的密信,又脫下外衣與內衣,把內衣高舉過頭頂,解釋道:「因為情況緊急,第二封密信是彭將軍臨時寫在小人汗衣之上,請王爺過目。」 「寫在內衣上?」忽必烈有些吃驚,忙接過內衣察看,看完內衣又看那封密信。兩封信反覆看完,忽必烈臉色已經有些發青,狠狠瞪一眼解誠,向吳志遠厲聲喝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詳細說來!」 「王爺,小人這看還有一封賈似道寫給我軍叛徒的密信,請王爺過目。」吳志遠又拿出那封廖瑩中交給他的書信,雙手舉過頭頂。忽必烈騰的站起,大步走到吳志遠面前親手接過飛快拆開——那一刻,黃藥師幾乎被嚇得大小便失禁——他可是貨真價實的宋軍間諜啊。好在忽必烈看完密信後將頭扭向了站在黃藥師對面的解誠,獰笑道:「樞密院知事解大人,你做的好事!」 「王爺,你是在對我說話嗎?」解誠一頭的霧水。忽必烈獰笑道:「當然是在對你說話,大宋知樞密院事解誠解大人!」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四十三章 歪打正著還是正打歪著 「當然是在對你說話,大宋知樞密院事解誠解大人!」忽必烈的冷笑讓蒙古水軍萬戶解誠感覺如墜冰窖,而忽必烈的話對解誠來說又是晴天霹靂!嚇得解誠連下跪都忘記了,站在那裡結結巴巴的答道:「王……王爺,你說什麼?末……末將怎麼聽……聽不懂?」 「那你自己看吧!」忽必烈咆哮著,將廖瑩中那封信順手摔在解誠鼻子上。解誠又驚又怕,抓住從臉上跌落的書信只看了一眼,解誠就嚇得癱軟在地上——信是這麼寫的:解誠將軍,初五之後,你為何與本相失去聯繫?初六夜你暗中協助我軍大破韃子,取得青石磯大捷一事,本相已密奏聖上,為你請封午陽郡定國公兼知樞密院事,賞黃金千兩,玉壁一對,望將軍見信後速與本相恢復聯繫,提供蒙古最新軍情。勿誤。另:彭雲祥將軍為本相招降汪良臣,特修書一封與此信一併送上,請將軍轉交汪良臣,協助其渡江來投本相。大宋右丞相、樞密使賈似道——順便說一句,信的最後還蓋有賈似道的丞相印章。 「冤枉啊——!」在地上顫抖了許久之後,解誠才想起磕頭喊冤求饒,「王爺,這是賈似道的奸計,末將冤枉啊!末將對王爺忠心耿耿,絕對不敢懷有二心,王爺,你一定要相信末將啊!」 「王爺,發生什麼事了?解誠將軍這是怎麼了?」子聰和姚樞等忽必烈謀士都湊了過來,驚訝的向忽必烈問道。忽必烈鐵青著臉不說話,僅是向解誠手中那封信一努嘴,子聰會意,忙取過信來與姚樞共看,黃藥師仗著自己是忽必烈叔父,也是湊了上來共看。待信看完後,子聰和姚樞兩人在腦海中緊張盤算,反覆思慮信的真假。而黃藥師這老小子則信以為真,心說這信上蓋得有丞相的印章,應該假不了,賈丞相也說過到了危險時刻,會有在蒙古軍中擔任將領的內線拯救於我——這個解誠應該就是我們大宋的內線了。(賈似道:老蠢貨,我不這麼騙騙你,你敢過江去當間諜嗎?) 想到這,黃藥師竟然第一個開口說道:「四王子,依貧道看來,這封信應該是假的,賈似道奸詐無比,肯定是用這封信來行反間計,想讓四王子的大軍將帥失和!解誠將軍肯定被冤枉的!」 「是啊,黃仙長說得太對了,末將確實是被冤枉的,這是賈似道的反間計啊!」在這一刻,解誠幾乎覺得爹親娘親沒有黃藥師親,對黃藥師悄悄的連使眼色,暗示感謝並懇求黃藥師再說幾句好話,事後定有重謝——不過解誠那殺雞抹脖子的眼色鑽進黃藥師眼裡,卻讓黃藥師更加肯定解誠就是宋軍內線,更加堅定了拯救解誠的決心。於是乎,黃藥師又開口說道:「四王子,依貧道看來,彭雲祥將軍過江假降之後,如果不是被賈似道發現他的真正目的,就是彭雲祥真的叛變了四王子,所以才送這麼一封假信來行反間計,四王子可千萬不要上當啊。」 「王爺,黃道長所言……不確。」忽必烈的頭號謀士子聰本來想附和黃藥師的意見,說黃藥師所言極是,但猛的想起黃藥師可能是宋軍細作!所保之人定有古怪!加上想起剛才黃藥師對他的惡毒攻擊,子聰更是怒火中燒,不願再和黃藥師站在一條戰線上,改口說道:「四王爺,請你仔細回想一下初六那個晚上的大戰,解誠他組織軍隊渡江,卻故意將掩護運兵船的小船船隊全數調開,使我軍運兵船遭受南人神秘武器襲擊,傷亡慘重,這難道只是意外?還有後來的登陸戰,解誠故意拋下大批已經登陸的士兵於不顧,率領戰船返回北岸,導致我登陸部隊被南人軍隊包圍全殲,這難道不是解誠通敵賣國的鐵證?」 「放屁!」黃藥師一蹦三尺高,手指直接指到子聰的鼻子上大罵道:「臭禿驢,你懂什麼?兩軍對陣,戰情瞬息萬變,好比那伏羲八卦千變萬化!解誠將軍偶爾指揮失誤也情有可原,如何算得上他通敵的證據?」黃藥師此舉本來十分失禮,但忽必烈此刻正猶豫難決,想聽聽屬下的意見,對黃藥師的無禮舉動竟然充耳不聞,怯薛沒有他的命令,也就沒有阻攔。 「臭牛鼻子,你又懂什麼?」子聰也來了火氣,一把打掉黃藥師戳到他鼻子的手指頭,咆哮道:「水戰最忌分兵,尤其是在掩護運兵船渡江之時,更需要小船掩護,解誠故意把小船調開,其用心豈不是值得懷疑?」 「懷疑,你只是懷疑!」黃藥師不懂水軍戰術,只能胡攪蠻纏道:「臭禿驢,你有證據嗎?你有實實在在的證據解將軍叛變了四王子嗎?你能證明賈似道沒在使反間計嗎?」 「證據就是彭將軍的信和賈似道那封信,那就是鐵證!」子聰的聲音比黃藥師大多了,又向忽必烈合掌道:「四王爺,解誠通敵叛變,導致我軍將士傷亡慘重,理應處死!請王爺速做決斷,不要再讓這個叛賊再次禍害我軍!」 「不能殺!」黃藥師也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來一股勇氣,張臂攔在解誠面前,大聲說道:「四王子,貧道願意用項上人頭擔保,解誠將軍絕對是被冤枉的!請四王子給解將軍一個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如果解將軍真是宋人內線,黃藥師願意陪解將軍同死!」 「黃仙長,大恩不言謝,如果解誠能洗清冤屈,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解誠粉身碎骨也要報答你的大恩大德。」解誠做夢也沒想到素不相識的黃藥師會這麼的保護自己,感動得抓住黃藥師的道袍衣角號啕大哭。子聰則湊到猶豫難決的忽必烈耳邊陰聲說道:「四王爺,這個黃藥師來路不明,很有可能就是宋人派來的細作,他與解誠素不相識,卻如此捨命回護解誠,這其中……」 忽必烈長滿絡腮鬍子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會想起青石磯渡江戰中蒙古軍傷亡慘重的景象,一會又想起自己中計冤殺董文蔚的懊悔,實在是無法判斷解誠是否真被冤枉。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姚樞上來輕聲說道:「王爺,偷襲宋軍的出發時間快到了,左右解誠已在王爺掌中,可暫押軍中,待今夜大戰之後,一切自有分曉,王爺到時候再做處置不遲。」 「來人啊,將解誠暫時拘押,待日後處置。」忽必烈接受了姚樞的意見,又指著黃藥師說道:「將黃道長也請到單人帳篷裡休息,不許任何人與他接觸,但是要好生招待,不得無禮。」 「四王子,解將軍是被冤枉的,貧道也是被冤枉的啊。」「謝王爺,謝黃仙長!黃仙長,你的大恩大德,我解誠末齒難忘。」黃藥師和解誠分別大叫著被押下去了。忽必烈則命令道:「全軍即刻依令行事,突襲宋人水營!」 …… 與此同時的宋軍大營中,已經知道蒙古軍隊將要對自軍發起偷襲的賈似道與宋軍眾將正在頭疼——因為賈似道等人並不知道蒙古軍隊將在什麼時間發起偷襲,不過根據掌握的情報分析,宋軍眾文武一致認為蒙古今明兩夜中動手,道理也很簡單,黃藥師邀功心切送來的情報中提到蒙古軍只準備與宋軍僵持三天,第一天已經過去,剩下的也就是今夜和明天的時間了。反覆討論無法決斷後,為了謹慎起見,賈似道採取了折中的法子,讓宋軍士兵稍微辛苦一下,連續兩夜都嚴加戒備,隨時準備迎戰。 「好了,事情就這麼辦吧,你們下去向各自的部下轉達一下,務必把本相的命令傳達至全軍每一名士兵,讓他們寢不解甲,枕不離戈,隨時備戰。」賈似道命令道。宋軍一起稱是,先後出帳去轉達命令。賈似道卻毫不無睡意,向留在大帳裡的文官宋京和廖瑩中隧道:「二位再辛苦辛苦,隨本相去長江邊上的水營看看情況。」廖瑩中和宋京連忙答應,賈似道的新任親兵隊長郭靖也趕緊安排人手馬匹,保護賈似道出營。 「對了,那位西夏公主怎麼樣了?她走了還是留在軍營裡?」直到策馬出了大營,賈似道才想起被自己轟出大帳的李妴。廖瑩中答道:「回恩相,那位公主沒留在軍營裡,被恩相請出大帳後就大哭著離開了咱們的軍營,聽守營門的陣長說,她出門的時候還罵了自己。」 「罵她自己?罵她自己什麼?」賈似道一楞。廖瑩中尷尬道:「她罵自己瞎了眼睛,看錯了一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以為這個膽小鬼是她報仇的希望,還說她要永遠離開大宋,寧可去西域吃風喝沙,也永遠不願意回大宋來了。」 「沒辦法啊,是本相辜負了她的期望。」賈似道長歎一聲,傷感之餘,賈似道將目光轉向星光寥寥的夜空,眼前不由又浮現出李妴苗條的身影,色心頓時充塞了對李妴的歉意,忍不住淫笑道:「其實那個李妴的身材也還算不錯,五官也蠻清秀的,如果把臉洗乾淨了,應該是個大美人。」 「她的祖母是西夏第一美人,她肯定也錯不了。」宋京附和一句,又提醒道:「不過恩相可要小心,那個女人可是個不好惹的刺頭,遠比不上我們大宋的女子溫柔。」賈似道淫笑道:「宋京,這你就不懂了,越是帶刺的玫瑰,就越是誘人,在床上越夠勁,剛才如果不是形勢所迫,本相還真想答應她的請求,然後把她留在身邊,再然後,本相就……嘿嘿。」 「嘿嘿嘿嘿。」賈似道的兩個走狗會心奸笑,笑容和他們的主子一樣——賤!笑了片刻後,賈似道又說道:「董文炳三兄弟和董文炳那個兒子怎麼樣了?願意向我軍投降了嗎?」 「雖然還沒有投降,但是聽說董文蔚被忽必烈殺了以後,他們已經鬆動了,尤其是被俘後一直絕食的董文炳,已經開始喝米粥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向恩相投降。」廖瑩中自信滿滿的答道。賈似道大喜笑道:「好,只要他們願意歸降,我軍騎兵組建就有了合格的將領,大宋騎兵指日可待了。」 「董文炳算什麼東西?也敢和比騎術?」一個清脆而又熟悉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賈似道的親兵大驚,趕緊舉起火把飛奔過去,將突然說話那人包圍。火把中,李妴雖然還是身著男裝,卻洗去了臉上的泥沙,露出一張千嬌百媚的動人臉蛋,束在頭上的青絲也已披散,直垂腰間,隨著夜風翩翩起舞,幾如仙子。 「真美……公主殿下,原來你沒走啊,不知公主殿下什麼時候跟上本相的?」賈似道一邊偷看著李妴的動人容貌,一邊努力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向李妴汕汕問道。李妴面無表情的說道:「我一直就在你的大營門口附近,從你出營開始就跟上你了。」 「什麼?那公主殿下你沒聽到什麼吧?」賈似道滿頭大汗的問道。李妴白嫩的臉蛋一紅,咬牙切齒道:「都聽到了,包括你說我在床上……你應該聽說過我祖母的事情,你只要夠膽子,我奉陪!」 「不敢,不敢,本相就隨便說說。」賈似道那敢步成吉思汗的後塵,趕緊飛快搖頭。還好李妴並沒有對賈似道說的那些下流話窮追猛打,而是徑直走到賈似道面前,冷冷的指著賈似道、宋京和廖瑩中三人說道:「你們三個,都給我下馬。」 「讓我們下馬幹什麼?」賈似道滿頭霧水的問道。李妴面無表情,「我要用戰馬證明,我的騎術遠比那個什麼董文炳強。」 「就算你想證明騎術,也用不著三匹戰馬吧?」賈似道一邊下馬,一邊狐疑問道。李妴的小嘴嘴角一翹,譏笑道:「虧你還想組建騎兵,連蒙古韃子基本的騎兵戰術都不知道。告訴你吧,不管是金國騎兵,還是蒙古騎兵,每一個騎兵都要配備兩到三匹戰馬,這麼可以讓馬匹輪流休息,增加長途奔襲的距離。能在全速奔跑的馬匹上直接翻身換馬,不需要停頓,這也是優秀騎兵和普通騎兵的區別。」 嘴上說著,李妴已經騎上了賈似道的戰馬,又向賈似道討來弓箭,這才左右一踢宋京與廖瑩中的戰馬,兩馬受驚飛奔,李妴也策馬追了上去,與兩匹戰馬並駕齊驅,不時探拉兩馬韁繩調整方向,以賈似道等人為圓心旋轉飛奔。跑得片刻,李妴在馬上嬌喝道:「看好了。」言隨身動,李妴修長的身體象安了彈簧一樣翻飛起來,先是跳到左側戰馬上騎好,然後又是一個側空翻,又直接跳到右側戰馬上,在三匹戰馬上猶如花間蝴蝶翩翩飛舞,動作乾淨利索,又優美無比。看得賈似道等人目瞪口呆,連聲叫好。 「還有更好的。」李妴又是一聲嬌喝,拿起四支羽箭,在馬上回頭開弓,嗖嗖嗖三箭射出,賈似道眾親兵手中的三支火把應聲飛出,每一支火把頭上都插上了一支羽箭。不等賈似道等人叫好,李妴回頭又是一箭,而這一箭不再是射向火把,而是直奔賈似道面門而來……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四十四章 流產的偷襲 接近子時的蒙古軍水營雖然燈火不張,也沒有太多和異常的喧嘩聲,可是在點著少許火把的碼頭上,卻有成千上萬的蒙古軍隊在不停的集結登船。而且為了不被江面上的宋軍斥候船察覺,每一名百夫長以下的蒙古士兵都將武器咬進口中,戰馬也被籠住馬嘴,防止意外出聲,摸著黑登上戰船,即便落水也不得聲張,必須自行涉水上岸重新登船,保密工作之嚴格,即便在擅長偷襲和突襲的蒙古軍隊歷史上也不多見。 子時只差一刻時,數量多達七萬的蒙古騎步水軍順利登上大小船,更多的騎兵和步兵則無聲無息的集結在碼頭附近,等待第二批登船渡江。兩盞氣死風燈領路下,蒙古軍主帥忽必烈也領著子聰、姚樞等謀士和大批蒙古戰將抵達碼頭,見諾大的碼頭上集結如此之多的蒙古軍隊卻鴉雀無聲,忽必烈不由大感滿意,忍不住誇獎子聰道:「子聰大師辦事果然可靠,七萬軍隊登船,八萬軍隊集結,竟然還能做到如此安靜,當真是雷霆萬鈞,卻又寂靜無聲,真是難得。」 「王爺繆贊,這都是各位將軍與大人齊心協力的結果。」子聰這回學乖了,把向來獨吞的功勞平分給蒙古軍眾將,又介紹道:「四條先鋒小船除了各載五百斤火藥外,小僧又讓軍士在船上裝了大量火球、毒煙彈和鐵蒺藜等火器,將導火線引入船內,只要火藥一發生爆炸,這些火器就會四處亂飛,起到引燃南人戰船。在四條火藥船之後,小僧又安排了五十條滿載茅草、硫磺和火油的帆船,待火藥船爆炸,這些火船就點燃火焰衝入南人水營,焚燒南人戰船。而且據小僧觀察,今夜一夜之間都將刮西北風,正是我軍破敵良機。」 忽必烈抬頭看旗,見旗尾被夜風吹得筆直指向東南方向,喜道:「子聰大師料事如神,真有奪天地造化之功,我軍今夜大破宋人,子聰大師應記首功。」言罷,忽必烈調兵遣將道:「張柔,本王命你為前部先鋒,領輕舟五十條先行出陣,多備弓箭,不許張點燈火,務必幹掉江心以北的宋人斥候船,掩護我軍主力出動。」 「遵命。」張柔一抱拳,先行上船安排。忽必烈又轉向朱國寶吩咐道:「朱國寶,你領本部水軍為第二陣,多帶硫磺茅草等引火之物,簇擁火藥船與火船出陣,抵達距離宋人水營兩千步之內以後,以四條火藥船開路,全速衝入宋人水營引爆,炸開宋軍水營外圍!其後五十條小船一起點火,衝入宋人水營放火,你的船隊乘亂湧入,四處縱火,不得有誤!」 安排了前兩隊,忽必烈又命令道:「其餘眾將,隨本王親率水軍主力以做後應,另備火船百條列於陣前,繼續縱火!前方一旦得手,我軍立即全面總攻,眾將務必奮勇殺敵,生擒賈似道,活捉高達!」蒙古眾將一起單膝跪下,抱拳低喝道:「生擒賈似道!活捉高達!」 「生擒賈似道!活捉高達!」蒙古郡主察必的聲音雖然不是最高,卻是最毒最狠…… …… 「嗖——!」李妴的第四箭沒有射向火把,而是奔著賈似道面門徑直而來,箭速極快,待賈似道的親兵做出反應驚叫時,羽箭已經釘到賈似道的官帽之上,將賈似道的雙翅帕頭紗帽射出數十步,遠遠落下,嚇得賈似道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還算俊秀的臉幾乎變成了死人顏色。李妴則收弓嬌笑道:「這是對你胡說八道的懲罰,下次你要是再敢在背後說關於我的下流話,我的箭就不是射你的帽子了。」 「臭娘們,竟敢對我們丞相無禮,找死!」郭靖等賈似道的親兵大怒,一部分親兵簇擁保護賈似道,大多數賈似道親兵則在郭靖的率領下向李妴惡狠狠撲去,想要把這膽敢把箭射賈似道的女人拖下來亂拳打死。李妴不慌不忙的又是一聲嬌笑,「來啊,只要你們有本事抓到我。」左右腳分踢戰馬,促使兩匹戰馬沿著兩個方向的奔跑,李妴則策馬跑向第三個方向,郭靖等親兵緊追不捨。但李妴控制的三匹馬雖然所跑方向不同,各自繞了一個圈子後,最終卻交錯而過,李妴乘機又是一個空中換馬,順勢又踢了兩匹空馬兩腳,兩馬長嘶一聲調轉方向,竟一起向郭靖等人直接衝來,嚇得郭靖等親兵連聲大叫,抱頭鼠竄。 「公主殿下,不要鬧了。郭靖,你們也別追了。」被親兵攙起來的賈似道好半天才從驚嚇中擺脫過來,出言制止李妴戲耍郭靖等人。李妴在馬上笑道:「好,聽你的。」說著,李妴放慢馬速,很聽話向靠近賈似道,郭靖等人也恨恨住腳,不再追趕李妴。誰知李妴在即將靠近賈似道時突然又加快馬速,筆直向賈似道衝去,不等賈似道等人做出反應,李妴已經奔至賈似道面前輕展纖臂,抓住賈似道的腰帶將其拉到馬背上面向下平放。 「公主殿下,你想幹什麼?快把我放下,放下!」看著馬蹄下飛速掠過的土地,賈似道嚇得差點又尿了褲子,連聲大叫。李妴嬌笑道:「不幹什麼,只要你答應收留我們西夏遺族,讓我們做你騎兵隊伍的將軍,我就放下你。」 「本相答應你。」賈似道可不願自己還是處男的時候就結束寶貴生命,趕緊答應李妴的要求。可賈似道這麼爽快,李妴反倒不信,「答應得這麼快,你該不會想耍花招吧?你拿什麼保證?」 「公主殿下,你要什麼保證都行!」賈似道死死抓住李妴的褲管,叫得像快要摔死的人一樣。李妴眨眨大眼睛,「你發一個毒誓,保證你說的話有信用。」 「我發誓,如果我言而無信的話,叫我生個孩子沒屁眼,娶個老婆比豬還醜。」為了活命,賈似道不敢反抗,只得慘叫著發出誓言。李妴臉上一紅,順手在賈似道腰上一把,「流氓無賴,發誓都沒正經。」罵歸罵,李妴還是將馬速放慢,逐漸停了下來。李妴先跳下馬,向賈似道叫道:「好了,你可以下來了。」 「本相的手腳都嚇軟了,公主殿下請攙我一把。」賈似道哭喪著說道。李妴為之氣結,一邊攙賈似道下馬,一邊嘟噥道:「還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在戰場上敢孤軍衝陣,平時裡連騎一匹馬都嚇成這樣……」 「轟隆——!」李妴的話音未落,長江上忽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劇烈爆炸聲,嚇得正在下馬的賈似道一個機靈,直接摔進李妴懷裡,同樣大吃一驚的李妴立足不穩,抱著賈似道雙雙摔倒在地上。有肉墊的賈似道飛快雙手撐去身體,連聲驚叫道:「江面上怎麼有爆炸聲?難道是韃子開始偷襲了?趕快通知高達將軍,讓他執行應變計劃!」 …… 時間回到忽必烈帶著一幫文武官員登上蒙古軍旗艦的那一刻,同一時間,蒙古軍先鋒張柔帶著五十條輕便小舟不點燈火,率先駛出蒙古軍水營,無聲無息的逼向遠方已經探明的四條宋軍斥候船,僅有幾粒孤星的夜空成了張柔船隊最好的天然掩護,五十條輕舟每十條一組,分別撲向那四條宋軍斥候船,張柔則帶著剩下的十條做為後援,防止有漏網的宋軍斥候船。 江水嘩嘩,蒙古軍四支船隊先後進入預備做戰位置,各自以裝在木箱中的油燈向張柔發出待命信號,待各自預備後,張柔這才取過裝燈木箱,拉動木箱的擋板三次發出信號。燈光三閃,四十條輕舟上每條輕舟同時射出十支羽箭,只聽得嗖嗖嗖嗖連聲,四條宋軍斥候船上便傳來宋兵的慘叫聲,但蒙古軍輕舟一邊快速包圍宋軍斥候,一邊放箭不止,宋軍斥候船槳手和舵手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下根本無法催動船隻逃脫,甚至連叫喊聲都沒發出幾句便被蒙古軍輕舟包圍,慘遭全滅。蒙古軍輕舟速度不歇,繼續飛快向前,又幹掉了兩條拖後的宋軍斥候船後,這支輕舟船隊便逼近了江心。 「我們上。」張柔在前方勝利得手,負責縱火的朱國寶也不肯落後,率領本部水軍船隊簇擁著火藥船與火船緊緊跟上,僅用了小半個時辰便抵達江心。再後面的蒙古軍主力船隊也駛出碼頭,藉著凜冽的西北風,像一群巨大鯊魚一樣無聲無息撲向南岸,密密麻麻,數不勝數,絡繹不絕的大小戰船幾乎把江面掩蓋,偏偏又做到寂靜無聲,使得長江南岸的宋軍毫無查覺。見此情景,忽必烈等人心中暗喜,心知偷襲已經成功了一半。 也許真是蒼狼和白鹿保佑,開始輕敵的宋軍斥候船巡邏間密度少了許多,使得張柔率領的輕舟船隊順利無比的率先抵達預定做戰位置——距離宋軍水營僅有兩千步的位置,朱國寶船隊也很快追了上來。張柔先是命令輕舟隊與朱國寶船隊會合,然後爬上朱國寶所乘的大船,向朱國寶笑道:「老朱,一切順利,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看好吧。」朱國寶向張柔獰笑道:「一會兒,你就可以看到全天下最壯觀的火船陣了。」說罷,朱國寶轉向傳令兵命令道:「傳令下去,四條火藥船居前,五十條火船居中,戰船居後,待旗艦打出旗號,便一起衝上,讓南人嘗嘗我們的厲害。」為了不驚動宋軍,朱國寶這個命令仍然是通過口頭傳達,因此各條船隻收到的命令也有先有後,調整陣形間各船之間便不可避免的出現混亂,而正因為這短暫的混亂,使得蒙古軍之前的一切努力化為烏有…… 「媽的,你看好些,別撞上火藥船。」一個蒙古水軍十夫長向舵手怒罵,原來那舵手操船失誤,轉動間險些撞上旁邊的火藥船,火藥船上的蒙古軍水手也是破口大罵那舵手不小心。可就在這時候,一陣北風吹來,蒙古軍船隻一陣晃蕩,挨得極近的兩條船不可避免的撞在一起,這樣不關痛癢的碰撞在水面上本是常見,可是對藏著不定時點火器的火藥船來說,卻是無可挽回的致命失誤…… 「轟隆——!」運載著火藥的蒙古軍轟然粉碎,這種三硝一炭一硫的火藥威力雖然遠不上宋軍所用的最佳比例火藥,可是五百斤火藥集中在一起爆炸的威力還是夠蒙古軍喝一壺的。巨大的爆炸震得四周的蒙古士兵耳膜破裂,船隻東倒西歪,火藥船上滿載的火球、毒煙彈和鐵蒺藜等原始火器也漫天飛濺,盡數落到蒙古軍隊自己的戰船頭上,只在眨眼之間,密集的蒙古船隊中便火頭四起。更糟糕的還在後面,激烈爆炸帶來的江水翻滾波及到了其他三條火藥船,那三條火藥船上的不定時點火器也在劇烈震盪中石蠟破裂,水與生石灰化學反應產生高熱,先是引燃點火器外的硫磺,緊接著點燃火藥,接二連三的爆炸陸續響起,更多的原始火器也飛上半空,落到被自家火藥炸得鬼哭狼嚎的蒙古軍頭上…… …… 「敵襲!敵襲!」賈似道叫喊的聲音很像生豬被殺時發出的哀鳴,不過在挨了李妴狠狠一記耳光後,賈似道的嚎叫就和生豬被殺一般無二了,「公主殿下,你幹嘛打我?」 「臭淫賊,你的兩隻手都按在我胸口,是不是故意的?」 「啊?怪不得這麼軟……哎喲!公主殿下饒命啊!」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四十五章 決戰 「發生什麼事了?」前軍船隊中發生的劇烈爆炸,使忽必烈明白他的偷襲計劃已經流產,惱怒之下,忽必烈只能大吼大叫著命令聯絡船去瞭解情況,「快派人去前軍,探察情況——該死的朱國寶,竟然連一個旗號都不打來!」不過忽必烈這點倒是誤會朱國寶了,朱國寶並不是沒有給忽必烈打旗號,而是朱國寶和張柔的船隊已經被自軍的火器和火船燒成一片火海,火把打出的旗號被沖天大火與滾滾濃煙掩蓋,那裡還能看得到? 聯絡船很快回來,帶回了火藥船在船隻碰撞中意外爆炸的消息——如果不是當事人自己說,恐怕包括賈似道在內都只會認為是自己人品爆發,不會覺得火藥爆炸是被人做了手腳——何況做手腳的人正被關在江北的大營裡。所以忽必烈也只能責怪自己的運氣邪乎了,仰天長歎道:「蒼天注定嗎?本王兩次發起偷襲,第一次遇上賈似道反偷襲,第二次卻火藥自炸,蒼天啊,你對本王太不公了。」 「王爺,不必灰心喪氣,我們還有機會。」子聰站出來,眨動著陰毒的眼睛說道:「上一次偷襲之所以失敗,全因我軍是在江心與南人遭遇,我軍不擅水戰,失敗實屬正常。而如今我軍火計雖然流產,但主力船隊已經渡過江心,同時南人的船隊還來得及組織防禦,我軍只需奮力向前,拼著傷亡大些強行登岸,必然成功!到了岸上,南人還是王爺的鐵騎對手嗎?」說到這,子聰又補充一句,「何況我軍還有彭雲祥將軍充做內應,我軍強攻,他得手的機會也就更大些,只要他一得手,我軍就穩操勝券矣!」 「子聰大師言之理。」忽必烈稍一盤算便接受了子聰的建議,怒吼道:「全軍突襲,強行登岸!傳令朱國寶、張柔船隊,告訴他們,就算是被火活活燒死!也得給本王把火船衝入宋人水營!」 「嗚——嗚——!」全面進攻的號角聲吹響,由上百條大型車船和近八百條小船組成的蒙古軍主力船隊,滿載著近七萬的蒙古騎步水軍、呼喊著「生擒賈似道!活捉高達!」的口號,向長江南岸瘋狂衝鋒。而陷入火海的朱國寶和張柔船隊在接到忽必烈的死命令後,也是拋下落水士兵和被燒得無法行駛的船隻於不顧,掉轉船頭,帶著熊熊烈火與滾滾濃煙,義無反顧的衝向南岸。 「嗖嗖嗖嗖!」當火船衝入距離宋軍水營七百步距離時,宋軍床子弩發射出來的雷箭開始發威,數以千計的雷箭鋪天蓋地落到蒙古軍火船頭上,仿若悶雷的聲音在江面上迅速響起,水花與燃燒的木屑交相飛濺,在轉瞬之間,幾乎所有的蒙古軍大型火船甲板上的士兵便被一掃而空,盡數倒在血泊火海中翻滾呻吟。但這樣的雷箭只能對大船有致命攻擊,對零散的小型火船就無能為力了,爆炸過後,仍然有二三十條小型火船帶著烈火撲向宋軍水營。 「火船過來了,快散開。」宋軍戰船上響起宋兵的驚叫,但各船的宋軍將領都怒吼起來,「賈丞相有令,不能散開,繼續發射雷箭!」原來不知何時,賈似道與高達等宋軍高級軍官已經登上旗艦,以旗號指揮宋軍迎戰。有了主心骨指揮,宋軍士氣大振,任由火船逼近也不慌亂,繼續維持以大船為城郭、小船拖後的防禦陣形,有條不紊的裝填雷箭,應對蒙古軍即將到來的全面進攻。 「弟兄們,誓死攔截火船!大宋!」船陣不散,並不意味著宋軍就這麼停在那裡任由大火焚身,旗號閃動中,宋軍猛將之一的伍隆起親自率領百條小船出陣,迎向已經衝到宋軍水營三百步之內的蒙古火船,並在兩百步的位置上攔住火船。精赤著上半身的伍隆起抓著一個大鐵鉤跳起來,大叫道:「鉤火船!拋定艙石!」叫喊間,伍隆起不顧烈火灼烤,奮力甩出拴有鐵鏈的大鐵鉤,鉤住蒙古火船——這也是冷兵器時代的常見水戰戰術,可以在追擊戰中起到防止敵船逃跑的作用。同時宋軍小船上也拋下定艙石,將蒙古火船拖在宋軍水營船前。 「鉤火船!」宋軍將士頂著烈火濃煙,一個個奮力甩出鐵鉤,先後鉤住蒙古火船,剝離翻騰的火焰烤得宋兵鬚髮盡焦,濃密的黑煙熏得宋兵呼吸困難,雙目流淚不止,但是卻沒有一條船和一名宋兵退縮,只一個交錯,一共二十六條蒙古火船便被宋軍盡數攔截,保護了後面的宋軍船陣。但是不等伍隆起宋軍將士歡呼,北面的夜空中又出現上百團火球,飛快的向這邊衝撞過來。伍隆起毫無懼色,大喊道:「沒鉤住火船的全部散開,攔截韃子火船!聯絡船,向賈丞相求援,我們的鉤拒船不夠!」 「射!繼續射!」宋軍旗艦的旗號揮舞得令人眼花繚亂,發佈著繼續發射雷箭的命令。被濃煙包圍的宋軍士兵一邊擦著紅腫的眼睛和眼淚,一邊不停的裝填雷箭,拉弓發射,迎頭痛擊衝入射程的蒙古船隊。轟隆轟隆的爆炸聲連綿不斷,震得宋蒙兩軍將士雙耳失聰,嗡響不絕。如果說這幾天連續的勝利已經讓宋軍開始輕敵的話,那這一刻宋軍每一個士兵都已經把輕敵思想拋在了腦後——因為他們紅腫的眼睛看到,蒙古船隊在遭到雷箭鋪天蓋地的攻擊下,仍然無畏生死的全力衝鋒,面對這樣瘋狂無畏的敵人,沒有一個人再敢於輕敵! 「衝!繼續衝!」忽必烈立於蒙古軍旗艦船首,無視著宋軍雨點般致命的雷箭瘋狂吶喊,催促全軍衝鋒。也有怯薛上去想用身體給忽必烈充當肉盾,可忽必烈卻一把推開,繼續吶喊道:「衝啊!生擒賈似道!活捉高達!」 「生擒賈似道!活捉高達!」震耳欲聾的蒙古軍口號聲傳數十里,在後退者斬的死命令驅動下,儘管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無數生命的代價,但蒙古軍隊的每一個人都已經忘記了宋軍神秘武器帶來的死亡威脅,不顧同伴被炸得血肉橫飛,粉身碎骨,無視鐵片穿身的痛苦,只是瘋狂的吶喊和搖槳踏輪,飛快拉近與宋軍水營的距離。爆炸不絕,衝鋒也依然不休。 「雷箭沒有了!雷箭!快拿雷箭來!」最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宋軍的後勤無法跟上雷箭的迅速消耗,超過一半的宋軍大船陷入雷箭不足的窘境,其他仍然在發射的船隻上也是雷箭所剩無幾,隨時可能彈藥中斷。而賈似道派給伍隆起的援軍也沒有按時抵達陣地,約有四十餘條火船衝破宋軍阻擊,衝入宋軍水營,火頭與黑煙逐漸在宋軍水營中升起。 「賈丞相有令,全軍出擊,阻擊韃子登岸!」新的命令傳來,精忠報國的大旗也在宋軍旗艦的指揮台上豎起!在前一天的戰鬥中,虎銳軍戰士付出了數十人犧牲的代價搶救回來的這一面大旗已經成為了宋軍的精神支柱,大旗樹起的同時,沒有任何人的命令,無數的宋軍將士不約而同的舉起武器瘋狂吶喊,「大宋!」 「大宋——!」 「生擒賈似道!活捉高達——!」 宋蒙兩軍的口號此起彼伏,交相輝映,伴隨著口號的,是將江水夜空映得仿若白晝的熊熊燃燒翻滾的烈火,是遮天蔽空的滾滾濃煙,還有無數的刀槍碰撞聲、箭矢破空聲、火藥爆炸聲、水花濺冒聲、怒吼聲和慘叫聲,屍體、斷肢與戰船殘骸隨波逐流,大小戰船碰撞穿梭,江面彷彿變成了一鍋煮開了米粥,又像是變成了修羅地獄。也許是上天也在為這一場慘斗而動容,片片雪花洋洋灑灑的飄落下來,落到血與火的戰場上,但這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再大,卻也永遠無法掩蓋戰場上瀰漫的血腥味道…… 「轟隆轟隆」的爆炸聲又陸續響起,混戰中的宋軍再一次使出犧牲率極高的人體水雷戰術,可是所剩無幾的手雷儘管給予了蒙古船隻重創,卻無法阻止蒙古船隻的前仆後繼,更無法打跨蒙古軍不計傷亡的意志。待手雷用盡後,蒙古船隊已經徹底攪入宋軍船隊,仗打到這個地步,宋蒙兩軍已經不是在拼比兵力的多少和武器的先進精良,而是比拚意志和鬥志。而宋蒙兩軍的主帥都知道這個道理,全都在竭盡全力的鼓舞士氣,並千方百計的打擊敵人意志。 「誰能砍斷忽必烈的大纛?」賈似道指著蒙古旗艦上的白毛大纛咆哮,「封侯!賞銀千兩!」 「誰能砍斷宋人的精忠報國旗?」忽必烈指著宋軍旗艦上的精忠報國大旗怒吼,「封萬戶侯!賞金千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懸賞令發出後,宋軍和蒙古軍各有數十條大小戰船掉轉船頭,赤紅著雙眼撲向對方旗艦,雙方也各有數十條戰船簇擁到自軍旗艦周圍,最血腥的肉搏戰圍繞著雙方旗艦展開。混戰中,宋軍猛將邛應一馬當先,怒吼著沖得離蒙古旗艦最近。而蒙古軍這邊是猛將茶呼與巾幗女將察必,雙雙都是通紅著眼睛跳上宋軍戰船,硬生生的在宋軍戰船甲板上殺出一條血路,踏著宋兵的屍體,跳過一條條宋軍戰船,逼近宋軍旗艦。其中又與臂力無雙的茶呼沖得最快最猛,宋兵在他面前無一合之將,基本上只一個照面就被茶呼砍倒劈飛,衝殺片刻,茶呼竟然衝到了距離宋軍旗艦僅有百步之遙,護衛宋軍旗艦的宋軍猛將凌震大怒,提刀大叫道:「丞相,讓末將去宰了這個狗韃子!」 「嗖——!」不等賈似道答應,宋軍旗艦上已經飛出一支勢大力沉的羽箭,筆直射向茶呼面門,身經百戰的茶呼剛揮刀劈開來箭,又有三箭飛向他的面門、心窩與小腹,茶呼僅來及揮刀劈開兩箭,第三箭便鑽入了他的小腹。周圍的宋兵齊聲歡呼,蜂擁而上亂刀劈下,茶呼身後的蒙古兵距離太遠來不及救援,只能眼睜睜看著茶呼被十數名宋兵亂刀分屍。宋軍旗艦上的凌震大驚回頭,卻見那位自稱西夏公主的李妴手持硬弓,正向賈似道微笑道:「賈丞相,怎麼樣?我的箭術比你的手下強吧?」 「一般般。」賈似道揉著還在隱隱生疼的臉頰答道。李妴一聽大怒,柳眉倒豎就要發作,賈似道卻指著另一側的察必說道:「看到沒有?那員女將就是忽必烈的未婚妻,你如果能把她射死,本相就承認你的箭術厲害。否則的話,你就給本相回家帶孩子去。」 「哼!你給我看好了!」李妴的脾氣比察必還要剛烈,明知察必距離遙遠很難射中,仍然不服輸的拉弓搭箭,連環三箭射出。不過也不得不承認李妴的箭術確實非同凡響,在一百五十步距離之外仍然準確射向察必的身體要害,只是力量已盡,被察必輕易躲開。賈似道不由大笑道:「公主殿下,你的牛吹大了,還是給本相回家抱孩子去吧。」 「哼!」李妴又是一聲冷哼,又懶得去追究賈似道話裡暗含的意思,轉身找射程之內的蒙古士兵出氣,箭鏃連發,幾乎是箭無虛射,很快便又射倒六七名蒙古士兵。而察必幾次衝殺無果也掛了彩,不得不放棄攻上宋軍旗艦的計劃,轉身跳下自軍小船,轉戰它處去了。 宋軍旗艦這邊的威脅暫時解除,蒙古軍旗艦這邊也是安然無恙,在甲於天下的蒙古射手面前,宋軍將士雖然在邛應率領下發起數次攻擊,卻始終無法登上蒙古旗艦,沖得最兇猛的邛應也三次中箭,被迫退出戰鬥,兩軍之間白熱化的混戰還在繼續…… 時間一分一秒的飛快流逝,轉眼已是近三個時辰過去,天濛濛亮時,雪花漸漸收住,傷亡巨大的雙方卻還在混戰不休,沒有一方主動退出戰鬥,但雙方的軍隊都已經出現疲態,衝殺遠不如昨夜那麼激烈。見此情景,忽必烈不由頓足嗟歎,「我軍戰船如果再多一些,水軍再多一些,把長江北岸的軍隊盡數運來,那我軍必勝無疑。」 這時候,以七旬老邁之身親自登上瞭望台查看戰情的姚樞下到甲板,臉色嚴峻的向忽必烈說道:「王爺,不能再打了,我軍已經出動全力,但宋軍在青石磯東南面的港彎中還有一支船隊沒有動彈,如果賈似道將這支船隊投入戰鬥,那我軍必敗無疑。」 「賈似道還有預備隊?」忽必烈大吃一驚,昨夜的偷襲戰因為意外而流產,宋軍有所準備全軍迎戰,這點並不奇怪,但是宋軍還有一支預備隊在如此劇烈的戰鬥中仍然沒有加入戰場,那就只能證明一件事——宋軍早就知道蒙古軍要發動偷襲,所以制定了周密的迎戰乃至反擊計劃! 「和我軍一樣,宋軍那支預備隊也是一直的不動聲色,不點暴露目標的燈火,所以我軍一直沒有察覺。」姚樞臉色益發嚴峻,「現在可以斷定,在我軍發起偷襲之前,賈似道已經提前得知我軍行動,制定了詳細的迎擊計劃——以主力船隊與我軍僵持,消耗我軍戰力與士氣,另伏一支奇兵於港灣,待我軍筋疲力盡時伺機反擊。」 「是誰洩的密?」忽必烈的臉色又鐵青起來。姚樞看一眼臉色灰白的子聰,朗聲說道:「如果老夫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彭雲祥兄弟出了問題,因為只有彭雲祥知道我軍將發起偷襲,卻不知道我軍將於何時行動。結合宋軍的反應來看,宋軍也是只知道我們將要偷襲,卻不知道我們偷襲的時間,否則宋軍也不會傷亡如此之大,完全可以把我軍的偷襲扼殺在搖籃中!」 「還有一點可以肯定,解誠將軍確實是被冤枉的。」姚樞不顧子聰哀求的眼神,繼續說道:「賈似道知道解誠將軍擅長水戰,所以才制定奸計陷害解誠將軍,使我軍沒有水戰良將,被迫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傷亡豈能不大?」 「唉!」忽必烈一拳砸在破裂的船艙板壁上,懊惱得幾乎放聲大叫。恰在這時,蒙古軍方忽然戰鼓聲大作,喊殺聲震天而來,姚樞和子聰兩人一起臉上變色,驚叫道:「糟糕!我們還算漏了鄂州呂文德的軍隊!我軍船隊被賈似道主力拖住,呂文德完全可以放心增援青石磯!」 「嗚——!」號角聲自戰場的東南和西北面同時響起,東南面的宋軍船隊高舉韓震旗號,西北面的宋軍船隊高舉呂文德旗號,從兩個方向包抄已經疲倦不堪的蒙古船隊,有節奏的口號聲響徹長江,「大宋!大宋!大宋!大宋!大宋……!」而每一個蒙古士兵臉上都寫上了一個絕望的信號——蒙古水軍全軍覆沒的信號……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貓玩老鼠》。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四十六章 貓玩老鼠 如果要找一個詞語來形容宋軍全線反擊蒙古水軍的戰況的話,那麼用貓捉老鼠來形容就再合適不過了,韓震率領的宋軍船隊在戰鬥力上也許比不上賈似道率領的主力,卻仗著生力軍的優勢可以隨意虐待已經精疲力竭的蒙古水軍,再加上韓震船隊還擁有一部分手雷和雷箭,揍起徹底失去鬥志的蒙古水軍來更是得心應手。韓震船隊只一個衝鋒,便把蒙古船隊沖得七零八落,忽必烈也不得不宣佈撤軍,率領殘兵敗將逃往長江北岸。 進攻難,撤退更難,後面有賈似道和韓震兩支士氣大振的宋軍船隊追殺不說,撤退路上還有呂文德的船隊攔道,歷史上真正的呂文德可不像金老爺子筆下那個呂文德那麼的懦弱無能,而是一員不折不扣的猛將勇將,他手下的范天順與牛富也是兩員貨真價實的忠勇虎將,軍隊更是經歷了殘酷無比的襄陽保衛戰千錘百煉出來的精銳之師,蒙古敗軍面對這樣的軍隊攔道,又如何能討到好去?一番阻擊下來,呂文德部隊竟逼得忽必烈不得不捨棄旗艦乘小船北逃,又斬殺蒙古猛將阿爾斯楞,更繳獲了忽必烈的元帥大纛,從根本上打擊了蒙古軍士氣與意志。只可憐了那些船上的蒙古鐵騎,空有縱橫天下的能力與豪情,到了水面上,卻只能陪著破爛不堪戰船沉入江底餵魚的可悲下場。 經此一戰,蒙古水軍全軍覆沒,大船盡數沉沒或失去戰鬥力,再無力量發起渡江戰役,也造就了賈似道穩平爭勝的不敗立場。而忽必烈出發時的七萬大軍,活著回去的連三分之一都不到,剩下的不是溺死便是被俘,更多的蒙古士兵則喪生在宋軍士兵復仇的刀槍下,滔滔江水為之殷然。但這一次,是蒙古軍隊的血…… 「哈哈哈哈……」宋軍一直追殺蒙古軍至長江北岸方才收兵打掃戰場,收兵回營後,開朗的大笑聲在宋軍軍營中和戰船上此起彼伏,隨處可見激動叫喊和擁抱在一起士兵與軍官,歡聲笑顏,構成了一道道靚麗風景。宋軍的中軍大營中也不例外,上到賈似道、高達和呂文德三大巨頭,下到親兵和普通侍從,無不是笑逐顏開,說話都字字帶著喜氣。 「這回好了,韃子的水軍全報銷了,我們再不用韃子渡江,可以放心反擊了。」一直被賈似道勒令守城的呂文德笑得最為開心,搓著手大笑道:「這次我也不用在城裡乾瞪眼了,老高,你給我看好,以後我立的功勞一定會比你多。」 「我呸!」高達毫不客氣的反駁道:「你的襄樊軍也就打巷戰和防守戰還勉強點,到了野戰上,比得過我的江西軍?」全身基本包滿紗布的邛應也大叫道:「對,對,說到打追擊戰和擊潰戰,還是我們江西的飛毛腿厲害。」 「邛將軍,你的話說得太滿了吧?」隸屬於襄樊軍范天順、牛富和隸屬於臨安禁軍的伍隆起、凌震等將一起哼哼,爭先恐後的分別說道:「你們江西軍也就在山區裡厲害點,說到硬戰,還是我們襄樊軍靠得住。」「臨安禁軍向來是大宋柱石,下面的追擊戰,還是看我們的。」 不管是邛應,還是范天順和牛富,或者伍隆起和凌震,幾個勇猛武將都是直性子,互相抬高自己間一言不和,竟然有些臉紅脖子粗準備開吵鬧。賈似道及時喝道:「都給本相閉嘴,鬧內鬥有什麼本事?禁軍也好,襄樊軍和江西軍也好,都是我大宋軍隊,想證明自己有多強大,就到戰場上多砍些蒙古韃子的人頭證明。」喝住了幾個武將,賈似道又微笑道:「不過本相提醒你們一句,你們提出那些什麼追擊戰和擊潰戰,其實都不合本相的胃口,本相想要的——是殲滅戰!」 「殲滅戰?」宋軍眾將都嚇了一跳。喜氣洋洋的大帳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高達和呂文德的驚訝詢問聲,「丞相,你是不是太輕敵了?我們軍隊裡缺少戰馬,怎麼可能對騎兵眾多的蒙古韃子合圍殲滅?」 「我軍是沒有騎兵,但本相可以組建。而且打殲滅戰,不一定就必須靠騎兵包圍敵人。」賈似道慢慢的說道:「總之一句話,我軍今後的戰術,都要看圍繞著以殲滅敵軍為前提來制定。」 「遵命。」宋軍眾將官嘴上答應,心中卻在叫苦,心說我們的賈丞相真是被連續的勝利沖昏了頭腦,竟然做出這樣的決定,只怕圍殲蒙古韃子不成,好不容易到手的勝果也要葬送。不過有一個人卻是例外——那自然是西夏公主李妴了,仍然是身著男裝的李妴歡呼著跑到賈似道面前,急不可耐的叫道:「那趕快組建騎兵吧,只有騎兵才能在陸地戰場上穿插迂迴,才能幫助你將蒙古韃子包圍全殲。」 賈似道看了李妴一眼,閉嘴不語。李妴大怒道:「你還楞著幹什麼?你答應過我,說組建了騎兵後讓我擔任騎兵將軍,你難道想說話不算?昨天晚上你又繳獲了許多戰馬,趕快給我組建騎兵部隊!然後跟我過江,去請我的同胞過來幫你訓練軍隊。」 「廖瑩中,大帳之中未經主帥允許,公然欺近主帥十步之內,又言辭無禮,冒犯主帥,該當何罪?」賈似道淡淡的問道。李妴和廖瑩中都是一楞,李妴自然是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廖瑩中則膽怯的看一眼滿身殺氣的李妴,低聲答道:「回稟恩相,未經主帥允許,公然欺近主帥十步之內,依軍法該打軍棍二十。言辭無禮,冒犯主帥,最輕也是杖責二十。」 「公主殿下,剛才的話,你聽到了嗎?」賈似道用同樣平淡的語氣向李妴問道。李妴早已氣得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答道:「聽到了,你敢打我嗎?」 「念你初犯,本相從輕發落,免你一半的處罰。」賈似道抬高聲音說道:「來人啊,將李妴拖出去重責二十軍棍!」 「賈似道,你好大的膽子。」李妴差點沒氣暈過去,張牙舞爪的要和賈似道拚命。可惜賈似道的親兵們身手還是不錯的,她還沒走出兩步,四個賈似道親兵就把她反鎖雙臂扣住,氣得李妴嗷嗷直叫,「放開我!放開我!賈似道,你憑什麼打我?你有什麼資格打我?」 「本相已經答應收留任用於你,你就是本相的下屬,你觸犯軍法,本相當然要按律處罰。」賈似道的語氣變得異常嚴肅,「不管是什麼人,什麼身份,只要觸犯了軍法,本相決不輕饒!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說罷,賈似道一揮手,「拖下去,狠狠的打!」 「賈似道,你這卑鄙小人,公報私仇!我和你沒完!永遠沒完!」儘管李妴又是大罵又是掙扎,還語帶威脅,但賈似道的親兵可不管那麼多,逕直把她拖出帳執行軍法。大帳中的宋軍眾將則個個肅然,一起下拜道:「丞相執法如山,末將銘記於心!」 「娘的,臭娘們,這回你知道我的厲害了。」聽著外面李妴被打得哭爹喊娘的聲音,陰險小人賈似道心中一陣暢快,大大出了一口昨天晚上的惡氣。不過出氣歸出氣,李妴立即組建騎兵的建議,賈似道還是接受的,賈似道命令道:「韓震聽令,將我軍在這幾次戰爭繳獲的五千餘匹戰馬集中編製,挑選精銳士兵組建大宋騎兵,即日起開始訓練。至於騎兵部隊的將軍……你們覺得由誰擔任比較好?」 「丞相,末將舉薦曹世雄將軍擔任此職。」高達抱拳答道。賈似道對高達大公無私的性格極為瞭解,知道他舉薦的人必然不差,便點頭道:「甚好,曹世雄聽令。」在這幾次戰鬥中表現同樣出色的統制曹世雄出列,單膝跪下侯命。賈似道大聲說道:「曹世雄,本相令你為騎兵都統制,即日起加緊訓練騎兵,騎兵所用軍需,優先供給,望你不負本相之望與高將軍舉薦,為大宋訓練出一支戰無不勝的大宋鐵騎!」 「末將誓死不負丞相之望,不負高將軍舉薦。」曹世雄朗聲答道。賈似道又微笑道:「下去挑選合適的士兵吧,過上幾天,本相再想辦法給你安排幾個優秀的助手。」曹世雄領命而去,舉薦曹世雄的高達卻沒有那麼興奮,皺眉向賈似道說道:「丞相,組建大宋騎兵本來是一件好事,可我們的戰馬實在太少了,五千多匹戰馬,按蒙古韃子或者金國的騎兵編製,最多也就能組建三千騎兵,和蒙古韃子動輒上萬上十萬的騎兵部隊比起來,實在是杯水車薪。」 「關於這點,本相已有打算……」經過反覆和盤算的賈似道緩緩說出一番話來,這番話不僅讓在場宋兵眾將目瞪口呆,將來也將讓蒙古軍隊所有人目瞪口呆,甚至連狗都要為之瘋狂…… …… 和宋軍大營截然相反,長江北岸的蒙古軍大營中卻是一片哀鴻,上到那顏與塔察爾等蒙古王公,下到普通士卒輜重民工,無不是悲慼滿面,絕望的氣氛凝重得讓人難以喘息。不過這也怪他們心理素質脆弱,主要是蒙古軍現在的處境實在太過危險,北有阿里布哥虎視耽耽,隨時可能與忽必烈開戰,南有賈似道大軍象牛皮糖一樣緊粘不放,稍有不慎,蒙古軍剩下這十三四萬殘兵敗將能不能活著回到北方都是一個大問題。順便說一句,蒙古軍隊裡也有兩個人非常開心,一個當然是冤屈得雪的水軍萬戶解誠,另一個則是被解誠當成再生父母供養侍侯的黃藥師了。 「謝王爺恩典,謝王爺為末將洗刷冤屈。」蒙古軍大帳中,官復原職又獲忽必烈溫言寬慰的解誠先是給忽必烈磕頭謝恩,又惡狠狠瞪一眼滿臉尷尬的和尚子聰,最後才含淚向旁邊的黃藥師說道:「黃仙長,昨夜若非你秉公直言,末將可怕已被南人奸計與小人所害,解誠父母早死,對黃仙長無以為報,從今天起,黃仙長你就是解誠的義父,解誠一定會向孝敬父親一樣孝敬你。」說罷,解誠竟然真的跪下來給黃藥師磕了三個響頭,行父子大禮。 「媽的,原來你不是我們的內線——早知道鬼都懶得救你——不過認一個乾兒子也好,起碼在蒙古軍營裡可以吃香的喝辣的。」黃藥師心裡嘀咕,嘴上卻客氣道:「解將軍快快請起,貧道何德何能,如何敢自居將軍義父?」解誠卻不肯起來,又磕頭道:「仙長,如果你不肯收解誠為子,那解誠就跪在這裡不起來。」忽必烈也強顏歡笑勸道:「黃叔父,若非你據理力爭,本王險些冤殺忠臣,解將軍拜你為父,你就收下他吧。」 忽必烈開了口,蒙古眾將一起附和,都是勸黃藥師收下蒙古重將解誠為子,就連子聰也厚著臉皮勸了幾句,黃藥師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收下解誠為子,與解誠以父子對稱。忽必烈又向黃藥師問道:「黃叔父,小王有一事相詢,昨夜情報撲朔迷離,叔父是如何判斷解誠將軍乃是冤枉,並為解將軍捨命力爭,還望叔父不吝賜教。」 「這個嘛……」黃藥師信口胡扯道:「其實也不複雜,解將軍身為水軍萬戶,擅長水戰,而王爺南下攻打宋國,最稀缺的便是能征善戰的水軍大將,賈似道為了固守長江,不陷害解誠將軍,還會去陷害誰呢?況且老四王子曾經對貧道說過,蒙古大汗鐵木真用人,向來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貧道就是基著這個道理,才對解將軍深信不疑。」 「哦,原來是這樣。」忽必烈大以為然,長歎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句話先王也曾對小王教導,可小王……慚愧啊。」說罷,忽必烈又命令道:「解誠,既然你認黃仙長為父,那你以後就要多向黃仙長請教,學習黃仙長的敏銳判斷力和觀察力。將來本王還要重用於你,讓你重新組建水軍,望你再接再厲,為我蒙古一統華夏獻策獻力。」 「末將遵命。」解誠磕頭謝恩,黃藥師則在肚子裡幾乎笑翻,心說你忽必烈重新重用我的乾兒子解誠的話,那賈丞相那邊非樂翻了不可…… 安撫瞭解誠和黃藥師,為了鼓舞士氣,忽必烈又強做歡笑讓人在大帳中擺下酒宴,款待蒙古諸將,酒過三巡,忽必烈正想說些鼓舞士氣的話時,外面傳令兵突然急報,「稟報王爺,宋國使臣宋京率使隊打白旗渡江,說是有要事求見王爺。」 「宋京,他又來幹什麼?」忽必烈將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咬牙道:「傳他進來。」 「遵命。」傳令兵飛奔出去,不一刻,蒙古軍將帥的老熟人、白白胖胖的宋京,帶著滿臉微笑又出現在忽必烈等蒙古將帥面前,宋京拱手道:「大宋使臣宋京,拜見蒙古忽必烈王子,王子金安。」 「宋京,你這一次來,又是想交換什麼人的人頭嗎?還是想交換俘虜呢?」忽必烈冷笑著問道。宋京微笑著搖搖頭,說出一番令蒙古將帥張口結舌的話來,「非也,下官是奉大宋賈丞相之命,過江與四王子商談議和事宜——賈丞相想與四王子再結盟好,和平相處。」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四十七章 再次議和!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賈似道想與本王議和?」忽必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緊張得連聲音都顫抖了——這也不能怪忽必烈,主要是蒙古軍隊現在的形勢實在太危險,北方阿里不哥準備稱汗,對忽必烈虎視耽耽,忽必烈回去晚了不要說和阿里不哥搶汗位,就連大本營中原都可能被阿里不哥的鐵騎給踹了。可撤軍也沒那麼容易,賈似道一旦率領宋軍追擊,那忽必烈的騎兵也許還有希望開溜,攻城攻堅必須的精銳步兵可就難說了。而議和退兵,對忽必烈來說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按四王子吩咐,小使複述一遍。可小使渡江而來,王爺能否給小使賜一個座?」宋京微笑問道。忽必烈先是下意識的想讓人給宋京安排座位,接著猛然想起不能表露自己求和的心態,便將習慣性揮出去手改為抬起酒杯,抿上一口說道:「鑒於你兩面三刀的性格,這裡沒你的座,站著說。」 「四王爺誇獎,那小使就重新說了。」宋京笑得還是那麼開心,繼續站著說道:「賈丞相命令小使轉告四王爺,賈丞相想代表大宋與四王爺重新締結和約,讓宋蒙兩國永結盟好,使兩國軍隊不再為戰爭而擔心受怕,使兩國百姓安居樂業,和平共利。」 「說得好聽!」被賈似道這手耍了兩次的阿合馬和察必都哼了起來,阿合馬是回族文官,多少還知道些外交使節,察必則沒那麼客氣,直接指著宋京的鼻子罵道:「狗蠻子,你又想來耍上次那一套嗎?白天簽了和約,晚上就發起偷襲?你當我們蒙古人都是傻子?」那邊黃藥師也是叫了起來,「對,對,四王子英明蓋世,豈能吃三次虧?上三次當?」 「黃藥師這老小子還真有兩手,竟然在蒙古中軍的議事大帳混到了一個座位,這老小子是怎麼辦到的?賈丞相用一個神棍騙子當細作,還真選對人了。」宋京心中暗暗佩服賈似道的用人之道,又微笑道:「察必郡主,這位道長,你們不必動怒,前兩次和約失敗,其實怪不得我們賈丞相。第二次就不用說了,第一次和約,四王爺在著急撤軍的情況下,仍然提出那麼苛刻的條件——竟然要我大宋歲貢二十萬兩白銀和二十萬匹絹,我們賈丞相能答應這樣的和約嗎?就算賈丞相答應,大宋朝廷又能答應嗎?」 「既然賈似道不願意答應,那他為什麼在和約上簽字?事後又背信棄義偷襲我軍?」一直沒說話的姚樞翹起白鬍子,氣呼呼的說道:「言而無信,食言而肥,這豈是君子所為?」 「難道姚老先生就是君子嗎?姚老先生似乎是金國人吧?金國覆滅,身為金國官員的姚老先生不思以身殉國,反而為四王爺效命,這又豈是忠臣孝子之舉?」宋京的人品比賈似道還要卑劣幾分,卻是宋軍中最博學的一個官員,並且很有幾分口才,幾句話就頂得姚樞老臉通紅,啞口無言。那邊子聰為了緩和與同僚的關係,站出來幫姚樞說話道:「宋大人在與我軍的第一次談判中,收受我軍珠寶賄賂,暗中出賣宋軍情報,這難道是忠臣孝子?」 「不錯,宋某是收受了貴國賄賂,也出賣了宋國軍情,可宋某此舉全因賈丞相安排——這一點賈丞相已在奏章中向我大宋皇帝奏明,宋某是否忠臣孝子,自有宋人公斷,不勞子聰大師掛心。」宋京毫不臉紅的答道。說到這,宋京又陰笑道:「對了,宋京忘了子聰大師也是金國人——怪不得子聰大師如此動怒,罪過,罪過。」 子聰的臉皮之厚並不亞於賈似道和宋京等下三濫,對宋京語含諷刺的話毫不臉紅。蒙古忠武王按嗔卻按捺不住了,站起手握腰刀叫道:「狗蠻子,如果我們不答應議和,一刀砍了你,賈蠻子又能拿我如何?」宋京一聳肩膀,毫不在意的答道:「如果按嗔王爺一刀砍了宋某,賈丞相是不能拿按嗔王爺如何。不過宋某提醒王爺一句,王爺砍宋某這一刀,等於也是砍斷了四王爺與賈丞相議和的唯一途徑,也是砍了四王爺大軍至少一半人的腦袋——按嗔王爺不要忘了,我們賈丞相可是和阿里不哥小王爺締結了盟約的,士氣高漲的大宋軍隊也在等著賈丞相渡江反擊的命令。」 「狗蠻子,少囂張!」宋京的囂張態度惹來滿帳蒙古將領暴怒,幾乎每一個武將都嗆啷嗆啷抽出武器,惡狠狠的瞪著宋京。惟有黃藥師大叫道:「王爺,各位將軍,請冷靜!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我們……四王爺要征服天下,要靠王道服人!你們這麼做,只會使四王爺名聲受損。」黃藥師的叫喊對殺氣騰騰的蒙古眾將毫無作用,宋京和忽必烈則欣賞的看了黃藥師一眼,宋京自然是感激,忽必烈則更堅定了重用這個頭腦不錯的『叔父』的決心。不過子聰卻暗生警惕,心說這個黃藥師對四王爺的性格作風如此瞭解,目光也頗為敏銳,如果不早些除去,只怕真的會威脅到我的地位…… 「都給本王把武器放下。」忽必烈抬高聲音,先喝住蒙古眾將,然後又向宋京問道:「既然賈似道與阿里不哥締結了盟約,那他為什麼不執行盟約,與阿里不哥聯手夾擊本王?反而又派你來與本王議和呢?」 「阿里不哥小王爺與四王爺都是蒙古人,賈丞相和誰結盟議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賈丞相和誰議和對我大宋最有利。」宋京的笑容益發開心,「賈丞相的盟約是待價而沽,童叟無欺的價高者得。」說到這,宋京看一眼忽必烈冰冷的臉色,微笑道:「阿里不哥小王爺開給賈丞相的價錢是河南的土地,只要四王爺捨得開更高的價錢,那賈丞相和四王爺的和約就可以達成了。」 「他媽的!他賈似道究竟要不要臉?這麼無恥的交易他也想得出來?」賈似道的無恥提議讓素來以蒙古儒將自居的伯顏都聽不下去,帶頭罵出了蒙古眾將的心聲。宋京則在心中答道:「錯了,我們賈丞相不是不要臉,是他根本就沒廉恥心——他無恥的地方還在後面呢。」 隨著忽必烈一揮手制止蒙古眾將對賈似道『高古品德』的歌頌,大帳中頓時安靜下來,每一個人的目光都轉到忽必烈那張沒有半點表情的臉上,彼此之間呼吸都能聽到,氣氛沉重得幾乎凝固。過了良久後,忽必烈最終還是沒能抵抗住主力軍隊安然撤軍的誘惑,艱難的問道:「可本相要是給出了比阿里不哥更高的價格,他賈似道又反悔襲擊我軍呢?他賈似道如何擔保?」 「賈丞相願意當著全軍指長江發誓,只要四王爺開出的條件讓賈丞相滿意,賈丞相必然收兵返回臨安,讓四王爺從容撤軍,決不反悔。」宋京白白胖胖的臉異常嚴肅,朗聲說道:「王爺,這你總該相信了吧?」 「王爺,賈似道此人卑劣無恥,下流之至,不能相信。」察必氣呼呼的說道。忽必烈則用手指敲打著桌面緊張思索盤算,又過了許久,忽必烈停止敲擊動作,抬高聲音說道:「那賈似道想要什麼條件?」 「河南的土地,外加五萬匹戰馬。」宋京的聲音也很高。 …… 「丞相,那個西夏公主又哭又喊的,一定要求見你,說是如果你不去見她,她就寧可疼死、傷口貫膿病死,不用你送給她那些金瘡藥!」郭靖哭喪著臉進到賈似道寢帳,向正躺在床上看春宮畫的賈似道稟報道。賈似道放下那幅宋代最著名的春宮畫《熙陵幸小周後圖》,懶洋洋的問道:「是不是又想抱怨本相打她軍棍啊?這個蠻族女子,也不學學我們漢家女子的溫柔謙和——你看看人家小周後,就算是被咱們的太宗皇帝強·暴,還是那麼的溫柔可愛。」 嘴上說著,極其需要訓練騎兵軍官的賈似道終究還是哼哼唧唧的從床上怕起來,提溜著官帽趕往李妴所在的帳篷,人剛到帳篷門口,賈似道就聽到帳篷裡傳來李妴哭泣沙啞的聲音,「把賈似道叫來!叫他來見我!賈似道,你這個公報私仇的無恥小人,給我滾出來!」 「臭丫頭,知道我厲害了吧?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陰我?」賈似道奸笑著掀開帳篷門簾往裡一看,發現李妴呻吟哭喊著爬在床上,白嫩俏麗的臉蛋已經被憤怒和疼痛變成了一半死灰色和一半豬肝色,秀麗的杏核眼中儘管在噴著怒火,卻毫無神采,青色長褲的臀部一片血肉模糊,看上去好不嚇人。這時候,李妴也看到賈似道出現在帳篷門口,馬上掙扎著想要站起來,「賈似道,奸賊!……哎喲!」激烈的動作拉破了李妴本已血液凝固的傷口,疼得李妴慘叫一聲險些暈去,直接又摔爬在床上。 「把金瘡藥留下,你們都出去吧。」賈似道把帳篷裡特地給李妴從鄂州調來幾名使女趕走,直到帳篷裡只有賈似道和李妴兩人時,賈似道才坐到大罵不止的李妴旁邊,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公主殿下,讓你受苦了,本相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少假惺惺的,你這卑鄙小人,公報私仇,無恥!」李妴含淚大罵,又狠狠呻吟了幾聲。賈似道笑得更假,「公主殿下,你誤會了,本相身為一軍主帥,如果執法不嚴,何以服眾?以後只要你乖乖的,多學些我們大宋女孩的溫柔和順從,本相怎麼捨得打你呢?」說著,賈似道拿起金瘡藥,色瞇瞇的說道:「公主殿下,不管你怎麼怪我,但你的捧傷怎麼都得治,來,讓本相親自為你敷藥,算本相向你陪罪。」 「滾!」李妴因為疼痛而蒼白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一把打開賈似道的魔爪,咆哮道:「賈似道,你不要因為我像蒙古韃子的女人那麼不知羞恥!你要是再敢對我動手動腳的無禮,我就……就學我祖母!讓你死了到閻王殿上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怎麼死的!」 「那就算了,本相還有軍務要辦,就先走了。」賈似道把藥放回原處,起身要走,李妴忙叫道:「站住,我還有一句話要問你,聽說你又派使者去向蒙古韃子求和了?有沒有這事?」 「是誰告訴你的?竟敢洩露軍中機密,本相要宰了他!」賈似道回過頭來,眼中的痞子氣一掃而光,透著絲絲殺氣。那恐怖的模樣,讓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妴都情不自禁心中打顫,說話的語氣也和藹了許多,「沒誰告訴我,你叫人在大帳外面打我軍棍的時候,我聽到大帳裡的人大喊大叫,問你為什麼又要去議和,所以我才知道的。」 「原來是這樣,看來以後得增加一條規矩,中軍議事時,不許任何人接近大帳!」賈似道的神態緩和了一些,語氣卻同樣嚴厲。李妴嚥下一口唾沫,用可憐巴巴的聲音問道:「賈丞相,你不會真的就這麼放走蒙古韃子吧?我還想趕快把傷養好,好替你訓練騎兵去殺韃子……你……你別騙我。」 「本相怎麼會捨得騙你?」賈似道被李妴那副可憐相打動,湊在李妴耳邊低聲說道:「這事和你有關,本相破例告訴你詳情,其實本相是想……」賈似道說完後,李妴俏麗的臉龐上立時笑靨如花,嗔怪道:「你這個壞蛋,蒙古韃子遇上你,也算是他們倒了八輩子的霉……哎喲。」 「又疼了不是?來,還是讓本相為你敷藥,讓你早點好起來,本相可還需要你的協助。」 「不,叫外面的使女進來給我敷藥。」 「客氣什麼,你是西夏公主,怎麼能讓那些平民女子碰到你金枝玉葉的身體……這個軍營裡,也就本相合適。」 「就你合適?你的臉皮,究竟是用什麼做的?」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四十八章 節外生枝 「河南的土地,外加五萬匹戰馬。」宋京的聲音十分高亢,「賈丞相只要得到這兩樣東西,那賈丞相就撕毀與阿里不哥小王爺的盟約,改為與四王爺簽定和約,任由四王爺的大軍撤離北上。」 「如果本王不答應呢,賈似道會怎麼做?」忽必烈知道手下肯定會反對這個丟臉之至的和約,搶在蒙古眾將提出反對前向宋京問道。宋京白胖的臉笑成了一朵花,一聳肩膀說道:「那賈丞相就繼續執行與阿里不哥小王爺的盟約,與小王爺聯手夾擊四王爺,雖然比起與四王爺締結要多死一些英勇的士兵,但賈丞相照樣能拿到河南的土地和需要的戰馬。」宋京又補充一句,「到時候四王爺與小王爺打得不可開交,賈丞相也許還能拿到更多。」 「他娘的,那你們過江來試試!」「狗蠻子,到岸上來試試,讓你們用一個營,我們只要一個百人隊,看我們不把你們這些狗蠻子斬盡殺絕!」「狗蠻子,你們除了會躲在長江對岸,還能做什麼?」「四王爺,別理這幫狗蠻子,他們不是要過江來追擊嗎?讓他們過來!末將去抵擋!」「四王爺,賈似道太欺負人了,砍了這個狗使者,和賈似道拼了!」「王爺,讓南人軍隊過來,我們和他們拼了!」 類似叫罵聲和反對聲充斥了整個蒙古軍中軍大帳,除了忽必烈和子聰、姚樞、郝經等頭腦冷靜的文官外,幾乎每一個蒙古軍文武都參與了叫罵,如果不是蒙古軍軍紀森嚴,只怕宋京當場就要被這些氣沖斗牛的蒙古將領亂刀分屍。身為宋軍間諜的黃藥師也沒有參與,僅是有氣無力的勸道:「各位將軍,各位大人,請冷靜,議和大事,必須由四王子乾綱獨斷。」可惜黃藥師的話暫時只有解誠聽,其他蒙古將軍沒一個人鳥他。 「安靜。」忽必烈無力的命令了一聲,但他的聲音太小,並沒有一個人聽到,直到忽必烈狂怒下將酒桌掀翻時,蒙古眾將才心驚膽戰的安靜下來。忽必烈鐵青著臉向宋京說道:「宋大人,你先在軍中休息片刻,待本王考慮考慮,再給你答覆。」說罷,忽必烈也不管宋京是否同意,直接吩咐道:「來人啊,給宋大人安排帳篷和酒席,再調幾個歌女侍侯宋大人休息。」 「那小使就靜侯王爺佳音了。」蒙古水軍已經完蛋,宋京這次也不用擔心忽必烈會一邊談判一邊發起偷襲了,大搖大擺的隨著蒙古侍從出去享受美酒佳人。宋京剛剛出帳,大帳中立時又炸可了鍋,蒙古眾將絲毫不顧忽必烈那可以殺人的臉色,一個個憤怒的叫道:「王爺,不能答應賈似道!我等寧可與宋人決一死戰,也絕不願意向賈似道低頭!」其中又以忠武王按嗔的嗓門最大,「王爺,羊羔與豺狼永遠不會結為朋友,賈似道就是一條陰險歹毒的豺狼,和賈似道議和,那就是把羊羔送到豺狼嘴邊。」 忽必烈舉起一隻手,帳篷中立即安靜下來,忽必烈低聲說道:「塔察爾、子聰、姚樞、郝經和廉希憲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容本王考慮考慮。」蒙古眾將不敢違抗,只能低頭出帳,黃藥師本也打算和乾兒子解誠出去享受北方少女的溫柔健美,忽必烈卻又指著他說道:「黃叔父,請你也留下。」黃藥師一楞,停步留下,子聰卻對黃藥師的敵意更深,心知忽必烈也打算徵求黃藥師的意見了。 「老王爺,你和金人宋人交戰數十年,經驗豐富,以你判斷,假如我軍現在撤軍和賈似道發起追擊的話,我軍能有多少將賈似道擊潰的勝算?會有多少損失?」忽必烈向塔察爾問道。塔察爾是蒙古資格最老的王爺之一,德高望重,經驗也最豐富,稍一思索就答道:「以我軍現在的低迷士氣,擊潰賈似道追兵的勝算不大,至於我軍的損失,那就實在不好估算了——四王爺別忘了宋人手裡那些神秘武器,那可是殺人利器。」 忽必烈黯然無語,子聰本想說些什麼,忽必烈卻擺手制止,又向姚樞問道:「姚老先生,你覺得本王是否應該接受賈似道和約?」姚樞不做正面回答,拐彎抹角的說道:「回稟王爺,昨夜長江已下了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據老夫觀察天象,到了今天傍晚的時候,這雪還要繼續下,很可能要連下數日,到時候冰雪覆蓋,道路濕滑,這對我軍行軍極為不利,對輜重運輸也是一個極大考驗。」 「還有戰馬,冰天雪地中無處尋覓草料,只能完全依靠輜重糧車補給,這對我軍的行軍速度會有致命影響。但宋人因步兵為主,又背靠長江,有水路運輸糧草輜重,在這方面比我們有太多的優勢。」廉希憲聽懂姚樞的意思,替他補充完蒙古軍撤軍將要遇到的困難。忽必烈閉目長歎,「蒼天注定啊,一切運氣都在賈似道那邊,本王焉能不敗?」 「王爺,聽你的意思,你是打算同意賈似道的議和了?」子聰試探著問道。忽必烈沉思不答,子聰馬上明白忽必烈還沒做出決定,便反對道:「王爺,依小僧看來,賈似道索要河南土地是假——王爺就算把河南的土地給他,他一時半會也抽不出兵力去接管,就算勉強接管了,賈似道也守不住,賈似道不可能看不到這點。賈似道真正的目的,還是想要那五萬匹戰馬!他要戰馬幹什麼?其誠意很值得懷疑。」 「如果賈似道當眾與四王爺簽定和約,指長江發誓與王爺結盟,那倒不用擔心他會反悔。」郝經分析道:「南人崇尚禮法,賈似道身為一軍主帥,當眾立誓又出爾反爾,即便是南人也看不起他,對他自己的威信和信譽將是沉重打擊。將來賈似道就算凱旋回朝,南人朝廷上那些儒學大家也不會放過他。」 「郝大人言之有理,帥無信不威,賈似道當眾盟誓又背棄和約,南人士氣必洩。」姚樞也附和郝經的意見,子聰和廉希憲也覺得賈似道不太可能當眾立發誓後又把誓言吞回肚子裡,便也表態支持。唯有黃藥師知道賈似道那種死不要臉皮的無恥性格,忍不住笑道:「各位大人別把賈似道看得那麼高尚了,他會在乎禮法廉恥嗎?」 「黃道長,你不要太以己度人,把人人都當成你那樣的人。」子聰最不爽黃藥師,馬上反唇相譏。黃藥師大怒,正要反擊時,帳外卻進來一名傳令兵,雙手抱拳道:「稟報王爺,半個時辰前,我軍一支巡邏隊在西面十里外,發現有一行人在敵軍斥候船接應下渡河,我軍巡邏隊上前阻止,殺死一人,其他人等逃過長江,巡邏隊檢查屍體,發現那被弓箭射死的渡江人竟然是蒙古人,並在那蒙古人身上搜出這些東西,請王爺過目。」說著,那傳令兵捧起一個木盤,盤中僅有一面腰牌。 「也速察的隨從!」忽必烈只看了那腰牌一眼,立即便認出那是自己死對頭也速察的隨從腰牌…… …… 「屍體被韃子抬去了,咱們可以回去交令了,馬上返航。」與此同時的長江江面上,一艘宋軍斥候船掉轉船頭,向南岸飛航而去…… …… 「也速察,你這混蛋!」忽必烈氣得像一頭暴怒的獅子,在大帳中飛快的走來走去,對也速台、也速察送去的最惡毒的問候,如果不是蒙古水軍已經全軍覆沒,忽必烈還真想再提軍渡江,去把也速察的使者全部抓過來碎屍萬段。子聰和姚樞等人則個個眉頭緊皺,緊張盤算應對策略。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半個時辰的時間轉眼過去,其間大帳中包括忽必烈在內都是一言不發,最後還是黃藥師打破了平靜,「四王子,既然也速察國舅派來了使者與賈似道聯繫,那不如王爺也派一個使者過長江去,以商量議和條件為借口,探聽其中虛實。」 「是個主意。」忽必烈欣賞的看了黃藥師一眼,點頭道:「那就讓阿合馬再跑一趟。」 子聰眼珠子一轉說道:「王爺,依小僧看來,阿合馬大人雖然文質儒雅,舉止有禮,但為人過於敦厚,只怕只中了賈似道的奸計,不是上佳人選。而黃仙長機靈敏銳,老成持重,定可勝任。」姚樞和廉希憲等忽必烈謀士一聽樂了,心說就阿合馬那德行也配稱為人敦厚——你想借賈似道的手宰掉黃藥師就明說,不過這幾個老傢伙也甚是妒忌黃藥師的爬升速度,一起附和道:「子聰大師所言極是。」 「我不去,太危險了,萬一阿里不哥給賈似道開出的條件更好,說不定賈似道就把我當禮物送阿里不哥了。」黃藥師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忽必烈卻微笑道:「黃叔父放心,你是代表本王去與賈似道談判,賈似道不會難為你。再說宋京還在本王手裡,如果賈似道敢動你一根毫毛,本王拿宋京給叔父墊棺材底。」 「四王子,你還是讓阿合馬大人去吧。」黃藥師心中暗喜,臉上卻愁眉苦臉的懇求。但忽必烈那裡肯聽,又是威脅又是利誘,用了兩百兩金子外加一顆夜明珠,好說歹說總算把『心不甘情不願』的黃藥師送上了駛往南岸的小船…… …… 傍晚的時候,代表忽必烈出使宋軍大營的黃藥師回到了蒙古軍大營,黃藥師人還沒進大帳,忽必烈就親自迎到帳門,緊張問道:「黃叔父,南邊情況怎麼樣?」黃藥師哭喪著臉說道:「四王子,九死一生啊,九死一生啊!如果不是貧道命大,也速察國舅那個使者差點就把我給砍了。」 「也速察果然派來了使者。」忽必烈的心臟猛的一沉,最後的一線希望徹底破裂,趕緊問道:「那賈似道呢?他是什麼態度?」 「賈似道雖然沒讓也速察國舅的使者殺死貧道,卻抱定了坐地起價的態度。」黃藥師垂頭喪氣的說道:「賈似道與貧道單獨密談了片刻,他告訴貧道說,因為現在的情況,不管他和那一位王爺結盟,河南的土地和戰馬他都可以拿到,區別只在於什麼時候拿到和付出多少代價。賈似道還說他如果不是心疼士卒傷亡過大的話,他根本不想與四王爺談和的,希望四王爺不要讓最後一個機會從身邊溜走。」 「沒辦法了,只能答應賈似道的條件了。」忽必烈低下頭,無力的說道。旁邊的子聰等人一起啞口無言,惟有塔察爾提出反對,「四王爺,我們蒙古人流血流汗奪取到的河南土地,難道就這麼割讓給宋人嗎?」 「河南的土地賈似道拿不走。」忽必烈斬釘截鐵的說道:「本王可以先答應他,然後讓他自己派軍隊去接管,只要本王的大軍順利撤回信陽,賈似道就拿本王毫無辦法,就算本王無論交與不交土地,賈似道也只能乾瞪眼看著。」 「那戰馬呢?」塔察爾又問道。忽必烈緩緩說道:「飼養一匹戰馬長大,只需要兩年時間;但是一名蒙古戰士長大成人,卻至少需要十六年時間。」塔察爾等人再無異議,只能心情沉重的看著忽必烈將宋京叫到大帳,與之商量議和事宜。 總的來說,宋軍與蒙古軍這一次和平談判還是比較順利的,河南土地雙方一致同意在半年後移交——宋京也直接告訴忽必烈道:「王爺,說句不好聽的話,賈丞相不怕你失信不交土地,你回北方以後還要和阿里不哥小王爺交戰,我們賈丞相有的是辦法。」惟獨在戰馬的進貢數目上有些爭議,五萬匹的戰馬數量實在太大,相當於忽必烈軍中戰馬數量的三分之一,忽必烈實在是捨不得拿出那麼多買路錢。為了盡量減少損失,忽必烈又使出金錢攻勢,以大量金銀珠寶賄賂宋軍談判使者宋京,宋京本就是見錢眼開的財迷,在金錢攻勢下又一次出賣了大宋利益,將蒙古軍進貢戰馬的數字改為三萬五千匹——當然了,事後宋京為了堵黃藥師的嘴,也是花了不少代價的。 「自我蒙古立國以來,本王還是第一個簽定如此恥辱和約的人。」拿著那份與宋軍議和的和約,忽必烈不免有些唏噓。宋京卻笑道:「四王爺,這點你就錯了,如果你不願簽的話,阿里不哥小王爺可是非常在這和約簽字的。」 「你們賈丞相的運氣好啊。」忽必烈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又說道:「不過本王有言在先,賈似道必須當著宋軍全軍的面發誓遵守這份和約,本王才能把戰馬送過江去。」 「王爺放心,賈丞相已經交代了,這事王爺可以派使者過江去監督。」宋京笑嘻嘻的說道。忽必烈再不說話,提筆就要在和約上簽字。但就在這時候,帳外飛奔來一名信使,高舉一份軍情急報稟報道:「稟王爺,兀良哈台大元帥急報,我軍南路軍自廣西入湖南,沿途宋軍望風而逃,前日大元帥兵進儲洲,大軍剛至城下,儲洲守將鄭國頃當即開城投降,大元帥盡掠儲洲存糧,兵鋒已指潭州!」 「哈哈!」忽必烈臉上的陰鬱一掃而空,擲筆瘋狂大笑,向已經面如土色的宋京喝道:「宋京,回去告訴賈似道,要議和可以,但只能簽定平等和約!否則的話,他賈似道就領教本王的鐵騎踐踏吧!」 …… 「快馬通知臨安,將鄭國頃全家收監!交三法司從重議處!」與此同時的宋軍軍營中,臉色鐵青的賈似道正在一邊查看地圖沙盤,一邊咆哮道:「潭州的守將是誰?有沒有能力守住潭州?李芾?沒聽說過,不管那麼多了,快馬通知李芾,不管他用什麼手段,花多少代價,無論如何都要給本相守住潭州!守住了,官升三級!守不住,全家處斬!」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南線戰場》。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四十九章 南線戰場 「蒙古韃子快來了,大夥兒快逃進城裡去吧!」 「鄉親們,韃子要來了,把老人孩子帶上,背上糧食,趕上牲口,快逃進城裡去!」 「老鄉,別捨不得房子了,你守著也沒用,韃子來了不光搶糧搶牲口,還殺人放火糟蹋大姑娘小媳婦,你守著也沒用,趕快回潭州城裡去,只有在那裡才能活命。」 「鄉親們,韃子要來了,快回潭州城裡去啊!」 類似的叫喊聲在潭州附近的十里八鄉此起彼伏,在潭州宋軍耐心的勸說下,無數的潭州百姓趕上耕牛,馱上糧食,扶老攜幼的趕往潭州城中避難,在通往潭州城的官道上形成了一道道漫長的人流。在潭州城裡,早已用木板帳篷給這些百姓搭建起了臨時的容身之地,並囤積了大量的糧食、木柴、石塊、青竹與各種各樣的軍需物資,在潭州城各級官衙府庫中堆積如山,而主持這一切的,正是那個被賈似道威脅丟失潭州便斬全家的知潭州府李芾。 「通知全城百姓,告訴他們,就說我們軍隊裡羽箭不足,請他們把家中的羽扇交到軍隊裡,給工匠們製造箭矢。再發動百姓們幫助運輸軍需,多挖水井,防止韃子斷絕水源。」李芾在城牆上不斷頒發命令,潭州佐吏則不停記錄。「還有城牆,要仔細檢查,發現損壞就及時補修加固。官庫裡的存糧,每日一報存糧情況,各種軍需都要登記造冊,由專人負責監督,嚴防浪費。還有鹽巴……沈忠。從益陽調撥來地二十車鹽巴什麼時候能到?」 「回大人,最快明天中午能到。」李芾的副手沈忠答道。李芾皺起眉頭。厲聲道:「派人去通知運鹽隊,讓他們加快速度,務必在明天清晨之前把鹽巴運到城中。」沈忠嘴唇動了動,剛想說些什麼時,李芾已經先行喝道:「不要與本官將客觀條件,也不要說冰雪路滑,現在潭州最缺的就是鹽。他們就是用人背,用肩抗,也要把鹽送到城裡!」 「遵命。」沈忠垂首答應。李芾這才放心,嘀咕道:「真夠倒霉的,城裡本來就夠缺鹽的,好不容易等蒙古韃子從台州撤軍,重新恢復通往四川的井鹽水路,偏偏運鹽船又在洞庭湖沉了。」 這時候。城下飛奔來一名宋兵,雙手抱拳道:「稟大人,大宋賈丞相信使到,帶來了賈丞相的急信。」說話間,一名滿身雪泥地賈似道信使已經上城,手拿一封賈似道軍令喝道:「大宋右丞相急令。命知潭州府李芾務必堅守潭州一月,為大宋軍隊主力擊退蒙古主力爭取時間!若李芾成功堅守一月,官升三級!若李芾只堅持二十九天,即斬全家!」 「李大人,賈丞相的命令,你聽到了嗎?」賈似道地信使厲聲喝道:「今天是閏十一月十三,臘月十三之前,如果你丟了潭州,賈丞相軍法不容!」因為李芾只是冷笑,遲遲不做回答。那賈似道的信使有些發怒。又喝問道:「李大人,賈丞相的命令。你聽到沒有?」 「不用賈丞相動手,我已有安排了。」李芾冷笑著偏偏腦袋,向旁邊的沈忠努嘴。沈忠會意,上前一步說道:「請回稟賈丞相,李大人已經下達命令,如果潭州城破,我等宋軍將士第一個要殺的就是李大人,然後再殺李大人全家,助李大人以身殉國。」 「有這樣的命令?」那賈似道信使大吃一驚,又見沈忠等宋軍將領神色莊重,那信使這才相信,感動道:「李大人,既然如此就拜託你了,潭州是通往鄂州戰場的最後一個險要關隘,如果這裡失守,我們大宋主力就要被兩面夾擊,前些天弟兄們浴血奮戰打下地大好局面,也要付諸東流了。七天之後,向士璧將軍的澧州援軍就可以趕到潭州,協助你們守城,所以前七天是最辛苦的時候,望你們多多小心保重。」 「潭州在,我在!潭州亡,我亡!」李芾說了一句斬釘截鐵的話。旁邊沈忠、楊霆、尹谷、楊疆和劉孝忠等宋軍中低級將領異口同聲的重複,「潭州在,我在!潭州亡,我亡!」 …… 大約兩個多時辰後,正率領五萬大軍從儲洲趕往潭州的蒙古大元帥兀良哈台也收到了忽必烈的軍令,命令很簡單——七天之內,務必攻破宋軍主力的南面屏障潭州,十天之內,一定要趕到青石磯與蒙古軍主力會師。見此命令,兀良哈台不由大笑道:「四王爺也太小瞧兀良哈台了,攻破小小一個潭州城,他竟然給我七天地時間。既然他小瞧我,我就要給他一個驚喜,三天內就把潭州拿下給他看看。」 「元帥所言極是。」兀良哈台的兒子阿術(注1)與大將徹徹都等人一起大笑,附和兀良哈台的觀點。兀良哈台的漢人參謀王鶚卻微笑道:「元帥,小人冒昧一句,潭州城池堅固,又有隍水河護城,還是不可輕敵的好。」 「王先生所言極是,前方戰事吃緊,老夫是得小心些。」兀良哈台是沙場老將,雖然性格豪爽卻也能聽進正確意見,先把投降己軍的儲洲守將鄭國頃叫到面前問道:「潭州地情況具體如何?有多少兵力?守將能力如何?快快說來。」 「回大元帥。」鄭國頃滿臉卑微的說道:「潭州本有守軍一萬,但前段時間為了給賈似道的大軍供應糧草,被抽調走了六、七千人馬,現在的潭州城裡,已經只剩下三千多兵力。守將名叫李芾。今年三十四歲,是靠祖上遺蔭入仕,這些年一直在做地方文官,上半年才被調到潭州任職,沒打過仗,估計能力也很一般。」 「黃毛小子,又是文官出身。這樣地人最好對付了。」兀良哈台想起北上路上那些宋國文官武將望風而逃的模樣,不由一陣冷笑。又問道:「那援軍呢?潭州附近可有援軍支援?」 「因為忽必烈王爺攻打鄂州,蒙哥汗攻打台州,位於兩者之間的荊襄地區能抽調的兵力基本都調光了。」鄭國頃賠笑道:「潭州附近如果硬要抽調援軍的話,也就是洞庭湖西面的澧州向士壁部隊,不過向士壁手裡地兵力也不多,也就七八千人模樣,而且要從澧州趕到潭州。以步兵地腳程計算,起碼要走六七天時間。」 「很好,賈似道的主力為了保持對四王爺地壓力,也不敢輕易分兵救援潭州,一切都對老夫有利。」兀良哈台大笑道:「傳令下去,前軍加快速度先行,到潭州城外多多捕捉宋人百姓,以供攻城之用。其他部隊。加快速度,務必在天黑之前趕到潭州城下。」 「加快速度,加快速度。」兀良哈台的命令一聲聲傳達下去,由蒙古騎兵、雲南少數民族士兵和漢人降兵組成的大軍速度陡然加快,踏著皚皚白雪飛快北上。又行了十數里路,迎面一陣朔風吹來。氣溫陡降,散雪紛紛飄下,先是飄飄灑灑,如珠粉細鹽,越下越大,好比那鵝毛狂翔,將原野山丘攪得混沌一片,幾乎分不出那是山,那是林,那是路。入眼只是白茫茫飄灑灑一片。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行軍。來自漠北苦寒之地的蒙古騎兵倒是習以為常,幾疑回到家鄉;來自酷熱悶濕的西南少數民族士兵卻難以忍受。被凍得全身瑟瑟發抖,就連投降蒙古的漢人士兵也叫苦連天,「這是什麼鬼天氣?我長這麼大了,京湖路(注2)還從沒這麼冷過。」 「京湖路已經算南方了,怎麼會下這麼大地雪?雲南軍隊有得麻煩了。」氣候惡劣至此,兀良哈台也開始軍隊士氣和行軍速度受到影響,只得又命令道:「傳令下去,讓軍隊再加快速度,跑起來就不冷了,到了潭州城裡,就有火烤,有暖和的棉衣穿。」說到這,兀良哈台一笑,「還有漂亮的宋人少女捂被窩。」 「弟兄們,加快腳步啊,到了潭州城裡,就有暖和的棉衣穿,還有漂亮的女人捂被窩。」蒙古眾將的叫喊鼓舞聲惹來一陣哄堂大笑,不過軍隊的速度卻又提升了許多,幾乎每一個士兵都小跑起來藉以取暖。這時候,前方飛奔來一騎,在馬上高聲稟報道:「稟大元帥,我軍前鋒在潭州南面五十里處遭遇敵軍阻擊,敵軍約有千餘人,目前已經與我軍交上了手。」 「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孺子,竟敢出城與我軍野戰?」兀良哈台一陣冷笑,命令道:「傳令下去,幹掉那些出城地宋人!」 按兀良哈台的估計,他那三千騎兵組成的前鋒軍應該用不了一個時辰就可以擊潰宋軍阻擊部隊,可是直到快滿兩個時辰後,前鋒軍才由一名十夫長送來新的戰報,「稟報大元帥,我軍已擊退敵人阻擊部隊,斬首四百餘人。」兀良哈台不高興的問道:「怎麼用了這麼長時間?烏恩其和你們都沒吃飽飯嗎?」 「回稟大元帥,那伙敵人十分頑強,在我軍鐵騎反覆衝擊下仍然死戰不退,烏恩其將軍也無可奈何。」那十夫長膽戰心驚的答道。兀良哈台不滿地接連呵出幾口白氣,又問道:「那宋人百姓呢?抓到多少了?」 「回大元帥,一個都沒抓到。」那十夫長膽怯的小聲說道:「宋人的將軍似乎下達了堅壁清野命令,通知潭州附近的所有百姓全都逃進了潭州,剛才我軍前鋒與敵人阻擊部隊交手時,本來官道上還有一些宋人百姓,可我們被敵人阻擊部隊死死纏住,那些百姓就乘機全逃進了城裡,然後那些阻擊我軍的敵人才主動退兵的。」 「有這事?」兀良哈台瞪大了眼睛,咬牙道:「老夫還真小瞧了那個李芾,想不到他和有兩手。」蒙古軍隊攻城有一個習慣——那就是臭名昭著的驅逐敵方百姓為先鋒登城。如果守軍放箭射殺自家百姓,那士氣勢必受到影響,可如果守軍稍微手軟,那蒙古軍就可以跟在百姓背後乘機登城了。而李芾為了破解蒙古軍地這個毒招,不惜讓軍隊放棄城防出城阻擊,給百姓爭取撤離時間,這一手可不是一般的守將能做到的。 「王爺。儲洲地宋人百姓眾多,要不咱們讓軍隊回去抓一些百姓來?」王鶚不停眨動著眼睛建議道:「既然李芾用掩護百姓撤退地招數。就證明他很看重宋人百姓的性命,咱們地老招數對這樣地人最有作用。」 「時間來不及了,百姓行軍緩慢,起碼要用兩天時間才能從儲洲押來。」兀良哈台拒絕了王鶚的建議,又命令道:「繼續前進,先趕到潭州城下再說。」 天色幾乎黑定地時候,蒙古軍兀良哈台部隊全軍抵達潭州城下。兀良哈台一邊安排軍隊在城外十里處紮營,一邊帶了數百人到潭州城下親自查看城防情況,到得城下時,兀良哈台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說這潭州城可不好打。原來這潭州城是倚山傍水而建,東面是連綿起伏丘陵峭壁,樹木密集,人馬難行;西面是波濤洶湧的湘江大河。對沒有船隻的兀良哈台部隊來說是無法逾越的天險。而潭州城城牆堅固高聳,護城河又寬又深,城防設施完善,想要硬攻下這樣的城池,可不是輕而易舉能夠辦到的。 「元帥,我軍強攻下這樣的城市不是不可能做到。只怕損失會相當慘重。」王鶚向兀良哈台建議道:「元帥何不嘗試招降?派一能言善辯之士進城對李芾曉以利害,若能說服李芾歸降,我軍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取得潭州城矣。」 「主意不錯。」兀良哈台點頭,指著宋軍降將鄭國頃命令道:「你進城去,說服李芾來降。」鄭國頃被凍得通紅地臉上有些發青,顫聲說道:「大元帥,末將與李芾沒什麼交情,連面都沒見過幾次,讓末將去說服他,末將可沒多少把握啊。」 「沒把握也得試一試啊。你多帶些金銀珠寶進去。也許那個李芾和你一樣,見到金銀珠寶就投了降。」兀良哈台的態度非常堅決。一定要鄭國頃進城去說降李芾。王鶚也微笑道:「鄭將軍放心,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你現在已經是我們蒙古國的將軍了,李芾不敢傷害你的。」 好說歹說,胳膊擰不可大腿,鄭國頃最終還是被兀良哈台和王鶚逼著帶上一批金銀珠寶,打著白旗走到城下,在吊橋旁大喊道:「城上的宋軍弟兄,不要放箭,我是帶表兀良哈台大元帥來面見李大人的,請讓我進城去——我還給李大人帶來了重禮啊!」片刻後,潭州城吊橋放下,讓鄭國頃過了橋,又放下一個吊籃,將鄭國頃拉上城牆。遠處的兀良哈台等人見狀大喜,心說勸降有戲了。 「哎喲,這不是儲洲城的鄭將軍嗎?鄭將軍不在儲洲守城,怎麼到這潭州來了?」鄭國頃剛上城樓,立即便看到李芾與一幫宋軍中低級將領正在城樓之上,李芾還語帶譏諷地向鄭國頃微笑詢問。鄭國頃老臉一紅,舉起那滿滿的一匣珠寶說道:「李大人,這點小禮物,是蒙古大元帥命我送給你的,大元帥還有幾句話托我轉告你,潭州……」 「住口!」李芾喝住鄭國頃的無恥言語,厲聲道:「左右,將叛賊鄭國頃拿下!梟首示眾!」城上宋兵整齊答應,飛撲上去將鄭國頃按跪在牆頭,嚇得魂不附體的鄭國頃趕緊殺豬般叫道:「李大人,李大人,饒命啊!兩國相爭,不斬來使啊!」 「呸!虧你還有臉說出『國家』這個字眼!」李芾親自抽出寶劍,抬手一劍便刺進鄭國頃心窩,舉劍高呼道:「潭州在——!」 「我在——!」城上宋軍將士整齊高呼。 「潭州亡——!」 「我亡——!」 注1:萬分抱歉的道歉,因為純潔狼記憶錯亂,前文中將蒙古大將伯顏當成了兀良哈台地兒子,其實阿術才是兀良哈台之子,特此更正。 注2:京湖路,宋朝並未建立省制,當時的京湖路包括現在的湖南全省與部分湖北省。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五十章 保衛潭州(上) 鄭國頃的死不僅宣告了李芾軍隊與潭州共存亡的決心,也吹了蒙古軍攻城的號角,腦羞成怒的兀良哈台一邊高聲大罵李芾不識抬舉,一邊咆哮著命令大軍即刻攻城,給潭州軍民一個下馬威。王鶚(注1)雖然知道夜晚攻城勝算不大,但為了探察守軍戰力與弱點,王鶚便沒有提出反對——僅是提議讓剛剛投降蒙古的宋軍步兵打頭陣。 「殺啊!」五千新投降蒙古軍隊的原宋軍步兵抬著上百架雲梯,緩步走近潭州城南面城牆,即將走近弓箭射程時,帶隊的蒙古將軍突發一聲吶喊,五千步兵瘋狂衝鋒而上,盡可能減少被守軍弓箭射中的危險。幾乎是在同時,城牆上響起可怕的弓弦嗡鳴聲,像無數巨大的蜜蜂飛快振動翅膀一樣嗡嗡不絕,鋪天蓋地的箭雨傾洩而下,沿著不同的拋物線籠罩到蒙古軍攻城隊頭上,痛苦的慘叫聲立時充斥戰場,至少三百名蒙古軍雲梯隊成員嚎叫著倒在血泊中翻滾,更多的雲梯隊成員則頂著箭雨更加瘋狂的衝鋒,爭取盡可能快的衝過弓箭有效殺傷射程。 箭雨不歇,蒙古軍雲梯隊則衝鋒不止,很快的,第一架雲梯被推倒在護城河上,其他雲梯緊緊跟上,接二連三的在護城河上達起一座座臨時橋樑,大批蒙古士兵嚎叫著踏梯過河,欺到潭州城下。但潭州城上立時又落下冰雹般的大石、擂木和灰瓶,砸得蒙古軍雲梯隊士兵哇哇大叫。頭破血流;還有守軍撒下冷兵器時代最惡毒的守城武器——加巴豆和狼毒燒滾地大糞湯——又稱金汁,凡是被金汁淋到身體的攻方士兵,身體皮膚便會大塊塊的潰爛脫落,被淋到頭頂的更慘,頭髮能連著頭皮一起被扯落,死得既骯髒又無比淒慘。一時間,潭州城牆下哀嚎慘叫一片。 「咚咚咚咚。」給雲梯隊鼓舞的蒙古軍戰鼓敲擊如雷。催促雲梯隊士兵將雲梯搭上城牆,順著雲梯攻上城牆。但是自建國幾百年來戰火就沒熄滅、已經打精了的宋軍對此早有破解之法。一架架藏在女牆之後的猛火油櫃被推上前來,猛烈推動唧筒間,一道道胳膊粗、丈餘長地火龍噴洩而出,燒得攻城敵軍頭髮、眉毛和衣服盡著,慘叫著摔下雲梯跌傷跌死,也燒得蒙古軍雲梯盡著,變成一支支高聳的火把。只用了不到兩柱香時間。發動進攻地蒙古軍能搭上城牆的雲梯便全數被焚,失去登城工具,而近兩千剛剛投降蒙古的原宋軍士兵也為自己的背叛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元帥,可以鳴金收兵了,這個潭州守將確實有一套,咱們在制定好攻城策略前,沒要死那麼多人。」王鶚輕鬆的向兀良哈台建議道。而兀良哈台根本不在乎這些新附宋軍士兵的死活,微笑道:「反正都是宋人。讓他們再死幾個沒關係,也好多消耗一些宋人地守城武器。」 「元帥高明。」王鶚陰笑著奉承了一句——這五千本屬於鄭國頃部隊的宋兵本來就是故意派去送死的,死多少王鶚和兀良哈台都不會心疼,否則兀良哈台也不會連一支壓制守軍的弓箭隊也不派上去了。於是乎,兀良哈台和王鶚在明知自軍已經無法登上城牆的情況下,仍然不肯鳴金收兵。只是面帶微笑的看著新附漢軍慘死在他們同胞的守城武器屠刀之下,順帶著用這批不那麼可靠的地漢軍消耗潭州守軍各種各樣的守城物資。直到那隊傷亡已過三分之二的新附宋軍自己狼狽逃回時,兀良哈台等人這才上去咆哮著追究他們臨陣脫逃的罪行…… …… 借宋人守軍的手殺死不可靠的新降宋兵,這筆買賣本來是無比划算兼美妙地,可是到了第二天還沒到正午的時候,兀良哈台和王鶚就有些後悔他們的這個決定了。原因無他,從早晨就開始攻城戰到現在,蒙古軍各族士兵的屍體都已經在潭州城下橫七豎八的堆積如山,就連青綠色的、又寬又深的護城河都被蒙古軍士兵的鮮血染成了淡紅色,漂滿了無數士兵的屍體和殘骸內臟。可蒙古軍竟然還沒有一名士兵或者將領能夠衝上潭州城頭。城牆上的宋軍守軍沒有絲毫疲態。每當蒙古軍發動衝鋒時,他們總會把飛蝗般地羽箭和雨點般地石頭大木傾洩到蒙古軍士兵頭上。給予蒙古軍攻城部隊迎頭痛擊。而那些以漢人佔大半的蒙古軍攻城步兵卻士氣衰竭得厲害,每每遭遇阻擊就不自覺地飛快逃了回來,氣得兀良哈台的兒子阿術接連砍了十幾個臨陣逃脫的漢人士兵,可這也無濟於事。 最糟糕的還不是宋軍英勇表現和蒙古軍步兵的士氣低迷,而是潭州守將李芾那出色的指揮和層出不窮的守城手段,一個上午時間,蒙古軍用盡了包括雲梯、雲台、沖車、撞木和投石車在內的各種攻城武器,但是李芾卻總能拿出更多的應對手段破解,乘勢殺死殺傷大量操縱武器的蒙古軍士兵。更麻煩的是潭州城那又寬又深的護城河,在這種滴水成冰的天氣裡,給攻城蒙古軍帶來的麻煩簡直是無窮無盡。直到此刻,兀良哈台和王鶚等人才完全收起輕敵之心,親自登上高達十丈的加高雲台車,在雲台上探視戰況,尋找宋軍可能存在的漏洞。 「難怪宋人會有這麼多物資補給。」剛登上雲台,兀良哈台和王鶚就發現了兵力不足的宋軍在惡戰中仍然能夠獲得源源不足的武器補充的秘密——在潭州城牆背後,無數普通百姓組成了武器輜重運輸隊,無時無刻的往城牆上運送著運輸物資,遠遠看去,在運輸隊中可以看到身著女裝的婦女和身材矮小地孩子,在城牆上的守城軍隊中也能看到穿著普通服裝的青壯百姓。正在與穿著軍裝的宋兵浴血奮戰。看清了這一切後,王鶚不由連聲叫苦,「糟糕,我們真是太小瞧李芾了,想不到他竟然能鼓動全城百姓一起參與守城——這樣的軍隊和將領是最難對付的啊。」 「再難對付也得對付。」因為攻城軍隊又一次被打退的緣故,兀良哈台地臉色有些發青,連聲命令道:「傳令下去。停止攻城。組織軍隊填塞護城河,先把護城河填平了。我們才有機會攻破潭州。速度要快,天黑之前,務必把潭州南城的護城河給本帥填平!」 兀良哈台地命令很快被傳遍蒙古軍全軍,蒙古軍先是停止了傷亡慘重的攻城戰,然後又組織起成千上萬的軍隊,一個個或是抗起裝滿泥土的麻袋,或是抱起大塊的青石。在盾牌手掩護下靠近潭州城護城河,冒著隨時可能被宋軍弓箭射死的危險將麻袋和石頭拋進護城河。城上宋軍也在李芾指揮下展開護城河保衛戰,以弓箭全力壓制城下敵軍,不使敵人順利得逞。但不再輕視蒙古軍也調來了大批弓箭射手,不惜代價的與宋軍展開壓制與壓制之爭。一時間,天上飛箭如蝗,密集程度甚至超過了一直下個不停地雪花,地面上步兵如蟻。踏著雪水與泥土混雜成的淤泥艱難而進,將一袋袋泥土和一塊塊石頭扔進潭州的護城河,為接下來的攻城戰鋪平道路。 天快黑的時候,潭州城南面的運城河終於被蒙古軍填平了兩里多長,雖說蒙古軍為了這個目標付出了近五千士兵的代價,但兀良哈台和王鶚等蒙古高官還是頗為滿意。留下一隊人馬繼續監視並防止宋軍出城後,兀良哈台等人便躲回了臨時搭建的行軍帳篷中,把炭火生得旺旺地,藉以抵禦刺骨嚴寒,並商議第二天的攻城計劃。 和兀良哈台等人相比,宋軍主將李芾卻沒有那麼幸運,既要鼓舞著潭州軍民的士氣,又得慰問傷兵,安撫戰死軍民的家屬,還得巡查城牆受損情況。忙得不可開交。來到護城河被填平那一段城牆後。李芾特別交代道:「南面這一段城牆趕快加固,下面的護城河被韃子填平了。明天這裡肯定是韃子軍隊的攻擊重點。」負責這一段城牆防務地潭州軍民轟然答應。正忙碌間,李芾副手之一的尹谷來到跟前,低聲說道:「大人,我們的運鹽車被韃子截了,軍中已經斷鹽,該怎麼辦?是不是向百姓們借一些?」 「不能這麼做,潭州斷鹽數月,百姓手裡剩餘的鹽也不多,咱們軍隊要是拿了百姓的鹽,百姓就沒吃的了。」李芾搖頭拒絕了尹谷的建議,沉思片刻後,李芾展顏笑道:「這麼辦,你去安排人手,把鹽庫裡堆鹽的竹蓆全拿來,把竹蓆放在大鐵鍋裡點火燒了,然後加水進去攪拌,再把水濾出來熬干,不就可以弄到鹽了嗎?」 「大人妙計。」尹谷大喜道:「咱們鹽庫裡堆過鹽的竹蓆相當不少,用這個辦法應該能弄到供軍隊吃上幾天的鹽,再過幾天,向將軍地澧州援軍來地時候肯定帶得有鹽,咱們就不用怕鹽荒了。」 「不用光說,快去幹啊。」李芾微笑道。尹谷點頭,正要去執行命令時,眼睛卻瞟到李芾身後走來一人,不由微笑道:「大人,你的女兒嬌娘來了,大概又是夫人派她來地吧。」李芾回頭一看,果然他年僅十五歲的長女李嬌娘已經走到身後,李芾皺眉道:「嬌娘,你怎麼來這裡了?你母親讓你來找我的嗎?」 「爹,不是娘叫我來找你的。」李嬌娘清秀稚嫩的小臉上儘是得意的微笑,舉起手笑道:「其實女兒今天一直在城下,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李芾仔細一看,發現愛女白嫩的雙手已被磨得儘是傷口,紅腫不堪,李芾立即猜到原因,「你今天也參加民工隊了?」李嬌娘點點頭,柔聲說道:「不光是我參加了,娘帶著弟弟、還有楊疆叔叔的幾位夫人也帶著孩子到了城下,和鄉親們一起搬運石頭箭支,弟弟的年紀小,手比我磨得還慘。韃子退軍後,娘怕你影響你處理軍務,就沒和你打招呼帶著弟弟先回去了。」 「好女兒。」李芾一陣激動,將愛女攬入懷中,輕輕愛撫著女兒的秀髮說道:「今天的戰鬥這麼激烈,你怕嗎?」 「不怕。」李嬌娘堅定搖頭,語氣堅決的說道:「嬌娘只恨自己是女兒身,不能像爹爹和賈丞相那樣親赴戰場殺敵。女兒已經聽鄂州的信使說了,賈丞相為了鼓舞士氣,不惜以丞相之尊親自赤膊上陣,領導我們大宋軍隊接連打了好幾個大勝仗,女兒要學父親,學賈丞相。」 「賈似道親自上陣?你聽他們吹牛。」李芾壓根不信賈似道親自上陣殺敵的傳言,只是為了不影響士氣,李芾不願當眾拆穿賈似道以前那些醜事而已。說到這,李芾猛然想起一事,立即警告女兒道:「嬌娘,父親對你說的話你千萬要記住,將來我們一家如果回臨安或者賈似道到潭州,你千萬不能和賈似道見面,否則會有危險!」 「會有什麼危險?」李嬌娘疑惑的問道。李芾當然不能在漂亮女兒面前說賈似道是個好色如命的色中餓鬼,含糊道:「總之你記住就是。好了,爹還有軍務要辦,你先回家去吧。天很冷,晚上多穿些衣服。」 「爹,嬌娘再說一句話就走。」李嬌娘的聲音很輕柔,話語卻異常堅定,「聽楊疆叔叔的夫人說,潭州至少要堅守七天才能有援軍,在這期間如果潭州城被……嬌娘就投井自殺,寧死不受韃子污辱!不丟李家的門風!」說罷,李嬌娘低聲說道:「爹爹多保重,記住按時進飯,女兒先走了。」 注1:王鶚,元初大臣,本為金國人,金國滅亡後投降蒙古,為忽必烈重要謀士之一。上一章他的名字有誤,已修改,請各位朋友再次原諒純潔狼的疏忽。純潔狼以賈似道的腦袋擔保,以後一定不再犯類似的錯誤。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五十一章 保衛潭州(中) 寒風裹捲著雪花漫天飛舞,天陰沉沉的,沒有半點收晴回暖的跡象,冰天雪地的潭州土地與城牆上已經結滿了殷紅色的寒冰,也堆滿了斷折的刀槍、箭鏃和被凍成冰塊一般的屍體,有支離破碎的,有內臟拖出許遠的,也有生生被凍死的,那都是宋蒙兩軍連續三天鏖戰後留下的痕跡。百年難得一遇的大雪,彷彿就是上天不忍看到這殘酷戰場,想用冰雪將這修羅地獄完全覆蓋一般。 三天的慘烈戰鬥和罕見的嚴寒讓攻守雙方都蒙受了巨大損失,潭州士兵百姓戰死人數超過四千,不過潭州軍民有城牆抵禦寒風,加上木材準備充足,除了不可避免的凍傷外,凍斃的情況倒比較少見;蒙古軍就不同了,三天裡損失的一萬多軍隊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倒在這百年不遇的嚴寒中,尤其是來自酷熱地帶的雲南少數民族軍隊,更是在嚴寒中完全喪失戰鬥力。如果讓軍隊抵禦嚴寒,已經成了兀良哈台和王鶚等蒙古高官最為頭疼的問題。 十一月十六的晚上,結束了第三天的戰鬥後,遭遇潭州軍民頑強抵抗的蒙古軍又一次空手回營,剛進大營,兀良哈台就接到雲南軍隊又被凍死三十餘人的報告,兀良哈台不由大為皺眉,「這鬼天氣,為什麼偏偏在今年這麼冷?簡直和北方沒什麼兩樣了。如果這雪再不停的話,咱們地雲南軍隊只怕還得凍死凍傷更多。」 「元帥,看這天色,這嚴寒恐怕還得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啊。」王鶚看看灰濛濛的天空,歎著氣說道。兀良哈台也是看了一眼天空,低下頭長歎一聲抬步回帳,並命令道:「通知所有千夫長及以上將領。叫他們全部到中軍大帳中議事。」蒙古軍紀最嚴,命令下達後。兀良哈台剛回到大帳中在炭火旁坐定,兀良哈台軍中所有千夫長及以上級別的將領便集中到大帳,在兩旁站定。 「今天的攻城戰結果大家都知道了,我們又一次被潭州的宋人擋住,四王爺限定我們攻破潭州時間的也只剩下四天了。」兀良哈台說了一段簡短的開場白,然後毫不客氣地說道:「本帥就不明白了,你們這些草原上的健兒平時裡個個自誇英雄好漢。可是到了潭州城下,怎麼都成了縮頭烏龜了?你們自己說說,你們是不是縮頭烏龜?」 「不是!」蒙古眾將一起面上變色,瘋狂地吼叫起來。兀良哈台又喝道:「既然你們不是縮頭烏龜,那你們怎麼到現在還沒有攻破潭州?」 蒙古眾將啞口無言,過了片刻後,一個千夫長才小聲說道:「潭州的守軍太頑強了,那些南蠻子好像根本不怕死一樣。臨死都要砍我們一刀,我們幾次攻上城牆,都被他們趕了下來。」有人到了頭,其他幾個千夫長也低聲附和起來,「南蠻子佔著地利,守城花樣又多——用火箭燒我們的雲台。用油櫃燒我們的雲梯,砸火油瓶燒沖車,還集中投石機和我們的投石車對砸,這幾天我們的攻城武器基本上都損毀得差不多了。」「還有天氣,實在太冷了,很多士兵都被凍傷,嚴重影響士氣和戰鬥力。」 「這些是原因,但也不是原因。」兀良哈台拿起火箸,將炭火撥得更旺一些,讓大帳裡被凍得臉色發青的蒙古眾將也能分享到炭火地溫暖。緩緩說道:「在蒙古大草原上。冬天的氣候之寒冷,比這裡有過之無不及。在我們以前經歷的攻城戰中。守軍也用過千奇百怪的手段破解我們的攻城戰術。可我們以前為什麼能忍受寒冷?以前為什麼能在各種不利條件下攻城成功?為什麼到了潭州就不行呢?」 蒙古眾將的叫苦聲頓時平靜下去,又一次啞口無言,惟有兀良哈台的兒子阿術抬起頭,朗聲說道:「父帥,依孩兒看來,我軍連續三天沒能攻下潭州,除了守軍頑強與守將指揮出色外,更多的原因在於我們自己——我們地將軍墮落了,開始貪生怕死了!」 「說出道理,拿出證據,否則那怕你是我兒子,我也要治你污蔑同僚和惑亂軍心的罪。」兀良哈台平靜的說道。阿術毫無懼色,大聲說道:「以往攻城,我軍上到千夫長、甚至萬夫長,下到百夫長和十夫長,無不是奮勇當先,衝在最前面,激勵士卒勇敢殺敵。可是現在呢,我們的將軍開始學會享受了,沒有了以前那種悍勇之氣了,衝鋒登城的時候,我們將軍開始躲在後面了——這三天的戰鬥中,我軍犧牲近萬,卻僅有兩名百夫長陣亡,這就是明證!試問這樣地將領,如何能領導軍隊打破潭州?」 「父帥這一次率軍北上,如果不是沿途守軍戰鬥力太弱,紛紛望風而降,這個問題只怕暴露得更早。所以到了抵抗的潭州城下,我們就拿這個兵微將寡的潭州毫無辦法了。」阿術的話句句打得蒙古眾將心上,使得滿帳蒙古將領都是面紅耳赤,心中慚愧。兀良哈台則不動聲色,緩緩說道:「我兒言之有理,我蒙古部隊是開始墮落了,以前的蒙古部隊,靠喝奶粉(注1)吃肉鬆就能縱橫天下,行軍千里不舉炊煙,軍糧斷絕的時候,我們蒙古軍人甚至可以喝馬血繼續戰鬥,照樣殺得敵人屍積如山。可現在呢,我們的軍隊需要軍糧補給了,需要後勤支援了——如果不是擔心糧道被斷,我們有這三天時間,完全可以繞開潭州,取道瀏陽北上,照樣能按時抵達長江戰場!可現在為了保護糧道,我們不僅浪費了寶貴的時間。將軍也變得怕死了,打仗地時候知道躲在後面了,試問這樣的軍隊,如何能攻破萬眾一心地潭州城?如何能按時抵達戰場?」 「元帥,別說了!」蒙古眾將紛紛單膝跪下,不少人甚至哽咽起來,「王爺放心。明天開始,我們一定衝在最前面。率領軍隊打破潭州城,按時抵達長江戰場!」 「很好,只要我們蒙古人拿出以往地英勇無畏,就一定能打破潭州,按時增援正面戰場!」兀良哈台站起身來,命令道:「從明天開始,組織一支由百夫長組成的敢死隊。由本帥地兒子阿術帶隊,攻城時衝在最前面,與潭州守軍決一死戰!」 「遵命!」蒙古眾將一起抱拳,大聲回答。這時候,兀良哈台的參謀王鶚開口說道:「各位將軍,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們,我們地後續輜重隊剛才已經到了,運來了新的投石車和一批震天雷(注2)。有了這攻城利器,我們接下來地戰鬥會輕鬆許多。」 「好啊!」蒙古大帳中歡聲雷動,低迷不振的氣氛一掃而空…… …… 宋開慶元年,閏十一月十七,潭州之戰開始的第四天,宋蒙兩軍的攻防戰進入最白熱化階段。因為蒙古軍大元帥兀良哈台的兒子阿術親自領著三百名由百夫長、甚至千夫長的敢死隊衝在最前面,蒙古軍萎靡的士氣得到了空前地提升——人就是這樣,看到比自己位高權眾的人在前面衝殺,不管是出於面子自尊,還是出與是感動,甚至是想要拍上司的馬屁,即便是最膽小的士兵也會膽氣勃發,跟在敢死隊後面衝殺不休,只用了半天時間,蒙古軍士兵衝上城牆的次數就超過了前三天的總和。潭州城。已是岌岌可危。 「潭州在!我在!將士們。死守城牆啊!」身上掛綵的李芾舉起寶劍,大聲敦促宋軍將士死守。但蒙古軍已經有上百人衝上城頭,更多的人正踏著雲梯蟻附上牆,城下蒙古軍喊殺聲震天,踏著已經被屍體石土填平地護城河蜂擁湧上,像潮水一般不斷拍打著潭州城牆,而潭州軍民雖然全力反撲,卻一直沒能把衝上來的敵人趕下城牆。李芾無奈,只得向旁邊的沈忠大聲吼問道:「還剩多少火油?」 「包括百姓送來的菜油和桐籽油,只剩下不到一千斤了。」沈忠大吼回答——在這喧嘩聲震天的戰場上,不大吼也沒辦法交談。李芾大吼命令道:「全潑下去,扔火把!燒死狗韃子!」沈忠大吼著答應,轉身下去安排,李芾這才又轉向後面的劉孝忠大吼道:「劉孝忠,叫最後一支預備隊準備,一會城下起火,你們就衝上去,把城牆上地韃子全殺下去!」 「明白!」劉孝忠大吼,連聲命令背後全由潭州青壯百姓組成的預備隊做好出擊準備。片刻後,沈忠指揮著宋軍傷兵將一灌灌一壺壺的火油和摻有硫磺的菜油拋下城牆,拋進蒙古軍最密集的地段,城下的蒙古軍馬上叫喊起來,「宋蠻子潑火油了,小心火把!快散開!」但不等蒙古軍散開,城牆上已經飛下一支支熊熊燃燒的火把,火油硫磺見火即燃,眨眼間城牆下便是火海一片,大量來不及逃散的蒙古軍士兵被火燒得慘叫連連,在火海中翻滾嚎叫,蒙古軍衝擊勢頭為之一緩。劉孝忠乘機大喊道:「怕死就喊出來,管用!殺啊!」 「殺啊!」潭州百姓舉起鋤頭、木叉、竹槍和木棍等物,吶喊著衝向那些衝上城牆的蒙古士兵…… …… 鏖戰至下午,雖然靠著火油的威力,蒙古軍地第五次衝鋒又被潭州軍民擊退,但潭州軍民也是付出慘重代價,三千宋軍正規軍已經只剩不到一半,剩下地也是大部帶傷,至少一百五十餘人完全失去戰鬥力。潭州百姓的情況更加惡劣,陣亡青壯至少是軍隊地一倍,負傷者不計其數。更糟糕的是守城物資消耗極為厲害,火油已經完全用光,硫磺、灰瓶等物所剩無幾,石頭和檑木也沒剩多少了,惟有弓箭因為潭州盛產青竹的緣故還算充足,但角弓卻因為惡劣的天氣和惡戰大量受損,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千副。很難再與蒙古軍的射手抗衡。 「將士們,我們又一次打退了韃子地攻城,事實證明,只要我們潭州軍民團結一心,就一定能守住潭州,堅持到向士壁將軍來援。」儘管情況萬分危急,但李芾還是不斷的鼓舞士氣。激勵將士奮起精神。話雖如此,李芾心裡卻很明白——因為這該死的嚴寒。向士壁的援軍能不能按時抵達已經要打很大一個問號——就算向士壁的援軍按時趕到,潭州能不能守到那個時候也是一個未知數。 「大人,韃子的投石車上來了。」城樓上的士兵發出警告,「數量很多,衝著南城西段來地。」 「都站起來,準備弓箭,壓制韃子的投石車。」潭州僅有地幾輛投石機已經在戰鬥中全數損。李芾不得不改用弓箭壓制蒙古軍的投石車攻擊,潭州軍民也開始往受損最嚴重的西段城牆集結,準備迎接接下來的做戰。片刻後,蒙古軍的八十輛投石車衝進射程,李芾當即一聲令下,城牆上弓弩齊發,迎頭痛擊蒙古軍操縱投石車的士兵,蒙古軍士兵則一邊舉盾遮擋。一邊推車快速全進。緊接著蒙古軍的射手也衝上前來萬箭齊發,與潭州軍民展開壓制與反壓制之爭。 佔據數量優勢地蒙古軍射手靠著不計傷亡的猛烈攻擊,將城上宋軍壓得喘息困難,蒙古軍投石車乘機擺開陣勢,將一顆顆重達六十斤的震天雷放入投瓢並點燃引信,操車士兵猛的鬆開絞盤。被吊高的重物猛然一沉,帶動投瓢快速揮出,瓢內的震天雷即被投出,沿著拋物線落到潭州城牆上,同時震天雷的引線燃盡,在潭州城牆上轟然炸開,潭州軍民措手不及下被炸得死傷慘重,慘叫著跌落城牆內外。 「轟隆!轟隆!轟隆!」蒙古軍隊的震天雷接二連三地炸響,直炸得地動山搖,土石亂飛。潭州軍民心驚膽戰。紛紛逃到遠處避難。見此情景,李芾不禁臉上變色。大叫苦也,「糟糕,前三天韃子一直沒用震天雷,我還以為韃子是為了保證行軍速度,沒帶這些難以搬運的震天雷,這下子慘了。」 「哈哈哈哈……!」和李芾相反,兀良哈台和王鶚、阿術等蒙古高官卻在戰場遠處得意大笑。阿術向兀良哈台建議道:「父帥,我軍已然挫動宋人陣腳,請讓孩兒再領敢死隊出戰,這次一定能一舉破城。」 「不慌。」兀良哈台搖頭,指著被震天雷炸得搖搖欲墜的潭州城牆說道:「看到沒有?潭州的那一段城牆受損嚴重,已經快被炸塌了,咱們的震天雷還有一些,攻破潭州城再向北也沒有什麼攻堅戰了,與其帶著這些笨重的震天雷北上,不如全部拿出來把潭州城牆炸塌,我們地軍隊也能少遭到些傷亡。」 「父帥英明。」阿帥拍一記老爸的馬屁,轉頭大喝道:「趕快,把剩下的震天雷全送上去,繼續炸!狠狠的炸!」 …… 潭州城南門處兩軍交戰,喊殺聲聲傳十里,北門外卻因為蒙古軍的圍三縱一戰術,仍然是一片冰天雪地,道路丘陵白雪皚皚,看不到半個蒙古士兵,這倒不是兀良哈台和王鶚等人不通戰略,而是兀良哈台等人為了動搖潭州軍民抗戰意志,故意給潭州軍民留出逃生的道路,妄圖讓潭州軍民在膽怯下向北逃竄,使潭州防線不戰自潰。 當然了,兀良哈台做出這個決定時,也有蒙古將領擔心宋軍會利用北門增援潭州,兀良哈台卻大笑問道:「宋人增援潭州?四個月前四王爺攻打鄂州,宋國的皇帝為了保住鄂州,已經把荊襄一帶的兵力抽調一空,現在離潭州最近的宋人軍隊只有青石磯的宋人主力和澧州向士壁軍隊。這兩支軍隊要想增援潭州,以距離算步兵得走七天,即便是騎兵也得日夜兼程走上兩三天,可宋人有騎兵嗎?」再當然了,事後兀良哈台也為自己這個決定把腸子都後悔紫了…… 「嗒嗒嗒嗒嗒……!」正當潭州南門處被蒙古軍震天雷炸得地動山搖時,潭州北門外地道路上卻雪塵飛揚,傳來密集地馬蹄聲,留守北門宋軍士兵紛紛大驚,「騎兵!是騎兵!韃子的騎兵怎麼繞到北面來了?」「別管那麼多了,快去通知李大人!」不過也有人叫道:「先別慌,我怎麼看到好像是我們大宋國地軍旗?」 「你眼睛擤鼻涕去了嗎?我們國家那來的騎兵?」責罵聲很快響起,不過也很快沉息,因為潭州北門已經目瞪口呆的看到,在雪塵飛揚的道路上出現了大量的宋軍軍旗,在雪花飛舞中飄揚招展…… …… 「轟隆——!」蒙古軍的最後一顆震天雷在已經跨塌的潭州城牆廢墟炸響,硝煙與雪塵逐漸散去,潭州城牆上露出了一道寬進三十丈的巨大缺口。見此情景,潭州軍民個個面如土色,李芾更是仰天長歎,「天要滅我潭州啊!」蒙古軍全軍則歡聲雷動,戰鼓齊鳴。 「殺進潭州!屠城!」兀良哈台瘋狂大笑,舉起彎刀下達屠城命令。蒙古軍轟然答應,阿術一馬當先,沖在隊伍的最前面,士氣高漲的蒙古軍迅速跟上,潮水般湧向潭州城牆的缺口。城上的李芾則拍去身上雪泥,慘然命令道:「全軍迎擊,與韃子同歸於盡。」李芾身邊的沈忠和尹谷等將領先是黯然答應,忽然又指著城樓瘋狂大叫道:「大人,快看!那是什麼?」 「殺啊!」士氣高漲的蒙古軍沖得飛快,轉眼就已經衝出兩三里路,刀鋒直指潭州城牆那個被炸出的缺口。但就在這時候,潭州城南門之上忽然響起天崩地裂般的整齊呼喊聲,「大宋——!」 「宋人又在鬼叫什麼?」衝在前面的阿術隨意抬頭,接著就猛然楞住,因為他突然看到,潭州城的南門城樓之上,不知何時已經樹起兩面大旗,大旗迎風飄展,一面大旗上書四字——精忠報國!另一面則是五個小字配著一個大字——大宋右丞相——賈! …… 注1:奶粉為鐵木真時代的蒙古大將慧元發明,專供蒙古軍隊長途行軍聲用,是以鮮奶曬乾製成——純天然,和三鹿奶粉絕對不同! 注2:震天雷,北宋末年宋國與金國同時發展使用的原始火器,身粗口小內盛火藥,外殼以生鐵包裹,上安引信,使用時根據目標遠近,決定引線的長短。引爆後能將生鐵外殼炸成碎片,並打穿鐵甲。但非常笨重,只能以投石車拋擲。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五十二章 保衛潭州(下) 「大宋——!」整齊的口號聲在潭州城南門城上驚天動地的響起,這口號在鄂州一帶幾乎已經是某人的獨特標誌,可是潭州的土地上,這口號還是第一次這麼整齊又這麼嘹亮被數千人整齊喊出。只在剎那間,宋蒙兩軍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響起口號的潭州南門城樓上,也同時看到那兩面在雪花中迎風飄展的宋軍大旗,又是在同時,宋蒙兩軍又無法遏制的同時驚叫起同一個名字,「賈似道!」 曾幾何時,賈似道這個名字就是窩囊廢和奸臣賊子的代名詞,可是在此一刻,這個名字又像塗染了強大的魔力一般,讓宋蒙兩軍的軍士都忘記了生死廝殺,只是不約而同的瘋狂叫喊,「賈丞相,他怎麼會在潭州?他怎麼會到最危險的最前線來?」「賈似道,真的是他們?他怎麼在潭州?他不是在鄂州嗎?」嘈雜聲中,丞相大旗下走出一人,身著沾滿雪花的紫色朝服,頭戴雙翅進賢冠,舉劍高呼道:「將士們,奮勇殺敵!保家衛國!」 「保家衛國——!」整齊的口號聲再度在城頭響起,大批穿著統一服色的宋兵突然出現在城牆上,一邊整齊呼喊著湧到女牆旁邊張弓搭箭,一邊搶佔城牆缺口的兩側至高點,擺出防守陣勢。見到這些情景,遠處的蒙古軍高官兀良哈台和王鶚等人不由大吃一驚。雙雙驚叫道:「難道真是賈似道?他親自帶兵增援來了?」不過王鶚稍一吃驚便反應過來,建議道:「大帥,不要管城上地是不是賈似道,先利用城牆的缺口殺進城裡再說!」 「擂鼓!」兀良哈台也反應過來,一聲令下後,蒙古軍的戰鼓又一次瘋狂敲響起來,前方發楞的蒙古軍聽到戰鼓聲也清醒過來。阿術舉刀大喊道:「弟兄們,殺上城去。誰能抓住那個賈似道,我的官讓他做!」蒙古軍士兵放聲狂笑,陡然加快了衝鋒速度。 「放箭!」蒙古軍敢死隊衝進宋軍弓箭射程後,城牆上新出現的那批宋軍中的一名統制立即命令放箭,聲出箭動,整齊地箭雨立即從城牆上升起,準確落入蒙古軍衝鋒隊伍中。上百名蒙古士兵要害中箭,慘叫著摔倒在雪泥混雜的土地上,更多地蒙古軍士兵受傷,但這樣密集程度不夠的箭雨根本無法抑制蒙古軍的衝鋒勢頭,前面的士兵倒下了,後面的蒙古軍士兵仍然舉著盾牌、踏著同伴的屍體衝鋒不休,轉眼便已經衝進距離城牆缺口不足三十步的位置。急得李芾抓住那命令放箭地統制大叫,「你幹什麼?為什麼不叫你的軍隊去堵缺口?韃子進城了怎麼辦?」 「放心。韃子進不了城。」那統制推開李芾,大聲命令道:「第一隊出列,手雷準備,目標,城牆缺口,輪流投彈。其他人繼續放箭!」新趕到潭州增援的那支宋軍立即站出五十人,每一人都從腰間解下兩枚手雷,左右拿在手中。這時候,兀良哈台的兒子阿術已經帶著由蒙古隊百夫長組成的敢死隊衝到了城牆缺口的廢墟上,那統制大吼命令道:「第一隊,每人一枚,投!炸死這些狗韃子!」 「嗖嗖嗖嗖。」五十枚黑黝黝的手雷準確落到蒙古軍敢死隊頭上,不等那些蒙古軍敢死隊這些冒著裊裊青煙的東西是什麼,引線燃盡地手雷已經連續的轟然炸開,「轟隆隆隆!」硝煙、雪花、石塊、泥土、鐵角和血肉殘塊漫天飛舞起來。只在眨眼之間。剛才還殺氣騰騰的蒙古軍敢死隊便大都倒在血泊中,許多人的屍體都是殘缺不全。看上去好不嚇人,兀良哈台的兒子阿術因為正好有兩個人擋在他與一枚手雷之間,僥倖逃過被手雷殘片擊傷擊死的厄運,但也被巨大地爆炸聲生生震暈過去,摔倒在城牆廢墟上。 見此情景,蒙古軍的衝鋒勢頭頓時一緩,每一個蒙古士兵臉上的都寫滿了恐懼和不可思議,目瞪口呆看著那些倒在血泊雪泥中翻滾蒙古軍敢死隊,心驚膽戰之至。而城牆上的潭州軍民也先是一陣張口結舌,緊接著歡呼雷動,李芾更是激動得又一把拉住那宋軍統制,驚叫道:「這是什麼火器?威力竟然有這麼大?」 「一會再給你解釋。」那統制又一把推開李芾,指著城下發呆的蒙古軍士兵怒吼道:「第一隊,手雷全砸出去,自由投擲!」 「轟隆!轟隆——!」劇烈的爆炸聲在城下的蒙古軍隊伍中連續響起,而蒙古軍為了一舉破城,這一次攻擊投入的隊伍相當之多,隊伍相當之密集,這也導致了手雷的威力得到完全發揮,每一枚手雷投出去,總能在蒙古軍隊伍中炸起大片大片的血花,殘肢、肉塊和人體內臟四處亂飛,蒙古軍士兵與戰馬成片成片倒在血泊中。一時間,潭州城下硝煙瀰漫,人喊馬嘶慘叫聲震天,到處是蒙古軍士兵哭爹喊娘地聲音和抱頭鼠竄地身影。但城上的宋軍並不肯放過這個難得地大量殺敵機會,第一隊的五十枚手雷剛剛投完,第二隊和第三隊又每人投出兩枚手雷。在如此密集的手雷轟炸面前,蒙古軍那還能有死傷慘重的道理? 「發生什麼事了?那是什麼武器?!」兀良哈台被自軍慘遭屠戮的情景驚得幾乎墜馬,大吼大叫詢問發生這一切的原因,但兀良哈台部隊的軍官和士兵從沒見過也沒聽過這樣的武器,如何能回答兀良哈台的問題。僅有王鶚比較冷靜,稍一回憶就驚叫道:「不好,聽四王爺信使說,青石磯的宋人主力使用了一種神秘地新式武器。給我軍主力造成了極大傷亡,看來這些武器就是那種神秘武器了!還有這支宋軍,肯定也是從青石磯戰場趕到潭州增援的宋人主力部隊!」 「宋人的主力增援潭州?怎麼可能?」兀良哈台大吼道:「宋人沒有騎兵,他們怎麼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增援潭州?」仍然沒有人能回答兀良哈台的問題,但前方的蒙古軍已經招架不住宋軍手雷的親熱款待,在沒有鳴金的情況下狼狽逃了回來,慌忙逃命間。這些敗兵甚至還衝亂了蒙古軍地督戰隊。看到自己的軍隊把臉丟成這樣,兀良哈台先是大怒。接著又黯然道:「鳴金吧,別讓弟兄們白白送死了。」 …… 「噢——!大宋!」看到蒙古軍狼狽收兵地模樣,潭州城上歡聲雷動,先是雜亂的歡呼夾雜著有節奏的「大宋」歡呼,慢慢的雜亂的歡呼聲消失不見,不管是剛剛趕到潭州的宋軍援軍,還是苦戰數日的潭州軍民。全都有節奏地歡呼起來,「大宋!大宋!大宋!大宋……!」 「你是李芾大人吧?在下凌震,官居臨安禁軍統制。」剛才忙於指揮宋軍用手雷破敵的凌震抽出空子,向正在與潭州軍民歡呼的李芾說道:「剛才在下忙於軍事,對大人多有得罪,還望大人切莫在意。」 「那裡,凌將軍太客氣了。」李芾感激的說道:「如果不是凌將軍及時提兵來援,潭州只怕今天就守不住了。李芾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凌將軍。」 「大人客氣,如果你要謝,就直接去謝賈丞相吧。」凌震指著城樓上站在兩面大旗下的賈似道說道:「這一次救援潭州,是賈丞相親自帶軍,給潭州送來了一批我軍剛剛投入使用的新式武器手雷,協助李大人守城。」 「賈似道!」李芾咬著牙。恨恨的一字一句說出這個名字。凌震聽得一楞,驚訝道:「李大人,怎麼了?你和賈丞相認識嗎?」 「以前我在溫州當地方官的時候,和他打過幾次交道。」李芾面無表情地回答一句,又淡淡道:「走吧,我是潭州守將,按朝廷規矩必須去見他。」 …… 與此同時的潭州城樓上,賈似道正被凍得跺腳搓手,連聲大罵今年的鬼天氣,旁邊的潭州軍民則紛紛將好奇的目光投向賈似道。猜測這個長得人模狗樣卻滿臉痞子氣的老賊是否就是大宋右丞相兼樞密使——當然了。李芾地女兒李嬌娘也是躲在人群裡,偷看這個心目中的偶像。 「他娘的。為什麼南方會有這麼冷?害得老子天天催輜重隊加快速度,也不知道加運那批棉衣送到青石磯沒有。」賈似道正嘀咕的時候,凌震已經領著李芾過來,給李芾介紹道:「這位便是我們大宋的右丞相,賈丞相旁邊這位將軍是我們大宋禁軍的都統制曹世雄將軍,專管騎兵。」 「下官見過賈丞相。」李芾抱拳飛快給賈似道鞠了一個不足二十度的躬,冷冷嘀咕一聲。賈似道也不在意李芾的輕蔑,還親熱的伸出手,準備握住李芾的雙手說些籠絡人心地話,誰知李芾將身體一閃,避開賈似道走到曹世雄面前,抓住曹世雄地手親熱說道:「原來這位便是曹將軍,將軍在楚州駐紮,蒙古韃子不敢犯楚州邊境一步,威名遠播,李芾是景仰已久的。」 「李大人客氣了,李大人以三千兵力抗五萬韃子,曹世雄更是敬佩……」曹世雄與李芾親熱客套。旁邊地賈似道則納悶的向凌震低聲問道:「這李芾是怎麼了?他好像對本相很不滿啊?本相就沒見過他,那裡得罪他了?」凌震低聲答道:「聽李芾說,他在溫州當官的時候,曾經和丞相你打過交道,丞相你記不得了?」賈似道聞言先是一楞,然後猛然反應過來——肯定是以前那個賈似道老賊在溫州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所以招惹了李芾! 「沒辦法,慢慢改變印象吧。李芾是忠臣,不能用整治李妴的辦法治他。」賈似道在心中哀歎,又主動把熱臉貼到李芾的冷屁股上,滿臉堆笑道:「李大人。你看這蒙古韃子雖然暫時退兵了,可潭州城牆已經跨了一大截,咱們得想辦法修補城牆,才有利於繼續堅守潭州,你看……」 賈似道本想和李芾商量如何趕快修補好城牆,誰知李芾馬上扳著臉說道:「下官謹遵丞相號令,這就去組織人手修補城牆。」李芾又轉向身後的沈忠命令道:「沈忠。接待賈丞相地事,就交給你了。」說罷。李芾轉身就走,弄得賈似道一陣鬱悶,心說以前那個賈老賊究竟是做錯了什麼?竟然讓李芾這麼厭惡我? …… 沈忠本來想把賈似道的臨時住所安排到潭州第一富戶梁老財的宅院裡,梁老財也非常樂意在自己家裡款待賈似道這位朝廷大員,可賈似道為了籠絡人心和樹立勤於公務的良好形象,提出要住到潭州府衙門裡,以便處理軍務。誰知這個簡單合理的要求對沈忠來說卻是晴天霹靂一般。滿頭大汗的說道:「賈丞相,潭州衙門實在太過簡陋,丞相的金體住在那裡太過委屈,還是請丞相住在梁員外家裡地好。」 「又怎麼了?李芾對本相無禮就算了,就連一個小小的準備將都敢違抗本相地命令?這潭州還是大宋的土地嗎?」賈似道心中惱怒,拉下臉來準備發作。還好那個乾瘦的梁老財及時說道:「丞相,草民本不應該插嘴的,但丞相確實不方便住在潭州衙門裡。因為李大人的家眷就住在裡面,衙門的房屋又比較少……但草民家不同,草民家有兩個很大的跨院,可以給丞相騰出一個跨院安歇。」 「原來是這樣,直接說不就結了。」賈似道地怒氣一掃而空,微笑道:「這麼說來本相是不方便住進潭州衙門。那這樣就麻煩梁員外了。聽說這次為了抵抗韃子入侵,梁員外一個人就捐了四千貫軍費和兩千石軍糧,真是我大宋富戶楷模——這樣吧,梁員外的公子中如果有合適的,本相給他保一個六品翊衛郎的官職,算是本相代表朝廷感謝梁員外。」 「草民代犬子感謝丞相大恩。」那梁老財喜出望外,忙給賈似道磕頭謝恩,又滿臉堆笑的將賈似道及幾十名親兵請到自己家中,凌震和曹世雄等人則率領著軍隊到潭州城上協助修補城牆與佈置防禦。 話分兩頭,賈似道一行住進梁老財家西跨院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梁老財忙一邊讓家人給賈似道等人準備宴席,一邊把三個兒子叫出來給賈似道磕頭。梁老財的三個兒子身上都是血跡斑斑,賈似道一問才知道他們都參與了守城大戰,並且都受了傷。感動潭州軍民誓死保衛家園的決心之餘,賈似道給梁老財的三個兒子封了些小官和虛爵,並答應梁老財次子地要求,帶他到軍中任職,讓梁老財一家很是感恩戴德了一番。不過梁老財的三個兒子並沒有留下陪賈似道吃飯,僅拿了幾個饅頭便又趕回南城去參加城牆修補工作。 說話間,勉強還算豐盛的酒席已經在梁家大廳中備好,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的賈似道也不客氣,趴在桌子上便甩開腮幫子大嚼,看得梁老財一家人在肚子裡讚譽不絕——原來當朝宰相的吃相比豬要好看一些啊。三碗米飯下肚,賈似道正要讓僕人再添一碗,廳外卻手拉手的進來兩名全身沾滿塵土地少女,梁老財忙叫道:「薇兒,快過來給賈丞相見禮。」 「民女梁薇,見過賈丞相。」一名苗條秀麗的少女紅著臉,向賈似道深深一福,另一名少女也低著頭向賈似道行了禮。梁老財在旁邊笑道:「丞相,這是草民次子的女兒,是草民的孫女。」賈似道微笑點頭,心說別看這個梁老財滿臉市儈相,生個孫女倒是如花似玉。不過賈似道的目光轉到梁薇身邊那名氣質端莊的少女臉上時,一顆心險些停止跳動,心說就是這樣的古典美少女——正是我最喜歡的夢中情人! 「梁員外,她也是你的孫女嗎?」賈似道用眼角偷看著那亭亭玉立的少女,強作鎮靜地微笑問道。梁老財陪笑道:「丞相誤會了,這位是李芾大人地千金,名叫李嬌娘,並非草民的孫女。」 「媽地,沒希望了。怪不得沈忠說什麼都不願讓我和李芾家住在一起,原來李芾的女兒這麼漂亮啊。」賈似道一陣失望,心說如果是其他人的女兒,也許還有希望利用權勢把這個夢中情人弄到手,但李芾的女兒就別指望了。梁老財的孫女梁薇則紅著臉說道:「爺爺,我和嬌娘姐到廚房拿幾個饅頭就走,我們還要去幫著搬運修城的磚石。」 「小心些。」梁老財是一個很不稱職的祖父。並沒有反對自己地掌上明珠去幹粗活,點頭答應。兩女正要離開時。凌震卻快步跑了進來,向賈似道一拱手說道:「丞相,末將有兩件事稟報,一是我軍在打掃戰場時,發現了一名被手雷震暈的蒙古高級將領,據其他俘虜交代——他竟然是蒙古大元帥兀良哈台地兒子阿術。」 「抓到了兀良哈台的兒子?好!」賈似道大喜鼓掌。凌震卻又皺眉說道:「還有一件事是壞消息,潭州城南牆的缺口實在太大。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完全修補,保守估計也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才能重新築好。」 「這麼嚴重啊?」賈似道翻臉比翻書還快,馬上拉下了臉,心說麻煩了,沒有城牆保護,手雷威力再大也數量有限,潭州軍民拿什麼抵擋蒙古韃子的鐵騎?不過賈似道畢竟是賈似道,眼珠子一轉就說道:「傳令下去。從現在開始,蒙古韃子一發起進攻,就把阿術捆到缺口那裡,蒙古韃子要是敢從缺口那裡進攻,就一刀砍了阿術!再派人去給兀良哈台送信,把這個消息告訴他。讓他掂量一下是攻城重要還是他兒子的命重要。」 「這……」凌震有些為難,低聲道:「兀良哈台又不是只有阿術一個兒子,萬一兀良哈台不要兒子的命,硬要從缺口那裡進攻怎麼辦?」賈似道明白凌震所言有理,一時間卻又想不出更好地辦法。正為難間,一直紅著臉低頭不語的李嬌娘抬起頭來,漲紅著臉想對賈似道說些什麼,卻又害羞的低下頭去。 「李小姐,你有什麼話要說嗎?」賈似道的一雙賊眼基本就沒離開過李嬌娘,自然看到了李嬌娘那點小動作。李嬌娘的小臉漲成豬肝色。羞澀道:「丞相。民女有一個辦法,也許能在一夜之間修好城牆。」 …… 「你說什麼?嬌娘去了梁員外家?」過了一段時間後。潭州南城工地上,李芾終於知道他的愛女去了賈似道住處的消息,聽到這消息,李芾不由如遭雷擊,連聲向沈忠大吼道:「你是幹什麼吃的?怎麼能讓嬌娘去賈似道那裡?你知道賈似道那個老色鬼以前在溫州地時候糟蹋了多少百姓的閨女嗎?你讓嬌娘去見賈似道,那不是羊入虎口嗎?」 「大人,我有什麼辦法?」沈忠哭喪在臉說道:「我準備回來向你交差,所以離開了梁家,小姐被梁小姐拉去她家吃飯,等我匆匆跑回去通知小姐的時候,小姐已經進了梁家大門,我總不能去當著賈丞相的面把小姐硬拽出來吧?」 「嬌娘,你太不小心了!」李芾連聲叫哭,吩咐道:「沈忠,這裡交給你主持,我這就去梁家。」說罷,李芾扔下修補城牆的工地不管,快步便跑向位於北城的梁家,急得沈忠大叫,「大人,你地帽子!你沒帶官帽!」但李芾早已去得遠了,並沒有聽到沈忠的叫喊——其實就算聽到了,李芾也不會回頭的——畢竟和女兒的名聲貞節比起來,在上官面前失儀實在算不上什麼…… 氣喘吁吁的跑到梁家,賈似道等人卻已人去樓空,就連梁老財也不見了蹤影,更別說李芾的女兒了。李芾喘著粗氣向梁家留守的幾名老僕一問,這才知道賈似道在半個時辰前帶著親兵和李嬌娘等女已經離開,不知道去了那裡。聽到這消息,李芾險些氣暈過去,又只好在潭州城裡滿大街的尋找賈似道和愛女的行蹤,不過潭州軍民不管男女老少都已經去了南門參加修補城牆的工作,大街上連鬼影子都沒幾個,李芾又花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打聽出了賈似道等人地去向——賈似道和李嬌娘並騎同行,竟然是去了修補城牆地工地。 「嬌娘,你這個鬼丫頭,你要爹為你把心操碎嗎?」無可奈何下,幾乎筋疲力盡的李芾只好一邊罵著愛女一邊祈禱著上天保佑,拖著疲憊不堪地身體跑回的工地。不過到得燈火通明的工地上時,李芾不由楞在當場——他離開工地的這一個多時辰裡,破損的城牆已經被修補了三分之一還多! 「大人,你的大小姐太聰明了。」沈忠跑了過來,歡呼著向李芾叫道:「竟然能想出用水結冰修補城牆的辦法,這回要不了一夜時間,我們潭州破損的城牆就全部能修補完善。」 「用水結冰修補城牆?」李芾聽得一頭的霧水,不過仔細一看工地時,李芾頓時明白了這個原理——原來潭州軍民是用麻袋盛土堆成城牆,然後再往麻袋上澆水,在這種滴水成冰的天氣裡,麻袋上的水很快就凝固結冰,把麻袋牢牢的凝結在一起,這樣修補城牆不僅速度快捷,牢固程度也絲毫不亞於青石修砌的城牆。雖說這種簡易城牆到了一定的時間就會融化,但這段時間已經足夠潭州軍民在冰牆重新修建一條真正的城牆了……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五十三章 賈老賊詐退南路軍 「明天早上集中起所有騎兵,直接通過潭州城牆的缺口殺進城去——不用管宋人的什麼神秘武器,宋人的武器再厲害,也擋不住上萬的蒙古鐵騎同時衝鋒!」 「謹遵元帥號令!末將等一定視死如歸!誓破潭州!找回失蹤的阿術將軍!」 「大帥,我軍今日之所以在宋人新式武器襲擊下傷亡慘重,全因我軍兵力過於集中,隊伍太過密集,這才導致功敗垂成。王鶚建議在明天的攻擊中,將步兵分散使用,組成多支攻城同時攻擊潭州城牆各段,逼迫宋人將兵力與新式武器分散,減缺騎兵壓力。然後騎兵在集中衝擊潭州城牆缺口,這樣才能有衝進潭州的機會。」 兀良哈台的決策是在賈似道增援潭州的當夜做出的,王鶚還針對戰場情況和潭州城牆的缺口制定了詳細戰術,蒙古軍的各級將領也個個把胸脯拍得彭彭響,賭咒發誓一定要把下落不明的阿術救回來——兀良哈台是收兵回營後才知道的阿述失蹤,當時蒙古眾將都提議再回爆炸戰場尋找阿術,但老將兀良哈台卻知道在黑夜中讓軍隊去尋找自己不知生死的兒子,無異於把軍隊推到火山口再往屁股上踹上一腳,所以兀良哈台強忍眼淚拒絕了眾將的好意,放棄了成功性極小又傷亡率極大的夜襲計劃,將總攻定在第二天清晨。 萬事具備。只欠東風,將一切都安排好後,兀良哈台在對兒子的擔心中度過了一個漫長地不眠之夜,第二天天剛濛濛亮,兀良哈台便點起全軍,惡狠狠直撲十里外的潭州城。為了這一刻,蒙古軍可謂是下足了血本。在大雪封路補給困難下,蒙古軍竟然用雞蛋拌黃豆和小麥來喂戰馬。蒙古軍中的漢人士兵也和蒙古士兵一起享受了一頓熱騰騰的湯餅和燉肉,讓人和戰馬都養足體力準備長時間持續做戰,可是到了潭州城下時,殺氣騰騰的蒙古軍不由全數傻了眼睛…… 「冰……冰牆!」兀良哈台徹底的目瞪口呆——潭州城牆的缺口不僅在一夜之間補好,而且是每一段受損地城牆都用清水潑澆,使之結冰凝固,讓整個潭州城看上去就像一塊巨大的寒冰一樣。晶瑩剔透又滑溜溜地毫不著力,這樣的城牆不要說打破了,用雲梯攀上去都十分困難;除此之外還有城門,為了不給蒙古軍撞門的機會,潭州軍民往城門上也澆了不少水,讓水把城門和城牆牢牢的凝固在一起。最可氣的是宋軍為了打擊蒙古軍的士氣,特地把那些戰死的、頭紮雙辮地蒙古士兵屍體身體加進冰牆中凝固,人頭卻露在寒冰之外。密密麻麻的人頭分佈在城牆上,既恐怖又噁心。 「冰牆?!」兀良哈台的狗頭軍師王鶚也傻了眼睛,半晌才捶胸頓足道:「天啊!我昨天怎麼沒想到可以用冰補修城牆?早知道的話,昨天晚上我軍分批連夜輪番進攻,就算傷亡大一些,起碼也不給宋人補修城牆的機會啊!」 「元帥。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大將徹徹都為難的向兀良哈台問道:「城牆上全是冰,我們的雲梯根本搭不上去,城門也被寒冰封死了,撞車和撞木都失去了作用,我們該怎麼攻城?」兀良哈台不答,轉頭問王鶚道:「王先生,你看這鬼天氣,什麼時候能回暖化冰?」 「就算天氣不繼續冷下去,沒有二十天時間,休想化冰。可要是天氣再冷下去的話。那就十分很難說了。」王鶚垂頭喪氣地答道。兀良哈台長歎低頭。心說四王爺命令十天之內增援青石磯,我那能等那麼久?而且現在繞過潭州走瀏陽北上。時間也無論如何來不及了。這時候,徹徹都忽然指著城牆說道:「元帥,宋人放下了一個大吊籃,籃子裡有人,打著白旗,似乎是使者。」 兀良哈台抬頭一看,見城上果然放下一個打著白旗的吊籃,籃子裡還坐著一名身穿長袍棉衣、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並向這邊大喊,「不要放箭,我乃大宋信使,奉大宋賈丞相之命,特來求見蒙古大元帥兀良哈台。」將士向兀良哈台請示,兀良哈台稍一盤算便點頭道:「讓他過來。」蒙古軍前陣依令讓出道路,那儒生則昂首挺胸,不緊不慢的穿過蒙古士兵的刀山槍海,款步走到兀良哈台面前,拱手道:「潭州歐道,奉大宋賈丞相之命,見過蒙古兀良哈台大元帥。」 「你是什麼人?看你模樣,不像是有官職在身啊。」兀良哈台陰沉著臉問道。那歐道(注1)微笑道:「元帥高明,歐道僅是潭州岳麓書院一講師,並非大宋官吏。」旁邊的徹徹都大怒,喝道:「好大地膽子,小小一個私塾先生,竟然也敢到我們大元帥面前放肆?」 「徹徹都,不要說話。」兀良哈台叫住徹徹都,冷笑道:「本帥知道岳麓書院,還看見過岳麓書院的學生。你教得好書啊,本帥親提大軍至此,你的學生不望風歸降就算了,還不好好唸書,跟著李芾跑到城牆上和我們大軍做戰,你們不怕死嗎?」 「是人都怕死,惟文人骨氣使之不懼。」歐道微笑答道。兀良哈台嘿嘿冷笑一通,又問道:「好吧,那本帥問你這有骨氣的文人,賈似道派你來做什麼?是不是派你向本帥求情,待本帥打破潭州之後,饒他賈似道不死?」 「非也。」歐道搖頭,正色嚴肅道:「賈似道是派歐道前來奉勸大元帥,勸大帥收兵南下,兩家罷兵言和。」 「哈哈哈哈哈……!」兀良哈台瘋狂大笑,指著歐道大笑說道:「賈似道派你這麼一個酸儒書生勸我收兵?他賈似道在做青天白日夢嗎?本帥憑什麼收兵?」旁邊的徹徹都和王鶚等人也是莞爾。歐道卻不慌不忙地解下背上包裹,緩緩解開,並嚴肅道:「大元帥,賈丞相就憑這兩樣東西勸你收兵。」 「我兒的頭盔!」兀良哈台一眼認出包裹中那個頭盔是他長子阿術的東西,大驚道:「阿術是戰死了?還是被俘了?」 「元帥放心,阿術將軍此刻正住在潭州城裡,賈丞相給了阿術將軍很好的款待。」歐道臉上沒有半點譏諷。成功安撫住兀良哈台又不使之生出憤怒,又取出一面白毛大纛。嚴肅道:「大元帥,再請你看看這東西。」 「四王爺的大纛!」兀良哈台等人蒙古將領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蒙古軍地大纛那可不是普通地東西,那是一軍主帥地象徵,也是蒙古軍隊重點保護地對象,如果落到了敵人手裡,也通常也就是標誌著一軍主帥已經兵敗身死。所以兀良哈台趕緊追問道:「四王爺現在怎麼了?他出什麼事了嗎?」 「大元帥放心,忽必烈王爺現在安然無恙——只是已經撤回了信陽。」歐道不緊不慢的說道:「四天前。賈丞相率領我大宋主力渡過長江發起反擊,擊潰四王爺大軍並繳獲此纛,四王爺雖然成功逃回信陽,但軍隊傷亡近半,我大宋長江防線已經高枕無憂,大宋主力正在向南開拔當中。」 和賈似道估計的一樣,忽必烈並沒有把他的白毛大纛被呂文德繳獲的丟臉事通知南路軍,所以歐道代表賈似道向兀良哈台出示大纛後。兀良哈台全軍立即疑神疑鬼,懷疑蒙古北路軍已經遭遇不測。再加上歐道的一番鬼話蠱惑,兀良哈台雖然不是完全相信,卻也在考慮自軍繼續北上是否會面臨孤軍深入的絕境。沉思片刻後,兀良哈台向歐道問道:「那賈似道想怎麼樣?」 「賈丞相給大帥兩個選擇,一是繼續攻打潭州。但大帥大軍一開始攻城,賈丞相立即在城牆上斬殺阿術將軍,用阿術將軍地人頭祭旗。」歐道飛快說完第一條,又緩緩說第二條,「第二嘛,賈丞相請大元帥收軍南回,兩家罷兵,賈丞相絕對不派兵追擊。而且只要大元帥的大軍退過儲州以南,賈丞相立即派人將一根毫毛不少的阿術將軍平平安安的送回大元帥面前。」 「賈似道想用本帥兒子的命要挾本帥退兵?本帥又不是阿術一個兒子,賈似道愛殺就殺。本帥不心疼。」兀良哈台冷笑。「蒙古的勇士從上戰場那天開始,都已經做好了隨時為大汗捐軀的準備。」 「大元帥。你何必讓自己的兒子白白送死呢?」歐道笑了起來,「就算大元帥不答應又怎麼樣?蒙上天保佑,天降嚴寒,我潭州城借上天之力已是堅若磐石,大元帥攻破潭州已是不可能完成地任務,元帥何必為了一座不可能攻破的城池讓少帥妄送送命?何況元帥大軍北上,只是為了增援青石磯戰場,但現在忽必烈大軍已退,大元帥就算執意北上,也只能落得孤軍深入絕境的下場——天還這麼冷,輜重運輸困難,元帥想要在糧草斷絕的情況下面對我大宋主力嗎?」 兀良哈台久久不語,歐道知道他的話已經打動了兀良哈台,便又煽動道:「大元帥明鑒,現在四王爺大軍已經退回信陽,我大宋主力正在南下增援潭州的途中,向士壁將軍地軍隊也在向潭州開拔,元帥再僵持下去,吃虧的只怕是元帥自己。賈丞相悲天憫人,之所以向大元帥提出退兵請求,全因賈丞相不願看到宋蒙兩軍在這冰天雪地中繼續僵持,在大戰之中無辜喪命,使宋蒙兩軍的將士家屬望門長泣,夫妻不能團圓,父子不能相聚,所以才提出一個和平解決潭州大戰的辦法,請元帥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慎重三思。」 兀良哈台又是一陣沉默,腦海中不由想起愛子幼時在膝下承歡的情景,又想起軍中那些雲南士兵在寒風中凍僵凍死的淒涼景象,還有就是軍隊中那所剩無幾的糧草和被寒冰加固的潭州城。最後兀良哈台咬牙道:「好,只要賈似道答應本帥兩個條件,本帥就退兵!」 「大帥請說。」歐道心中暗喜,趕緊問道。旁邊的王鶚拉拉兀良哈台的衣角,本想說些什麼,兀良哈台卻不理他,逕自說道:「第一,賈似道必須在潭州城牆上當著全軍立誓遵守約定,本帥才能相信他。第二,四王爺地白毛大纛本帥必須留下。」 「原來是這樣。」王鶚開始本來想建議兀良哈台拖延幾天,派快馬到青石磯探聽情況再做決定,但兀良哈台說出這兩個條件以後,王鶚立即猜出兀良哈台地真實用意——年事已高的兀良哈台根本捨不得讓最出色地兒子阿術白白送死,所以兀良哈台才在明知忽必烈已經撤軍不一定可信的情況下答應退兵。而兀良哈台拿到忽必烈的大纛,將來就不怕忽必烈追究——到時候兀良哈台可以一口咬定自己是誤中賈似道奸計,為保留軍隊元氣才被迫撤軍,並且有忽必烈的大纛做證,忽必烈最多也就追究一下兀良哈台的失察之罪,殺不了兀良哈台的頭…… 宋開平元年閏十一月十八日上午,南宋右丞相兼樞密使賈似道與蒙古軍南路軍大元帥兀良哈台在潭州訂立城下之盟,賈似道在潭州城頭當著宋蒙兩軍的面發誓,只要兀良哈台率領大軍撤回廣西,賈似道就決不追擊,並且在兀良哈台大軍撤過儲州之後,賈似道就立即釋放兀良哈台長子阿術。而兀良哈台在拿到被繳獲的忽必烈大纛後立即撤軍南下,潭州之圍解除。 十一月二十一日,南宋京湖路制置副使向士壁率領援軍抵達潭州,宋軍主力宋軍南線威脅全面解除,同時兀良哈台軍也撤過儲洲,賈似道按約釋放阿術,率領騎兵星夜返回青石磯大營。順便說一句,其實賈似道很是想食言而肥不釋放阿術的,只是遭到李芾和向士壁等正直將領強烈反對,賈似道才非常難得遵守了一次諾言…… 「希望還有機會見面吧。」離開潭州後,賈似道回頭看了看潭州城,歎著氣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注1:歐道:史實人物,歷史上第二次潭州之戰潭州陷落後,因為潭州軍民的頑強抵抗,當時的蒙古軍主帥阿里海牙決定屠城報復,歐道以庶民之身求見阿里海牙,並成功說服阿里海牙收回屠城命令,口才十分了得。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五十四章 盟友來訪 「兀良哈台來信沒有?他的軍隊到那裡了?」同樣的話,忽必烈每天不知道要向幕僚、謀士和軍中聯絡官問多少遍,可每次的回答的都是兀良哈台軍還在攻打潭州,還在千方百計的加快速度增援青石磯戰場,到了閏十一月二十那天,忽必烈連這樣的消息都聽不到了。開始忽必烈還對此抱觀望態度,可是到了二十一那天——也就是賈似道離開潭州那天,忽必烈不得不對此產生懷疑了…… 「從潭州到青石磯,騎快馬日夜兼程的話,只需要兩天兩夜的時間,也就是說,兀良哈台是在十一月十八那天的早晨或者中午與本王失去聯繫的。」忽必烈掐著指頭估算,神情濃重得像手雷爆炸後的硝煙,「兩天兩夜了,兀良哈台為什麼不與本王聯繫?本王派去的信使,為什麼到現在也沒回音?」 「王爺,天寒地凍,大雪封山,我們的信使也許被大雪堵在了路上。」出於經驗,蒙古軍資格最老的將軍塔察爾向忽必烈勸道:「還有一種可能,王爺的信使也許在路上被南蠻子劫殺,所以才會失去聯繫。但不管南蠻子怎麼劫殺,信使總有能逃過封鎖的,王爺再等一兩天吧。現在我軍如果輕舉妄動,只會給賈似道製造機會。」 「本王何嘗不知道這道理?只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我軍多拖時間啊。」忽必烈面如寒冰,蒙古軍主力已經只剩下二十天的糧草。後續糧草已到信陽,可輜重隊是否繼續南下,忽必烈卻無法決策——這種情況如果再拖延下去,後果不堪設想!沉思片刻後,賈似道向子聰問道:「子聰,本王命你監視宋軍主力各種動靜,結果如何?」 「回王爺。南人主力這些天一直沒什麼大地異動,僅是江面上的斥候船比往常多了一倍。還有宋人到長江邊上擔水的次數,比平常增加了一成。」子聰合掌答道。旁邊的蒙古大將拔都納悶道:「天這麼冷,又下這麼大的雪,宋蠻子用水的量應該比平常要少才對,怎麼反而用水量增加了?」 「拔都將軍,別忘了呂文德的部隊,我軍水軍覆滅。再沒有力量攻打鄂州,呂文德自然可以放心與南人主力會合,用水量增加實屬正常。」子聰飛快答道。拔都一楞,又問道:「既然用水增加屬於正常,那還監視南蠻子用水幹什麼?有用嗎?」子聰陰陰答道:「當然有用,起碼可以從這裡判斷南人主力有沒有分兵增援潭州。事實證明,賈似道並沒有去增援潭州——起碼沒有動用大批軍隊去阻擊兀良哈台大元帥地軍隊。」 「再等等吧,或許兀良哈台為了保證突襲的突然性。在打下潭州後故意不向本王稟報,使宋人主力也無法判斷他地動向。」忽必烈昂起頭緊緊閉目,深深後悔這一次的南下攻打鄂州,但口中也只能安慰將士與安慰自己…… 第二天,十一月二十一日,兀良哈台仍然沒有與忽必烈取得聯繫。就連忽必烈派出去的信使也沒有一個回來。忽必烈心中更慌,但嚴寒卻拖住了蒙古軍北撤的步伐,反覆盤算下,忽必烈下達停駐信陽的補給隊繼續南下的命令,不管兀良哈台是否要能打破潭州,忽必烈都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 第三天,十一月二十二日清晨,忽必烈派去聯繫兀良哈台地十名信使中終於有一人回來,那信使剛進蒙古軍中軍大帳就號哭開了,「王爺。大事不好了。大元帥他……他……」那信使號哭哽咽,說的話幾難聽清。惹得心急如焚的忽必烈放聲大吼,「別哭,兀良哈台他究竟怎麼了?」 「大元帥他退兵了。」那信使瘋狂號哭起來,「賈似道不知怎麼忽然出現在潭州,十八日每天,賈似道派了一個使者去和兀良哈台大元帥說了一些話,大元帥就莫名其妙的退了兵。我們與大元帥聯絡的信使也遭到宋人騎兵劫殺,就只有我一個人逃了回來,其他的兄弟都……都……嗚……!」 「賈似道出現在潭州?怎麼可能?你把知道的詳細說說。」忽必烈大吼問道。不等那信使回答,帳外忽然又進來一名傳令兵,單膝跪下拱手道:「稟報王爺,我軍巡邏隊又在長江邊上遭遇一隊神秘的蒙古人,雖然那夥人又在宋人斥候船接應下逃走,但我軍生擒其中一人,現已押到帳外。」 「把他帶進來。」忽必烈又喜又憂,大吼命令道。那傳令兵飛奔出帳,不一刻,一名紮著環耳雙辮地蒙古人被捆得結結實實的押進大帳,忽必烈、子聰、姚樞和塔察爾等蒙古高官只看了那俘虜一眼,立時便驚叫道:「薩滿的親兵!你是薩滿的親兵隊長!」 …… 「蒙古的使者薩滿到了?」宋軍大營中,帶著滿身風雪的賈似道剛回到宋軍大營,還沒下戰馬,賈似道地幾大走狗韓震、宋京和廖瑩中等人便迎到馬前——不過賈似道的這幾個走狗這次可不是來拍馬屁,而是向賈似道稟報一名名叫薩滿的蒙古使者剛剛抵達宋軍大營。不學無術的賈似道對此毫不在意,大咧咧的說道:「看來忽必烈已經知道兀良哈台撤軍的消息了,讓他等一等,本相要再吊一吊忽必烈的胃口。」 「恩相,薩滿可不是忽必烈的使者!」宋軍中最瞭解蒙古情況的宋京大叫道:「薩滿是忽必烈死對頭也速察的心腹——也就是阿里不哥地使者啊!」 「阿里不哥地使者?」賈似道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從戰馬上一跳而下,雙手掐住宋京地脖子大吼問道:「你肯定他真是阿里不哥地使者嗎?你肯定他不是忽必烈派來的冒牌貨嗎?他現在在那裡?」宋京被賈似道掐得幾乎斷氣,艱難點頭說道:「恩相。下官敢肯定,下官以前出使大都的時候,曾經見過薩滿……他就在咱們的大帳裡——恩相,下官快被你掐死了……」 「哈哈,真正的盟友到了。」賈似道一蹦三尺高,三步做兩步的跑向大帳,那瘋狂的模樣。幾乎讓人懷疑是賈似道地死鬼老婆死而復生出現在大帳裡一樣。衝進大帳,賈似道一眼便看到一個滿臉絡腮鬍、又老又醜的蒙古人正在與宋軍副帥高達說話。經高達介紹後,那蒙古人忙離座脫帽鞠躬,用生硬地漢語說道:「蒙古阿里不哥王爺麾下使者薩滿,見過大宋右丞相大人。」 「薩大人不必客氣。」賈似道象看到親人一樣抓起薩滿的手,親熱的說道:「薩大人不遠千里而來,辛苦辛苦,快快請座。來人啊,給薩大人準備最好的酒!最好的菜!本相要與薩大人一醉方休!」 「忽必烈手下的蒙古人都說賈似道難纏,想不到這麼客氣,看來傳言有虛。」薩滿對賈似道的親熱十分受用,感激道:「薩滿謝賈丞相,薩滿此次南下,是代表阿里不哥小王爺前來,想與賈丞相商議結盟……」薩滿地話還沒有說完。帳外就飛奔進來一名傳令兵,雙手抱拳道:「稟報丞相,蒙古使者阿合馬、察必打白旗渡江,求見丞相。說是要重商和談事宜!」 「來得好!」賈似道長得還算人模狗樣的臉上露出獰笑,一字一句道:「讓他們進來!」 「賈丞相,不可啊!」薩滿大吃一驚。連聲說道:「賈丞相,阿里不哥小王爺派小使前來,就是想與賈丞相商議南北夾擊忽必烈一事,只要賈丞相答應,小王爺可以給丞相大大的好處,丞相要金子、土地、美女和什麼都行,小王爺都可以答應。」 「薩大人放心,是否與阿里不哥小王爺結盟,本相自有主張。快請座,咱們邊喝酒邊談。」賈似道奸笑著把薩滿拉到座位上。並親自為薩滿斟上一杯剛送上來並燙過的美酒。親熱道:「薩大人,先喝一杯熱酒暖暖身子。放心,本相與阿里不哥小王爺神交已久——聽說小王爺喜歡強搶民間美女,本相和他這愛好一模一樣啊——可以這麼說吧,本相與小王爺算得上知己了。」 「賈丞相,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還接見忽必烈的議和使者?」薩滿都不知道賈似道是在罵還是誇阿里不哥,試探著問道:「忽必烈與小王爺、還有和也速察國舅,可都是死對頭啊。」 「放心,本相與小王爺一切都好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最最最可靠的盟友啊。」賈似道笑得更奸,卻也讓薩滿更加摸不著頭腦,只是連聲請求賈似道不得接見忽必烈的使者。賓主正爭執間,忽必烈地使者阿合馬和察必兩人已經被解除武裝押進宋軍大帳,阿合馬、察必與薩滿三人剛一見面,立即就像鬥雞一樣都是赤紅了眼睛,互相之間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去把對方生吞活剝。 「這不是薩滿大人嗎?你不隨也速察國舅護送蒙哥大汗北還,怎麼跑到這青石磯來了?」察必冷笑連連,牙齒變得比鋼刀還要鋒利,「青石磯這裡正打仗,薩滿大人可得小心些——別讓人不小心一刀砍了你腦袋!」 「察必郡主都不怕年紀輕輕就掛掉,薩滿這麼大年紀了,還有什麼怕的?」薩滿以牙還牙道:「說起來郡主穿起將軍服還真好看,小心別被賈丞相的軍隊俘虜了——軍營裡蚊子都是公的,成千上萬的宋人可都很樂意代替四王爺與郡主上床的啊——而且聽說宋國地青樓很多,郡主如果被賣進青樓裡,相信也能賣到十幾二十個銅板。」 「你說什麼?我就值十幾二十個銅板?」也不知道察必是真不在意還是神經大條,竟然和薩滿爭執起她能值多少銅板。薩滿是也速察手下的頭號謀士兼巫師,口才十分惡毒,佯裝抱歉道:「真抱歉,薩滿說錯了,忽必烈的女人是不能值十幾個銅板——估計八個銅板就足夠了。」說到這,薩滿轉向坐在主位的賈似道獰笑道:「賈丞相,如果那天小王爺把忽必烈的女人——比如察必郡主,按八個銅板的價錢賣給你,你願意買嗎?」 「願意!」正在欣賞察必發怒美色的賈似道脫口答道。不過看到察必豎起柳眉後,反應過來的賈似道趕緊改口道:「不願意。」但賈似道不糾正還好,這一糾正立即惹得薩滿哈哈大笑,「察必郡主,聽到了嗎?在賈丞相這裡,你連八個銅板都不值!」 「放你娘的屁!」察必性如烈火,那能受此污辱,先是下意識的去摸腰刀,發現自己地腰刀在進營前已經被宋軍沒收後,察必竟赤手空拳地向薩滿撲了過去。賈似道趕緊大喝道:「來人啊!將察必給本相按住!」賈似道的親兵們頗為能幹——純數廢話,貪生怕死地賈老賊會讓一幫軟腳蝦保護自己?四個親兵一起撲上,立即將身手不弱的察必按跪在薩滿面前。氣得察必哇哇大叫,「放開我!放開我!我怎麼能跪薩滿這個賣國賊?」 「多謝賈丞相。」又老又瘦的薩滿擦了一把冷汗向賈似道道謝,又得意洋洋的看著察必,冷笑道:「郡主,聽說你是代表忽必烈過來與賈丞相議和的,你不用浪費力氣了,做為蒙古大汗的正統繼承人——阿里不哥小王爺已經決定與賈丞相結盟,忽必烈乖乖聽話做小王爺的臣子,那就沒什麼。可如果忽必烈不聽話,小王爺可就要和賈丞相聯手夾擊忽必烈了!」 「慢著。」正在喝著熱酒暖身的賈似道大叫一聲,擺手道:「薩滿大人,本相與阿里不哥小王爺結盟的事,可還有些波折——因為忽必烈已經答應給本相大大的好處,讓本相與他結盟,聯手攻打阿里不哥小王爺。」說到這,賈似道向察必拋了一個噁心的媚眼,淫笑道:「你說是不是,美麗的察必郡主?」 欲知賈似道如何在蒙古嫡位之爭中漁利?如何敲詐勒索雙方?請看下章。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五十五章 吃人不吐骨頭 「慢著。」賈似道毫不臉紅的說道:「薩滿大人,本相與阿里不哥小王爺結盟的事,可還有些波折——因為忽必烈已經答應給本相大大的好處,讓本相與他結盟,聯手攻打阿里不哥小王爺。」說完,賈似道又補充一句,「不過薩滿大人你也有機會,只要小王爺開給本相的條件要比四王爺好,本相照樣可以提起大軍,幫助小王爺往死裡打忽必烈。」 「無恥!」薩滿和阿合馬兩人異口同聲的在心底大罵,性如烈火的察必則直接罵出聲來。賈似道的幾大走狗和帳篷裡的高達、呂文德和邛應等宋將也忍不住在心底讚譽道:「咱們的賈丞相——真夠不要臉的。」 「察必郡主,你可以罵本相無恥——但你們的王爺忽必烈是否無恥呢?」賈似道冷笑道:「十幾天前,本相已經給忽必烈一個議和的機會,但因為兀良哈台走大運遇到鄭國頃那個漢奸賣國賊,把駐守有重兵的儲洲拱手送給兀良哈台,使之威脅到我軍南線,忽必烈就猖狂的撕毀和約,對本相與大宋使者百般侮辱。現在兀良哈台已經被本相親自領兵擊潰,忽必烈就又派你和阿合馬來找本相議和了,如此反覆無常,忽必烈不是無恥小人?誰是無恥小人?」說到這,賈似道又冷哼道:「本相今天接見你們。已經是看在察必郡主你的面子上,如果忽必烈派其他地使者來——本相馬上就把忽必烈使者的人頭砍下來,送給薩滿大人當夜壺!」 察必和阿合馬兩人被賈似道頂得無言可對,薩滿則眉開眼笑,連聲說道:「賈丞相說得好,忽必烈就是一個反覆無常的卑鄙小人!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忽必烈侮辱賈丞相的使者——賈丞相。如果你把阿合馬和察必的腦袋砍下來送給小使,小使以個人身份送你十名蒙古美女。賈丞相想要什麼附加的結盟條件。小使也可以在小王爺面前替你盡力周旋,保管賈丞相滿意。」 「賈丞相,那一天把宋大人亂棍趕出軍營的事,完全是一場誤會——都是子聰那個禿驢出地餿主意,四王爺已經狠狠的教訓了他,還請賈丞相多多原諒。」阿合馬怕賈似道見色眼開,真地把他的人頭送給薩滿當夜壺。趕緊道歉並說道:「還有上次賈丞相提出的和約,我們王爺經過仔細考慮,已經決定接受和約。為了彌補上次的過錯,王爺還決定單獨贈送三千黃金和一萬兩白銀給賈丞相個人,請丞相務必要答應。」 「這麼說來,忽必烈是答應割讓河南了?還要贈送本相三萬五千匹戰馬、三千兩黃金和一萬兩白銀?」賈似道明知故問,其實是把忽必烈給自己的條件告訴薩滿。薩滿一聽果然大怒,咆哮道:「忽必烈還真大方啊。不過小王爺也不小氣。只要賈丞相答應與小王爺結盟攻打忽必烈,忽必烈答應給賈丞相的東西,小王爺都可以給,另外再加十大箱珠寶和五十名美女!」 「你能替阿里不哥小王爺做主?」賈似道斜著眼問薩滿道。薩滿二話不說,從懷裡掏出兩份空白文書——文書上已經蓋了蒙哥的汗印和阿里不哥地私印,還有一份阿里不哥和也速台親筆簽名的委任書——全權委任薩滿與賈似道談判。咆哮道:「那是當然,只要賈丞相的條件不是十分過份,那小使就可以代為答應!空白盟書,由小使做主填寫!」 「很好。」賈似道細看那兩份空白盟約,確定上面的玉璽和大印不是蘿蔔刻的後,賈似道馬上咆哮道:「來人啊!把察必與阿合馬給本相拿下,推出去砍了!」 「慢著!」阿合馬嚇得趕緊大叫,「丞相,剛才薩滿答應給丞相的,小使也能做主給丞相。另外再加十箱珠寶給丞相。」說著。阿合馬也是掏出一份全權委任談判他與賈似道談判的蒙古軍公文。賈似道細看無誤後,馬上翻臉道:「來人啊。把阿合馬和察必郡主放了,將薩滿拖出去砍了,拿他的人頭送給四王爺,以表本相與四王爺議和地誠意。」 「賈丞相,你這人怎麼……這樣?」差點沒把鼻子氣歪的薩滿本想問賈似道為什麼這麼不要臉,但考慮到人為刀俎己為魚肉,只能硬著頭皮叫道:「賈丞相,只要你答應和小王爺結盟,你們宋人不是最缺少馬匹嗎,小使可以做主給你加送一萬匹戰馬!」旁邊的阿合馬立即譏笑道:「加送一萬匹戰馬?現在阿里不哥和賈丞相的聯繫道路全在四王爺轄區裡,阿里不哥用什麼辦法把戰馬和珠寶送給賈丞相?」 「把薩滿放了。」賈似道揮揮手,郭靖等賈似道親兵立即鬆手,站回原地。賈似道這才向薩滿問道:「薩大人,不是本相不相信小王爺,只是我大宋與小王爺聯繫道路絕,小王爺怎麼把答應給本相的東西送來?」 「所以這才需要賈丞相配合啊。」薩滿狡猾的笑道:「現在忽必烈地大軍已經被賈丞相大軍拖住,賈丞相只要多拖上一段時間,等小王爺在大翰耳朵稱汗之後,小王爺就會提軍南下,剿滅亂臣賊子忽必烈。到時候賈丞相與小王爺南北合力夾擊忽必烈,打通交通道路,小王爺就可以把答應給賈丞相的東西送來了。」 「阿里不哥和也速察把賈丞相當白癡耍?」阿合馬冷笑著拖薩滿的後腿,「先不說阿里不哥能不能打通與賈丞相的聯繫,就算能聯繫上,阿里不哥也肯定不會把這些東西交給賈丞相。說不定到那時候。阿里不哥還要和賈丞相兵戎相見。」 「胡說八道!別把小王爺當成忽必烈那樣的人!賈丞相,你千萬不要相信阿合馬地鬼話,小王爺言出必行,乃是謙謙君子,怎麼能欺騙丞相?」薩滿心虛的叫嚷起來。賈似道不答,不動聲色的用手指敲打著桌子盤算起來。阿合馬看出賈似道已被打動,用維吾爾語低聲向旁邊的宋京說道:「宋大人。幫個小忙,四王爺定有重謝。」 「恩相。下官有話要說。」財迷新竅的宋京立即出列,像賈似道申請說話地權利。經賈似道點頭允許後,宋京立即說道:「恩相,依下官看來,恩相與忽必烈結盟對我軍最為有利。第一,忽必烈與我軍直接接觸,答應給我軍地結盟條件。立時可以辦到,如果忽必烈支付給我軍戰馬與金銀財物,那就證明忽必烈王爺言而有信,是可靠地盟友。如果忽必烈拒絕支付,那就證明忽必烈地話根本不可靠,恩相再與小王爺結盟不遲。第二,與忽必烈結盟對抗阿里不哥,我軍只需提供軍需物資。最多與忽必烈互開邊市,不需要付出軍隊傷亡地代價,可以挽救我軍無數士卒的生命。」 「有道理。」賈似道點頭,指著阿合馬說道:「回去告訴忽必烈,只要他在天黑之前把答應給本相的戰馬與金銀珠寶送來,本相就可以把薩滿交給忽必烈。與他締結盟約。薩大人,你不要急,如果忽必烈失信的話,本相就與你締結盟約,和小王爺聯手夾擊忽必烈,這樣做本相的軍隊雖然會有犧牲,但也能從中原地區多撈一些好處。」 「謝丞相,小使這就回去請示四王爺。」阿合馬拱手答道。賈似道則又說道:「你回去吧,察必郡主留下,如果忽必烈膽敢欺騙本相。本相就把察必送給薩滿大人。表示本相與小王爺結盟的誠意。」 …… 半個多時辰後,阿合馬獨自一人回到蒙古軍中軍大帳。將賈似道的話一一轉達,蒙古軍中軍大營立時炸開了鍋——個個都是罵賈似道卑鄙無恥不要臉和罵阿里不哥下流陰險賣國賊地,大罵了一陣後,蒙古眾文武又都將目光轉向忽必烈,等待忽必烈做出決定。惟有黃藥師站了出來,拱手道:「無量壽福,四王子,請容貧道插一句嘴。這金銀財寶乃是死物,拿一些給賈似道也沒什麼。只是戰馬乃是我蒙古大軍立足之本,萬萬不能交與賈似道。」 因為這些天的經驗,黃藥師已經知道自己只要贊成什麼,子聰就一定反對什麼,反過來黃藥師只要反對什麼,子聰就贊成什麼。所以黃藥師的話音剛落,忽必烈最信任的謀士子聰立即便冷哼起來,「黃道長,你不懂就不要亂說,戰馬再寶貴,又能有四王爺精銳士兵的生命寶貴?四王爺已經說了,養大一匹戰馬,最多只需要兩年時間,但要想獲得一名戰士,就必須要十六年以上的時間——更何況一名士兵成長為一名精銳士兵,更需要寶貴的戰場經驗積累。」 「可宋人是要三萬五千匹戰馬,這可不是小數目。」黃藥師又反對道。子聰雖然知道黃藥師說得有理,可為了不再給黃藥師出風頭的機會,子聰還是冷笑著駁斥道:「說你不懂,你還大蔥插豬鼻子——裝象,四王爺控制著雲南、吐蕃、陝甘和東北四塊產馬區,需要戰馬地話,隨時可以從這些地方補給,今天損失一匹戰馬,明天就拿補充兩匹。但損失一名精銳士兵,四王爺就得花幾年的時間培養和鍛煉才能補充,這期間的戰場損耗將有多大,你知道嗎?」 「不管怎麼說,貧道還是反對。」子聰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黃藥師也就搖頭不再說什麼,僅是單純的反對而已。這時候,忽必烈開口道:「黃叔父,不用說了,本王知道你是為我好。但眼下的形勢至此,本王不得不做一些退讓,本王得先把阿里不哥和賈似道地同盟拆散,還有把本王的精銳部隊安全撤回北方再說。」 謝絕了黃藥師的好意,忽必烈抬高聲音命令道:「立即組織三萬五千頭戰馬至碼頭集結,再準備答應給賈似道金銀珠寶。阿合馬。你再去一趟宋營,讓賈似道派船隻過來運載戰馬與金銀,和約一旦簽定,你馬上把薩滿帶過江來——本王要把薩滿押到和林去,讓蒙古王公都看看,看看阿里不哥是如何通敵賣國的!」 因為蒙古騎兵地編製是每名騎兵配備兩到三匹戰馬,而在前些天的渡江戰鬥中。蒙古軍騎兵損失已經十分慘重,空閒戰馬極多。所以不到半個時辰時間,空閒的三萬五千匹戰馬便被集中到碼頭上——有些朋友可能要問了,既然蒙古軍的戰馬如此充足,那忽必烈為什麼不把步兵配備上戰馬快速北撤?宋軍再怎麼追擊?兩條腿怎麼也沒有四條腿跑得快吧?其實答案也很簡單,給步兵配備戰馬容易,訓練步兵控制馬匹卻不是十天半個月時間能夠辦到的,就算硬騎上馬。那速度也快不到那裡,照樣被宋軍輕鬆追上。何況在冰天雪地的冬天,這更給馬匹行進帶來諸多麻煩——賈似道為了增援潭州,可是把宋軍中能騎馬地士兵全集中起來才辦到地,就這還在快速行進中非戰鬥損失了近百名士兵——更可惜的是,賈老賊是乘輕便馬車到地潭州,否則就賈老賊那點騎術,半路上非摔死丫頭的不可…… 廢話說了許多。轉入正題,除了戰馬之外,財大氣粗的蒙古軍也同時湊齊了答應給賈似道的財寶,下午申時的時候,五條宋軍大船打著白旗渡江過來,開始分批往長江南岸運送戰馬。見賈似道奸詐之此。忽必烈忍不住向宋軍使者宋京冷笑道:「你們的賈丞相夠小心的啊,為了不讓本王搶奪他地戰船,居然只派五條船過來運馬。這一條船最多只能六百匹戰馬,裝船和渡江起碼需要一個時辰,你們打算運到明天的這個時候嗎?」 「王爺放心,我們賈丞相也考慮過這點。」宋京嬉皮笑臉的說道:「這五條船隻要裝滿戰馬離岸,到了安全的地方,馬上就有五條大船過來靠岸裝馬,我們的船多著呢,天黑之前一定能運完。」 忽必烈冷哼。不再理會宋京。正如宋京所說,五條大船裝完馬離岸千步之後。立即又有五條宋軍大船駛了過來,如此循環,很快就把戰馬運走大半,待裝到將近三萬匹的時候。宋京又腆著臉向忽必烈說道:「王爺,戰馬再有兩次就運完了,小使也該過江去向丞相覆命了,一會阿合馬大人也可以帶著和約與薩滿大人過來,願宋蒙兩國永結盟好,王爺身體安康。」 「多謝宋大人吉言,回去告訴賈似道,他這次要是再敢言而無信,本王就……」說到這時,忽必烈這才想起賈似道如果再次反悔的話,自己還真拿賈似道沒半點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說道:「本王就絕對輕饒不了他。」說罷,忽必烈又命令道:「把送給宋京大人的東西拿過來,宋大人在宋軍大帳裡幫本王說了話,本王不會讓宋大人白白辛苦。」 「如此多謝了。」宋京地金魚眼笑得瞇成了一條縫,並悄悄豎起四個指頭,意思是告訴忽必烈身後的黃藥師——老小子,只要你別賣了這件事,東西你有四成…… …… 三萬五千匹戰馬與黃金珠寶已經全數運過長江,儘管天寒地凍,但忽必烈還是不肯返回大帳避寒,只是默默的注視著燈火通明的長江南岸,暗暗祈禱阿合馬和察必能帶來喜信。當宋軍的運輸船全部靠岸後,長江南岸很快便傳來宋軍整齊的口號聲,「大宋!大宋!大宋!大宋!」雖然隔著寬闊地長江,這口號聲仍然驚天動地,恍若雷鳴。聽到這熟悉的口號聲,忽必烈嘴角不由流露出苦笑,心知宋軍這是在歡慶勝利了。 又過片刻,載阿合馬和察必等人渡江那條蒙古戰船離開南岸,打著燈籠飛奔向北岸,那條小船渡江所用的半個時辰時間,對心中七上八下的忽必烈來說簡直就是一個世紀般漫長,不過再漫長的也有結束的時間。當阿合馬等人的小船靠岸時,忽必烈第一個衝了過去,可是不等忽必烈開口說話,阿合馬就已經嚎啕大哭著跳下小船,跪倒在冰涼刺骨的江水中,大哭道:「王爺,小人對不起你,賈……賈似道,那個狗娘養的,他又反悔了,當眾撕毀了剛剛簽署不到半個時辰的和約。」 「賈似道又反悔了?」忽必烈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如果不是幾個怯薛及時攙住,忽必烈還真得摔倒在碼頭上。這時,察必也滿面淚痕地下了小船,哽咽著說道:「王爺,我們又上當了,賈似道之所以和我們簽署和約,只是為了騙我們地戰馬,他已經當眾宣佈組建大宋騎兵了。」 「賈似道他兩次言而無信,這一次還是當眾發誓遵守和約,他就不怕以後沒人相信他嗎?」忽必烈強忍狂怒,咬牙切齒的問道。察必哽咽道:「他是發誓了,而且是當著全軍地面用寶劍割破自己手腕發的血誓——不過他是發誓與殺害了無數漢人的四王爺不共戴天,一定要為所有被王爺你殺死的漢人報仇雪恨!南人軍隊的無數將領和士兵都效仿他刺腕出血,血誓宣佈要與我軍決一死戰,絕不讓我們逃回北方。」 「逃?本王需要逃嗎?」忽必烈咆哮起來,「他賈似道不是要追擊本王嗎?只要他敢渡江登陸,本王就用鐵騎把他踏成肉醬!」瘋狂咆哮到這裡,忽必烈只覺得雙眼一黑,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出,接著便生生氣暈過去…… 公元一二五九年,南宋開慶元年,蒙哥汗八年閏十一月二十二,賈似道代表南宋與忽必烈簽定第二次鄂州和約,但賈似道在拿到忽必烈進貢的三萬五千餘匹戰馬與大量金銀珠寶後,再一次撕毀和約,當眾血誓與忽必烈戰鬥到底!因為賈似道是以為漢人同胞報仇為口號,宋軍士氣不僅沒有受到影響,反而有所提升。而第二次鄂州和約也成為世界上最短命的和約之一,從簽署到撕毀,期間相隔不到半個時辰…… 當夜,宋軍大將范天順與牛富率軍偷襲長江北岸,以超遠射程的雷箭對蒙古軍水營一番狂轟亂炸後,宋軍在蒙古軍殘餘水軍反擊前離去,不費一兵一卒便給蒙古軍造成極大死傷,再一次沉重打擊了蒙古軍萎靡到極點的士氣…… 欲知後事如何,賈似道能否完成他的殲滅忽必烈主力計劃,請看下章。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五十六章 釜底抽薪 賠了夫人又折兵,丟了戰馬又丟人,被氣得吐血的忽必烈足足昏迷了一夜多時間,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悠悠醒轉。不過在聽到蒙古軍營再一次遭到宋軍偷襲後,忽必烈差點又氣暈過去,幸虧大批的蒙古將領在旁,你揉胸口我掐人中,勉強把忽必烈救醒。黃藥師乘機獻上他親手煉製的靈丹表慇勤,「四王子,這是貧道在嶺南時煉製的靈丹,有提神醒腦、補精壯髓之效,請四王子服下一顆,補補元氣。」 「多謝黃叔父。」忽必烈顫抖著接過黃藥師的丹藥,卻不肯服用,讓黃藥師字心底好生失望了一通——黃藥師可還指望著拿忽必烈拿試驗品,如果有效的話,黃藥師還打算給賈似道也獻上幾顆的。而忽必烈雖然不肯服用黃藥師不知來路的丹藥,卻向黃藥師歎息道:「黃叔父,小王不聽你的金玉良言,自取其辱。現在想來,小王真是追悔莫及。」 「四王子不必灰心,勝敗乃兵家常事,貧道隨先師遊歷西域時,曾經聽說鐵木真大汗在草原上也打過大敗仗,可鐵木真大汗最終於照樣是統一了大草原。四王子應該向鐵木真大汗學習,百折不撓,重整旗鼓與賈似道決戰,報賈似道兩次失信之仇。」黃藥師信口胡扯,本是想鼓動忽必烈繼續與宋軍僵持,完成賈似道交給他的任務。不想他這次又一次歪打正著,幾句雲裡霧裡地話竟讓忽必烈大有感觸。忽必烈感歎道:「黃叔父是說本王祖父與扎木合的十三翼之戰吧?那一次本王的祖父鐵木真是敗得極慘,一路退到哲列捏山隘,被俘的戰士也全部被扎木合以鐵鍋煮熟而死。但鐵木真大汗沒有氣餒,重整人馬後,最終還是消滅了扎木合,統一全蒙古。」 「黃叔父說得對,本王應該學習鐵木真大汗。失敗了也不灰心,不氣餒。」忽必烈提起精神。坐直身體說道:「黃叔父,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本王的中書平章政事,今後專門給本王參贊軍政,多多為本王出謀劃策。」 忽必烈此言一出,帳中蒙古軍眾文武臉上一起臉上變色,無不嫉妒黃藥師的爬升之快。子聰更是妒忌得眼珠子差點沒鼓出來,惟有黃藥師的乾兒子水軍萬戶解誠大為歡喜,低聲說道:「恭喜義父。」而黃藥師地一雙綠豆眼裡滿是疑惑,心說這中書平章政事是什麼官?解誠以為黃藥師歡喜得傻了,忙又低聲道:「義父,快向王爺磕頭謝恩啊。」 「不用了,黃叔父是本王的長輩,用不著下跪。」因為決心要重用屢屢提出『正確建議』地黃藥師。忽必烈可謂給足了黃藥師面子。忽必烈又問道:「諸位,我軍進有長江阻路,退有大雪封路和宋兵追擊;南有賈似道那卑鄙小人又屢屢言而無信,鐵了心要與本王為難;北有阿里不哥虎視耽耽,心懷不軌。本王進退守三難,情況危急萬分。你們可有何妙計助本王脫險?」 面對忽必烈的詢問,蒙古眾文武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啞口無言,逼得忽必烈不得不許諾道:「如果有誰能想出妙計幫助本王主力脫險,官升三級,賞奴隸三千戶。」蒙古眾將還是個個束手無策,沒誰敢說一句話。忽必烈大怒道:「平時裡你們個個自誇文才武功,天下無雙,怎麼到了危險的時候,你們一個個都成啞巴了?」 「王爺。形勢太凶險了。我軍進不得,退不得。更守不得,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塔察爾是老資格的蒙古王爺,倚老賣老硬著頭皮說道:「如果一定要想出辦法,那末將只能建議四王爺率小股輕騎先行北上,按計劃搶在阿里不哥前面稱汗,先發制人。至於大部隊,王爺可委託一員大將主持,徐徐北撤,基本上只要撤過信陽,賈似道就拿我軍沒有辦法了。」 「是一個辦法,可本王必須要保留這只精銳之師,絕不會捨棄將士單獨北上!」忽必烈斬釘截鐵的拒絕了塔察爾的建議,又轉向黃藥師問道:「黃叔父,依你看來,本王應該怎麼辦?」黃藥師心說你忽必烈如果單獨北上最好,沒有了你這個主心骨在,賈丞相那邊要好行事得多。於是黃藥師便說道:「四王子,依貧道看來,塔察爾王爺的建議十分有道理,可解眼下地燃眉之急。再說四王子你先行北上並不是捨棄全軍將士,只要用人得當,領導軍隊的將領小心行事,緩緩撤回信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有前幾次的教訓,忽必烈已經不敢再輕視黃藥師的建議,被黃藥師這麼一說立時有些動心,開始低頭盤算起來。蒙古水軍萬戶解誠則湊到黃藥師耳邊低聲說道:「義父,如果四王爺同意你的建議,請義父再提議由孩兒主持我軍主力北撤——孩兒的水軍已經完了,沒有兵權在手裡,說話也不敢大聲。」黃藥師對解誠這個乾兒子還是蠻不錯的,想也不想便點頭答應。可就在這時候,站在黃藥師對面地子聰卻輕輕笑了一聲,「呵呵。」 「子聰,你笑什麼?」忽必烈陰沉著臉,向害得蒙古軍丟馬又丟人的罪魁禍首子聰問道:「難道你有比黃叔父更好的妙計?」 「回四王爺,說小僧妙計不敢當,僅能使宋人二十萬大軍土崩瓦解與我軍順利撤軍而已。」子聰微笑回答,心說這次我非勝過那個小人得志的臭牛鼻子不可。雖說忽必烈對子聰這幾天的表現極為不滿,但忽必烈對子聰還是最為信任的,忙問道:「既然能有如此好事?快快將你地計策說來。」 「回王爺,小僧建議。王爺再與宋人議和。」子聰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滿帳蒙古高級將領張口結舌,半晌後才滿帳暴怒,幾乎所有人都指著子聰地鼻子大罵,「議和?你瘋了還是傻了?還想讓賈似道再耍我們一次嗎?」黃藥師更是乘機叫道:「臭禿驢,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還想坑四王子幾次?」 「諸位將軍,諸位大人。黃道長,稍安勿躁。聽子聰把話說完。」子聰微笑說道:「小僧建議王爺與宋人議和,並非與賈似道議和——而是直接與臨安的宋國皇帝議和——順帶著把賈似道從南人軍隊主帥的位置上拉下來。」 「你的意思是,利用賈似道連續兩次背信棄義的事大做文章,借宋人朝廷上那些腐儒之手做掉賈似道?」忽必烈何等聰明,立即猜到子聰的目的。子聰點頭,緩緩說道:「賈似道兩次背棄和約,雖然在我軍身上佔盡便宜。但已觸犯南人理學大忌,南人朝廷上那些儒生學子不會饒過賈似道。況且賈似道近日來連戰連勝,雖不至於功高震主,他在南人朝廷上地政敵與南人朝廷權臣也不會看著賈似道再立功勳,權傾朝野,只要王爺輕輕地推他們一把,他們就會像瘋狗一樣地撲向賈似道,把賈似道生吞活剝——賈似道是文官。雖然南人不殺文官,但換掉他卻是輕而易舉。」 「那宋人皇帝會答應議和嗎?」忽必烈沉吟著問道。子聰微微一笑,「有咱們那個貪財好色的老朋友丁大全幫忙,還怕說不動那個又軟弱又昏庸地宋人皇帝?」 「賈似道被撤了,宋人要是換上了一個更厲害的主帥怎麼辦?」黃藥師臉都白了,心說賈似道如果被昏君奸臣害了。他答應我的金銀財寶和高官厚祿可就全泡湯了。精神大振的忽必烈則冷笑道:「除了賈似道,宋人還有什麼人值得本王畏懼?勉強有一個李庭芝算是不錯,但他是賈似道一手提拔的心腹親信,賈似道倒台,他也跑不掉……」 …… 忽必烈和子聰等人正在蒙古軍營裡算計賈似道地時候,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無恥老賊賈似道卻還在床上呼呼大睡。不過賈似道也太累了,因為騎術不佳的緣故,匆匆從潭州趕回青石磯的兩天兩夜裡,賈似道是讓士兵把自己綁在馬車座位上的,一路顛簸。賈似道差點把腸子吐出來。也顛簸得兩天兩夜沒有合眼。所以不管是賈似道的親兵,還是宋軍各級將領。都是心照不宣的沒有去吵醒賈似道。當然了,也有人例外…… 「公主殿下,我們丞相正在休息,請你過一段時間再來。」郭靖守在寢帳門口,小聲向滿身戎裝的李妴說道。李妴則雙手叉腰大聲說道:「還在睡?他屬豬地嗎?整天就只會吃了睡、睡了嗎?現在都申時初刻了,可以把他叫醒了。」 「公主殿下,請你小聲些,丞相從潭州回來的路上就沒合過眼,他實在太累了。」郭靖小聲懇求道。這時,帳篷裡傳來賈似道懶洋洋的聲音,「郭靖,讓李妴進來,這個野蠻丫頭的脾氣你還不知道?要是你不讓著她點,她能點火把本相的寢帳燒了。」 「胡說八道!我有那麼野蠻嗎?」李妴大怒,推開郭靖便衝入寢帳。而賈似道仍然躺在床上,用棉被把身體裹得嚴嚴實實的,僅露出一顆人頭,寢帳裡還生有兩大盆炭火,溫暖如春,讓在外面被寒風吹得瑟瑟發抖地李妴一陣妒忌,哼哼道:「你還真會享福。」哼著,李妴壞心突起,上前抓住賈似道身上的棉被,大叫道:「讓你涼快涼快!」說著,李妴用力將棉被掀起…… 「啊!」發出慘叫的不是被寒風吹身的賈似道,而是搞惡作劇的李妴——李妴雙手緊緊蒙住眼睛,大叫道:「你這人睡覺怎麼連內衣都不穿?」賈似道飛快將棉被重新裹回身上,打著呵欠懶洋洋的說道:「本相習慣裸睡,這樣舒坦——對了,你火急火燎的跑來找本相,是有什麼急事嗎?」 「當然是有急事。」李妴偷看到賈似道已經藏回被窩,這才紅著臉睜開眼睛,羞答答的說道:「賈丞相啊,我是來求你幫忙的。」經過幾天的接觸,賈似道對李妴地性格已然是瞭如指掌,馬上說道:「你是不是想求本相幫你在曹世雄面前說說情,給你在他麾下謀一個騎兵統領或者統制地位置?」 「賈丞相,你真是太英明睿智了,小女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李妴先猛拍一通馬屁,又佯裝可愛的眨著大眼睛問道:「賈丞相,可以嗎?」 「不可以。」賈似道搶在李妴發作前說道:「你地十五個部下,本相都已經讓他們進了騎兵,就這本相都承受了很大壓力。你又是女人,本相如果再讓你進了騎兵,下面的將軍不鬧翻天才怪!到了朝廷上,那些理學大儒的口水能把本相淹死——你也知道,本相為了組建大宋騎兵,狠狠擺了忽必烈一道,已經觸犯了儒家大忌,本相都已經做好了被群起而攻之的準備。本相如果再答應你,本相這個全軍主帥也別想當了。」 「可我進你的軍隊,就是為了當騎兵殺韃子啊。你不讓我進騎兵,那叫我幹什麼?吃閒飯嗎?」李妴哭喪著臉問道。賈似道含糊道:「不會埋沒你,本相的親兵隊也要全數訓練成騎兵,你就做本相的親兵隊副隊長吧,替本相……」 「假公濟私,你分明是想把我留在你身邊,方便你隨時佔我便宜。」李妴嘟噥著想起剛才的『驚艷一瞥』,臉蛋又開始發紅。賈似道久久不答,李妴奇怪下仔細看時,卻見疲倦不堪的賈似道又已經昏昏睡去,李妴心情複雜,低聲自言自語,「好吧,我先答應你。不過你得幫我的國家報仇,殺光蒙古韃子……」 …… 賈似道再一次被人叫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的戌時二刻,這一次來叫醒賈似道的是廖瑩中。這個賈似道的頭號狗頭軍師剛進帳篷,立即便看到賈似道睡在被窩裡,李妴則坐爬在床上酣睡,嚇得他趕緊退回帳外,連聲說道:「恩相,小人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看到。」被吵醒的賈似道和李妴則因為受到的教育不同,都對這種在南宋屬於禮法大忌的事情毫不在乎,李妴是起來梳理頭髮,賈似道則是用棉被把自己裹得更緊些,大聲叫道:「進來吧,發生什麼事了?」 「恩相,那邊又來信了。」因為有李妴在場,廖瑩中只能附在賈似道耳邊低聲說道:「黃藥師緊急稟報丞相……」待廖瑩中簡短說完,賈似道的臉色已然大變,趕緊吩咐道:「快,召集高達、呂文德和韓震他們,商議對策。」 「遵命。」廖瑩中答應一聲,先行出帳。賈似道則掀起被子叫道:「李妴,快過來幫本相穿衣服,本相要去參加緊急會議。」李妴在賈似道處理軍務時倒是非常聽話,不顧賈似道全身不著一縷,還是紅著臉過來幫賈似道穿那些繁瑣的官服,並低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能告訴我嗎?」 「本相收到情報,忽必烈那個狗雜種想玩釜底抽薪,派人到臨安活動,找一個蠢材來替換本相的主帥位置。」賈似道對李妴非常信任,簡短說了情況,又沉著臉說道:「李妴,看來本相需要再去一趟臨安,你的武藝和箭術都十分出色,到時候應該能派上用場,你願意陪本相走一趟嗎?」 「只要你是為了殺蒙古韃子。」李妴一邊給賈似道穿著鞋子,一邊柔聲說道:「那怕你到天涯海角,我也願意陪著你。」 欲知賈老賊帥位能否保住?忽必烈與臨安的直接和談能否成功?請看賈老賊幾大走狗的拿手好戲——《奸佞本色》!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五十七章 奸佞本色 李妴陪著賈似道匆匆趕到大帳時,不用賈似道吩咐,李妴便主動的留在宋軍中軍大帳行轅之外,賈似道則領著郭靖等一幫親兵直接進帳,而高達、呂文德、韓震、廖瑩中、宋京和陳宜中等六人早已在帳中等候。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官職相對較小的賈似道親信翁應龍——他也是賈似道點名叫來參加會議的人。這些人除了專管機密情報的廖瑩中外,並沒有一個人知道內情,全都是緊張的看著賈似道,暗暗猜測發生了什麼重大事件。 「都坐下,都坐到火邊來。」賈似道率先坐到炭火旁,招呼眾人圍著火爐坐下取暖,然後才命令道:「廖瑩中,這裡都是本相的心腹愛將,把情況給大家介紹一下。」無師自通的賈似道頗有籠絡人的天分,一句『心腹愛將』讓高達、呂文德和翁應龍等人一陣感動,身體暖洋洋的舒服,與賈似道的關係頓時又拉近了幾分。 「事情是這樣,我們打入蒙古軍內部的細作黃藥師,因為運氣好和機緣巧合,今天正午已經被忽必烈任命為中書省平章政事,掌握了大量蒙古軍的機密!」廖瑩中首先介紹道。話音剛落,高達、韓震和呂文德等宋軍高官便一起傻了眼睛,異口同聲道:「中書平章政事?這老小子也爬得太快了吧?比我們的品級都還高!」賈似道也苦笑道:「豈止是爬得很快?簡直就是往上飛!雖然只是虛銜——但已經只比本相低一級了。」 「也好,我們有了一個這樣的細作。今後地仗好打得多了。」呂文德鼓掌笑道。廖瑩中則臉色嚴肅的說道:「呂大人先不要高興,黃藥師陞官之後,給我們送來的第一個情報就是子聰那個臭禿驢向忽必烈獻釜底抽薪之計,建議忽必烈向臨安派出使者,直接與我們大宋皇帝議和;同時用金銀財寶賄賂我大宋朝臣,煽動我大宋的御史言官對賈丞相兩次背棄和約的事群起攻擊,想讓朝廷把賈丞相除掉。讓賈丞相變成第二個岳武穆和韓侂胄。忽必烈當時就採納了子聰計策,立即派出阿合馬與察必帶上大量金銀財寶與議和國書。順江而下往臨安去了。」 「黃藥師還在情報的最後特別指出,忽必烈這一次的重點賄賂對象是丁大全,聽忽必烈和子聰地口氣,丁大全和他們似乎有過合作的先例。」廖瑩中將情報說完,高達、呂文德和陳宜中等六人一起臉上變色,紛紛大罵道:「奸賊!好歹毒地計策!」「狗韃子,沒膽子和我們賈丞相對陣。只會使些雞鳴狗盜的卑鄙手段!」也有個別冷靜的擔心道:「不管怎麼說,忽必烈這一手是夠毒狗狠的。賈丞相指揮我軍連戰連捷,消息傳到臨安,不知道多少陰險小人妒忌眼紅。上次賈丞相懇求朝廷多發棉衣和軍費,不少小人都已經在指責賈丞相是在謄養驕兵悍將,這樣一次又有背棄和約的口實,再加上忽必烈的金錢攻勢——說句不吉利的話,只怕賈丞相真要步岳武穆和韓侂胄地後塵了。」 「丞相。立即發起反擊吧。」高達建議道:「先下手為強,乘著朝廷還沒來金牌催你退兵,趕快反擊把韃子的主力打退了,我軍才能夠後顧無憂。」 「本相也這麼想過,可力量不夠啊,我軍不擅野戰。韃子騎兵在陸地上天下無敵,我軍就算即刻渡江,也沒把握取勝。」賈似道信口胡扯——按高達的主意,賈似道即便在渡江後取得勝利,朝廷上也照樣能把賈似道罷職為民,賈似道可沒那麼傻。賈似道又冷笑道:「高達將軍不必擔心,忽必烈這一招用來對付正直不阿的忠臣,那是戰無不勝。但本相雖是大宋忠臣,而正直不阿嘛——本相覺得那玩意太累,就沒帶在身上。」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賈似道的話惹得高達等人一陣輕笑。賈似道也跟著笑了一陣。然後收起微笑說道:「本相已經考慮好了,本相準備秘密返回臨安一趟。他忽必烈不是帶著大批的金銀財寶去賄賂官員議和嗎?本相也帶金銀財寶回去——就帶忽必烈送給我軍那批金銀珠寶回去收買朝廷百官,讓朝廷對忽必烈全面開戰!他忽必烈不是想換掉本相嗎?本相收買朝廷給本相增派援軍,有了援軍配合,我軍就能全殲忽必烈的主力大軍!」 「末將反對!」高達氣呼呼的說道:「我們在前方流血流汗,好不容易打得韃子服氣,逼得韃子拿金銀珠寶買路,這是弟兄們用血用命換回來地,怎麼能拿去給那些貪官污吏?」 「金銀財寶是死物,留在手裡也不會生兒子。再說這些金銀財寶也不能當軍餉發給士兵,只能上交朝廷。」賈似道耐心解釋道:「但是拿去賄賂那些官員就不同了,那些官員只要站在我們一邊,我們就有源源不斷的銅錢給弟兄們支付軍餉,給弟兄們養家餬口。而且本相把這些金銀財寶送給他們,只是暫時放在他們手裡,讓他們不要在後面拉我們軍隊後腿,等我們打了勝仗,有了底氣,就可以從他們手裡要回來——連本帶利的要回來。」 「丞相,我知道你是打主意和他們秋後算帳,可……」為人正直的高達本來還想反對。他的好友呂文德卻阻止道:「老高,不要反對了,賈丞相要想留下繼續領導大軍與忽必烈決戰,這是唯一的辦法。你要是堅決反對,等於就是把賈丞相往岳武穆和韓侂胄地老路上逼!」高達啞可無言,岳飛與韓侂胄力主抗金,只因自己人扯後腿功敗垂成,兩人都被大宋朝廷冤殺,賈似道這些天的表現高達都看得一清二楚。稍有不慎,賈似道就要走上他們地老路了…… 「既然大家都不反對了,那事情就這麼決定了。」賈似道緩緩說道:「和增援潭州一樣,本相走後,軍中大小事務就交給高達、呂文德和韓震你們三個協商解決,遇到分歧的時候,以高達的意見為準。總之一句話。你們要繼續拖住忽必烈的主力,直到本相帶著援軍回來。再與忽必烈決戰。宋京,廖瑩中,陳宜中,翁應龍,你們四個這次陪本相回臨安,為了保密起見,這次打宋京的旗號。」 「恩相。小人只是一個軍械官,和你回臨安有用嗎?」翁應龍小心翼翼的問道。賈似道答道:「本相聽說朝廷頭號諫官翁應弼是你大哥,這次本相要借御史言官幫本相說話,當然需要你去做你大哥的工作。你地職位暫時由韓震兼著——韓震,你一定要注意手雷技術地保密。」 「恩相放心,下官誓死不讓手雷落到韃子手裡。」韓震點頭答應。翁應龍卻苦笑道:「恩相,翁應弼是我大哥不假,可我和他從不往來啊——我十四歲地時候偷看隔壁許寡婦洗澡被人發現。許寡婦上吊死了,小人也被趕出了家門,有二十來年沒和我大哥說話了。」 「娘的,我手下都是些什麼人啊?」賈似道在心中暗罵,又皺道:「這個本相不管,你自己想辦法和翁應弼緩和關係。手足親情,只要你把話說好聽些,你大哥不會不認你這個兄弟。」說罷,賈似道又咳嗽一聲說道:「還有一件事,你們也知道,本相因為大病一場忘記了以前地事,對朝廷幾乎是一無所知,你們給本相介紹一下朝廷裡的情況,那些人說話最管用?尤其是那些人會幫我們說話、那些人能在皇上面前說上話?還有那些人會和本相做對,他們又有那些在皇上面前說話?」 「回恩相。眼下在朝廷裡和皇上面前說話最管用的是四個人——閻馬丁董。」說到鬧窩裡鬥和打橫拳。賈似道手下就人才濟濟了,尤其是狗頭軍師廖瑩中。那更是行賄送禮、栽贓誣陷和坑蒙拐騙的行家裡手。廖瑩中介紹道:「閻是指閻貴妃,自恩相的姐姐賈貴妃不幸病逝之後,閻貴妃就獨佔皇上地恩寵,很得皇上喜愛,她的親戚在朝廷裡勢力也很大。馬是指馬天驥,雖然他因為瞞報蒙古韃子攻打鄂州的軍情,已經失寵被貶,但駱駝死了比馬大,他在朝廷上的黨羽還是很多的,而且馬天驥的外甥死在恩相手裡,估計他不會與恩相合作。」 「丁就是丁大全了,這個傢伙最難對付,貪財好色又生性妒忌,恩相這次的軍功這麼大,他肯定心裡不會舒服,加上他和忽必烈的關係,相信他將是丞相最大地絆腳石。不過這人極度貪婪,只要恩相捨得下血本,也不是沒有可能爭取到他的支持。」廖瑩中繼續介紹道:「至於董,是大內後宮總管董宋臣,是最得皇上喜愛的太監。宦官向來貪財,恩相只要給他的好處足夠多,是個可以爭取、也比較容易爭取的對象。」 「董宋臣容易爭取,馬天驥肯定和本相做對,這兩個人互相抵消吧。」賈似道沉吟道:「這麼說來,本相此行的勝敗關鍵,將在於能不能爭取到閻貴妃和丁大全幫忙說話了。」 「廖大人,你剛才算漏了兩個人,一個肯定會鐵了心和恩相做對——左丞相吳潛,那個老頑固肯定不會容忍恩相兩次背棄和約。另一個則能幫恩相在皇上面前說上話,甚至有可能幫恩相秘密見到皇上。」賈似道麾下另一個窩裡鬥和打悶棍地大行家宋京說道。賈似道大喜,「是什麼人能幫本相?本相之所以秘密返回臨安,就是因為前軍主將非奉詔不得回京,怕又背上一條殺頭大罪。如果他能本相秘密見到皇上,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忠王趙祺,他能幫恩相。」宋京解釋道:「皇上的兩位太子都先後病死,趙祺被皇上收為義子,已經是把他當做太子培養。皇上也很有把他立為太子的打算,試探著詢問朝臣意思,遭到吳潛那個老頑固堅決反對,其他大臣也各有各的打算,想要擁戴和自己親近的宗室子弟為太子,全都沒有說話,當時只有恩相你對皇上說『此乃聖上家事,理應由聖上獨裁』。雖然立忠王為太子的事被皇上擱置下來,但就憑這一點,忠王殿下就肯定會把恩相當自己人看。」 「原來本相以前還幹過這麼漂亮的事,這下子好辦了。」賈似道高興得直搓手。宋京又說道:「而且忠王要想當上太子,就離不開大臣擁戴,對忠王來說,恩相你越是位高權重,他就越有希望。所以下官敢斷言,只要丞相去找他,他就一定不惜遺力的幫忙到底。到時候丞相只要讓忠王出面,請皇上到忠王府上一行,恩相不就可以見到皇上了嗎?」 「很好,本相一到臨安,馬上就去找忠王。你們再仔細想想,還有什麼好主意?」賈似道大喜過望的問道。廖瑩中不願風頭被宋京搶光,馬上說道:「聽說皇上很喜歡一個名叫唐安安的臨安名妓,恩相也可以走走她地門路。」 「清流名士多出自太學,太學生又以理學家留夢炎馬首是瞻。」曾經地太學生陳宜中不甘示弱,也向賈似道獻計道:「那留夢炎本是下官老師,下官很瞭解他,知道他雖然滿口仁義道德,肚子裡卻儘是男盜女娼。下官這次回臨安,可以借口宴請老師把他騙出來灌醉,然後弄一個妓女在他床上,到時候恩相出面要挾,他想不聽恩相的話也不行。」 「恩相,下官有辦法擺平大哥了。」翁應龍也出來表功,「下官突然想起,我大哥小時候曾經把老鼠放進私塾老師地食盒裡,後來又栽贓給同窗,他要是不認我這弟弟,我就用把這件事捅出去威脅他……」 「閻貴妃有一個同父同母的哥哥,現在正在朝廷裡任職,咱們可以去走走他的路子。」 「馬天驥有一個獨生子,平時裡仗著馬天驥的勢力胡作非為,欺男霸女死有餘辜,咱們可以替天行道把他宰了,然後嫁禍到蒙古使團頭上。這樣馬天驥肯定痛恨蒙古人,即便繼續和恩相做對,也不會那麼鐵心了……」 「董宋臣的侄子……」 賈老賊的幾大走狗你一言我一語,爭先恐後的給賈老賊出主意,賈老賊是聽得眉開眼笑,連連點頭。旁邊的高達和呂文德兩人卻聽得面面相窺,同時在心底升起一個念頭——幸虧我沒和賈老賊以及他的走狗做對! 南宋開慶元年,蒙哥汗八年閏十一月二十四日清晨,南宋右丞相賈似道率領廖瑩中、宋京、陳宜中與翁應龍等心腹,帶上郭靖等一干親兵與美女保鏢李妴,帶著滿滿兩大船的金銀珠寶,也帶著宋軍全殲蒙古主力的希望,打著宋京的旗號,取道長江水路秘密返回臨安。出發那一刻,灰濛濛的天空又飄下朵朵雪花,彷彿是老天爺都在憤怒——賈老賊,你禍害青石磯的蒙古韃子就算了,還想去禍害臨安的南宋官民嗎?!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五十八章 兄弟 「大捷!大捷!滸黃州大捷!我大宋右丞相賈似道率大宋天軍殲近萬!俘敵近萬!奪回滸黃州!」 「大捷!青石磯大捷!我大宋右丞相賈似道率大宋天軍五天內五次大破蒙古韃子,斬殺韃子大將茶呼、何伯祥!殺韃子七萬餘!俘敵無數!繳獲敵船戰馬無數!大捷!」 「大捷!潭州大捷!我大宋右丞相賈似道率大宋天軍南下潭州,阻擊蒙古韃子大軍,以少勝多,大獲全勝!蒙古元帥兀良哈台狼狽逃竄!大捷!」 報捷的信使每一次經過臨安最繁華的御街時,從景靈宮到和寧門一共一萬三千五百尺長的御街上,總會響起驚天動地的歡呼聲。籠罩在蒙古屠刀陰影下的南宋百姓盡情高呼,慶祝南宋軍隊取得的輝煌戰績,繼而歡呼聲繼續蔓延,從最繁華的御街傳播到臨安的八條主幹道與大街小巷,歡呼持續到了晚上,上至皇宮內院和王公府邸,下到普通街市、茶樓、酒店、作坊和普通民宅,甚至青樓和花船,都會張燈結綵,煙花綻放,將臨安城裝點得彷彿不夜之城,盡情表達對大勝的喜悅。 最熱鬧的還不是大捷喜信傳來的日子,而是前線宋軍將蒙古俘虜押解到臨安城獻俘的那一刻,不管是普通蒙古士兵,還是彭雲祥兄弟等忽必烈忠實走狗,他們被囚車裝載進城或者被又長又粗的麻繩捆拖進城時,臨安城地雞蛋、蘿蔔和瓜果蔬菜總是格外的暢銷——因為全被臨安百姓買去砸俘虜了。俘虜隊伍所到之處。街道總會鋪上一層厚厚的蛋清蛋黃和瓜果蔬菜,街道兩旁也是人山人海,鑼鼓齊天,喜氣洋洋——當然了,肯定不是人人都喜氣洋洋,至少蒙古在臨安的細作與賈老賊那些政敵是如喪考妣。 南宋開慶元年臘月初一這一天,差不多已經習慣了接收喜信的臨安百姓在臨安北門迎來了一隊特殊的客人。一隊穿著蒙古服色、打著白旗進城的蒙古人隊伍。剛到城門處,這隊蒙古人就被成千上萬好奇地宋人百姓包圍。不少臨安百姓甚至是專程從城裡跑來北門看熱鬧,鎮守臨安北門的城門官也不得不整理好官服,親自向那隊蒙古人問道:「你們是什麼人?來臨安城做什麼?」 「這位將軍,在下阿合馬,是蒙古四王爺忽必烈麾下使臣。」按子聰地指點,阿合馬用很標準的禮節對待臨安城的每一名官員,很禮貌的脫帽鞠躬道:「小使奉忽必烈王爺之命。到臨安城來叩見大宋皇帝,請求大宋皇帝賜予蒙古與大宋停戰修和,鑄劍為犁,還兩國百姓軍民和平幸福。請軍爺轉告貴國禮部官員,給予小使一行相應的接待。」 「蒙古韃子求和了!」周圍的南宋百姓轟的一下歡呼起來,無數人同時大喊,「蒙古韃子被我們打怕了!主動求和了!」自北宋與遼國簽定澶淵之盟到現在數百年間,還沒有那個敵國來向宋國求和。陡然見到威脅大宋數十年地蒙古派使求和,很多臨安百姓都流下了激動的淚水,狠狠的叫罵,「狗韃子,你們也有今天?」「狗韃子,你們不是要滅我們大宋嗎?怎麼又來投降了?」也有不少人振臂歡呼。「韃子投降了,不用打仗了。」 「爾等稍等,容我去稟報一聲。」鎮守臨安北門那城門官強壓下激動歡呼的衝動,很威嚴的命令道:「來人,將蒙古使者隊請到門營房暫歇,備馬待本官親自去太常寺稟報。」門兵們立即牽來北門唯一的那匹戰馬,讓那城門官上馬入城,又將阿合馬等人領到城門營房暫歇,嚴加看管。而聞訊趕來的臨安百姓越來越多,很快便把北門圍得水洩不通。歡呼聲和叫罵聲此起彼落。宋兵趕都趕不開…… 阿合馬和察必等蒙古人在北門吸引臨安全城軍民注意力時,臨安的西門處也來了一支由十輛牛車組成地車隊。隊伍中的人全做漢人打扮,很像是臨安城中常見的商人隊伍。這支隊伍領隊的那名中年漢人很會說話並很懂規矩,對臨安西城的城門兵未開口先笑,並將一包銅子塞進門兵手裡,微笑道:「軍爺,一點小意思,喝杯茶,我們是從徽州來的鑌鐵商人,拉些鐵來臨安賣給作坊——這玩意不容易搬運,行個方便吧。」 「鐵?」那門兵細看那十輛牛車,發現牛車輪印頗深,確實像裝了鐵器,便點頭道:「既然不容易搬運,那就不用檢查了,自己到門稅官那裡報斤兩交稅。」宋代地鐵器交易並非國家專賣,僅是徵收相對較高的稅錢,那中年男子也知道這點,忙連聲感謝並到門稅官面前交稅,辦理入城手續。而那支商隊中又走出一名二十來歲、神情倨傲的年青人,斜眼打量出入臨安城的南宋百姓,不時譏諷冷笑。恰在這時,臨安城北面又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那交完稅回來的中年人一楞,向開始那城門兵問道:「軍爺,這聲音是怎麼了?」 「怎麼了?蒙古韃子被我們賈丞相打怕了,派使者來投降了。」那城門兵喜氣洋洋的說道:「算你們運氣好,今晚臨安城肯定是大放燈火,你們有得熱鬧看了。」 「賈似道不就是打了幾個小勝仗,臨安竟然歡喜慶祝成這樣?」那神情倨傲的年青人冷笑起來。那城門兵大怒道:「小子,你說什麼?你也配叫我們賈丞相的名字?」那中年人忙出來打圓場,「軍爺,我們家公子年輕不懂事,見諒,見諒。」說著,那中年人忙又拿出兩貫錢安撫那城門兵,並將那年輕人推進城裡,車隊緊跟著一起入城。 「張公子,不是我說你。」進城後。那中年人低聲向那倨傲的年輕人說道:「這裡是臨安城,不是大都,現在賈似道在宋人心目中地地位如日中天,你在臨安城公開蔑視賈似道,不是自己找麻煩嗎?不要忘了,我們車上全是這次臨安之行活動必需地金銀珠寶,要是被查出來。我們還拿什麼去收買那些宋人官員?」 「廉叔父,不用囉嗦了。我知道就是了。我只是覺得這些宋人太小題大做,這麼幾場小勝仗就歡呼成這樣,這要是換成在我們蒙古,那我們也別打仗了,天天去放燈火就要累死。」那倨傲的年輕人冷笑著向那中年人答道。那中年人——也就是忽必烈地謀士廉希憲,微微一笑說道:「自孟珙死後,宋人幾十年沒打過一次勝仗。賈似道走狗屎運贏了四王爺幾次,宋人當然要大慶特慶了。」 為了達到把賈似道趕下台的目的,忽必烈將這一次的使節團分為明隊和暗隊兩隊,明隊由阿合馬、察必率領,公開與南宋朝廷接觸並談判。暗隊則由廉希憲率領,帶上大量地金銀財寶專門與南宋朝廷上的賈似道政敵接觸,以金錢開路,妄圖借南宋朝廷地手把賈似道除掉。而廉希憲隊伍也不需要與阿合馬等人會合。在臨安城中自有蒙古軍的探子基地接待他們。所以廉希憲等人剛進城後,立即便順著官道趕往蒙古探子基地所在的四貞坊。 要想從西門到擁有四座貞節牌坊而得名的四貞坊,就一定要橫穿過臨安城最繁華、寬度『僅有六十多米』的御街,但廉希憲等人趕到御街的十字路口時,臨安御街早已被趕來看蒙古韃子投降隊伍的南宋百姓擠得水洩不通,廉希憲等人便被堵在了御街之外。看到那些喜氣洋洋對蒙古韃子破口大罵並高呼『賈丞相戰無不勝』地臨安百姓。那倨傲青年不由冷笑道:「區區一個賈似道,靠卑鄙無恥的下三濫手段取得些小勝,竟然能讓宋人如此歡呼?」 「你說什麼?」一個清脆的聲音喝道。話音喝道,一名身材嬌小的紅衣少女已然叉腰站到那倨傲青年面前,指著那倨傲青年的鼻子喝道:「你剛才說什麼?罵我們戰無不勝的賈丞相是下三濫?那你是下九濫嗎?」那倨傲青年不答,一雙眼睛只是在那紅衣少女的嬌美臉蛋與玲瓏皎好的身材上打轉,不時發出嘖嘖聲。那紅衣少女大怒,「狗賊,你看什麼?再看我把你地眼睛挖出來!」 「不錯,好美。是我喜歡的類型。」那倨傲青年微笑說道。那紅衣少女大怒。竟真的兩指探出,直接去挖那倨傲青年的雙眼。那倨傲青年身手甚好。一把便抓住那紅衣少女的白皙手腕,連聲讚道:「真軟,真滑,還真香。」那紅衣少女掙扎幾下沒掙開,羞怒交加下大喊道:「救命啊,抓淫賊啊!」街道上臨安軍民極多,聽到有淫賊採花,一大群人立時忽拉拉的圍上來,頓時將那倨傲青年與那紅衣少女包圍。 「閃開,閃開,御街之上,何人喧嘩?」這時候,一隊宋兵簇擁著一名態度囂張無比地官員分開人群過來,正急得直跺腳的廉希憲見到那官員大喜,忙迎上去說道:「馬太尉,許久不見,風采依舊啊。」那馬太尉看了看廉希憲,先是一陣狐疑,「你是……」說到這,那馬太尉臉色一變,已然認出廉希憲,吃驚道:「是你!你怎麼來了?」 「馬太尉,別的事以後再說,先幫我把這潑辣女子攆開。」廉希憲湊到那馬太尉耳邊低聲說了一通,那馬太尉連連點頭,命令道:「把那個小娘們拉住,這些人是本太尉的舊友,讓他們先走。」那馬太尉帶來宋兵二話不說,上前便把那紅衣少女攔到一邊,氣得那紅衣少女哇哇大叫,「馬天驥,你不過是小小一個太尉,竟然敢對本小姐如此無禮,你給本小姐記住!」 「這丫頭口氣不小,她是什麼人?」馬天驥一楞,心說我可別招惹了什麼厲害人物。馬天驥正要問那紅衣少女姓名時,又有兩個漂亮得讓人心癢癢的丫鬟跑過來,在那紅衣少女耳邊低聲說了什麼,那紅衣少女這才拉起那兩個丫鬟就跑。邊跑邊罵道:「馬天驥,你給老娘記住,還有那個狗淫賊,你竟然敢罵賈丞相,你也給老娘記住,老娘改天再找你們算帳。」 「這丫頭究竟是誰?」馬天驥益發狐疑。那倨傲青年也在心中緩緩說道:「我當然要記住你,因為總有一天。我要讓你跪在我的面前,求我抱你上床。」心中說到這裡。那倨傲青年又將目光轉到滿街地臨安百姓身上,冷笑著在心中吟道:「磨劍劍石石鼎裂,飲馬長江江水竭。我軍百萬戰袍紅,儘是江南兒女血!總有那麼一天,我張弘范要替四王爺殺光江南漢人,盡享江南美女!」 …… 花開數朵,各表一枝。差不多同一時間。青石磯對面的蒙古軍營內,這幾天來一直春風得意的黃藥師正在給自己挑選親兵隊長——前些天,這老小子在弄明白忽必烈給他封了一個什麼官的時候,還曾經動過心,打算就這麼呆在蒙古享受高官厚祿,不過考慮到他給宋軍提供地情報已經害死了相當不少地蒙古士兵,加上又考慮到他的女兒女婿還在宋國,黃藥師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惹火了那個吃人不吐骨頭地賈似道可不是鬧著玩的。 雖然只是一個虛銜。但身為僅次於丞相地謀士,黃藥師怎麼都得弄幾個親兵在身邊裝飾門面,加上義子解誠的幫忙,黃藥師很快把與自己聯絡的幾個宋軍臥底弄到身邊,讓他們擔當自己的親兵,解誠也從水軍中給黃藥師弄來了十幾個身手好的士兵。又按黃藥師的吩咐,從工房中救出那幾個曾經幫過黃藥師的工匠,讓他們水軍工場去修補戰船,那些工匠感恩戴德下自然不會出賣黃藥師,使黃藥師再無後顧之憂。唯一所欠缺地,只是一個身手好又可靠的親兵隊長了。 「義父請看,這些人身手都很好,你看中間有沒有能擔任你的親兵隊長的?」蒙古軍大營校場上,解誠指著七、八個像牛一樣壯實的蒙古軍士兵向黃藥師問道。黃藥師打量那些士兵,發現這些士兵確實不錯。一個個五大三粗。滿身的疙瘩肉,一看就不是弱手。但黃藥師還是搖頭道:「不行,一看就比較笨重,不夠靈活。」 「義父,你這幾天都挑了上百人了,怎麼還沒合適的?」解誠揮手讓那些士兵下去,有些為難的向黃藥師問道:「義父,你究竟喜歡什麼樣地親兵隊長?倒是給孩兒說一個章程,孩兒也好去給你找啊。」 「我要一個忠誠可靠的,關鍵時刻能保護我開溜的。」黃藥師在心中回答,不過這些話可不能對解誠說。這時候,校場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黃藥師和解誠順著聲音看去,卻見在校場邊上正有一些士兵在打架,打架雙方的力量極不平等——是十來個蒙古士兵圍著一個漢兵打,而那漢兵雖然人單勢薄卻絲毫不落下風,一個掃堂腿將那些蒙古兵中的十夫長踹倒在地上,騎著那十夫長小腹上,像擂鼓一般對著那蒙古十夫長胸口猛揍,旁邊的蒙古兵上來干擾,又被他一一抓住腳脖子甩出幾丈遠,摔得那些蒙古兵哭爹喊娘。而那蒙古十夫長卻是鴨子死了嘴不爛地貨,雖然被那漢兵打得口吐鮮血仍然大罵不休,「張世傑,你這個狗蠻子有本事就打死老子,看將軍殺不殺你的頭?」 「你以為老子不敢打死你?」那名叫張世傑的漢兵大吼一聲,狠狠一拳砸在那蒙古十夫長胸口上。雖然隔著很遠,黃藥師和解誠還是清楚聽到那蒙古十夫長胸口骨頭斷折的可怕聲音,那十夫長口中鮮血狂噴,頭一歪不知死活。而那張世傑還不解恨,提拳又要打,解誠忙衝上去大喝道:「張世傑,住手!不要打了!」 「滾開,都滾開。」解誠踢開周圍看熱鬧的士兵,將張世傑拉起來,再看那蒙古十夫長時,那蒙古十夫長口中血流不止,胸口肋骨深陷,已經是奄奄一息。解誠不由連聲叫苦,向那張世傑埋怨道:「糟了,這傢伙不一定救得活了。我說張世傑啊,你怎麼老是闖禍?這可是拔都將軍的部下,這回只怕你二叔也保不住你了。」 「大不了殺頭掉腦袋,有什麼了不起?」張世傑悶聲哼道。解誠踢了張世傑一腳。罵道:「殺了頭,還會再長出來嗎?狗日的,如果不是看在你二叔地面子上,老子才懶得管你。」但那張世傑氣呼呼的將頭扭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旁邊地黃藥師有些糊塗,向解誠問道:「孩子,你認識這傢伙?他二叔是誰?」 「他二叔是萬戶長張柔。這傢伙父親早死,被張柔收養帶在軍中。平時裡老是這個不服那個不服,張柔幾次剛把他地官升上去,他馬上就闖禍被降職,張柔怎麼打罵都沒用,氣得張柔也懶得管他了,所以到現在還是個十夫長——媽的,這傢伙又做了什麼?怎麼又被降為最低級地士兵了?」解誠低聲答道。黃藥師當然認識張柔。一楞說道:「搞了半天他是張柔地侄子啊,這麼說來,這個傢伙應該是那個張弘范的堂哥了——這兩兄弟還真是一對活寶,做哥哥地天天打架闖禍,做弟弟的傲氣十足,惹人討厭,張柔是怎麼管教他的兒子和侄子的啊?」(注1) 「是這道理,那個張弘范是很招人討厭。」解誠附和。正說話間。蒙古大將撥都和張柔已經先後趕到,恰在這時,那個肋骨被張世傑打斷的蒙古十夫長口中流出一股黑血,雙腿一蹬了帳。張柔不由大怒,向張世傑喝道:「孽畜,跪下!」 「我又沒錯。為什麼要跪下?」張世傑昂起頭,氣呼呼的向二叔反問道。張柔更是大怒,抬手一記耳光扇在張世傑臉上,大喝道:「孽畜,還敢頂嘴?為什麼打出人命?」 「這個狗雜種帶著人在半路搶我們的伙食。」張世傑指著那個已經斷氣地蒙古十夫長,氣呼呼的說道:「這幾天軍隊裡減少伙食供應,我們漢人弟兄本來就吃不飽了,這個狗雜種還帶著人連續幾天在半路上攔著伙夫,把我們的飯菜搶走許多,拿去餵他們的戰馬。我氣不過。就把他打死了。」 「為了這樣一點小事,你就把撥都將軍的部下打死了?你還真夠狠的。」張柔氣得全身發抖。不過張柔也知道這不能全怪張世傑,因為大雪封山糧草轉運困難,蒙古軍只得削減各族軍隊的伙食供應,戰馬的草料也被迫減少,而漢軍地伙食本來句是各族士兵中被剋扣得最多的,又被蒙古士兵搶去餵戰馬,也難怪張世傑氣不過了。但理解歸理解,漢人士兵打死蒙古軍官可不是鬧著玩的,張柔只得又怒喝道:「孽畜,給撥都將軍跪下賠罪!」 「他約束手下不嚴,我為什麼要給他跪?」張世傑的聲音比張柔還大。張柔氣得又踢了他幾腳,這才硬著頭皮向臉色已經發青的撥都低聲下氣道:「撥都將軍,小侄無禮,本將先代小侄向將軍賠罪,請將軍看在張柔的面子上,饒過這個孽畜這次吧。」 「饒過他?讓他繼續打我們蒙古人嗎?」撥都刁毒地哼一聲,又厲聲問道:「漢人士兵毆死蒙古軍官,軍法該如何處置?」 「斬!砍頭!」那十來個被張世傑揍得鼻青臉腫的蒙古士兵一起詐唬起來。撥都冷笑一聲,向張柔問道:「張將軍,聽到了嗎?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我們到四王爺面前去評評理?」 「這……」張柔十分為難。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黃藥師站出來,拉著撥都的手說道:「撥都將軍,小事一樁,不必那麼動氣,氣壞了身子,就沒辦法打宋人了。」說著,黃藥師不動聲色的將掌中的一顆忽必烈賞給他的珍珠塞進撥都手裡,微笑道:「撥都將軍,依貧道看來,這個張世傑雖然打死了人,但事出有因,可以罪減一等——看在貧道面子上,打幾十軍棍就算了。」 「是啊。」解誠當然得幫乾爹說話,也勸道:「四王爺一向要求軍隊裡的蒙古士兵、色目士兵和漢人士兵要平等對待,這事情鬧到四王爺那裡,對將軍只怕也不太好,打幾十軍棍就算了,算我也求將軍了。」撥都和解誠關係一向不錯,又知道黃藥師正是忽必烈面前的大紅人,還收了黃藥師一顆鴿子蛋大的珍珠,不得不給黃藥師和解誠兩人一點面子,便點頭冷哼道:「好吧,看在黃仙長和解將軍地面子上,饒他不死。」 「謝將軍。」張柔大喜,忙轉向旁邊士兵喝道:「把張世傑拖下去,狠狠打四十軍棍!」張柔又向張世傑命令道:「孽畜,還不快向黃仙長、撥都將軍和解將軍感謝?」張世傑卻不說話,昂首便走向軍法台,氣得張柔和撥都等人又是一陣哼哼。 「孩子,這小子我喜歡。」黃藥師指著張世傑魁梧地背影,低聲向解誠說道:「等打完了軍棍,你就把他要過來,給我做親兵隊長。」 「小事一樁,孩兒對張柔說一聲就成。」解誠輕鬆的說道:「張世傑這傢伙脾氣臭是臭,身手卻相當不錯,給義父做親兵倒也合適。」 …… 註:可能很多朋友都不知道,滅宋地張弘范與南宋最後一員大將張世傑其實是嫡親的堂兄弟!張世傑本是金國人,只因觸犯蒙古法律才逃到南宋,累積戰功成為南宋最後的大將,多次拒絕張弘范招降,最後在崖山陣亡。至於張弘范,也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宋張弘范滅宋於此』的張弘范了。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五十九章 四面楚歌 隨著時間漸漸過去,臨安城御街上歡慶的人群逐漸散去,到了快要關閉城門的時候,又有兩支隊伍分別從臨安城的正門北門和偏門西門入城,走正門的隊伍不用說,是打著回臨安稟報軍情的宋京、陳宜中和翁應龍等一行人。因為是凱旋之師,他們剛到城門前就受到臨安軍民的夾道歡迎,人還沒有進城,詢問前方戰況的人流便將他們徹底包圍,當臨安軍民聽到他們的賈丞相以巧計奪得大量戰馬後,歡呼聲又一次在北門上空迴盪起來。 和歡呼雀躍的北門不同,西門就冷清得多了,化裝後的賈似道和廖瑩中等人押著十五輛牛車,也是打著運送鑌鐵的招牌入城,為了不被守城士兵檢查,廖瑩中也是用了金錢開路——種種手法一模一樣,簡直讓人懷疑賈似道和忽必烈是孿生兄弟。弄得同來的李妴大為不滿,低聲向賈似道抱怨道:「你又不是沒化裝?直接和宋京他們一起進城不就行了?用得著花錢賄賂你自己的下屬嗎?」 「宋京他們的目標太大,蒙古韃子的使節團已經先進城了,肯定會盯上宋京的隊伍。」賈似道低聲答道:「如果本相的化裝被他們看破,那就大事不妙了。阿合馬他們必然會用最快速度通知忽必烈,那蒙古韃子就會利用本相不在軍中的機會,撒開腳丫子溜了。」說到這,賈似道發現李妴正盯著自己的臉笑,不由奇怪道:「你笑什麼?本相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你粘上假鬍子。看上去好老。」李妴笑得花枝亂顫,「平時你沒鬍子,看上去還比較年輕,和我走在一起象兄妹。現在粘上假鬍子,看上去簡直就像是我爹了。」 因為無緣無故變老了二十多歲,賈似道最恨別人說他老,馬上拉下臉哼道:「本相真有那麼老嗎?你自己找一個人問問。咱們倆走在一起,像不像夫妻?」李妴大羞。怒道:「老東西,你竟然又敢佔我便宜?看我怎麼收拾你?」說著,潑辣地李妴竟直接去揪賈似道的耳朵,賈似道趕緊躲開,旁邊的城門兵不耐煩的叫道:「夫妻倆要打回家去打,這裡是城門,不是你們家睡房!」 「你眼睛瞎了?我和他像……嗎?」李妴大怒下要去找那眼神不好的城門兵算帳。怕惹出意外的賈似道趕緊把她拉進城門,廖瑩中和郭靖等人領著車隊緊緊跟上。拉著氣臌臌的李妴進城走了一大截路,賈似道這才低聲向李妴埋怨道:「公主殿下,這裡是我們大宋地都城,你稍微注意一些自己的舉止,別亂闖禍。本相知道你從小受地黨項人教育與我們大宋不同,但你在這裡,最好學學我們漢人女孩子的溫柔。這樣才不引人注目。」 「你們漢人的女孩子很溫柔嗎?」李妴不服氣的反問道。賈似道一笑,順手指著前方一名身著紅色衣裙的少女說道:「那是當然,你自己看看,我們漢人的女孩子連走路都斯斯文文的,你就以她為榜樣……」賈似道說到這時,前方那名紅衣少女忽然飛起一腳。將路上地一塊石頭踢出許遠,又雙手叉腰大罵道:「今天真夠倒霉的,連走路都踩到尖石頭,老娘今天是走背字嗎?」 「呵呵,你要我向她學習?」李妴嬌笑著向賈似道問道。賈似道張口結舌良久,半晌才苦笑道:「算了——她例外。」說話間,賈似道等人已經從那紅衣少女身邊擦身而過,一向喜歡具有傳統美德女孩子的賈似道忍不住低聲嘀咕了一句,「那來的野丫頭?沒家教。」 「老東西,你說誰沒家教?」那紅衣少女的耳朵極靈。飛一樣攔在賈似道面前。惡狠狠的喝問道。賈似道仔細一看,發現眼前這紅衣少女野蠻歸野蠻。一張俏麗的小臉蛋卻生得非常不錯,容貌絲毫不在李妴與李嬌娘之下,且衣飾華貴,顯然是來自大富大貴之家。可惜賈似道一向不喜歡這樣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搖搖頭歎口氣,繞開那紅衣少女就走。不想李妴卻和那紅衣少女臭味相投,拉起那少女地手笑道:「小妹妹,你生得真好看,性格姐也很喜歡,能告訴姐姐你的名字嗎?越看越美,長大了一定是個大美女。」 「姐姐,你也很漂亮啊。」那紅衣少女對李妴的話十分受用,開心的答道:「我姓嚴,叫嚴彤,姐你可以叫我彤彤,姐姐你叫什麼名字?」李妴說了自己的名字,那嚴彤更是開心,「原來是妴姐,我們姐妹倆還真是有緣分,你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和我地姓同音。對了,姐姐你打算去那裡?我對臨安城每一條街道都熟悉,我給你帶路。」 「好啊,謝謝妹妹了。」李妴益發開心,向賈似道厲喝道:「老東西,我們是準備去那裡?」賈似道一陣苦笑,頭也不會的歎氣答道:「石錦坊,忠王府。」那紅衣少女嚴彤笑道:「原來是去忠王府啊,那地方我太熟了,妴姐,我領你去。」賈似道可不想和這野蠻丫頭纏上關係,趕緊回頭道:「多謝嚴小姐的好意,我們知道地方,不用勞煩你了。」 「老東西,我又沒說帶你去,我帶我李妴姐姐去。」那嚴彤冷哼一聲,拉起李妴就往前跑,街旁又跑出兩個丫鬟,緊緊跟在後面,其中一個丫鬟怯生生的叫道:「小姐,等等我們,你別走丟了。」賈似道和廖瑩中等人對視苦笑,心說還真是物以類聚,不過賈似道和廖瑩中也拿這對臭味相投的野蠻姐妹毫無辦法,只得領著車隊跟上。 到得石錦坊忠王府門前時,天色已經全黑,廖瑩中按賈似道的吩咐上前,向忠王府地門衛拱手道:「煩勞小哥通稟王爺一聲。有故人來訪。」說著,廖瑩中取出一封書信,客氣的說道:「請小哥將這封信交給王爺,王爺見信後必會見我們。」那門衛不接,搖頭道:「真不巧,我們王爺不在家。」 「那就請小哥把這封信轉交給王妃,王妃也認識我家主人。」廖瑩中又說道。忠王趙祺的王妃全氏是一個有頭腦又有眼光的女人。不可能不知道她丈夫要想當太子就離不開賈似道支持,所以廖瑩中才敢說這樣地話。誰知那門衛又是一陣搖頭。苦笑道:「這位先生,真是太對不起了,我們王爺和王妃今天出城去靈隱寺上香祈佛去了,要到明天才能回來,你們請明天再來吧。」 「糟糕,明天恐怕來不及了。」賈似道和廖瑩中心中一起叫苦——忽必烈地使者今天已經到了臨安,明天的早朝上肯定就是商議是否答應忽必烈地請和要求。如果沒有一個得力的人在朝上反對,只怕積弱已久地南宋朝廷馬上就會答應和約。屋漏偏逢連夜雨,賈似道等人正一籌莫展間,又有一大隊囂張跋扈的士兵打著過來——而且還打著丁大全的牌號,賈似道忙與廖瑩中等人閃到一邊,生怕被丁大全認出身份。只見那隊人馬直接到了忠王府大門前方才停下,一輛八人抬的大轎落定,轎中走出一人。藍臉瘦高個,正是南宋真正手握實權的丁大全。 「真是丁大全,他來這裡做什麼?」賈似道低聲向廖瑩中問道。廖瑩中稍一盤算就低聲驚道:「不好,莫非丁大全是來幫蒙古韃子走忠王的門路,想讓忠王也支持議和?」 「還好,幸虧忠王不在家。我們還有機會。」賈似道也是這麼擔心,又命令道:「郭靖,你快派人去找陳宜中,讓他今天晚上就對留夢炎動手,逼著留夢炎明天早上無論如何拖住和談立即達成,給我們爭取時間。」郭靖依令而行。這時候,丁大全也在忠王府門前吃了閉門羹,正準備打轎回府時,忽然又看到遠處的賈似道等人,丁大全便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把牛車停在這裡?」 「回大人。我們是常洲棉行地。天冷了,給忠王爺送一些棉衣棉被過來。看忠王爺願不願意買下。」廖瑩中捏著嗓子答道。這事要換別人身上也許就過去了,但丁大全是什麼人,眼珠子一轉已然生疑,便又說道:「這都臘月了,忠王爺家該添置的棉衣棉被早添置了,王爺不會要的。這樣吧,本相家中還缺棉衣棉被,你們把這十五車棉花拉到本相府上,本相全買了。」 「娘的,慘了。」賈似道和廖瑩中等人一起在心中叫苦,這些牛車上裝的全是賈似道這次來臨安的活動資金,要是落到了丁大全手裡,賈似道非暴露身份不可——前軍主帥未得聖旨擅自返京,那可是殺頭的大罪!但丁大全可不管那麼多,一揮手喝道:「來人啊,去幫他們把棉花送到本相府中。」 …… 與此同時的臨安太常寺館驛中,做為功臣信使地宋京和陳宜中等人正受到南宋太常寺官員的熱情款待,光流水席就擺了二十多桌,館驛裡人山人海,全是來給宋京等人接風洗塵的南宋官吏,阿諛諂媚不絕,可惜這些官員都普遍官職偏低,在朝廷裡根本說不上話。而南宋朝廷的『閻馬丁董』四大家族中也沒有一個夠份量的代表在場,使得宋京和陳宜中等人根本無法替賈似道拉到幫手——宋京和陳宜中等人唯一能肯定的是,角落裡那幾個鬼鬼祟祟地傢伙十有八九是蒙古使節團的探子。 宴會的主要話題自然是集中在蒙古遣使求和這件事上,不過陳宜中和宋京等人稍一統計,便驚訝的發現在場的南宋官員中竟然至少有八成支持議和,道理也很簡單,這些官員覺得既然是忽必烈主動求和,那就證明忽必烈已經被賈似道打怕了,與其再讓士兵犧牲和耗費巨額軍費繼續打下去,不如見好就收答應求和,至少可保幾年的平安。這種想法幾乎是臨安百官的共識,還有幾個來自皇宮的宦官信誓旦旦的說皇帝也是這麼打算,第二天早上肯定會答應蒙古使者地請和。 「麻煩了。這群不思進取地傢伙,賈丞相地大計可別真被他們攪了。」宋京、陳宜中和翁應龍等人心中叫苦,老實說賈似道這幾個走狗的本質其實也和臨安這群苟安地官員差不多,只是他們依附的主子堅持主戰,宋京等人才不得不跟著主子站隊。宋京等人正無奈間,門外侍從忽然高聲叫道:「宣奉大夫留夢炎留大人、台院御史大夫翁應弼翁大人到。」 「夠份量的人來了,看你們倆地了。」宋京大喜。雙手各推一把陳宜中和翁應龍。陳宜中和翁應龍忙迎到大廳門口,向攜手進來的留夢炎和翁應弼一拜到底。分別說道:「學生見過恩師。」「小弟見過大哥。」留夢炎倒還好點,扶起學生陳宜中大笑道:「與權快快請起,聽說你這次在前方表現十分出色,雖說咱們大宋是以文治國,但也大長了咱們太學院地威風。」翁應弼則對親弟弟翁應龍橫眉冷對,「誰是你大哥?我弟弟二十多年前就死了。」 「大哥,以前是小弟的錯。但小弟已經知錯改錯了。」賈似道的走狗是什麼人,誰不是見風使舵、拉關係兼套近乎的行家裡手?翁應龍也不顧在場有數百同僚僕從,撲通一聲雙膝跪下,抱住翁應弼的雙腿號啕大哭,「大哥,小弟真的改了!小弟為了洗心革面,這一次在戰場上奮勇殺敵,保家衛國。為此還受了傷,又被賈丞相褒獎……大哥,你就原諒小弟吧。」說著,翁應龍開始脫自己的衣服,大哭道:「大哥,如果你不信。你可以看小弟身上受地傷,蒙古韃子那一刀,險些要了小弟的命啊。」 「這傢伙比我還不要臉,你一個軍械官打仗的時候躲在後面,什麼時候受傷了?」宋京看著翁應龍的表演直翻白眼。其他的官員則紛紛勸解翁應弼,「翁大人,令弟真心悔改,又為國家立了大功,洗心革面,翁大人就原諒令弟吧。」翁應弼也不好意思當著這麼多人逼自己的弟弟脫衣驗傷。伸手攔住翁應龍。板著臉說道:「算了,既然你為國家立了功勞。你以前做的那些醜事可以暫時不計較,起來吧。」 「謝大哥,謝大哥。」翁應龍飛快把衣服繫好,站起來向翁應弼點頭哈腰的說道:「大哥,請這邊坐,請讓小弟敬你一杯。」說著,翁應龍也不管大哥是否同意,拉著翁應弼便坐到首席上。那邊陳宜中也客客氣氣地把留夢炎請到首席坐下,把杯斟酒,還真有些乖學生的模樣。 客套著酒過三巡,宋京向陳宜中使一個眼色,陳宜中會意,舉杯向留夢炎試探道:「恩師,學生有一事請教,這次蒙古韃子遣使求和,不知恩師是什麼打算?是支持呢?還是反對?」那邊正在坐在小凳子上給翁應弼捶腿的翁應龍也收到暗號,也滿面笑容的向翁應弼問道:「小弟請問大哥,韃子這次求和,大哥是否打算率領御史支持抗戰到底?大哥你可得為小弟報仇啊,不能讓小弟白挨蒙古韃子一刀。」 大廳中安靜下來,在場的低級官吏都想聽聽兩大言官領袖對宋蒙和議的態度,角落裡那幾個鬼鬼祟祟地傢伙更是豎起耳朵,從角落裡竄出來。而留夢炎和翁應弼對視一眼,互相點點頭,由留夢炎咳嗽一聲說道:「與權,老夫與翁大人今天晚上來這裡,並不是想和你們討論是否與蒙古議和,主要是來給你們接風洗塵,另外還有一件事,就是想向你們打聽一件事情。」 「恩師請說,學生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陳宜中用好學生的標準必恭必敬答道。留夢炎又咳嗽一聲,問道:「老夫與翁大人今天聽到一個消息,聽說賈丞相在鄂州的時候,已經兩次與忽必烈議定和約。但兩次的和約剛達成後,賈丞相就馬上反悔,又派軍隊偷襲忽必烈,有這事嗎?」 「不錯,有這事。」陳宜中點頭,坦白承認。陳宜中的話音剛落,大廳裡立即像投進了一顆炸彈般轟然炸開,幾乎所有的臨安官員都驚叫咋呼起來,留夢炎和翁應弼兩人更是臉上變色,兩人正要發作時,大廳門口忽然又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果然有這事!言而無信,背信棄義,他賈似道忘了聖人的教誨嗎?」 「吳丞相!」眾人一起扭頭看去,卻見面容清瘦的南宋左丞相吳潛不知何時已然出現大廳中。吳潛背著雙手,三縷長鬚被粗重的呼吸吹得飛揚,憤怒說道:「信者,人言也,義者,德行也,信義同為五常。賈似道背信又棄義,一再敗壞綱常,如何能當得我大宋百官楷模?如何能教化世人?老朽這一次在朝廷上,非要狠狠奏他賈似道一本不可!」 「吳丞相切莫動怒,學生剛才地話還沒說完。」陳宜中不慌不忙地一拱手,朗聲說道:「賈丞相與忽必烈是兩次議訂了和約,也兩次在剛剛議和之後就兵戎相見——但是,兩次都背信棄義的人是忽必烈,不是賈丞相!」 「是啊。」宋京和翁應龍毫不臉紅地異口同聲說道:「賈丞相視大忠大愛為仁,視大孝大勇為義,視修齊治平為禮,視剛柔相濟為智,視一諾千金為信——怎麼可能會做出背信棄義的無恥之事?背信棄義的人是忽必烈,不是我們賈丞相。」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六十章 勉強過關 「來人啊,去幫他們把棉花送到本相府中。」已然生出懷疑的丁大全指著賈似道等人帶來的十五輛牛車一揮手,他身後立時衝出一票囂張跋扈的親兵和家丁,這邊化裝成商隊夥計的賈似道親兵也不甘示弱,為保護賈似道的活動經費,眾親兵在郭靖率領下一字排開,擺出攔截陣形,丁大全那幫只會欺負百姓的親兵和家丁到了這些身經百戰的老兵面前,只三拳兩腳便被揍得哭爹喊娘,抱頭鼠竄。 「大膽,竟然敢當街毆打本相親兵,反了,反了。」見此情景,丁大全心中更是懷疑,索性大叫道:「來人啊,給本相鳴鑼,叫巡城軍士過來,把這些反賊拿……」丁大全話還沒有說完,兩支羽箭已然迎面而至,第一支箭射飛他的官帽,第二箭射散丁大全的頭髮,不等丁大全驚叫,一個冰冷清脆的聲音已先傳來,「老賊,你要是再叫一聲,下一箭我就打你眉心。」 「好漂亮的箭術!妴姐,教我教我。」那紅衣少女嚴彤歡呼起來,拉著李妴的衣袖不斷懇求。賈似道和廖瑩中心中雖然解氣,但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倒是丁大全老奸巨滑,因為命懸他人之手沒敢亂喊,僅是向那紅衣少女驚叫道:「嚴小姐,你怎麼在這裡?這些人是你什麼人?」 「拿箭這位是我姐姐。」紅衣少女翹起鼻子,指著拉弓搭箭的李妴得意答道。丁大全地藍臉上立即堆起笑容。笑道:「原來這位小姐是嚴小姐的姐姐啊,誤會,誤會。你們都給本相滾回來,冒犯了嚴小姐,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丁大全的親兵家丁不敢違抗,忙從賈似道等人面前退回丁大全身後,李妴這才恨恨放下弓箭。賈似道和廖瑩中則彼此對視一眼,心說這位嚴小姐的身份肯定不俗。 「既然嚴小姐在這裡。那事情一定是場誤會。嚴小姐,本相先告辭了。」丁大全滿臉堆笑的說著,使賈似道和李妴等人都掉以輕心。當李妴方下弓箭後,丁大全忽然又轉身閃到兩名親兵背後,用親兵的身體擋住羽箭,大吼道:「把這些反賊全拿下,小心別傷著嚴小姐!」 「好奸賊!」賈似道和李妴等人一起臉上變色。大怒下李妴又舉起弓箭,嬌喝道:「誰敢過來?姑奶奶一箭射死他!」丁大全的親兵和家丁都見識過李妴地箭術,聞言再不敢動,與劍拔弩張的賈似道親兵隊伍僵持在一起。躲在人體盾牌後面地丁大全則上竄下跳的大叫道:「怕什麼?上去把那婦人砍死,把這些反賊全宰了,出什麼事本相負責。」 …… 「背信棄義的人是忽必烈,不是我們賈丞相。」同一時間的太常寺館驛內,陳宜中和宋京等賈似道走狗一番顛倒黑白的話惹來滿場轟動。其中自然以南宋頭號老頑固吳潛的反應最為激烈,吳潛厲聲問道:「是真的嗎?本相怎麼聽說是賈似道背信棄義?」 「吳丞相,那是卑鄙無恥地蒙古韃子污蔑陷害了,你怎麼能相信蒙古韃子而消息賈丞相呢?」宋京笑嘻嘻的答道。旁邊翁應龍也滿臉諂媚的說道:「吳丞相明鑒萬里,明察秋毫,燭照天下。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蒙古韃子的謠言誣蔑也好,栽贓陷害也好,肯定逃不過吳丞相的如炬慧眼。」話音未落,陳宜中又接口道:「那是當然,蒙古韃子之所以誣陷賈丞相,不過是因為在戰場上打不過賈丞相而用的反間計。如此彫蟲小技,吳丞相怎麼可能不會識破?」 說罷,賈似道的三大走狗異口同聲說道:「所以說。下官等對吳丞相的景仰有如泰山仰止。巍峨雄俊,又有如無邊東海。無窮無盡!下官等相信以吳丞相之博學多才、見多識廣、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文武雙全與雄韜偉略,一定能撥亂反正,掃濁還清,逆轉乾坤!在朝廷之上為賈丞相洗清冤屈,還賈丞相於清白!吳丞相真乃我大宋之柱石、百官之領袖、中流之砥柱、本朝之包拯,諸位同僚,你們說是不是?」 「媽地,賈似道的心腹真是一群大馬屁精!」在場的南宋官員無不在心中大罵,不過因為拍的是正在現場的左丞相吳潛的馬屁,包括留夢炎和翁應弼等南宋官員也只能跟著異口同聲地附和,「那是當然,吳丞相真乃我朝之包拯、魏征,我大宋以有吳丞相為榮!百姓以有吳丞相為幸!」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吳潛再怎麼古板頑固,被這麼多人同時拍馬屁也感覺有些飄飄然,臉上的怒氣也不見了,捻著鬍鬚微笑道:「諸位同僚謬讚了,吳潛怎麼敢與本朝先賢包拯相比——不過本相一向以包龍圖為榜樣倒是真的。只要賈丞相真是被蒙古韃子誣陷,那老夫一定在朝堂上為賈丞相據理力爭,絕不能讓蒙古韃子的反間計得逞。」 「吳丞相,你上當了。」人群中站出一名御史,卻是右丞相丁大全的死黨卓夢卿,卓夢卿冷笑道:「吳丞相,賈似道身為前軍主帥,兩次代表朝廷簽定和約卻兩次背信棄義,證據確鑿!吳丞相切不可被這些阿諛小人蒙蔽慧目,放跑了理學罪人賈似道!」 …… 「將這些反賊全宰了,出什麼事本相負責!」丁大全躲在親兵身體背後,囂張咆哮得像一條發狂的瘋狗。正在這千鈞一髮之刻,街道拐角處突然轉過一隊簇擁著兩頂大轎的人馬,打頭一人大喝道:「出什麼事了?王府大門前怎麼有那麼多人?」被劍拔弩張氣氛嚇得全身發抖的忠王府門丁聽出聲音,趕緊大叫道:「是劉濟豪劉大哥嗎?你不是和王爺一起去靈隱寺了嗎?難道王爺回來了?」 「王爺和王妃都回來了。」忠王趙祺地親兵隊長劉濟豪高聲答應道。那門丁大喜。忙叫道:「有兩位老先生自稱是王爺舊人,帶著一些棉花從外地來求見王爺,正巧碰見丁丞相也來拜見王爺,兩邊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就打了起來。」 「王爺地舊人?落轎。」後面那頂轎子傳出一個嬌媚地聲音,轎子落定,後面那頂轎子中走出一名宮裝麗人,卻是忠王趙祺的王妃全玖。這全玖乃是當朝皇帝宋理宗生母全氏地侄孫女,為人精明剛強。甚得宋理宗喜愛,這才許配給宋理宗內定的繼承人忠王。全玖先走到前面那頂轎子前低聲交代幾句,這才緩步儀態萬方地走到丁大全與賈似道等人之間,嬌聲問道:「那一位是我們王爺的舊人?」 「小人見過王妃。」廖瑩中上前一步單膝跪下,雙手舉起先前那封書信。全玖先打量一通廖瑩中,又看看站在背後地賈似道,這才接過書信。藉著劉濟豪手中燈籠的火光看信。待看完後,全玖皓如凝脂的麗容上露出微笑,膩聲說道:「快快請起,原來是王爺的遠房表哥何康啊,說起來,何兄與本王妃也沾著一些親呢。」 「丁大全敢問王妃一句,這些人真是王爺的親戚嗎?」丁大全狐疑問道。全玖嫣然一笑,當真如牡丹怒放。花枝亂顫,看得兩大色鬼賈似道和丁大全都暗嚥口水,心說這個全王妃還真是個大美人。全玖指著賈似道嫵媚道:「丁丞相,本妃會認錯親戚嗎?這位何先生是王爺的遠房表哥,也是本妃母親的外甥,與本妃關係更近一些。如果丁丞相不信,本妃這就可以陪丞相進宮面見萬歲,請萬歲命人取出宗譜查對。」 「不敢,不敢,小相不敢。」丁大全嚇了一跳,趕緊改口道:「既然這位何先生是王妃親戚,那就算了,誤會,全是一場誤會。」 「既然是一場誤會,那就算了。」全玖嫣然一笑。命令道:「來人啊。快將王爺地親戚請進王府,這十五車棉花也推進府裡。難為何先生帶這麼多棉花來,天這麼冷,家裡的人是該多添置一些棉衣。」全玖又向丁大全盈盈一拜,嬌聲道:「丁丞相見諒,小妃與王爺剛從城外回來,已然是十分疲倦,加上天又晚了,就不留丞相了,改天小妃再與王爺登門謝罪。」 說罷,全玖也不管丁大全答不答應,玉手輕輕一招,忠王府的僕人與親兵便將趙祺的轎子直接抬進王府,賈似道和廖瑩中等人也奸笑著跟了進去,李妴卻發現她的『好妹妹』嚴彤與兩個丫鬟不見了去向,不由好生奇怪,但眼下的形勢容不的李妴去尋找,也是跟著進了王府。全玖則是最後一個進到王府的人,並在門前向丁大全又笑了笑,「丁丞相,不送了。」 「媽地,狐□子,嫁了個白癡丈夫(注1),遲早要紅杏出牆。」丁大全看著全玖嬌媚的背影,心中一陣無名火起。暗罵一句後,丁大全將自己的親兵隊長張鵬叫到面前,低聲命令道:「安排人手,日夜監視忠王府!剛才那夥人如果離開王府,馬上派人盯著!」 …… 「吳丞相切不可被這些阿諛小人蒙蔽慧目,放跑了理學罪人賈似道!」卓夢卿的聲音異常刁毒,態度也異常蠻橫,顯然背後有人指點並支持。賈似道幾大走狗中最油滑的宋京則不慌不忙的反問道:「敢問卓大人,你一口咬定是賈丞相兩次背信棄義,究竟是受蒙古韃子細作散佈地謠言蠱惑?還是真有證據在手?如果有證據在手,請卓大人出示一二!如果卓大人拿不出證據還空口白牙憑白的誣陷賈丞相清白,在場的諸位大人可就要懷疑卓大人的用心了。」 收了廉希憲不少好處的卓夢卿語塞,半晌才說道:「賈似道兩次簽定和約,又兩次馬上反悔,前方軍隊的人都可以做證。」宋京和陳宜中等人一起大笑,翁應龍更是笑得前仰後合,指著卓夢卿說道:「既然前方軍隊的人都可以做證。那我和宋大人、陳大人都是前方軍隊回來地,我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我們為什麼只能證明是忽必烈兩次撕毀和約?」 「你們都是賈似道的心腹,當然幫著賈似道說話。」卓夢卿大聲反擊道。宋京馬上反唇相譏,「那卓大人幫著蒙古韃子忽必烈說話,證明卓大人是忽必烈的心腹嗎?」 「放屁!你造謠!污蔑!」卓夢卿一陣心虛,鐵青著臉咆哮起來。陳宜中冷笑道:「卓大人,既然你說我們污蔑你。那請問你一句,你為什麼污蔑賈丞相?你一口咬定為大宋勞苦功高地賈丞相。你是何居心?你能拿出什麼證據?」 「蒙古使節團地每一個人都可以做證!」卓夢卿聲嘶力竭的大喊道。陳宜中等人一起大笑,「蒙古韃子地話也可以相信?他們如果不是被賈丞相打怕了,會千里迢迢地來臨安求和嗎?」宋京又口沫橫飛的說道:「吳丞相,諸位同僚,你們仔細想想,如果蒙古韃子不是被賈丞相打怕了,他們會來求和?他們會造謠誣陷賈丞相?蒙古韃子這分明是想借朝中奸佞之手除掉賈丞相。吳丞相,諸位同僚,你們都是朝廷柱石,切不能中了蒙古韃子地反間計,自毀我大宋長城啊?」 在來臨安的途中,賈似道與他的幾個走狗已經反覆討論過如何應付朝中清流言官的口水,並一致決定把這汪水攪渾,反咬是忽必烈背信棄義並造謠誣陷賈似道——反正臨安與青石磯相隔千里。一時間不管誰也拿不出鐵證,這個案子只會拖延下去。賈似道不怕把時間拖長,急於北上的忽必烈卻拖不起,逼著忽必烈放棄利用南宋言官逼賈似道下台的計劃,把重點放在與南宋議和這件事上。而南宋朝廷是文人當政,文人當政最大的缺點是黨爭和辦事拖沓。這個缺點到了賈似道手上,卻成了克制忽必烈反間計地無上利器,所以宋京和陳宜中等人可以肆無忌憚的胡扯,卓夢卿等被忽必烈收買的官員卻空有滿腔怒氣無處發洩。 「吳丞相,你老是兩朝老臣,朝廷柱石,蒙古韃子這是想要我們大宋自毀長城啊,這難道能瞞過你老的眼睛嗎?」宋京拉著吳潛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就像是剛死了親爹一樣。那邊翁應龍也抱住他大哥翁應弼的雙腿哭得死去活來,「大哥。你是御史之首。你千萬不要聽信韃子的謠言,賈丞相是被冤枉的啊!你如果不信。我可以領你去青石磯大營——如果有一個士兵說賈丞相不是被冤枉地,你一刀砍了我這弟弟。」 陳宜中雖然沒象宋京和翁應龍那麼丟臉,對留夢炎說出來的話卻語帶威脅,「老師,蒙古韃子之所以污蔑賈丞相,就是想把賈丞相逼成岳武穆,老師你要學寇准寇丞相,千萬不要糊里糊塗走了秦檜的老路啊。」言下之意麼,老師你認為賈似道是清白的,那你就是名相寇准,你要是污蔑賈似道,那你就是秦檜第二! 賈似道幾大走狗都是裝腔作勢的大行家,一番胡攪蠻纏下來,卓夢卿等人還真沒辦法辯駁他們。老頑固吳潛也被宋京等人的表演打動,開口說道:「諸位同僚,賈丞相率領大軍在前方浴血奮戰,這背約之事又沒有明確證據,也許真是蒙古韃子造謠誣陷也說不準。依老夫看來,這事情誰也不能隨意上表,對賈丞相胡亂攻擊,不能寒了前方將士地報國之心,老夫準備向皇上建議派出人手到前方查探實情,待查訪之人帶著真相回來,我們再做計議不遲。」 「吳丞相所言極是,下官等一定謹記丞相之言。」留夢炎和翁應弼等言官御史一起答應,宋京和陳宜中等人心中暗道:「派人去查最好,賈丞相金子、銀子和美女的一起上,派去的人回來能把黑的說成白的。」 …… 注1:趙祺,即後來的宋度宗,《宋史·度宗本紀》載:『度宗資識內慧,七歲始言。』相傳宋度宗趙祺生母黃定喜因地位低下,感到前途無望,懷孕時曾服藥墮胎,結果沒有成功,生下的孩子就是趙祺。但因為出娘胎前受到藥物影響,趙祺智力低下,七歲才會說話。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六十一章 交易 「劉濟豪,派人注意外面,丁大全肯定會派人監視這裡,找出監視那些人的所在位置。」剛進到王府大院,精明強幹的忠王妃全玖便分別下達命令,「管家,把東跨院騰出來,讓何先生的隊伍住進去,安排忠誠可靠的僕人和丫鬟進去服侍,讓他們的耳朵放聰明些,別聽到不該聽的東西。再把密室準備好,王爺要和何先生單獨談一會。」 劉濟豪與忠王府管家各自答應一聲,分頭下去安排,直到此刻,裝著忠王的那頂暖轎中才傳出一個呆滯的聲音,「王妃,發生什麼事了?本王好像沒有什麼遠房表哥啊?」說話間,暖轎轎簾掀開,兩個俏麗動人的丫鬟攙著一名穿著華貴白貂皮襖的青年出來,那青年雖然僅有二十來歲的年齡,但臉色卻頗為蒼白,一副酒色過度的模樣。見到這未來的宋度宗,賈似道心中不由一陣納悶——心說看他的身體比我還要差許多,怎麼一個晚上能和三十幾個女人上床呢?看來我得向他多討教幾手。(注1) 「王爺,有話進了密室再說。」全玖對丈夫趙祺說話的態度十分不客氣,未來的皇帝趙祺卻不敢有絲毫不滿,任由那兩名丫鬟攙著進了大廳。全玖向賈似道使一個眼色,賈似道會意,向旁邊的李妴和郭靖命令道:「李妴。郭靖,你們倆先下去休息,我和先生有事要與王爺、王妃商量。」李妴與郭靖依言退下,全玖這才領著賈似道和廖瑩中穿過大廳與幾道走廊,進到忠王府地地下密室。 地下密室設計得十分巧妙,雖生著熊熊炭火卻絲毫不感氣悶,全玖先讓侍侯趙祺的兩個丫鬟擺上香茶離去。這才指著賈似道向趙祺介紹道:「王爺,這位先生確實不是你的表哥——但他比你那幾個不成材的表哥更親。他就是在朝廷上幫你說話、建議皇上立你為太子的賈似道賈丞相。」賈似道也撕去臉上假鬍子,與卸去化裝的廖瑩中一起下拜,「下官賈似道、廖瑩中,見過忠王爺。」 「噢,原來是假鬍子,難怪我說你怎麼不像賈丞相。」趙祺呆滯的聲音中帶上了一些歡喜,笑道:「上次在朝上地事情。王妃叫本王一定要暗中感謝於你,可惜一直沒機會和你單獨說話。」說到這,趙祺又轉向全玖傻笑道:「王妃,今天你在靈隱寺聽到蒙古求和,你就說賈丞相一定會派人來求見本王,你說錯了,是賈丞相親自來見我。」 「是,是。我說錯了,你贏了,我房裡的丫鬟小翠是你地了。」全玖沒好氣的對趙祺說道。趙祺傻笑拍手,「好,好,小翠是本王的人了。我今天晚上就要她。」聽到趙祺與全玖這對夫妻的對答,賈似道與廖瑩中不由相視苦笑。而全玖也是搖頭暗歎一番,這才又向趙祺說道:「王爺,小翠的事先放一邊,賈丞相從千里之外的前線回來見你,一定是有大事找你商量,你要想當上太子,就一定要和賈丞相聯手,明白嗎?」 「明白。」趙祺大叫一聲,抓住賈似道的手大聲說道:「賈丞相。王妃說你能幫我當上太子。你快幫我,將來我當上皇帝。一定會好好報答你。」賈似道苦笑道:「王爺放心,賈似道一定竭盡所能,就算用肩膀抗,也要把你抗到太子地位置上。不過賈似道的情形十分危險,王爺你得先幫賈似道過了眼下的一關。」 「賈丞相放心,你的情況我已經大致瞭解過,蒙古韃子想玩釜底抽薪把你換掉,我和王爺不會讓蒙古韃子得逞的。」全玖沉著俏臉說道:「但王爺不能白白幫你,你自己明白該怎麼做。」 「王妃,你要賈似道立下字據?」賈似道知道這個漂亮精明的全玖不好對付,便試探著問道。全玖搖搖頭,沉聲說道:「賈丞相,本妃先問你幾個問題,你一定要如實回答。」 「王妃請問,賈似道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賈似道鄭重點頭答道。全玖先是微微一笑,很似乎滿意賈似道的態度,然後才問道:「賈丞相,本妃問你,前方的戰事究竟如何?是否真像戰報中那麼一片光明——恕全玖直言,謊報戰功地人實在太多了,全玖不得不小心。還有,這一場大戰,賈丞相你有幾分勝算?」 「這厲害的娘們問這些做什麼?」賈似道心中大奇,不過為了爭取這對舉足輕重的夫婦,賈似道還是坦白說道:「王妃放心,本相並沒有謊報勝績,我軍確實已經全殲了蒙古韃子的水軍,現在我軍倚仗長江天險,已然是立於不敗之地。」旁邊的廖瑩中也說道:「王妃,就算戰報可以做假,賈丞相送到臨安的蒙古大將俘虜和人頭做不了假吧?何況蒙古韃子主動向朝廷求和,這不是賈丞相連戰連勝地最好證明嗎?」 「賈丞相果然文武全才,用兵如神,不愧是孟珙將軍臨終時推薦的接班人。」全玖嫣然一笑,又問道:「那接下來的戰鬥呢?賈丞相有多大把握繼續打勝仗?」 「我軍已立於不敗之地,接下來打勝仗不難,問題是能打多大的勝仗。」賈似道坦然說道:「打幾場小勝仗絲毫不難,但本相不想要這些小功勞。本相這次冒著危險,秘密返回臨安,除了是阻止朝廷與蒙古達成和約外,還有一件事是請王爺和王妃設法讓本相秘密見到皇上。本相要想請皇上給前方增派援軍,這樣本相才有把握將蒙古韃子主力全殲。」 全玖美目凝視賈似道雙眼良久,直到判定賈似道眼中沒有絲毫做偽說謊的神色後。全玖這才展顏。全玖正要再說話時,趙祺卻叫了起來,「王妃,我困了,我要回房睡覺。」全玖薄怒,準備拒絕卻又改口,「好吧。你先回房去休息,一會我和賈丞相談完了就去房間找你。還有事對你交代。」趙祺如蒙恩旨,趕緊跳起來推開又沉又厚地密室門鑽出去,在全玖起身將隔音的密室門關閉前,賈似道和廖瑩中還聽到趙祺歡喜的叫了一句,「小翠,我來了。」 「這樣的人,就是我們大宋未來的皇帝?」賈似道苦笑著低聲向廖瑩中嘀咕道。廖瑩中卻微笑著低聲答道:「恩相。這樣地皇帝才對你更有利啊。」賈似道聞言又是一楞,接著臉上也露出笑容,心說老子真是鑽牛角尖了,侍侯一個白癡皇帝,是比侍侯一個明君聖主要舒服得多。 「你們剛才說什麼?」全玖地耳力極佳,聽到賈似道和廖瑩中地部分嘀咕。賈似道忙傻笑道:「沒說什麼,我們在說王爺英明神武,我大宋江山若能有如此太子。真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 「賈丞相,你在說反話嗎?」全玖有些生氣,賈似道嚇了一跳,忙與廖瑩中一起連聲否認。但全玖怒容只是一閃便隨即消失,歎氣道:「其實賈丞相說地也是實話。王爺只所以能有今天地地位,全因為他是皇上的親侄子,否則……」說到這,全玖抿一抿紅潤的嘴唇,低聲說道:「賈丞相,實不相瞞,王爺現在遇到敵手了,皇上又收了一名義子,是皇上親姐姐四郡主與魏峻的孩子,還賜了一個名字叫趙孟關。深的皇上和太后喜愛。王爺稍有不慎,只怕這太子的位置就……」 「王妃放心。只要我賈似道從前線歸來,就一定站到王爺一邊,還是那句話,就算用肩膀抗,本相也要把王爺抗上太子的位置啊。」賈似道拍著胸膛說道。全玖卻慘然搖頭,「丞相,你不必安慰全玖了,王爺地情況你也看到了,不管你怎麼支持,也抗不住滿朝官員的反對,更改變不了王爺的白癡頭腦。」說著,全玖粉面上珠淚滾滾,片刻間就哭的梨花帶雨,杜鵑泣血。 「王妃,不必如此傷心,有什麼事好好商量,你哭成這樣,本相就真沒辦法了。」賈似道慌了手腳,有心想替全玖擦淚卻苦於廖瑩中在場。眼看全玖越哭越是傷心,無奈下賈似道只得向廖瑩中命令道:「廖瑩中,你先出去一下,等本相勸好了王妃你再進來。」廖瑩中古怪一笑,點頭出門而去,並將密室門關嚴。 「王妃,別哭了,哭壞了身子怎麼辦?你有什麼難處盡可以對本相說,本相定會幫你。」沒了其他人在場,賈似道也放開了手腳,一隻手拿出手帕替全玖擦淚,一隻手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全玖柔若無骨的小手,賈似道心中不由一蕩,心說真是又軟又滑。而全玖也沒有把手抽回去,而是抬起閉月羞花的淚顏,哽咽道:「賈丞相,全玖能求你一件事嗎?請你一定要答應我。」 「只要王妃不哭,本相什麼都答應。」賈似道正被全玖的美色迷得心癢癢,想也不想就順口答道。全玖收住淚水,破涕為笑道:「那好,全玖請丞相把殲滅蒙古韃子地不世奇功讓給王爺。」 「把功勞讓給王爺?怎麼讓?」賈似道傻了眼睛,下意識想鬆開全玖的小手。全玖卻反抓住賈似道的手,嬌笑道:「很簡單,賈丞相你這次來臨不管做什麼,全玖和王爺都盡全力配合——但是賈丞相再去戰場時,必須把王爺帶到前方大營,全玖保證王爺不干涉丞相的軍隊指揮,等打了勝仗,丞相把頭功讓給王爺就行。」 「這個……」賈丞相心中有氣,心說老子累死累活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和忽必烈硬拚,好不容易打下現在的有利局面,你這個臭娘們幾句話就想把頭功全搶走啊?賈似道正惱怒間,全玖卻已經倚在賈似道肩上,嘴唇在賈似道耳邊吐氣如蘭,嫵媚道:「賈丞相,其實這也是兩利之舉,王爺有了戰功墊底,宗室子弟中就沒有誰能把太子位置搶走,等王爺當上了太子。將來繼承了皇位,丞相就是擎天保駕的第一功臣,榮華富貴,封公賜爵,唾手可得。何況丞相你立下地戰功已然夠大了,再立下更大的功勞,功高震主。皇上就沒辦法再獎賞你了——天子賞無可賞,賈丞相的人頭可就危險了。不如把這功勞讓給王爺,賈丞相倒還安全得多。」 「這娘們狡猾歸狡猾,說的話倒也有點道理,功高震主可不是鬧著玩的。不如把功勞先讓一讓,等我在朝廷裡站穩跟腳,再慢慢立更大的功勞也不遲。」賈似道有些心動。本要回答全玖時,賈似道的眼角卻瞟到全玖那張被炭火烤得微紅地俏麗臉龐上。又嗅到全玖身上的幽幽體香,賈似道不如邪念頓起,左右密室中再無他人,賈似道索性一把將全玖攬進懷裡。 「你幹什麼?我可是王妃!」全玖沒想到賈似道對她也敢下手,嚇得花容失色卻不敢大聲叫喊,只能掙扎著低聲厲喝。賈似道摸了一把全玖地嫩滑臉蛋,淫笑道:「王妃?難道王妃不想當皇后或者武則天嗎?」說到這,賈似道也是湊到全玖地珠潤耳垂旁。一邊嗅著全玖身上地體香,一邊淫笑道:「王妃,既然你想讓本相把功勞讓給王爺,讓王爺將來當上皇帝,王妃當上皇后,那王妃也總該得對賈似道付出些什麼吧?」 「你!你好大的膽子。你把本妃當什麼人了?」全玖粉面如罩寒霜,厲聲道:「既然你不願意,那你與王爺可以各走各地,但你想要對本妃無禮,或者把本妃當成那種人可盡夫的下賤女人,那你就錯了。你要是再不住手,休怪本妃絕情!」 「王妃,何必那麼絕情呢?」賈似道的魔爪探進全玖長裙裡,隔著衣服在全玖修長細腿上撫摸,微笑道:「一次。本相只要一次。只要王妃答應本相,本相就答應王妃地要求。把剿滅蒙古韃子主力的不世奇功讓給王爺。將來王妃如果想學武則天或者呂後,本相也一定全力支持。」說著,賈似道索性將魔爪放到全玖高聳的香脯上,繼續淫笑道:「本相保證只要一次,但就怕王妃嘗到了甜頭,反倒捨不得本相了。」 「無恥!」全玖怒不可遏,狠狠一記耳光扇得賈似道眼冒金星,全玖乘機掙脫賈似道魔爪,跳起來要去打開密室門。但是在手碰到門把手時,全玖卻又停住動作,高聳的胸脯劇烈起伏,顯然在做激烈的心理鬥爭。過了許久了後,全玖慢慢回過頭來,羞紅著臉低聲說道:「只是一次的話,我答應你。」 「成交。」本著反正是吃虧,不如多撈點本錢回來的念頭,兩輩子沒碰過女人的賈似道也不管什麼倫理道德或者二手貨了,一躍而起張臂就要去抱美艷動人之至地全玖。全玖卻搖頭避開,低著頭羞澀道:「你先做到了答應我的事,我才能給你。」 「可你要是反悔怎麼辦?」賈似道自己就是背信棄義的大行家,自然不會輕易相信別人。全玖一跺腳,紅著臉閉上眼睛,嘴唇湊到賈似道唇上深深一吻,賈似道大喜將她抱住,舌頭飛快翹開她的牙關,勾住她的丁香小舌糾纏起來,雙手更是在全玖皎好的身段上肆意搓揉。全玖開始還任由賈似道胡來,不過在賈似道脫她衣服時,全玖又奮力推開,羞澀道:「這是定金,剩下地等你做到了答應我的事再說。好了,我也該回去了,明天王爺在早朝上該怎麼做?快告訴我。」 「很簡單。」賈似道又放肆的摸了一把全玖,微笑道:「王爺不管用什麼辦法,都絕不能讓宋蒙和約達成,給本相爭取時間。」 「放心,我會讓那個白癡盡力的,明天我也進宮去見太后,請太后也出面干涉這件事。」全玖淡淡答應,轉身推門出去,當越過守在密室門前的廖瑩中後。全玖鼻子一酸,兩行屈辱的淚水奪眶而出…… 注1:宋度宗一夜御女三十餘人,是《續資治通鑒·宋紀一百八十》上所記載的事情:「帝自為太子,以好內聞;既立,耽於酒色。故事,嬪妾進御,晨詣閤門謝恩,主者書其月日。及帝之初,一日謝恩者三十餘人。」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六十二章 好兄弟|好學生 太常寺的宴會在宋京等人與卓夢卿把氣氛弄僵以後便開始陸續散去,第一個走的自然是卓夢卿和隸屬於他的低級官員,緊接著老頑固吳潛也提出告辭,帶走了一大幫子依附於吳潛的官員,其他不同黨派的官員也分批分批告辭。還沒到子時,熱鬧非凡的宴會大廳中人員便所剩無幾,只剩宋京等賈似道黨羽和幾名太常寺官員,還有與陳宜中、翁應龍關係特殊的留夢炎和翁應弼。當然了,那幾個鬼鬼祟祟的低級小吏也沒有走,顯然他們還在注意著在清流中影響力巨大的留夢炎和翁應弼兩人。 「你們幾個,過來。不要看別人,我叫的就是你們,」宋京向那幾個鬼鬼祟祟的小吏招手,招呼他們過來。那幾個小吏互相對視一眼,硬著頭皮過來,滿臉陪笑道:「宋大人,你叫小的們幾個,有什麼吩咐嗎?」 「看你們的官服,應該是臨安府的吏員吧?」宋京在席間喝了不少酒,白胖的肥豬臉上被酒沖得像兩塊豬肝,舉著一杯酒搖搖晃晃的說道:「你們不在臨安府裡署理文書,怎麼跑到太常寺來蹭飯了?」 「大人,你喝醉了,天都這麼晚了,小人們還有什麼文書要署理?不過大人說蹭飯倒是大實話,小人們都是小吏。臨安城柴貴米貴,小人是能省一頓算一頓。」一個小吏頗是機靈。打著哈哈說道:「所以聽說太常寺擺流水席給宋大人們接風洗塵,小人們就厚著臉皮來了。」其他幾個小吏紛紛附和,還說起了俏皮話,「小人們只是混些吃喝,宋大人可千萬不要叫人用大棍子把我們打出去啊。」 「得了吧,本大人也是從吏員幹起的,吏員有沒有錢。本大人能不知道?」宋京似乎真地喝醉了,順手拉起開始說話那機靈小吏。哈哈大笑道:「做官難貪,做吏好墨,做官貪幾個銅子還有掉腦袋的危險,做吏的在錢糧帳目上隨便做點手腳,大把大把的銀子就可以往兜裡揣了——你們幾個在天下最富的臨安城做吏,那可是放屁油褲襠的肥差,竟然還在本大人面前叫窮?老實說。你們今天撈多少貫?咱們有緣,見面能不能分一半?」 「大人說笑了,小人們都是在清水衙門,那能撈什麼油水?」那小吏臉上賠笑著,眼睛卻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懷兜。宋京等地就是這點,大笑著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奮力一撕,只聽得『叮噹叮噹』幾聲。幾顆拇指大地珍珠便掉了出來。宋京這會也沒什麼醉意了,搶先撿起一顆珍珠,奸笑道:「還說沒事?南珠,一顆這麼大的南珠,至少的值八兩銀子——你一個小吏一個月才十五貫月俸,買這麼多珍珠。得不吃不喝多少年啊?」 「這些珍珠你們那裡來的?你們是那個衙門的人?叫什麼名字」本準備離開的留夢炎和翁應弼既然身為專門監督官吏的御史言官,見到幾名低級小吏身上出現與他們收入不配地珠寶,自然不能不置之不理,雙雙鼓起眼睛冷喝起來。而那幾個小吏額頭上冷汗立時便流了下來,那還能回答留夢炎和翁應弼的問題。倒是陳宜中的態度比較隨和,隨口問道:「別怕,這幾顆珍珠還不至於殺頭——估計蒙古使節團送給你們的就這些吧?」 「是,是,就這些。」好幾個小吏都飛快點起頭來,但馬上一起發出殺豬般的驚叫。「沒有。我們沒收蒙古使節團的東西。」叫喊著,幾個監視宋軍信使團的蒙古間諜撒腿就跑。跌跌撞撞的跑出大廳,消失在夜色深處。留夢炎和翁應弼可不會就此放過他們,立即怒氣沖沖地叫來太常寺官員,讓他們查找那幾個小吏的名單,準備按圖索驥將他們捉拿歸案。 「兩位大人,不必動氣了,那幾個都只是些蝦兵蟹將,就算把他們抓起來也沒多大用。」宋京微笑著勸解道。留夢炎長鬚一擺,憤怒道:「不行,身為大宋吏員,竟然還敢接受蒙古韃子賄賂,通番賣國,老夫絕饒不了他們。」 「那你把宋京抓去砍了吧,這小子收的蒙古賄賂比誰都多。」陳宜中和翁應龍一起在心底嘀咕。這時候,留夢炎已經把那幾個小吏的名單拿到手,當即提出告辭離去,翁應弼也要跟著告辭。宋京忙攔住他們,微笑道:「留大人、翁大人慢走一步,我等還有一事請教,明天早朝之上,蒙古使節就要向皇上萬歲提出議和,皇上肯定要徵詢百官意見,不知兩位大人對此將持什麼意見?」 「是啊,大哥。」翁應龍心領神會,拉著翁應弼的袖子角問道:「我們在前方已經把蒙古韃子的水軍全殲,完全立於不敗之地,現在只是爭取多大勝利地問題,大哥你可一定不能同意蒙古韃子的求和要求,讓我軍之前的努力付諸東流了。」另一邊陳宜中也向留夢炎拱手道:「老師,蒙古韃子之所以求和,並非他們真心想與我大宋和平相處,而是他們的主力隨時可能被我軍吃掉,他們想保留元氣以圖再次侵犯大宋而已,老師是國之柱石,對此一定瞭然於心吧?」 「與權啊,你說的情況,為師如何能不知道?」留夢炎被陳宜中纏得沒有辦法,只得公開態度道:「賈丞相是率領我大宋天軍打下了一個大好局面,但我宋人文弱,遠不及蒙古韃子驍勇,繼續打下去,只怕我軍擴大戰果不成,到手的勝利也要丟失,還不如見好就收就好。何況繼續開戰,不知又要有多少軍民喪身失命?多少我大宋又要有多少人家要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所以說。為師已經抱定了與蒙古議和的態度。」 「二弟,你為國建功地心情為兄理解。」翁應弼也對翁應龍說道:「但兵者乃國之大事,久戰則兵疲,勞民傷財,再繼續打下去,我大宋的國庫只怕就要吃緊,百姓也不堪勞役。後果不堪設想。所以說,見好就收。簽一份和約可保數年太平,何樂而不為?何況蒙古韃子提出的是平等和約,這對我大宋來說,已經是非常了不起地事了。」 出乎留夢炎和翁應弼地預料,身為賈似道使者的宋京、陳宜中和翁應龍三人並沒有據理力爭,更沒有利用親戚和師徒地關係糾纏不放,宋京僅是歎了口氣說道:「看來兩位大人心意已決。既然如此地話,宋京也不強二位大人之難。」說罷,宋京對陳宜中和翁應龍各使一個眼色,命令道:「陳大人,翁大人,煩勞你們送送二位大人,我酒高了,就先下去休息了。」 「大哥。讓小弟送送你吧,侄子都這麼大了,小弟還從沒去看望過他,今天晚上大哥一定得讓我這做叔叔的見見大侄子。」翁應龍拉起翁應弼地手,陳宜中則是向留夢炎深深一鞠,「恩師在上。學生此次回到臨安,還沒去恩師府上拜訪,倒讓恩師先來探望學生,學生心中真是過意不去。請恩師一定讓學生將你送回府上,以盡師徒之誼。」翁應龍和陳宜中的理由都十分充分,留夢炎和翁應弼無法拒絕,只好由著翁應龍和陳宜中分別送他們回府。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先說翁應龍與翁應弼兩兄弟乘轎回府,這兩兄弟一路上十分順利。僅用了半個時辰就趕到翁應弼府邸所在的勝陽坊。進到家中後,翁應弼自然少不得把內人與孩子叫醒。讓他們給來給弟弟見禮。開始翁應弼的妻子還十分奇怪丈夫為什麼與二十多年不說話的弟弟和好如初,可接下來翁應龍說的話和做的事卻讓她笑歪了嘴巴…… 「嫂嫂,小弟這次遠道而來,也沒給嫂嫂帶什麼禮物。」翁應龍命令從人捧來一個木匣,雙手將木匣遞到翁應弼妻子面前,恭恭敬敬地說道:「一套不起眼的首飾,請嫂嫂一定要收下,以表小弟對嫂嫂之尊敬。」 「叔叔太客氣了,來這裡還帶什麼禮物?」翁應弼妻子摸摸頭上那支小得可憐的銀簪,客氣著接過那個木匣,打開只看了一眼,翁應弼的妻子就尖叫起來,「天啊,太尊貴了!」正在喝茶解酒翁應弼扭頭看去,一口茶水頓時噴出老遠——那個木匣裡裝的那是什麼不起眼的首飾,而是一整套雕工精細的翡翠首飾,上面還鑲有許多小指頭的、產自大食地鑽石——翁應弼暗暗估計光這些鑽石就能值上百兩黃金。 「二弟,這東西太尊貴了,你嫂嫂不能收。再說這套首飾,你一年的俸祿才幾個子,你是怎麼弄到的?」翁應弼連聲說道。翁應龍微笑道:「大哥放心,這東西不是小弟貪污來的——小弟不是在前方立了戰功嗎?賈丞相一高興,就在戰利品裡拿出兩套這樣的首飾賞給小弟,一套給了你弟妹,這一套當然得孝敬嫂嫂了——大嫂你一定得收小,否則就是看不起你的小叔子。」 「既然叔叔這麼說,那嫂嫂就收下了。」翁應弼那個黃臉婆妻子就像忽然年輕了二十歲一樣,還向丈夫埋怨道:「你看看你自己,虧你還是御史大夫,這麼多年你給我買過什麼?那點俸祿做套好點地衣服還要從牙齒縫裡往外扣!那象叔叔,在前方立功就能得這麼大的賞賜,改天你這文官也別當了,跟你弟弟去前方立幾個功,也好把角兒娶媳婦的錢掙來。」 「娘,讓我看看二叔送你的東西。」翁應弼那個十歲大的兒子也來湊熱鬧,吵著鬧著要看那套珍貴首飾。翁應龍卻向他招手笑道:「角兒,過二叔這裡來,這麼多年了,做叔父的還沒給過你壓歲錢——來人啊,把本官給侄子的壓歲錢拿來。」 「遵命。」翁應龍帶來的隨從答應一聲,飛快出去從翁應龍轎子裡抬來一個木箱。翁應龍一隻手摸著侄子的頭,一隻手將木箱打開。露出滿滿一箱子黃金。翁應龍微笑道:「這兩百兩金子,是二叔給你買糖吃地,隨便花。」 「買糖吃?」翁應弼聽得腦袋差點沒炸開,心說兩百兩黃金就是兩萬貫,你想用糖把我兒子埋了啊?翁應弼地兒子則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連聲問道:「二叔,這真是你給我買糖吃的嗎?」翁應龍微笑道:「那是當然。這是叔父給你地『壓歲錢』嘛。角兒趕快長大,等你長大了。叔父在賈丞相面前向你求一個官,讓你也去當官去。」 說罷,翁應龍站起身來,告辭道:「大哥,大嫂,天晚了,明天大哥還要上朝。小弟就不打擾了,改天再來給大哥和大嫂請安,告辭。」說完翁應龍一拱手,轉身就往外走,翁應弼的妻子怎麼留也留不住。被金銀珠寶晃暈了眼睛的翁應弼忙追上去,拉住翁應龍地手說道:「二弟,你帶來的東西太珍貴,大哥承受不起。你得帶回去。」 「大哥,那只是小弟對嫂子地一片孝心,對侄子的疼愛,又不是送你。」翁應龍抬高聲音道:「如果你不讓嫂子和侄子收,那就是讓嫂子不認我這小叔子、不讓角兒認我這二叔了。」 「不,我要認二叔!二叔最好了!」翁應弼的兒子大聲叫嚷起來。翁應弼的妻子也柳眉倒豎道:「相公。叔叔這是一番好意,你還想把叔叔的好心當驢肝肺嗎?再說這又不是叔叔搶的偷的,是叔叔在戰場上真刀真槍換來地,拿來送給我這嫂子,有什麼不對?」 「別吵了,算我怕你們,你們想收就收吧。」翁應弼招架不住老婆和兒子的雙重夾擊,無可奈何的收下了二弟的禮物。翁應龍則不動聲色的往大哥手裡塞了一個小紙團,又拱手道:「既如此,那小弟先告辭了。」 將翁應龍送出大門後。翁應龍找了一個沒人的地方把紙團打開。就著蠟燭一看,見紙團上只寫了很簡單的一句話——大哥。只要你在朝廷上反對與蒙古議和,東西照原樣還有一份。 …… 翁應弼正被樂瘋了的妻子兒子包圍時,與陳宜中同行回府地留夢炎也被人包圍著,不過包圍理學大家、清流領袖的人可不是尋常人——而是一幫不知從那裡冒出來的妓女!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當時留夢炎正在轎子裡閉目打盹,道路旁卻跑出一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青樓妓女,氣勢洶洶地攔住留夢炎的轎子,其中一個老鴇模樣的女人指著轎子大叫道:「就是這頂轎子,把他攔下來,今天一定要讓他把欠我們逍遙樓的風流帳付了。」 「大膽,那裡來的鄉野女子,竟然敢攔朝廷命官的轎子?」留夢炎家的管家怒喝道。那老鴇卻一蹦三尺高,拍著大腿大叫道:「朝廷命官又怎麼了?朝廷命官嫖院子就不給錢嗎?」這時候,陳宜中從後面的轎子裡出來,大聲向那群妓女說道:「老鴇子,各位姑娘,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這轎子裡坐的是留夢炎留大人,留大人是言官領袖,清流代表,素來潔身自好,怎麼會去煙花之地?」 「沒錯,就是留夢炎留漢輔,他還說自己是什麼甲辰科的狀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地。」那老鴇叫地聲音異常高亢,頓時吸引來不少路人。而陳宜中和留夢炎的管家彼此對視一眼,都是驚訝無比——轎子裡地留夢炎更是傻了眼睛。陳宜中納悶道:「怪了?這煙花之地的女子,怎麼會知道恩師的貴字?還知道恩師曾經是甲辰科的狀元?」 「因為那個老東西一到深更半夜就摸到我們院子裡去,和我們的姑娘親嘴摸奶的,他自己說的啊。」那老鴇又拍著大腿叫道:「留夢炎,你這個老不羞,你偷偷摸摸的嫖院子就算了,嫖了姑娘還不給錢,你到底要不要廉恥啊?」說著,那老鴇子直接撲到轎子上,似乎想要把留夢炎從轎子裡拖出來,旁邊留夢炎的親隨忙上去阻攔時,那老鴇帶來的妓女卻一轟而上,七手八腳攔住那些親隨,並協助那老鴇將留夢炎從轎子裡拖了出來。 「大……大膽,你們竟然敢當街侮辱朝廷命官……」帽子都被扯掉的留夢炎差點沒氣暈過去。可他還沒叫出兩聲,那老鴇就一把揪住了他地衣領奮力拖起,向那群妓女大叫,「姑娘們,你們過來看看,是不是這個老不羞和你們上了床沒給錢?」 「沒錯,就是他!」眾妓女一起大叫起來。其中一個妓女指著留夢炎的鼻子大叫道:「就是他,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認識!他睡了我兩個晚上。抱著我兩條腿前面後面的舔,結果說沒帶錢下次給,我看他的老客就答應了,可他欠著錢就不來了,也不知道他又看上了那家院子的姑娘。」另一個妓女則抓住留夢炎的手往她胸口上按,「他每次來都要在我這裡吃奶,還說我的奶甜。欠了我三個晚上地過夜費。」「他最喜歡親我的腳,還欠我最多,五個晚上地過夜費啊!快拿來,你今天晚上要是不過,老娘和你沒完!吃住都到你家!」「他欠我兩次的過夜費……」 「諸位姑娘,諸位姑娘莫吵,容我說幾句。」陳宜中奮力擠進妓女群中,在留夢炎耳邊說島:「恩師。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這些妓女最是無賴難纏,你要是欠她們的帳,她們真敢鬧到你家裡去,到時候恩師你的名聲就全毀了。要不這樣吧,學生薄有家資你也知道,讓學生替你把這些錢付了?」 「與權。老夫沒有啊?老夫真的沒有做出這些污穢之事啊!」留夢炎批散在花白的頭髮,委屈的大叫起來,「你千萬不能給錢,否則老夫地名聲才真毀了!」 「沒有!」那老鴇一聽大怒,抓住留夢炎的褲子就地一滾,撒潑大哭起來,「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啊!這個朝廷命官、這個老不羞、這個風流陣裡的急先鋒,他賴我們姑娘的過夜費啊!這叫我們怎麼活啊?」 「老鴇子,你先別哭。你說留大人欠你們姑娘的過夜費。你有什麼憑據?你要是拿不出憑據,本官可要知會臨安府。封你們的院子,拿你們下大獄。」陳宜中威脅道。經愛徒一提醒,留夢炎也是大叫起來,「對,對,你說老夫欠你們的過夜費,你們有什麼憑據?」 「憑據?有!」開始一口咬定留夢炎愛吃她奶水的那個妓女站出來,指著留夢炎大叫道:「憑據就是你屁股上那塊巴掌大地紫色胎記!有本事你把褲子脫下來,要是你褲子上沒有那個胎記,要打要殺隨便你!」其他妓女也大叫起來,「對,憑據就是你屁股上的胎記,我們都看到了!」 「恩師,這是真的嗎?」好學生陳宜中目瞪口呆的向留夢炎問道:「學生記得以前在你門下為徒的時候,曾經與你共同入浴,好像你身上……是有那麼一塊胎記?」留夢炎更是目瞪口呆,傻眼道:「是有,可這些煙花女子是怎麼知道的?」 「怎麼知道地?當然是你這個老不羞和我們姑娘過夜的時候,被我們姑娘看到的。」那老鴇子從地上爬起來,又從妓女群中拉出一名十五六歲的、頗有幾分姿色的少女,捶胸頓足的大叫道:「還有她也是憑據,上次你去我們院子,一眼看中了這個沒被梳籠過的清倌兒,說好了要給她破瓜,還要給她贖身。老娘上了你的當,就把她給留下了,一位客官出一百五十貫給她破瓜老娘都沒答應,現在好,全砸手裡了。」 「別吵,別吵,不就是一百五十貫嗎?才十五兩銀子,我給你一百兩銀子,把她買下給我恩師當侍妾。」陳宜中從懷裡掏出一塊翡翠,順手扔給那老鴇,「這塊翡翠至少值一百二十兩,夠不夠?」 「夠,太夠了。」那老鴇立時眉開眼笑,順手將那少女推給留夢炎,笑道:「老東西,算你運氣好,有這麼孝順的學生,這個清倌兒歸你了。」其她妓女則一轟而上,紛紛將手伸到留夢炎和陳宜中面前,「那我們的過夜費呢?加起一共是二十二兩銀子,快給!」 「恩師,學生該不該給啊?」陳宜中為難地向留夢炎問道。留夢炎當然不想給這筆天上掉下來地風流帳,可是看到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又看到那群妓女殺氣騰騰,隨時有可能撲上來,極度珍惜自己名聲地留夢炎還是咬牙道:「與權,你先替老夫把這些煙花女子打發了,過後老夫一定重重報答你。」 「學生遵命。」陳宜中一副標準好學生的模樣,轉身掏出五十兩銀子,厲聲說道:「這裡是五十兩銀子,算是給你們的過夜費,但這些事情如果傳出去,本官不但要把你們的院子全封了,還要讓你們全部吃官司,你們聽到了嗎?」 「知道了,我們也就是想要回用身子換來的錢,怎麼會在外面亂說?自斷財路?」眾妓女紛紛答道。陳宜中這才滿意點頭,將銀子順手拋進那些妓女手裡,那些妓女這才眉開眼笑的告辭離去,那老鴇更是拍了一下留夢炎肩膀,笑道:「留大人,有空常來啊,下次算你便宜點。只要有你學生付帳,我們還可以給你賒帳。」 「我呸!」留夢炎的一張老臉漲得通紅,飛快鑽回轎子裡,陳宜中則把買下那名少女拉到留夢炎轎子前,低聲說道:「恩師,這姑娘模樣還過得去,你就收下吧,學生再給她置辦一份嫁妝,算是恩師正式納妾。否則把她放走了,不知又要惹來多少是非。」 留夢炎細看那少女,見她生得眉清目秀的頗是動人,又是一個沒破過瓜的清倌,不由有些心動,不好意思的說道:「與權,那真是太謝謝你了,為師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陳宜中搖頭,微笑道:「恩師這是說什麼話?學生孝敬老師,天經地義,誰也不能說什麼。只是學生明天要在早朝上反對與蒙古韃子議和,勢單力薄的,還請恩師務必幫學生一把。」 「放心,老夫一定盡力而為。」留夢炎脫口答道。陳宜中一笑,順手將那少女推進轎子裡,「好好服侍本官的恩師,今後你有得福享了。」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六十三章 就不讓你說話 忽必烈派來求和的蒙古使節團抵達臨安城的那個晚上,當朝皇帝宋理宗(注1)趙昀完全是在興奮不眠中度過,其實在任命賈似道為宋軍主帥時,宋理宗其實是壓根也沒想到賈似道能把戰局打成如今的局面,當時宋理宗只是別無選擇的矮子裡拔高子才選擇的賈似道,對賈似道最大的指望也是保住鄂州並繳納歲貢而已。但現在賈似道不僅成功保住了鄂州,還把蒙古軍主力逼到絕境,打得忽必烈主動求饒,這就大大出乎宋理宗的意外了。一時間,宋理宗不由大為欽佩自己的眼光——放著那麼多的王公貴胄和名將宿帥不用,自己怎麼就挑上了賈似道呢? 「皇上,四更天了,再有不到一個時辰就要早朝,皇上是不是敢安歇了?」大內總管董宋臣小心翼翼試探著,向正在寢宮裡興奮轉圈的宋理宗問道。宋理宗腳步不停,微笑著說道:「不用,朕精神好著呢,一點都不睏。」 「既然皇上興致好,那要不要老奴叫人把牌子端上來,讓皇上掀牌子叫一個妃子來解悶?」董宋臣見宋理宗紅光滿面,便知道宋理宗的精神正處在亢備中,急需發洩一下。宋理宗果然動心,順勢點了點頭,但馬上又搖頭道:「算了。朕現在的精神不比往常,召了妃子,只怕明天在朝上接見蒙古使者就沒了精神,折了我大宋朝廷地顏面。」 「皇上太謙虛了,以皇上的精神,即便是二十歲的小伙子也不上。不過皇上要給那些化為蠻族以下馬威,是要養足精神。」董宋臣話風轉得很快。「那老奴叫人給皇上溫上一壺黃酒,給皇上暖暖身子?」董宋臣這個建議甚中宋理宗之意。宋理宗當即同意。不一刻,熱好的黃酒便裝在九龍金壺裡送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四碟精美的小菜。宋理宗這才坐到炭火旁,抿著滾熱的黃酒取暖。 「宋臣,傍晚地時候,朕傳你來面前侍侯。你卻不在宮裡,是去那裡了啊?」宋理宗抿著黃酒,隨口問道。董宋臣趕緊跪下,磕頭道:「奴才該死,請皇上恕罪。奴才出宮,是因為奴才唯一那個侄子患病,老奴愛侄心切,就沒經皇上許可出了宮。奴才萬死。」 「沒事,沒事,朕並不是怪你,起來吧。」宋理宗揮揮手,「朕只是想問問你,今天蒙古派使求和。這臨安城裡有沒有放燈慶賀?」 「放了,比前幾次大捷傳到京城時放得更多。」董宋臣板著指頭,尖著公鴨嗓子數道:「有龍燈、綵燈、走馬燈、翡翠燈、一團和氣燈、三羊開泰燈、五子登科燈、八仙過海燈、玲瓏九華燈……多得老奴簡直都數不過來,看的老奴眼睛都花了。人那個擠呀,擠得地上都是丟落地鞋子。」 「是嗎?朕真應該也出宮去看看。」宋理宗頗有些懊悔,又笑道:「不過沒關係,等賈似道率領大軍凱旋歸來,朕讓全天下放三天三夜燈,朕到時候再去看熱鬧。」說到賈似道的名字,宋理宗若有所思。又說道:「宋臣。你是朕身邊的老人了,你給朕說說這賈似道的事。賈似道派人求見於朕。說是前方戰況對我大宋十分有利,正是一舉剷除蒙古主力的大好機會,向朕請求援軍。可是忽必烈又向朕求和,希望劃江淮為界,兩國永結盟好。」 「本來以朕的想法,這仗能不打就不打,乘著這個機會與蒙古議和就算了,免得我大宋士兵戰死沙場,國家勞民傷財。可賈似道在奏本裡說得也有道理,蒙古韃子乃豺狼之性,今日求和退讓,只為保存實力,將來還要繼續攻打我大宋,與其議和,不如一舉將蒙古韃子打疼打怕,這樣才能保我大宋長治久安。」宋理宗問道:「和與不和都有道理,都各有利弊,真是叫朕難以決斷。宋臣,你對此有什麼看法,盡可以對朕道來。」 「皇上,老奴只是一個太監,那敢妄言朝政?」董宋臣很是吃了一驚,趕緊拒絕道。宋理宗微笑道:「怕什麼?朕只是想聽聽你的看法,又沒叫你替朕做主?再說了,前唐宦官楊思勖七十掛帥,以十萬新徵之兵征戰南夷,四戰四捷,殺得安南屍橫遍野,敵酋心驚膽裂,說明宦官對軍事也不是一無所知地嘛?」 「既然皇上一定要老奴說,那老奴就斗膽了。」董宋臣似乎鬆了一口氣,很小心的說道:「回皇上,其實老奴在聽到蒙古韃子派遣使臣求和與賈丞相遣使請求援軍時,首先想到的並不是該不該答應與蒙古韃子議和,而是另一件事。」 「想到什麼事?」宋理宗問道。董宋臣輕聲說道:「老奴想到了端平入洛,那時候的情景,與現在太像了。」 「端平入洛?!」宋理宗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出這四個曾經令他心碎的字。端平入洛那已經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宋蒙兩國聯手滅金,河南成為一片空白地帶,宋理宗力排眾議遣軍北上,力圖奪回河南,並且在短短五十天時間裡奪回北宋舊都開封與西京洛陽,在與蒙古騎兵的大戰中也絲毫不落下風,但因為戰線過長,糧草供應不上,導致前軍全軍覆沒,後軍被迫撤回臨安,河南土地又拱手讓與蒙古。那一次地短暫輝煌,也成了宋理宗最痛苦的記憶。 「皇上,老奴說錯了嗎?」董宋臣奸詐無匹,光看宋理宗的表情就知道宋理宗已經被他的話打動,卻故意裝出一副誠惶誠恐地模樣。宋理宗下意識的搖頭。低聲說道:「你沒說錯,朕是不能讓端平入洛地悲劇重演。」 「皇上英明。」董宋臣一笑,心說光憑這一句話,就非常對得起廉希憲你孝敬給本公公的珠寶了…… …… 宋開慶元年臘月初二,酉時初刻,臨安皇宮那金碧輝煌的金鑾殿上,百官正裝雲集。宋軍前線使者宋京等人與蒙古使者阿合馬等人匯聚一殿,決定宋蒙雙方主力命運的一刻也將在今天的朝會上誕生。酉時二刻。宋理宗在董宋臣攙扶下,準時入殿登上龍台,端坐在龍椅之上,金鑾殿上立時響起山崩海嘯般地萬歲聲,「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諸位愛卿,平身。」宋理宗環視金鑾殿一圈,發現頭戴小帽的蒙古使者阿合馬等人也是跟著眾臣一起三跪九叩。心中不由大樂——你們蒙古韃子也有今天?金鑾殿上又是一陣整齊地聲音,「謝萬歲。」待眾臣各自歸班之後,董宋臣立即從宋理宗右旁站出,高聲道:「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丁丞相,看你的了。」站在丁大全側面的阿合馬低聲說道。丁大全冷笑一聲,剛要出列稟報蒙古求和之事時,他左面卻有一人搶先站出。舉圭高聲說道:「兒臣趙祺有本。」 「忠王?忠王殿下有本?」金鑾殿上一陣喧嘩——公認地白癡王爺有本要奏,這可是一件希奇事。而一向視趙祺為己出地宋理宗更是又驚又喜,連聲說道:「皇兒有本?快快奏來,快快奏來。」 「啟稟父皇,近日來右丞相、樞密使賈似道率我大宋天軍在鄂州連戰連捷,已大破蒙古水軍。使我鄂州城池高枕無憂,接下來的,僅是如何擴大戰果而已。」趙祺地聲音裡雖然還帶著些呆滯,可話裡地意思卻沒有人敢把他當傻子對待,「鑒於如此情況,兒臣懇請父皇撥兵五萬,由兒臣率領增援鄂州,兒臣定能與賈丞相齊心協力,全殲蒙古入侵之敵!保我大宋江山永固,百姓安居樂業。皇上……皇上……高興。」 「我兒變聰明了。竟然知道會搶功勞了。」宋理宗樂得懷疑自己聽錯了。雖說趙祺最後一段話不那麼流暢,但宋理宗心中還是一陣舒坦。心說朕總算沒選錯人,我兒平時裡不聲不哈的像一個傻瓜,到了關鍵時刻,卻比任何人都精明和清楚。而對此事各懷鬼胎的滿朝文武表情迥異,或是驚訝於趙祺之精明,或是偷笑賈似道將要被一個傻子掣肘;或是為前方十幾萬宋軍擔心,或是惱怒趙祺摘桃子比誰都快,總之是心情複雜。而阿合馬與察必自然是對視暗笑,心說宋國皇帝如果真派這麼一個傻子去統兵,那蒙古主力才可以高枕無憂。 「皇上,忠王以言極是,若是忠王率軍親征,我大宋前方將士定然士氣高漲,定能一舉破敵。」靠著宋理宗的默許甚至暗中縱容下,趙祺在朝廷裡也還是有幾個黨羽的,大儒湯漢就是其中之一。不過身為趙祺的啟蒙老師,湯漢也很清楚趙祺的才能,補充道:「當然了,忠王此去並一定要指揮部隊或者親臨戰場,只需坐鎮後方,指揮軍隊之事仍由賈丞相負責,賈丞相之神妙用兵配之忠王皇家天威,定能一掃敵寇,驅逐韃虜,建立不世功勳。」 「湯大人所言極是,臣附議。」「忠王已及弱冠,是該出去歷練歷練了,臣附議。」趙祺的另兩個老師楊棟和葉夢鼎也出來贊成,湯漢、楊棟和葉夢鼎三人都是儒學大家,他們地話自然有一幫子儒臣贊同。而宋理宗本就是個優柔寡斷且耳根子軟的人,加上一心想讓親侄子趙祺繼承自己的位置,見此情景不由有些動心,心說讓祺兒去前方在賈似道的幫助下打幾個勝仗,朕再立他為太子,阻力必然小上許多,再說賈似道也是贊成立祺兒為太子的人,他不可能不分些功勞給祺兒,這可是一個好機會。 「丁丞相,快想辦法啊。」阿合馬急得趕緊向丁大全求援,心說要是宋人皇帝真派這個白癡王爺去前方沒什麼,可指揮權還在賈似道手裡,那可就大大不妙了。而丁大全也是堅決反對立趙祺為太子的——這倒不是丁大全為了大宋江山作想。而是丁大全另有擁立太子地人選,自然不會讓趙祺去立這麼大的功勞。丁大全也不愧是當朝第一奸相——賈老賊目前還比不上他,眼珠子一轉已然計上心來,佯做親熱的對趙祺說道:「忠王殿下,王妃教你說的話,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該下官說了。」 「王妃教我的話已經說完了,你說吧。」趙祺在這方面倒挺老實。一句大實話惹來滿朝轟笑,也讓宋理宗開始動搖的心沉了下去。心中長歎,「呆侄子,始終還是那個呆侄子啊。」 「皇上,老臣丁大全有本。」戳穿了趙祺的白癡本質,丁大全便得意洋洋地準備給忽必烈代言了。誰知他的話音未落,賈似道地走狗兼丁大全死對頭陳宜中便從右側最下班站出來,舉圭高聲道:「啟稟皇上。微臣陳宜中也有本要奏。」 「兩位愛卿同時有本啊,該讓誰先說話呢?」宋理宗微笑,遲疑後命令道:「陳愛卿自千里之外歸來,讓陳愛卿先奏吧。」 「臣謝主隆恩。」陳宜中舉圭奏道:「啟奏皇上,前日青石磯戰場之中,我大宋天軍繳獲良馬無數,其中以兩匹汗血寶馬最為尊貴,賈丞相命微臣將兩匹汗血寶馬運抵臨安進獻皇上。請皇上賞收。」 「呵呵,原來是這樣啊。」宋理宗大喜,歡喜道:「如此朕就收下兩匹寶馬,賈似道、陳宜中進獻寶馬有功,賜賈似道東珠十顆,玉壁一對。賜陳宜中玉壁一對。以示褒獎。」 「微臣謝主隆恩。」陳宜中磕頭退下。丁大全對這個老對頭又恨又妒,冷哼一聲站出班列,正要再請奏本時,賈似道地另一個走狗翁應龍卻又站出來,「啟稟皇上,微臣翁應龍有本要奏。」 「翁愛卿,說。」宋理宗對這些在前方打了勝仗地臣子十分寬容,又讓翁應龍搶在丁大全前面說話。翁應龍磕一個頭,恭敬說道:「稟聖上,再過不久便是除夕佳節。微臣與全軍將士在青石磯以繳獲之韃子軍旗代替紙張。製成九個大鞭炮,每一個鞭炮上都有『萬壽無疆』四個燙金大字。祝我大宋江山永固。久長久遠,皇上萬壽無疆!」 「江山永固!皇上萬壽無疆!」文武百官跟著翁應龍一起跪下,心裡暗罵著賈似道走狗拍馬屁手段的出神入化,嘴上卻跟著大喊吉利話語。而宋理宗則感覺如沐春風,撫鬚微笑道:「難為你們想得如此周到,回去告訴全軍將士,待他們凱旋歸來之時,朕再重重獎勵他們。」 「微臣代全軍將士叩謝天恩。」翁應龍必恭必敬地磕完頭,退回班列去了。處於發飆邊緣的丁大全趕緊上前一步,開口道:「老臣……」 「微臣宋京有本。」宋京聲音的分貝一向不錯,一句長喝便打斷了丁大全地話。事情到了這步,滿朝文武與宋理宗也算是看出來——賈似道這幫走狗根本不想讓丁大全開口說話啊。宋理宗閉目歎息一聲,點頭道:「好吧,宋愛卿先說。」藍臉已經氣成綠臉的丁大全無奈,只得又退回班列。 「微臣代賈丞相啟稟萬歲。」宋京用他獨特大嗓門說道:「我大宋天軍已在鄂州佔盡先機,正是痛擊蒙古韃虜之良機,卻苦於力量不足,無法全殲韃虜。賈丞相奏請皇上為前線增派援軍,助我前線大軍一舉破敵,揚我大宋天威!警告窺視我大宋江山的宵小之輩——犯我大宋天威者,雖遠必誅!」 「犯我大宋天威者,雖遠必誅!」陳宜中和翁應龍一起惡狠狠的瞪著朝上的阿合馬和察必,整齊的叫喊起來。宋理宗被這句話說得又是一陣心動,心說賈似道的話也不是沒道理,只有把蒙古打疼打怕了,朕這江山才坐得牢固。而丁大全見勢不妙,趕緊又站出隊列,可惜不等他開口,宋京已經搶先說道:「丁丞相且慢,賈丞相命微臣啟奏皇上之事還沒說完呢。」 「說!讓你們先說夠了!本相再說!」丁大全的鼻子差點沒氣歪了,咬著牙無奈地退回班列。宋京則又說道:「啟稟皇上,賈丞相還有一事是關於朝中吏治,據我軍探知,這次蒙古遣使求和,使節團中攜有大量金銀珠寶,不為獻給聖上,只為賄賂我朝官員,使我朝官員為蒙古韃子求和大開方便之門,並替蒙古韃子蒙蔽聖聽,妄圖使皇上答應和約,縱使賊酋忽必烈逃竄,望皇上明查。」說到這,宋京又笑嘻嘻的說道:「皇上,下面是微臣的個人建議,誰要是在皇上面前主張議和,皇上便可以派人去查他,十有八九能為我大宋國庫添財進寶。」 「媽的,賈老賊要不要臉,想憑這幾句話就堵死我們主張議和的言路啊?」丁大全、董宋臣和馬天驥等拿了忽必烈好處的官員一起在肚子裡大罵起來…… 注1:理宗為趙昀死後之謚號,為方便朋友們閱讀,故稱之為宋理宗。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六十四章 惡有惡報(上) 朝廷上文武百官正為是否與蒙古議和吵得天翻地覆的同時,臨安城最繁華的御街上…… 「臨安城,真他媽繁華!比得上二十一世紀的中型城市了,不過二十一世紀城市的環境就比不上現在了。」 站在六十多米寬的御街上,賈似道不由被眼前的繁華晃得眼花繚亂,不過也不能怪賈似道是土包子進城,臨安的繁華實在是到了難以復加的地步,街道兩旁無房不商,茶樓、酒店和手工業作坊林立櫛比,熙熙攘攘。市場上時獻花果、魚蝦鱉蟹、鶉兔脯臘、金玉珍玩、成衣布匹、綾羅綢緞,種種商品無所不有。而且統一是前房後河的格局,將房舍河流融為一體,幾疑身在畫中。看得賈似道是連聲稱奇,讚歎不已。 「老東西,你家就在臨安,這些你都見慣了,你還感歎什麼?」陪賈似道一起出來逛街的李妴實在受不了賈似道的鄉巴佬德行,忍不住出言教訓道。賈似道歎口氣,「妴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因為重病失憶,已經忘記了不少以前的事。還有,別叫我老東西可以嗎?我身子骨結實著呢,比得上二十歲的年輕小伙!心更是年輕,永遠的十八歲少年!」 賈似道這話倒沒有完全吹牛,只從那場轉變心智的昏厥之後,他地身體確實越來越壯實。冬天穿一件單襖都不會覺得冷。而李妴則滿臉不屑,「我呸!你還十八歲?醒醒吧,你已經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棺材瓢子了!」說到這,李妴忽然又想起一事,趕緊向賈似道問道:「對了,我可聽說你還有一個年齡和我差不多的女兒,就住在這臨安城裡。你怎麼不回去看看她?」 「不能回去啊,這臨安城裡不知有多少蒙古韃子的密探。我的家肯定是重點監視對象,我要是回去了,十有八九非暴露不可。」賈似道歎息一聲,一臉為國為民犧牲而痛苦的表情。末了,賈似道又瞟著李妴高聳的胸脯嚥了一口口水,壞笑道:「怎麼?你這個做後媽地急著回去看繼女了?沒事,以後我會帶你回家。讓我的女兒認下你這後母。」 「老東西,你又佔我便宜?」李妴又羞又怒,下意識地要去揪賈似道的耳朵。可惜賈似道話還沒說完就已經撒腿開溜了,這會賈似道也證明了他身體確實越來越棒,兩條大長腿撒起歡來,就連身有武藝的李妴都難以追上。而保護賈似道出來散心的郭靖等人也不敢怠慢,趕緊追了上去防止賈似道遇見意外。可賈似道跑得比兔子還快,李妴和郭靖等人一時半會那追得上? 「老東西。你再不站住,我一會抓住你非揍死你。」李妴張牙舞爪的連追打帶威脅,非要教訓喜歡佔她便宜的賈似道。而賈似道知道落在這隻母老虎手裡準沒好下場,左閃右躲的逃得不亦樂乎,又跑出幾十步,賈似道轉身就上了臨安城裡一座常見地木製八字橋。但就在這時候,賈似道腳下忽然踩到了什麼,只覺得腳底一疼便摔倒在地上,疼得賈似道是殺豬般慘叫大罵,「哎喲!我這是踩到什麼了?咋這麼疼……媽的,破碗!誰他娘的把碗放在地上?扎進我腳心裡了!」 「老東西,你怎麼了?」李妴追上來見賈似道腳上鮮血淋漓,也顧不得找賈似道算帳了,趕緊上去把賈似道扶到橋沿上坐下,除去鞋襪替賈似道上藥並包裹傷口。郭靖等賈似道親兵則氣勢洶洶的將一名老乞丐包圍。郭靖一把揪起那鬚髮全白的老乞丐。咆哮道:「老叫花子,你他娘的找死啊?竟然敢拿破碗扎我們家老爺的腳心。你活膩味了嗎?」 「這位小哥,你們講不講理?」那老叫花子理直氣壯的反擊道:「老叫花子躺在這裡,把碗放在面前乞討,一動沒動,是你們老爺自己踩在碗上,結果踩破了碗紮了自己腳,關老叫花子什麼事?你們不賠老叫花子地碗,還想仗勢欺人怎麼著?」 「大爺我今天就是仗勢欺人了,怎麼著?」賈似道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也不管自己有理沒理了,咆哮道:「郭靖,給我狠狠的揍那個老叫花子,別出人命就行,出什麼事老爺我抗著。」 「得令。」郭靖答應一聲,抬手一拳就狠狠砸在那老叫花子胸口上,只聽得砰的一聲——郭靖就抱著手鬼哭狼嚎起來,「媽的,老叫花子在胸口藏了鐵板,疼死我了。弟兄們,給我狠狠的打。」賈似道的親兵一起上前拳腳齊出,可那老叫花子馬上就慘叫著順地一滾,「打死人了。」那老叫花子就地一滾地模樣雖然狼狽,可也讓賈似道眾親兵的拳腳落了空,不等賈似道的親兵們反應過來,那老叫花子已經抱住一個親兵的腿輕輕一甩,那親兵只覺得自己如騰雲駕霧般飛起,哇哇叫著摔進冰冷的河水裡。那老叫花子動作不歇,仰面躺在地上就地一轉,雙腿連蹬賈似道眾親兵的雙腿,只踹得賈似道的親兵們腿骨幾斷,一個個抱著腿鬼哭狼嚎。 「原來是練家子。」李妴看出那老叫花子身有武藝,又早就聽說過宋國民間有不少身懷絕技的武術高手,一時技癢下也忘了賈似道這是在仗勢欺人,上前便踩那老叫花子正在旋轉飛蹬的腿。那老叫花子也發現李妴身手不俗,不敢怠慢下身體如安了彈簧一般跳起,身為落地已是幾掌斬出,連斬李妴雙肩,李妴忙雙手高舉一分,架開那老叫花子雙掌,同時飛足去踢那老叫花子小腹,那老叫花子又後退閃開,兩人立時在狹窄的橋樑上乒乒乓乓激烈打鬥起來。而橋樑兩旁街道上地路人那會放過這看熱鬧地機會,立時將橋樑圍得是水洩不通。 「媽的,原來這個老叫花子是個武林高手,不知道是不是洪七公?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有九個指頭?」賈似道有點後悔剛才地仗勢欺人了,賈似道一直想組建一支與蒙古怯薛隊伍抗衡的特種部隊,最缺的就是身手好的武林高手,自然不應該與武林高手結怨。可就在這時候,那老叫花子忽然一個後空翻跳到橋欄上,厲聲向李妴喝道:「你用的是西域武藝?你是蒙古韃子?」 「鬼才是蒙古韃子,看招!」李妴嬌喝一聲,一腳將胳膊粗的橋欄掃斷,那老叫花子一言不發,跳下橋面又與李妴惡鬥。賈似道怕他們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掙扎著站起想要勸解。可賈似道身體剛動,一個身材瘦小的小乞丐便不知從那裡冒出來攔在賈似道面前,歪著頭打量賈似道,尖聲道:「鬍子是假的,你為什麼要化裝?」說到這,那小乞丐又轉向那老叫花子喊道:「爺爺,這個人臉上的鬍子是假的,會不會就是你找那些人?」 「這位小兄弟,你們是丐幫的吧?」賈似道知道歷朝歷代都有鹽幫、丐幫和漁幫之類的拉幫結伙,便試探著向那小乞丐問道:「那位老大爺是你爺爺?快請他住手,不要大水沖了龍王廟,我們是自己人。」 「誰和你是自己人?狗韃子!」那小乞丐拉下臉,哼得就像一隻頸毛直豎的小鬥雞。賈似道一陣苦笑,心知這些乞丐誤會了李妴的西夏出身,正要解釋時,人群中又擠進來一幫差役,為首的一個班頭大叫道:「住手?為什麼打架?」叫到這,那都頭向那老叫花子驚叫起來,「喲,這不是張老幫主嗎?你老什麼時候回臨安了?」 「一會再解釋,幫我先把這些人拿下。」那老叫花子與那都頭認識,命令道:「這個女人用的是西夏武功,肯定有古怪,先把他們拿下。」 「弟兄們,把這些人拿下。」那都頭抽出刀,指著賈似道大喊道。賈似道怕事情鬧大暴露自己的身份,便命令道:「郭靖,讓弟兄們不要抵抗,到衙門裡再說。李妴,不要打了,別把事情鬧大。」 其實賈似道根本不用命令李妴別打的,因為李妴早被那老叫花子一腳踹翻摔在地上,不等李妴起身,那些差役已經把刀架在李妴身上。而郭靖等親兵也沒有誰敢違抗賈似道的命令,全都是站在原地束手就擒,包括那名掉在河裡的親兵都被拖上來捆了一個結結實實。那些差役又要來捆賈似道,賈似道立即冷哼道:「好大膽子,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可以和你們去官府,但你們……」 「狗韃子,囉嗦什麼?」賈似道的話還沒說完,旁邊的小乞丐已經一拳打在賈似道頭上,把賈似道打了一個七葷八素,又順手扯下賈似道腰間束帶,將賈似道捆了一個結實,並從賈似道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料,裹成團塞進賈似道嘴裡。那都頭這才命令道:「走,把這些人都押去見知府大人。」 「聽說知臨安府馬光祖是個清官,見他應該沒問題。」賈似道暗暗在心底安慰自己。可就在這時候,那個老叫花子低聲對那臨安府的都頭說了幾句話被賈似道聽到,差點沒把賈似道嚇個半死——那老叫花子低聲對那都頭說道:「蔡都頭,你幫我查查這一兩天有那些人販鑌鐵到臨安。我接到消息,蒙古韃子派出漢奸偽裝成販賣鑌鐵的商人混進城,那些鑌鐵其實都是金銀珠寶,是蒙古韃子用來買通朝中貪官達成和約的。我回來就是要幹掉那些狗漢奸,不能讓他們破壞賈丞相在前方的大計。」 「不會吧?忽必烈那傢伙又和我用一樣的招數?我該不會被當成漢奸吧?」賈似道心中叫起苦來……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六十五章 惡有惡報(下) 「別磨磨蹭蹭,走快些。」一個衙役抬腿一腳踢在賈似道屁股上,逼賈似道加快速度。而賈似道被扎傷的腳底正疼痛難忍,然後又能加快速度,也就能從被塞住的口中發出幾聲呻吟而已。旁邊嘴沒被塞住的李妴急了,掙扎著反踢那衙役一腳,憤怒道:「你眼睛瞎了?沒看到他腳上有傷?」郭靖等賈似道親兵也是大怒,紛紛叫嚷道:「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踢我們老爺?一會見了你們大人,看我們怎麼收拾你。」 「喲,還挺會心疼人的嘛?」與那老叫花子走在一起的小乞丐湊上來,偏著頭盯著李妴壞笑道:「這麼年輕漂亮,幹嘛要為這老傢伙心疼?他是你爹?還是你相公?」 「關你屁事?」李妴很難得的臉一紅,惡狠狠喝道:「差役,給我們老爺找一輛車,一會見了你們大人,我們還可以饒你們一次——否則的話,哼!」賈似道的其他親兵也是大叫,「對,給我們老爺找一輛車,到了衙門裡我們可以饒你們不死,否則我們讓你們這些兔崽子怎麼死都不知道!」 說起來,李妴、郭靖和賈似道的親兵們也是無奈,因為賈似道在進臨安前再三叮囑不管遇見什麼事情,都絕對不能讓人知道賈似道的真正身份,眼下賈似道雖然被一幫小小衙役折磨得死去活來,可當著滿大街圍觀的臨安百姓,李妴和郭靖等人卻不敢叫破賈似道的身份——否則嚇就能嚇死這幫衙役都頭。不過李妴等人地叫罵威脅卻惹惱了那脾氣古怪的小乞丐,那小乞丐上前往賈似道的傷腳上狠狠踩上一腳。疼得賈似道嗚嗚亂叫,李妴和郭靖等人一起大叫,「小叫花子,你幹什麼?」 「你們不是威脅嗎?越威脅我越是教訓這老東西,看你們比把我怎麼樣?」那小乞丐哼哼著,抬腳又去踩賈似道傷腳,賈似道躲避不及又挨了一腳。本已血液凝固的傷口再度裂開,疼得眼淚亂淌。心中直把那個小乞丐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個遍。而那些衙役都頭也任由那小乞丐胡鬧不管,只顧與那老叫花子嘻嘻哈哈。恰在這時,圍觀的人群中竄出一名穿著蔥綠棉襖的少女,卻是昨天傍晚與李妴相識又神秘失蹤地嚴彤,衝著李妴大叫道:「姐姐,你犯什麼事了?怎麼被這些人抓了?」 「妹妹,我們是被冤枉的。這幫衙役和這兩個臭叫花子勾結,要把我們押到衙門治罪。」李妴十分喜歡性格與她相似地嚴彤,忙回答道。嚴彤一聽大怒,氣沖沖攔住那些衙役,尖叫道:「你們這些狗差役,竟然敢冤枉我妴姐,趕快把她放了,否則我饒不了你們。」 「小丫頭。滾一邊去。」領隊那蔡都頭不耐煩的揮手,一個衙役卻認識成天愛在街上遊蕩的嚴彤,忙湊到那蔡都頭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那蔡都頭臉色一變,趕緊改變口氣賠笑道:「原來是嚴小姐,小人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得罪得罪。」 「知道就好。快放了我妴姐,否則我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嚴彤甚是得意,氣勢洶洶的叫道。那蔡都頭有些為難,看了那老叫花子一眼,那老叫花子上前問道:「嚴小姐,你知道你這位朋友是什麼人嗎?她會西夏武功,但西夏三十多年前就已經被蒙古韃子滅國,變成了蒙古韃子的地盤,你這位朋友不過才十八九歲——也就是說,她很可能是蒙古韃子。」 「妴姐是蒙古韃子?不可能吧?」嚴彤張大了小嘴。回頭看了李妴一眼。驚訝道:「妴姐不是商人嗎?昨天她販鑌鐵進城時我看到的,怎麼可能是蒙古韃子?」 「昨天販鑌鐵進城?」那老叫花子和那蔡都頭一起臉上變色。而李妴和郭靖等人開始沒聽到那老叫花子與那都頭的嘀咕,還一起點頭道:「對,我們就是販鑌鐵進城地普通商人?」惟有嘴被堵住的賈似道心中叫苦,偏偏又說不出話,只是拚命的掙扎著想要把嘴裡的布團吐掉,可那小乞丐又一把按住賈似道,「老實點,別亂動。」 「嚴小姐,請容小人走近了說幾句話。」那蔡都頭走近嚴彤,低聲說了幾句,嚴彤那張俏麗小臉立即由白轉青,由青轉紫,咬牙道:「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她進城的時候說是販鑌鐵,到了石錦坊又說是販棉花,我當時就覺得有點奇怪,想不到原來她是蒙古韃子。」說罷,嚴彤回頭狠狠瞪一眼,眼中已沒有了開始的親熱,而儘是憤怒與憎惡。 「彤妹,你怎麼了?」李妴發現不對,趕緊問道。嚴彤不答,又與那蔡都頭、老叫花子和那群衙役嘀咕幾句,那群衙役立即一轟而上,各自拿出布團塞住郭靖等賈似道親兵的嘴,嚴彤也從袖子裡抽出一塊手帕塞進李妴嘴裡,又踢一腳李妴,尖叫道:「給我走,狗韃子!」李妴大為奇怪,但那些衙役已經加快腳步,推拉著賈似道等人穿過街道,鑽進街旁小巷。 順著密如蛛絲般的小巷左拐右拐,賈似道等人被押到了一所十分偏僻地大宅子門前,那小乞丐上前敲了幾下門,朱紅大門立即打開,出來的卻是一群破衣爛衫的乞丐,一起到那老叫花子面前單膝跪下,歡呼道:「幫主,你老人家回來了。」那老叫花子點點頭,「都起來吧,快把這些人帶進去,準備刑堂,今天你們可以拿蒙古韃子過過手癮了。」 「好鰳。」那群乞丐又是一陣歡呼,七手八腳的把賈似道往宅子裡拖,賈似道雖然知道不妙,無奈那幫乞丐個個力氣奇大,兩個乞丐便把賈似道象老鷹抓小雞一樣提溜進了宅子,提溜進大廳扔在冰涼的地上。順便還一個給了賈似道一腳,那蔡都頭、嚴彤與那群衙役也跟了進來。那群乞丐則把賈似道一行人全數押進大廳後又跑了出去,片刻便拿著一堆皮鞭、夾棍、拶子、烙鐵、竹籤、鋼針、火釬、火盆、繩索和鐵鏈等刑具進來,一個乞丐還抬有一個大火盆。 「嗚、嗚、嗚……你們想幹什麼?」除了賈似道外,李妴和郭靖等人無不是嚇得面如土色,拚命地從被塞住地嘴裡發出些無法聽清的聲音。那老叫花子則走到賈似道面前,冷笑道:「你是領頭的吧?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張布鞋,是大宋丐幫的幫主。上次在襄陽,暗中刺殺你們蒙古大將查干的人就是我。」 「果然是丐幫。」賈似道心中暗喜,心說只要撇明瞭身份,特種部隊就有希望組建了。可那小乞丐又跳了上來,抬起髒兮兮的腳往賈似道臉上一蹭,蹭得賈似道滿臉污泥,喝道:「狗韃子。聽好,我叫張一刀,雖然我現在還沒殺過韃子,但我將來殺地韃子一定比爺爺多——說不定你就是第一個。」 「媽的,這小叫花子怎麼這麼不講衛生?」賈似道心中大罵。那邊地嚴彤卻也衝了上來,往賈似道胸口上狠狠踢一腳,罵道:「狗韃子,昨天我還只是覺得你不順眼。被你給騙了還幫你對付丁大全,我真是瞎了眼了。」 「狗韃子!」彷彿賈似道長著一張天生欠揍的臉一樣,那個姓蔡地都頭也是給了賈似道一腳,咬牙道:「我叫蔡龍辰,我大哥就是在戰場上死在你們韃子手裡,今天我寧願被馬大人殺頭下大牢。也要給我大哥報仇。」其他幾個衙役也是跟著叫道:「蔡大哥放心,今天地事我們不會洩露出去,馬大人不會知道你把犯人交給丐幫的。」 「嗚嗚……」賈似道掙扎著抬起臉,想讓張布鞋等人把他嘴裡地布團拿掉。那小乞丐張一刀卻又是一腳踩在賈似道臉上,「狗韃子,又想耍什麼鬼花招?耍花招也沒用,今天你死定了。」說罷,張一刀轉向張布鞋問道:「爺爺,下面怎麼辦?是不是把這些狗韃子直接殺掉?」 「先別慌。」張布鞋搖頭,沉聲道:「這些狗韃子帶了大批的金銀珠寶到臨安。那些金銀珠寶都是蒙古韃子從我們漢人手裡搶去地。我們得拿回來,一部分交給賈丞相派來的使者。讓他們帶去給賈丞相做軍費。一部分交給大人,讓他組織義軍用。」賈似道一聽樂了,心說好嘛,搶我的軍費給我做軍費?這算那門子事? 「我知道那些金銀珠寶在那裡!」嚴彤馬上叫起來,「在石錦坊的忠王府裡,整整十五牛車!」 「在忠王府裡?那地方可不好進去。」張布鞋和那叫蔡龍辰的都頭都皺起了眉頭,張布鞋又狐疑道:「大人不是說忠王爺和賈丞相是一黨的嗎?蒙古韃子怎麼會把金銀珠寶放在那個地方?」賈似道聽得一楞,心中暗暗奇怪「大人?什麼大人?難道說張布鞋的背後有官員在指使?如果有的話,這個官員又是誰?」 「不好!」張布鞋驚叫起來,「難道忠王和其他貪官一樣,也和蒙古韃子暗中勾結?他會不會把賈丞相地軍情洩露給蒙古韃子?」 「肯定是這樣!」嚴彤哼哼道:「我聽我爹說,朝廷裡和蒙古韃子有暗中往來的髒官多著呢!忠王肯定也是這樣!」 「如果真是那樣,我就得趕快去一趟鄂州前線,把這個消息通知賈丞相。」張布鞋沉聲道:「可我又怕是誤會,反倒讓賈丞相和忠王爺之間產生隔閡,起到了反作用。」 「爺爺,這還不簡單。」張一刀笑道:「我們只要摸進忠王府,昨天運進忠王府裡的十五車東西打開一看不就知道了?如果車裡的是金銀珠寶,那這些人就是一定是來臨安活動的蒙古韃子,忠王也一定和蒙古韃子暗中有勾結。」 「是個辦法。」張布鞋點頭,「這樣吧,你們留下拷問這群狗韃子,我去忠王府一趟,查查那些車裡裝的是不是金銀珠寶。」旁邊蔡龍辰也說道:「張幫主,我們和你一起去,我們是臨安府地衙役,可以裝成辦理公務進忠王府,轉移他們的注意力,給你製造機會。」 「如此最好,先謝謝蔡都頭了。」張布鞋大喜,忙交代幾句幫中事務,與那群衙役匆匆離去。愛惹事的嚴彤本也想去,不過看到被捆在地上的賈似道時,嚴彤又改變了主意,咬牙冷笑道:「算了,我還是留下拷問這個狗韃子吧,拷問一定比去找那幾輛破牛車好玩。」 張布鞋與那群衙役剛剛離開,張一刀就讓丐幫弟子把李妴和郭靖等人踩住,又把生著一副欠揍相的賈似道提溜到火爐旁,嚇得賈似道在心底瘋狂大叫,「小崽子,你想幹什麼?」而嚴彤和張一刀也不扯出賈似道嘴裡的破布,張一刀拿起燒得通紅的烙鐵,嚴彤奸笑著拿起一大把鋼針,互相商量道:「是先給這個狗韃子留一個記號?還是先給他插上幾十針?」最後還是張一刀出了個主意,「要不這樣,我先用烙鐵把他身上的肉烙出疤,然後再把疤撕掉,你再用針扎嫩肉,那個滋味一定讓他更舒服。」 「媽的,這個小叫花子是中美合作所出來的嗎?」賈似道嚇得魂飛魄散,李妴和郭靖等人也是又驚又怒,掙扎著要過來阻止,無奈其他地丐幫弟子把他們死死踩在地上,讓他們根本無法動彈。而嚴彤則是連聲叫好,「好,好,就這樣,趕快烙。」 「急什麼?咱們要讓這些狗韃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別一下子把他們弄死了,要慢慢來。」張一刀一邊獰笑著,一邊將那塊燒得通紅地烙鐵慢慢湊到賈似道臉上,獰笑道:「先給他臉上留一個記號。」 「媽的,老子和你拼了!」賈似道眼看著通紅地烙鐵逼近眼前,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腳上劇疼了,身體向後一躺雙腿一起踢出,狠狠踢在張一刀的兩腿之間,踢得張一刀慘叫一聲烙鐵墜地,雙手抱住胯下在地上翻滾慘叫起來,「哎喲啊!疼死我了!」 「奇怪?」賈似道一擊得手反而卻楞住,心說這小叫花子是太監嗎?怎麼踢上去好像沒有那東西?而張一刀則抱住胯下撕心裂肺的慘叫大罵道:「老淫賊!我一定要宰了你!我今天來那個……你竟然還踢我這裡?!」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六十六章 打蛇打七寸 「皇上,微臣個人建議,誰要是在皇上面前主張議和,皇上便可以派人去查他,十有八九能為我大宋國庫添財進寶。」宋京嬉皮笑臉的當著滿朝文武說完,朝上立即響起一片不屑聲,包括處於中立位置的左丞相吳潛都陰沉著臉喝了起來,「宋京,聖上駕前,不得無禮!口無遮攔,成何體統?」 吳潛屬於中立派,對宋京的態度還算客氣,丁大全一黨的官員可不會放棄打擊賈黨的機會——何況這個賈黨即將威脅到他們位置。丁大全一個眼色,新科狀元周震炎立即站出來,懷抱玉圭高聲道:「啟稟皇上,微臣周震炎有本,參奏中書侍郎宋京在君前無禮,言語荒唐,妄自猜測污蔑同僚,罪不容誅,請皇上治宋京之罪。」 「操你娘!兩面三刀的無恥小人!」雖然宋京、陳宜中和翁應龍三個在賈老賊一黨中已經算一等一的超級小人了,可他們也忍不住在肚子裡對周震炎破口大罵——因為這周震炎不久前還是貨真價實的賈黨,而且周震炎一度還是賈似道外甥女瑞平公主的駙馬人選之一,只因瑞平公主不喜歡周震炎拒絕了婚事,賈似道就這麼一個外甥女當然疼愛並支持外甥女的決定,周震炎才在一怒之下背叛賈似道,投入賈似道政敵丁大全一黨。算是賈似道一黨的叛徒。而宋理宗也知道周震炎與賈似道一黨地恩怨,微笑道:「周卿家不必動怒,宋愛卿此語雖然荒唐,但他也是為了明證朝綱,何況他在在前線勞苦功高,這次就饒他一次。」 「微臣謝主隆恩。」宋京磕一個頭,惡毒掃一眼周震炎。這才退回班列。宋理宗怕這些從前線回來的官員又出來攪局,自己也不好傷了前線將士的心。便搶先說道:「丁愛卿,剛才你說有本要上,快快奏來。」 「謝皇上。」丁大全先得意的瞟一眼班列之末的宋京等人,這才抱圭高聲道:「啟奏萬歲,老臣奉旨接見蒙古使節阿合馬與蒙古郡主察必一行,得知蒙古向我大宋派遣使者,原是為求和而來。請求萬歲恩澤廣施賜予和約,使兩國百姓安居樂業,兩國將士不再兵戎相見,永結兄弟之好。奉聖上恩旨,臣已將阿合馬與察必帶至殿上,請萬歲訓話。」 「蒙古使節何在?」儘管穿著回族服裝與穿著蒙古貴婦服裝的阿合馬與察必就在丁大全身後,但宋理宗還是擺足了架子問道。阿合馬與察必從丁大全身後站出,單膝跪在宋理宗金鑾殿上。雙雙高聲道:「小使阿合馬、察必,見過大宋國文成仁聖皇帝陛下,願大宋皇帝萬壽無疆,江山永固。」說罷,阿合馬從懷中取出一份平黃卷軸,雙手舉過頭頂。「皇帝陛下,這是小使帶來的求和文書,請皇帝陛下過目。」 「董宋臣,將文書取上來。」宋理宗強忍心中激動,盡量平靜地向董宋臣命令道。董宋臣略一鞠躬,從旁邊小梯跑下金鑾殿,接過忽必烈親筆那份言詞恭順的求和書,轉呈至宋理宗面前。宋理宗顫抖著接過那份早知道內容地求和書,展開反覆讀了幾遍,宋理宗這才抬頭。微笑道:「諸位愛卿。蒙古四王子忽必烈遣使求和,願退回戰前邊境。賠償我大宋軍費白銀萬兩,與我大宋永結萬年之好。」 「吾皇天威所至,蒙古束手就擒,吾皇文成武得,萬歲萬歲萬萬歲。」滿朝文武一起跪下,高頌皇帝英明睿智,洪福齊天。宋理宗又笑瞇瞇的說道:「諸位愛卿平身,只是前方的右丞相賈愛卿也送來求戰文書,懇求朕增發援軍,助他一舉破敵。」說到這,宋理宗佯作為難的問道:「兩份奏章恰好相反,朕實難決,不知諸位愛卿有何高見?」 「決定大宋氣運的一刻終於到了。」不管是主戰派還是主和派,包括中立派的朝中大臣都是心中一緊,心知最關鍵的一刻終於到了…… …… 「老淫賊!我一定要宰了你!我今天來那個……你竟然還踢我這裡?!」張一刀抱住被賈似道全力踢中地胯下滿地打滾,慘叫得像即將被殺的生豬一樣。而事情的始作俑者賈似道與旁邊的嚴彤都是一楞,然後嚴彤才驚訝問道:「張一刀,你也是女人?」然後嚴彤小臉刷一下就紅到極點——正在生理期的女人被狠狠踢中那裡,滋味想起來就不好受。 「夠韃子,竟然敢欺負我們小姐。」按住賈似道親兵那幾個叫花子無不大怒,蜂擁過來對著賈似道就是拳打腳踢,但他們剛鬆開李妴,李妴就一個就地打滾滾到那塊掉落的烙鐵前,將捆在手上麻繩緊緊按在暗紅的烙鐵上,麻繩上立時冒出一股青煙,當然也散發出一股皮肉燒焦的臭味。不等那些大驚失色地叫花子把李妴拉開,郭靖等賈似道親兵跳了起,背綁縛著雙手用身體去撞那些叫花子,不讓他們靠近賈似道與李妴。 「快抓住那個女韃子。」張一刀本想站起來阻攔李妴,無奈雙腿之間實在疼得厲害,別說站起來了,就是動一下就像刀割一樣,只能大聲叫喊同伴阻止李妴烙斷繩子。郭靖等親兵知道賈似道能不能脫身就在於李妴能不能獲得自由,全都是亡命的身撞頭頂,說什麼都不讓那些丐幫弟子靠近賈似道與李妴。而李妴因為是雙手被麻繩綁得極緊,用烙鐵燒繩間不可避免的被火燒傷雙手,疼得她臉青嘴白,眼淚滾滾,但她卻說什麼都不把手從烙鐵上拿開…… 終於,拇指粗的麻繩終於被烙鐵燒斷。恰在這時。嚴彤仗著身體嬌小鑽了過來,想把李妴拉開,李妴此刻也不顧什麼好妹妹好姐姐了,反手一記耳光扇得嚴彤嘴角滲血,又衝上去一把揪住張一刀地頭髮,把張一刀提到火爐邊,一隻手按住張一刀的頭讓她地臉靠近熊熊燃燒的爐火。一手扯去嘴裡的布團,大喝道:「住手。再動一下,我燒死這小蹄子!」 「誰是小蹄子?」張一刀大怒反駁,卻換來李妴把她的頭壓得更低,火焰燎在張一刀臉上,又熱又疼,將她嚇得哇哇大叫。李妴又向那些叫花子喝道:「再不退下,老娘先燒爛你們幫主孫女的臉蛋!」那些叫花子不敢違抗。趕緊退開幾步,郭靖等人靠近李妴,讓李妴用貼身暗藏地匕首把他們手的繩子割斷——衙役可不敢當街搜李妴地身。不一刻,眾親兵重獲自由,忙將賈似道從地上攙起,扶到郭靖背上。 「你們可以走,但要放開我們幫主的孫女。」一個乞丐提著刀叫道。李妴冷哼道:「你當我們三歲小孩?我們到了安全地帶,自然會放了這個小蹄子。否則的話,你們幫主地孫女破相、甚至少一隻手一隻腳,我可不負責。」說罷,李妴將匕首架在張一刀脖子上,喝道:「你們要是敢跟來一個人,我就在這個小蹄子臉上劃一刀!跟來兩個劃兩刀!郭靖。我們走。」 「走!」郭靖等親兵各自答應一聲,郭靖背起賈似道,眾親兵背對簇擁著郭靖、賈似道與挾持著張一刀地李妴四人,以軍隊小隊環陣出門。而那些叫花子雖然有武器的優勢,卻抓不到營救張一刀地半點機會,又怕李妴說到做到不敢跟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賈似道等人安然離去…… …… 「萬歲,老臣認為應該答應蒙古的議和請求。」宋理宗剛開始詢問眾臣意見,怕宋京等人搗亂的丁大全便迫不及待的說道:「原因有二,第一。我大宋連年征戰。國庫空虛,百姓勞役沉重。再打下去只會使國家百姓不堪重負,國貧民苦,只有議和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第二,我大宋與蒙古素無仇怨,只因當年宋蒙夾擊金國時未議定河南土地歸屬才起的衝突,眼下忽必烈王爺主動求和,已是我大宋與蒙古化解誤會最後機會,只要萬歲答應了與蒙古議和,宋蒙兩國才能消弭仇恨,和平相處。」 「丁丞相所言極是,臣附議!」丁大全話音未落,周震炎便第一個站出附和擁戴,其他丁大全派系的官員紛紛跟上,爭先恐後的上本,「臣附議!」「臣附議!」丁大全在朝中黨羽最多,至少一半地官員站到他一邊,其中還包括宋理宗愛妃閻貴妃的哥哥和太尉馬天驥。而其中又數馬天驥聲音最高,「皇上,不能再打了,為了打鄂州之戰,荊襄路的兵力已經抽走一半,江西路更是兵力全部抽光,地方若是再有變故,朝廷拿什麼去鎮壓?」 「好,至少一半的人支持我們了。」阿合馬與察必對視暗喜,知道忽必烈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而宋京和陳宜中等賈似道走狗自然不甘示弱,代表賈似道的宋京站出來,大聲說道:「萬歲,切不可中蒙古韃子地緩兵之計!蒙古——豺狼也!豺狼食人,豈能與人友好相處?忽必烈之所以求和,全因我大宋正掐住他的命脈,牽制住忽必烈的主力大軍,忽必烈才向萬歲求和。若是放過這千載難逢的破敵良機,等忽必烈緩過氣來,必然又掉轉頭侵略大宋,那時候再想擊退忽必烈,只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皇上,蒙古人素來言而無信,切不可相信他們真會與我大宋和平相處。」陳宜中也大聲說道:「當年鐵木真起兵之時,第一個攻打的就是對鐵木真有救妻救命之恩的扎木合部落,忘恩負義之至!鐵木真以金國臣子身份反叛金國,不忠不孝!鐵木真攻打西夏,收了西夏降表後仍將銀川府殺得雞犬不留,歹毒殘暴,視信義如無物!如此無恩、無義、無信、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如何能相信?」 「說到無信無義,誰比得上賈似道?」丁大全冷冷的哼起來。他地黨羽一起叫嚷,全都指責賈似道在前方兩次背盟之事。陳宜中和宋京等人卻寸步不讓,反問道:「丁丞相,你說我們賈丞相背信棄義,請問你有什麼證據?背信棄義的人是忽必烈,這點前方將士都可以做證,請問丁丞相有什麼證據或者證人?」 賈似道已經從後方撈到足夠的軍需物資和軍餉。足可以支持兩個月使用,再加上背靠魚米之鄉湖南湖北。就地籌糧十分容易,已然不怕丁大全再在後勤上搞鬼,自然敢和丁大全翻臉把水攪渾。丁大全則已經從派去地探子處得知賈似道準備耍無賴,把案子攪大拖長,本來丁大全也不怕拖,丁大全背後地忽必烈卻拖不起。所以丁大全也不敢把這話題繼續下去,僅是冷哼一下便轉移話題。「總之一句話,本相為國為民著想,只贊成議和,不贊成繼續打下去。」 「眼下正是我大宋破敵良機,前方十幾萬將士,上到賈丞相、高達將軍和呂文德將軍,下到普通士卒,全都要求出戰。堅決反對議和。」宋京搬出軍隊做籌碼,與丁大全抗衡。而南宋朝中也有不少賈似道黨羽與主戰大臣,也都站出來附和宋京,堅決反對與蒙古議和,其中自然少不了忠王趙祺——他可是得了全玖指點,帶著一幫大臣擁護賈似道的主戰主張——趙祺地老師大儒湯漢甚至揚言。如果朝廷接受了蒙古和約,他就一頭撞死在金鑾殿上!只是賈似道入朝時間不長,勢力還不如南宋四大家族,主戰派大臣人數只佔在朝官員地三分之一。 以賈似道為首的主戰派和以丁大全為首地主和派互不相讓,在朝上吵得天翻地覆,甚至還鬧出尋死覓活的把戲,把好好一個金鑾殿變做了街頭茶館酒肆的喧鬧之所,不禁讓皇帝宋理宗萬分為難。老實說宋理宗還算是個有一點進取心的皇帝——否則也不會有他堅持實施的端平入洛了,只是端平入洛的慘敗給宋理宗造成的心理創傷太大,所以宋理宗在明知主戰派是為了他江山著想地情況下仍然畏頭畏尾。不敢做出決斷。萬般猶豫下。宋理宗將目光轉到中立派代表左丞相吳潛身上,宋理宗先喝住群臣吵鬧。這才向吳潛問道:「吳愛卿,你是朝中唯一的兩朝老臣,這事你有什麼看法?」 「回皇上,老臣也猶豫萬分。」吳潛歎了一口氣,老實答道:「戰,恐求勝不得,反妄送了已經到手的勝利。和,又覺得賈丞相言之有理,錯失了這個機會,將來遺恨終生。所以老臣也無法選擇,只能聽憑皇上乾綱獨斷了。」 「吳愛卿,朕與你一樣矛盾。」宋理宗也是一聲長歎,只好將目光轉向其他主戰大臣身上——尤其是盯住了言官御史領袖留夢炎和翁應弼。而陳宜中對留夢炎連使眼色,示意留夢炎出來說話,誰知昨天晚上才剛收了『好學生』重禮的留夢炎將頭低下,竟不肯看宋理宗徵詢的目光與陳宜中的暗示。陳宜中不由心中大罵,「老東西,老滑頭,看到丁大全勢大,就不敢說話了,下次非弄死你不可。」 「大哥,看你的了。」本沒有資格上朝的翁應龍用哀求地目光看著翁應弼,而翁應弼先是用冰冷的目光掃一眼弟弟,這才上前一步。不等翁應弼說話,急需參考意見的宋理宗便主動問道:「翁愛卿,你有何見解?是主戰?還是主和?」丁大全則皺起了眉頭,他可是知道翁應弼是賈似道心腹翁應龍親大哥的。誰知翁應弼接下來的話卻讓丁大全喜出望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翁應弼慢吞吞地說道:「回皇上,臣不主戰。」 「大哥——!」翁應龍氣得差點沒撲上去把親大哥撕了。誰知翁應弼又補充一句,「皇上,臣不主戰,也不主和。」 「翁應弼,你既不主戰,又不主和,那你站出來幹什麼?消遣朕嗎?」正在兩難間的宋理宗比翁應龍更氣,厲聲喝問道。翁應弼不慌不忙的答道:「回皇上,臣之所以出列,是因為臣覺得此次蒙古求和有些奇怪,想要稟明皇上。」 「什麼奇怪?」宋理宗的聲音沒有半點發軟。而翁應弼的聲音還是慢吞吞的,「回皇上,臣奇怪的是——忽必烈只是一個王子,又不是蒙古大汗,有什麼資格代表蒙古與皇上議和——這兩國議和,可是一定是要兩國國君親自同意並主持的。」 「好大哥——!」翁應龍繼鼻子差點氣歪後又差點把嘴笑歪,恨不得撲上來抱住翁應弼親上幾口。宋京和陳宜中則驚喜的對視一眼,雙雙心說我們怎麼這麼糊塗——忘記了忽必烈現在還是王子,沒資格代表蒙古與宋國皇帝談判?而丁大全一黨全數呆立當場,找不出半點理由反駁翁應弼。阿合馬和察必臉色發青,阿合馬趕緊大叫道:「皇帝陛下,我們四王爺雖然還是王子,但我們大汗已經死在釣魚山,忽必烈王子馬上就要繼承汗位了。」 「皇上,蒙古規矩,立幼不立長,繼承汗位的人應該是阿里不哥。」翁應弼飛快說道:「所以說,微臣覺得皇上不應該與忽必烈議和,而是應該與蒙古大汗議和,否則無論現在地議和條約如何簽定,將來地蒙古大汗都可以不承認。現在雖然蒙古大汗已死,但皇上完全可以等到蒙古汗位確定,再與真正的蒙古大汗議和,那樣地和約才能保我大宋長治久安。」 「對呀,朕怎麼沒想到這點?」宋理宗如初夢醒,拍著腦門說道:「朕即便與忽必烈簽定和約,但將來如果不是忽必烈繼承汗位,這和約仍然是沒有半點約束力的。不行,這事情朕得重新慎重考慮!」 「兄弟,大哥對得起你了吧?」翁應弼將頭輕輕一扭,含笑用目光向翁應龍問道。翁應龍則滿臉堆笑,目光中彷彿在答,「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還是大哥最可靠啊!」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六十七章 師生與知己(上) 因為翁應弼輕飄飄的一句話,本已經在內心決定接受議和的宋理宗立即改變了主意,要重新慎重考慮和約,決定將與蒙古和議一事推遲幾天定奪——阿合馬送出去的五大車珠寶就算是扔進了水裡,而且連個水泡都沒濺起。面對這樣的情況,失望並痛恨翁應弼之餘,剛散朝還沒走出皇宮,阿合馬就找到丁大全,壓低聲音問道:「丁丞相,下面該怎麼辦?要是你們的皇帝真聽了那個翁應弼的鬼話,拒絕了四王爺的和約怎麼辦?」 「怎麼辦?你問我,我問誰去?」丁大全沒好氣頂一句,陰毒的目光忍不住狠狠掃向走在前面的翁應弼,暗恨自己怎麼不早點解決了這個翁應弼,以至於弄出今天的事情?同樣走在丁大全旁邊的察必卻是個火暴脾氣,低聲向丁大全怒喝道:「丁大全,平時你拿四王爺的好處少嗎?到了這關鍵時刻,你要是敢袖手旁觀,本郡主馬上把你的事情當場抖出來!」 「臭婊子。」丁大全暗罵一聲,又低聲喝道:「急什麼?本相這不是在想辦法嗎?區區一個御史大夫,能耐本相如何?不過你們也得和約改了,改成忽必烈的軍隊與我們大宋議和,將來忽必烈不管是否能登上汗位,他的軍隊都絕不侵犯大宋疆土一寸,這樣本相才能繼續為你們說話。」 「沒問題。我這就回去重寫一份和約,改成四王子的軍隊與大宋議和。」阿合馬低聲回答,又催促道:「不過你得趕快把這件事給辦成了,王爺地大軍可拖延不起。」 「別急,你再讓你們的人去走走董宋臣的門路,讓他在皇上面前多吹吹風。那老閹狗替皇上掌握著密探,你不把他給餵飽了。他也許會把你們暗底下那些人全揪出來。」丁大全命令道:「再去找閻貴妃的哥哥,讓閻貴妃在皇上面前吹些枕邊風……別吝嗇那點金子銀子。有多少人想走他們的門路也走不了,沒有本相幫忙,你們連求見他們都沒機會。至於其他的辦法,本相再琢磨琢磨。」 「也只有這樣了,我一會就派人去通知廉希憲,讓他加緊行動。」阿合馬一臉的無可奈何。說話間,丁大全與阿合馬等人已經走出了臨安皇宮地大門和寧門。分別打轎回府和返回館驛,但丁大全的轎子剛轉上御街,丁大全就在轎子裡大叫命令落轎,並從轎子裡鑽出來向御街人群密集處觀望,後面阿合馬也從轎子裡鑽出來,向丁大全問道:「丁丞相,發生什麼事了?」 「剛才本相似乎看到一個熟人,可現在又不見了。那傢伙是賈似道地一個門生。如果真是他,咱們可就得小心一些了。」丁大全臉色嚴峻的答道。阿合馬一楞,接著猛然想起一人,緊張道:「是李庭芝嗎?那傢伙可不好對付!」李庭芝是賈似道一黨中名氣最大的一個,年齡雖輕卻文武雙全,就連忽必烈都對他忌憚三分。所以阿合馬才會如此緊張。 「不是李庭芝。那傢伙名氣還不大,你應該不知道他。」丁大全搖頭否認,「李庭芝只擅長軍事和政務,性子直,不喜歡搞陰謀和小動作,還算好對付;可這傢伙最喜歡與江湖豪傑與能人異士結交,又很有頭腦,做事和賈似道一樣的不拘小節,是個難纏的傢伙。」說到這,丁大全鬆一口氣說道:「不過應該是本相看錯了。他目前還在丁憂期間。肯定沒膽子違反祖制跑到臨安府來——否則本相一道奏本,就能砍斷賈似道的一條膀臂!」 …… 「呼。差點被那個奸相看到!要是被他發現我偷偷回了臨安,我的前程可就全完了。」離御街不遠地一條小巷裡,一名青年書生拍著胸口,如釋重負的長舒了一口氣。這青年書生大約二十三、四歲的年紀,容貌實是英俊儒雅,是一名罕見的美男子,在小巷裡自言自語的說道:「還好,皇上沒被蒙古韃子蒙騙,沒把恩師的努力付諸東流。不過蒙古韃子肯定不會罷休,肯定還會繼續收買朝中大臣幫他們說話,我得趕快回去找張幫主會合,商量如何對付這些狗韃子。」 那青年書生是個性子,剛做出決定就往目的地撒腿飛奔,並穿過一條條大街小巷,竟直奔不久前才關押過賈似道等人的大宅而來。到得敞開地大宅門前,那青年書生還沒來得及進門,就看到張布鞋在院子裡怒吼咆哮,「你們是怎麼搞的?幾個被綁住的蒙古韃子都看不住,還讓他們把一刀劫走了,你們幾個都是吃乾飯的嗎?」 「張幫主,發生什麼事了?一刀妹妹被蒙古韃子劫走了?」那青年書生大吃一驚,忙進門向張布鞋問道。張布鞋回頭看見他,忙領著眾丐過來給他行禮,那些乞丐一起單膝跪下,抱拳道:「草民見過大人。」 「各位快快請起,別大人大人的,我正在丁憂期間,暫時沒官職了。」那青年書生很豁達的微笑一句,又向張布鞋詢問剛才發生地事。張布鞋答道:「事情是這樣,草民今天奉大人之命在御街上佯裝乞討,監視奸相丁大全與蒙古韃子使團上朝。丁大全與蒙古韃子入朝後,草民又到了八字橋上與本幫弟子會合,準備召集本幫弟子供大人差遣,不想有一個老賊卻踩破了草民乞討的飯碗,然後……」 將事情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後,張布鞋又說道:「草民將那伙韃子走狗拘押後,立即去到石錦坊忠王府,查探那伙韃子走狗帶進忠王府的十五輛牛車情況,在蔡都頭地幫助下。草民從一輛牛車的貨物裡拿到這東西。」說著,張布鞋從懷裡拿出一把雕龍金質小刀。那青年書生接過黃金刀只看了一眼,就冷哼道:「金國皇宮之物——金國人喜歡用刀切割烤肉,黃金餐刀只有皇宮才用得起。當年打破金國皇宮的是蒙古韃子,看來這些東西確實是來自蒙古韃子之手了。」 「想不到恩師一心想扶忠王繼位,忠王卻與蒙古韃子勾結,通敵賣國!恩師如果知道此事。真不知該如何傷心!」那青年書生一拳打在冰冷的圍牆上,憤怒難平。張布鞋又問道:「大人。現在那些蒙古韃子想必已經逃回了忠王府,草民那頑皮的孫女想必也被押進了忠王府,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今夜二更亥時,我們挑選到忠王府去營救一刀妹妹,順便幹掉那些韃子走狗。」那青年書生咬牙道:「那個老賊肯定是忽必烈派來臨安的領導人物,咱們只要把他幹掉,蒙古韃子就沒辦法拉攏百官替他們議和說話了!」 …… 因為主戰派與主和派兩派爭吵不休。例行的早朝直到午時過後,阿合馬等人返回太常寺館驛後還得嚴防賈似道黨羽地監視,等好不容易借丁大全地力量把宋京、陳宜中等賈似道黨羽派來地奸細和一些南宋主戰大臣自發派來監視地眼線趕走或者引開,阿合馬這才勉強把繼續收買南宋大臣的命令送到四貞坊的蒙古細作秘密基地。但命令送到廉希憲與張弘范手中時,時間已經是傍晚的酉時二刻過後…… 「阿合馬怎麼這麼晚才把消息送來?」張弘范十分不滿的說道:「這都已經是酉時二刻了,我們今晚上還有什麼時間去收買那些南人官員?能不能找到那些人還是一個問題。」 「能找到多少找多少吧。」廉希憲沉聲說道:「阿合馬大人也沒辦法,眼下的臨安城各方勢力魚龍混雜,賈似道老賊地黨羽也在其中興風作浪。阿合馬大人應該是被眼線監視,得想方設法擺脫追蹤,所以才這麼晚把消息送給來。」分析到這裡,廉希憲站起身來決定道:「帶上三箱珠寶,再去一趟董平高家,讓他再走走他那個太監叔叔董宋臣的路子。先把老閹狗掌握那些南人密探穩住,我們才好進行下面的行動。」 張弘范是被忽必烈當著蒙古軍的未來將星派到臨安城見識磨練的,並被再三交代一定要聽從廉希憲的吩咐,所以本身傲氣沖天的張弘范儘管十分不願去見那個陰陽怪氣的董宋臣,但還是乖乖地跟著廉希憲後面,帶著三大箱子金銀珠寶又去到董宋臣侄子董平高家,請董平高再把董宋臣從皇宮裡請出來一次。 看在頭一天廉希憲孝敬的大批金銀珠寶份上,董平高倒是很親熱的接見了廉希憲與張弘范一行,在又收了廉希憲孝敬的兩百兩黃金後,董平高便很爽快的便派出家人進宮去見董宋臣。告訴董宋臣他董平高又病了——請董宋臣無論如何來見他唯一侄子的最後一面。但董平高地家人去了半個多時辰方才回來。並向董平高稟報道:「老爺,叔老太爺沒在宮裡侍侯皇上。聽說是出宮了。」 「二叔出宮了?那二叔怎麼沒來我這裡?知道他去那裡了嗎?」董平高一陣糊塗,心說二叔是搞什麼鬼,有機會出宮怎麼不來這裡找他新納的小妾親熱——那個小妾的唇舌功夫真叫一個絕啊。家人老實答道:「回老爺,叔老太爺沒對外面說去那裡,就連叔老太爺手下那些公公都不知道。」 「廉大人,張大人,真是對不起了。」董平高抱歉的說道:「二叔去了那裡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們等一等,也許二叔完了私事會來這裡。或者二位大人先回去休息,明天這時候再來,我明天早早就派人去請二叔,請他在明天這時候來我家見你們。」 「既然董公公不在,那我們就明天再來吧,勞煩董大人了。」廉希憲無奈下只好離去,心說與其在這裡等那個不一定來這裡的老閹狗,不如先去一趟閻慶家,讓閻慶做做他妹妹閻貴妃的工作,閻貴妃也好今晚上就在宋人皇帝耳邊吹吹枕邊風。而董平高看在金子的份上也全盡地主之誼,親自將廉希憲和張弘范送出了大門,賓主兩散。 「二位大人,慢走。」董平高客套著盡完最後的地主之誼。正要轉身回去時,門前卻又匆匆跑來一名小太監,向董平高尖聲尖氣的說道:「董大人,董公公派小的來傳話,請你立即去石錦坊忠王府一趟,董公公在那裡等你。」 「二叔在忠王府?」董平高很是吃了一驚,心說二叔不是一向和忠王府沒什麼太大地往來嗎?怎麼去了那裡?那小太監則擦著汗水說道:「回董大人,董公公是在忠王府,有急事請你過去,請你馬上打轎過去,別耽誤了時間。」董平高雖然更是奇怪卻不敢違抗,點頭道:「好,我馬上就去。來人啊,趕快給我備轎。」 董平高與那小太監地對答並沒有逃過沒走多遠的廉希憲和張弘范地耳朵,聽到董宋臣正在忠王趙祺家裡時,年輕氣盛的張弘范不由大怒,如果不是廉希憲拉著,險些就當場發作出來。不過在被廉希憲拉到遠處後,張弘范還是忍不住咆哮出來,「董宋臣那個老閹狗是什麼意思?他拿了我們多少好處?怎麼還到那個和我們做對的白癡王爺家裡?」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趙祺也向董宋臣下手了,想替賈似道把董宋臣拉入伙。」廉希憲陰沉著臉說道:「董宋臣是宋國皇帝最親信的太監,平時裡常在宋國皇帝旁邊,最容易影響到宋國皇帝的決斷——趙祺那個精明的王妃不可能看不到這點。」 「那怎麼辦?要是董老閹狗倒向了賈似道一邊,對四王爺的計劃可大大不利。」張弘范擔心的問了一句,又靈光一閃提議道:「要不這樣,我帶幾個怯薛乘黑摸進忠王府,偷聽趙祺那小子和董宋臣談了些什麼,起碼得董宋臣有沒有倒向賈似道老賊。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順手宰掉趙祺,省得他在四王爺的計劃裡搗亂。」 「去刺探消息可以,但不能刺殺趙祺。」廉希憲搖頭,否決道:「趙祺今天在朝廷上堅決反對和約,他如果遇刺,宋人朝廷肯定知道是我們下的手,宋國皇帝向來最喜歡這個侄子,也許會在一怒之下讓賈似道找四王爺給趙祺報仇,反倒起了反作用。」說到這,廉希憲眼中閃過猙獰,湊到張弘范耳邊低聲說道:「不過有一個人可以殺——殺了他,宋人朝廷只會認為這是賈似道干的……」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六十八章 師生與知己(中) 時間回到中午的午時即將結束,按往常的習慣,大內總管董宋臣先是侍侯了宋理宗用完午膳,然後便陪著宋理宗到後宮去給理宗生母全太后請安,君臣一行浩浩蕩蕩的到得太后寢宮時,全太后卻在與兩名女子共用午膳。這兩名女子,一人年近半百卻膚白如玉,乃是宋理宗的皇后謝道清;另一女卻正值芳齡,生得嬌艷異常,卻是宋理宗的兒媳、忠王趙祺之妻全玖了。祖孫三代共聚一席,也不知在說些什麼,一個個面帶微笑,倒也其樂融融。 「臣妾見過皇上。」見宋理宗到來,謝道清與全玖忙離席給宋理宗行禮。宋理宗微笑揮手道:「免禮。你們在與母后說些什麼啊?笑得這麼開心,也說出來給朕聽聽,讓朕和你們也樂一樂。」 「皇上,我們在說祺兒的事。」為人甚是寬和的全後微笑道:「今天玖兒進宮來給母親請安,說到祺兒那傻小子想要到前方戰場建功立業,看到那傻小子終於有點長進了,我們又說起他小時候的傻事,所以笑得這麼開心。」 「皇上,祺兒的事你怎麼打算?」皇后謝道清在宮中雖不得寵愛,宋理宗卻對她十分敬重,禮遇有加,而謝道清為人也十分精明強幹,又從不爭寵,確是宋理宗的賢內助。謝道清柔聲建議道:「如果皇上真打算讓祺兒到前方去歷練,臣妾覺得委一監軍足以。祺兒年輕。還不夠穩重成熟,貿然把大任交給他,只怕反倒不美,不如讓祺兒監軍,賈丞相仍為全軍統帥,這還是一個兩全其美地辦法。」 「是這丫頭來給她丈夫走後門的吧?」宋理宗心中嘀咕著瞟一眼兒媳全玖,既高興兒子有一個好幫手。又擔心這個厲害的兒媳將來會是第二個楊太后(注1)。略一沉吟後,宋理宗對母后與皇后說了實話。「母后,皇后,朕對派祺兒到前方的事還沒有決定,就連是否繼續與蒙古軍隊打下去,朕心中現在還是猶豫難決。」 「皇上是說忽必烈求和的事吧?」全太后慢騰騰的說道:「剛才母親與清兒、玖兒也說了會這樣的事——本來我們後宮不該干預朝政,但我們都覺得忽必烈那人未必那麼可靠,與他議和。只怕未必能長久;還是賈似道說得對,只有把蒙古韃子打疼了,打怕了,我們大宋才能有真正地安寧。當然,這只是母親與清兒、玖兒私下裡的議論,當不得真,一切還需要皇上乾綱獨斷。」 「母親所言有理,皇上會考慮母親地意見。」宋理宗對親戚和家人十分不錯。被母親這麼一說,心裡的天平立時便往賈似道這邊偏了一些。宋理宗身後的董宋臣則不動聲色,偷看著低眉順眼的全玖心中嘀咕,「這個女人還真是厲害,才一個早上就把太后和皇后拉到她那邊,有了後宮支持。只怕賈似道的主戰主張還真被皇上採納了。」 董宋臣正心中嘀咕的時候,全玖卻忽然抬頭向他嫣然一笑,笑得董宋臣莫名其妙後,全玖又向宋理宗行禮道:「皇上,臣妾有一件事要代忠王向皇上懇求,忠王近日來喜讀兵書,聞得皇宮大內藏有一本名叫《握奇經續圖》的兵書,乃是海內孤本,想向皇上請借一觀,請皇上恩准。」 「祺兒想多讀些書。好事啊。」宋理宗大喜。馬上下旨道:「董宋臣,你去朕地書房把《握奇經續圖》取出來。賜予忠王。」董宋臣慌忙答應,全後與謝道清也是連連點頭,對『好學上進』的趙祺讚不絕口。全玖卻告辭道:「皇上,太后,皇后,想來忠王也應該回府了,玖兒要回去侍侯忠王讀書練字,先告退了。玖兒這就隨董公公去取書,拿到書後立即出宮,改天再來給太后、皇上請安。」 「去吧,讓祺兒好生讀書,將來朕會給他建功立業的機會。」宋理宗不疑有他,立即同意了全玖的告辭請求,全後與謝道清也沒有挽留全玖,分別與全玖微笑告別。唯有得到全玖暗示的董宋臣心中明白,知道全玖這是製造機會與他單獨說話。果不其然,到宋理宗書房取到那本《握奇經續圖》後,全玖先是一陣千恩萬謝,又對董宋臣微笑道:「董公公,不知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閒?小妃與王爺在府中備下粗茶淡飯,想請公公酉時過府一敘,不知公公可否賞光?」 「王妃太折殺老奴了,董宋臣只是皇上身邊一老奴,無功不受祿,如何敢讓王爺與王妃相請?」董宋臣心中雪亮,猜到全玖邀他過府必有大事,卻擺架子不肯立即答應。全玖也不著急,抿嘴輕笑道:「董公公不必客氣,其實也不是白請董公公,全玖還有一事相求——全玖有一些別人送的不起來的小東西,也不知道價值如何,想請見多識廣的董公公過府鑒賞,借董公公地法眼給估一個價,還望董公公切莫推遲。」 「原來這個娘們想賄賂我,讓我幫她給她的白癡丈夫說一些好話。」董宋臣何等奸詐,立即便聽出全玖話裡的弦外之音。向來喜歡吃完原告吃被告的董宋臣有些動心,本著不拿白不拿的道理,情不自禁的點頭道:「如此那就叨擾王爺與王妃了,酉時正,董宋臣一定到王府拜訪。」 …… 一個下午地時間很快過去,快到酉時的時候,宋理宗仍然在為戰與不戰而猶豫難決,董宋臣卻帶著四個小太監悄悄出門,乘轎趕往忠王府所在的石錦坊。到得忠王府門前,時間正好是酉時。趙祺與全玖也已迎在門口,董宋臣忙下轎拱手,「哎呀呀,董宋臣何德何能,竟蒙王爺王妃親自迎到門口,真是太折殺老奴了。」 「董公公太客氣了,平時裡你在宮裡對王爺關照良多。小妃與王爺感激不盡,怎麼能不來迎接公公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全玖嫵媚微笑。向董宋臣行禮道:「董公公快裡面請,酒席已經備好了。」被全玖指點過地趙祺也鸚鵡學舌般說道:「粗茶淡飯,請公公不要嫌棄。」 「如此老奴就叨擾了。」董宋臣也不客氣了,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面,任由忠王府的丫鬟僕人向眾星捧月一般將他送進忠王府花廳,花廳中早擺好一桌豐盛不亞皇宮御膳的酒席,又生有四大盆炭火。溫暖如春。不過董宋臣卻是一個精細之人,剛坐到酒桌面前就狐疑問道:「王妃,桌上怎麼有四副碗筷,難道王爺還有一位客人?」 「是還有一位客人,他一會就來,請公公稍等一下。」全玖微笑答道。董宋臣皺起眉頭,心說什麼人好大的架子,竟然要本公司公親自等他?全玖看出董宋臣的不悅。忙微笑道:「公公稍坐,那位客人有幾件小東西想請公公過目,趁現在這個空閒,公公就先看看吧。」說罷,全玖一個眼色,一名俏麗地丫鬟立即捧來一個木匣。輕輕放在董宋臣面前,並將木匣打開——木匣裡有一對精緻無比地水玉酒杯。 「好東西啊。」董宋臣雙眼放光,枯瘦的雙手迫不及待拿起那對水玉杯,連聲說道:「好東西,好東西,宮裡也有一對水玉杯,可還沒這對大。」 「董公公,既然喜歡這對水玉杯,那何不把它買下呢?」全玖嫵媚地笑道:「那位客人說了,如果董公公喜歡。他可以給公公打一個折扣。只要二十文就可以賣給公公。」 「只要二十文?」董宋臣樂了,心說世上還有這麼便宜的事?全玖點頭。「如果公公嫌價格高,價錢還可以商量,只要公公喜歡就行——董公公,這可不是送你,是賣給你。」 「娘的,這小娘們的手段越來越厲害了。」董宋臣心裡嘀咕,又笑道:「既然如此,那也不用殺價了,二十文就二十文吧——王妃,老奴這可是向那位客人買,不是白拿他的噢。」撇清自己是一個清廉如水的好宦官後,董宋臣又瞟瞟花廳裡其他丫鬟僕人手裡捧的木匣,咳嗽一聲說道:「不知道那位客人還有什麼東西需要估價,趁現在還有一點時間,老奴可以再替他看看。」 「有勞公公了。」全玖微笑著拍拍粉嫩玉掌,丫鬟與僕人立即將其它二十個木匣放在董宋臣面前地地上,並將木匣打開,露出滿滿二十盒各色珠寶,又從屏風背後抬來兩支四尺多長的紅珊瑚樹,一併放在董宋臣面前。看得董宋臣是目瞪口呆,口水幾乎流出嘴角,心中也疑惑重重,「那個人是誰?出手竟然比忽必烈還要大方,他究竟想幹什麼?」 「董公公,你看這些不起眼的東西能值五十文嗎?」大理石屏風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如果公公覺得能值這個價,那這些東西就五十文錢賣給公公吧,就是不知道公公喜不喜歡?」 「喜歡,喜歡,當然喜歡,就這麼說定了,我全買了。」董宋臣點頭如雞啄米,接著馬上反應過來,「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好像在那裡聽過?」 「既然如此,那本相與公公的買賣就成交了。」大理石屏風背後一瘸一拐的走出一人,向董宋臣微笑道:「董公公,數月不見,別來無恙?」董宋臣細看那人覺得頗有些面熟,卻又與印象中那人有很大不同,不由驚訝道:「你是……?」 「董公公真是貴人多忘事,這麼快就把我忘記了?」賈似道微笑著扯去粘在嘴唇與下巴上的假鬍鬚,露出本來面目。這下子董宋臣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大叫大喊道:「賈丞相?你不是在前方大營裡嗎?怎麼到臨安來了?」 「唏——!」賈似道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又將假鬍子貼回臉上,低聲微笑道:「董公公,前軍主帥未得聖旨擅自回京,可是殺頭的大罪,所以賈似道不得不小心點。」 「你為什麼回來?」董宋臣眼珠亂轉,低聲問道:「難道你送來那些軍情全是假地?找我給你在臨安活動,幫你掩飾前線大敗的事實?」 「董公公,你怎麼這麼不相信我?我在前線可是連打勝仗的,否則忽必烈幹嘛要派人來求和?」賈似道委屈的答道。董宋臣鬱悶道:「那就奇怪了,竟然你打了這麼大的勝仗,幹嘛要冒著殺頭的危險回臨安?還給我送這麼多東西?打了勝仗反倒賄賂本公公,說出去誰信?」董宋臣是徹底地奇了怪了,有宋以來,舉凡能打仗並能打勝仗的將軍主帥,不管是岳飛、韓世忠、吳玠、吳璘和宗澤,那一個不是牛皮哄哄的這個看不起那個看不起,不要說打了勝仗還給宦官送禮了,在街上撞見沒給宦官兩耳光那就算是十分客氣了——更何況董宋臣在主戰派大臣中還名聲極臭? 「董公公,我這是賣給你,是生意,可不是賄賂。」賈似道先聲明一句,這才又笑道:「董公公,實不相瞞,本相這一次秘密返回臨安,全因為擔心皇上答應了蒙古韃子的求和,導致本相在前線的努力付諸東流,誤了本相的蓋世奇功。所以本相不得不回來暗中活動活動,請董公公與幾位皇上信賴的大人幫個小忙,別讓皇上答應和約,再給本相派點援軍,助本相完成將蒙古韃子主力全殲的計劃。」 「原來是這樣。」董宋臣恍然大悟,心說這個賈似道原來在放長線釣大魚,不惜血本的破壞宋蒙議和,拿蒙古韃子的人頭換取高官重位,然後再連本帶利地撈回來——這可是比奸臣還奸地手段。賈似道見董宋臣已經明白他的用意,便微笑道:「董公公,現在情況你已經瞭解了,不知道董公公可否替本相幫這個小忙,事成之後,賈似道定然不會忘記公公地好處。」 「這個……董宋臣不過是一宮中老奴,這軍國大事,董宋臣未必能幫上忙……」董宋臣隨口推托著,心中緊張盤算,眼下是該倒向賈似道還是繼續跟著忽必烈?倒向賈似道,那以後就別再想從忽必烈那裡拿到一文錢;可繼續跟著忽必烈,就等於是和賈似道這老小子過不去,這老小子要是掌握了權勢,那還不把自己劈了啊? 「董公公,本相這一次回來,還有一件事想要拜託董公公。」賈似道看出董宋臣的猶豫,用手指頭敲打著桌面說道:「聽說董公公有一個侄子叫董平高,眼下還只是個六品官職,很難有提升的機會。董公公不如讓令侄也到前方去歷練歷練,如果能立下些戰功,將來回到臨安,也有論功行賞的機會對不對?」 「是嗎?既然賈丞相親自提出,那犬侄就拜託賈丞相了。」董宋臣下定決心,點頭答應了賈似道的要求——董宋臣心下雪亮,他的侄子到了前線,那怕天天在後方睡女人,等打敗了忽必烈之後,賈似道照樣會分一份大大的功勞給他侄子——賈似道把人情做到這地步,董宋臣再不答應那就真是太傻了,畢竟金銀珠寶再可愛,也沒有實實在在的權力可愛,有了權力在手,還怕金銀珠寶不會滾滾而來嗎?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七十章 師生與知己(下) 有了賈似道對自家侄子許諾的大力提拔,同樣目光長遠的董宋臣便欣然接受了與賈似道聯手的提議,一邊派小太監去通知侄子來給賈似道見禮,一邊便與賈似道商量起如何對付朝廷裡的主和派大臣。而董宋臣替宋理宗掌管著監視百官的密探,手裡掌握的情況對擅長搞陰謀詭計的賈似道來說簡直就是如虎添翼,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賈似道便與董宋臣敲定了行動細節,並明確計劃實施的時間。 「董公公,董大人已經請來了。」賈似道與董宋臣剛將計劃談完,小太監就將董宋臣侄子董平高領到了忠王府。進到花廳後,董平高先是用恨不得把衣服扒光的目光狠狠掃上幾眼如芍葯一般嬌艷的全玖,然後才向董宋臣行禮道:「小侄見過叔父大人,不知叔父大人為何將小侄傳喚至此?還請叔父大人示下。」 「混帳東西,見到王爺和王妃,怎麼不先向他們行禮?」董宋臣佯做憤怒的呼喝訓斥道。待董平高向趙祺與全玖行禮後,董宋臣這才指著化裝後的賈似道說道:「這位是何先生,對何先生也要行禮,過上幾天,你還要與何先生一起去青石磯前線,到賈丞相麾下效力,為大宋建功立業,知道了嗎?」 「叔父,你要我到前線去?」董平高的圓臉刷地一下變得比死人還白,顫抖著說道:「叔父大人。到前線是去打仗,打仗要死人的,侄兒我文不成武不就,到了戰場上,還不被那幫蒙古韃子給砍成狗肉之醬了?」董平高越說臉色越白,最後乾脆跪下來抱住董宋臣雙腿嚎啕大哭起來,「叔父。侄兒不要去前線,侄兒不要給蒙古韃子砍死。侄兒還年輕,還要給你養老送終,侄兒不能死啊!」 「哈哈。呵呵。」賈似道和全玖被董平高的滑稽動作逗得一起笑了起來,董宋臣也是又好氣又好笑,正要呵斥蠢貨侄子時,素有白癡王爺之稱的趙祺卻鼓掌笑了起來,「哈哈哈哈。終於有人比我更傻了。王妃告訴我,到前線一點都不危險,只要躲在後面喝酒睡女人,等賈丞相打了勝仗,就會把功勞分給我一大半。這點道理連我都懂,你怎麼還不懂——你一定比我還傻。」 「原來是這樣啊。」董平高恍然大悟,忙傻笑著給董宋臣和賈似道磕頭,「謝謝叔父照顧侄兒。謝謝何先生提拔,董平高到了前方,一定乖乖聽賈丞相的話,絕不辜負賈丞相的栽培之恩。」 「蠢貨,明白了就好,快起來吧。」董宋臣笑罵道:「從明天開始。再不許和那幫蒙古韃子派來的人接觸,更不許收那些人地東西——那怕是丁大全親自去找你也不行,明白嗎?還有,準備行李,隨時準備陪何先生回前線。」 「侄兒明白,丁大全那隻老狗給侄兒的不過是些金子銀子,那比得上賈丞相給侄兒地戰功?」董平高歡天喜地的說道:「叔父,等侄兒從前線回來,你怎麼也得給侄兒弄一個知州幹幹吧?侄兒早就想到地方上去威風威風了。」不等董宋臣回答,花廳窗外忽然傳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想當知州?恐怕你沒有那麼好的命!」 「什麼人?」花廳裡賈似道、全玖與董宋臣等人臉上一起變色。扭頭去看窗戶時,蒙著玉扣紙的雕花窗戶砰然破裂。五個提著鋼刀的黑衣蒙面人從窗外跳了進來,嚇得全玖尖聲大叫,「來人啊!有刺客!」而賈似道二話不說,俯身往八仙桌下就是一鑽,接著賈似道的腦袋就砰地一下和另一個人的腦袋撞在一起,好不疼痛。 「什麼人逃得和我一樣快?」賈似道心中納悶,抬頭一看時,卻發現與自己同時鑽到桌子的人竟然是董宋臣。董宋臣的腦袋也被撞得夠嗆,在桌子下向賈似道苦笑道:「賈丞相,你也躲下來了啊?」 「奉大宋賈丞相之命,斬殺通敵賣國的老閹狗董宋臣,其他人不想死的滾開!殺啊!」為首的一個黑衣人大喝一聲,提刀第一個衝了過來。嚇得全玖花容失色,趙祺和董平高則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連滾帶爬躲開,讓那黑衣人很輕鬆地就衝到八仙桌前,一腳踢開桌子,躲在桌子下的賈似道和董宋臣則不約而同的扯下頭上帽子,雙雙扔到那黑衣人臉上——雖然沒什麼殺傷力,卻也干擾那黑衣人的視線。賈似道和董宋臣又同時散開左右跑出,董宋臣是躲到侄子董平高背後,賈似道更絕——乾脆藏在全玖的背後,一起鬼哭狼嚎的大叫,「來人啊!快來人啊,快來抓刺客!人都死光了嗎?」 「抓刺客!」忠王府地衛士絕對不慢,那群黑衣人剛闖進花廳,衛隊長劉濟豪就帶著一幫衛士衝了過來,並在那黑衣人掀開桌子的同時衝進花廳,與後面那四名黑衣人劈里啪啷的交上手。賈似道和董宋臣見有機可乘,賈似道是把全玖往前面一推,董宋臣是把侄子往前面一推,然後又不約而同的向花廳後門撒腿開溜,並又在後門處擠撞在一起,雙雙大叫道:「讓一讓,讓我先出去。」 「兩隻老奸狗!」黑衣蒙面人的首領張弘范差點沒把鼻子氣歪了,右腳踢開被賈似道推上來的全玖,左手一拳打得被董宋臣推上來的董平高滿臉開花,大步追殺上去,「別理那些衛兵,殺這兩個老狗要緊。」叫喊著,張弘范已經衝出了後門,尋找賈似道和董宋臣逃跑的方向,出乎張弘范的預料,腳一瘸一拐的賈似道和平時走路都打顫地董宋臣竟然在眨眼之間逃得蹤影全無,連根毫毛都沒留下。 「奇怪。那兩隻老狗怎麼可能逃那麼快?」張弘范滿頭霧水間四處張望,忽然看到廊角有一口用來救火地大水缸,張弘范眼珠子一轉跑了過去往水缸裡一看,果然看到賈似道和董宋臣兩個老賊都藏在水缸裡——如果不是王府的僕人偷懶,水缸裡存水比較少只能淹到兩個老賊地胸口,張弘范還真有可能漏過去。見此情景,張弘范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譏笑道:「你們這兩個老賊,還真有默契。」 「是呀。是呀。」賈似道和董宋臣一起點頭,忽然又雙雙張口噴出兩股水,狠狠噴在張弘范眼睛上。等視物不清的張弘范急忙抹去眼睛上的水時,賈老賊與董老賊已經雙雙跳出了水缸跑得遠了。張弘范大怒,追上去咆哮道:「兩隻老奸狗,今天不宰掉你們,我誓不為人!」賈似道和董宋臣則一邊抱頭鼠竄一邊一起尖叫。「來人啊!抓刺客啊!」「郭靖,李妴,快來救我啊,有人要殺我了!」 「老奸狗,那裡跑?」張弘范的腳步可比兩個老賊快得多,三下兩下就追了上來,揮刀要砍時,兩個老賊卻不約而同的把早已解去扣子脫下地棉袍一甩。兩件棉袍便同時落到張弘范頭上,又擋住張弘范視線,兩個老賊則乘機跑遠,眨眼就跑出了花廳後院。連連失手的張弘范幾乎把肚子氣爆,將頭上棉衣狠狠扯下摔在地上,向追上來地四名蒙面怯薛怒吼道:「追!無論如何要宰掉這兩個老奸賊!」 四個怯薛一言不發。提步就往前追,可他們剛跑出幾步,賈老賊與董老賊又已經聯手把院門關上,等張弘范與四個怯薛把院門撞開時,兩個老賊卻又不見了蹤影。氣得張弘范暴跳如雷大喊,「快找,兩個老賊跑不快,肯定就藏在附近,找出來把他們全砍死!」四個怯薛還是一言不發,提刀就衝到前面。在花叢假山中四處尋找兩個老賊的藏身處。張弘范則根據剛才的經驗盡往石凳石桌下看。這時候張弘范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趕緊回頭看時。卻見賈老賊和董老賊已經從剛才被撞開的兩扇門背後一左一右溜了出來,雙雙從來路逃了回去。 「兩隻老奸狗從來路跑了,追!」張弘范雙目噴火,第一個追了上去,可是等他追回剛才的院子時,劉濟豪已經領著一幫衛兵衝了過來,攔住張弘范的道路,聽到叫喊聲的郭靖和李妴也帶著一幫賈似道親兵趕到,與王府衛士聯手攔住了張弘范和四個怯薛,真刀真槍地干在一起,並分出人手保護賈似道和董宋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兩個老賊這才停下腳步,拍著胸口異口同聲道:「媽呀,差點嚇死我了。」說罷,賈似道和董宋臣又欣賞的彼此對視一眼,又異口同聲道:「董公公(賈丞相),咱們倆真是知己啊。」 話音未落,賈似道耳邊便響起全玖憤怒的叫喊,「知己你個頭!剛才你竟敢推本妃去擋刺客的刀,你好大膽子!」董宋臣耳邊則響起董平高幽怨的哭訴,「叔父,侄兒太傷心了,剛才你竟然把侄兒推到刺客面前,讓你自己逃命。」兩個老賊很難得老臉同時一紅,一起喃喃道:「沒事,反正刺客的目標是我,沒傷著你就行了。」 「怎麼沒傷著?侄兒的鼻子都被打破了!」董平高大哭叫道。全玖則怒氣沖沖地給了賈似道一腳,「沒傷著本妃就行?要是本妃有什麼三長兩短,你有幾個腦袋也不夠擔待!」 「我兒不必哭泣,將來叔父再也不會這麼做了,以後再有什麼危險,叔父一定讓你先逃。」董宋臣安慰侄子道。賈似道也向全玖安慰道:「王妃,剛才我是太緊張了,以後再有什麼危險,我一定攔在你前面給你擋刀子。」 話音未落,兩個老賊又是異口同聲的大喊,「媽呀,刺客怎麼又衝過來了?」說罷,兩個老賊又是撒腿就跑。原來那邊賈似道的親兵和王府衛士人數雖多,除了李妴勉強能和一個怯薛打個平手外,其他人卻根本攔不住三歲就接受殺人訓練的蒙古怯薛,才片刻就被怯薛殺得屍橫遍地,張弘范等人便又追殺了上來。還好這次有賈似道的親兵隊伍追擊牽制。張弘范等人才沒有立即追上兩個老賊,讓兩個老賊一路抱頭鼠竄,很快就逃出了西跨院,逃到王府前院。 「下面該往那裡跑呢?」兩個老賊同時在心底飛快盤算,「後院荒涼人少,沒人能保護我;逃出王府,只怕外面有接應地刺客。照樣危險。不行,只能往東跨院跑!」想到這裡。兩個老賊二話不說,撒腿便一起衝進了東跨院。後面張弘范等人也且戰且追,一路追了過來,喊殺聲益發凶狠,嚇得兩個老賊腳步不停,上氣不接下氣地只顧向前逃竄。 「來人啊!快來人啊!抓刺客!抓刺客!」賈似道記得在自己入住的東跨院還有一些看守財寶的親兵,一邊逃竄便一邊大喊。董宋臣也比他好不到那裡,儘管已經跑得幾乎喘不上氣,卻也是在瘋狂大喊救命。恰在這時,這兩個老賊忽然看到前方有一群人影晃動,大喜下兩個老賊一起衝上去,大喊道:「救命!快來救命!」而那邊的人也沒辜負兩個老賊的期望,紛紛雪亮的刀子——不過刀子卻指到賈老賊和董老賊地胸口上。氣得賈似道瘋狂大叫,「你們瞎眼了?是我!刺客在那邊?」 「老賊。我們找的就是你!」一個頗為熟悉地聲音鑽進賈似道的耳朵,賈似道定睛一看,卻見白天和自己過不去地那個丐幫幫主張布鞋手握鋼刀,正領著一幫殺氣騰騰地乞丐瞪著自己。在張布鞋旁邊還有一名蒙著臉的青袍長衫地青年書生,也在上下打量著賈似道,不過這青年書生身上卻沒有多少殺氣。看向賈似道的目光中還帶著很大地疑惑。見此情景,賈似道不由連聲叫苦,「媽呀,怎麼是你?」董宋臣則滿頭的霧水,高舉著雙手連聲向賈似道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忠王府裡怎麼會有這麼一幫子乞丐?」 「現在你叫媽也沒用了?」乞丐群中閃出仍然滿臉污泥的張一刀,指著賈似道憤怒的叫道:「爺爺,快殺了這個老淫賊!就是他踢我那裡!把我抓到這裡後,他還硬逼著我脫褲子!還幾次進關我的房間,想對我欲行不軌!殺了這個老淫賊!」 「張小姐,你誤會了。我是想拿藥給你敷傷。你到了這裡。我可是讓人對你以禮相待的。至於我進你的房間,是因為……」賈似道趕緊辯解。但他還沒說完。董宋臣已經指著他的鼻子尖聲尖氣地叫了起來,「好呀,原來是你做孽在先,想要糟蹋人家小姑娘,活該有此報應!」說罷,董宋臣向張布鞋等人一拱手,「各位大俠,這個老淫賊你們已經拿下了,要打要殺隨你們處置,在下與他毫無關係,就先告辭了。」 「慢著!」張布鞋的鋼刀一轉,攔住董宋臣喝道:「你怎麼穿著太監的衣服?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董宋臣,皇宮裡的大內總管,各位好漢,你們也知道——我就是想當淫賊也當不了,你們就放了我吧。」董宋臣哭喪著臉答道。誰知張布鞋等人沒聽到董宋臣的名字還好,一聽到這名字,便一起怒髮衝冠,「狗太監,原來你就是那個今天在朝廷上幫蒙古韃子說話,要朝廷與蒙古韃子議和的董宋臣!」 董宋臣心中叫苦,趕緊辯解道:「各位好漢,你們誤會了,我已經改邪歸正了,我現在是支持賈丞相消滅蒙古韃子地。不信的話,你們可以馬上就問賈似道!」張布鞋等人無不大怒,「狗太監,你也配提到賈丞相的尊諱?為了賈丞相不被你這個狗太監,今天我們非宰了你不可。」張一刀也是上竄下跳的大叫,「爺爺,快殺了這兩個老賊!把他們亂刀分屍!」這時候,張弘范等人也已經追到東跨院門口,因為被李妴和郭靖等人緊緊攔住的緣故,為了防止刺殺失敗引來麻煩,張弘范故意大叫道:「董宋臣你這個老賊聽著,你要是再敢勸皇帝與蒙古議和,我們賈丞相一定饒不了你!我們賈丞相一定還會派人來宰了你!」 「老賊!去死!」張布鞋被張弘范的話誤導,想也不想就是一刀砍出。他旁邊的那名蒙面青年書生則趕緊喝道:「張幫主,且慢!」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張布鞋硬生生收住已經砍到賈似道脖子旁的鋼刀,奇怪的向那青年書生問道。旁邊的張一刀也萬分驚訝,「文大人,你不是最恨這些髒官漢奸嗎?怎麼不讓我爺爺殺他們?」 「你是……」那青年書生不答張布鞋祖孫地話,僅是直勾勾地盯住賈似道,狐疑道:「請問大人,你臉上的鬍子是假地吧?能不能扯下來讓我看看?」 「要扯假鬍子,那還不容易?」不等賈似道答話,張一刀便竄了上來一把扯去賈似道臉上的假鬍子,露出賈似道的真正容貌。然後……然後那青年書生就撲通一下跪倒在賈似道面前,驚喜萬分的叫道:「恩師,怎麼是你?你什麼時候回臨安的?」 「恩師?」張布鞋和張一刀等丐幫中人全傻了眼睛——他們可都是知道那青年書生的恩師是誰的。而賈似道比他們更糊塗,驚訝道:「你是誰?怎麼叫我老師?」 「恩師,我是你的門生啊。」那青年書生一把扯去臉上的黑布,連聲說道:「你不認識我了?我是你的學生文天祥啊!我是丙辰科的狀元,當時你是我的主考官,所以你是我的老師啊!」 「文天祥?我的門生?」賈似道這回是徹徹底底傻了眼睛。而手裡拿著假鬍子的張一刀表情更傻,「你就是賈似道賈丞相?你怎麼就這副德行?」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七十一章 最毒婦人心 「你們這幫蠢貨!廢物!罵你們是豬,把豬都侮辱了!」賈似道口沫橫飛,暴跳如雷著把李妴和郭靖等親兵罵得連條都抬不起來,「這麼多人對付五個刺客,死了十幾個不說,竟然還沒抓到一個活口!竟然讓他們全跑了!如果不是文天祥正好帶著一幫人過來,本相和董公公、還有王爺和王妃可就要被那些刺客給宰了!你們是吃乾飯呢?你們活著有什麼意思?乾脆去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賈似道咆哮得像一頭受傷的野獸,郭靖和李妴等人則臉上發燒,低著頭一言不發——就他們在刺客面前的拙劣表現,也沒臉再反駁什麼了。僅有剛把趙祺安排回去休息的全玖冷哼道:「得了,別裝模作樣罵你的親兵轉移話題了,沒有他們拖住那些厲害的殺手,你也活不到文天祥他們趕來支援。」 賈似道目前最怕和全玖說話,被全玖這麼一訓立即閉嘴,看都不敢看全玖一眼便揮手讓郭靖和李妴等人下去,然後這才轉向躺在椅子上喘粗氣的董宋臣說道:「董公公,今天晚上那幫殺手打著我的招牌來刺殺你,你……」 「賈丞相,別說了,我全明白。」董宋臣打斷賈似道的話,一邊讓侄子給自己捶著腿,一邊咬牙切齒的說道:「那幫殺手其實是蒙古韃子派來的,打著你地招牌刺殺我。無非是想栽髒嫁禍到你的頭上,借我的人頭把你拉下前軍主帥的位置——本公公可沒那麼傻!奶奶的!狗韃子,本公公和你們誓不兩立!」 「公公英明。」賈似道鬆了一口氣,分析道:「從種種情況來看,那些殺手應該是尾隨公公的侄子而來,那時候公公已經改口叫我的化名何先生,他們應該還不知道本相地真正身份。這可是件好事,否則本相非立即回前線大營不可。」 「賈丞相你說吧。下面本公公該怎麼辦?本公公能幫你的地方一定幫,非教訓教訓那幫狗韃子不可,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刺殺本公公?」董宋臣哼哼唧唧地咬牙問道。賈似道略一沉吟說道:「麻煩公公動用你掌握的密探,無論如何要找到蒙古韃子在臨安城的藏身處,還有就是要探聽到蒙古韃子在臨安城的細作是如何與前線的忽必烈聯繫——這點非常重要,關係到本相的軍事部署能否成功,請公公務必要辦到。剩下的。我們按照計劃行事。」 「好說,我手下那幫兔崽子多少已經掌握了一些蒙古韃子細作地情況,這些事包在我身上。」董宋臣氣呼呼的說完,站起身來說道:「賈丞相,王妃,老奴得先回皇宮了,一來皇上那裡離不開老奴,二來老奴要去交代賈丞相吩咐的事。咱們改天再見。你們放心,只要我董宋臣有一口氣在,蒙古韃子就別想與皇上議和,還有賈丞相想要秘密拜見皇上的事情,也包在董宋臣身上。告辭!」 「公公慢走,劉濟豪。你多帶幾個人保護董公公回宮。」全玖吩咐道。賈似道也向張布鞋等人吩咐道:「張幫主,董公公現在和我們是一路人了,拜託你也帶幾個好手保護公公回宮,路上千萬別出什麼意外。」劉濟豪和張布鞋一起答應,各自領著一幫人護送董宋臣叔侄回宮,賈似道和全玖等人一直把他送到門口。 目董宋臣等人離去後,做賊心虛的賈似道本想去找門生文天祥談話,全玖卻向賈似道嫣然一笑,「賈丞相,你的其他事能先放一放嗎?本妃有一些話想與你單獨談談。」賈似道擦了一把冷汗。對文天祥和廖瑩中等人說道:「瑩中。天祥,你們先去房間裡談談。互相瞭解一下情況,本相與王妃談完話就回去找你們。」 「遵命。」廖瑩中和文天祥拱手答應,雙雙退下。李妴則狐疑打量嫵媚異常的全玖,又用懷疑的目光看賈似道,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樣,全玖看出她的疑惑,冷笑道:「李姑娘放心,本妃不會吃掉你的賈丞相,本妃是有公事要與他談,你如果不信,可以隨我們一起進去。」李妴聽出全玖的弦外之音,臉上不由一紅,搖頭道:「不了,他不准我干預公務。你們去談吧,我先回房休息了。」 一前一後進到前夜密談的密室,賈似道的親兵和全玖地隨從都被留在了門外,厚重隔音的密室門剛剛關上,賈似道就被全玖一腳踹在大腿上。沒有了外人在場,平時裡溫文爾雅、溫柔賢淑的全玖完全變成了一隻母老虎,撲上來揪住賈似道的耳朵便咆哮起來,「老東西,你剛才竟然敢把本妃推去擋刺客的刀子,你吃豹子膽了?你信不信,本妃這就帶著忠王倒向丁大全,和丁大全聯手整死你這老傢伙?」 「我信,我信。」賈似道理虧,只得連聲道歉道:「王妃,剛才真是太對不起了,可我剛才如果不推你一把,我的腦袋就已經被刺客砍掉——生死關頭,我也別無選擇。王妃你大人大量,就饒過小相這一次吧,本相可以對天發誓,以後絕對不敢再這樣了。」 「不行!」全玖又是一腳踹在賈似道腰上,柳眉倒豎的喝道:「你的腦袋重要,難道本妃的腦袋就不重要嗎?剛才要是刺客隨便給本妃一刀,本妃怎麼辦?」賈似道啞口無言——剛才的情況實在是太危險了,他身邊沒一個能保護自己地人,他推全玖那一把,除了在生死關頭地自然反應外,還有就是自私自利的想法在做怪。 「本妃算是看透你了,你這個人根本就不可信。」全玖越說越是生氣,又揪住賈似道地耳朵吼道:「從這件事上我就可以看穿你這個人。嘴上說得天花亂墜,真正事到臨頭了比誰都溜得快,虧我還為你四處奔波,說服王爺全力支持你地計劃,你又怎麼報答我?看來你答應我那些事也根本不可信,算了,我們倆議定的盟約——從現在開始做廢!你馬上就給我收拾行李。從我家裡滾出去!我不歡迎你了!」 「別啊,王妃。」賈似道急了。拉著全玖的手懇求道:「王妃,小相向你賠禮道歉,今後小相一定聽你的話,把忠王扶上皇位,把王妃扶上皇后寶座,本相可以對天發誓……」 「得了,你發誓和放屁一樣——忽必烈被你這招玩了兩次。本妃還會再上當嗎?」全玖沒好氣的打斷賈似道,又喝道:「快滾!否則本妃就拿大棒子打你出去!」 「別,別。」賈似道徹底急了,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王妃,請你一定要原諒小相這一次,小相絕對不敢欺騙王妃……要不這樣吧,王妃答應陪小相那一次就算了。小相不要了。」 「呸,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全玖想起被賈似道輕薄的情景,粉面不由有些泛紅,呵斥著說什麼都不肯再相信賈似道。賈似道萬般無奈下只好讓步,哭喪著臉問道:「王妃,咱們都是聰明人。就別說那些廢話了,你究竟要本相為你做什麼?你開價吧,那怕你是要本相給你下跪磕頭,本相都答應你。」 「哼,打從進來,你惟獨說了這麼一句人話。」全玖冷笑著踢了賈似道一腳,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摔在賈似道臉上,冷冷喝道:「在這封信上簽上你的名字,再按上手印,本妃就原諒你。」 「簽字?按手印?」賈似道心中升起一種不好地預感。揀起那封信只隨便一掃。賈似道就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原來那封信是以賈似道的名譽寫給蒙古朝廷地,上面除了向蒙古投降賣國外。還有就是賈似道想靠著蒙古的支持推翻趙氏江山自己當皇帝——這可是千刀萬剮、誅滅九族的不赦大罪!嚇得半死之餘,坐在地上的賈似道瘋狂嚎叫起來,「王妃,你這是什麼意思?讓本相在上面簽字按手印,這不是要本相滿門九族的命嗎?」 「放心,簽了以後,只要你乖乖聽本妃的話,這封信你就可以當這封信不存在。」全玖白裡透紅的臉蛋上儘是嫵媚,小手輕輕撫摸著賈似道冷汗淋淋地額頭,微笑道:「鑒於你的人品和信用,只有你簽了這封信,本妃才敢放心與你合作,才敢相信你,明白嗎?」 「本相不簽!」賈似道可沒那麼傻——要是在這封信上簽了字,他可就一生一世要做全玖的奴隸了。全玖收住媚笑,冷冷道:「如果你不簽,本妃就馬上衝出去大喊你強暴本妃,讓衛士把你抓去皇上面前發落——強暴王妃是死,前軍主帥未得聖旨擅自返京也是死,兩罪並罰,同樣是抄家滅門的死罪!」 「好惡毒的女人!」賈似道忽然想起一事,仔細再看那封信時,發現信上的墨跡全干,顯然不是剛剛寫成,而是全玖早就寫好帶在身上!賈似道不由咆哮道:「你這個女人太奸毒了!簡直就是一條美女蛇,你的壞憋了不只一天兩天了!這封信你早就寫好,就算本相今天沒推你去擋刺客的刀子,你也會想方設法地逼本相在這封信上簽字,讓我一輩子聽你的命令,給你當牛做馬!」 「賈丞相真是聰明人。」全玖輕笑著坐到賈似道腿上,摟住賈似道的脖子,在賈似道臉上輕輕一吻,吃吃笑道:「其實這招也是你逼我的,你這個老淫賊想要占本妃的便宜,本妃當然要讓你付出足夠的代價。」說到這,全玖湊到賈似道耳邊,吐氣如蘭,「其實我是打算把身子給你以後再逼你簽字,結果你推本妃去擋刺客地刀子,本妃生氣了,所以現在就和你攤牌了。」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刺,二者都不毒,最狠婦人心——這句話,本相總算知道是至理名言了。」幾乎氣瘋的賈似道咬牙切齒說道。全玖又是一陣媚笑,又軟又溫的手指按在賈似道嘴上,「現在知道也不晚啊,其實你也應該明白,將來本妃要你做的無非就是三件事,一是把忠王扶上皇位,二是把本妃生下的兒子扶上太子位,三是輔佐本妃垂簾聽政。只要你把這三件事做好,本妃也捨不得對付你,畢竟我們大宋朝,只有你才能領導軍隊擋住蒙古韃子,所以你還可以放心享受你的榮華富貴,美人如玉,明白嗎?」 「如果本相堅持不答應你呢?」賈似道想到將來要被這個心如蛇蠍的女人玩弄於掌中就一個腦袋三個大,便咬牙問道。全玖又收住微笑,冷冷說道:「那我們倆就同歸於盡,左右沒有你的支持,趙祺那個白癡就別想當上皇帝,本妃做一個小小妃子,還不是生不如死?與其那麼窩窩囊囊的一輩子陪一個傻子,不如賭上一把!反正事情鬧出去,本妃最多就是丟了名聲,而你呢——得丟腦袋!」 「你!!」賈似道氣得差點說不出話,恨不得一把掐死全玖。全玖則抬起倔強的俏臉,盯著賈似道一字一句地問道:「我最後問你一句,你到底是答不答應?如果你識相,本妃答應你地事都可以做到!如果你不答應,本妃馬上就讓你身敗名裂,殺頭抄家!」 「臭婊子!本相要你好看!」眼睛都氣綠了的賈似道再也無法抑制住心中地憤怒,一把將全玖推躺在地上,翻身壓到她柔軟噴香的嬌軀上……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七十二章 你們做了什麼? 賈似道和全玖從密室裡出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時辰,和進去的時候不同,賈似道的表情由戰戰兢兢變成了愁眉苦臉,垂頭喪氣,一張痞子臉沮喪得像剛死了親娘老子一樣;而全玖卻面帶微笑,容光煥發,趾高氣昂得像剛打了一個大勝仗一樣。見此情景,等候在外面的郭靖等賈似道不由心中一起哀歎,「我們的賈丞相,剛才一定是被揍慘了。」 「看什麼看?回房去。」賈似道拿全玖沒辦法,對自己的親兵可沒那麼客氣,「從明天開始,你們都得給本相向李妴學習武藝,武藝練好了本相有賞,要是再像以前那樣得混且混,下次派敢死隊去阻擊韃子騎兵衝鋒,本相就把那個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交給你們!」嚇得郭靖等親兵噤若寒蟬,默默的跟在心情極度不爽的賈似道後面,不敢再說一句話——畢竟用血肉之軀去抵擋蒙古鐵騎碾壓這個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連宋軍中有名的猛將邛應和伍隆起等人都不敢隨便承擔啊。 賈似道回到自己下榻的東跨院時,已經是寅時的四更時分,廖瑩中和文天祥兩人都還沒睡,張布鞋也回到了忠王府中,正在與文天祥一起聽著廖瑩中對前方戰況的描繪而眉飛色舞。見賈似道進來,文天祥和廖瑩中、張布鞋等人慌忙離席下拜,分別叫道:「見過恩相。」「學生參見恩師。」「草民見過賈丞相。」 「不必多禮,都坐下吧。」賈似道在文天祥面前可不敢擺什麼老師架子。客氣的讓幾人落座,賈似道這才向文天祥問道:「天祥,據本相所知,你不是因為喪父回原籍丁憂去了嗎?眼下三年丁憂之期未滿,你就悄悄跑到了臨安,如果讓本相地政敵或者朝中御史言官們知道,你的前程可就全毀了。」 「回恩師。學生是還在丁憂期間。」文天祥畢恭畢敬的答道:「但學生在丁憂期間一直沒有閒著,結交了不少民間的能人異士。想說服他們也為國家出力,共同抵抗蒙古韃子入侵,學生此舉得到了丐幫張幫主的鼎力幫助,也算是薄有成效。這次蒙古韃子三路進犯我大宋,學生聞得恩師親自領兵出戰,便打算拿出部分家資招募義軍,到鄂州前線助恩師一臂之力。可是遭到地方官府反對沒能成行,就這麼耽擱下來。後來張幫主派人送信給學生,告訴學生恩師在前方連戰連捷的消息,還有就是張幫主打聽到蒙古韃子打算用釜底抽薪之計、通過賄賂和收買等手段讓朝中奸臣答應與蒙古韃子議和,學生義憤填膺,就與張幫主共赴臨安,打算借助江湖力量破壞韃子的計劃,只是沒想到恩師也回到了臨安。」 「本相在蒙古韃子那邊有內線。也是為了破壞韃子地釜底抽薪之計回來的。」賈似道對文天祥這個學生是無比尊敬地,透露給文天祥的情況也比較多,「除此之外,本相還打算秘密面見皇上一次,打算請皇上動用你兄長李庭芝的軍隊增援戰場,助本相全殲蒙古韃子主力。」 「恩師。有什麼地方需要學生效勞嗎?」文天祥激動的說道:「只要能殲滅蒙古韃子,保衛我大宋江山百姓,學生願為恩師效犬馬之勞,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那你替本相去一趟揚州,把絕密軍情通知李庭芝。」賈似道對文天祥是百分之百信任——廢話,連文天祥都不相信,大宋朝就沒誰值得相信了。賈似道向廖瑩中命令道:「瑩中,你把本相的軍事部署與作戰計劃寫在信上,讓天祥送到李庭芝那裡。讓李庭芝提前做好軍隊備戰準備。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準備不足誤了大事。」廖瑩中點頭答應。趴到書桌上飛快書寫起來。 待信寫好後,賈似道驗看後親自用印,並用火漆封好,雙手遞到文天祥面前,鄭重說道:「天祥,這信裡有我大宋軍隊對蒙古韃子軍隊用兵的全部計劃和一切行動步驟,事關重大——也就是你了,一般人本相根本不敢相信!請你一定要當面交給李庭芝,囑咐他立即著手備戰,待本相從皇上面前請到你師兄出援,他就立即按信上計劃行事,務必於指定時間趕到指定地點,與前線大軍聯手殲滅蒙古韃子主力,切勿有誤!」 文天祥神色莊重的雙手接過密信,沉聲答道:「恩師放心,學生誓死完成使命,絕不辜負恩師期望。」賈似道點點頭,滿意地說道:「將信送到以後,你就暫時留在李庭芝軍中效力,本相會向皇上替你討得奪情起用的恩典,待前線會師、全殲韃子之後,本相一定會重用提拔於你。」 「謝恩師栽培!」文天祥大喜下拜道。旁邊張布鞋也說道:「丞相,既然你托付給文大人的責任重大,那請讓草民帶人護送文大人北上揚州,草民一定誓死保護文大人與密信安全。」賈似道點頭同意,文天祥與張布鞋等人一起大喜,立即動身出發。不過在臨走時,張布鞋又為難的對賈似道說道:「賈丞相,草民那個調皮的孫女此刻還在那位李小姐房裡,她既調皮又衝動,草民怕她同去誤了大事,想把她留在臨安,能不能請賈丞相告訴她一聲,讓她自己回家?」 「沒問題,你們丐幫消息靈通,她留在臨安,也許還能幫上本相的忙,本相會讓人好好照顧她的。」賈似道隨口答道:「本相離開臨安的時候,還會把她帶到前線大營,到時候讓你們祖孫在前線會合。」張布鞋大喜過望,連聲感謝一通才離開忠王府,率領丐幫好手護送文天祥北上揚州。 …… 將絕密使命交給絕對可靠地文天祥去辦,賈似道總算是解決了無法與得意門生李庭芝聯繫地困擾。而時間也已經是上朝時分,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全玖也陪著趙祺去了皇宮。一身輕鬆之下,賈似道不禁想起李妴為救自己而受的傷,忙讓廖瑩中回去休息,賈似道自己則摸到李妴房間,準備探望傷情並親近與李妴的關係。 到得李妴房間門前,賈似道也懶得敲門。看到房門沒鎖便直接推門進去,果然看到李妴正背對房門坐在炭火前取暖。李妴似乎剛剛從床上睡醒。一頭烏黑長髮還沒來得及梳束,隨意披散腰間,將一身白色小衣襯托得欺雪勝霜,配合李妴苗條婀娜的皎好身材,看得賈似道不由心癢癢地暗嚥口水。色心萌動之下,賈似道便忘了以前在李妴拳腳下吃的苦頭,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忽然從背後蒙住李妴的眼睛,淫笑道:「別怕,猜猜本相是誰?」 眼睛忽然被蒙住,李妴嬌嬈地身軀先是一震,接著又放鬆下去。本準備再挨幾個耳刮子的賈似道見李妴竟然沒有反抗,心中頓時大樂,乘機溫言軟語的蠱惑起小姑娘,湊在李妴珠潤耳珠旁輕聲說道:「妴兒。昨天你為了救本相手被燒傷,昨晚上本相還罵了你,你一定很生氣吧?是本相的錯,當時本相確實是被那些氣壞了,所以不分青紅皂白連你一起罵,別生氣了。大不了以後本相多補償你一些,以後你嫁給本相以後,你一定是大房,本相一定會多疼你……」 「奇怪,這隻母老虎今天在打瞌睡嗎?怎麼還沒發飆?」賈似道發現那些連自己都臉紅的肉麻話竟然對李妴毫無作用——要換平時,李妴的鐵拳和鋼腿早就往賈似道身上招呼了。這樣地情況要換別人也許早就起疑心了,可賈似道是誰——本著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地道理,賈似道索性手一滑直接鑽進李妴的衣領裡,「大不了再挨幾拳,反正挨一拳又是挨。挨兩拳也是……不對。上次李妴胸部沒這麼小啊?」 「啊!」被賈似道抱住那少女終於發出驚叫,與此同時。李妴地房間被人吱呀一聲推開,接著一個熟悉的怒吼傳來,「老東西,你們在做什麼?」賈似道回頭一看,立即傻了眼睛——本已經被他抱在懷中的李妴正端著一木盆熱水,怒氣沖沖的站在房間門前向賈似道憤怒咆哮,「老東西,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我才出去一小會,你就敢進來欺負一刀妹妹?你活膩味了嗎?」 「張一刀?」賈似道象觸電一樣趕緊收手,跳到炭火仔細再看時,賈似道不由又是一陣目瞪口呆,原來洗去臉上污泥恢復女裝的張一刀,已經變成了一名花容月貌的嬌美少女,而且因為被賈似道摸到不該摸地方地緣故,張一刀白得幾近透明的臉蛋已經漲得通紅,羞澀得低著頭連眼睛都不敢睜開。不等賈似道再做其他反應,李妴已經殺氣騰騰的衝上來,「老東西,你的色膽真是越來越大了,一刀妹妹才十六歲,你就敢對她下手,今天我非學我祖母把你廢掉不可!」 「妴姐,你誤會了。」眼看李妴的鐵拳就要落在賈似道臉上時,張一刀終於扭扭捏捏的說道:「他沒對我怎麼樣,只是把我當成了你,你就原諒他吧。」賈似道暗暗感激之餘趕緊也解釋道:「是啊,本相看到張姑娘坐在火邊,還以為她就是你,所以才和她開了一個小玩笑,你千萬別誤會。」 「是這樣嗎?」鑒於賈似道人所共知地信用和人品,李妴對賈似道的話一向是不怎麼敢相信的,狐疑打量賈似道一通後,李妴忽然又一把抓住賈似道的衣領,怒吼道:「你騙誰啊?你脖子上的胭脂印是那裡來的?」 「我脖子有胭脂印?」賈似道大驚下趕緊一摸,果然在衣領蓋住的皮膚上摸到些許粉紅胭脂。那邊的張一刀卻納悶道:「妴姐,我梳洗後還沒擦胭脂啊,你是不是看錯了?」這會賈似道也想到了解釋的借口,趕緊叫道:「對,我想起來了,昨天妴兒你救我的時候,我們倆曾經坐過一頂轎子,肯定是你不小心擦在我脖子上地。」 「有這事嗎?」李妴仔細一想。昨天她和賈似道逃出丐幫地時候,因為倆人都受了傷又只找到一頂轎子,倆人是在一頂轎子裡擠過,期間肌膚相接,確實有可能把胭脂擦在賈似道身上。想到這裡,李妴才氣呼呼的放開賈似道,又吼了一句。「髒老鬼,連臉都懶得洗!這次算你運氣好。下次你要是再敢欺負人家小姑娘,我閹了你這老東西!」 「不敢,不敢。」賈似道很是擦了一把冷汗,心說幸虧李妴不知道我昨天回來後曾經沐浴地事,否則這一關就難過了。而李妴不再計較賈似道對張一刀的侵犯後,聲音又放得溫柔起來,「你腳上的傷怎麼樣了?昨晚上都怪我沒用。擋不住那些刺客,你快速跑動的時候,傷口恐怕又裂開了吧?」 賈似道老實答道:「好像沒有,現在一點都不疼了,傷口應該結疤了吧?」李妴不信,命令道:「坐到椅子上,我給檢查檢查,還不到一天時間。傷口怎麼可能就一點不疼了?」賈似道巴不得這美麗而又充滿野性的西夏公主關心自己,便乖乖地按吩咐坐到了椅子上,不過李妴在替賈似道除去傷腳的鞋襪後,不禁有些傻眼,「不可能吧?真地結疤了,還一點化膿都沒有。你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 「不知道,我什麼都沒吃啊?」賈似道也是一頭霧水,不過李妴很快又醒悟過來,妒忌的打了賈似道一拳,嘟噥道:「聽說有少數人的身體因為先天精血充足的緣故,受了傷要比一般人痊癒得快,想不到你這個老東西也是這樣的人。老天真是無眼,幹嘛要偏向你這老東西不偏向我?我的手到現在還疼得要命。」 「很疼嗎?本相就是專門來看你的傷勢地。」賈似道忙拿起李妴裹著紗布的小手,柔聲問道。李妴紅著臉推開賈似道,使個眼色示意張一刀在場。低聲道:「也不是很疼。已經上了藥,再過幾天就能痊癒。」說到這。李妴抬起頭來問道:「對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前線?時間耽擱久了,只怕忽必烈發現了你不在前線大營,乘機開溜。」 「最多再過三天,本相說服了皇上給前線派遣援軍,咱們就回去。」賈似道答道:「至於前線那邊,本相已經給高達下了死命令,發現忽必烈開溜就全力追殺,加上大雪封路,相信忽必烈不會拿他的軍隊冒險。」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李妴又問道:「昨天蒙古韃子派來刺客,相信蒙古韃子已經懷疑和盯上了這裡,還有丁大全那個奸賊也派了眼線盯著忠王府,你如果再離開忠王府的話,只怕會被認出來吧?」 「放心,全玖那個婆娘精著呢。」提到全玖,賈似道的臉色就有些古怪,「為了預防萬一和做事方便,她早就在家裡挖了一條通往外面的地道,她也預料到這點,昨天晚上已經把地道的出入口告訴了本相。本相可以通過那條地道秘密出府,誤不了正事。」 「全玖?」李妴也對全玖的名字十分敏感,懷疑地盯著賈似道問道:「說到那個全玖——昨天晚上你推那個全玖去擋刀子,以那個女人的性格,不可能這麼容易就原諒你吧?昨天晚上你和她在密室裡究竟說了些什麼?你們做了些什麼?」 「都是些軍國大事。」賈似道板起臉訓斥道:「本相已經再三警告過你,平時你胡鬧些本相可以容忍,但你如果想干涉本相的軍務公務,本相就容不得你了。」 「知道了,越老越嘮叨。」李妴不高興的嘟起小嘴,不再追問賈似道與全玖之間的事。賈似道乘機轉移話題,將張布鞋護送文天祥去揚州的事簡略對張一刀說了一遍,末了又向張一刀問道:「張姑娘,本相聽你爺爺說過,你從小就是臨安長大地,對臨安的情況非常熟悉,你能不能幫本相打聽到本朝太尉馬天驥獨生子馬俊的動向?」 「賈丞相是說那個馬衙內啊。」張一刀微笑道:「他可是臨安城裡的名人,到那裡都喜歡帶著一幫潑皮無賴,提籠架鳥滿城亂轉。」說到這,張一刀臉上閃過一抹動人的緋紅,羞澀道:「那個馬衙內還最喜歡調戲小姑娘,仗著他老子的勢力經常欺男霸女,一到晚上就愛去瓦子裡嫖妓宿娼,簡直就是一個色中餓鬼。」 「好啊,這樣的人本相最喜歡了。」賈似道鼓掌叫道。旁邊李妴大怒,束袖子握拳頭的喝道:「你說什麼?你打算去學那個馬衙內嗎?」賈似道連忙擺手解釋,「妴兒,你這人怎麼聽話只聽半截?本相還沒把話說完呢,馬天驥是大宋朝廷四大家族之一,又因為袁玠的事和本相有仇,為了防止他在本相的計劃中搗亂,本相打算……」 「噗嗤,你這壞老東西!」待賈似道說完後,李妴不由展顏一笑,玉指在賈似道額頭上一點,微笑道:「不過那個馬衙內也是死有餘辜,這件事我幫你了。」那邊張一刀也來興趣,抬頭說道:「賈丞相,因為民女誤會,導致妴姐姐手上受了傷,行事不太方便,這事讓民女替妴姐姐去辦吧,也算是民女將功補過。」 「好,就讓你去辦。」賈似道捨不得李妴帶傷去冒險,自然點頭答應,並情不自禁打量起張一刀青春秀麗地臉蛋,心說也算是個小美人,可惜不是本相喜歡地類型……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七十三章 衙內救美 臘月初三的早朝還是那麼的混亂無章,除了用小半個時辰討論如何應對荊襄五十年一遇的雪災和忠王府出現刺客的追查事項外,其他的時間基本還是集中在是否答應與蒙古求和一事上,雖然阿合馬等人已經將談判規格降為忽必烈軍與南宋議和的次級和約,但賈似道的幾個走狗宋京、陳宜中和翁應龍還是糾纏不現,一再堅持忽必烈求和並沒有絲毫誠意,認為忽必烈還要再度侵犯南宋,為此與阿合馬等人展開了激烈的爭論、爭吵、甚至漫罵——如果不是宋理宗命令御林軍阻攔,只怕宋京在金鑾殿上就要把阿合馬的腦袋給揪下來。 代表忽必烈和代表賈似道的兩幫人爭吵不休,其他文武大臣也沒有閒著,除了以吳潛為代表的少數大臣保持中立外,其他大臣或是擁護賈似道,或是支持忽必烈,同樣的勢同水火——而支持忽必烈的大臣之中,自然又於丁大全和馬天驥為首。尤其是外甥死在了賈似道手裡的馬天驥,那更是上竄下跳,幾若瘋狂,「皇上,不能再打了,我們的國力已經吃不消了,國庫裡早就空空如野,再打下去,我們大宋不要說賑濟飽受雪災困擾的荊襄百姓,支付戰死士兵的撫恤,就是能不能支付下個月的全國軍餉,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還有那個賈似道,隨便打一場小仗至少就要上萬斤硝石。市面上硝石價格從一斤八百文漲到現在地三千五百文,再這麼下去,百姓們只怕連煙花爆竹都放不起了,還拿什麼慶祝新年?拿什麼歌頌我大宋的國泰民安?皇上萬壽無疆?還有鐵器……」 馬天驥舉出的反戰理由未必充足,數量卻不可謂不多,但他唾沫橫飛的表演卻被董宋臣輕輕一句話抵消——董宋臣很不客氣的當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面,對宋理宗進諫道:「皇上。老奴覺得馬太尉的話不足參考,馬太尉地外甥袁玠可是陣前降敵了的。如果不是賈丞相捨死忘生親自率軍奪回滸黃州,只怕鄂州城還在蒙古軍隊地包圍中。」 董宋臣的突然倒戈不僅給了馬天驥狠狠一悶棍,也讓滿朝文武百官目瞪口呆——啥時候宦官閹人死太監也變得忠君愛國了?但不管怎麼樣,董宋臣的立場轉變還是讓宋理宗更加倒向主戰一邊,也讓主和派的官員摸不著頭腦,拿不準董宋臣的話是不是宋理宗的指使,再不敢胡亂說話。於是乎。宋蒙和議的達成又一次被拖延下來,前途更加難卜。 早朝又一次開到午時方才散朝,走出金鑾殿地時候,宋京等一干賈似道走狗和朝廷上的主戰官員如湯漢、洪芹、沈炎和朱貔孫之流無不是眉飛色舞,喜笑顏開,彷彿又打出一次青石磯大捷一般興奮。而丁大全、馬天驥和閻貴妃的哥哥閻慶等主和權貴則個個臉色陰鬱,盯著宋京等賈似道走狗的眼睛裡幾乎噴出火來。快要走出皇宮的時候,丁大全停住腳步。鐵青著臉低聲向閻慶吩咐道:「閻大人,看來你得進後宮一趟,請貴妃娘娘無論如何要設法勸說皇上,千萬別讓賈似道的奸計得逞——賈似道立的功勞已經夠大了,他要是再立大功回來,咱們幾個在朝廷裡還有立足之地嗎?」 「可董宋臣那老閹狗已經倒戈了。」閻慶為難的低聲答道:「那老閹狗一貫地見風使舵。也許他說那些話就是皇上指使的,如果真是那樣,只怕我們議和不成,反倒在皇上面前失了籌碼。」 「不可能,昨晚上那隻老閹狗去了忠王府,回來以後才改的立場,看來是賈似道通過忠王給了他足夠的好處,才讓他當的叛徒。」丁大全的聲音雖然低,可馬天驥和閻慶都能從他地聲音中聽出他的憤怒究竟有多大,「所以說。那隻老閹狗說的話絕對不是皇上指使。我們還有機會。」 「可……」閻慶還有些遲疑,丁大全不耐煩的說道:「我的閻大人。你就不要再猶豫了。你想想,賈似道那老賊給了董老閹狗足夠的好處,對我們幾個卻一毛不拔,從這點就可以證明賈似道老賊是把我們當成了敵人,你要是再不把賈老賊的囂張氣焰打下去,不光是你我,只怕閻貴妃將來都沒好日子過。」 「好吧,我去。」閻慶終於被丁大全的話打動,轉身往後宮走去。而丁大全臉上卻沒有半點喜色,看著閻慶的背影向馬天驥低聲說道:「馬大人,閻慶這老傢伙也在鬆動了,如果賈似道隨便給他些好處,只怕他也有可能倒戈。咱們倆得做好準備,無論如何不能賈老賊做大,否則你我恐怕不只是死無葬身之地那麼簡單。」 「丁丞相放心,我與賈老賊有不共戴天之仇,絕對不會讓他稱心如意。」馬天驥陰沉著臉,三角眼中閃過狠毒光芒,「別說咱們聯手還能和賈老賊一夥平分秋色,退一萬步說,就是他賈老賊真是說服了皇上繼續開戰,他也別想再打勝仗——他不是需要援軍嗎?我是朝廷太尉,調遣援軍的兵符令牌必須由我發出,我只要在這個環節上做點手腳,他賈似道地援軍就別想按時趕到戰場!就算到了戰場,也只是一幫準備不足地烏合之眾!」 聽到馬天驥這幾乎是從骨髓裡蹦出來的話,丁大全地藍臉總算露出些喜色,點頭道:「甚好,不過咱們也不能鬆懈,你我回去各自召集心腹統一口徑,千萬不能讓賈老賊的請戰要求得逞。」 …… 按丁大全的指點,馬天驥在回家的路上就連下命令。吩咐從人去通知心腹黨羽到自家開會,不過在剛剛到家轎子還沒落地地時候,馬天驥卻遇到他的獨生愛子馬俊馬衙內領著二十來個青皮無賴、提籠架鳥的從家中出來。父子相見,心情極度不好的馬天驥正要訓斥兒子,馬衙內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先向馬天驥嚷開了,「爹爹,我天底下最好的爹爹哎。你的兒子昨晚在瓦子裡把錢輸光了,已經是天底下最窮地兒子了。好爹爹你就贊助兒子一把吧。」 「操你娘的,你小子又去瓦子裡吃喝嫖賭了?你一天怎麼好地不學——比如學學你爹爹我?專門去學那些歪門邪道呢?」像往常一樣,馬天驥又開始對兒子絮叨。而馬衙內也和往常一樣,被老子一罵立即以頭搶轎的嚎啕大哭起來,「娘啊,奶奶啊,祖父大人啊。爹又罵我了啊,爹他不疼孩兒了啊,孩兒不活了啊……」 「娘啊,奶奶啊,讓孩兒一頭撞死吧!」哭著喊著,馬衙內又習慣性的用頭去撞轎子的棉簾——也許有人要問了,你小子不是想死嗎?怎麼不去撞牆撞地?或者買塊豆腐凍硬了再撞——馬衙內肯定會答,「廢話。撞牆撞地腦袋會疼哎!」不過明知道兒子是在撒嬌耍無賴,馬天驥卻拿兒子毫辦法,又害怕兒子的哭喊把老婆、老爹和老娘引出來,那就更麻煩了,再加上馬天驥馬上還要召集心腹黨羽商量如何應付咄咄逼人的賈似道老賊一夥,更不願和兒子糾纏。無可奈何之下。馬天驥只好從懷裡掏出兩大錠廉希憲孝敬的赤金,還沒說話呢,馬衙內就一把將金子搶過去,嘴唇上哭喊也變成歌頌了,「世上只有爸爸好,有爸地孩子象塊寶……」 「少他娘的廢話,快去快回,少在外面惹事……慢著,你腰裡揣的是什麼?」馬天驥忽然發現兒子腰裡揣有一塊很碧綠很晶瑩又很像自己密庫裡的玉珮,剛想拉住兒子問話時。馬衙內卻領著那伙青皮無賴跑得遠了。「老爸回去了,明天孩兒帶綠豆糕回來孝敬你。」 「哈哈。至少有八十兩。」馬衙內一直跑過街道拐角方才停步,掏出兩大錠赤金掂量幾下,一張遺傳自他老爸的瘦臉笑成了一朵花,「換成銀子銅子,足夠老子在牡丹樓玩兩晚上了,牡丹樓那個小玉蓮的唇舌功夫,想起來就讓人流口水啊。」 「哈哈哈哈,衙內好艷福。」跟在馬衙內身後那群青皮無賴一起哄笑起來。而街道兩旁的大姑娘小媳婦見到鼎鼎大名的馬衙內上街,早一個二個面無人色地腳底抹油開溜了,弄得街道上雞飛狗跳,鬼哭狼嚎,很是讓馬衙內鬱悶了一番,「本衙內就那麼不招美女待見嗎?」不過馬衙內也習慣了被美女如此對待,很快就拋棄不快,與那些青皮無賴說說笑笑趕往常去的瓦子,說笑之間,話題自然是離不開女人了。 「說到咱們臨安城裡的大家閨秀,最漂亮的還是賈似道那老東西的女兒。本來閻家那個小妞也不錯,但脾氣就差多了,本衙內怕是招架不住。」馬衙內不無遺憾的說道:「可惜賈家小姐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本衙內到現在只見過她一面。我家那個老不死也不成氣,和誰不對付不好,偏偏喜歡和賈老賊過不去,弄得本衙內都沒辦法去向賈家小姐求親。」 「衙內,這個容易啊。」一個青皮淫笑道:「改天衙內在夫人、太老爺和太老夫人面前鬧鬧,讓他們逼老爺去賈家求親,賈老賊家與衙內家門當戶對,說不定賈老賊點頭一答應,賈家小姐不就是衙內地了嗎?」 「沒用,早鬧過了。」馬衙內沒好氣的說道:「結果本衙內狠狠挨了老不死的幾板子,還放話說本衙內如果娶妻,只能從董家、閻家和丁家這三家選,否則除了本衙內能迎娶當朝公主外,其他任何人家都不行。」 「當朝公主?那不是賈似道的外甥女嗎?聽說也是個漂亮的小美人啊。」另一個青皮驚叫道。馬衙內面色更加沮喪,「是啊,正因為是賈似道老賊的外甥女,所以在賈老賊行軍法宰了本衙內的表哥以後,老不死地也放棄了向公主提親的打算。」眾青皮一起嗟歎。替馬衙內大為惋惜。這時候,一個頭上戴花的黑胖潑皮跑過來,大聲向馬衙內招呼道:「衙內,你這是去那兒啊?」 「薛胖子,本衙內不是聽說你打死人被臨安府抓進去了嗎?怎麼又跑出來了?」馬衙內認出那曾經在一起賭錢嫖妓地潑皮,不由有些鬱悶。那薛胖子咧嘴笑道:「早放出來了,上了大堂我抵死不認。馬知府又沒找到證據,只好把我放了。」說完。那薛胖子又問道:「衙內,你又打算去長平街瓦子快活嗎?」 「不錯,本衙內要把昨天輸地扳回來。」馬衙內點頭答道。那薛胖子一拍大腿說道:「衙內啊,你真是太孤陋寡聞了,還去什麼長平街?青瓦街瓦子新來一幫揚州歌姬你不知道嗎?那些小妞的小臉蛋、還有那小身段——嘖嘖,真是看著就讓人淌口水啊。我這就是回家要錢,準備到青瓦街快活一個晚上。」 「是嗎?」馬衙內來了興趣。一揮手叫道:「弟兄們,不去長平街了,去青瓦街看新來那些小妞去。」眾青皮轟然答應,簇擁著馬衙內趕往青瓦街,那薛胖子則叫道:「衙內先去,我弄到錢一會就來。」但那薛胖子也只是嘴上叫叫,沒跑了幾步就拐過街角,跑到街角一條小巷中。曾經與賈似道有一面之緣那個叫蔡龍辰地都頭早在小巷中等候。 「蔡都頭,事情辦妥了,你答應放小人跑地……」那薛胖子哭喪著臉向蔡龍辰說道。蔡龍辰點點頭,順手將一包衣服扔給那薛胖子,喝道:「滾吧,我會向馬大人報告。說領你去發生命案的賭場指證時你在半路跑掉,以後別再回臨安,否則我也救不了你第二次。」 …… 「揚州地小妞們,馬爺我來了。」先不說身命案的薛胖子在蔡龍辰故意放縱下逃出臨安城,單說馬衙內領著那伙青皮無賴穿過幾條街,沒花多少時間就鑽進了青瓦街的瓦子裡,奉人便問,「小子,聽說這個瓦子裡新來一幫揚州歌姬,是在那家院子?」但不管馬衙內與那伙青皮如何詢問。得到的答案都是一個——不知道。 「怪了。難道薛胖子在耍老子?」馬衙內的心情開始不爽了,正準備發飆罵人的時候。遠處的人群中忽然一陣騷動,一個身材瘦小地半大小子往這邊衝了過來,後面還跟著三四個彪形大漢,不斷大喊,「抓住他!抓住那個掏包的小子!」 「娘的,原來是個掏包的小賊。」馬衙內心中有氣,讓出路故意讓那小偷開溜——馬衙內心情不爽,當然要拖幾個人下水陪著他不爽。可那瘦小的小偷慌不擇路,竟然像沒頭蒼蠅一樣直接撞進了馬衙內懷裡,連帽子也撞得掉落在地。氣得七竅生煙的馬衙內正要開口罵人,卻猛然間嗅到一陣如蘭似麝的女孩體香,低頭看時,頓見那小偷帽子掉落後一頭青絲已經披落腰間——原來那小偷竟然是個年紀不大的女賊。 「女地?長得怎麼樣?」有女人主動投懷送抱,是男人就得打量那女子的容貌,馬衙內更不例外,仔細一看時,馬衙內的一張蛤蟆嘴頓時張到耳根,口水奪唇而出。原來主動撞進馬衙內懷裡的竟是一名明眸皓齒的嬌美少女,這少女的年齡雖然稍顯稚嫩,又穿著男裝,一張小臉卻也是柳葉彎眉,膚若凝脂,典型地美人胚子,假以時日定然不在馬衙內垂涎三尺的賈家小姐之下。 「衙內,好艷福啊。」馬衙內帶來那幫青匹也看清那少女的容貌,不免一起鼓噪起來。而那少女一張俏臉漲得通紅,連聲向馬衙內懇求道:「公子,求求你救救小女,小女一定會報答你。」不等那少女說完,那幾個大漢已經追了過來,一個大漢操著北方口音叫道:「小賊,把老子的錢還來,否則揍死你丫的!」另一個大漢則也看清了那少女的容貌,不由淫笑道:「原來是個小女賊,長得還不錯,是不是缺錢花啊?跟爺們走,包你下半輩子吃香的喝辣的。」 「公子,救救我。」那少女被那幾個大漢嚇得不輕,小腦袋直往馬衙內懷裡鑽。顫抖得像秋風中的枯葉。而馬衙內精神大振,提高聲音很難得義正言辭地叫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那來地北方雜種,竟然敢在臨安城裡欺凌民女?」眾青皮見主子開口,自然明白衙內心意,一起大叫起來。「快滾,別惹我們衙內生氣。否則爺們要了你們地腦袋。」 「衙內?那家衙內?」那幾個大漢有些遲疑。那少女則抬起俏臉,用臨安口音清清脆脆的向馬衙內懇求道:「公子,求你快把他們趕走,小女怕……他們會把我抓去青樓裡,小女雖然窮,卻是正經人家出來地,不去那種……髒地方。」 「看來是個家裡窮得過不下去才當賊的。肯定是個黃花閨女!看來今天爺有得艷福享了。」馬衙內心花怒放,先安慰那少女道:「別怕,有本公子在這裡,沒人能傷了你。」說罷,素來囂張慣的馬衙內抬起頭來,向那幫青皮喝道:「給老子打!看他們還敢不敢嚇唬我們臨安地小美人兒!」 「打!」那伙青皮有太尉府撐腰,又仗著人多,習慣性的一哄而上。對那幾個大漢拳打腳踢。那幾個大漢開始還有些顧忌,挨了那些青皮幾拳幾腳後也來了火氣,各自還手,幾下子打得那伙青皮哭爹喊娘,丟包一個大漢還衝到馬衙內與那少女面前,一把去抓那少女。「把老子地錢包還來。」那少女則非常利索,身體象塗過油一樣滑到馬衙內背後,那大漢的手掌便落到了馬衙內身上。 「滾一邊去。」那大漢順手一推嚇得臉色煞白的馬衙內,準備繼續去抓那小女賊,誰知那馬衙內卻被他一推就倒,仰面朝天的摔在地上。那大漢心中納悶,心說世上還有這麼不經打的人?仔細一看時,那大漢不由目瞪口呆,原來被他推倒在地上的馬衙內小腹之上——不知何時已經插上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而馬衙內雙眼翻白,顯然已經斷氣。 「打死人了!」瓦子裡響起驚天動地地轟叫。好幾個看熱鬧的乞丐都指著那大漢大叫道:「殺死人了!他殺死人了!」馬衙內帶來那伙青皮也個個上竄下跳。指著那大漢大叫,「好小子。竟然敢殺我們家太尉府的衙內!你死定了!」 「馬天驥的兒子?!」那大漢——也就是來瓦子裡找樂的蒙古使節團成員,臉一下子變得比死人還白,心說糟了,怎麼偏偏是我們王爺盟友的兒子?接著那大漢猛然想起剛才偷他包的少女小賊,再仔細看時,那少女卻早就乘亂溜得沒影,對面只有幾個乞丐指著他的鼻子上竄下跳地大喊,「就是他!就是他用刀子捅死了人!快抓他去見官!」 …… 大半個時辰後,馬天驥的太尉府裡,馬天驥拿著一份支持宋蒙和約的聯名公折,陰沉著臉向滿廳的黨羽心腹命令道:「都在這份聯名折上簽字。然後再單獨上本,向朝廷要錢要糧,丁大全那邊會全力配合你們,讓皇上和朝廷都知道——我們大宋的國庫已經空虛無比,沒有力氣繼續和蒙古繼續打下去!」 「還有,發動你們的親戚朋友,讓他們在臨安城裡散佈消息,就說賈似道堅決不肯停戰,是因為打算掌握軍隊謀反,逼皇上封他為鄂王!」為了給外甥報仇,馬天驥可謂是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冒險以謠言逼宋理宗換掉賈似道。但他地話音未落,緊閉的大廳門忽然被人瘋狂撞開,兩三個家人衝了進來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大喊道:「老爺,大事不好了,衙內在街上被人殺死了。」 「啪。」馬天驥手裡的聯名折落地,他的黨羽心腹則全部站起身來,一個個面如土色,爭先恐後的向那幾個家人吼道:「太尉的衙內被人殺死了?是誰殺的?兇手在那裡?」 「是蒙古使節團的隨從。」一個隨馬衙內出去遊玩的家人大哭著說道:「殺害衙內地那個兇手已經被抓進臨安府了,有好幾人都證明是他殺地衙內,太常寺和蒙古使節團都派人去了臨安府,老爺你快去看看吧。」 「狗韃子!老子與你們勢不兩立!」馬天驥撿起那份聯名支持議和的奏折,兩把撕得粉粉碎……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七十四章 奸毒聯合 馬天驥獨生子被蒙古使節團殺死的消息象長了翅膀一樣,不到半天時間就傳遍了全城,對於這個消息,平民百姓惱恨蒙古韃子的凶狠殘暴之餘,更多的是鼓掌叫好——「殺得好!狗咬狗!」而臨安城裡的達官權貴可就不這麼想了,主站派官員個個幸災樂禍,主和派則人人面如土色,大叫糟之乎也。尤其是主和派首領丁大全聽到這消息後,更是立即光著屁股從新納的第十五房小妾身上一躍而起,大喊大叫道:「快去通知三位少爺,讓他們這幾天千萬不能出門!還有,準備轎子,本相要親自去臨安府大堂!」 幾乎是催命一樣催促轎夫快行,緊趕慢趕,趕到臨安府衙門時,丁大全還是晚了一步,有包拯再世之稱的知臨安府馬光祖已經升堂,將人犯、人證物證和屍體等一切相干物事提到堂上過審,因為命案是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所以人證極多,密密麻麻的幾乎把臨安府大堂跪滿——不過證人雖然多,卻沒有在場聽案的官員多,大堂兩邊坐的身穿紫泡和紅袍等高品級官員幾乎比衙役班頭還多——大堂外面的低級官員也和看熱鬧的百姓數量不相上下。而在場的官員中,除了事主馬天驥和蒙古使節團的阿合馬外,宋京、陳宜中、閻慶、卓夢卿和周震炎等官員也齊聚一堂,最離譜的是中立派首領左丞相吳潛也已經高坐在臨安知府馬光祖左側,區區一個臨安府公堂。盛況竟不亞於宋理宗的早朝。 「丁丞相來了。」宋代以右為先,見丁大全出現在公堂門口,包括左丞相吳潛在內,滿堂官員慌忙一起離座來給丁大全見禮。而丁大全也沒有時間去和他們客套,隨便還一個禮就劈頭蓋臉向馬光祖問道:「馬大人,案子地情況審得怎麼樣了?真相查清楚沒有?」 「差不多了,案情很明瞭。」馬光祖指著跪在堂中的幾個乞丐說道:「這幾個乞丐親眼看到蒙古使節團的隨從黃坤殺了馬太尉的公子。其他人也看到這些蒙古使節團的人和馬公子一行人鬥毆,人證很充足。也很堅定。」說著,馬光祖又從公案上拿下一個襯有白布木盤,盤中放有一柄染血的、蒙古軍隊式樣的短刀,介紹道:「這就是凶器,是蒙古軍隊士兵專用地短刀。根據忤作檢驗,馬公子就是被這柄短刀刺入小腹,一刀致命。除此之外,屍首上並沒有其他傷痕。」 「這麼說來,馬公子確實是被蒙古使節團所害了?」丁大全一陣失落,獨生子死在蒙古人手裡,馬天驥鐵定倒戈主戰,這下子丁大全又要失去反賈似道最堅定的盟友了。馬光祖則皺眉說道:「從表面來看,馬公子應該是死在蒙古使節團隨從手裡。可下官根據多年來辦案地經驗,總覺得這個案子有些奇怪。」 「那裡奇怪?馬大人快請說。」丁大全大喜過望。慌忙向有名的清官神探馬光祖問道。馬光祖皺眉道:「據馬公子的隨從交代,馬公子本來是打算去長平街的瓦子玩樂,可是在路上遇到一個叫薛胖子的潑皮鼓動,這才去的青瓦街瓦子,並且在那裡遭遇意外——但那個薛胖子前幾天在賭場打死人,已經被本官收監。並且在今天去指認現場的途中逃脫,這一個身負命案之人逃脫,為什麼不立即亡命天涯?反倒去大街上鼓動馬公子……?」 馬光祖還沒說完,旁邊馬天驥就已經老淚縱橫地撲上來,揪住馬光祖的官服大吼道:「還奇什麼怪?你是不是收了蒙古韃子的黑錢?怎麼還不判?快把兇手判凌遲處死,給我的兒子報仇!」 「馬大人,你這是什麼話?馬光祖豈是收賄受賄之人?」身材矮胖的馬光祖有些惱怒,黑著臉說道:「本官身為一方父母,當然要秉公辦案,令公子慘遭橫禍。本官也非常同情。但本官絕不能因為被害者是令公子就胡亂辦案,冤枉無辜放走真兇。」吳潛和丁大全也一起勸道:「馬太尉。馬知府也是為了你好,如果不找出真正的兇手,恐怕令公子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死的不是你們兒子,你們當然說得輕鬆了。」跪在大堂裡地馬天驥老婆與馬天驥已經八十多歲的父母一起哭喊起來,馬天驥年近九旬的父親更是哭得昏厥過去。一直沒說話的宋京和陳宜中兩人忙撲上去,略通醫術的陳宜中狠掐馬天驥父親的人中,總算把他救醒過來,陳宜中又向馬天驥叫道:「馬太尉,令尊和令堂不能留在公堂裡了,否則他們兩位老人家年老體弱,傷心過度,恐怕……」 「娘地,你們倒會裝好人。」丁大全心中岔怒案罵。馬天驥卻領陳宜中的情,連聲吩咐道:「快,快把老太爺和老夫人扶回轎子上去,別讓他們看到俊兒的屍首了。」馬天驥家早有僕人和丫鬟過來攙扶馬天驥雙親,馬天驥父親掙扎著不肯走,大哭大喊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看到殺死我孫子的兇手是什麼下場!可憐我們馬家五代單傳啊……!」 「我的孫兒啊,你答應給奶奶買綠豆糕,奶奶還吃到一口,你怎麼就去了啊?」馬天驥母親更是哭得死去活來,掙扎著衝上去揪打跪在前面的兇手,但只打得兩下,她又哭暈了過去。陳宜中和宋京這倆個偽君子少不得又上去救治,讓不少馬天驥的黨羽心腹都心中感動,「誰說賈似道老賊的走狗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白眼狼?不管他們是發自真心還是有意做作,起碼比那群黑心爛肝的丁大全走狗強。」 「馬光祖!」馬天驥更是又揪住馬光祖地官服,丁大全和吳潛怎麼拉都拉不住他。只是不斷地嚎啕大哭道:「馬光祖,你究竟辦還是不辦兇手?你要是不辦,我這就到金鑾殿上敲皇鼓,親自向皇上告狀!」這時候,公堂外傳來一個尖細的公鴨嗓子,「誰要到金鑾殿上告御狀啊?」 「董公公。」丁大全等人不用回頭,光聽那讓人起雞皮疙瘩地聲音就知道來人是大內總管董宋臣。果不其然。一身太監總管正裝的董宋臣領著八個小太監與一大群御前侍衛,大搖大擺的走進了擁擠不堪的臨安府大堂。董宋臣扯著公鴨嗓子自我介紹道:「馬知府不必吹鬍子瞪眼睛,咱家不是來干預你審理案件,只是皇上萬歲聽說了馬太尉公子被蒙古使節團所害,知道案情牽涉重大,特地派咱家來聽審的。」 「原來公公是皇上派來聽審地欽差,本官就不敢阻攔公公了。」身為大清官的馬光祖是皇宮第一貪董宋臣地死對頭,冷哼道:「來人啊。快給公公設座。」董宋臣也是一聲冷哼,大模大樣的坐到了馬光祖右側。但就在這時候,一件讓賈似道黨羽萬分驚喜的事情發生了…… 「我的孫兒啊!」馬天驥的母親被陳宜中以銀針救醒後,因為氣不過孫子被害,老人又撲到兇手身上哭喊揪打,而那蒙古使節團的黃坤大概是狂怒中氣昏了頭、也有可能仗著蒙古勢力素來看不起宋人的緣故,竟然沒好氣地用肩膀拱了馬天驥母親一把,馬天驥母親已經八十多歲那經得起年輕力壯的黃坤一撞。被撞得仰面摔倒,後□勺重重撞在青石地面上,一頭銀髮頓時被鮮血浸染。 「娘啊!」馬天驥像瘋了一樣衝上去,扶起母親時,他的母親已經氣若游絲,眼見不活。見此情景。馬天驥如遭雷擊,頓時撲到母親屍身上瘋狂號哭起來。而剛剛與蒙古結下不共戴天之仇董宋臣馬上跳起來,大喊大叫道:「好大的膽子,兇手竟然敢當堂打死被害者家屬!馬光祖,今天你要是再不判兇手死刑,本公公就請王命旗牌先罷免了你!」堂下看熱鬧的百姓也惱恨蒙古人對一名風燭殘年的老人痛下毒手,紛紛叫罵起來。 「黃坤,你這個混蛋!」阿合馬幾乎氣昏過去,跳起來衝到黃坤面前就是啪啪兩記耳光,打得黃坤嘴角滲血。而黃坤也橫下心來。大叫道:「大人。我殺了這個老婆娘,我承認!但我絕對沒殺那個狗屁馬公子。我是被人陷害的!」馬天驥大怒,放下母親飛撲上去,揪住那黃坤拳打腳踢,一邊打一邊打一邊罵,「狗韃子,殺了我兒子,又殺我母親,我馬天驥和你們勢不兩立!我明天就上書皇上,請皇上讓賈似道在前方殺光你們這些狗韃子!為我的母親和兒子報仇雪恨!」 「馬大人,揍死這些狗韃子,出什麼事,本公公替你在皇上面前擔著!」董宋臣不懷好意地叫道。宋京則虛情假意的勸道:「馬太尉,不能再打了,當堂毆死疑犯,吃虧的人只能是你自己,皇上那裡,只怕大人不好交代——不過小人和前線十幾萬大軍一定支持大人。」 大堂上殺人疑犯當眾打死被害者家眷,當朝太尉和蒙古使節又當眾毒打兇犯,旁邊還有權勢熏天的大內總管和軍民擁戴的前線軍官煽風點火。面對如此混亂複雜的情況,大清官馬光祖還是第一次感覺自己地軟弱無力,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其實不光是他,當朝左丞右相吳潛和丁大全也對此束手無策,倒是賈似道老賊的走狗陳宜中頗有心計,上前向吳潛拱手道:「吳丞相,這個案子牽涉太大,當事人又個個位高權重,身份特殊,交給小小一個臨安府只怕是斷不下來。小人覺得應該把這個案子上交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由三法司三堂會審方為妥當。」 「不能上交!」丁大全是何等人,馬上便聽出了陳宜中的險惡用心——開玩笑,大理寺判寺是主戰派官員沈炎,黨附於忠王趙祺;刑部主管是馬天驥黨羽謝簿,御史台主管乾脆就是賈老賊走狗翁應龍的親哥哥翁應弼!這個案子交到他們手裡——煤炭他們敢說成是白的!稍一思索後,丁大全覺得這個案子只有留在大清官馬光祖手裡最有利。如果馬光祖能查出這件案子背後有賈似道老賊地黑手,那就可以逆轉形勢甚至一舉板倒賈似道。所以丁大全很難得的搬出大宋法律,「依我大宋法規,舉凡案件必須由縣府一級官員先行接手,做出判決後再上交州府,州府二審後才能上交三法司。」 「此案牽涉重大,又牽扯到蒙古求和使團。所以必須按大宋法規一級級上報,否則傳揚出去。我大宋司法何存?法典何存?」丁大全口口聲聲大宋法律,一般人還板不倒他。陳宜中卻是丁大全的死對頭,無理攪三分道:「正因為此案關係重大,所以才需要越級處理。當朝太尉的公子被蒙古使節所殺,也只有三法司親自處理,才能配得上被害者與兇手的身份。」 陳宜中不這麼說還好,這麼一說卻得罪了為官清廉地馬光祖。也起了反作用。馬光祖板著臉說道:「陳大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大宋法典面前,沒有尊卑貴賤之分。這個案子疑點重大,還缺少兩個重要證人,一個是那偷錢包地稚齡少女,一個是蠱惑馬公子到青瓦街尋歡做樂地在逃犯人薛疇——在這兩個犯人抓捕歸案之前,除非皇上親自下旨。否則本官一不會結案,二不會上交。」 「隨你。」陳宜中氣呼呼地冷哼一聲,心中卻在叫苦,「恩相這次是怎麼搞地?派出來的人做事怎麼留下這麼多漏洞?這要真是被馬光祖查清楚了,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而馬光祖也懶得再理陳宜中,與丁大全稍一商議後。馬光祖宣佈道:「來人啊,將人犯與目擊命案瞬間的證人暫且收監,容後再審。發下佈告,通緝捉拿那名少女與在逃犯人薛疇。」 「慢著。」董宋臣忽然又開口叫了一聲,冷笑著盯住馬光祖問道:「馬知府,你知道嗎?咱家今天除了奉旨到到這裡聽審外,還肩負了一項秘密皇差,你可知道是什麼皇差嗎?」 董宋臣話裡帶出來的絲絲殺氣是人都能聽出來,喧嘩無比的大堂忽然變得安靜異常,所有的目光全都轉向了馬光祖。馬光祖則是一楞。老實答道:「聖上所命,小人如何能夠得知?」董宋臣一字一句的說道:「那就是。一旦你故意包庇命案兇手地話,皇上就要咱家將你拿下。」 「為什麼?」馬光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吼著問道。董宋臣冷笑著一揮手,兩名御前侍衛立即下堂,不一刻就抬來一個兩尺見方的木箱,木箱打開,箱子中滿噹噹的黃金立即晃得馬光祖連眼睛都睜不開。馬光祖一陣糊塗,奇怪道:「這些金子是做什麼的?」 董宋臣冷笑道:「馬大人,這些金子的情況您應該最清楚啊。咱家接到線報,說今天下午命案發生之後,有兩個操著蒙古口音的人帶著這個箱子進了你家,咱家向皇上一舉報,皇上立即派咱家到你家裡搜查,果然搜出這些東西。所以皇上才要咱家來盯緊你,如果你敢偏袒蒙古韃子,就立即將你拿下,革去官職交大理寺議處。」 「馬大人竟然收了蒙古韃子的賄賂?」堂下百姓轟然驚叫起來。馬天驥更是揪住了目瞪口呆地馬光祖,「好啊,我就知道你收了蒙古韃子的黑錢,所以才偏袒狗韃子!」 …… 「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馬大人。」與此同時的在李妴房間中,張一刀在賈似道和李妴面前哭成了一個淚人一般,哽咽道:「我如果不請蔡都頭幫忙,不讓他用在押犯人騙馬衙內去青瓦街,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馬大人是好官,我對不起他。」 「一刀妹妹,不要太過內疚,這都是為了打韃子啊。」李妴撫摸著張一刀的秀髮,輕聲安慰道:「賈丞相已經交代了大理寺監獄,讓他們好生照顧馬大人,等賈丞相從前線凱旋回來的時候,他還會給馬大人平反,讓馬大人官復原職。」 「那蔡都頭呢?他也不想害馬大人啊。」張一刀哽咽著問道。李妴並不知道那蔡都頭的情況,只是將目光轉到面色陰鬱地賈似道身上。賈似道歎了一口氣,低聲說道:「張姑娘,說了你別傷心,蔡都頭因為內疚,已經向本相告辭,永遠離開的臨安城去浪跡天涯了。」 「嗚……,都怪我,我如果完全按賈丞相的計劃做事多好,偏偏我要自做主張讓蔡都頭幫忙……」張一刀聞言更是哭得死去活來。賈似道則將眼睛閉上,在心中痛苦的說道:「馬光祖,本相也知道你是個好官,可為了不讓忽必烈主力逃走,為了不讓忽必烈捲土重來繼續禍害大宋,本相只好暫時的犧牲你和蔡都頭了……這就是政治。」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七十五章 最後一關(上) 「狗韃子,在我大宋都城之內也敢如此橫行霸道?派人刺殺朕的皇兒不算,竟然還敢當街刺死朕的愛臣之子,他當臨安是大都嗎?」聽完董宋臣的報告後,宋理宗氣得一掌拍在龍案上,震得筆硯亂跳,「還有那個馬光祖,虧朕還一直以為他是清官,把天底下最重要的臨安府交給他,他竟然敢收受韃子賄賂,故意包庇殺人兇手!深負朕望!深負朕望!」 「皇上切莫動怒,馬大人素來為官清廉,這是朝野共知,依老奴看其中只怕另有隱情,不如將馬光祖暫且收監,待查問清楚之後再做處置不遲。」董宋臣『好心好意』的勸道:「但蒙古使節團殺人這個案子絕對不能交給馬光祖了,一來讓馬光祖避嫌,如果馬光祖真是被冤枉的,皇上將來也好保護於他。二來不能輕饒了兇手,否則如果輕饒了兇手,還會讓蒙古韃子認為我們大宋好欺負,殺了我們大宋的人,皇上你連一句重話都不敢說。」 「聽說你與馬光祖素來不和,想不到事情到了這步,你還能以大局為重替馬光祖說話,難得。」宋理宗很高興的誇獎董宋臣一句,又命令道:「好吧,傳旨下去,馬光祖暫時收監,叫大理寺慎重審問,對他不得用刑,不得虐待,能保就盡量保下他。至於那個殺人兇手,交三法司從重議罪。限令他們在一天之內拿出審判結果,後天的早朝上呈報於朕。哼,不管是否與蒙古議和,朕都不能讓韃子小瞧了朕地大宋!」 「皇上,那明天的早朝?」董宋臣久在宋理宗身邊,聽出宋理宗話語中有不對勁的地方,趕緊小心翼翼的向宋理宗問道。宋理宗果然微笑道:「這幾天事情這麼多。朕也累了,明天準備休息一天。趕上天降瑞雪,閻貴妃約了朕明天上午到西湖葛嶺賞雪,朕便應承了。你去準備一下,讓丁大全與閻慶隨朕一起去就行,別驚動了太多人,人多了就彆扭了。」 「老奴這就去辦。」董宋臣嘴上恭敬答應,心中卻是一凜。情知肯定是閻貴妃在宋理宗面前吹了枕邊風,把宋理宗誑倒西湖葛嶺,準備在沒有主戰派大臣干擾的情況說服宋理宗接受議和…… ……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早朝時分,當滿朝大臣齊聚皇宮準備上朝時,董宋臣卻代表宋理宗宣佈今日無朝,聽到這道聖旨,文武百官大部分都十分不滿。無不抱怨宋理宗在如此緊要關頭仍然懈怠不朝,但不滿歸不滿,再不滿也不能改變皇上的決定,這些官員只好灰溜溜地各回職位處理軍政民務。僅有丁大全和閻慶等人面帶喜色,心知閻貴妃已經得手。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一隊身著便裝的御前侍衛簇擁著兩頂青篷暖轎悄悄出宮。走清波門離開臨安城,而清波門外早有兩頂同樣地暖轎等待,隨同皇宮裡出來那兩頂小轎一同趕往西湖北面的葛嶺。大雪封路,這隊人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才抵達目的地,那隊便裝的御前侍衛立即四散警戒,穿著一身水貂皮襖的董宋臣這才在最前面那頂暖轎轎簾前站定,恭聲道:「皇上,葛嶺到了。」 「愛妃,葛嶺到了,咱們下轎吧。」轎子裡傳來宋理宗的微笑聲。轎簾掀開。披著一襲綠錦團狐皮裘的宋理宗笑瞇瞇地,與披著一襲雪白翻毛狐皮裘的閻貴妃攜手出轎。恰有一陣寒風襲來。閻貴妃不由打了一個寒戰,凝脂般肌膚又些泛青,嬌聲道:「皇上,好冷啊。」 「在暖轎裡坐久了,剛出來當然有些冷,不過沒關係,走一走就暖和了。」宋理宗慈愛的說道。閻貴妃點點頭,抬目去看西湖,只見那瑞雪飄灑,漫山遍野與草木樹林都已是一片雪白,僅有一汪西湖碧綠如玉,風景幾如描畫。閻貴妃不由念誦道:「才見嶺頭雲似蓋,已驚巖下雪如塵。」旁邊宋理宗接著念道:「千峰筍石千株玉,萬樹松蘿萬朵雲。」 「好詩啊,果然是好詩。」從另外兩頂暖轎鑽出來的丁大全和閻慶,還有董宋臣,三人異口同聲的拍起馬屁,「元稹這首詩詞句雖好,氣勢卻不夠磅礡,但經皇上金口一念,這首詩就變得蕩氣迴腸,豪放雄偉,令人熱血沸騰!吾皇真乃古往今來的第一大詩人,第一大詞人!吾皇之文治武功,即便是秦皇漢武也望塵莫及!吾皇功蓋堯舜,實乃天下第一皇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得了,得了,你們再捧下去,朕就要飄起來了。」宋理宗被丁大全和董宋臣等人吹捧得如飲美酒,忍不住撚鬚微笑起來。丁大全等人見宋理宗心情極好,正要接著把馬屁拍下去時,宋理宗卻忽然歎了一口氣,看著西湖雪景喃喃道:「說到大雪,賈似道遣使來報,前線的風雪可比臨安要大得多,也不知道前方的將士在這大雪之中是否吃得飽?穿得暖?」 「皇上放心,半月前微臣已給前線加撥了一批棉衣與棉襖,加上以前軍中所備,前線一名士兵差不多能分到兩件棉衣,兩條棉襖。」丁大全這句話倒是大實話——賈似道向後方伸手地本事可非同一般,不過丁大全又包含禍心的說了一句,「當然了,如果前方出現士兵凍斃的情況,那就得仔細調查軍需物資的去向了。」 「據朕所知,賈似道在軍中極得擁戴,他應該不會幹這樣的事。」宋理宗微笑說道。丁大全卻不依不饒,又恭聲說道:「皇上,還是小心一些的好,鄂州與臨安相距千里,很多情況。不是皇上立即能知道地。況且賈似道與高達、呂文德等將領關係極好,如果他們互相勾結,恐怕會蒙蔽了皇上地聖目……」 「行了,賈似道身為國舅,如何會欺瞞於朕?」宋理宗沒理會丁大全對賈似道的攻擊,又轉向閻慶說道:「閻慶,你也是國舅。要多向賈似道學學為朕分憂的忠心與才幹,不要成天就只會在臨安城裡吟詩弄月。上次蒙古韃子過入侵鄂州的時候。朕問你該如何迎敵,你結結巴巴半天,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微臣無能,微臣罪該萬死。」閻慶面如土色,趕緊跪到宋理宗面前磕頭請罪。丁大全和閻貴妃互相對視一眼,心中納悶,心說皇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寵愛和相信賈似道了?僅有董宋臣知道這是全玖聯合全太后和謝皇后在宋理宗面前大說賈似道好話的結果。偷笑之餘,董宋臣乘機給閻慶賣人情,「皇上,其實閻大人也很不錯的,這一次蒙古韃子入侵,閻國舅雖然沒有親自領兵迎戰,可他在後方為前線做了不少好事,大力支持了賈丞相在前線的戰事。賈丞相對閻國舅也是感激不盡地。」 「有這事?朕怎麼不知道?」宋理宗一陣糊塗,董宋臣賠笑道:「皇上日理萬機,怎麼可能事事記得?這一次賈丞相在青石磯與蒙古韃子僵持,從江西和荊湖各地徵調了不少糧食——閻國舅不是永興人嗎?賈丞相從永興調糧,閻國舅不僅沒有吝嗇,還捐贈了大批軍糧給賈丞相。閻國舅捨己為國。真乃百官之楷模。」 「董公公,有這事嗎?我好像只讓老家的管家給賈丞相捐了四十石糧食啊?」閻慶大吃一驚,趕緊問道。旁邊閻貴妃氣得馬上踹大哥一腳,「大哥,你糊塗了,是四千石!四十石,你打發叫花子啊?」閻慶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改口道:「對,四十石只是給戰場附近百姓地種糧,四千石才是捐給軍隊地糧食。」閻貴妃也媚笑道:「皇上。我這大哥辦事雖然有些糊塗。但是在對皇上的忠心上,卻是甘願與賈丞相為伍地。」 「原來是這樣。你做得很好,起來吧。待前線凱旋之後,朕再給你論功行賞。」宋理宗雖然對董宋臣的話並不全信,卻不得不給愛妃一點面子。閻慶這才起身,並乘宋理宗與閻貴妃到前面賞雪的機會向董宋臣低聲說道:「董公公,謝了。」董宋臣低聲答道:「別謝咱家,是賈丞相的意思,只要國舅別讓賈丞相為難,賈丞相不會對不起國舅。」另一邊地丁大全氣壞了,湊上來低聲問道:「董公公,賈似道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這麼向著他?」 「丁丞相,大家都是漢人,賈丞相從來沒有對不起你,你幹嘛老是和他過不去?」董宋臣低聲笑道:「閻馬丁當再強,始終拿吳潛、湯漢這些老東西毫無辦法。如果是閻馬賈丁當,咱們可就是天下無敵了。」 「董公公,你不要想得太美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丁大全毫不留情的反駁道:「賈似道是那種甘願與我等平分權力之人?公公現在倒向賈似道容易,將來再後悔可就難了。」 「哼,倒向賈似道,總比倒向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蒙古韃子強。」董宋臣也是毫不留情的說道:「要是大宋真的落到了韃子之手,一朝天子一朝臣,別的咱家不敢斷定,唯一敢斷定丁大人這個丞相的位置算是做到頭了。」 這邊丁大全和董宋臣互相之間誰也說服不了誰,話不投機,那邊宋理宗和閻貴妃卻是在遊山玩水,嬉戲打鬧,丁大全等人既不敢參與也不好參與,只能在一邊干看著十分無聊。這時候,通往葛嶺的道路上忽然又過來一支隊伍,不用宋理宗下旨,早有一隊便裝地御前侍衛迎上去攔住那支隊伍詢問,不一刻,一名御前侍衛飛奔至宋理宗附近,單膝跪下大聲說道:「稟報皇上,蒙古時節阿合馬與察必一行到葛嶺遊玩,微臣等阻攔他們上嶺,他們卻提出求見皇上,請皇上示下。」 話音未落,遠處董宋臣便惡狠狠向丁大全問道:「丁丞相,皇上到葛嶺遊玩一事,是你洩露給蒙古韃子的吧?」丁大全冷哼一聲答道:「董公公,難道你沒有洩露給忠王嗎?只怕忠王和忠王妃的隊伍一會也要碰巧來葛嶺賞雪吧?」董宋臣獰笑不答,快步跑到那侍衛面前直接喝道:「叫他們滾蛋!皇上與貴妃娘娘都在這裡,要是他們心懷歹意怎麼辦?」 「皇上,微臣覺得見見他們為好。」丁大全跑到宋理宗面前,諂媚笑道:「蒙古使節碰巧在葛嶺與皇上相遇,這也是他們天大的緣分,皇上何不順天應人,在這裡見一見他們呢?順便也可以教訓一下蒙古使團,讓他們在臨安城裡老實一些,別再四處闖禍。」 「真有這麼巧嗎?」宋理宗也不是笨蛋,自然對這巧事懷疑萬分。丁大全則又笑道:「皇上,聽說蒙古使節團這一次帶來了不少出自金國與西夏皇宮的稀世奇珍,準備進獻皇上,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皇上何不把他們叫上來問一問,看其中有沒有皇上和貴妃娘娘喜歡的東西。」 「難怪狗韃子帶著車輛來,原來是用珠寶賄賂,雖然皇上不稀罕這些東西,但閻貴妃如果收下那些珠寶,皇上拿人地手軟,就有可能答應與蒙古韃子議和。」董宋臣也是個大老奸,立即猜到丁大全和閻貴妃的真實用意。而閻貴妃卻沒有立即說話——誰叫賈似道剛剛才賣給她哥哥一個大人情,倒是宋理宗有些心動,稍一點頭準備答應…… 「皇上。」董宋臣搶先說道:「被丁丞相這麼一提醒,老奴忽然想起一事,與阿合馬同來那位察必郡主乃是蒙古忠武王之女,貌美如花,乃是忽必烈的未婚妻——不過忽必烈對她卻不怎麼珍惜,聽說還用她色誘過賈似道丞相,只是被賈丞相以國事為重拒絕。皇上何不將她傳上來,仔細看看她的容貌,如果皇上喜歡的話,何不叫忽必烈讓給皇上?讓皇上與蒙古郡主結秦晉之好?」 「老閹狗!夠陰!」丁大全氣得差點沒一腳踹死董宋臣。閻貴妃則飛快拉下臉來,惡狠狠瞪一眼閻慶和丁大全,又飛快收起怒色,拉住宋理宗的袖子撒嬌道:「皇上,你平時國事繁忙,好不容易陪奴家出來遊玩一趟,還見什麼蒙古使節?叫他們回吧,奴家還要和你去葛嶺上的初陽台遊玩,別讓這些狗韃子來掃興了。皇上,好嗎?」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七十六章 最後一關(下) 「愛妃,不必尋死覓活了,朕不見那些韃子就是了。」因為閻貴妃連撒嬌帶獻媚的堅決反對,尤其是閻貴妃揚言要在大冬天裡跳進西湖後,宋理宗不得不打消了在葛嶺之上接見蒙古使節團的念頭,命令道:「去告訴那些韃子,朕明天在早朝上接見他們,讓他們老實回城裡去。再通知禁軍嚴密監視他們,別讓他們亂跑。」 「微臣遵命。」御前侍衛領命匆匆離去。哭得梨花帶雨的閻貴妃這才破涕為笑,一頭栽進宋理宗懷裡,摟住宋理宗的脖子亂親,「皇上,你真好。」宋理宗也確實非常寵愛閻貴妃,被愛妃擁抱後不由心懷大開,也是摟住愛妃的纖細腰肢親熱起來。旁邊的董宋臣、丁大全和閻慶等人連看都不敢看一眼,全都背過身低著頭無聲無息的溜開。 「董公公,你夠狠!」剛跑到遠處,丁大全就滿肚子火氣的向董宋臣豎起大拇指,並惡狠狠的哼道:「董公公,看來你是鐵了心要和賈似道上同一條船了。丁某也不想問賈似道給了你多少好處,但不管賈似道給丁某多大的好處,本相也不會給他坐大的機會!既然蒙古使節沒辦法見到皇上——那忠王一家或者宋京那幫人,今天也別想見到皇上!」 「丁大人,你好大的權威啊,皇上想要接見地人。你竟然也阻擋得了?」董宋臣陰陽怪氣的說道。丁大全冷哼不做回答,僅是將頭扭轉過去,董宋臣還以為丁大全已經無計可施,便也是冷笑一通,將閻慶拉到一邊密談。丁大全卻乘董宋臣與閻慶轉身的機會,悄悄向他乘來那頂轎子的轎夫打了一個手勢,轎夫立即入轎。片刻後一隻雪白的信鴿便從轎中飛出,展翅飛向臨安城方向。而董宋臣和閻慶等人因為是背過身的緣故。誰都沒有看到丁大全的這個小動作…… …… 「咕咕,咕咕。」雪白地信鴿滑過同樣雪白的大地,直接落到臨安十三門之一地清波門城樓上,丁大全的死黨兼心腹禁軍團練陳大方早已等候良久,見信鴿飛來,陳大方立即向城下命令道:「傳令各門,按計劃行動。發現那些人,馬上報我。」城下很快傳來答應的聲音,同時又有十二隻信鴿分別飛出,緊接著有人叫道:「將軍,宋京那些人來了,走燕唐街,最多再有一柱香就要到清波門。」 「很好,繼續注意忠王府的行蹤。」陳大方冷笑著命令一聲。大步走下了清波門城樓,剛在門前站定不久,宋京和陳宜中一行人的轎子便抵達了清波門。陳大方伸出手喝道:「停轎,不許出城。」幾頂轎子停住,賈老賊的心腹走狗宋京、陳宜中和翁應龍三人分別走出轎子,知道陳大方和丁大全關係的宋京陰沉著臉問道:「陳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大家都是大宋官員,我們出城遊玩,為什麼不許我們出城?」 「宋大人,這不是下官地意思——下官那敢阻攔你出城?這是丁大全丁丞相的命令,下官僅僅是執行而已。」陳大方的話語頗為不卑不亢,態度卻不容置疑。宋京聞言大怒,立即追問道:「丁大全不許我們出城?他憑什麼不許我們出城?」 「宋大人切莫生氣,丁丞相也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陳大方不慌不忙的說道:「昨天馬太尉的公子遭遇不幸的事,相信各位大人都知道了吧?因此丁丞相下令負責臨安城城防的下官嚴加戒備,加強保衛諸位從前線回來地大人的安全。尤其是防止心懷歹意之人與各位大人接觸。所以丁丞相命令下官。在各位大人奉旨返回前線之前,絕對不許各位大人出城。以防意外。」 「我們的安全有我們自己負責,不用丁丞相操心。」宋京皺眉喝道:「我們又不是犯人,除了皇上之外,誰也沒有資格限制我們的自由!」 「宋大人,下官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陳大方皮笑不肉不笑的說道:「宋大人如果還有疑問,盡可以進宮去請聖旨,或者直接去面見丁丞相要求解釋,否則下官相令在身,是絕對不會讓你們出城地。」 「丁大全目前在城外,我們怎麼去面見他?」宋京大怒問道。陳大方一聳肩膀,兩隻手上臂緊貼胸肋,下臂攤開做無奈狀,「那下官就無能為力了。其實不光是你們,丁丞相還命令忠王爺與忠王妃也不得隨便出城,也是為了他們的安全著想——他們剛在府中遭遇刺客,更需要保護。你們如果不信的話,可以在這裡等著,一會忠王爺與忠王妃也要來這邊了。」 「少廢話,讓開。」宋京徹底火了,衝上前去想推開陳大方。陳大方卻一揮手,二十餘名禁軍士兵立即挺槍指住宋京,「宋大人,忘記說了一句,丁丞相還交代了,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那怕用武力也要你們留在城內——出了什麼事情,丁丞相自己擔當,親自向皇上交代。」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已經是午時,但董宋臣在葛嶺上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約好的忠王夫婦到來,董宋臣不免有些心慌意亂。恰在這時,董宋臣瞟到遠處的丁大全正在與轎夫交頭接耳密談著什麼,董宋臣忙悄悄踮步過去,打算偷聽丁大全的談話,但他剛走到丁大全附近就被發現,丁大全扭頭向董宋臣微笑道:「董公公,不用偷聽了——剛才本相接到消息,忠王和宋京他們都被堵在了清波門裡,出不了城了。」 「丁丞相,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竟然敢限制王爺與大臣的行動自由?」董宋臣咬牙切齒地哼道。丁大全冷笑答道:「董公公,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件事本相是向皇上請了旨的——馬天驥地兒子橫遭意外,忠王府出現刺客,本相秘密向皇上請旨動用禁軍保護忠王和前線有功之臣,皇上可是很高興地點頭答應了。董公公如果不信。盡可以去向皇上當面詢問。」 「丁大人,你夠狠——夜黑風高。行路小心點!」董宋臣的事業就像九幽之冥,帶著絲絲寒氣。丁大全地聲音之陰冷又不遜色,「董公公,行路小心也得等賈似道從前線歸來,就你還不足以讓本相小心。」 「是嗎?可惜皇上基本上已經打定了繼續與韃子開戰的主意,丁丞相不管如何上竄下跳,費盡心機。到頭來還是免不了在皇上面前自討沒趣。」董宋臣地聲音益發陰毒。丁大全卻再不說話,只是在心中冷笑不止,「老閹狗,你當本相像馬天驥和閻慶那麼好對付?不相讓貴州州守淤翁明謊報苗民造反的加急奏章,最多再有兩三天就到臨安,到時候皇上就算想繼續與蒙古打,也是有心無力了……」 董宋臣和丁大全在這裡鬥嘴鬥狠,正在那邊和閻貴妃打雪仗嬉鬧地宋理宗卻回過頭來。向董宋臣等人招了招手,董宋臣和丁大全等人慌忙跑過去,在宋理宗面前跪下齊聲說道:「萬歲,有何吩咐?」宋理宗微笑道:「朕與愛妃都餓了,你們可有準備膳食?」 「回皇上,老奴已命宮中御廚在葛嶺之上的抱樸道院中準備了一桌御膳與一桌精緻素菜。不知皇上是想傳膳至此?還是移駕道觀,在觀中取暖用膳?」董宋臣是什麼人,怎麼可能會讓皇帝出來玩連一口熱飯都沒有吃的?宋理宗果然大喜,點頭道:「還是宋臣辦事細心,移駕道觀吧?朕也有些冷了,想順便烤火取取暖。」 「皇上移駕——!」董宋臣一聲長吟,隱藏在各處的御前侍衛立即鑽了出來,組成隊伍簇擁著宋理宗與閻貴妃擺駕葛嶺之上的抱樸道院,還好葛嶺並不算高,宋理宗一行僅走了小半個時辰便到了道觀門前。而道觀中的大小道士早在觀主心文道士率領下列隊兩旁跪下。心文道士卻僅是豎掌甩塵行禮。恭聲道:「無量壽福,貧道心文率全觀弟子。拜見當朝萬歲。」 「大膽道士,見到皇上竟然不跪?」丁大全很會拍馬屁,搶在董宋臣面前大怒喝道。宋理宗卻笑道:「丁愛卿不必動怒,朕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抱樸道院了,上次與心文道長談道甚為投緣,給心文道長賜了君前免跪恩典的。」 「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丁大全心中糊塗,心說臨安城還有我也不知道地事?宋理宗卻感慨道:「可惜物事人非,上次陪朕來游葛嶺的賈似道正在前線大營,否則君臣故地重遊,定然別有一番滋味。」 「既然萬歲還記掛著與賈丞相同游葛嶺之事,不知皇上可有興趣再去上一次與賈丞相遊覽的紅梅閣中一遊?」心文道士微笑道:「萬歲可還記得,賈丞相還在紅梅閣中留有一首詩詞?」 「當然記得。」宋理宗吟道:「寒食家家插柳枝,留春春亦不多時。人生有酒須當醉,青塚兒孫幾個悲?」吟完,宋理宗搖頭歎道:「師憲這首詩雖然有些頹廢,卻也算得是看透世情,試問朕九泉之後,又有幾個後人能在朕之陵前真心傷悲?」 「皇上萬壽無疆。」見宋理宗提到死後之事,丁大全、董宋臣和閻慶等人嚇了一跳,趕緊跪下大呼。宋理宗歎息著擺擺手,搖頭道:「都起來吧,朕只是有些感慨。你們天天叫朕萬歲,可朕心裡很清楚,事上那有萬壽無疆之人?要不了幾年,也許朕就塵歸塵,土歸土了。」 「皇上,恕貧道插一句嘴。」心文道士合掌道:「世上雖無長生不老之術,卻有延年益壽之方。小觀之中近日來了一位奇人,他就駐壽延年頗有心得。」 「還有這樣的人?快宣他來見朕。」宋理宗大喜,忙下旨道。心文道士卻有些為難的答道:「回皇上,這點貧道實在不能奉旨?」 「為什麼?難道他已經走了?」宋理宗驚訝問道。心文道士打稽答道:「回皇上,那位高人正在小觀之中,只是那位高人脾氣古怪,從不公開露面,只許別人去見他,並且每次只見一人,多一人他都不肯露面。」 「原來是這樣。」有了多活幾年的希望,宋理宗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連聲說道:「好辦,快給朕帶路,朕親自去見那位高人。」丁大全和董宋臣等人卻趕緊勸道:「皇上不可,這人神神秘秘的,只恐心懷歹意對皇上不利。」閻貴妃也勸道:「皇上,這樣的人不能相信,萬一他是蒙古韃子派來地刺客怎麼辦?」 「這……」宋理宗被幾個心腹說得有些遲疑。不過在看到身後的那批全副武裝的御前侍衛後,宋理宗又笑道:「無妨,朕去見那位奇人時,讓侍衛在門外等候就可以了。再說,朕也相信心文道長不會害朕。」 見宋理宗堅持,丁大全等人也不敢再勸,只得與宋理宗一起跟在那心文道士身後,趕往那所謂高人所在的紅梅閣。到得紅梅閣外,宋理宗先是讓御前侍衛把紅梅閣團團包圍,又在各個窗戶前安排了站崗侍衛,這才讓心文道士打開殿門,宋理宗緩步入殿,心文道士立即關上殿門,並背靠大門閉目不語。丁大全和閻貴妃等人心中生疑,正試圖靠近殿門偷聽談話時,殿中卻立即傳來宋理宗的厲喝聲,「傳旨下去,任何人靠近紅梅閣二十步之內,立斬無赦!」 「快散開。」丁大全和閻貴妃等人不敢怠慢,趕緊連滾帶爬的跑出二十步之外,看著那緊閉地殿門,心中疑惑重重…… …… 與此同時的紅梅閣中,賈似道身著朝服,跪在平鋪在地上的精忠報國大旗上,向宋理宗行三跪九叩之禮,哽咽道:「微臣賈似道不告還京,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師憲,你怎麼偷偷回臨安來了?」宋理宗面色嚴峻,低聲喝道:「前線主帥未得聖旨還京,乃是殺頭大罪,你難道能不知道?還有。」宋理宗指著那面沾滿血跡、箭孔無數的精忠報國大旗問道:「這面旗幟是怎麼回事?上面怎麼有這麼多血?」 「回皇上,這一面旗幟乃是微臣在前線親抗之軍旗。」賈似道哽咽道:「皇上,這旗幟上沾滿了無數蒙古韃子與我軍將士的鮮血!」說著,賈似道解開朝服,露出左肩上在滸黃州被張傑射出的傷疤,哽咽道:「這旗上,也沾了微臣之血!」 「你在前線也受傷了。」看到賈似道肩頭那黑黝黝的傷疤,宋理宗對賈似道擅自回京的怒氣一掃而空,柔聲說道:「朕也聽說了,你這一次在前線身先士卒,赤膊上陣,激勵將士奮勇殺敵,這才打下了今天的局面。可你為什麼要擅自回京?這件事要是被那些御史言官知道了,肯定會對你群起而攻之,就是朕也不好回護於你。」 「回萬歲,微臣不得不回來啊。」賈似道抬頭,眼中含淚說道:「蒙古韃子被我大宋掐住命門,想以釜底抽薪之計換掉微臣,讓他們的主力部隊乘機逃走,以期再次攻宋。微臣這次回來,就是要用這面沾滿我軍將士鮮血地精忠報國旗當面告訴皇上,我大宋男兒絕無貪生怕死之輩,即便是拋頭顱、灑熱血也在所不惜!誓要殲滅蒙古入侵之敵!保我大宋長治久安!百姓安居樂業!皇上江山萬年!」 看著那面血跡斑斑地精忠報國大旗與賈似道肩頭那可怕的傷疤,又聽著賈似道肺腑之言,宋理宗地鼻子不由也有些發酸,哽咽道:「師憲,你起來吧,告訴朕,你打算怎麼做?」 「皇上,微臣斗膽懇求一句。」賈似道仍然跪在地上,懇求道:「皇上能不能按微臣的安排,先答應與蒙古韃子議和?」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七十七章 半閒堂的由來 儘管宋理宗已經原諒了賈似道從前線擅自回京的罪過,賈似道卻不肯從那面血跡斑斑的精忠報國大旗上站起來,仍然跪著懇求道:「皇上,在微臣在起來之前,微臣還要鬥膽懇求一句,皇上能不能按微臣的安排,先答應與蒙古韃子議和?」 「為什麼?」宋理宗大吃一驚,接著又醒悟過來,沉聲道:「你想讓朕替你暫時穩住韃子主力,給你爭取返回前線部署軍隊的時間?這麼說來,你對忽必烈兩次失信是確有其事了?」 「皇上聖明,微臣確實需要時間部署軍隊,這樣才有把握殲滅韃子主力。」賈似道又磕了一個頭,毫不臉紅的沉聲道:「兵書有雲,兵不厭詐——微臣兩次對忽必烈失信之事,也是事實。」 「大膽!我朝最重理學,理學最重倫理綱常,你兩次對蒙古背信棄義,大違綱常,如何能為一軍之帥?如何能為百官之首?」宋理宗大怒,本已經放緩的臉色又嚴峻起來。賈似道卻毫無懼色,抬起頭來答道:「皇上,微臣認為仁義禮信是為人而設,不能用在禽獸身上!那蒙古韃子自建國以來,滅國上百,屠城無數,殺害我大宋與西域百姓總數以萬萬計,殘毒暴虐!空前絕後!與這樣的國家民族講仁義禮信,豈非是對豺狼虎豹講孔孟之道——有什麼用處?」 「滅國上百?殺人以萬萬計?太誇張了吧?」宋理宗僅知道蒙古騎兵喜歡屠城,卻不敢想像蒙古軍隊能殺人過萬萬。賈似道沉聲答道:「回皇上。微臣沒有半點誇張——蒙古韃子西征滅花剌子模,屠尋思干城約百萬人口!這還只是蒙古韃子西征所屠第一城,其後蒙古又一路屠城數百,僅是在大食國都巴格達,蒙古韃子便又屠殺大食百姓百萬!金國大都遭蒙古韃子屠城一月,被火焚燒屍體流出的人油,三年不化!還有滅西夏。蒙古韃子屠銀川八十餘萬,從襁褓中地嬰兒到貓狗無一倖免。因蒙古大汗鐵木真被西夏王妃咬斷生殖器而死,蒙古韃子又盡屠西夏百姓兩千餘萬,黨項民族為之滅絕!紹定四年,蒙古入侵我大宋四川,川人奮起抵抗,舉省殉國,被蒙古韃子殺害一千四百餘萬啊!皇上——!」 「真有這麼多?」宋理宗聽得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世上還有如此殘暴之事。賈似道又說道:「皇上,你可知道蒙古鐵木真曾對他的子孫說過一句話?鐵木真說:人生最大的樂趣,是把敵人斬盡殺絕,搶奪他們所有的財產,看著他們親屬痛哭流淚,騎他們的馬,強姦他們的妻子和女兒。皇上,試問與這樣的民族與軍隊交戰。還有什麼道義可講?」(注1) 宋理宗再不說話,臉上地怒色又逐漸消失,賈似道又哽咽著說道:「皇上,你是有道明君,當年的端平入洛為什麼失敗你應該很清楚,除了因為我大宋軍戰線過長。還有一點就是我大宋軍隊在河南無法就地取糧——我大宋故都汴京被蒙古韃子殺得只剩下不到一百五十戶人,還怎麼就地取糧?皇上,現在不把蒙古韃子地主力打跨,不把忽必烈的力量削弱,臨安將來就是第二個汴京啊!」 宋理宗仍然沒有說話,僅是凝視著賈似道堅定的雙眼,賈似道同樣凝視著宋理宗深如無底幽潭的雙眼,君臣之間久久不語。過了許久後,宋理宗才忽然開口,緩緩說道:「師憲。朕可以原諒你對忽必烈兩次背信棄義。也可以答應你繼續對蒙古用兵。但朕是天下之主,不能做背信棄義之事——在朕與蒙古議和之後。你想蒙古韃子動手之前,你必須找到責任在蒙古一邊的開戰借口,讓朕對天下臣民有一個交代。」 「皇上,這點微臣早就想好了——請容微臣近前說話。」賈似道喜笑顏開,掙扎著拖著跪得發麻的雙腿站起,走到宋理宗面前低聲嘀咕起來…… …… 「皇上怎麼還不出來?這都進去一個多時辰了。」董宋臣和丁大全等人急得在紅梅閣的院子裡直打轉,如果不是宋理宗有死命令不許靠近紅梅閣二十步之內,董宋臣和丁大全等人只怕就要衝進紅梅閣裡查看究竟了。不過丁大全和董宋臣等人也不是就這麼乾站著,都是不斷向站在紅梅閣窗外地御前侍衛招手,想問侍衛可在閣中聽到動靜,可惜那些御前侍衛就像變成了木雕泥塑一般,就那麼背對各個窗戶站著一言不發。 「貴妃娘娘,要不你過去看看情況?」關係到宋理宗的安全,董宋臣和丁大全這對剛才還鬥嘴不斷的冤家又站到同一戰線上,向宋理宗最寵愛的閻貴妃懇求——畢竟宋理宗要是出現什麼意外,一朝天子一朝臣,最先倒霉的必然是董宋臣和丁大全這兩個宋理宗寵臣。而閻貴妃同樣明白這個道理,丈著宋理宗的寵愛正要上前時,紅梅閣的房門忽然被人推開,宋理宗獨自一人、面帶微笑走出殿來。 「皇上,老奴都快擔心死了。」董宋臣第一個迎上前去,滿臉緊張的問道。丁大全不甘示弱,滿臉卑微地問道:「不知皇上與那位高人談了些什麼?竟然談這麼長時間,萬歲還這麼高興?」 「朕有所得,有所得。」宋理宗大聲笑著,眼角卻瞟了丁大全一眼,見丁大全的眼睛還在往紅梅閣那邊直轉,宋理宗便改大笑為微笑道:「今天這趟葛嶺朕游得很高興,不僅放鬆了心情,也討教到了不少延年益壽之方。這樣吧,愛妃,丁愛卿,閻愛卿,你們陪朕到抱樸廬共進御膳,品酒賞雪,做幾首詩詞以放心懷。」 「微臣謝皇上恩典。」丁大全忙收回偷看紅梅閣動靜的眼睛。陪著宋理宗去往抱樸廬。那一邊閻貴妃眼尖,卻發現宋理宗右手食指有一道傷口,忙驚叫道:「皇上,你地龍指怎麼受傷了?要不要傳御醫?」 「沒事,剛才和愛妃打雪仗時,不小心抓到一塊尖石頭劃傷的。小傷,不用傳御醫了。」 「不嘛。董公公,快傳御醫。皇上因臣妾受傷。傷在皇上龍指之上,疼在臣妾心上……」 「皇上,老奴這就去傳御醫……」 「萬歲,微臣丁大全家中有專治金瘡的良藥,要不讓微臣快馬回家,為皇上取來?」 丁大全本已對紅梅閣裡地人產生懷疑,打算一探究竟。但他卻被宋理宗拖著吟詩做賦,一直到接近傍晚,宋理宗才意興闌珊移駕回宮,丁大全再想親自去或者派人去紅梅閣裡打探情況顯然已不可能了,只好乖乖的跟著宋理宗返回臨安城。不過狡詐的丁大全不由對紅梅閣裡那個神秘人更加懷疑,「那人究竟是誰?他和皇上究竟談了什麼?他會不會對本相不利?」 「丁丞相,皇上叫你過去呢。」眼看就要進宮的時候,宋理宗忽然讓人來叫丁大全。正在狐疑盤算地丁大全不敢怠慢,趕緊跑到宋理宗轎子旁邊,滿臉堆笑的問道:「皇上,不知叫微臣有何吩咐?」 「小聲些。」宋理宗先向閻貴妃地轎子一努嘴,示意丁大全低聲說話,然後才低聲說道:「今天你不是說蒙古使節團有一批珠寶要進獻於朕嗎?去把阿合馬叫來。朕想單獨見見他。別叫那個什麼郡主,貴妃知道了又要大哭大鬧。」丁大全大喜,連忙答應。宋理宗又轉向董宋臣吩咐道:「宋臣,一會你派幾個人去把唐安安接來,別驚動宮裡的人。」(注2) 「皇上放心,老奴一定小心。」董宋臣滿臉諂媚的低聲答應。丁大全卻樂得差點沒叫出來,宋理宗寵愛的名妓唐安安那條路子,丁大全早就指示阿合馬等人做出行動,以重金收買了唐安安替蒙古時節團說話,只是宋理宗這段時間忙於政務。一直無暇召唐安安來行歡作樂。如今宋理宗接連召見阿合馬和唐安安,那就代表著宋蒙和約地締結又出現一絲曙光了……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不說宋理宗在皇宮裡收受阿合馬地奇珍異寶,也不說宋理宗在皇宮裡與唐安安溫存旖旎,單說說我們的大主角賈似道——其實賈似道壓根就沒離開過抱樸道院,因為與賈似道同來地李妴喜歡葛嶺風光捨不得離去,準備在葛嶺休息一夜,完成大事一身輕鬆的賈似道也樂得與美少女多多相處,自然是滿口答應。不過賈似道很快就為自己決定後悔不迭——因為在嶺巔初陽台打雪仗的時候,李妴和張一刀兩個身有武藝的女子聯成一夥,把他和郭靖給砸了過滿臉青紫…… 「不打了,本相打不過你們,投降投降。」賈似道抹去眼睛上的雪團,鬼哭狼嚎著大喊投降。那邊李妴收手大笑,得意洋洋的向賈似道問道:「投降?知道本姑娘的厲害了嗎?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動不動就占本姑娘的便宜?」賈似道揉著眼睛連連點頭,表示再也不敢,李妴這才放過賈似道,拉著張一刀到初陽台邊上去看西湖風景,不時讚譽道:「真美,真想一輩子住在這裡。」 「放心,你可以一輩子住在這裡地。」賈似道坐在親兵搬來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大模大樣的說道:「今天在紅梅閣裡,皇上已經金口玉言,答應把葛嶺賜給本相修建宅院。心文道長引見本相有功,皇上把一座更大的道觀賞給了他,等本相殲滅了韃子主力從前線回來,就要在這裡起一座大宅院。」 「真的?」李妴大喜問道。賈似道點頭笑道:「當然是真的,事情就這麼巧,歷史上這裡就是……本相不僅要在這裡建大宅院,還要把半閒堂也建起來,到時候你就住進半閒堂吧。」李妴聽出賈似道話裡有話,紅著臉瞪一眼賈似道,羞澀道:「呸!我憑什麼要住進你家啊?」 「你不住,自然有別人願意住,比如李慧娘……慢著,李慧娘!」賈似道忽然想起讓自己在歷史上留下千古罵名地那個漂亮老婆,趕緊轉向親兵問道:「你們中間有沒有臨安人?你們可知道臨安有一個叫李慧娘的漂亮姑娘?」 「沒有啊?小人是臨安人,可從沒聽說過有什麼叫李慧娘的姑娘。」一個賈似道親兵答道。賈似道搔起腦袋,心中納悶,「怪了,按理來說李慧娘應該臨安人啊,否則歷史上賈老賊基本上不離開臨安,是怎麼把她弄到手的?還有歷史上賈老賊的半閒堂裡不是有四大美女嗎?除了李慧娘以後,另外三個是誰?」而李妴因為賈似道竟然敢當著她的面討論另一個漂亮女人,早氣得把頭扭過去,連過來暴打賈似道的心情都沒有了。 「算了,眼下考慮如何殲滅忽必烈主力要緊,不是考慮女人的時候,反正半閒堂我是建定了——否則對不起我自己的良心。」琢磨半天,賈似道決定把收羅美女的事暫時放在一邊,站起來盯著遠處地臨安城若有所思,嘴角也浮現出一絲微笑,「明天地早朝,一定會很熱鬧。」 注1:鐵木真原話為:『人生最大之快樂就是勝敵、逐敵、乘其駿馬、奪其所有、納其妻女、見其最親之人以淚洗面!』為方便各位朋友理解,書中譯成了白話文。 注2:名妓唐安安第一次是被董宋臣直接送進皇宮討好宋理宗,其後宋理宗多次召唐安安入宮侍侯,所以妓女入宮一事並非虛構。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七十八章 第三次鄂州和約 公元一二五九年,南宋開慶元年,蒙哥汗八年臘月初五,酉時初刻,南宋都城臨安城中的皇宮中,每一天的例行早朝即將召開。在進到金鑾寶殿大慶殿之前,南宋的文武百官便又像前幾天一樣不自覺的分為了三派,以丁大全為首的主和派站到大慶殿門外的右側,以忠王趙祺為首的主戰派則聚到大慶殿左側,少數以吳潛為首的主和派則游離在兩派之外,只是人數極少。 和前幾天不同,主戰派與主和派官員的數量對比已經發生了完全顛倒,原先四大家族坑瀣一氣的主和派官員中已經只剩下丁大全一黨在苦苦支撐,而董、閻、馬三家已經完全倒向主戰派,使得實力本就不弱的主站派聲勢更是大張——公認的誤國奸臣家族倒向代表忠良的主戰派,這在大宋建國以來還絕對是第一次!面對如此強弱分明的形勢,絕大多數識時務的中立派便毫不客氣的站到主戰陣營,就連留夢炎也厚著臉皮跑過來和『好學生』陳宜中搭訕,為賈似道老賊搖旗吶喊。逼得丁大全只能對黨羽心腹交代,「看來形勢對我們很不妙,但我們不能認輸,一定要拖住皇上,不能皇上答應賈似道和蒙古繼續打下去的主張。總之再拖延幾天,我們就有轉機。」 丁大全所說的轉機,自然是他命令貴州州守淤翁明謊報苗民造反那件事——目地自然是逼宋理宗做出攘外必先安內的決定。丁大全算盤打得雖好,可是在他看到阿合馬與察必被一群御前侍衛領到大慶殿外時,丁大全不由大吃一驚,趕緊迎上去向阿合馬問道:「阿大人,你怎麼也來參加早朝了?」 「丁大人,我被傳來參加貴國早朝,難道不是你的主意嗎?」阿合馬表現得比丁大全還要糊塗。丁大全臉上變色。叫苦道:「糟了,看來今天皇上就要決定是否與四王子議和了。」那邊主戰派官員也猜到阿合馬等蒙古使節團被傳到皇宮的原因。不由發出一陣歡呼,情知勝券已經在握。 主戰派與主和派官員或喜或憂間,大慶殿中已然走出一名執事太監,尖聲尖氣的叫道:「諸位大人,皇上已出寢宮,請各位大人列隊入朝。」愁眉苦臉的丁大全與阿合馬等人無奈,只得與那些興高采烈的主戰派大臣排好隊伍。列隊入朝。進得大慶殿,百官剛剛站定,帶著黑眼圈地宋理宗便領著董宋臣進殿,大慶殿中立時便響起熟悉的山崩海嘯般地萬歲聲。 「諸位愛卿,平身。」儘管宋理宗臉上還帶著房事過度的疲倦表情,但他的聲音卻十分高亢,開門見山的說道:「今天的早朝,主要就是議定蒙古王子忽必烈求和之事。各位愛卿有什麼高見,儘管道來。」 「皇上,是不是太急了?」丁大全搶先出班,聲音苦澀的說道:「要不皇上再等等,看看各地官府與民間對議和一事的反應,再做決定不遲。」 「皇上。不能再拖了,前線地賈丞相還等著萬歲的聖裁與援軍,時間拖延久了,只怕蒙古韃子的主力乘機遁去。」宋京看出丁大全的險惡用心,站出來反對道。這一次宋理宗又站在了宋京一邊,點頭道:「軍情如火,前方大軍一天要消耗近五萬貫軍餉,是不能再拖了。今天的早朝,朕一定要把這件事定下來。」 「完了。」丁大全和阿合馬等人心中叫苦,看在阿合馬孝敬的四大車金銀珠寶的份上。丁大全只得硬著頭皮站出來做最後的努力。「啟稟皇上,對於是否與蒙古議和一事。微臣還是堅持主和——我大宋國庫空虛,繼續打下去只會國貧民困,不宜久戰;況且我大宋與蒙古素無仇怨,之所以刀兵相見,全因為當年宋蒙攻金沒有商定河南土地歸屬引起,而今兩國議定邊界,必然可以和平相處,永結兵戈。」 「是個理由。」宋理宗點點頭,轉向宋京等人問道:「宋愛卿,你們地意見呢?」 「皇上,微臣也還是那個意思,對蒙古韃子決不能姑息,使之主力逃竄,以至後患無窮。」宋京的話很簡短——因為他知道會有人站出來幫他補充。果不其然,前天還堅決主和的馬天驥第一個跳出來,大聲說道:「皇上,不能議和啊,我大宋雖然國庫空虛,但並非捉襟見肘,尚能一戰。而蒙古韃子狼子野心,今日求和,只為保存實力,以期將來再次進犯大宋,與蒙古韃子議和,只能是養虎為患啊!」 「皇上,我軍前線將士士氣高昂,枕戈待旦,只等一聲令下便可殲滅入侵之敵,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啊。」四大家族之一的閻慶也跳出來,一反常態堅持主戰。而趙祺也按著全玖教的話鸚鵡學舌道:「父皇,賈丞相所言極確,蒙古韃子才豺狼之性,豺狼食人,豈能與人共處?惟今之計,只有採用賈丞相之計,調揚州李庭芝五萬大軍入鄂,會同賈丞相大軍聯手殲滅蒙古主力,把韃子打疼打怕,使之不敢窺視我大宋,我大宋方有長治久安。」 學生出來說話了,身為老師的怎能落後?年已八旬、白髮蒼蒼地大儒湯漢馬上站出來,雙手舉圭道:「皇上,忠王所言極是,淮南東路制置司參議李庭芝年齡雖輕,但有勇有謀,文武雙全,正是領兵入鄂的不二人選,老臣附議。」其他主戰派一聽樂了,心說好嘛,這對師生不但支持繼續打下去,連援軍的主將都一併保薦了,還真省事。 樂歸樂,主戰派佔優的氣氛下。這些大臣還是爭先恐後地站出來附和,「臣附議。」「臣主戰。」「臣附議。」「臣附議……」其中又以留夢炎的嗓門最高,「皇上,打吧,蒙古韃子南下以來殺我大宋百姓無數,我們要給無辜冤死的百姓報仇啊!」氣得陳宜中在肚子裡大罵,「老東西。看到賈丞相佔上風就貼過來了,以前你幹嘛去了?」 「臣主戰。」「臣主戰……」面對著鋪天蓋地的主戰聲。丁大全和阿合馬等人面如死灰,阿合馬和察必更是打起了趕緊通知忽必烈立即撤軍的主意——雖然倉促撤軍肯定會遭到宋軍追殺而損失慘重,但總比全軍覆沒強得多。而宋理宗面對群臣的主戰呼聲毫無表情,彷彿充耳不聞一般——滿朝大臣都是人精,少數亟亟精明地見宋理宗並沒有太過高興地表情,立即停住叫喊,準備等待宋理宗決定後再站隊。 果然。當群臣的呼聲逐漸平息下來後,宋理宗終於清清嗓子說道:「諸位愛卿,剛才你們地意見,朕都已經清楚了。朕決議……」滿朝文武都豎起了耳朵,不同的是主戰派是在等宋理宗宣佈繼續開戰的聖旨,主和派則是在等宋理宗宣佈他們與蒙古良好關係的死刑。可是宋理宗接下來的話卻向是在金鑾殿上扔下了十三顆綁在一起拉開引線的手雷——宋理宗緩緩說道:「朕決議,與蒙古議和。」 包括丁大全和阿合馬等人在內,金鑾殿上所有人都是一陣目瞪口呆。但驚喜過後,丁大全還是第一個跪下高呼,「皇上聖明!」接著周震炎、卓夢卿和陳大方等黨羽一起跪下,異口同聲的高呼皇上聖明燭照、恩眷萬里之類地話。阿合馬和察必更是喜笑顏開,一起向宋理宗單膝跪下,「謝大宋皇帝。祝大宋皇帝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與主和派相反,佔盡所有優勢卻突然失利的主戰派大臣個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丁大全一黨狠拍了一痛宋理宗的馬屁後,宋京等主戰官員醒悟過來,爭先恐後的跪下磕頭,「皇上三思,與蒙古議和對我大宋有害無利。」「皇上,不能相信蒙古韃子,他們都是養不熟的狼崽子啊。」趙祺的老師湯漢更是老淚縱橫。哭喊道:「老臣跪求皇上收回成命。不能與蒙古議和啊!」 「諸位愛卿,都起來吧。你們的心情朕都理解。這件事朕已決定,你們不必勸朕。」宋理宗揮手命令,同時宋理宗心裡很奇怪——宋京和陳宜中這些人幹嘛表現得這麼激動?難道他們不知道賈似道地真實用意?莫非是在演戲,繼續欺騙蒙古使節團?那他們演得還真像——其實宋理宗這點倒是冤枉了宋京等人,請宋理宗用假癲不癡之計給賈似道爭取部署軍隊的時間這件事,在前線軍隊高層其實也只有賈似道、廖瑩中、韓震、高達和呂文德五個人知道,這倒不是賈似道不相信宋京等走狗心腹,而是賈似道想借自己走狗的失望與沮喪來讓丁大全和蒙古使節團掉以輕心,使之不產生懷疑。 「謝皇上。」見宋理宗意願已決,大多數牆頭草立即站起身來,免得讓宋理宗不高興又得罪丁大全。僅有宋京、陳宜中等前線代表和趙祺一黨不肯起身,大哭著懇求宋理宗收回成命。湯漢更是一邊大哭一邊以頭搶地,「老臣懇求皇上收回成命,請皇上收回成命。」湯漢年老體弱,額頭在金鑾殿的水磨青磚上只撞得幾下就頭破血流,頓時血染金殿。宋理宗忙喝道:「來人啊,把湯漢起來,送他去見御醫。」 「皇上,不能議和啊!不能相信蒙古蠻夷啊!」儘管被兩名御前侍衛架著,但血流滿面的湯漢還是掙扎著大喊不休,鮮血灑了一地。可他的血並沒有打動宋理宗絲毫,宋理宗沉著臉向百官說道:「各位愛卿,你們地意見朕都聽了,但朕覺得丁愛卿所說最為有理,我大宋國庫已然空虛無比,實在禁不起曠日持久的戰爭,加上江西路與荊襄兵力抽調嚴重,地方一旦有變,朝廷將無兵可派,無軍可征;還有就是丁愛卿說得對,宋蒙並無宿怨,所起衝突全因聯手滅金時疆界劃定不清引起。所以朕經過反覆考慮,覺得只有與蒙古議和談判。方為上策。」 「皇上……」白胖臉上已經汗出如洗的宋軍掙扎站起來,還想做最後地努力挽救主戰失敗。宋理宗卻搖頭說道:「宋愛卿,不必說了,朕知道你想什麼,但朕意已決!再有反對者,朕決不輕饒!」 素來不喜歡對大臣下毒手的宋理宗忽然拿出威脅口氣,在賈似道諸走狗中素來以貪生怕死聞名的宋京臉上肥肉一陣抽搐。終於閉上嘴不敢說什麼。主戰派核心賈似道的代表宋京都沒異議了,其他主戰派大臣立時一陣噤若寒蟬。全都乖乖閉上嘴巴。惟有腦袋不夠清楚的忠王趙祺還在按王妃全玖的指點說話,「父皇,不能議和啊,兒臣願代父皇出征,監督大軍殲滅蒙古主力……」 「夠了!就你那點本事還想帶兵出征?」宋理宗忽然發起火來,指著趙祺咆哮道:「你不是想出征嗎?好,朕給你一個機會。明天你就出發給朕到前線去,接替賈似道掌管軍隊,只要你把朕的軍隊順利帶回臨安,朕就相信你能帶兵打仗!」 打從宋理宗登基以來,包括在端平入洛失敗地時候,南宋官員就沒誰見過宋理宗發這麼大地火,金鑾殿上頓時鴉雀無聲,無奈趙祺卻是一個先天不足地孩子。竟然還高高興興地答道:「兒臣謝主隆恩!」話音剛落,金鑾殿上立即響起一片低沉的笑聲,這笑聲卻越發刺激了宋理宗脆弱的神經,宋理宗跳起來指著趙祺,更加大聲咆哮起來,「你竟然還有臉謝恩?那你就去吧。要是軍隊在撤回臨安的途中有什麼意外,朕絕饒不了你!」 「皇上請息怒,微臣……」左丞相吳潛急了,趕緊出來勸諫,把前線大軍交給趙祺——那不是把士兵們往火山口上推嗎?宋理宗卻不理會吳潛的苦口良言,轉向阿合馬喝道:「蒙古使節,把你們草擬的議和文書遞上來——不過朕可警告你們,不要再耍什麼花招,如果你們蒙古軍隊再敢踏進我大宋疆土一步,朕地大軍一定會把你們碾成血肉之醬。」 「請大宋皇帝放心。我們四王爺人品貴重。一定會遵守諾言。」阿合馬的乾瘦長臉笑成了一朵花一般,而丁大全的藍臉笑得比阿合馬還要燦爛…… …… 公元一二五九年、南宋開慶元年、蒙哥汗八年臘月初五。南宋皇帝趙昀與蒙古使節團議定和約,決定停止持續了五個月的鄂州之戰,由蒙古方面向大宋賠償軍費白銀萬兩,退回戰前邊界,換取宋軍放棄追殺蒙古主力的承諾,並共同約定兩國互不相攻。史稱——第三次鄂州和約! 這個自大宋建國以來首次收受敵人軍費賠償的條約一經公佈後,立即在民間掀起一片巨大的浪潮,有歡呼大宋首次對外勝利的,也有覺得太過輕饒敵人地,更多的人卻是慶幸再也不用打仗,眾說紛紜。而這個條約對南宋官場來說,卻是宣佈以賈似道為首的主戰派完全失利,標誌著以丁大全為首的主和派取得完勝,一時間,無數趨炎附勢的大小官員紛紛向丁大全靠攏,丁大全府邸門庭若市,聲勢大張。同時阿合馬等蒙古使節團成員,則迫不及待用各種通訊手段將和約議定與賈似道被草包王爺趙祺取代的消息通知前線,將這兩個好得不能再好消息地通知正翹首以待的忽必烈…… 與歡天喜地的主和派相反,主戰派大臣中卻是一片愁雲苦霧,一部分互相之間分頭串連,商量說服宋理宗回心轉意的法子;另一部分則乾脆直接扎進丁大全的懷抱,跑到右丞相府向丁大全獻媚效忠。不過其中最為憤怒和失望的還是要數忠王妃全玖,聽完丈夫對早朝的描繪後,全玖二話不說就直接衝到位於自家東跨院的賈似道臥室,向正在與李妴收拾行李準備離開臨安的賈似道後大吼道:「賈丞相,你就這麼想一走了之了嗎?你忘記與本妃的約定了嗎?」 「李妴,你先出去一會,別讓任何人進來。」賈似道先吩咐李妴出去戒備,直到房間中只剩下賈似道自己與全玖兩人後,賈似道才苦笑著向全玖說道:「王妃,皇上已經決定議和了,本相還留下來做什麼?讓別人發現本相擅自回京,請皇上砍本相地頭嗎?」 「你不是還想親自面見皇上嗎?本妃這就進宮去請皇上到這裡,安排你與皇上見面密談,也許還有挽回地機會。」全玖並不知道賈似道昨天已經在紅梅閣與宋理宗見面的事,所以才有此問。賈似道則搖頭歎息道:「不用了,皇上已經決定了地事情,本相再怎麼說皇上也不可能回心轉意,還只會讓皇上知道本相擅自回京的事情。王妃,本相已經認命了。」 「你這個沒用的男人,虧本妃還那麼看好你,還把……」全玖幾乎氣昏過去,一雙妙目瞪得渾圓,瞪著賈似道彷彿是在噴火。賈似道卻上前一步拉住全玖氣得冰涼的小手,柔聲道:「王妃,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是上天注定我們不能成功——要不這樣吧,你把那東西還給本相,我們之間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反正那東西你留在手裡也沒用了,要是讓別人看到,肯定會懷疑本相和王妃的關係,對王妃的地位還是一種威脅。」 「給你!」全玖氣得真的去抓貼身收藏著的那東西,不過在手剛摸到衣服的時候,全玖忽然又停住動作,看著賈似道的噴火雙目中怒氣也逐漸消散,最後竟然撲哧一下笑了出來。賈似道知道這個女人不好對付,趕緊問道:「王妃,你不是打算把那東西給本相嗎?怎麼又笑了?」 「賈丞相,難怪忽必烈被你耍了幾次,你耍人的功夫確實厲害,本妃也差點被你耍了。」全玖嫵媚的嬌笑著,用纖纖玉指挑起賈似道的下巴,「可惜本妃沒那麼傻,你不是想回前線嗎——本妃與忠王陪你一起去。本妃倒要看看,你究竟是真的在這次與丁大全的鬥爭中輸了?你還想讓本妃替你做什麼都行,惟獨那東西不能還給你。」說到這,全玖帶著一身香風湊賈似道耳邊,吃吃笑道:「其實你需要認命的事只有一件——你這一輩子,是永遠無法逃脫本妃的手心。本妃的便宜,沒那麼好占。」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七十九章 並不順利的歸途 「仔細檢查行李,看有沒有遺漏的東西,咱們以後再也不來這裡住了,要是漏了什麼可就再也找不到了。」賈似道一邊檢查著重要物件有沒有隨身攜帶,一邊向廖瑩中、李妴和郭靖等親兵叮囑,又吩咐道:「準備好了咱們就走,為了預防萬一,我們不能與忠王府隊伍同行,讓忠王府和宋京他們走一路,咱們便裝易容後單獨走一路。」 「遵命。」廖瑩中和郭靖等人分別答應。李妴卻悄悄走到賈似道旁邊,紅著臉低聲向賈似道說道:「老東西,我有一件事想問你——不過你可別再佔我便宜。」 「什麼事?」賈似道仔細把最重要那樣東西貼肉藏好,順口問道。李妴的臉更紅,低聲說道:「聽說你都已經五個多月回家了,你家就你女兒孤零零一個人在家,我們這就要走了,你不抽空去看看你女兒?反正和約已經締結,想必蒙古韃子和丁大全對忠王府的監視也已經撤消,你就在臨走前抽空去看看你女兒吧。」 「這麼急著去見你的繼女?」賈似道習慣的賤笑起來,同時在心中盤算是不是回去看看女兒。李妴卻滿臉通紅,悄悄捏一把賈似道,羞澀道:「好心沒好報,人家不過是提醒你做父親的責任,你又來佔人家便宜。」這時候,廖瑩中過來請示道:「恩相。這一次我們從前線帶來的活動軍費,因為計劃順利,連一半都沒用到,剩下地是留在忠王府裡?還是帶回前線?請恩相示下。」 「不能留在忠王府。」賈似道心說把那麼多金銀珠寶留在這裡,不是老虎借大豬嗎?全玖那個娘們還會還我?稍一盤算後,賈似道命令道:「這麼辦,把活動經費帶上。本相先回家去看看女兒再出城,順便把經費放到本相府中暫時保存——廖瑩中你要把這些珠寶記錄在帳。回去向高達和呂文德公示,不要讓他們以為這些經費被本相貪污了。」 廖瑩中領命出去安排,李妴卻漲紅著臉說道:「我留在忠王府裡等你,就不陪你去了。」賈似道拉住她的小手,壞笑道:「別啊,本相把東西放在家裡就回前線,還回忠王府幹什麼?」李妴知道陪賈似道回家準沒好事。掙扎著不肯答應,一直在旁邊偷聽的張一刀卻湊上來,「丞相,我也去你家見見賈小姐好嗎?我早就聽說賈妙小姐是臨安第一美人,只是一直沒機會得見。」 「一般般吧,張小姐太謙虛了,說到臨安第一美人,應該非你莫屬才對。」賈似道壓根不知道自己女兒長什麼模樣。說的倒是一句大實話。而張一刀被賈似道這句話也說得滿臉緋紅,害羞的躲到李妴背後。李妴則心中不服氣,嘀咕道:「臨安第一美人?好大的口氣!我倒要去看看,你這老東西能生出什麼樣的漂亮女兒。」 不一刻,賈似道一行收拾好行裝,推上剩下地活動經費便即出門。因為和忠王府不久後就要在前線重逢,所以賈似道連告辭都懶得對趙祺和全玖客套,僅是打了一個招呼便離開忠王府,直奔位於翠屏坊的自家而去。門外地情況也正如李妴所料,因為和約已經成功締結的緣故,丁大全和蒙古使節團派來的眼線都已經撤離,倒也給賈似道等人省去了許多麻煩。不過賈似道和李妴都不知道的是,暗中監視他們的並不是只有丁大全和蒙古使節團兩家,還有一夥人也在密切注意著賈似道等人的一舉一動…… …… 距離忠王府不遠處的一座酒樓二樓上,一個家丁打扮地壯漢匆匆跑一間雅間。向穿著一身男子服裝、正在雅間裡胡吃海塞的嚴彤稟報道:「小姐。那夥人離開忠王府了,還帶上了行李。看模樣是要離開臨安城了。」 正在狼吞虎嚥的嚴彤立即把手裡的宋嫂魚羹放下,摸著被李妴打得還有些青腫的臉冷笑道:「很好,那個老東西和那個韃子女人終於出來了,今天本小姐非報仇不可。」說罷,嚴彤命令道:「去叫人,一會本小姐叫你們揍誰就揍誰,往死裡打,打好了本小姐有賞!記住,都準備好蒙臉的黑布,別讓人認出你們——死老頭這幾天心情不好,要是被他知道了,本小姐又得被罰跪了。」 …… 忠王府距離翠屏坊並不很遠,賈似道一行僅走了大半個時辰就來到自家門前,因為賈似道不在家的緣故,賈似道府的大門緊閉,門前連一個守門地家丁都沒有,顯得是十分冷清。而開始還氣勢洶洶想要看賈似道女兒賈妙是不是如傳說中那麼美麗的李妴忽然有些心虛,緊張得連腳步都難以邁動,賈似道看出她的緊張,向她不懷好意的笑笑,拉住她的小手便上前敲門。 「什麼人敲門?我們老爺不在家,有事請等我們老爺從前線回來再說。」大門打開一條小縫,賈似道的老管家賈簿在門縫裡張望咳嗽著說道。賈似道扯下臉上地假鬍鬚,低聲說道:「賈薄,是本相,快開門。」 「老爺,你回來了?」賈薄認出賈似道,立時激動得張口就喊。賈似道忙做一個禁聲的手勢,「唏,小聲些,不要讓別人知道,趕快開門。」宰相門人七品官,賈薄在賈似道家裡幹得久了也甚有眼色,立即不聲不響的打開大門,讓賈似道一行進來,並在所有人都進來後馬上把大門關上,然後才撲到賈似道面前跪下,痛哭流啼道:「老爺,你不是還在前線嗎?怎麼現在就回來了?老奴,還有小姐。天天念著你回來啊。」 「起來吧,這幾個月辛苦你了。」賈似道攙起忠心的老管家,低聲道:「本相已經回來幾天了,只是不方便回家,你趕快讓人騰出幾間房子,本相要放些東西在家裡。還有,小姐在那裡?本相去見見她就得馬上走。」 「老奴這就去辦。」賈薄流著眼淚說道:「小姐正在後院佛堂裡為你唸經禱告。從老爺你去前線以後,小姐每天都要在佛堂裡為老爺禱告五六個時辰。求佛祖保佑老爺你從前線平安歸來。」賈似道聽得一楞,心說賈老賊人品不怎麼樣,生個女兒倒是蠻孝順地。說話間,賈似道家中的其他僕人和丫鬟都已經聞信趕來,一起給賈似道見禮。賈似道寬慰了家人幾句,趕緊領著李妴和張一刀等人趕往後院,爭取與女兒見面的時間。 身為朝廷大員。賈似道家的宅院之大很適合他的身份,他家的佛堂也比得上尋常四口之家地住房,推開近一丈地佛堂大門後,賈似道一眼便看到空曠寒冷的佛堂中,一名披著白毛披風地嬌弱少女正跪在佛像前虔誠祈禱,儘管寒意刺骨,可佛堂之中竟然連一個最基本取暖的火盆都沒有,凍得那少女幾近僵硬。見此情景。不僅賈似道心中感動,李妴也忍不住在賈似道耳邊嘀咕道:「老東西,你女兒還真孝順。」 「妙兒。」賈似道輕輕喊了一句,那少女僵硬的身體立即一震,並緩緩回過頭來,出現在賈似道等人面前的。是一張被凍得發青的卻依然傾城傾國的俏顏,清麗脫俗,給人一種冰清玉潔的感覺。見到賈似道女兒地容貌,一向自付美貌的李妴頓時沒了底氣,賈似道也傻了眼睛,只在心中大罵,「老天爺真是不開眼——她為什麼是我女兒?」 「爹……爹?」賈妙被凍得發白的嘴唇哆嗦著,激動得想要站起來卻身體僵硬,賈似道忙走上去將她攙起,賈妙就勢撲進賈似道懷裡。哭泣著哽咽道:「爹爹。你終於回來了,妙兒在家裡好孤單。又擔心你……」也許是良心發現,懷裡摟著一名二八嬌娘,賈似道心裡竟然沒有半點邪念,反而產生一種慈愛感,輕拍著賈妙的秀髮,就像拍著自己的女兒一般,不斷的柔聲安慰,「妙兒乖,爹不是回來看你了嗎?」 哭了許久後,賈妙才從賈似道懷裡站直,打量著賈似道哽咽道:「爹,你瘦了,你在前線,一定很辛苦吧?」賈似道溫柔的點點頭,也隨口說道:「妙兒,你也瘦了。以後不要這麼折磨自己,這麼冷的天,也不叫家裡人生一盆火。」賈妙也是輕輕點頭,又指著佛堂門口地李妴和張一刀問道:「父親,她們是?」 「這位是張小姐,她的祖父是父親帳下一名軍官的助手,父親準備把她帶回前線去,讓她與祖父團聚。」賈似道順手一指張一刀,又指著連使眼色的李妴,毫不臉紅的介紹道:「這位是你的後母,快去見禮。」 「你……」李妴又羞又氣,恨不得一腳踹死賈似道。賈妙卻信以為真,竟直接走到李妴面前盈盈一拜,向僅大她兩歲地李妴說道:「妙兒見過娘親,請娘親安。」李妴的臉立即漲成豬肝色,在張一刀的偷笑中扭捏了半天,方才羞答答的說道:「妙……妙兒不必多禮,這次來得匆忙,也沒給你帶什麼東西,這裡有一對耳環……不要嫌棄。」說著,李妴從懷裡拿出一對早準備好的寶石耳環,並狠狠瞪了賈似道一眼。 「多謝娘親。」賈妙心思單純,竟然真的接過『後媽』送的禮物。賈似道卻看得楞了一下,因為賈似道知道那對耳環是李妴得自西夏皇宮的遺物,平時李妴自己都捨不得佩帶,賈似道心中不由納悶,心說我不過開一個玩笑,李妴這隻母老虎莫非當真了,真打算嫁給我?不行,我得和她先談好,要嫁給我可以,但必須允許我納妾…… 「丞相,丞相,出事了。」賈似道正胡思亂想間,郭靖忽然從前面飛速跑來,大叫道:「有不少人正在砸你府邸的大門,全都拿著傢伙,看模樣來者不善。」 「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襲擊丞相府邸?」賈似道大怒道:「是什麼人?是蒙古韃子派來地?還是丁大全地走狗?」 「不知道,他們全都蒙著臉。」郭靖搖頭答道。賈似道更是憤怒,「叫你的人全衝出去,把這些太歲頭上動土地傢伙全幹掉。」郭靖抱拳答應,正要轉身賈似道卻叫住他,「等等。」賈似道皺著眉頭說道:「本相仔細一想,還是不能衝出去打,否則驚動了臨安城裡的禁軍,事情可就不好辦了。這樣吧,打開門放他們進來,再關上大門在院子裡解決他們。」 「我也去。」李妴收起羞澀站出來,「如果對方有厲害的高手,郭靖們幾個只怕對付不了他們。」賈似道同意,一拉賈妙說道:「妙兒,我們也出去看看,順便讓你見識一下你後媽的武藝?」賈妙奇道:「娘親會武藝?爹你不是一向討厭舞刀弄槍的女孩子嗎?」賈妙的話讓李妴心虛了片刻,最後還是硬著頭皮奔了出去,同樣身有武藝的張一刀也追了上去。 「到底是誰吃了豹子膽?竟然敢明火執仗的到我家來搗亂?就是丁大全也沒這麼大膽子啊?」賈似道心裡納悶著,拉著女兒直奔前院。到得前院時,院子裡已經乒乒乓乓的打成一團,不過李妴和張一刀兩女卻沒有參與進去,僅是大廳門前背手觀戰。賈妙不禁更是納悶,向李妴問道:「娘親,你不是說幫父親的親兵嗎?怎麼站在這裡不動?」 「沒事,這些人身手都很弱,你父親的親兵對付得了。」李妴順口回答,又紅著臉說道:「妙小姐,你不要叫我娘好嗎?」賈妙天真無邪,沒做多想就答道:「不行,爹除了不喜歡女孩子舞刀弄槍,更不喜歡女孩子沒禮貌沒教養,我如果不叫你娘親,爹會生氣的。」 「乖女兒。」聽到賈妙與李妴對答的賈似道壞笑一聲,轉頭去看院子裡的戰況。也不怪李妴偷懶不肯下場,在院子裡,郭靖帶著賈似道的親兵已經把那群蒙面人打得哭爹喊娘,一個個被打飛手裡的木棍鐵叉按在地上狠揍,直揍得那夥人是鬼哭狼嚎,求饒不迭,看得賈似道又是一陣納悶——那來的肉腳雞自己跑來找揍?稍一思索後,賈似道命令道:「別打出人命,先全部拿下問口供。」 「遵命。」眾親兵紛紛答應,大門那邊一個身材矮小的蒙面人卻提著一支大木棍子衝了過來,罵罵咧咧道:「老東西,原來你剃了鬍子,怪不得看著你有些面熟。」郭靖等親兵正要阻攔間,賈似道卻聽出她的聲音有些耳熟,命令道:「放他過來。」眾親兵讓出道路,李妴則站到賈似道側面,預防敵人對賈似道下手。誰知那身材矮小的蒙面人身手之弱簡直到了極點,剛踏上大廳台階兩步就被冰雪滑倒,一個狗吃屎摔倒在賈似道面前,手裡的棍子飛出老遠,人也驚叫著跪跌在地上,揮舞的雙手更是在前撲間抓住賈似道的褲帶,把賈似道的褲子給扒了下來——更糟糕的是,由於慣性,那蒙面人的臉也貼了上去…… 「不會吧?」在場所有人都傻了眼睛,性格恬靜淡雅的賈妙更是羞得趕緊把頭扭過去,賈似道則飛快把褲子拉起,紅著老臉大吼道:「把這小賊拖下去打,竟然敢扒本相的褲子,傳出去叫本相怎麼見人?」誰知不等笑破了肚皮的李妴等人把那蒙面人拉開,那蒙面人先扯去臉上黑布,雙手捂臉大哭起來,「嗚……天哪,我怎麼這麼倒霉?竟然碰到……我沒辦法嫁人了……」 「嚴彤?怎麼是你?!」李妴和張一刀又是一起驚叫,賈妙紅著臉偷偷看了嚴彤一眼後,則湊到賈似道耳邊低聲問道:「爹,你該不會打算讓我也叫她後娘吧?她好像比妙兒還小啊?」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重返前線》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八十章 重返前線(上)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白雪皚皚的原野上空,兩隻象雪一樣白的信鴿劃過長空,帶著風霜雪雨,穿過草地、樹林、山丘、河流和湖泊,甚至穿過長江,分別降落到隔江對峙的兩軍大營中,將臨安城中最新發生的消息帶到正在劍拔弩張的宋蒙兩軍軍隊中…… 「好,賈丞相成功了!」代替賈似道掌管全軍的高達一掌拍在桌子上,興奮的向旁邊的韓震和呂文德叫道:「賈丞相說服了皇上,讓皇上也配合我軍戰術,與蒙古韃子假意締結了和約,給我們爭取了軍隊部署的時間。」 「高將軍,先別這麼高興。」韓震皺著眉頭說道:「賈丞相這一計雖然有很強的欺騙性,可這一計也是一柄雙刃劍,稍有不慎,只怕會對我軍士氣造成毀滅性的打擊。所以末將認為,在賈丞相返回前線之前,這個消息絕對不能對外透露。」 「我們當然不會對外洩露,怕就怕忽必烈會對外公佈。」呂文德的表情比韓震輕鬆不了多少,沉聲說道:「我擔心以忽必烈之奸詐,只怕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會決定把消息通過各種手段散佈出來,我軍下級官兵中肯定存在有蒙古細作。到時候不管我們怎麼封堵,這些動搖軍心的消息都會在軍隊中傳播開來。」 「別擔心,你們忘了賈丞相在臨走前就考慮到了這點?他還特地給我們留下了一個錦囊。讓我們在收到行動成功地消息之後打開,按錦囊裡的計策行事,就可以克制忽必烈惑亂我軍軍心的毒計。」高達對賈似道詭計倒是蠻有信心,不過高達奇怪的是——賈似道幹嘛不用蠟丸藏書之類的手法留下計策,偏偏選擇了女人才用的錦囊?(賈似道:糟,我忘記《三國演義》是元代小說了……) 「對,我差點都忘記了。」韓震一拍腦門。趕緊從他負責保管的絕密書札中翻出那個錦囊打開,從錦囊中取出一張不大地紙條攤開。高達和呂文德忙湊上來一同觀看賈似道有什麼妙計,只見那紙上歪歪扭扭的寫著——以毒攻毒,搶先散佈我軍援軍即將趕到地消息。另:通知黃藥師,忽必烈很有可能帶領小股部隊先行北上大都,主持與阿里不哥的戰事,如果真發生那樣的情況,讓他無論如何替解誠爭取到率領蒙古主力撤退的指揮權。 「忽必烈拋下主力不管?率領小股部隊先行北上?這可能嗎?」韓震有些擔心賈似道過於樂觀。狐疑的問道。為人精細的呂文德稍一思索後,便斬釘截鐵指出,「有可能!不要忘了,忽必烈可是知道阿里不哥已經向賈丞相派出請求聯盟的使者,他與阿里不哥地戰事已經迫在眉睫,忽必烈如果再不趕快北上主持大局的話,他連準備糧草軍需和組織預備隊的時間都沒有了。加上皇上假意答應了忽必烈的求和請求,忽必烈肯定認為皇上是一國之君不會失信。便很有可能先行北上。」 「如果真是那樣的就好了。」高達大喜道:「本來接替忽必烈指揮蒙古主力撤退的將領不少,但塔察爾、按嗔這些人都是蒙古王爺,必須要跟著忽必烈回北方安撫和收買蒙古各個部落的人心,再往下數,黃藥師那個神棍的乾兒子解誠,很有可能真像賈丞相所說地那樣。代替忽必烈指揮蒙古主力撤退——即便他擔任不了主指揮,一個副指揮怎麼也跑不掉的。」 說到這裡,高達、韓震和呂文德三人一起奸笑起來,「真是那樣的話,那蒙古主力就……哈哈哈哈哈……!」三人的笑容和賈似道得意忘形時一模一樣——一樣的賤! …… 「哈哈哈哈哈……!」高達和呂文德等人狂笑的同時,蒙古軍大營裡地忽必烈和子聰、按嗔、塔察爾等蒙古軍隊的高官權貴也是在瘋狂大笑,不同的他們是為宋理宗派忠王趙祺來接替賈似道掌管軍隊而笑。已經白鬍子一大把的蒙古老王塔察爾幾乎笑得斷氣,扶住桌子大笑道:「南蠻子皇帝的腦袋一定是壞了,撤掉賈似道也就算了,竟然還派一個傻子王爺來接替賈似道——他是不是覺得他的軍隊太多了。想白送十幾萬軍隊給我們宰嗎?」 「人在甜言蜜語前栽跟隨頭,馬在柔軟草地上打前失。」按嗔那顏在蒙古諸王中算是比較冷靜的一個。提醒道:「賈似道雖然即將被換掉,但我們也不能太過輕敵。畢竟賈似道現在還坐在南蠻子軍隊的指揮仗裡,如果他聽到風聲,也許會狗急跳牆,趕在趙祺那個白癡抵達前線之前向我軍發動進攻,因南蠻子軍隊目前的士氣,很有可能對我軍造成重創。」 「按嗔王爺所言有理,在宋人皇帝的聖旨送到前線之前,我軍是不能掉以輕心。」子聰怕黃藥師又搶在他前面說出正確意見,按嗔剛說完他就搶著說道:「小僧建議,立即利用各種渠道把這個消息散播出去,借這個消息來動搖宋人軍隊地軍心,可以收到奇效。」 「子聰大師此言正合本王之意,這事就交給子聰大師負責了。」忽必烈鼓掌叫好,同時下意識地去看這段時間表現比子聰更出色的新任謀士黃藥師,見黃藥師表情沉重後,忽必烈不由奇道:「黃叔父,你這是怎麼了?難道你覺得子聰大師這條計策有什麼遺漏嗎?」 「回四王子,子聰大師這個計策雖然神妙。」黃藥師也不知道賈似道是在和宋理宗聯手算計蒙古大軍,還在心裡大叫賈似道許諾給自己地金銀美女已經泡湯——所以表情才那麼痛苦。不過忽必烈既然點名叫到自己。黃藥師也只能硬著頭皮搪塞道:「貧道只是覺得以賈似道之能,這條亂軍之計只怕沒那麼容易實行,又要空費軍力而已。」 「黃道長既然認為小僧地計策不行,那請黃道長拿出一條更好的計策出來,請四王爺參詳比較。」子聰陰陰的說道。黃藥師知道子聰是在針對自己,索性將計就計道:「既然子聰大師點名要貧道獻計,那貧道建議四王子差遣貧道以停戰之後如何交換俘虜為借口再過一次長江。到南人大營裡與賈似道交涉,探聽賈似道對南人皇帝旨意的態度與對策。」 黃藥師的算盤打得極好。既然賈似道要被換掉了,那自己就趕快得逃回長江以南——否則趙祺那個白癡指不定就在與蒙古軍的接觸中把自己的身份給賣了,那可就大事去矣。可惜忽必烈卻被賈似道那些層出不窮地反間計和離間計弄得一個腦袋三個大,已經不願再和賈似道扯上任何關係,拍板定案道:「黃叔父渡江就不必了,交換俘虜的談判,可以等到趙祺接替了賈似道之後再遣使過去。子聰大師。我軍地內線細作由你管理,散播消息的事情就交給你全權處理,本王要你在三天之內,讓南人軍隊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的皇帝已經答應和約!還有賈似道即將被撤換,接替賈似道的人將是一個傻子王爺!」 「小僧遵命!」算上建議忽必烈直接向宋理宗求和,子聰已經是連勝黃藥師兩場,這些天來一直被黃藥師搶光風頭的子聰那個得意勁就甭提了,以至於走過黃藥師身邊時。得意忘形的子聰忍不住故意撞了黃藥師一下。惹得蒙古軍水軍萬戶解誠勃然大怒,出列攔到子聰面前緊握雙拳吼道:「子聰,你是故意撞我義父的吧?」 「解誠——!」忽必烈長喝道:「子聰大師是無意地,別耽誤大師去執行本王的軍令,退下。」解誠不敢和忽必烈頂撞,只得恨恨退下。怒目圓睜瞪著子聰得意離去。這時,忽必烈揮手道:「好了,散帳吧。」蒙古眾將依令散去,黃藥師本想和解誠一起出去,忽必烈卻忽然叫住他,「黃叔父,請你留下。」 「四王子,你有什麼事向貧道交代嗎?」黃藥師已經不只一次被忽必烈留下,對此倒也不以為奇。不想忽必烈卻凝視著黃藥師的雙眼說道:「黃叔父,本王有一件事很是奇怪。本王秘密向宋人皇帝派出使者求和。可賈似道也在同時向臨安派出使者,兩隊人馬竟然在同一天進到臨安。險些壞了本王的釜底抽薪之計——天下有這麼巧的事嗎?」 「忽必烈在懷疑他的幕僚裡有內奸了!」黃藥師心中狂震,不過多年的神棍經驗卻讓他臉上不動聲色,平靜的說道:「四王子,其實這件事貧道早就有所懷疑,反覆思考之後,貧道覺得這件事有兩種解釋。」黃藥師連眼珠子都不敢轉,繼續硬著頭皮說道:「第一,事情確實是巧合,因為賈似道派去地使者是向宋人皇帝請求援軍,正好趕上這件事情。第二……」說到這,黃藥師遲疑了一下,索性說出忽必烈心中的懷疑,「我軍高層之中有內奸!向賈似道洩露了這個計劃!」 忽必烈長滿絡腮鬍的臉上毫不表情,淡淡問道:「有內奸?那黃叔父認為誰的嫌疑最大呢?」黃藥師心知忽必烈是在試探和考驗自己,強壓下心中恐懼,硬著頭皮答道:「貧道覺得如果真有內奸的話,有一個人的嫌疑最大!」 「誰?」忽必烈雙眼中閃過寒光,盯著黃藥師地雙眼像是要把黃藥師內心深處的所有秘密全部挖出來一樣。而忽必烈身後的兩個怯薛像是得了什麼暗號,不聲不響的從忽必烈身後站出,站到黃藥師左右。黃藥師閉上雙眼,然後又迅速睜開,聲音毫無顫抖的答道:「貧道,我。」 「黃叔父真會開玩笑,你是先王好友,小王叔父,你怎麼會嫌疑最大呢?」忽必烈笑了起來,可他的笑容中不僅沒有半點歡娛,反而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東西。事到如今。黃藥師也知道自己那怕說錯一個字就可能帶來殺身之禍,只能斟酌著逐字逐句地說道:「四王子不必笑,貧道的嫌疑確實最大,在四王子的幕僚中,數貧道資歷最淺,不像子聰他們那樣跟隨四王子時間長;況且貧道自西域一行後就隱居在嶺南,最近才突然出現在四王子面前。當然嫌疑最大。」 「那麼,黃叔父你能用什麼證明你是清白地呢?」忽必烈也是放慢了說話節奏。一字一句地向黃藥師問道。黃藥師搖頭,「沒有。」黃藥師的回答讓忽必烈楞了一下,然後才用手指敲著桌子問道:「這麼說來,黃叔父是放棄為自己辯白地機會了?」 「不是放棄,實在是辯無可辯。」黃藥師苦笑道:「因為真正洩露情報那個人已經事先找好了貧道這個替罪羊,既向賈似道出賣了軍情,又可以借四王爺地手除掉貧道。計劃滴水不漏,貧道實在找不出洗刷冤屈的辦法。」 「有人故意陷害?」忽必烈被黃藥師地話打動,立即聯想起賈似道那些用得出神入化的反間計把自己坑得有多慘。那邊黃藥師卻又長歎了一口氣,苦笑著說道:「四王子,動手吧,老道活了八十多歲,也想到九泉之下去和老四王子重聚了。不過在臨死之前,貧道還想最後提醒四王子一句。你的幕僚將領中要麼真的存在宋人奸細,要麼就有人在容不得別人比他強,堵死別人的上進之路,四王子要奪得天下,對這樣的人得更加小心。」說罷,黃藥師轉身就往帳外走。平靜說道:「四王子,告辭了,別忘了把那本《長春真人西遊記》刻印刊行,以遂貧道遺願。」 「黃叔父,請等一等。」忽必烈決心不再鹵莽行事,喝住黃藥師與那兩名怯薛,淡淡說道:「黃叔父,請給小王一點時間,如果真有人故意陷害於你,小王一定還你一個清白。」說罷。忽必烈向那兩名怯薛吩咐道:「送黃叔父回帳休息。衣食住行不得有半點慢怠。」 大紅人黃藥師突然被忽必烈軟禁的消息,不到半天時間就在蒙古軍高層中悄悄傳開。急得解誠是四處求爺爺告奶奶,托人給黃藥師說情,不過蒙古眾將卻害怕引火燒身,除了欠黃藥師人情地張柔到忽必烈面前說了幾句公道話以外,其他的蒙古將領則是避之惟恐不及。不過張柔與解誠為黃藥師辯解的理由也很充分——黃藥師剛來蒙古軍的時候,是向忽必烈獻書和獻火藥配方,並沒有懇求高官厚祿,是忽必烈自己把黃藥師象坐火箭一樣提拔到高層的,如果黃藥師真是宋軍派來的奸細的話,事前誰能預料到這點——那他真的就是神仙了。 理由充分歸充分,有黃藥師地大仇人子聰在忽必烈耳邊下爛藥,忽必烈對黃藥師還是不肯盡信,不肯立即還黃藥師一個清白。不過子聰也沒高興多久,在賈似道的以毒攻毒之計下,子聰散佈謠言帶來的副作用剛到晚上就顯露出來——子聰命令潛伏在宋軍之中的細作散佈宋理宗已經締結和約的消息,正趕上高達、韓震等人散佈宋理宗已經派出援軍的消息,兩條自相矛盾地謠言撞在一起,蒙古潛伏在宋軍中的十幾個細作立即暴露無遺,包括蒙古在宋軍陣長級別的最後一個內線都被高達和呂文德等人揪了出來砍了腦袋。而且宋軍散播的謠言還鑽進了蒙古軍營中,弄得蒙古軍士兵人心惶惶,士氣大挫。氣得忽必烈指著子聰鼻子大罵,「你是不是故意的?黃藥師已經料定了你的計策會失敗,你為什麼還故意堅持實行?害得我們的內線被一網打盡,你知道為了發展那些內線,本王花了多少錢嗎?」 「四王子,小僧那敢是故意的?小僧只是沒想到賈老賊會那麼毒,用謠言來反制小僧散佈的實情。」子聰哭喪著臉答道。忽必烈卻氣得一揮手,「傳令下去,立即釋放黃藥師自由,從現在開始,每次軍情會議都要叫上他。」 「王爺,黃藥師那個牛鼻子很可能是宋人的奸細啊。」子聰慘叫著提醒道。忽必烈獰笑道:「夠了,本王算是看透你了,難怪黃藥師指責你疾賢妒能,專門堵人上進之路——黃藥師向本王地每一條建議都正中要害,恰好料定敵人動向,這樣地奸細,你去給本王找幾個出來?」 於是乎,被懷疑為宋軍奸細的黃藥師在蒙古眾將對子聰地牆倒眾人推聲中重獲自由,不過黃藥師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堅決拒絕了忽必烈要他重進帥帳議事的好意,再三聲明只願在解誠帳下做事,間接為忽必烈效力——當然了,心胸開闊的黃仙長也對好幾個忽必烈親信說,他實在不願再與某個疾賢妒能的禿驢共事,免得又橫遭陷害。至於黃仙長肩負著的另一項任務、也就是替宋軍刺探蒙古軍情的工作也沒耽擱,有一個當萬戶長的乾兒子,黃藥師想要什麼情報還不是手到擒來?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八十一章 重返前線(中) 宋理宗同意與蒙古議和的消息送到前線的第三天早晨,也就是宋開慶元年臘月初十的早晨,忽必烈攜一批蒙古軍的文臣武將登上淪水河入江口的最高峰戲孤山,遙睹長江南岸的宋軍營盤。而宋軍水陸大營在高達、呂文德等沙場宿將的組織下,已非賈似道那個半桶水的佈置可比,水陸兩營互為犄角,可攻可守,陸營巧妙利用到營區內的山丘、河流和道路,各支軍隊之間環環相扣,彼此掩護支援,既能照顧到部隊集結和運動,又能兼顧到軍需物資運輸、給水、排水和糧草補給等各種細節;水營以大船為城郭,小船居內,布有水道可來回進退自如,外層大船船舷還盡塗防火灰泥,懸掛防撞木桶,不過敵人火船衝陣機會。雖不至於完美無缺,卻也讓敵人有狗啃刺蝟難下口的感覺——當然了,這些情況看在蒙古軍高層眼裡,必然鬱悶在忽必烈心裡,「本王咋這麼倒霉?偏偏遇到這個既能帶兵佈陣打硬仗、還最喜歡搞陰謀詭計的賈似道?」 「很平靜,太平靜了。」忽必烈麾下資歷最老的謀士姚樞注視宋軍陣營良久,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忽必烈知道姚樞是看出了什麼,回頭問道:「姚老先生,你說什麼太平靜了?」 「我是說賈似道太平靜了。」姚樞枯瘦的老手直指宋軍大營,皺著眉頭說道:「賈似道是個很擅長鼓舞士氣地主帥。但這些天他除了隔幾天派小股部隊騷擾我軍、保持士氣不衰之外,再沒有其他異常之舉。而且賈似道明知道宋人皇帝已經派趙祺來取代他,他竟然還不採取動作,這太不符合他對王爺死纏爛打的性格,所以老朽才說他賈似道太平靜了。」 「難道說,賈似道在積蓄力量,準備再次發動偷襲?」忽必烈也皺起眉頭。開始後悔拒絕了黃藥師自告奮勇進宋軍大營探聽情況的提議。忽必烈板著指頭算道:「從臨安到這裡,日夜兼程的話需要走七天時間。趙祺是臘月初六從臨安出發,算時間應該在臘月十三或者臘月十四這兩天內抵達前線,今天是臘月初十——也就是說,賈似道已經只剩下三到四天的時間,看來在這三到四天裡,我軍得嚴密戒備方可。」 「王爺,老朽覺得賈似道沉寂的可能有兩個。一個就是王爺說的賈似道在準備與我軍地全力決戰。」姚樞回過頭來,渾濁的老眼中精光四射,沉聲說道:「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賈似道根本不在軍營中!」 「賈似道不在軍營裡?」蒙古眾軍一起驚呼,同時一起眼珠亂轉盤算這事地可能性,其中又與子聰頭腦轉得最快,第一個說道:「有可能!當初兀良哈台攻打潭州,賈似道不也是連夜增援潭州嗎?如果賈似道派去的使者與王爺的使節同一天抵達臨安不是巧合的話。那就證明賈似道確實收到了我軍奸細報告,所以悄悄返回臨安,破壞王爺的釜底抽薪之計!」 姚樞和郝經等忽必烈謀士聽出子聰又是暗指黃藥師,趕緊一起住口,免得惹火燒身。忽必烈則是既覺得子聰的分析有道理,又覺得子聰又是在疾賢妒能打壓黃藥師。稍一盤算後。忽必烈問道:「諸位,既然賈似道有可能不在軍中,那本帥打算派一個人過江,以商量交換戰俘為由求見賈似道,看看賈似道有沒有在軍隊裡?不知諸位有誰願為本王走這一趟?」 忽必烈的謀士大臣噤若寒蟬,沒一個敢搭訕——開玩笑,誰不知道賈老賊是條不講禮義廉恥地白眼狼,如今賈老賊即將被撤換肯定正在氣頭上,過江去見賈老賊,賈老賊如果真在軍營裡。指不定就被火冒三丈的賈老賊一刀給砍了。眼見忽必烈怒色衝起。解誠站了出來,雙手抱拳道:「王爺。既然沒有人敢去,不讓讓末將義父黃道長跑一趟,這個計策是義父提出,他一定有膽量過江。」 忽必烈沉著臉不置可否,姚樞卻走了過來,在忽必烈耳邊低聲說道:「王爺,老朽覺得解將軍的建議不錯,但不能讓黃藥師一個人過去,得派一個人隨行,這樣既可以探察賈似道是否真在軍營,又可以辨別黃藥師是不是宋人奸細,方便王爺如何處置於他。」 仍然對黃藥師抱著一絲懷疑的忽必烈終於點頭,向解誠命令道:「解將軍,你帶四名怯薛去把黃仙長請來。」又向身後的怯薛命令道:「告訴黃仙長,這是本王軍令,他如果再耍脾氣不來,你們就把他捆著抬來。」一直希望義父重獲重用方便跟著占光的解誠大喜答應,趕緊領著四個怯薛回營去請黃藥師。 忽必烈還真是個烏鴉嘴,黃藥師還真是被四個怯薛用粗麻繩綁來的——而且是和他的親兵隊張世傑捆在一起抬來地,剛被抬到忽必烈面前,黃藥師就大喊大叫道:「貧道不去,不去!免得又有狗禿驢在背後說貧道是奸細!」罵禿驢就算了,禿驢前面還加一個狗字倒十分新鮮,氣得子聰滿臉青紫,忽必烈的其他謀士暗中偷笑。不過忽必烈卻沒理會黃藥師的叫喊,僅是向已經鼻青臉腫的解誠問道:「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被打了?還捆著一個親兵一起來,這是什麼意思?」 「回王爺,這親兵是末將義父的親兵隊長張世傑。」解誠摸著被打腫的眼角直呲牙,「末將依令去請義父,義父說有人肯定又要陷害他,所以堅決拒絕。王爺地怯薛就上前去綁義父,誰知這小子跳出來反抗,把末將和四位怯薛大人給打成了這樣……後來這小子又背著義父要跑。我們沒辦法,只好把他們一起捆來了……哎喲,幸虧這小子當時沒帶傢伙,否則我們幾個還真拿不住他。」 忽必烈一楞,再去看那四個怯薛時,發現那四個怯薛臉上身上也帶了不少傷,其中一個怯薛的鼻粱歪了。嘴角還在流著鮮血,顯然牙齒已經被張世傑打飛了。忽必烈不由大驚道:「這親兵一個人赤手空拳。竟然能打把本王地一名大將和四名怯薛打成這樣,我軍中竟然還有如此人才?本王為何從來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怎麼到現在還是一名親兵?」 「回王爺,張世傑是末將的侄子。」張柔硬著頭皮站出來,將張世傑被黃藥師營救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張柔說道:「王爺見諒,末將私心,想要保下大哥的唯一骨血。就沒向你稟報,沒想到孽畜又闖下如此滔天大禍,竟敢毆打王爺的怯薛,末將有教導不嚴之罪,請王爺處罰。」 「他是忠心護主,本王如何能處罰你?」忽必烈搖搖頭,又面露喜色道:「想不到黃叔父不僅智謀過人,更兼有伯樂之能。能為本王保下如此人才,難得!張世傑,本王提拔你為百夫長……不,提拔你為千夫長!你可願意?」子聰則臉上變色,心知死對頭黃藥師又多了一個心腹臂助。 「謝王爺美意,末將不喜與同僚相處。只願當一個小小親兵輕鬆自在。」一直沒有說話的張世傑終於開口,毫不客氣的拒絕了忽必烈地好意。旁邊張柔大怒,大罵著又踢了張世傑幾腳,忽必烈卻不以為逆,喜道:「不貪高官厚祿,只為回報救命之恩,好!本王就喜歡你這樣地人!既然你想留在黃叔父身邊,本王也不勉強,本王仍然給你一個千夫長頭銜,方便黃叔父在戰場上給你建功立業地機會。」 「孽畜。還不謝恩?」張柔大喝道。張世傑對二叔的養育之恩還是掛念地。只得沉著聲音答道:「謝王爺封賞。」忽必烈知道張世傑這種人是點滴之恩必然湧泉相報,只要假以時日。自己麾下必然又添一員猛將,不由開心大笑,「好,還不快給黃叔父和張將軍鬆綁。」 捆在身上的麻繩鬆開,張世傑倒上站起來了,黃藥師卻四肢攤開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不斷大叫道:「四王子,你讓人一刀把貧道砍了吧!反正貧道不過江——貧道只要一過江,不管帶來什麼消息,有個禿驢肯定又要冤枉貧道是奸細,貧道與其背著奸細的罵名而死,不如違抗軍令被四王子處死,這樣名聲還要好聽些。」 子聰的臉色越發難看,忽必烈卻有些惱怒,喝道:「黃叔父,本王因你是先王故交,所以一直對你禮敬有加,但本王言出法隨,你要是敢違抗軍令,本王一樣饒不得你!」黃藥師閉著眼睛答道:「四王子,那你就讓人動手吧,反正貧道只要過江,有人肯定又要在背後下爛藥使絆子,貧道半生忠於蒙古,不願背上背叛王爺地罵名而死——否則貧道到了九泉之下,也沒臉去見老四王子與鐵木真大汗了。」 黃藥師叫一句,子聰的臉色就難看一分,在場蒙古諸將也全都看向子聰,不少將領本就不喜歡性格陰沉的子聰,此刻更是哼出聲來,讓子聰表情益發難看。而忽必烈騎虎難下,臉色也比子聰好不到那裡,最後忽必烈乾脆從牙縫裡擠出聲音,「黃固,本王最後問你一句,你究竟聽不聽本王軍令?」 黃藥師甚是精乖,聽出忽必烈想要下手立即住口,張世傑卻向忽必烈單膝跪下,雙手抱拳道:「王爺,請不要為難黃仙長,黃仙長也是被小人誣陷,被逼成如今這個樣子。小人願用性命代黃仙長向王爺賠罪,請王爺放黃仙長出營,否則黃仙長留在軍營裡,只怕遲早為奸人所害。」解誠和張柔也跪了下來,一起說道:「王爺,請放過黃仙長吧,黃仙長也是被逼無奈,他一旦過江,無論是否打探到賈似道情況,都將身背嫌疑,他也是被逼無奈。」 儘管雖也沒說出那個陷害黃藥師的『奸人』是誰,但子聰則羞惱得連光禿禿的頭皮都在泛紅,而其他與子聰不對付的蒙古將領看出現在給黃藥師求情就是煽子聰耳刮子,紛紛跪下給黃藥師求情,不少人還把『小人』『奸人』等詞語說得非常響亮。一時間,忽必烈面前就跪滿了黑壓壓的一群,弄得忽必烈都心中生疑,「難道黃藥師真是被子聰陷害——子聰故意向賈似道洩露軍情,讓本王懷疑黃藥師?」 「四王子。」這時候,黃藥師忽然抬起頭顱,綠豆眼中閃過天真無邪的光芒,大聲說道:「貧道想好了,貧道可以過江為王爺探察敵情,但貧道有一個請求,請王爺一定答應。」 「說來聽聽。」忽必烈心中暗喜,故作憤怒地冷哼著答道。黃藥師大聲說道:「這次過江,貧道不能一個人過去,請王爺派子聰大師與貧道一同過江,一同探察敵情,免得貧道回來之後,又有人在王爺面前說貧道的閒話。」 「這老牛鼻子叫我和他一起過江,難道他真的是被冤枉?」這下連子聰都懷疑黃藥師真是被冤枉的了,而忽必烈那些謀士幕僚馬上一起起哄,「不錯,子聰大師聰慧過人,與黃仙長一起過江,正是珠聯壁合,定能探明敵情。」「子聰大師有勇有謀,黃仙長明察秋毫,賈似道那怕再有什麼詭計,也定然逃不過他們的眼睛。」解誠和張柔等將領則一起大喊,「不錯,子聰大師與黃仙長一起過江最好,省得黃仙長回來以後,又有人要說怪話。」 「王爺,小將願陪黃仙長一起過江,深入敵營查探敵情。」張世傑豪氣萬千,單膝跪下向忽必烈請命。忽必烈本有些擔心心腹子聰的安全,但考慮到賈似道一向也很遵守兩國相爭不斬來使地規矩,終於點頭道:「也好,就讓子聰大師與黃叔父共同渡江,替本相探察敵情。」 「哈哈,最好賈老賊惱羞成怒把這兩個賊和尚臭道士全宰了,省得他們老是搶我們風頭。」姚樞和郝經、竇默等忽必烈謀士心中大樂,連呼痛快。黃藥師則在心底笑得更開心,「哈哈,終於可以回家了。這回把忽必烈首席謀士誆過江給賈丞相砍頭,也是大功一件,賈丞相怎麼也不會為難我了吧?」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八十二章 重返前線(下) 「不要放箭,我們是談和使者!使者——明白嗎?!」儘管已經活了四十幾歲,但子聰還是第一次被忽必烈派出來充當危險係數相當高的使者(至於使者為什麼那麼危險,請參考張騫的經歷),所以在看到兩條滿載荷槍持劍宋軍戰士的斥候船靠近時,子聰便嚇得半跪到船首,張牙舞爪的大叫道:「別放箭!我們是和談使者——千萬別放箭啊!」 「子聰大師,別丟臉了。」背手肅立在黃藥師旁邊的張世傑沒好氣的說道:「我們的船早進入了敵船射程,如果宋人斥候船對我們懷有敵意,早就開始放箭了。」坐在船上抿熱酒取暖的黃藥師也放下酒杯,歎氣道:「世傑,你原諒著些子聰大師——按嗔王爺有一句話說得對,『沒有接近過磨石的刀刃不快;沒有接近過草場的羊不肥。』子聰大師向來只喜歡在背後捅人刀子,真正到了面對敵人的時候,子聰大師就會變得像黃花閨女面對剛從牢裡逃出來的採花大盜一樣了。」 「黃仙長教訓得是,張世傑記住了。」張世傑陰沉的臉難得露出笑容,恭敬答道。子聰則一肚子火氣沒地方發洩,上前向黃藥師吼道:「黃道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小僧至於……」子聰的話還沒說話,張世傑就一聲不吭地站到子聰和黃藥師之間。舉起一個醋罈子大的拳頭搖晃,子聰剩餘的話也馬上全憋回肚子裡——子聰也沒辦法啊,張世傑一個能打四個從三歲就開始接受殺人訓練的怯薛,揍一個子聰,那不和捏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兩樣嗎? 「放下武器,你們是什麼人?」子聰與黃藥師正爭吵間,宋軍斥候船已經搭上他們乘座的小船。至少十名手提鋼刀的宋軍士兵跳上船來舉刀大喝,嚇得子聰高舉雙手。汗出如漿。黃藥師和張世傑兩人卻毫無懼色,黃藥師又端起炭火爐上的酒杯,抿了一口滾燙地黃酒,然後才淡淡的向宋軍士兵說道:「別慌,我們都沒帶武器,我們是奉忽必烈王爺之命,過江與賈似道丞相商量交換戰俘事宜——各位宋軍勇士。請帶路吧。」 「給他們帶路。」一名宋軍火長見黃藥師等人確實沒攜帶武器,這才點頭答應領黃藥師等人過江。見到黃藥師在敵人刀槍加身間仍然從容不迫地神態,子聰心中既是慚愧又是嫉妒更是警覺,「不管花多少代價都得除掉這個牛鼻子,否則這牛鼻子遲早會搶去王爺對我的恩寵!」 因為完全控制著江面的緣故,宋軍在長江之上的斥候船數量極多,所以黃藥師等人的座船還沒靠近宋軍水營,至少十條宋軍斥候船就把他們的小船圍得是水洩不通。嚇得子聰忍不住又是一陣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黃藥師卻毫無懼色,只是一盅接一盅的飲酒,那從容不迫地氣勢不僅讓子聰妒忌萬分,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張世傑也暗暗佩服不已。登岸之後,黃藥師更是風頭出盡。昂首挺胸的走在最前面,大搖大擺的走到戒備森嚴的宋軍大營門前,弄得看守營門的宋軍士兵都十分納悶,「這老牛鼻子是那路神仙?看這氣勢,該不會是忽必烈親自來了吧?」 「煩勞各位勇士稟報賈似道丞相一聲,蒙古中書平章政事黃固與蒙古中書省事子聰求見,商議交換戰俘事宜,請賈丞相接見。」黃藥師很有風度把忽必烈致賈似道的書信遞上——當然了,黃藥師少不得把自己此行的意圖寫在紙上,一併裝在那信封裡送到賈似道面前。看守營門那宋軍陣長被黃藥師氣度所攝。竟然雙手接過那封信。禮貌道:「仙長與大師稍等,末將去去就來。」 「黃道長。你說賈似道會不會見我們?」別看子聰在忽必烈大帳裡威風八面,可真正到了敵人營前,子聰地膽子就開始發虛了,忍不住悄悄的向黃藥師問道。黃藥師白了他一眼,淡淡答道:「賈似道見不見我們,貧道怎麼知道?等吧,大不了被賈似道一刀砍了。」因為是在自己人的大營前,黃藥師也敢耍些面子了,又轉向張世傑說道:「世傑,一會賈似道如果下令殺頭的話,你自己先去逃命,不用管貧道。」張世傑面無表情不答,心中卻著實感動。子聰可沒黃藥師那氣度,賠笑著向張世傑說道:「世傑,你的身手真是不錯,一個能打四個怯薛,小僧還真是聞所未聞——呆會要是有危險,不知道你能不能保護一下小僧……?」 「張將軍,你說句話啊?」子聰第一百零八次向默不作聲的張世傑懇求保護地時候,宋軍營前終於走來一名身著宋軍高級軍官服裝的將軍,向黃藥師和子聰等人沉著臉說道:「本將乃是京湖安撫制置使呂文德,你們中間誰是黃固?誰是子聰?」黃藥師和子聰分別向呂文德表明了自己身份,呂文德這才陰沉著臉說道:「隨我來吧,本將領你們去見賈丞相。」 穿過士氣高昂的一座座宋軍營盤,呂文德將子聰和黃藥師領到了一座位置極為隱蔽的營盤前,這座營盤雖然規模極小,但護衛營盤的宋軍士兵數量卻遠超過正常標準,而且這些士兵全都是身著鮮明盔甲的精銳士兵,決非其他營地上的普通士兵可比。子聰沒來過宋營沒敢多說什麼,黃藥師卻向呂文德問道:「呂將軍,這裡不是中軍大營啊?你領我們來這裡來做什麼?」 「這裡是賈丞相的寢帳,賈丞相在寢帳裡接見你們。」呂文德的心情似乎異常不好,說話也沒什麼好聲氣。黃藥師再不說什麼。大步入營,張世傑緊步跟在黃藥師左側,子聰則小心翼翼地跟在張世傑背後,做好隨時跳到張世傑脊背地準備。隨著呂文德進到一頂極大地帳篷中後,黃藥師和子聰等人立即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和脂粉味道,再仔細看時,發現帳篷中竟然有十幾二十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歌姬舞女。而帳篷正中的位置上,一個身著朝服的中年男子散亂著衣發。左摟右抱著兩名歌女,正在口齒不清地大叫,「酒!再拿酒來!」 「丞相,你不能喝了。」呂文德奔上前去,搶起歌女手中的酒壺勸道,旁邊地兩名宋軍高級將領也是苦口婆心的勸道:「丞相,身子要緊。不能再喝了。」賈似道卻咆哮如雷,「少廢話!本相現在還是全軍主帥,你們想管我,等趙祺那個草包來了再說!快拿酒來,本相就把你們通通砍頭!」呂文德無奈,只得把酒壺交還賈似道,賈似道一把搶過,顫抖著把酒壺口湊到嘴邊痛飲。黃酒從他嘴角溢出,立時灑滿了胸前衣衫。 「奇怪?這人是韓震,不是賈似道啊?」黃藥師認出那個賈似道是假的,只是生性機靈沒有拆穿。子聰卻沒見過賈似道,見到賈似道沉溺於酒色心中不由大喜,心知賈似道必然是知道他即將被撤換。意志消沉才有此舉。這時候,賈似道已經發現了子聰等人,轉向旁邊的一名宋軍將領問道:「高達,這些是什麼人?」 「丞相,你忘了?剛才是你叫呂文德去領他們進來的,他們是忽必烈派來的使者,與你商談交換俘虜事宜的。」高達低聲答道。賈似道翻翻醉眼,一把將酒壺摔在地上,掙扎著站起來,呂文德忙攙扶著他說道:「丞相。請小心些。」賈似道卻順手抽出呂文德腰挎地鋼刀。嚇得那些歌姬放聲尖叫,呂文德和高達等人心驚膽戰。「丞相,你想做什麼?我們是你的部下。」 「放心,本相懶得殺你們。」賈似道揮揮手,跌跌撞撞向黃藥師和子聰等人走來,口齒不清的獰笑道:「本相要殺的,是這些狗韃子,給我們漢人報仇。」 「媽呀!」子聰殺豬般慘叫著蹭的一下就竄到張世傑脊背上,帶著哭音大叫道:「張將軍,快帶小僧逃走,回去以後小僧一定保你做萬夫長!」張世傑卻一把摔開子聰,攔到賈似道與黃藥師之間嚴加戒備。那邊呂文德和高達忙拉住賈似道的手,高達大叫道:「丞相,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你不能殺他們,否則回到了臨安,御史言官肯定不會放過你。」呂文德也按住賈似道的手說道:「丞相,末將們知道你很傷心,可你不能這麼自暴自棄啊。這一次殺不光蒙古韃子,還有下次!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軍隊的將領永遠支持你!」 「是呀,是呀。」雖然天氣寒冷,但子聰地光頭上已經儘是汗珠,本著跪忽必烈是跪,跪賈似道也是跪的道理,連連磕頭說道:「賈丞相,對於你被撤換一事,我們王爺也十分傷心,歎息少了一位值得尊敬的對手,請你一定保重身體——更別殺小僧啊。」說著,子聰竟指著黃藥師說道:「賈丞相,你如果一定要殺人出氣的話,你就殺這個牛鼻子吧,他是忽必烈王爺的叔父,殺他比殺小僧更解氣,小僧可以把他的人頭帶回去報信。」 「本相看你不爽,就是要殺你!」賈似道咆哮一聲衝上來,提刀就往子聰頭上奮力砍下。誰知旁邊地張世傑忽然一掌拍在賈似道刀背上,將鋼刀拍得遠遠飛出,帳篷中的賈似道親兵大怒,各自拔刀衝了上來,要把張世傑亂刀砍死。賈似道卻喝道:「住手!」喝住親兵後,賈似道又翻著醉眼向張世傑問道:「你是什麼人?竟然能空手拍飛本相的刀,有兩下子。」 「無量壽福。」黃藥師打個稽,向假扮成賈似道的韓震說道:「賈丞相,此乃貧道的親兵隊長,頗有勇謀,請丞相念在他對貧道忠心一片的份上,饒他一次。」韓震早從情報中知道黃藥師營救張世傑的事情,聽到眼前此人就是可以爭取的對象後,韓震便醉醺醺地說道:「不錯。讓本相想起了在戰場上替本相而死的親兵宋玉龍,看在你也是個忠心地親兵份上,饒你不死。」 「說吧,你們來這裡做什麼?」被張世傑地武勇一嚇,賈似道似乎清醒了許多,終於開口問黃藥師等人的來意。黃藥師將交換戰俘地來意一說,賈似道立即揮手道:「這事情本相不想管了。你們等忠王來了,直接和他交涉吧。」說罷。賈似道回頭就往酒桌跌跌撞撞走去,邊走邊懶洋洋的說道:「滾吧,回去告訴忽必烈,別再派什麼使者來了,本相不想再管軍務,有什麼事,讓他等趙祺來了再說。」 「完了。賈丞相肯定不在軍隊裡,韓震他們還不想讓我回來。」黃藥師心中叫苦。旁邊子聰卻壯著膽子問道:「賈丞相,那不知道忠王爺何時才能抵達前線?」 「趙祺什麼時候來?你問本相,本相問誰去……?」賈似道話還沒有說完,人已經撲在一名歌姬地懷裡,眨眼間就鼾聲大作。呂文德這才走上來,板著臉向子聰和黃藥師喝道:「回去吧,等忠王爺到了前線。你們再來商量停戰事宜。」 「呂將軍,能不能請賈丞相給四王爺回一封信?貧道們也好回去交差?」黃藥師擠眉弄眼的對呂文德使眼色,想問呂文德接下來他該怎麼辦。呂文德卻不耐煩地推他轉身,喝道:「賈丞相都醉成這樣了,還怎麼回信?快滾,否則本將就要叫人把你們亂棍打出去!」說話時。呂文德用身體擋在子聰與黃藥師之間,順手把一個小紙團塞進黃藥師手裡。 「賈丞相既然沒在軍營,那事情就一定還有轉機——他許諾給我的金子銀子和女人也還有希望。」黃藥師何等精乖,見呂文德繼續給他指令就猜到事情沒那麼簡單,也就安心的與子聰出營離開,渡江返回江北。途中,黃藥師尋到無人機會打開紙團,見紙上果然寫道:『別急著回來,忽必烈很可能在近期內提前離開軍隊,務必幫助解誠爭取到率領蒙古主力撤離戰場的指揮權。事成之後。賈丞相給你的賞賜加三成。』 …… 「賈似道老賊那副垂喪可憐象啊,真是看上去就連小僧也為他傷心。」回到了蒙古軍大營。子聰又開始擺出他的蒙古第一謀士架子,在中軍大帳中眉飛色舞的描述賈似道借酒澆愁地頹廢模樣,那得意洋洋的表情,彷彿賈似道跪在面前抱住他雙腿痛哭失去主帥位置一般。而黃藥師和張世傑兩人卻不知聲色,共坐在一張酒案前不斷舉杯。 「這麼說來,賈似道確實是還在軍中,只是已經意志消沉,徹底失去鬥志了?」忽必烈摸著鬍子笑道。子聰點頭哈腰的笑道:「王爺明鑒,付出那麼多心血卻被一個傻瓜前功盡棄,不管是什麼人恐怕都會意志消沉,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黃叔父,你怎麼看呢?」忽必烈轉向黃藥師問道。黃藥師知道自己只要堅持什麼,子聰就肯定反對什麼,便直接說道:「四王子,依貧道看賈似道意志消沉也許是真,但賈似道素來詭計多端,四王子還是多做提防的好。」 果不其然,黃藥師剛說完,子聰就冷哼一聲準備反駁。不想這次忽必烈卻不肯聽子聰的了,先揮手制止子聰說話,又從懷裡拿出一封信,沉重說道:「今天本王的王妃又從大都送來了一封信,阿里不哥已經準備二月份在大翰耳朵稱汗,本王決定先率小部隊北上大都,搶在阿里不哥前面稱汗,並佈置與阿里不哥的戰事——但黃叔父說得對,賈似道此人詭詐無比,本王對賈似道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在趙祺沒有接替賈似道掌管軍隊之前,本王絕不先走!」 「麻煩了,忽必烈這次幹嘛要聽我的?」黃藥師心中叫苦,旁邊地解誠卻馬上湊到黃藥師耳邊,低聲說道:「恭喜義父,王爺越來越重視你的意見了,這次王爺如果先行北上,你可一定要給孩兒爭取到指揮主力部隊撤退的機會啊。孩兒的功勞大了,你老人家臉上也有光彩不是嗎?」 「爭取吧。」黃藥師順口回答一句,心中卻在鬱悶,「該死的臭禿驢子聰,你這次幹嘛不和道爺對著幹了?要是讓賈丞相知道忽必烈是聽了道爺的意見才留下,道爺地金子銀子和漂亮姑娘可就危險了。」 …… 平靜的日子裡,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又是三天過去,到了臘月十三那天的傍晚,忽必烈的中軍大帳中突然衝進來一名傳令兵,歡天喜地的向忽必烈稟報道:「王爺,大喜!長江南岸的南蠻子軍營裡忽然響起一大片哭聲,賈似道的帥旗也降下去了!」 「趙祺終於來了!」忽必烈大喜過望,忙領著一批蒙古文武出營,趕到碼頭上親自查看敵情,還沒走到江邊,忽必烈等人就聽到長江對面傳來驚天動地的痛哭聲音,衝到碼頭上遙望時,宋軍大營上空飄蕩的『賈』字大旗果然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明黃色地『趙』字龍旗。忽必烈視力極好,隔著寬闊地江面,忽必烈甚至能看到宋軍大船上有無數的宋兵在抱頭痛哭,瘋狂地錘打甲板船舷,個別宋軍將士甚至大哭著跳進了冰冷的長江裡,彷彿要用滔滔江水來洗刷錯失戰機的遺憾…… 「再見了,賈似道!」忽必烈意氣風發,對著長江高聲叫道。他身後的蒙古軍文武無不是喜形於色,紛紛單膝跪下,抱拳異口同聲高讚:「王爺洪福齊天,勁敵不戰而滅!天祐王爺!天祐蒙古!」 …… 「我回來了。」與此同時的青石磯南岸一塊礁石上,便裝打扮的賈似道手按寶劍肅立,同樣意氣風發的向著長江北面大喊道:「再見了,忽必烈!你的主力軍隊,就交給本相替你處理吧!天祐大宋——!」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八十三章 千里來援 文天祥其實很不服氣李庭芝的,同為賈似道門生,李庭芝僅比文天祥大七歲,又是寒門出身沒經歷過會試,僅是靠著孟珙和賈似道兩大南宋棟樑的提攜才做到今天的位置——那比得上文天祥的書香世家和狀元頭銜?但是在與李庭芝短短接觸幾天後,文天祥就把對李庭芝的輕視完全拋在腦後,開始對李庭芝心服口服。 「大人,我軍前部姜才將軍部隊已然抵達光州外圍,下面改如何行動,請將軍示下。」陸秀夫輕言細語的向李庭芝稟報道。李庭芝果斷命令道:「傳令姜才,天黑前搶佔城池,封鎖光州,不許任何人出入,為後續主力提供集結地點,切勿讓蒙古斥候發現我軍動向。另派斥候假扮成光州商人與信陽、武勝關兩地蒙古軍隊接觸,迷惑敵人並偵察敵情。」 「遵命。」生得眉目清秀、仿若處子的陸秀夫細聲細氣的答應,下筆如飛,眨眼之間便將李庭芝命令草就用章,並綁在信鴿腿上放飛,信鴿展翅劃過藍天,由東向西劃出一條筆直的飛行軌跡,在飛行軌跡下方的被冰雪覆蓋的大地上,成千上萬的宋軍正裝戎甲,沿著已經被踏得泥濘不堪的道路飛速前進,目標指直蒙古軍撤離必經之路武陽關的外圍屏障——光州! 「李大人,姜才將軍僅有兩千人。但光州有蒙古守軍三千五百餘人,短時間內能奪下光州嗎?」雖然對李庭芝地文韜武略已經是在肚子裡佩服得五體投地,但文天祥還是對李庭芝命令先鋒姜才在天黑前搶佔光州抱有十二分的懷疑,忍不住說道:「要是姜才將軍——我可不是不相信姜將軍,只是姜將軍要是失手、被忽必烈察覺的話,我們揚州大軍在這冰天雪地裡潛行上千里的辛苦可就要前功盡棄了。」 「放心,姜才辦得到。」李庭芝從馬上回頭看了一眼坐在馬車上的文天祥。平靜答道:「現在是早上巳時,信鴿飛到光州外圍需要兩個時辰。城門關閉一般是在酉時二刻,姜才有一個半時辰搶佔城池。只要他佈置得當,行動謹慎隱蔽,對付那些蒙古二線軍隊不成問題。」 …… 信鴿劃過長空,直接落到正集結在光州外圍肇忻驛的姜才軍隊伍中,姜才的副將施忠從信鴿腿上取下李庭芝將令展開一看,立即向姜才稟報道:「將軍。李大人讓我們在天黑以前拿下光州城,控制光州與忽必烈地聯繫,為李大人的主力準備集結地。」 「現在是什麼時候?」姜才頭也不回,盯著沙盤問道。施忠看了一眼銅壺滴漏,立即答道:「馬上就到未時。」姜才點點頭,抬起頭來向另一員副將朱煥問道:「派去探察光州情況地斥候回來沒有?回來了就趕快介紹詳細情況,我們只剩下一個半時辰了。」 「回稟將軍,光州佈防情況是這樣的。」朱煥用竹支指著沙盤介紹道:「光州共有守軍三千五百餘人。三千人駐紮在城裡,守將是韃子的漢千戶謝宇龍;另有五百人駐紮在光州與武陽關之間的光州西驛,由謝宇龍副將夏建仁率領,專門負責光州與武陽關之間的聯繫。這兩支軍隊都是漢人新降軍,戰鬥力不強,士氣很差。而且因為從開戰以來從沒有我大宋軍隊踏足光州,守軍十分鬆懈,每天按時開閉城門,對入城並不是很嚴格。總的來說,以我軍戰力與士氣,突擊拿下光州不難。」 「不能輕敵啊。」姜才捏著下巴說道:「拿下光州也許很容易,麻煩的是城外這支部隊,如果不能全部殲滅擒獲,隨便跑掉一個,就有可能導致我軍截斷韃子主力退路地計劃前功盡棄。」 「將軍。要不我們分兵吧?」施忠建議道:「由末將率一支軍隊繞過光州城。約定時間同時動手,同時突襲光州和光州西驛的敵人。」 「不行。突襲容易全殲難,你的兵力如果不足的話,很可能造成光州西驛的敵人逃脫。」姜才用手指量了量沙盤上光州與光州西驛之間的距離,判斷出兩者之間的距離應該在二十里左右,便命令道:「不分兵,在光州西驛敵軍察覺前快速拿下光州,再利用降軍做餌,吃掉光州西驛!施忠,你帶一百人改扮成商人,打著商人旗號先行入城,申時正搶佔光州東門;抽出六百人分為三隊,申時正同時封鎖光州西、北、南三門,防止敵人逃出光州;剩下的部隊,時間一到,隨本將由東門殺入城中,拿下光州!」 …… 大約小半個時辰後,快到申時地時候,一隊改扮成商人的宋兵在施忠率領下推著二十幾輛貨車出現在光州城東門下,看守東門的蒙古漢軍士兵攔住他們,城門官喝道:「站住,你們是做什麼的?進城做什麼?」 「軍爺,我們是販鹽的商人。」施忠迎上去,操著純正的揚州口音滿臉堆笑地說道:「聽說四川在打仗,井鹽的路斷了,京湖路一帶鹽價飛漲,我們就從揚州販來一批鹽,準備到京湖路換口飯吃。」說著,施忠轉過頭向後面喊道:「把麻袋都打開,讓軍爺們檢查。」 「知道。」宋軍士兵紛紛答應,各自打開車上麻袋,露出滿袋白花花的鹽巴。那城門官本來想派人仔細檢查一下,施忠搶先把一份鹽引和一個錢袋遞到那城門官面前,賠笑道:「軍爺,這是揚州府開出的鹽引,我們都是正經商人,沒敢干走私鹽的事。還有一點小意思。請弟兄們喝杯茶。」那城門官瞟了一眼鹽引,發現並不像偽造——廢話,李庭芝就管著揚州,鹽引還用偽造嗎?不過那城門官並不肯鬆口,接過那錢袋掂著笑道:「才五貫?你們販鹽地個個家裡金山銀海,就拿這點小錢打發我們這些窮當兵的?」 「軍爺,世道不太平。販鹽的也沒多少利潤啊。」施忠苦笑著,又把一個錢袋遞到那城門官手裡。那城門官這才鬆口放行。「進去吧,光州也正缺鹽,你這些鹽估計在城裡就能全賣光——發了財,回去的時候別忘了請客。」 「一定,一定。」施忠點頭哈腰的笑著,指揮改扮後地宋兵將那些鹽車推進城,可是鹽車還沒完全進城。一輛鹽車便在門洞中『卡嚓』一聲斷了軸。施忠大罵道:「一個二個全瞎眼了,要死不死在城門洞裡斷軸,快換根軸,免得把車壓散架了。」 「先進城再換軸吧,別堵著城門。」開始那城門官皺著眉頭說道。施忠賠笑道:「軍爺見諒,這車裝得又滿又重,斷了軸還硬推,車就算全毀了。很快。很快。」看在兩袋銅錢地份上,那城門官沒再計較下去,只是哼道:「快點,將軍責怪下來,我也吃罪不起。」 「快,一定快。」施忠嘴上說著快。那些換軸地宋兵卻折騰半天還沒有把軸換好,氣得那城門官破口大罵,「娘地,你們當城門是茶館啊?堵住城門這麼久,要是……」話音未落,那城門官已經看到遠處地雪地上突然雪塵翻騰,大量的人影從雪地裡冒出來,向東門這邊飛奔,同時城門樓上有人大喊,「敵襲!是大宋軍隊的旗幟!」 「快關城門!」那城門官下意識喊出一句才想起他負責的東門已經被一夥商人堵塞。不等那城門官做出反應。改扮成商人的宋兵已經從鹽袋之間的夾縫和車底抽出武器,眨眼間就砍倒不少門前的蒙古兵。同時施忠也抽出一把短刀架在那城門官脖子上,冷笑道:「兄弟,識趣地話就按我的吩咐做,否則我的刀子可不管你是漢人、金人還是蒙古人。」 「這位爺,你們是賈丞相的軍隊嗎?」那城門官膽戰心驚的說道。施忠點點頭,「算是吧,反正我們也歸賈丞相調遣。」那城門官哭喪著臉說道:「那我聽將軍的,其實當初在武陽關,我和很多兄弟也不想投降蒙古韃子,只是上面的將軍要喊投降,我沒辦法才跟著將軍投降,你們來了就好了,我媳婦和孩子還在鄂州啊。」 「想要見你的媳婦和孩子,就叫你地人全部放下武器。」施忠喝道。那城門官馬上叫道:「弟兄們,放下武器,是賈丞相的軍隊,咱們反正回家的機會來了。」光州軍隊全是宋軍新降軍,既士氣低落又思鄉心切,聽到來的敵人是在前方連打勝仗的賈似道軍隊,馬上紛紛放下武器,向昔日的同伴投降。待姜才領著宋軍前鋒軍衝到東門前時,東門地蒙古守軍已經全部解除武裝,就地投降,其順利程度連姜才都感到萬分吃驚。 「將軍,我投降,我反正,我要和你們回鄂州。」開始那城門官抱頭跪在地上大喊道。姜才一把揪他站起,喝道:「要反正可以,先帶我們去找到謝宇龍,本將就給你反正的機會。」那城門官大喜道:「好的,謝宇龍一般都在府衙裡,我給將軍帶路。」 「大宋軍隊到了,光州百姓各自歸家,戒嚴解除前不許出門。蒙古漢兵投降不殺!反抗者死!」宋軍大隊一邊大喊著,一邊直衝上光州街道。而聽到宋軍收復光州的消息,光州百姓早逃回家去等待夾道迎接大宋軍隊了,蒙古漢兵則很乾脆的拋去武器,跪在街道兩旁等待受降,免得失去回家與家人團聚的機會。當然也有不少漢兵擔心反正後被殺,開始往城外逃竄,不過他們很快就發現光州四門都已經被突然出現的宋兵控制封鎖,也只好拋去武器抱頭投降。使得姜才率領的宋軍幾乎沒遇到什麼抵抗,便直接衝到光州府衙門前。 「大宋天軍收復光州,識趣的趕快投降,頑抗的一律處死!」姜才用刀指著府衙門前地謝宇龍親兵喝道。那些嚇得臉青嘴白地親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遲疑著既不敢投降也不敢反抗。姜才大怒上前,一刀砍翻一個在這最前面的親兵,吼道:「再不投降,他就是下場!」那些親兵再不敢猶豫,紛紛拋下武器向同胞投降。姜才也懶得理會他們,用腳踢出一條道路直衝進門去。 「謝宇龍,出來!出來!」姜才揮刀衝在最前面。所到之處謝宇龍親兵無不繳械跪地,但姜才一直衝到了謝宇龍地臥室都沒有找到謝宇龍的身影。氣得姜才一把抓起一個親兵喝道:「謝宇龍在那裡?再不說,老子一刀砍了你!」那親兵顫抖著指指床下,姜才一把拋開他,掀起床單往下一看,果然看到口吐白沫的光州守將謝宇龍光著屁股,摟著一個同樣光屁股的女人藏在床下。 「原來是淮南東路地兄弟,我投降。我反正,別殺我。」謝宇龍從姜才穿著的盔甲認出姜才來路,顫抖著叫道。姜才一把將他揪出來,冷笑道:「當初你在武陽關,也是這麼向蒙古韃子投降地吧?天下九關之一的武陽關,就是這麼被你獻給蒙古韃子的?」 「將軍,冤枉啊,在武勝關率眾投降的是陳繼善。我也是被迫的。」謝宇龍殺豬一般的嚎啕起來,姜才一腳把他踹翻在地上,用刀指著他兩腿之間那活兒,喝道:「聽好,只要你按我的吩咐去做,我就可以饒你不死。但你如果敢耍花招,老子一刀讓你進宮!」 …… 「媽地,真冷啊。」天快要黑下來的時候,光州西面二十里的光州西驛驛站裡,謝宇龍的副將夏建仁躺在炭火邊,懶洋洋的打著呵欠詛咒道:「操他娘的,謝宇龍那個王八蛋倒是在光州城裡享受著美酒美人,把老子扔在這裡吃雪喝風,我祝他在女人肚皮上得馬上風。」 「是很冷。」夏建仁的好幾個助手都是裹緊棉衣,緊可能讓自己多靠近一些炭火。夏建仁又嘀咕了一通。忽然問道:「斥候回來沒有?武陽關的蒙古將軍要我們每天兩報光州情況。是不是該派人去武陽關通知平安無事了?」 「去光州聯絡地斥候還沒回來,估計是雪太大。路不好走,來得晚些。」一個助手縮頭縮腦的答道。夏建仁又詛咒了一句,正要再說些什麼時,門外忽然進來一名傳令兵,「將軍,光州方向來了一支隊伍,打著謝將軍的旗號,似乎是咱們的隊伍。」 「謝宇龍?天這麼冷,他跑驛站來做什麼?」夏建仁嘀咕著從躺椅上爬起來,喝道:「都跟老子出去看看,看解宇龍那個王八蛋跑到這裡來幹什麼。」驛站裡的蒙古漢軍幾個百夫長雖然捨不得離開溫暖的炭火,無奈頂頭上司到來不得不去迎接,只好罵罵咧咧地跟在同樣罵罵咧咧的夏建仁背後走出驛站,頂著風雪在道路旁迎接謝宇龍。 遠處的隊伍逐漸走近,策馬走在最前面的人果然是光州守將謝亞龍,跟在後面的還有一隊蒙古漢軍和一些手推車,再走近些時,夏建仁等人便驚喜的發現手推車上裝的全是酒罈,光州西驛的蒙古漢軍不由個個眉開眼笑,心知謝宇龍也許是過來犒勞軍隊了。上天還真眷顧這支在冰天雪地裡堅守的軍隊,謝宇龍策馬到得驛站後,直接就喊道:「把所有人的召集起來,一個不許少,老子帶酒來犒勞你們了。」 「嗚呼!有酒喝了!」西驛中響起各種各樣地歡呼怪叫聲,只在片刻之間,五百餘名蒙古軍士兵便全數集中到驛站前地荒野中。但謝宇龍本著恩澤廣施、雨露均沾的原則,又不放心地向夏建仁問道:「弟兄們都到場了嗎?有沒有漏掉的?」 「放心,包括我五百一十二個,一個沒少,連伙夫和馬伕都來了。」夏建仁搓著手叫道:「謝將軍,快分酒吧,弟兄們都快被這鬼天氣凍死了……謝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直到此刻,夏建仁等人才發現事情不對——謝宇龍帶來那些蒙古軍士兵已經不聲不響的把他們包圍,並舉起刀槍擺出做戰架勢。 「沒什麼意思。」謝宇龍身後閃出一人,沉聲向夏建仁等蒙古漢軍說道:「我乃大宋淮南東路軍統制姜才,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免你們不死!頑抗者,殺無赦!」 「淮南軍?他們是飛來的嗎?」蒙古漢軍士兵從沒聽說過李庭芝部隊逼近的消息,全都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四散逃跑,但很快被嚴陣以待的宋軍士兵攔回,沒一個人能逃出包圍圈。謝宇龍也顫抖著叫道:「弟兄們,都放下武器吧,大家都是漢人,不要自相殘殺,淮南軍的弟兄們是來收復光州,咱們都反正吧,你們的家人,還在長江以南等你們回去。」 宋開慶元年臘月十三,也就是趙祺抵達青石磯前線的同時,秘密從揚州出發的淮南東路李庭芝軍潛行抵達光州外圍,前鋒姜才部隊神兵天降突襲光州城,士氣低落的蒙古新降漢軍在守將謝宇龍率領下,未做任何抵抗便盡數投降,拱手將光州交與李庭芝軍。至此,蒙古軍北撤必經之路、天下九關之一的武陽關側翼完全暴露在李庭芝部刀鋒下,只需奪取武陽關,宋軍便可對蒙古軍主力形成關門打狗之勢……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八十四章 最毒婦人心加強版 「軍隊現在的情況怎麼樣?士氣一定重挫了吧?」賈老賊返回前線後並沒有進中軍大營,直接就躲進了韓震等人接見子聰時所在那個隱秘營盤,並在那個曾經美酒和美人的帳篷裡接見了韓震、高達和呂文德等心腹——並非賈似道心腹的全玖也死賴白賴的跟著來了。眾人剛剛坐定,賈似道就劈頭蓋臉的問道:「軍隊有沒有徹底崩潰的苗頭?會不會影響我們將來的反攻計劃?」 「士氣重挫的程度比想像中嚴重。」高達和呂文德都是從最基層士兵一步步走上來的,對軍隊各階層的情況基本上都能做到瞭如指掌,分別向賈似道介紹道:「昨天晚上王爺將聖旨當眾宣讀後,軍隊裡哭聲震天,幾乎每一名將士都對皇上答應與蒙古韃子締結和約十分失望,還有就是反對王爺接管軍隊,士氣萬分低落,僅在昨天夜裡,軍營裡就發生了六十多次打架斗嘔,全都是因為士氣低落導致的情緒不滿。」「軍隊徹底崩潰不是沒有可能,關鍵是發起反擊時間一定要抓緊,否則等軍隊的士氣洩光了,咱們再想重新鼓舞起軍隊的鬥志就難了。」 「要想發起反擊,就一定得先讓忽必烈離開前線,否則以忽必烈統兵的能力,我軍很難一口吃掉他們。」賈似道敲打著桌子問道:「咱們在韃子軍隊裡地內線有什麼消息?忽必烈到底什麼時候滾蛋?」說這話時。賈老賊對高達、韓震等心腹連使眼色,並向全玖連連努嘴,示意他們別說出內線的名字。賈老賊那點小動作並沒有逃還心細如髮的全玖眼睛,全玖不禁有氣道:「賈丞相,你就那麼不相信本妃?同為大宋臣民,本妃難道會把你的內線出賣給蒙古韃子?」 「王妃誤會了,小相不是不相信王妃。只是為了保密起見,即便是小相也不隨便說出他的名字。」賈似道皮笑肉不笑的搪塞——對賈老賊來說。天才間諜黃藥師就是一塊無價瑰寶,將來說不定賈老賊還要拿黃藥師對付丁大全等政敵和全玖這個危險到極點的女人,自然不會隨便把黃藥師地身份告訴全玖。全玖多少猜到一些賈老賊的居心,冷哼一聲將頭扭過去,懶得理會賈老賊那令人噁心地虛偽假笑。弄得高達、呂文德和韓震等賈似道心腹走狗莫名其妙,心說這位既漂亮又精明的忠王妃究竟與賈丞相是敵是友?到底可不可靠? 「內線來報說,忽必烈是打算提前回北方。不過得等到忠王爺接替了賈丞相你,忽必烈才肯離開。」韓震向賈似道答道。賈似道捏了捏下巴,微笑道:「忽必烈既多疑又狡詐無比,不會那麼容易就放下主力離開,看來本相還得想辦法再往忽必烈背後推上一把,把他送回北方才行。」 「瞧你那沒志氣的模樣!」一心想讓丈夫多立戰功在朝中奠定太子地位的全玖冷哼,沒好氣的向賈似道問道:「你幹嘛要讓忽必烈離開前線?你就不能努一把力,把忽必烈也一起幹掉嗎?這樣功勞還能更大一些。」 「奸婆娘。功勞再大到時候還不是被你搶走?」賈似道先在心底嘀咕一句,然後才慢騰騰的說道:「王妃太高估本相和低估忽必烈了,以他的才能,在野戰中本相未必能贏得了他。何況就算能殺了忽必烈,那北方地阿里不哥也就沒了對手,我們大宋馬上又得面臨阿里不哥的壓力。不如讓忽必烈回去和阿里不哥打個你死我活,既消耗他們的有生力量,又給我們爭取整軍備戰的時間。」 …… 臘月十三的夜晚,蒙古軍高層完全是在美酒歡歌中度過,直到天色大明時,已經喝得微醉醺醺的忽必烈才命令人將中軍大帳的酒席撤去,向眾將宣佈道:「賈似道老賊已被革職,傻子趙祺正式接管宋人軍隊,阿合馬、察必、廉希憲和張弘范也平安歸來,和約正式生效。本王得趕緊北上了。今天大家商量一下。看看本王走了以後,應該讓誰率領軍隊撤離?」 「咳。咳。」蒙古眾將中響起一陣低低的咳嗽聲,有資格接替忽必烈地蒙古王爺按嗔、塔察爾和漢軍萬戶張柔、解誠四人更是坐直了身板,期盼忽必烈能點到他們頭上——開玩笑,指揮已經與敵人議和的軍隊撤離不僅容易,也更容易拿下功勞。不料忽必烈卻指著按嗔和塔察爾兩名蒙古王爺說道:「按嗔,塔察爾,你們倆不能留下,必須隨本王北上,聯絡蒙古各部落的事情,本王還需要你們多多幫忙。」 按嗔和塔察爾兩人一陣失望,無奈的靠回座椅,而本來關係不錯的解誠和張柔兩人卻忽然變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敵,彼此向鬥雞一樣瞪著對方,彷彿都在說,「小子,別和我搶這功勞,否則那天我在戰場上砍你黑刀子!」這時候,子聰卻忽然說道:「王爺,依小僧看來,你還不能立即離開前線。」 「為什麼?」忽必烈問道。子聰合掌答道:「原因還在那個賈似道老賊身上,昨日趙祺替換賈似道老賊之時,宋軍營中哭聲震天,聲傳十里,可見賈老賊在宋軍心目中地位仍然崇高,假若賈老賊不顧一切地鋌而走險,背著趙祺或者囚禁趙祺之後組織軍隊追擊,仍可對我軍造成重大損失。」 「有道理,以賈似道的性格與對本王的仇恨,不是沒有可能這麼做。」忽必烈皺起眉頭,沉吟著說道:「況且賈老賊年方四旬,正值身強力壯之壯年期。若不將他早早除去,有朝一日他東山再起,必然又是本王的心腹大患!」 「既然王爺仍然如此忌諱賈似道老賊,何不借趙祺之手將其除之?」郝經陰險地說道。旁邊剛從臨安回來的阿合馬搖頭道:「郝大人,賈似道與忠王趙祺的關係非同一般,我也說過這次王爺議和,所遭到最大的阻力就是來自趙祺夫婦——王爺的大計還險些被他們破壞。如此親密無間的聯盟,如何能借趙祺之手除掉賈似道?」 「賈似道與趙祺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如何能談得上親密無間?」郝經冷笑起來,「天下沒有絕對地盟友,只有絕對地利益,為了登上皇位,趙祺夫婦可以全力支持賈似道;為了登上皇位,趙祺夫婦也可以徹底拋棄賈似道。」 「言之有理,但應該怎麼做才能讓趙祺夫婦與賈似道翻臉呢?」忽必烈盤算著問道。郝經笑得更陰。「很簡單,只要讓那對想當皇帝和當皇后想瘋的夫婦覺得他們只要除掉賈似道,就有希望當上皇帝和皇后——比如讓那對夫婦立下比賈似道更大地功勞,給他們一個積累戰功的機會,難保他們就不會心動。」 大約兩個多時辰後…… 「恩相,江北那邊來人了,正在與忠王夫婦密談。」廖瑩中匆匆跑進賈似道寢帳,湊到正在讀《握奇經續圖》的賈似道耳邊。壓低聲稟報道:「來的人是忽必烈的心腹郝經,表面上是在談交換戰俘事宜,可據我們監視忠王夫婦的人報告,郝經正在勸王爺和王妃對付恩相,說是王爺和王妃如果願意為忽必烈報恩相兩度欺騙之仇,忽必烈願意把蔡、唐、隨三州和信陽割讓給大宋。並且對外宣稱是王爺與忽必烈談判所得,把功勞算到王爺頭上。」 「別理他,他翻不起多大風浪。」賈似道的眼珠仍然盯在那本《握奇經續圖》書上,並不時參考標誌宋蒙兩軍部署地軍隊沙盤,參悟行軍佈陣之間的道理。廖瑩中大急,跺腳道:「恩相,你可不能輕敵,郝經還暗示王妃,只要王爺夫婦替忽必烈報仇,忽必烈還可以讓朝廷中親蒙古的大臣全力支持王爺當上太子!還要獻給王爺美女二十名。獻給王妃奇珍異寶十箱。王爺聽說有美女,馬上就鼓掌答應了。」 「那個白癡。難怪他老婆會那麼……」賈似道險些說走漏嘴,趕緊改口道:「沒事,全玖那個女人比鬼還精,不會上忽必烈的當。」廖瑩中並不清楚賈似道胸有成竹的原因,只是焦急道:「恩相,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世上沒有永遠的盟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還是小心為好!屬下建議恩相馬上去見王爺和王妃,別讓他們給算計了。」 「別急了,等本相先弄明白高達為什麼會把這支軍隊安置的原因——這地方取水可不方便,高達這麼佈置是為了什麼?」賈似道隨口答著,竹竿不斷在沙盤上指點指點,全然不管心腹走狗廖瑩中正為他急得跺腳。還好賈似道地悟性甚高,不一刻就鼓掌道:「明白了,這個位置是附近的至高點,部署一支軍隊在這裡,雖然取水困難一些,但可以防止敵人搶山而守,遏制我軍三支部隊與主力的交通線。」 「恩相,現在可以去了吧?」廖瑩中焦急的話音未落,帳外就有人高叫道:「賈丞相在嗎?忠王請你到後帳議事。」廖瑩中臉上變色,失聲道:「不好,王爺王妃十有八九是和蒙古韃子達成協議了。」賈似道卻一聳肩膀,大聲答道:「本相馬上就去。」廖瑩中更急,又拉住賈似道的衣角說道:「恩相,你不能一個人去,最好叫上韓將軍、高將軍和呂將軍,有他們在,王爺夫婦才不敢隨便對你下手。」 「可以,你去通知三位將軍,本相先去後帳與他們虛與委蛇。」賈似道稍一沉吟,終於答應了廖瑩中的請求。廖瑩中大喜,趕緊快步趕往中軍大帳,將掌握地情況對高達、韓震和呂文德等人做了介紹,並請他們立即去支援賈似道,高達等人聞訊也是大驚失色,二話不說就一起衝往趙祺夫婦所在的後帳。但進得後帳時,賈似道已經當著蒙古使者郝經地面和趙祺夫婦吵得是天翻地覆。 「賈丞相。這麼說來,你是承認了屠殺蒙古戰俘的事了?」趙祺聽了全玖的一陣耳語後,鸚鵡學舌一般對賈似道喝道:「青石磯阻擊戰之後,賈丞相你抓獲了上萬名蒙古軍俘虜,可你不僅沒有依聖人之道善待俘虜,反而將其中的蒙古族俘虜挑選出來全數屠殺,又將色目人俘虜全部罰做苦役。在冰天雪地中凍死凍傷無數,有這事嗎?」 「有。」賈似道昂首挺胸的說道:「王爺你還說漏了一點。本相對漢兵俘虜可一個沒殺,還給傷兵提供藥物治療。」全玖又附到趙祺耳邊嘀咕了幾句,趙祺這才說道:「大膽,本王現在是問你為何屠殺虐待蒙古俘虜與色目人俘虜,沒問你漢軍俘虜。」 「王爺,難道漢軍俘虜就不是人嗎?」脾氣暴躁的高達在帳門前吼了起來,「雖然當初賈丞相決定殺死所有蒙古俘虜時。末將也曾反對,但賈丞相善待漢人俘虜,又有什麼不對?王爺為什麼不問漢軍俘虜的情況,反而再三糾纏蒙古俘虜與色目人俘虜地狀況?」 趙祺沒有全玖指點壓根就說不出什麼有主見地話,面對高達地質問自然是無言可對,全玖卻冷哼道:「賈丞相,你帶得好軍隊,區區一個安撫使也敢對王爺呼三喝四——本妃知道軍隊裡很多將領對王爺接替你的位置十分不滿。這件事情,背後是不是有人指使啊?」 「王妃,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高達大怒,衝進帳篷大聲道:「末將自己說地話自己負責,無須任何人指使!」全玖連聲冷笑。又湊到趙祺耳邊嘀咕了幾句,趙祺馬上說道:「高達,韓震,呂文德,誰給你們的權利私闖本王寢帳?這頂帳篷不僅是本王寢帳,也是王妃寢帳,你們私自闖入,該當何罪?」 「糟糕,我們怎麼進了帳篷了?」高達、韓震和呂文德三人一起心中叫苦,原來他們在憤怒焦急中竟然未經許可直接進了趙祺夫婦的寢帳——追究起來可是一項不大不小的罪名。賈似道當然不會讓愛將為自己被趙祺治罪。站出來大聲說道:「王爺。高達他們是本相派人去叫他們來的,本相聽說王爺與王妃正在寢帳裡接見蒙古使者。還說了一些對本相不利地話,本相就派人把他們叫來,想一起向王爺王妃問一個究竟。如果王爺要罰,罰賈似道一人足以!」 「好啊,原來賈丞相還有人在暗中監視王爺與本妃。」全玖俏麗嫵媚的臉龐上閃過獰笑,一雙杏核眼惡狠狠掃過寢帳中的宋兵與專門給她配備的侍女,又飛快湊到趙祺耳邊嘀咕起來。片刻後,趙祺說道:「賈似道私自召集軍隊將領闖入本王寢帳,並指使眼線監視本王動向,圖謀不軌,罪當處死……」高達和呂文德等人一聽大怒,一起怒吼起來,郝經則心中暗喜,誰知趙祺又接著說道:「但賈似道身為丞相,是否判他死罪須當本王請示父皇之後再做決定。」 「死罪可暫不追究,活罪難逃。」趙祺大聲命令道:「來人啊,將賈似道拖出去,重責三十軍棍!」賈似道面色鐵青,呂文德和高達等人則齊聲怒吼反對,趙祺卻又威脅道:「再有為賈似道辯解者,與賈似道同罪!還有,立即將本王寢帳之親兵與侍女盡數調換,由本王愛妃親自挑選補充。」高達等人再憤怒也不敢公然違抗王爺兼軍隊主帥的命令,只能眼睜睜看著賈似道被趙祺從臨安帶來的親兵扒去朝服拖出帳去,只在眨眼之間,帳外就響起木棍撞擊皮肉聲與賈似道殺豬般的慘叫聲。 「哎喲喲!媽呀——!」賈似道慘叫聲本來就十分難聽,到了最後幾棍的時候,賈似道地慘叫乾脆就變成了鬼哭狼嚎,聽得高達和呂文德等人心如刀絞,全玖狠毒微笑,趙祺卻不知所措,僅有一個郝經不動聲色——心裡當然是樂開花。好不容易等三十軍棍打完,趙祺的親兵將賈似道再拖進來時,賈似道白色裡衣上已經儘是斑斑血跡,屁股與褲子更是被血肉徹底粘下去,疼得賈似道慘叫呻吟不絕,瞪著全玖的雙眼彷彿在噴火,「臭三八!不是說好假打嗎?最後十下你怎麼給我來真的?」 「老奸賊,知道本妃厲害了吧?誰叫你在本妃的帳篷地下挖了地道,專門派人偷聽監視本妃動靜?」全玖臉上和心裡一樣得意,盯著被打得死去活來的賈似道嫵媚嬌笑一陣後,全玖這才讓趙祺命令道:「將賈似道帶回他地帳篷,沒有本王命令,不許他出帳一步!待本王上本稟明父皇,再做處置!」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八十五章 忽必烈走了 「哎喲,哎喲,疼死我了哎……哎喲……媽呀!」賈似道趴在自己的床上慘叫得嗓子都啞了,雙眼無神,頭髮散亂,臉色灰白得像死人一般,模樣比起當初被他公報私仇痛打的李妴還要淒慘上數十倍,還不斷的給全玖送去最美好的詛咒,「臭娘們!臭婊子!臭女人!遲早我要宰了你!奸了你!用小刀一刀刀剮了你……哎喲!疼死我了,李妴你輕點!」 「得了,別鬼哭鬼嚎了。」李妴一邊小心翼翼的在賈似道臀上輕輕抹藥,一邊沒好氣的說道:「你的傷和你打我的傷比起來,輕了不知道多少倍,當初我都沒你叫得這麼慘這麼大聲……討厭,別亂動,你沒穿褲子,一刀妹妹還在旁邊。」說著,李妴轉向旁邊已經羞得臉紅到脖子根的張一刀說道:「妹妹,你先出去吧,這老東西受傷的地方不雅,別髒了你的眼睛。」 「是,謝謝妴姐,我去給你打水。」張一刀如蒙大赦,趕緊把金瘡藥放在床邊,紅著臉快步跑出帳篷。賈似道憤怒道:「李妴,你這話什麼意思?我的屁股有什麼不雅?什麼叫髒了眼睛?」李妴湊到賈似道耳邊低聲厲喝道:「老東西,你那裡露出來了?你們宋人最講禮法,要是讓別人知道一刀妹妹看到你那裡,她還怎麼嫁人?」 「嫁不出去可以住進半閒堂,那地方還很寬敞——本相吃點虧上點當。在半閒堂裡加雙筷子加個碗。」賈似道在心裡嘀咕。這時候,帳篷門口傳來一個千嬌百媚的聲音,「哎喲,真親熱啊,本妃來得真不是時候。」賈似道和李妴一起扭頭,卻見那位風華絕代卻又心如蛇蠍地忠王妃全玖領著兩名美得讓人心癢癢的侍女,不知何時已經悄悄走進了賈似道的寢帳。 「你來幹什麼?嫌賈丞相被你害得還不夠慘嗎?」李妴拉下臉。咬著銀牙問道。全玖一陣嬌笑,嫵媚道:「想不到賈丞相越老越風流。還有李姑娘這麼一位紅顏知己——比得上前朝宰相王安石八十納妾十八了。」說著,全玖往她帶來的兩名丫鬟一指,抿嘴笑道:「本來本妃還想讓這兩個小姑娘留下服侍丞相,看來不需要了。本妃把她們留下,李姑娘還不吃了本妃啊?」 「得了,就算沒有李妴,你送來的女人本相也絕對不要——本相可不想睡覺都得睜著一隻眼睛。」賈似道趴在地上。沒好氣的頂一句全玖,又吩咐道:「李妴,去拿一張椅子給王妃。」李妴恨恨道:「她把你打成這樣,還拿椅子給她坐,你吃錯藥了?」 全玖又是一陣媚笑,先揮手讓那兩名丫鬟出去,這才坐到賈似道床邊向李妴笑道:「李姑娘,這你可冤枉好人了。不是本妃捨得打你的賈丞相,是你地賈丞相叫本妃這麼打他的。」李妴楞了一下,見賈似道沒有憤怒反擊,不由狐疑道:「他叫你打他?為什麼?」 「王妃,這件事你不要亂說好不好?本相不是警告過你嗎?」賈似道有些惱怒。全玖一笑,接過李妴手裡地傷藥。一邊給替賈似道敷藥一邊說道:「繼續瞞著李姑娘,你倒可以享受美人疼愛服侍,本妃可就危險了——你的這位李姑娘和張姑娘已經背後商量,怎麼冒充蒙古刺客來刺殺本妃給你報仇了。」 「你怎麼知道?」李妴這下子嚇得不輕。賈似道則皺眉向全玖說道:「你能不能收斂一些?軍隊裡需要的是團結,不是互不信任互相監視,你連本相身邊的一名少女都派人監視,這事要是傳出去,軍心還不大亂啊?」 「別生氣,以後本妃不這麼做了。」全玖微笑答道。旁邊的李妴卻越聽越糊塗,忍不住向賈似道低聲問道:「賈丞相。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真是你叫這個女人故意打你?」賈似道也不想再瞞李妴,便點點頭承認。又咬牙切齒的說道:「本來我是叫她假打給蒙古使者看,誰知道這個歹毒女人乘機整我,後面十棒全是真打……疼死我了。」 「賈丞相,你可別冤枉好人。」全玖抿嘴,吃吃笑道:「如果不給你來幾下真的,郝經那隻老狐狸會上當?如果被他看出破綻,咱們先前地努力可就白白浪費了。」賈似道一陣氣結,明知全玖是故意報仇卻無言可對。而全玖將藥替賈似道敷好後,又取來煮過乾淨紗布替賈似道輕輕包裹傷口,柔聲問道:「下面該怎麼辦?高達和呂文德他們都是怨氣沖天,本妃該讓王爺如何對待他們?」 「高達性格焦躁,容易衝動,讓王爺當眾羞辱激怒他,引他發怒頂撞王爺,然後將他官降三級,原職留用。」賈似道吩咐道:「再讓王爺借口戰事已停,讓呂文德率領荊襄軍撤軍返回襄陽。」 「讓呂文德撤軍?那我們的力量不是被削弱了嗎?」全玖吃驚問道。賈似道轉轉眼珠子,拉一把李妴指指帳篷門,已經多少猜到一些全玖和賈似道關係的李妴會意,立即起身出帳避開,不敢干涉和偷聽賈似道的軍隊調動。待李妴出去後,賈似道這才一把將全玖拉得半躺下,一邊伸手進全玖小衣裡亂捏亂揉報仇,一邊在全玖耳邊輕聲嘀咕起來…… …… 第二天,也就是宋開慶元年臘月十五那天上午,接替賈似道掌管軍隊的忠王趙祺在中軍大帳中召開例行軍事會議,因為宋軍將領全都對趙祺棍打賈似道一事萬分不滿,導致會議氣氛十分緊張,不少將領都對趙祺夫婦言詞激烈,發洩不滿。惹得忠王趙祺暴跳如雷,當眾責罵了反對他的領頭人江西路安撫使高達,並將高達官降三級原職留用。又以和約締結戰事已歇為借口,勒令京湖路安撫使呂文德撤軍返回襄陽,呂文德與韓震、高達等將堅決反對毫無效果,呂文德只得服從命令佈置荊襄軍拔營,準備撤回襄陽。趙祺夫婦倒行逆施、陷害主戰將領地消息很快傳開。宋軍上下無不是義憤填膺,對趙祺這位未來的皇太子恨之入骨。怨氣沖天,導致士氣再受重挫。 宋軍內部地分裂和激烈衝突對蒙古軍隊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既可以放心撤退,也是一個乘勢反擊的好機會——無奈蒙古軍軍糧即將告罄,也沒有足夠的船隻發起渡江反擊戰,加上北方阿里不哥虎視耽耽。種種不利條件阻礙。忽必烈歡慶終於解決死敵賈老賊威脅之餘,不得不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反擊戰機,召集蒙古眾將討論撤軍事宜——本已揚言不再參加軍事會議地黃藥師知道今天這個會議地重要性,也是厚著臉皮來到中軍大帳,準備與死敵子聰展開最後地決戰。 下午申時正,蒙古軍大帳中氣氛既充滿歡慶又萬分緊張,忽必烈先是列出了隨他先行撤離的將領名單,按嗔父女、塔察爾、阿合馬、伯顏、子聰和姚樞等忽必烈一干心腹幕僚都榜上有名——讓黃藥師鬆了一口氣的是。忽必烈並沒有把他和解誠列在先行撤離的名單上。安排撤離的將領謀士做好準備後,忽必烈咳嗽一聲說道:「明天清晨,本王將率兩千騎兵輕車從簡,先行返回信陽。主力軍隊則由一員上將率領,逐步依次撤離,今天大家就議議該誰率領主力軍隊撤退吧。」 誰都知道率領主力大軍撤退是大功一件。大帳中頓時安靜得掉落一根針都能聽到,而最有希望擔當如此大任的兩個萬戶解誠和張柔都挺直了胸膛,同時向自己親近的將領和文官連使眼色,示意他們出來舉薦自己。不想本應該隨忽必烈一起先行撤離地子聰卻第一個開口道:「王爺,小僧覺得率領主力撤退這個任務,應該交給張柔將軍最為妥當。張將軍在軍隊不僅德高望重,又有單獨領軍出征的經驗,閱歷豐富,正是不二人選。」 「謝子聰大師舉薦,末將若能擔當此職。一定不負王爺之托。大師所望。」張柔沒想到在忽必烈面前說話最有份量地子聰會第一個保薦自己,高興得抱拳致謝。張柔地兒子張弘范與親近將領也是各自面帶喜色。解誠和他的部屬則個個面色陰鬱,瞪著子聰地眼睛裡快要噴出火來。而黃藥師為了完成任務也不客氣,馬上站出來說道:「四王子,貧道不反對張柔將軍接管軍隊,但子聰大師舉薦全出私心,望四王子三思。」 「黃道長,小僧為王爺舉賢,談何私心?」子聰有些心虛,硬著頭皮問道。黃藥師句句誅心,直接說道:「你之所以舉薦張柔將軍,全因軍中能與張柔將軍競爭這個位置的人僅有水軍萬戶解誠將軍,而你因為蠢笨如豬中了賈老賊的離間計,曾經要求過四王子殺害解誠將軍,擔心解將軍對你心存怨恨,建立功勳後威脅到你,所以你今天不僅要反對解將軍接替四王爺,將來你還要繼續陷害掣肘解將軍對不對?」 黃藥師地話字字中的,子聰羞得連如來佛都為他痛心——其實子聰的這點小心思包括忽必烈在內的人都一清二楚,只是其他人不願象黃藥師那麼坦白說出來而已,也正因為如此,蒙古眾將才對子聰更加鄙視——對黃藥師竟然也更加尊敬。而黃藥師又接著問道:「子聰大師,貧道就不明白了,在你心目中,究竟是四王子一統天下的大業要緊?還是你的私人恩怨要緊?不要忘了,因為你地愚蠢,四王子的水軍已經全軍覆沒,你還想讓四王子的精銳陸軍也步水軍後塵嗎?」 「黃道長,你誤會了,小僧並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其實小僧……」子聰紅著臉,本想說舉薦張柔確實是因為張柔有這個能力。不想黃藥師說話的速度比他快多了,接口道:「子聰大師其實是想試探解將軍是否還對你記仇是嗎?那貧道可以代表解將軍告訴你,他對你其實沒有半點怨恨。他對你仍然十分尊敬,只要你說的話對四王子地大業有利,他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進油鍋都在所不惜。」說罷,黃藥師又飛快轉向解誠問道:「解將軍,貧道說的話,你贊同嗎?」 「義父之話,句句都是孩兒心中所想。」解誠一邊在心底感謝老天爺賜給自己這麼一個『好』乾爹。一邊出列向忽必烈抱拳道:「王爺明鑒,子聰大師雖然因為誤中賈似道詭計。向王爺建議砍末將之頭,但末將知道子聰大師的本意還是為了王爺著想,所以末將對子聰大師毫無怨恨,也絕對不會對子聰大師施展報復。解誠願為王爺一統華夏的大業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子聰大師,聽到了嗎?」忽必烈對子聰地小肚雞腸也早有些不滿,藉著這個機會便乘機教訓子聰道:「聽聽。解將軍地話多麼誠懇?多有君子風度?再看看你自己,不臉紅嗎?以後你要和解誠將軍要友好相處,別再搞那些花花腸子,明白嗎?」 「王爺教訓得是,小僧謹記。」子聰滿頭大汗的回答了忽必烈地隱晦警告,又當眾剖白心跡道:「王爺,其實和張柔將軍比起來,解將軍也不錯。況且王爺還需要解將軍重建水軍,是應該給解將軍一個機會——不過這只是小僧的建議,一切還需要王爺乾綱獨斷。」 「媽地!臭禿驢!」子聰無恥倒戈的話讓張柔和張弘范等人差點氣爆肚皮,在心中大罵不已。黃藥師卻在解誠感激和懇求的眼神中再度開口,向忽必烈抱拳道:「四王子,貧道覺得張柔將軍確實是率領全軍主力撤退的上佳人選之一。但相比之下,解將軍卻比張將軍更為適合,因為張柔將軍年已七旬,來日無多……」說到這,黃藥師抱歉的向張柔拱手道:「張將軍,貧道這話可不是詛咒你,主要是你老年齡實在太大,精力怕是不夠,應該把鍛煉的機會讓給年輕人,你老德高望重又心懷若谷。肯定不會和貧道計較是不是?」 「媽的!你比子聰臭禿驢奸猾一萬倍!」張柔肚中大罵。臉上苦笑著連連點頭——也不知道他是承認黃藥師並非出自惡意,還是承認他願意把機會讓過年齡比較輕地解誠。黃藥師向張柔點頭一笑。又口沫橫飛的說道:「所以說,讓年富力強的解將軍接替四王子主持軍隊好處頗多,既可以讓四王子放心,又可以給解將軍鍛煉機會,為解將軍將來組建戰無不勝的蒙古水軍積累寶貴經驗!何況還有更重要的一點,解將軍對四王子絕對忠誠——否則賈似道也不會處心積慮的用反間計陷害解將軍——當然了,張柔老將軍對四王子的忠誠也是經過了時間考驗,只是解將軍對險些害他喪命的宋人恨之入骨,要更適合一些。」 「四王子,貧道地話已經說完,借子聰大師的一句話,一切還請四王子乾綱獨斷,貧道這些話只是給四王子做一個參考。」黃藥師的話總算口沫橫飛說完,解誠的臉已經笑成了一朵花。而忽必烈卻搶在眾將之前點頭說道:「黃叔父的話句句有理,正中本王之意。但黃叔父你還說漏了一點——最重要的一點!」 「四王子,不知貧道說漏了那一點?」黃藥師滿頭霧水地說道。忽必烈微笑道:「說漏了叔父自己,這些天來,黃叔父已經證明了你不僅目光敏銳,頭腦清醒,還深謀遠慮,具有獨到的識人之能!本王之所以沒把你列在第一批撤退名單上,就是希望黃叔父你能輔助解誠指揮我軍撤退,這樣本王才能夠真正放心。」 「四王子過獎了,那些都是貧道的運氣好而已。」黃藥師長這麼大了,第一次紅著臉說了一句大實話。張柔和張弘范等人卻大失所望,心說我們還爭個什麼勁?王爺早就看好解誠了——幸虧我們和解誠的關係一向不錯,和黃藥師也有張世傑那層關係,在撤退路上肯定不會吃虧。 「就這麼定了。」忽必烈站起來——做出了一個讓他後悔終生的決定,「本王走後,由解誠指揮全軍撤退,張柔副之,而黃叔父你,要多多給解誠出謀劃策,勿負本王之托。」 「謝王爺交付重托,末將等一定不負王爺之望,將主力大軍一根毫毛不少的帶回北方。」解誠、張柔和黃藥師一起跪下,大聲回答忽必烈的囑托。黃藥師又在肚子裡補充一句,「我只保證一根毫毛,其他的我可不保證。」 公元一二五九年,南宋開慶元年,蒙哥汗八年臘月十五,蒙古軍主帥忽必烈在與南宋締結停戰和約並解決最大威脅賈似道之後,率領兩千輕騎與塔察爾、按嗔、子聰和姚樞等一干蒙古軍高級文武軍官先行北上,到北方去組織和準備即將與阿里不哥展開的戰役。而剩下的十五萬蒙古主力部隊,則被忽必烈交給水軍萬戶解誠指揮,逐次撤退,並專門點名讓黃藥師做為解誠參謀,並同指揮蒙古軍隊撤退行動——對於忽必烈這個決定,後世蒙古族學者在讀到這段歷史時無不哀歎痛哭,悔恨難當。甚至在一段時間內,不少蒙古部落還喊出一個口號——姓黃地人入內者死!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八十六章 反目(上) 「恩相,那邊送來消息了,按你的命令,小人還沒看就直接送來給你。」臘月十六上午辰時過後,負責情報的狗頭軍師廖瑩中進到賈似道寢帳,將一張道士用的淡黃符紙雙手遞到賈似道面前。正在哼哼唧唧騙取李妴小手按摩的賈似道隱約猜到黃藥師這份情報將要報告的事,趕緊在李妴攙扶下支撐著爬起,並向同在帳篷裡服侍自己的張一刀連聲命令道:「張姑娘,快去打一碗水來,隨便叫郭靖他們在外面嚴格戒備,不許任何人靠近本相的寢帳。」 「明白。」張一刀在賈似道身邊呆了幾天,也清楚了賈似道不喜歡女人干涉他公務軍務的習慣,二話不說就去給郭靖傳令,並給賈似道打來一碗水,然後又和識趣的李妴一起走到帳篷門口戒備,不敢看賈似道手中那張符紙一眼。賈似道則將那張淡黃符紙放進水碗裡,符紙遇水立即浮現出幾行歪歪扭扭、丑裡吧唧的小字,而賈似道和一同觀看的廖瑩中兩人卻毫不介意黃藥師的醜陋字跡,反而一起在臉上露出得意獰笑…… 「去把高達、韓震和呂文德叫來,小心些,別驚動全玖那個臭婆娘。」賈似道獰笑著向廖瑩中吩咐,廖瑩中獰笑點頭答應,可不等廖瑩中做下一步行動,帳外就傳來全玖嬌媚但帶著怒氣的聲音,「閃開。本妃是來探望賈似道傷勢,你們沒資格阻攔本妃。」 「臭婆娘,鼻子真靈。」賈似道飛快把那張符紙撈起,裹成一團扔進旁邊燒得正旺地炭火裡。符紙剛剛燃盡,全玖就推開攔在門口的李妴和張一刀硬闖進來,一雙美麗但銳利的杏核眼在賈似道帳中亂轉,沒有發現異常情況後。全玖俏麗的臉龐立即拉了下來。賈似道按著抽疼的臀部強笑道:「小相有傷在身,不能起來迎接王妃。還請王妃恕罪。廖瑩中,出去辦你的事吧。李妴,張姑娘,你們也出去。」 「遵命。」廖瑩中向全玖行一個禮,與李妴等人一起出帳。他們前腳剛出帳,全玖就向賈似道厲聲喝問道:「廖瑩中急著來見你,是有什麼緊急軍情?聰明的話不要和本妃耍花招。本妃知道廖瑩中在你幕府裡專門負責情報,你在各處地眼線、細作都是和他直接聯繫,他這麼焦急的來見你,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王妃誤會了,廖瑩中只是探望本相地傷勢,沒發生什麼大事。」賈似道口是心非的微笑回答。全玖那肯相信賈似道的鬼話,冷笑道:「本妃已經警告過你別耍花招,不要忘了。你滿門九族的性命可是捏在本妃手裡!你如果再不說實話,可別怪本妃下手無情!」 「王妃,廖瑩中真的是來探望本相,你如果不信的話,可以直接去問廖瑩中啊。」賈似道堅決否認。全玖氣極反笑,左右帳中再無旁人。毫無顧忌的全玖也不客氣,上來就直接對賈似道搜身。賈似道心中有氣,忍不住哼道:「王妃,你這麼一個有夫之婦在一個大男人身上亂摸,要是被別人看到了傳出去,不知道忠王爺該如何想?」 「得了吧,我和你之間地事要是被忠王知道了,他能親自提刀把你剁了你信不信?」全玖沒好氣的頂賈似道一句,繼續手不停歇的在賈似道身上搜索,直到搜遍全身一無所獲後。全玖才停下手凝視賈似道雙眼。彷彿想從賈似道眼中找出這老賊說謊的證據。弄得賈老賊哭笑不得,也只好反盯著全玖雙眼。順便回憶某個晚上的美妙情景,嘴角漸漸流露出不易察覺的下賤淫笑。 僵持良久,最後毫無收穫的全玖做出妥協,拉起賈似道的手柔聲道:「別生氣,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太急著想讓你和王爺立功,所以有時候脾氣有些急噪,原諒我好嗎?」賈似道聳聳肩膀,他可是太瞭解全玖了。全玖又湊到賈似道臉頰上輕輕一吻,低聲說道:「放心,我拿著那東西,也不是想讓你一生一世當我地奴隸,這樣吧,只要這次你能幫忠王立下全殲蒙古主力的戰功,我就把那東西還給你。」 「王妃,你當我也是白癡啊?」賈似道再也忍受不住全玖的霸道與橫蠻,順口頂撞了全玖一句。全玖大怒,索性也撕下臉皮,冷笑道:「既然你認為自己不是白癡,那你就繼續聰明去吧。我知道你是想獨吞功勞,在軍隊中建立說一不二的絕對威信,為你回朝後打下基礎!可你不要忘了,軍隊的指揮權目前還在我和王爺手裡,沒有我點頭,你休想調動一兵一卒。」 「總之一句話,這次功勞本妃搶定了!」談判無果,全玖也坦白心跡道:「本妃要讓趙祺在軍隊裡說一不二,不會讓你獨霸軍隊,你要是有點腦子的話,就乖乖做王爺與本妃地臣子,要是你不聽話——甚至想學史彌遠那樣能夠廢立皇帝,那你就是本妃的敵人!」說罷,全玖抬腿就往走,最後扔下一句話道:「做本妃的敵人有什麼後果,我想你很清楚,放聰明些。」 「滾吧,臭婆娘。」賈似道在心底冷哼一聲,又放聲大叫道:「李妴,來扶本相趴下,一會本相要見客。」李妴應聲而進,小心翼翼將賈似道扶了趴在床上,並狐疑問道:「丞相,王妃這些天怎麼老是和你單獨談話?雖然這是為了軍國大事,可她一個有夫之婦,不怕別人說閒話嗎?」賈似道站到沙盤前,哼唧道:「那個婆娘心狠手辣,她手下的人那個敢多嘴?不過你們也別亂說,免得惹火燒身。」 「我是那種喜歡嚼舌根的人嗎?」李妴白了賈似道一眼。又用手帕擦去賈似道臉上那淡淡地口紅印,心情複雜之至。這時候,廖瑩中已經將賈似道的三大走狗高達、韓震和呂文德領到了寢帳,本來滿腹疑問的李妴只得又退出帳去,賈似道則揮手免過眾人行禮,微笑道:「各位將軍,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忽必烈已經在今天凌晨離開了蒙古軍營,提前返回了北方。」 「好啊。」高達和韓震等人一起大喜。低聲歡呼。賈似道又笑道:「還有一個更好的消息,忽必烈走後,蒙古韃子主力的指揮權落到瞭解誠手裡——給解誠當軍師地人,竟然是我們地內線黃藥師。呵呵呵……本相也想不到派一個神棍騙子過去,居然會有這麼大地收穫。」 「呵呵呵……」高達等人隨著賈似道一起奸笑起來。笑了片刻後,呂文德地臉哭喪下來,「丞相。事情好是好,可趙祺那個白癡已經在逼著我撤軍回襄陽,他手裡有聖旨,我不敢不聽啊。」 「沒關係,讓你撤軍回襄陽,還有趙祺當面呵斥高達,其實都是本相地主意,目的是迷惑蒙古韃子。讓忽必烈徹底輕視我軍而提前撤離,這個目標已經達到了。」賈似道總算對心腹走狗吐露實情,又遙指著沙盤說道:「除此之外,本相還要把你的荊襄軍當著奇兵使用。看到沒有,在你撤往襄陽的路上,必須要經過安陸府。安陸府的東面有一條小路經過紫石村,可以直接通往蒙古韃子撤軍的必經之路——九謖山!你在撤到安陸府的時候,就可以轉走小路到九謖山設下埋伏,然後……」 「明白。」呂文德大喜答應。不過呂文德還有一個疑問,向賈似道問道:「丞相,現在軍隊指揮權在趙祺夫婦手裡,就算趙祺夫婦其實是站在我們一邊,可是軍令經過他們地手發出,到時候就算成功全殲了韃子,功勞也全部是算趙祺的。丞相你仍然是白辛苦一場啊。」 「是啊。我們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出生入死,恩相你耗盡心血內外奔走佈置。甚至連苦肉計都用上了,再把這場大功讓給趙祺夫婦,那就太不值得了。」高達和韓震也對趙祺夫婦十分不滿,不肯讓他們撿這個天大的便宜。賈似道卻微笑道:「沒關係,你們只要照本相的安排去部署就行,到時候,本相只有辦法把兵權從趙祺夫婦手裡收回來——要本相做冤大頭,趙祺和全玖未免想得太美了一些!」 …… 當天傍晚,京湖路安撫使呂文德率領他的兩萬荊襄軍拔營起程,自鄂州渡口渡江,走漢陽路經雲夢、安陸、隨州返回襄陽,不明真相的絕大部分宋軍將士對趙祺這個自斷臂膀的決定無不唾罵,隸屬於荊襄軍的宋軍統制范天勝和牛富等將更是流下熱淚,當著前來送別地邛應、伍隆起和凌震等諸將的面對趙祺夫婦破口大罵,郁恨難平。同樣不知道真相的邛應等猛將雖然也是恨怒難消,卻也無可奈何,僅能與昔日並肩做戰的戰友灑淚而別。 呂文德被迫撤軍的消息很快就被斥候送到蒙古軍大營中,接替忽必烈掌管軍隊解誠和其他蒙古將領歡呼雀躍,要立即派人快馬稟報正在路上的忽必烈,讓忽必烈放心。黃藥師卻提出反對意見,「不要慌,為了謹慎起見,先探明撤退地呂文德部隊詳細情況再說,尤其是探明呂文德軍有沒有虛打旗幟,以少充多,小心別讓宋人給耍了。」解誠和張柔一起稱是,就連一向眼高於頂的張弘范都暗暗佩服黃藥師的謹慎態度,忙又派出大量經驗豐富的斥候再去打探。 兩個多時辰後,經驗豐富的老斥候們紛紛帶來準確消息,從呂文德軍的旗幟、隊伍長度、經過路面的破壞程度、夜晚行軍必須的火把數量、輜重車數量乃至軍隊行軍途中遺留的人體排泄物數量綜合判斷,呂文德軍絕對是千真萬確的兩萬荊襄軍,並沒有半點虛假。解誠等人終於鬆了一口氣之餘,忙將這個消息派專人送給忽必烈,並一起坐下來討論主力軍隊撤退地步驟。 「王爺給我們地時間是臘月三十以前撤回信陽,讓漢軍士兵和蒙古士兵在信陽城裡過漢人年。」解誠向眾將介紹道:「明天我們要與趙祺交換部分戰俘。還要在青石磯耽擱一天時間,後天臘月十八拔營起程。本將的意思是,步兵、騎兵和輜重車隊混雜撤退,這樣速度雖然慢一些,但勝在穩妥,如果出現意外,各兵種之間可以迅速互救。不知各位將軍有什麼建議。儘管說來。」 「我贊成。」經驗老到地張柔點頭道:「各兵種混雜撤退,速度雖慢。但十二天內從青石磯回到信陽,時間倒是勉強還夠。如果過於分兵的話,只會造成各部隊之間嚴重脫節,這可是兵家大忌。」在場的蒙古眾將除黃藥師外一起點頭,都認為不應違反兵法常理,分兵撤離。惟有黃藥師眉頭緊皺,似乎在擔心什麼。 「義父。你對這個計劃有什麼意見嗎?」解誠見『老謀深算』的黃藥師臉色不對,趕緊向黃藥師問道。黃藥師抱胸沉吟,盤算半天才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諸位將軍,漢人地一年之中什麼節日最重要?」 「當然是春節。」解誠等將紛紛微笑答道:「其實現在不光是漢人,蒙古入主中原以來,蒙古人和色目人也逐漸把春節當成了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節日。所以王爺才要求我們必須在春節之前趕回信陽,讓各族士兵在既安全又糧草充足地信陽城裡過除夕。這也是王爺愛兵如子的表現,對鼓舞我軍士氣十分重要。」 「不錯,是這個道理。也正因為如此,貧道才萬分擔心。」黃藥師點頭道:「張柔將軍剛才已經說了,各兵種混雜一起撤退的話,路程就算十分順利。也只能是勉強在臘月三十前撤回信陽,可路程要是不順利呢?如果在路上稍有耽擱,大軍還能按時返回信陽嗎?十五萬大軍一同撤退啊,道路和橋樑損毀、用水和取暖木材的供給,各方面的情況只要隨便出一點意外,就會對我們的撤退造成重大影響。何況現在大雪封山,這些情況出現可能性更大。如果不能按時撤回信陽,違反王爺軍令不說,對軍隊士氣也是沉重打擊。」 「義父言之有理,這些情況我們不能不考慮。」解誠點頭——現在指揮軍隊的人可是他。出了意外鐵定招致忽必烈不滿不說。蒙古軍各級將領和士兵也會懷疑他地指揮能了,對他光輝前程可大大不妙。而張柔行軍經驗豐富。也很清楚黃藥師說這些話並非誇張,便也點頭問道:「那依黃道長所看,我軍該如何調整呢?」 「分兵!」黃藥師斬釘截鐵的說道:「把軍隊分為三隊,第一隊全部安排騎兵,為前鋒軍先行前進,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整理道路供後續部隊通行;第二隊為輜重隊,以擅長運輸和防守的步兵為主,將我們所剩不多的糧草及各種軍需物資保護在中間,防止軍隊的命根子糧草出現意外;第三隊貧道建議由解誠將軍親自率領,騎步兵混雜,親自為全軍將士殿後,既可鼓舞士氣,又可以預防萬一宋人反悔追擊我軍的突發情況。」 黃藥師提出的這個撤退計劃,其實就是賈似道、高達、呂文德和韓震等宋軍高層替他精心研究出來的,既符合兵家常理又極具偽裝性,即便是老於軍事地張柔等人都看不出其中破綻。而急於建立功勳的解誠見這個計劃對他在軍隊中樹立威信有利,更是迫不及待的說道:「義父考慮周全,算無遺策,就這麼辦。」 「解將軍且慢,請容我再問黃道長一個問題。」張柔及時阻止住解誠,向黃藥師問道:「黃道長,你的計劃真的不錯,但張柔有一個疑問——把最精銳的騎兵放到最前方開路,中隊和後隊要是出現意外地話,騎兵要想折回頭救援,那可就要花費很多時間,這可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張柔將軍問得好,這點貧道也早想好了。」黃藥師耐心解釋道:「其實想要彌補這個漏洞也不難,只要嚴格規定三支隊伍之間的距離在三十里到五十里之間,那一旦發生意外,以我蒙古鐵騎的速度,即便是臨時折回頭救援也來得及了。」 「黃道長果然算無遺策,張柔佩服之至,請解將軍下達命令吧。」張柔再無疑問,點頭承認黃藥師的計劃可行。張柔的兒子張弘范也站出來請令道:「解將軍,張弘范請為前鋒,為大軍開道。」 前鋒開路十分辛苦,但同樣的功勞也很大,解誠考慮到張柔家族的蒙古漢軍中勢力樹大根深,立即便點頭答應,把這個功勞讓過張弘范。又與黃藥師稍微商量後,解誠當即調兵遣將,「張弘范將軍,本將分兩萬騎兵與你為前鋒軍,為大軍開道;張柔將軍,你為第二隊統帥,領七萬步兵與五千騎兵保護輜重隊居中而行;剩下的軍隊由本將親自率領,為全軍殿後。切記,三隊彼此之間的距離最遠不得超過五十里!不得有誤!」 …… 因為解誠有一個『好乾爹』地緣故,蒙古軍地軍隊部署與撤退計劃,一個多時辰後便直接放到了老賊賈似道面前,見解誠果然聽從黃藥師的建議分兵撤退,賈似道不由樂得哈哈大笑,並將竹竿重重敲在沙盤上九謖山地位置上,獰笑道:「忽必烈,這裡,就是你糧草輜重隊的墳墓!」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八十七章 反目(下) 用來交換戰俘的大型車船滿載著蒙古軍俘虜,即將駛離碼頭,這已經是最後一船願意回到蒙古軍隊的戰俘,因為賈似道對蒙古族戰俘採取的屠殺政策,所以在除了被賈似道當做奴隸和苦役使用的色目人俘虜和部分徹底蒙古化從內心敵視南宋的漢兵外,大部分在戰場上和俘虜營中倖存下來的漢軍俘虜都擔心回到蒙古軍隊中會遭遇不測,所以在趙祺夫婦挑選俘虜時,甚至找不出足夠交換數量的三千名俘虜。最後缺少領導軍隊經驗的趙祺夫婦迫於無奈,只得向宋軍將領中對待他們夫婦態度比較溫和的韓震求教,這才湊齊這三千俘虜——韓震告訴趙祺夫婦,只需要派人直接到俘虜營硬抓了六百多人,就可以湊齊這個數字了…… 「多謝王爺、王妃盛情款待,小使告辭了。」蒙古軍使者、張柔另一個兒子張弘時躬身行禮,感謝趙祺和全玖對他的熱烈招待,又恭恭敬敬的說道:「願我宋蒙兩國永結盟好,永不相反。」趙祺傻笑,只能請他老婆全玖出面答謝,全玖還禮道:「貴使客氣,貴使回去後請轉達小妃與王爺對四王爺的問候,願四王爺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一定,一定,也祝貴國皇帝萬壽無疆,更祝王爺和王妃……」張弘時暗笑著趙祺那副傻象。客氣的回答了全玖地問候。政客之間的客套永遠都是那麼無趣和虛偽,聽得包括當事人趙祺自己都連打呵欠,直想問張弘時究竟是什麼居心——宋理宗要是真的萬壽無疆了,那他趙祺還怎麼當皇帝?終於,張弘范好不容易結束他虛偽的鬼話,一隻腳踏上了船隻跳板,但就在這時候。遠處傳來一個威嚴的喝聲,「且慢!」 「賈丞相!賈丞相來了。」伴隨在宋軍士兵此起彼伏、難以抑制的低沉歡呼聲。許久沒有在宋軍將士面前出現的賈似道,在兩名親兵地攙扶下自遠處慢慢走來。張弘時雖然也沒有見過賈似道,但是光看到宋軍士兵那些敬仰的眼神就猜到來人身份,趕緊收回已經踏在跳板地右腳,向賈似道鞠躬道:「小使張弘時,見過大宋賈丞相,不知丞相叫住小使。所為何事?」 「本相問你。」賈似道指指車船上那些表情迥異的蒙古漢軍俘虜,又指著張弘時的鼻子問道:「這樣漢人俘虜,你帶回去以後,忽必烈打算怎麼處置他們?尤其是本相聽說有一些俘虜不願過江,是被你們硬抓回去的,他們又將有什麼命運?」 「當然是……賈丞相,這些是我們蒙古軍隊的內部事務,自有王爺做主。旁人無權干涉。」張弘時本想說把這些俘虜回去以後當然是重新編入軍隊,但考慮到不能對賈似道太過軟弱,所以臨時改口答道。張弘時的話對兩國官員之間的交流詞彙來說無懈可擊,賈似道卻放聲大吼道:「本相當然要權利,我身為大宋宰相,只要是漢人。本相就有權利為他們地安全負責!回去告訴忽必烈,如果他敢隨意殺害一名漢人,本相就絕饒不了他!」 「好!」聽到賈似道這擲地有聲的宣言,周圍的宋軍將士中一片叫好,掌聲雷動,就連那些已經登上車船的蒙古漢軍俘虜也有些後悔——賈老賊人品雖然不怎麼樣,也曾幹過屠殺蒙古俘虜的不義之事,但對待漢人俘虜還是相當不錯的。而張弘時早就聽說過賈似道一直在致力於離間蒙古軍各族士兵之間的團結,立即拉下臉來,「賈丞相。你就不要再用離間計了。還是那句話,如何對待我軍俘虜。只有王爺做主,告辭!」說罷,張弘時飛快一拱手,轉身就上了車船,車船運輪如飛,轉眼間就駛離了碼頭。 「賈丞相,你這離間計也太粗陋露骨了吧?」全玖踮到賈似道身邊,微笑著問道:「難道說,你除了離間計之外,還另有打算?」賈似道看了全玖一眼,馬上捂著屁股哼哼起來,「哎喲,疼死本相了,快,快攙本相去換藥。」話音未落,旁邊已經衝來上百名宋兵,七手八腳的賈似道抬起奔往大營——就像晚了賈老賊真要疼死一般。 「老滑頭,又想瞞著本妃悄悄行事。」當著這麼多人地面,全玖自然不方便上去揪住賈似道問個究竟,只能在心底嘀咕道:「反正沒有趙祺的調兵符和本妃點頭,你休想調動一兵一卒!只要你通過趙祺調遣軍隊,戰功就還是要算在王爺身上。」 …… 張弘時乘座的最後一條車船渡過長江,直接停靠到了淪水碼頭。碼頭上,解誠和黃藥師領著一幫子蒙古將領等候已久,見張弘時一行平安歸來,一直擔心在與宋軍最後交涉中出現意外的解誠等人終於鬆了口氣,解誠向下船的張弘時問道:「怎麼樣?沒出問題吧?那個傻王爺有沒有耍花招?」 「那個傻王爺倒沒說什麼,就是賈老賊出來說了幾句關於俘虜的事。」張弘時把剛才發生地事說了一遍,解誠不由冷哼道:「他賈老賊真是登鼻子上臉,連我們蒙古軍隊自己的事也想管!甭理他,讓這些俘虜換衣服,打散了編入各支軍隊。」 「且慢。」黃藥師站出來,「孩子,這些俘虜暫時還不能分散整編。剛才張弘時將軍已經說了,這些俘虜中有不少本不願回來,是被趙祺硬抓來湊數的,把這些已經變節的俘虜分散編入軍隊,只怕有些心懷不軌的俘虜會鬧出事端,不如把這些俘虜獨立編製,由熟悉他們情況的張弘時將軍統一率領監管。就算有人存心想鬧事也好控制。」 「義父思慮周全,是這個道理。」解誠對黃藥師是百分之百地言聽計從,毫不猶豫的便採納了黃藥師的建議,命令道:「張弘時將軍,這三千俘虜就交給你監管了,把他們看嚴些,別給他們鬧事的機會。等撤回信陽再做處置。」戰亂地年頭,有刀子有兵就是實力。解誠白送三千兵力給自己,張弘時自是歡喜接受——不過張弘時剛到了第二天早上就開始後悔了…… 第二天,臘月十八,也就是蒙古軍主力拔營啟程地日子,張弘范率領的開道騎兵第一批出發,隸屬於張柔部地張弘時部隊剛準備隨大部隊保護糧草輜重出發,全部由戰俘編成那支軍隊就傳來噩耗——有兩百多名戰俘在昨夜神秘死亡。全都是七竅流血而死,似乎是死於中毒。張弘時不敢怠慢,趕緊帶著手下的幾個百夫長趕去查看死者情況,另又招來幾名軍醫檢查俘虜死因。 「稟報將軍,這些戰俘身上沒有新地傷口,應該是全部死於飲食中毒。」仔細檢查後,一名軍醫向張弘時稟報道。張弘時勃然大怒,「是誰幹的?這不是坑我嗎?來人啊。今天早上管理伙食的人是誰?把他叫來,本將要問話!查出來是誰幹的,我非剝了他的皮不可!」那軍醫忙解釋道:「將軍,據小人觀察,這種毒應該是用夾竹桃花粉、一品紅樹汁和少量砒霜配置成的慢性毒藥,基本上從中毒到毒發身亡需要七到八個時辰。甚至需要更從時間,所以說,死者應該不是今天早上中的毒。」 「七八個時辰,也就是說,他們有可能是在宋軍戰俘營裡中地毒。」張弘時打了一個冷戰,猛然想起昨天賈似道對他說了那些話,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這時,解誠、張柔和黃藥師等人也已經聞訊趕到,張弘時忙將具體情況和自己的懷疑向上稟報,並擔心道:「俘虜突然死亡這些事。讓末將不禁聯想起賈似道昨天說那些話。末將擔心,這很可能是賈似道老賊的詭計。故意栽贓到我們頭上。」 「有道理,但現在已經開始撤軍了,時間不容耽擱,究竟該怎麼辦呢?」解誠和張柔也很懷疑這又是賈似道的詭計,黃藥師也說道:「有可能,也許賈似道是想利用這件事逼我們再派使者過江交涉,從而拖延我們撤軍的腳步。時間來不及了,這件事我們暫時不能聲張,先把這些死者埋了,撤回信陽再慢慢交涉這事。」 「黃道長所言極是,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們先吃一個啞巴虧,不能讓賈似道拖延我軍的毒計得逞。」張柔也附和黃藥師的意見。解誠比張柔和黃藥師更擔心撤軍出現意外,立即點頭同意,並命令張弘時組織人手掩埋死者。大慈大悲具有菩薩心腸地仙長黃藥師還抽出寶貴時間給這些死者做了一場簡短的法事,在這些不幸死者合葬的墳頭留下了香蠟紙錢,很是讓人感動了一把。不過也因為蒙古軍高層對這事不做處理的態度,使得那些歸來的戰俘中悄悄流傳出一條謠言,這些中毒而死的戰俘,其實是因為不願回來,被蒙古軍自己人給毒死地——雖然一些蒙古俘虜知道那些死者都是極度仇恨南宋自願回來的戰俘,但至少有一個叫伍隆起的蒙古軍戰俘領著一幫同伴是這麼說的…… …… 十五萬蒙古軍隊拔營出發,足足用了將近一個白天的時間,到了傍晚時候,曾經的蒙古軍營地上已經只剩下到處可見埋鍋做飯留下的灰燼土坑,到處可見搭建帳篷廢棄的木材、斷折刀槍與各種雜物,一片瘡痍狼藉。而長江南岸的宋軍很快渡過長江,佔據這塊曾經落入蒙古軍之手的土地,忠王趙祺夫婦和老賊賈似道也渡江過來,親自查看蒙古軍撤退地情況。 「韃子都撤乾淨了嗎?」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地賈似道陰沉著臉,向負責探聽敵情的斥候營正將問道。那斥候正將拱手答道:「回丞相,韃子後隊最遠已走出三十里以外,撤得乾乾淨淨,連重傷員都沒有拉下。」賈似道點點頭,再不說話。旁邊全玖有些沉不住氣,低聲向賈似道問道:「賈丞相,下面該怎麼辦?韃子已經撤軍了,咱們是不是該派軍隊追擊?」 「派軍隊追擊?王妃你說得太容易了。」賈似道抬高聲音,攤手說道:「理由呢?皇上已經和蒙古締結和約,出兵無名,無緣無故向蒙古宣戰。那就是抗旨,罪名誰來擔當?」全玖被賈似道呵斥得俏顏微紅。無言可對,旁邊地宋軍將士則用鄙夷地目光注視全玖,低低的冷嘲熱諷聲此起彼落。弄得全玖十分難堪,忍不住生氣道:「既然如此,那本妃和王爺就先回營了,這裡的事情就交給賈丞相吧。」 「王爺,王妃。賈丞相,各位將軍,這裡有異常情況。」全玖話音未落,遠處就傳來宋軍斥候的高呼聲。賈似道陰陰一笑,大步衝往聲音傳來的方向,那邊全玖也收回自己的話,拉起趙祺跟了過去,後面高達、韓震、宋京和陳宜中等宋軍文武官員緊緊跟上。到得現場時。打掃戰場的宋軍士兵已經從地下挖出上百具屍體,密密麻麻地橫列在地面上。 因為宋朝有給士兵、配軍、罪犯和俘虜臉上刺字的習慣(注1),宋軍將士立即認出這些屍體全都來自昨天才釋放地蒙古軍漢人俘虜,罵聲馬上四起,「狗韃子,真是拿我們漢人不當人。」「狗韃子。殺了我們那麼多南方的漢人,連北方的漢人都不放過。」賈似道更是勃然大怒,向趙祺叫道:「王爺,蒙古韃子隨意屠殺我們漢人,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下官建議立即派出侍者,追上蒙古韃子進行交涉,譴責他們這種滅絕人性的行為!並且要求他們把那些不願留在蒙古軍隊裡的漢兵釋放!」 「王妃,本王該不該聽賈丞相的?」趙祺傻呵呵的向全玖問道。全玖隱約猜出些什麼,立即冷笑著向趙祺點頭,示意他同意。素來以膽小怕死著稱地宋京也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來一股勇氣。站出來拱手道:「王爺。宋京願為使者,再度出使蒙古。」全玖又點了點頭。趙祺這才跟著點頭,讓宋京帶上一隊輕騎去追趕蒙古軍隊交涉。 「賈丞相,終於動手了?下面該怎麼辦?」宋京一行離去後,全玖尋到機會走近賈似道,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賈似道面無表情,半晌才低聲吩咐道:「讓全軍渡江,在江北紮營。」全玖嫵媚一笑,馬上把賈似道的吩咐轉變成主帥趙祺的命令,讓長江南岸的宋軍主力渡江登岸。 和蒙古軍撤退一樣,十幾萬宋軍渡江也不是鬧著玩的,光是輪流登船渡江就花了一個晚上還多的時間,直到臘月十九的上午巳時過後,十幾萬宋軍才算盡數登上北岸,開始搭建臨時行營。也就在這時候,出使蒙古地宋軍使者宋京滿身是血的回來了,還帶來了七八具全身被砍得血肉模糊的宋軍士兵屍體,宋京讓人把屍體一直抬到臨時搭建帥台的面前,當著全軍將士的面向帥台上的賈似道和趙祺、全玖夫婦嚎啕大哭道:「王爺,王妃,恩相,下官回來了,那些狗韃子背棄了和約,殺死了下官帶去地好幾個隨從。」 「兩國相爭,不斬來使,狗韃子為什麼要殺害你的隨從?」賈似道憤怒得像是鬥牛場上的公牛,咆哮著向宋京問道。宋京大哭答道:「那些狗韃子說,漢人的一條命就值一條瘸腿驢,他們愛殺就殺,不關賈丞相什麼事。還說他們的韃子王爺忽必烈和皇上之所以締結和約,不過是想騙皇上撤掉賈丞相你的主帥位置,擺脫你的糾纏,現在他們的目的達到了,就不用管什麼狗屁和約了。還故意殺了下官的幾個隨從,向我們大宋再度宣戰!」 「狗韃子!」宋軍將士中爆發出陣陣咆哮怒罵,同時宋京地人也通過有心人努力,一傳十,十傳百,迅速傳遍宋軍全軍,只在片刻之間,宋軍各支部隊便罵聲四起,不少本就不願錯過戰機地宋軍將士更是喊出了向蒙古重新開戰的口號。恍然大悟地全玖白了賈似道一眼,馬上湊到趙祺耳邊說道:「王爺,機不可失,馬上以主帥身份宣佈向蒙古重開戰事,以後的功勞就是你的了……」全玖的速度快,那邊賈老賊的動作比她還快,在懷裡面掏出一樣東西高喊道:「大宋皇帝聖旨,宋軍將士接旨!」 「皇上的聖旨?」全玖吃驚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趕緊扭頭去看賈似道時,卻發現賈似道手裡的竟然是一份寫滿血字的白絹。全玖如遭雷擊,失聲叫道:「血詔?你那來的血詔?」 「當然是皇上交給本相的。」賈似道將那血詔上的印章向全玖一亮,陰陰說道:「這上面蓋著皇上的隨身小印,王妃如果不信的話,可以親自查驗真偽。」全玖見過宋理宗用隨身小印發出的聖旨,知道絕非偽造,便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賈老賊微笑道:「既然如此,王妃還不和王爺跪下接旨?」全玖無奈,只得拉著趙祺一起跪到賈似道面前,與跪在帥台下的宋軍將士一起高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賈老賊展開血詔,大聲念道:「朕聞忠義誠信,綱常之先;化外蠻夷,不讀孔孟之書,不識倫理綱常,宋蒙和議,前途實為難測;為防蠻夷毀約,戰事重開,朕令右丞相賈似道在必要之時重掌帥印,統率全軍迎戰,保我大宋疆土!全軍各級官兵之生殺與奪,全由賈似道代朕行使!原主帥忠王趙祺,見詔轉任監軍,聽憑賈似道調遣。欽此!」 「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帥台下響起宋軍將士山崩海嘯一般的歡呼聲,驚天動地,聲震雲霄,個個喜笑顏開,慶幸賈似道重掌帥印。而帥台上功敗垂成的全玖美目噴火,瞪著賈老賊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去把賈老賊剝皮抽筋,剁成狗肉之醬…… 「王妃,你還沒謝恩呢。」賈似道笑瞇瞇的向全玖提醒道。全玖恨恨磕頭謝恩,手腳顫抖著攙扶趙祺站起,咬著銀牙,在心底一字一句說道:「賈老賊,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本妃的敵人!」 注1:宋朝採取募兵制,為防止士兵逃跑,有在士兵臉上刺字標明身份的傳統,民間罪犯被發配時也必需刺字。這一點在《水滸傳》中有很詳細的描寫,宋江、林沖和武松等人都有被刺字。相傳北宋大將狄青臉上也有刺字,所以狄青在戰場上需要佩戴面具遮掩。所以賈似道故意在俘虜臉上刺字,並不為過。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八十八章 調兵遣將 其實讓全玖恨得牙齒直癢癢的事情不只賈老賊背著她從宋理宗那裡討到一道聖旨一樁,還有就是宋軍將士的士氣和精神面貌——剛從長江南岸渡江過來的時候,全玖通過趙祺命令宋軍士兵搭建中軍大帳,花了一個多晚上都沒有搭好,賈似道重掌帥印後下達同樣的命令,宋軍士兵只用了半個時辰就把中軍大帳建了起來。還有就是宋軍將領集結的速度,趙祺召集統領以上的軍官訓話,沒有一個時辰時間休想點卯,而賈似道讓士兵吹響集結號後就在桌案上點燃一支香,香還沒燒完一半,統領以上級別的宋軍將領就已經在大帳裡站得滿滿當當——氣得全玖直想揪著這些將領的耳朵問,「前幾天你們沒吃飽飯?都沒力氣走路嗎?」 「各位將軍,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彷彿是故意氣全玖一樣,賈似道召集眾將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宣佈宋軍在武器開發上取得進展,「還記得我軍在戰船是使用的床子弩雷箭嗎?我軍天才工匠陳廣昊(七指工匠)將床子弩進行了改進,使床子弩不僅可以靠人力推動前進後退,而且在行進過程中可以借助齒輪轉換力量自動上弦,從今以後,我軍不僅可以在水面上使用雷箭,在陸地上也可以發揮雷箭的威力了。」 「好啊!」宋軍將領中掌聲雷動,老實說宋軍在陸地上面對蒙古鐵騎還是十分忌憚的。但有了陸地上也可以使用地雷箭,宋軍眾將的畏懼情緒雖沒有全部消除,卻也多了幾分必勝信心——全玖自然是在肚子裡把那個七指工匠給罵得狗血淋頭。賈似道雙手平抬向下虛按幾下,示意眾將停止住喧嘩,然後才命令道:「各位將軍,本相現在就要下令了,請你們一定要聽好聽清。按令行事,否則本相決不輕饒。」 「謹遵丞相號令。」宋軍一起單膝跪下。抱拳整齊回答。賈似道點頭,命令道:「眾將聽令,散帳之後立即整肅士兵,組織隊伍,下午申時拔營起軍,追擊蒙古軍隊。曹世雄領騎兵一萬為第一隊,邛應領步兵兩萬為第二隊。韓震令軍四萬為後應,接應糧草輜重,為第四隊。其餘將領各領本部人馬充做中軍,由本相率領,依次追擊敵軍,不得有誤。」 「末將遵命!」宋軍眾將又是朗聲答應。賈似道又補充命令道:「曹世雄,邛應,你們率領的前鋒軍追擊蒙古韃子。只可緊咬不放,在蒙古中軍抵達九謖山之前,不得與其任何一支部隊交戰,可聽明白?」對賈似道這個莫名其妙的命令,素來以穩重見長的曹世雄倒還好些,默默點頭遵命。邛應卻是個火暴脾氣,立即問道:「丞相,追擊又不准交戰,這是為什麼?」 「軍機大事,不得多問!」賈似道抬高聲音,厲聲喝道:「總之一句話,蒙古韃子中軍第二隊抵達九謖山之前,你率領的軍隊一旦與蒙古韃子交戰,不管勝負如何,本相都算你違抗軍令。定斬不饒!」邛應見賈似道臉色嚴厲。再不敢說什麼,只得也是抱拳接令。喝退了邛應之後。賈似道又拿起一支令箭,大聲問道:「凌震何在?」 「末將在!」由賈似道直接率領的虎銳軍統領凌震出列,準備接受賈似道地命令。但賈似道並沒有直接下令,而是先問道:「凌震,本相要交給你一個十分光榮但也十分危險的任務,執行這個命令——說老實話,去地人將九死一生,你可敢去?」 「回丞相,末將敢!」凌震毫不猶豫的答應道。賈似道卻還不肯鬆口,搖頭道:「就算你敢,你率領的虎銳軍士兵也未必敢,你還是不要答應得太乾脆。」說罷,賈似道向凌震招手道:「附耳過來,待本相告訴你命令的內容,你再回答本相。」凌震依言上前,湊到賈似道嘴邊聆聽命令,待賈似道說完之後,凌震臉上果然露出難色,再沒有剛才的豪氣。 「算了,這個命令確實很強人所難,本相估計你和虎銳軍都不敢接。」賈老賊瞟了凌震一眼,歎氣道:「不過也沒關係,本相把這個命令交給邛應吧,江西軍吃苦耐勞,打仗悍不畏死,他們應該敢接。」說罷,賈似道抬頭看向邛應,「邛將軍……」 「丞相,且慢。」凌震漲紅了臉,向賈似道高聲說道:「凌震不是不敢接這個命令,只是擔心弟兄們有顧慮!請丞相給凌震半個時辰時間,再借給凌震兩樣東西,凌震就有把握說服弟兄們執行命令!」 「借你那兩樣東西?」賈似道淡淡的問道。凌震高聲說道:「十名會寫字的人,還有丞相那面精忠報國大旗!」賈似道點頭,高聲道:「來人啊,速去把本相那面精忠報國旗取來,再給本相找十個會寫字地人來。」不一刻,賈似道那面精忠報國旗被郭靖來,另有十個專門給士兵寫信的塾師和落第秀才也被傳進帳中,到賈似道面前侯命。經賈似道點頭同意後,凌震領著那十名塾師和落第秀才就往外走。「丞相,請給末將半個時辰時間。」 凌震出帳其實也沒用滿半個時辰便即回帳——只是那十個塾師和落第秀才並沒有回來,凌震將一把書信放在賈似道面前,拱手道:「回丞相,末將已經將你的命令轉達虎銳軍,虎銳軍兩千將士,無一臨陣退縮,全都願意執行丞相命令!」賈似道點頭,又指著那些書信說道:「那這些書信,又是怎麼回事?」 「回丞相,這些書信都是弟兄們留給家裡的人遺書,如果我們回不來。請丞相人人轉交給弟兄們地家屬。」凌震朗聲答道:「弟兄們人多,那些識字的先生一時寫不完,他們一致同意隨我們軍隊開拔,邊走邊替弟兄們書寫家信,在臨戰前將其他書信帶回丞相這裡!」 「凌震,本相沒看錯你。」賈似道欣賞的誇獎凌震一句,又喝令道:「去執行命令吧。本相那面精忠報國大旗以前就是虎銳軍的軍旗,你一起帶去。不過在戰鬥勝利之後,本相要你把那面軍旗帶回來!」 …… 下午申時,宋軍剛剛組建地騎兵在曹世雄率領下第一波出擊,沿著信陽路追擊蒙古主力,邛應率領的兩萬擅長山嶺行軍的江西軍第二波出發,然後是賈似道親自率領地八萬宋軍主力,像三頭猛虎一般。緊咬著蒙古軍隊尾巴直追過去。而凌震率領的兩千虎銳軍早在主力軍隊開拔之前就已經出發,走淮西路至黃陂,避開蒙古斥候監視,從黃陂抄小道轉入大別山山脈,就像一記漂亮地右鉤拳一樣,狠狠打向九謖山之北…… 因為已經向北撤退走了一天一夜地緣故,蒙古軍接到宋軍開始北上的消息已經上臘月二十的下午,而蒙古軍走得最遠的張弘范部隊已經走出了淮南西路。踏入了京湖路的德安府地界。接到消息後,解誠不敢怠慢,連忙找來黃藥師,向他請教對策,「義父請看,斥候剛才送來消息。宋人剛剛組建的騎兵已經在北上,後面還跟有大量步兵,我們剛撤軍宋人就追上來,這會不會是宋人反悔了,想要追擊我軍?」 「不太可能吧?」黃藥師皺著眉頭說道:「這一次地和約可是宋人皇帝親自和四王子締結,趙祺想當太子,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應該不敢違抗宋人皇帝聖旨。」 因為距離遙遠,加上宋軍之中的蒙古軍細作已經被子聰全部送給了高達、韓震砍頭,所以賈似道重掌帥印的消息還沒有被蒙古軍掌握。導致解誠對敵情瞭解嚴重不足。對黃藥師的話也將信將疑。「既然如此,那宋人為什麼要追上來呢?他們有什麼目地?」 「傻孩子。你忘了四王子和宋人皇帝締結地和約中約定,我們蒙古軍隊要退回戰前邊界,就連信陽城都要最終交還給宋人?」黃藥師策馬緩行,很輕鬆的說道:「這樣軍隊大概就是去接管信陽地吧,只要他們不向我們發動進攻,我們就不用管他們,按計劃先撤回信陽過年,然後再撤回確山,就可以把信陽城還給宋人了。」 解誠仔細一想,覺得南宋派出大量軍隊接管軍事重鎮信陽確實是理所當然,道理上說得過去。不過解誠還是十分地擔心,咬牙道:「不行,為了預防萬一,這件事不能等閒視之,我們得採取一些對策才行。」黃藥師點點頭,附和解誠的意見道:「不錯,為父覺得應該採取三個步驟預防萬一,第一就是讓軍隊嚴加戒備,第二是通知前面的張柔和張弘范,讓他們放慢些速度,三波隊伍之間的距離一定要三十里左右,出了事情方便援救。」 「好主意。」黃藥師提出這兩個建議十分穩妥謹慎,解誠當然接受。解誠又問道:「義父,那第三個步驟呢?該怎麼辦?」 「派出一支隊伍折頭向南,去試探宋人對我們是否敵意。」黃藥師建議道:「如果宋人對我們折頭南下的軍隊展開攻擊,那證明他們就是反悔了,想要追擊我軍。如果宋人避免而不戰,那就證明宋人北上是為了接管失地,我們就不用太過擔心他們了。」 「義父果然妙計,乘著我軍三支隊伍現在都還在開闊地帶,越早探明宋人動向越好,免得到了狹窄的地方,我軍地騎兵威力就很難發揮了。」解誠大喜,向身邊的部將朱國寶命令道:「朱國寶,你帶兩千輕騎依計而行,試探宋人軍隊對我軍的敵意。記住,除非宋人向你發動攻擊,否則絕對不許對宋人放第一箭,不能給宋人向我們重新開戰的借口。」 「遵命。」朱國寶抱拳領命,領上兩千輕騎立即折頭南下,去試探宋軍追軍的敵意。出乎朱國寶的預料,他地隊伍剛離開大隊不二十里。前方斥候就傳來消息,說是宋軍騎兵已經調頭撤退,與他這支騎兵隊的距離保持在四十里左右。朱國寶心中不由疑惑,「難道宋人北上真是為了接管失地?否則幹嘛要無緣無故後退?」 「將軍,還追不追宋人?」朱國寶的副手問道。朱國寶沉吟片刻,命令道:「再往前十里,看宋人還有什麼反應。」馬匹揚塵。朱國寶部隊又向前突進了十里,但是在路上朱國寶就不斷接到斥候來報。「宋人騎兵又開始後撤了。」「宋人後隊步兵已經停止前進,就地休息。」當十里路走完時,很快又有斥候來報,「宋人騎兵在距離我軍四十里處停下,原地休息,大量宋人斥候在向他們的騎兵隊伍傳遞消息,但沒有與我們地斥候發生摸哨戰。」 「騎兵隊原地休息半個時辰。嚴格戒備。」朱國寶對宋軍地尾隨和主動撤退仍然抱有戒心,又命令道:「傳令各隊斥候,宋人斥候沒向你們發動襲擊前,嚴禁主動攻擊。如果宋人先動手,堅決反擊!」斥候再度領命離去,將朱國寶的命令傳遞各隊。但宋軍追擊隊伍彷彿在和朱國寶比耐心一般,朱國寶地隊伍休息,宋軍隊伍也是原地不動。就是咬死在蒙古軍後隊四十里的位置。朱國寶被逼無奈,只得命人將消息送到解誠處,請示解誠該如何處理。 …… 朱國寶地消息送到解誠面前時,蒙古軍第二隊統帥張柔也已經聞信返回後隊,和解誠一樣,張柔也是對宋軍北上的意圖摸不著頭腦。稍做商量後,由黃藥師提出建議,解誠、張柔一致決定放慢撤軍速度,將蒙古軍三隊之間的距離保持在三十里左右,做好緊張情況下互相救援的準備,並命令朱國寶部隊返回後隊,不給宋軍分而擊之的機會。還好出了淮南西路一直到九謖山這段路程都是以平原為主,正是蒙古鐵騎發揮優勢的地方,解誠和張柔等人倒不算太過擔心。 就這樣,蒙古軍三支隊伍在前面小心翼翼的開路前進。後面宋軍緊追不捨。卻始終與蒙古軍後隊四十里地距離,既能隨時威脅到蒙古軍後隊。又隨時可以南下撤退,就像一塊牛皮糖一樣死死粘住蒙古軍。期間解誠和張柔等蒙古軍將領是越走越感覺不妙,黃藥師卻再三安慰蒙古軍眾將,「宋人軍隊肯定是接管失地了,否則的話他們早就發動攻擊,那還會等到現在?」當然期間也有蒙古軍將領提出主動向宋軍展開進攻,打退這幾路追兵,無奈卻被黃藥師連哄帶嚇的壓了下去,「主動進攻?別忘了四王子臨行前的囑托,只要宋人沒有向我們攻擊,就絕對不能挑起戰事!你是想被四王子砍腦袋嗎?就算你不要腦袋,貧道和解將軍還要留著人頭吃飯。」 就這麼走了四天時間,到了臘月二十四那天正午,蒙古軍先鋒張弘范部隊已經到達了地勢險要的九謖山外圍,蒙古軍即將失去在平原上鐵騎衝鋒的優勢,張柔又一次從第二隊折回後隊,與解誠、黃藥師商量道:「解將軍,黃道長,情況不太妙啊。宋人的騎兵仍然追著我們不放,雖然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宋人將要展開進攻,但前面就是九謖山山區,道路狹窄,不利於騎兵和大部隊行動。如果宋人在那一帶向我們發動突襲,我們只怕就會傷亡慘重,我們得想一個辦法,阻止宋人繼續追擊,解除這個可能的威脅。」 「那怎麼辦?宋人一直沒主動攻擊,我們發起攻擊地話,那可就違反王爺的命令了。」解誠無奈的反問道。張柔咬牙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依本將看來,為了主力的安全著想,我們不能再拘束於不許主動進攻的命令。這樣吧,將來出了事情,責任我和解將軍你共同承擔——我們派出騎兵,先擊潰宋人追兵再過九謖山。」 「不可,不可。」黃藥師把碩大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般,連聲反對道:「四王子以儒學治國,最講究禮義誠信,何況這次是和宋人皇帝締結地和約,如果背信棄義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黃道長,兵不厭詐,形勢危急,這已經不是講仁義的時候了。王爺如果在這裡,他肯定也會這麼做。」張柔焦急道:「解將軍,要不我立下文書,主動向宋人開戰後,出了事情責任由我張柔一人承擔,這總可以了吧?」 「張柔將軍,責任那能由你一人承擔?」解誠很清楚張柔是在為蒙古軍主力安全著想,下意識的想要答應張柔的請求。黃藥師卻搶著說道:「張柔將軍,依貧道看來,我軍如果主動向宋軍發動進攻,那才是讓我軍陷入險境。你想一想,宋人為什麼只咬在我們後隊四十里的位置?如果我們派出軍隊去追擊,宋人肯定會往後撤退調虎離山,我們一旦追擊會導致孤軍深入外,主力部隊也會陷入分兵困境,宋人再派出大軍襲擊你的中軍輜重隊,那我們豈不是十分危險?」 黃藥師這話雖然有些胡攪蠻纏,但也不是沒有可能,張柔和解誠都聽得暗暗點頭,心說也有可能這是宋人的調虎離山之計。黃藥師又說道:「別忘了,因為子聰那個蠢豬頭腦發昏,賈似道老賊可是從四王子手裡騙走了三萬五千匹戰馬,加上宋人以前繳獲的戰馬,宋人很可能已經擁有兩萬騎兵。而追在我們背後的宋人騎兵僅有一萬,另一萬騎兵那裡去了?會不會是宋人調虎離山後用來偷襲我們地利器?」 「有道理。」解誠點頭,苦著臉說道:「可現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究竟該是如何是好呢?」 「依貧道看來,只能這麼辦。」黃藥師眨動著綠豆眼,陰陰地說道:「張弘范將軍的第一隊和張柔將軍地第二隊加快速度,連夜通過最危險的九謖山山區,第三隊在九謖山山區外圍就地佈置防禦,防止宋人突襲,待到我們的命根子糧草輜重隊通過了九謖山,第三隊再往前開拔通過九謖山,這樣才可以保證萬無一失。」 張柔和解誠對視一眼,仔細盤算黃藥師這個計劃的可行性,但思來想去,張柔和解誠都想不出比這更安全的辦法——畢竟宋軍還在後方,最要後隊擋住宋軍可能發動襲擊,糧草輜重隊就能平安通過最可能出意外的九穆山山區。所以解誠和張柔又稍微商量後,立即同意了黃藥師的這個建議。但黃藥師又說道:「為了安全起見,貧道覺得還應該通知一下九謖山以北的武陽關守軍,讓他們分出軍隊接應我軍,預防出現萬一。」 「沒必要了吧?」解誠一聳肩膀說道:「武陽關守將烏蘭手下才四千人馬,他就算分軍來援,又來分出多少?」 「小心為好。」黃藥師堅持道:「就算我們不需要他們分兵來援,也要用信鴿通知他們,做好迎接我軍的準備,從前線到信陽一路上都沒有城池,士兵們都十分辛苦了,讓他們準備好熱騰騰的飯菜和熱水這些,也可以補償一下士兵們的辛苦。」 「這個好說,也是他們應該做的。」解誠點頭同意,「我這就放出信鴿,讓他們做好迎接我軍的準備。」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八十九章 大戰前夜 天漸漸黑了下來,氣溫也越來越低,剛燒開的茶水放到面前,打兩個呵欠再端起來就已經感覺冷了。但就是在這樣氣溫下,集結在九謖山山區外圍擺下防禦陣形的蒙古軍後隊中,以解誠為首的蒙古軍諸將卻紛紛感覺自己頭上冷汗直流——因為同樣集結在四十里外的宋軍已經越來越多,剛開始是曹世雄的一萬騎兵在四十里外擺出進攻陣形,接著邛應的兩萬步兵在曹世雄部隊之後擺出攻守兼背的疊陣,還把一些奇怪的車輛推到隊伍最前方一字排開,蒙古軍雖然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武器,卻從內心深處對那些奇怪車輛感到恐懼,預感那玩意肯定不是什麼好鳥。 更糟糕的還在後面,天剛入黑,大隊大隊的宋軍就陸續出現蒙古斥候的探查範圍內,漫山遍野,無邊無岸,全都是衝著九謖山這個方向趕來。氣得解誠叫來專管斥候的千戶張文謙破口大罵,「你是吃乾飯的嗎?宋人還有第三輪追擊我軍的軍隊,你為什麼會探察不到?你的眼睛留著打蚊子嗎?」張文謙委屈答道:「解將軍,這可不能怪我,平時我軍斥候的探察距離一般是七十里,宋人的第三撥軍隊一直藏在這個距離之外追蹤我軍,我們的斥候怎麼可能能探察得到?何況……」 說到這時,張文謙膽怯的看一眼解誠乾爹黃藥師。遲疑道:「何況三天前我就請示黃道長,是不是把斥候地偵察範圍擴大一些,探察宋人有沒有第三輪追趕我軍的隊伍,可黃道長說沒這個必要,讓我們按往常的範圍偵察就可以了。」 「有這事嗎?貧道怎麼記不得了?」黃藥師滿臉的忠厚老實,莫名其妙的反問道:「三天前你有向貧道請示擴大偵察範圍嗎?如果有,貧道肯定會答應啊?是不是你記錯了?」張文謙一聽急了。忙叫道:「黃道長,末將怎麼可能記錯?那天末將向你請示時。你還有幾個親兵在場,你向他們一問不就知道了?」 「是嗎?世傑,你記得有這事嗎?」黃藥師益發驚訝,向親兵隊長張世傑問道。張世傑答道:「道長,那天我有一段時間沒在你身邊,不清楚。」黃藥師忙命令道:「那快去把那天保護貧道的其他親兵叫來,讓他們過來對質。」 「張世傑。不用去叫了,事情到了這步,再追究這樣的小事只能是浪費時間。」解誠並不想在這件事過於糾纏——畢竟黃藥師是解誠地義父兼救命恩人,真要查出這是黃藥師的失誤,解誠既不好處理更不好替黃藥師洗脫,只能選擇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黃藥師卻大失所望,心說你讓張世傑把那幾個親兵找來多好?張文謙不就坐定污蔑上官地罪名了嗎? 略做盤算後。解誠命令道:「張文謙,你馬上去做兩件事,一是加派斥候探查宋人第三波追軍,一定要探清他們的數量和主帥是誰;二是派人通知前方的張弘范和張柔,讓他們加快行軍速度,爭取越早通過九謖山山區越好。」解誠又補充一句。「還有特別提醒張柔一點,如果後隊遭遇襲擊,他的第二隊不得回師救援,後軍寧可遭受一些損失,也不能丟了他手裡的糧草。」 「遵命。」張文謙知道事態緊急,也不敢再糾纏黃藥師發出錯誤指令一事,抱拳答應後立即離去。解誠卻長歎一聲後抬頭看天,向著黑沉沉的夜空默默祈禱,「上天保佑,但願宋人軍隊只是北上接管失地。千萬別是對我軍懷有敵意。」 …… 雪花無聲無息的悄悄飄落下來。九謖山山道右側地懸崖峭壁上,本應率軍撤回襄陽的京湖路安撫使呂文德藏在一個白色小帳底下。也在默默的向上天祈禱,「上天保佑,天不能再冷了,否則我的士兵就要被凍僵甚至凍死了。順便做保佑援軍能順利進入做戰位置,千萬不要出現失誤。」在呂文德指揮部四周的雪地裡、山坡上、樹林中、亂石群乃至荊棘叢中,到處都是偽裝隱藏的荊襄軍士兵,每人除了作戰必需的武器物資之外,僅帶有四個又冷又硬的粗面饅頭充飢,卻已經在這冰天雪地中一動不動地潛伏了大半個白天。而在他們的下方,張弘范的先鋒軍早已遠去,蒙古軍輜重隊的火把火光已經隱約可見…… …… 同樣潛伏在冰天雪地裡的還有李庭芝的淮南東路軍,為了配合主力做戰,形成對蒙古軍主力地包圍圈,李庭芝留兩萬部隊鎮守光州,親自率領三萬大軍從光州,以光州降軍打前站迷惑敵人斥候,悄悄摸到了武陽關東南側潛伏下來。李庭芝還是第一次親自來到這號稱天下九關之一的武陽關,待李庭芝藉著積雪反射的餘光看清武陽關地形時,不由又是驚歎又是惋惜,「好一座雄關,果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可惜這樣一座雄關,卻被一幫軟骨頭拱手送與蒙古韃子,否則只需據關而守,蒙古韃子縱有百萬大軍,也休想從此通過。」 李庭芝的話沒有半點誇張,武陽關是大別山與桐柏山之間的唯一隘口,南鎖鄂州,北屏中原,扼控南北交通咽喉,號稱『車不能方軌,馬不能並騎』,地勢險要無比!宋軍如果奪回了這座關隘,就等於是關閉了蒙古軍北撤的大門,可以從容不迫的殲滅落入包圍圈的蒙古軍主力;同樣的,李庭芝如果拿不下這座關隘,那蒙古軍不僅可以從容北撤,也可以阻斷宋軍主力的追擊道路——所以賈老賊才放著近在咫尺地淮南西路軍不用,堅持把奪取武陽關地重任交給兩個最得意門生李庭芝和文天祥——換別人賈老賊心裡沒底啊。 「李大人。你和恩相說得對,武陽關只能智取,不能強攻。」文天祥先拍一記李庭芝和賈老賊的馬屁,又涎著臉向李庭芝請求道:「李大人,詐開武陽關關門地任務,能不能交給文天祥去辦?可以嗎……李大人,你別不說話啊。恩相可是在信裡對你說過,要你給我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的機會。你是不是忘記了?」 「你會說北方話嗎?張弘范是易州定興人,冒充他必須要用北方口音,」李庭芝沉默了半天,總算開口向文天祥反問道。文天祥大喜,輕笑著用還算流利的北方口音說道:「當然會說了,兵書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為了在戰場上殺韃子,我不光向四方豪傑學了北方話,還會說一些蒙古話,要不我說幾句蒙古話給你聽。」 「不用了,詐開關門的任務就交給你,趕快去換衣服吧。」李庭芝雙眼注視著小帳正中地銅壺滴漏,淡淡說道:「亥時正動手,別誤了時間。」 …… 同一時間。宋軍臨時搭建的中軍帳篷中,賈似道也在緊張注視著計時用地銅壺滴漏,手指下意識的緊張敲打桌面,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自言自語,「還有三刻鐘就亥時正,總攻就要開始了。呂文德的部隊已經進入預備作戰位置,李庭芝也已經到了武陽關下,主力軍隊備戰工作早已完成,現在就只差凌震了——虎銳軍,你們千萬不要讓本相失望啊。」 這時候,李妴端著一碗滾燙的湯餅進來,只看了賈似道一眼就又好氣又好笑的埋怨道:「丞相,你的手指敲進硯台裡了。」賈似道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地手指不知何時已經敲進了硯台裡,弄得滿指墨汁竟然沒有發現。賈似道尷尬一笑。忙取桌上抹布揩擦手指。李妴放下湯餅搶過抹布,沾了熱水後才給賈似道擦拭。嘟噥問道:「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當然是在想一會就要開始的總攻了。」賈似道另一隻手放到李妴嫩滑的臉上撫摸,微笑道:「有你這麼漂亮的公主在旁邊,難道我還能去想其她女人嗎?」李妴一陣不依,打了賈似道一拳後指著湯餅說道:「我親手給你煮的,快乘熱吃吧,否則你今晚就沒機會東西了。別跟我說你不餓,你今晚可是要熬夜,明天估計也沒有補睡的時間,一斤鐵能打幾顆釘,你的身體再好也抗不住。」 「喂我。」有調戲美女的機會賈老賊可不會放過,一把李妴拉到腿上坐下,張開嘴耍無賴道。李妴大羞嬌嗔,最終還是湯餅,一筷筷喂到賈似道嘴裡,而賈似道地心思明顯不在李妴精心烹飪的湯餅上,喂到嘴邊就吃一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李妴知道賈似道心中有事也不敢過於追究,只是在賈似道吃完後才放下碗輕輕說道:「你很緊張嗎?我不緊張,因為我相信你的計劃一定能成功,相信你一定能指揮軍隊消滅韃子的主力,難道你連自己都不相信嗎?」 「本相不是不相信自己。」賈似道歎了一口氣,沉聲說道:「有句話說得對,對一軍主帥來說,戰爭開始之前是最緊張的時刻。因為身為一軍主帥,必須要反覆考慮他制訂地計劃有沒有漏洞?軍隊有沒有準備充足?各支部隊有沒有部署到位?只有到了戰鬥打響那一剎那,主帥才能徹底輕鬆下來。」 「戰鬥打響反而徹底輕鬆?」李妴有些不明白。賈似道抱緊她,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微笑道:「因為接下來幾乎不需要主帥決定什麼了,各種情況都有按照計劃進攻的將領處理,主帥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軍隊獲勝的消息。我的小美人,明白了嗎?」 「大概明白了吧。」李妴點點頭,又紅著臉按住賈似道在她身上游動的手,羞澀道:「誰是你的小美人?你老是愛佔我便宜,我還不是你的人呢。」賈似道將李妴抱得更緊,臉埋進她高聳的雙峰間,含糊道:「我女兒都叫你娘親了,你也答應了,這不就是證明嗎?」 「討厭,別碰人家那裡。」李妴羞澀推開賈似道,輕聲說道:「別提那天的事情還好,提起我就生氣,讓你女兒叫我娘親,你打算娶我嗎?」賈似道坐直身體,將李妴按進懷中抱住,微笑道:「那是當然,別地女人想當妙兒地後娘,我還不要呢。這樣吧,等打完這場仗回到臨安,本相就正式迎娶你續絃,怎麼樣?」 「我拒絕。」李妴頭枕在賈似道肩上,柔和而又堅定的答道。賈似道楞了一下,問道:「怎麼?你嫌本相老?」李妴搖搖頭,忽然反抱住賈似道,滾燙地嘴唇湊到賈似道耳邊低聲說道:「我是黨項人,還勉強算是西夏公主,你是漢人的丞相,你娶我為妻,對你的地位不利,明白嗎?」說到這,李妴按住賈似道準備說話的嘴,「聽我說完,我知道你不會在乎同僚大臣怎麼說你,但我在乎,不能因為我的黨項人身份阻礙到你——所以我決定,只做你的妾室,不做你的正房。」 「這丫頭還有這麼偉大?」賈似道傻了眼睛,就像不認識一樣打量李妴。李妴卻漲紅了臉,低頭輕聲問道:「怎麼?你打算賴帳?我可警告你,以前你給我換藥的時候,我全身都被你看了無數次,以你們宋人的禮法,我已經嫁不出去了。還有你女兒也叫過我娘親,你要是敢賴帳不收納我的話,我可饒不了你。」 「放心,我怎麼捨得賴你的帳?」賈似道一笑,又將李妴攔入懷中。但不等賈似道再做下一步的動作,帳外忽然傳來亥時二更的梆子聲,賈似道心中一緊,趕緊拉著李妴站起來,拉著她衝到帳篷門口向北張望。很快的,漆黑的夜空中北面就出現一線火光,火光越來越大,同時北面九謖山外圍也傳來悶雷一般的爆炸聲,還有隱隱約約的喊殺聲,「大宋——!」 「總攻開始了。」賈似道說完這句話,身上的力氣就像被抽光一樣,一下子靠在李妴身上,發自內心的苦笑道:「太緊張了,以己之短,攻敵之長,第一次與蒙古韃子展開野戰,也不知道……算了,本相相信自己的計劃完美無缺,相信虎銳軍一定能按時趕到戰場,相信大宋軍隊一定能獲得勝利!」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九十章 大戰開始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打響向蒙古反擊戰第一槍的京湖路安撫使呂文德,幾乎是數著銅壺滴漏落下的水滴等待總攻時間,當銅壺滴漏的水位指向宋開慶元年臘月二十四即將結束的最後一個時辰、也就是亥時正那一刻,本已被嚴寒凍得雙腿僵硬的呂文德穩健站起,沉聲命令道:「擂鼓傳令,全軍總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戰鼓聲由稀疏到密集,由單擊到連貫,到了最後,整個九謖山都迴響起了宋軍隊伍震天動地的戰鼓聲音。聽到這聲音,正在山下艱難跋進的蒙古軍輜重隊士兵軍官個個摸不著頭腦,弄不清這充山遍野的鼓聲是從那裡冒出來的。說時遲那時快,道路兩旁的樹林、草叢、山坡和亂石等處雪花翻飛,無數宋軍士兵吶喊著湧冒出來,成千上萬支火箭騰空而起,鋪天蓋地的落到蒙古軍輜重隊頭上,只在眨眼之間,狹窄的山路上便火光四起。 「敵襲!敵襲!他媽的!敵人是從那裡冒出來的?」蒙古大將張柔又驚又怒,瘋狂吶喊大罵,「組織隊伍,快!保衛糧車!」可蒙古軍輜重隊伍正擁堵在狹窄的九謖山山道上,不要說組織隊伍迎擊了,隊伍就是前進後退都十分困難。不等張柔再做處置,兩旁山丘上又是一波火箭落下,同時小型便攜的投石機也開始發威。將無數原始燃燒彈火球拋落下來,火球外裹松脂內藏硫磺硝石,遇火即燃,落地即散,立時將山路化為一片火海。更有那宋兵推下大量擂木和大石,沿著山坡滾落,聲若驚雷。勢不可擋,只砸得蒙古軍士兵頭破骨斷。馬嘶人叫,擂木亂石更將道路堵塞多段,讓蒙古軍進退不得,被生生截成數段。 「繼續擂鼓,讓將士們把火箭全部放完,火球全部砸完。」呂文德站到山崖邊,大聲喝令指揮。命令繼續縱火地戰鼓不歇。敲打得益發迅疾猛烈,山路兩邊火箭與火球同樣不停落下,夜間風大,風借火勢,火助風威,直將九謖山山路化為烈焰煉獄。只可憐了山路上的蒙古軍士兵,既要防備無時無刻不在落下的致命火箭,又得要冒火突煙搶救軍隊命脈糧車。更因為措手不及間缺乏組織,慌亂之中自相踐踏,慘死在自家軍隊氈鞋下的死者無數。統管蒙古軍第二隊的萬戶侯張柔雖極力呼喊組織隊伍,無奈地形限制加之火勢太猛,隊伍組織困難,倉促間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反擊。無奈下張柔只好向身邊的兩個兒子,命令道:「快,快向第一隊和第三隊報告情況,讓他們來救援糧車!」 「遵命。」張柔的第六子張弘繼與第十子張弘正各自催馬狂奔,冒著煙熏火燎分頭疾行求援,雖然戰馬奔跑間踏傷猜死無數倒地士兵,但張弘繼和張弘正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慌亂無章時,蒙古軍隊伍內部忽然響起耳欲聾地叫喊聲,「不好了!宋人主力殺過來了!」「宋人的淮西軍和荊襄軍全部殺過來了。總兵力超過五十萬!」同時有無數身穿蒙古軍裝束地士兵四處奔走砍殺縱火。見人就砍,見車就燒。從內部把蒙古軍隊伍攪得大亂。也弄得張柔目瞪口呆,「那裡來的叛徒內奸?怎麼數量有這麼多?」 「父帥,父帥,大事不好了。」張柔的另一個兒張弘時帶著滿身鮮血,跌跌撞撞的跑來——他的右臂已經不見了蹤影,含淚向張柔大叫道:「父帥,回來那些戰俘反叛了,他們砍傷了我,正在四處殺人放火……」說到這裡,失血過多的張弘時撲通一下栽倒,當場昏迷過去。張柔急忙命人將他救起時,他全身的血液已經流失大半,臉色灰白呼吸微弱,眼見不活。張柔狂怒,瘋狂大叫道:「賈老賊,你竟敢在交還我軍地戰俘裡做手腳,我與你勢不兩立!」 張柔猜到賈似道在交換戰俘時做了手腳,很可能是讓宋軍士兵假扮成蒙古戰俘混入蒙古軍隊,正面對著烈火濃煙和死亡恐懼的蒙古軍士兵卻很難想明白這點,往往他們剛看清大喊著衝過來自軍士兵時,來人的鋼刀已經落到他們頭上,無數穿著蒙古軍服裝的士兵一邊大喊一邊瘋狂砍殺,「別打!自己人!敵人在那邊!」每喊一句就是一刀落下,直殺得同伴頭暈眼花,不知道該如何分辨敵我。其實這些人至少有八成不是伍隆起等混入蒙古軍隊隊伍的宋軍士兵,而是混亂中為了自保只能先下手為強的、貨真價實的蒙古士兵。這種混亂就像急性傳染病一樣在蒙古軍隊伍中迅速蔓延,造成越來越多的蒙古軍士兵為了保護自己而選擇向同伴舉刀,濃煙烈火蒙蔽了他們地眼睛,死亡的恐懼和突然遭遇的襲擊混亂了他們的頭腦,對生存的渴望迫使他們瘋狂舞動武器自相殘殺,一時間,蒙古軍內部殺聲四起,而生死肉搏的交戰雙方,竟然絕大部分是同屬一支軍隊地蒙古士兵…… 「果然亂了。」呂文德在山坡上發現蒙古軍已經被自軍內線徹底攪亂,知道機不可失,立即命令道:「舉旗,吹號,全軍衝鋒!」 「嗚——!嗚——!嗚————!」綿長的號角聲吹響起來,呂文德的京湖路安撫使大旗也豎立到了山巔,已經射完火箭和拋完火球的宋軍士兵舉起刀槍,怒吼吶喊著從四面八方衝下。而身處亂軍之中的張柔看到那面旗幟,不由驚得目瞪口呆,「呂文德?他不是撤軍回襄陽了嗎?怎麼會在這裡冒出來?」 …… 其實張柔壓根用不著向解誠部和張弘范部求援的,因為早在九謖山火頭剛起地時候。正在與宋軍主力對峙的解誠部就已經看到北面火光沖天,解誠立即驚叫道:「不好!九謖山突然起火,輜重隊肯定就意外了!」旁邊解誠的副將張榮實趕緊站出來,抱拳道:「將軍,糧草輜重乃是我軍命脈,不能不救,末將請令。願去救援張柔將軍。」 「好,你領騎兵一萬。趕快去救。」解誠下意識的點頭答道。但話音未落,南面宋軍軍中忽然鼓聲震天,悶雷般地馬蹄聲掩蓋而來,解誠臉上變色道:「糟!宋人地騎兵也開始衝鋒了!同時分兩路向我軍發動進攻,這肯定又是賈老賊的奸計!」黃藥師也大叫道:「孩子,宋人軍隊不知有多少,不能分兵了。先擋住宋人地騎兵衝鋒再說。」 「義父,那北面的張柔部隊怎麼辦?他可是帶著糧草輜重。」解誠緊張問道。黃藥師答道:「先探明敵情,查清襲擊張柔部地敵軍有多少,也許這又是賈似道的詭計,故意用小股部隊襲擊我軍糧草輜重,誘使我軍分兵去救,然後再集中優勢兵力攻擊我軍殿後部隊。」黃藥師的建議仍然具有很大的欺騙性,解誠再一次上當錯過救援張柔部的最佳時間——宋軍主力距離解誠部隊可還有四十里距離呢。改為命令道:「全軍戒備,原地防禦,嚴禁自亂陣腳。」 「報——!宋人騎兵調整方向,集中衝擊我軍右翼!」斥候飛報宋軍動向,解誠又是一驚,「我軍兩翼騎兵最少。宋人如何得知?」黃藥師趕緊建議道:「快派騎兵增援右翼,在平原上,三萬步兵都難擋住一萬騎兵衝鋒。」解誠情急中忘記宋軍騎兵新成,衝鋒威力還遠不如蒙古騎兵,只是命令道:「張榮實,快領你那一萬騎兵去救右翼,切不可被敵人騎兵衝散我軍側翼。」 「遵命。」張榮實領命而去,他的部隊剛走不久。新的宋軍動向又被斥候送來,「報——!宋軍邛應部隊兩萬,衝擊我軍正面;後續宋軍主力。衝擊我軍左翼。」這會不用黃藥師說。解誠就直接命令道:「看來宋人地主攻方向是在我軍左翼,朱國寶。你領中軍騎兵去援救左翼,待我軍中軍吃掉邛應部,立即去救援你們。」 「殺啊!」騎兵在戰場上機動速度最快,張榮實率領的蒙古騎兵剛剛趕到蒙古軍右翼擺下陣勢,宋軍的騎兵就已經衝到不足十里的位置,沒有瞭解誠和黃藥師的命令綁手束腳,頗具戰術頭腦的張榮實就果斷命令道:「騎兵反衝鋒,和敵人騎兵攪在一起,別給他們接近我軍步兵的機會。」火把晃動傳達命令,訓練有素的蒙古騎兵立即一起吹起能發出怪異聲響地骨哨,一邊給敵人製造心理壓力一邊衝鋒向前。而剛剛組建的宋軍騎兵也表現出了超卓的勇氣與戰術修養,奔跑之間各支騎兵隊挨得極近,與蒙古騎兵迎面互相衝鋒仍然絲毫不亂。 「班門弄斧。」見此情景,張榮實不由冷笑連連,心說今天非好好給你們上一堂騎兵課不可。但就在這時候,宋軍騎兵中忽然有銅缽敲響,聽到這銅缽聲,本在筆直衝鋒的宋軍騎兵忽然調轉馬頭,向左面拐了一個弧形,雖然有幾個宋兵因為騎術不精在拐彎中落馬,可宋軍騎兵不僅不救,反而紛紛舉起射程超遠的神臂弓放箭,箭鏃破風,距離不遠不近,發揮最大射程正好射到高速突進的蒙古軍騎兵隊伍中,立時有不少蒙古騎兵中箭,慘叫著落馬被自軍騎兵踐踏成肉醬。而宋軍騎兵腳步不歇,向左拐了一個彎後竟向來路狂奔,一邊向後跑一邊回頭放箭,不時殺傷追擊地蒙古騎兵。見此情景,張榮實不由傻了眼睛,脫口叫道:「曼古歹戰術?!」(注1) 「這事怎麼回事?宋人騙到戰馬組建騎兵不過才一個月時間,又沒有優秀的騎兵將領,怎麼可能在這麼短時間裡訓練出能使用曼古歹戰術的騎兵?」張榮實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但深知曼古歹戰術厲害的張榮實騎虎難下,明白一旦停止追擊,宋軍騎兵就會再度掉轉頭來騷擾襲擊己軍,直到自軍士氣完全崩潰。無奈下。張榮實只得命令騎兵繼續追擊,妄圖利用蒙古騎兵對馬匹的熟練縮短與宋軍地距離,然後再與宋軍決戰。 「追!別放過宋人!」張榮實鋼刀直指,率領騎兵緊追不捨,而宋軍騎兵且戰且退,始終與蒙古騎兵保持一段距離,不過正如張榮實所料。剛組建的宋軍騎兵在速度果然不如蒙古騎兵,追擊了一段時間後。蒙古軍果然縮短了與宋軍的距離,開始用射程比較近的角弓還擊宋軍,但張榮實沒注意到的是,他率領地蒙古騎兵,不知不覺間已經追擊到了宋軍騎兵原先駐紮地位置…… 「將軍,宋人騎兵打出一種從沒見過地火號,不知什麼意思?」張榮實地副手提醒道。不等張榮實做出反應。遠處潛伏地宋軍士兵已經拉動引線,虛埋在地下的拉線式地雷陸續炸開,只聽得轟隆轟隆連聲,蒙古軍騎兵隊中硝煙四起,一匹匹戰馬慘嘶摔倒,一個個蒙古騎兵被拋上半空,整齊的蒙古騎兵隊伍立即大亂。那邊宋軍騎兵乘機吹響反攻號角,掉轉馬頭向被地雷炸得已經潰不成軍的蒙古軍騎兵殺來…… …… 「殺啊!」與此同時的解誠部中軍處。因為宋軍邛應部隊已經衝到面前,解誠命令剩下的騎兵主動出擊,妄圖利用騎兵的衝擊力擊潰邛應部隊。而邛應部隊在察覺蒙古軍企圖後迅速布下步兵對付騎兵地疊陣,刀槍手居前單膝跪坐,弓箭手跪坐在第二排,射程最遠的神臂弓部隊被安排在第三排。採取層層防禦,最大限度削弱騎兵的衝擊威力。而宋軍剛發明用來克制騎兵的那上百輛推動式床子弩則張弓以待,被推到了刀槍兵之前。 「噠噠噠噠噠……!」馬蹄聲越來越密,操縱床子弩的宋軍士兵心情也越來越緊張,當蒙古軍騎兵推進到床子弩的七百步射程之內時,邛應立即喝道:「床子弩,放!」火把閃動,一支支床子弩雷箭沿著三十度角仰射而出,不等第一輪雷箭落地,負責裝箭的宋兵已經將雷箭安裝弩上。其他操弩兵則利用絞盤飛速拉弦…… 「轟隆!轟隆!轟隆!」經過反覆試驗安裝的引線在床子弩達到最大射程地同時燃盡。爆炸聲陸續響起,密集衝鋒的蒙古騎兵成片成片倒下。繼而被後面同伴的戰馬馬蹄踏成肉泥,不等這些蒙古騎兵做出反應,新的一波雷箭又已經射到,只炸得蒙古騎兵人仰馬翻,血肉飛濺。不過蒙古軍在水面上已經吃過雷箭的大苦頭,知道在雷箭面前絕對不能停步,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衝鋒,以重大代價縮小與宋軍的距離。而宋軍地床子弩則不停發射,盡最大可能消耗敵人力量。直到蒙古軍騎兵衝到宋軍神臂弓射程之內時,邛應才下令床子弩後撤,換神臂弓發射——但就在這短短的四百多步距離裡,蒙古軍可是付出上千騎兵傷亡的代價。 「神臂弓,放!」神臂弓弓弦整齊發出嗡鳴聲,上千支超長射程的神臂弓弩箭奪弦飛出,又一次沉重打擊蒙古騎兵的衝鋒勢頭。等蒙古軍騎兵再度付出慘重代價衝進距離宋軍一百步內時,第二排的宋軍弓箭手開始發威,一支支拋射射出的羽箭呼嘯著落到蒙古騎兵頭上,雖不至於完全抑制蒙古軍騎兵的衝鋒,卻也給敵人帶去了重大損失。待蒙古騎兵頂著箭雨再衝到宋軍距離十步之遠時,宋軍的刀槍手一起站起,以槍兵為主,專刺馬上敵人,刀兵為輔,低頭專砍馬腳,與蒙古騎兵展開殘酷肉搏…… …… 「報——!張榮實將軍率領的騎兵追擊宋軍騎兵途中遭遇埋伏,傷亡慘重,已被宋軍騎兵殺散。宋軍騎兵又向我軍右翼衝鋒,右翼告急,請求中軍援救!」 「報!我軍左翼告急,敵軍主力使用神秘武器大量殺傷我軍騎兵,又利用人數優勢反覆衝擊我軍左翼,情況危急!請求援救!」 「報!我軍中軍騎兵阿木爾將軍遭遇敵軍邛應部隊頑強抵抗,短時間內無法擊潰邛應部隊。」 探馬流星來報,帶來地情況對解誠來說都不是什麼好消息,為了及早解決最危險地左翼威脅,解誠不得不命令道:「傳令阿木爾,半個時辰內務必擊潰邛應部隊,不得有誤!」傳令兵匆匆離去,解誠心中卻產生疑惑,「宋人同時向我軍左右翼和中軍三路發動進攻,以兵法而言,應該是二虛一實。可看宋人這個架勢,三路進攻都是實打實的強攻,他們地主攻方向究竟在那裡?或者說,宋人還另有企圖?」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九十一章 多路開戰 九謖山的道路地形很像一個細腰葫蘆,道路兩頭寬中間窄,而張柔率領的蒙古軍輜重隊恰好就是在葫蘆最狹窄的腰部遭遇宋軍襲擊,極度不利的地形加上潛伏在蒙古軍隊裡的宋軍伍隆起部隊忽然發難,蒙古軍就空有優勢兵力卻無處發揮了,在狹窄的地形上迅速被宋軍截為數段,首尾不能呼應,騎兵不能穿插迂迴,只能眼睜睜看著宋軍把他們的糧草輜重車盡數點燃,眼睜睜看著擅長步兵戰和山嶺戰的宋軍將缺乏組織的蒙古軍殺得七零八落,屍積如山。 山路上的戰鬥是呂文德的荊襄軍完全佔據上風,但這並不代表蒙古軍就沒有挽回的餘地,因為在張柔軍的後方還有解誠的主力部隊可以支援,前方還有張弘范的蒙古鐵騎可以回頭救援。所以張柔儘管在極端不利條件下仍然沉得住氣,盡最大努力組織起了一部分隊伍迎擊呂文德軍,並高聲鼓舞士氣,「穩住,穩住,堅持一會,我們的援軍馬上就到!」 「保護糧車,保護糧車!」眼見越來越多的糧車升起火頭,張柔的叫喊聲益發焦急——從青石磯前線一直到信陽,路上並沒有任何能補充糧草的城池,如果蒙古軍丟掉了撤退路上必須的糧草輜重,那即便打退了宋軍,後果也將是毀滅性的。這時候,去聯繫解誠部隊求援的張柔第十子張弘正帶著滿身鮮血步行回來。大叫道:「父帥,大事不好了,解誠將軍也遭到了宋人主力全面攻擊,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根本抽不出兵力救援我們。現在宋人荊襄軍衝殺很厲害,我地戰馬也在回來路上被殺了,如果不是我見機得快。只怕也和回不來了。」 「賈似道!肯定又是賈似道!趙祺那個白癡不可能佈置出這麼厲害的埋伏和這麼周密的進攻!」張柔象劈賈似道腦袋一樣揮動鋼刀猛劈一下空氣,又扭頭去看北面。狐疑道:「解誠原地駐紮,與我們的距離比你九哥率領的騎兵隊還要遠,你都已經從解誠那裡打一個來回了,為什麼弘繼還沒回來?弘范的騎兵也不見回援?難道他的騎兵隊也遭到襲擊了?」 …… 時間回到近一個時辰前,當呂文德率領地宋軍荊襄軍向蒙古軍打響反擊戰的第一槍過後不久,張弘范率領地兩萬騎兵就通過火光斷定張柔部隊遭到了襲擊,張弘范不敢怠慢。趕緊放下開路工作,組織騎兵原路趕回增援父親。騎兵移動速度極快,張弘范部隊僅用了半個時辰就回到九謖山道路的狹窄處。因為道路相對狹窄、隊伍無法展開的緣故,張弘范只得命令道:「橫隊變直隊,繼續前進。」 「嗖嗖嗖嗖嗖……!」張弘范的話音未落,前方忽然羽箭破空聲呼嘯,數十名蒙古軍騎兵慘叫墜馬,接著許多蒙古騎兵驚慌叫嚷起來。「敵襲!敵襲!前面有敵人!」 「別亂,後退一步者,斬!」張弘范大怒,喝住隊伍的驚慌失措,防止撤回的隊伍衝亂自軍陣腳,又在心裡納悶。「敵人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剛才通過這裡地時候,明明沒有一個敵人啊?」不容張弘范多想,前方的箭雨又已密集許多,連綿不絕,逼得蒙古騎兵趕緊揮刀格擋,並大叫道:「將軍,敵人的弓箭太猛太密,我們該怎麼辦?」 「前隊衝鋒,探明敵情。中隊後隊按兵不動,不可擁堵道路。」頗有應變之能的張弘范果斷下令。令出法隨。中隊後隊立即停止前進,前隊騎兵則吹響骨哨。怪叫著頂著密集箭雨衝上前去,只在片刻之間,前方就響起天崩地裂的喊殺聲。張弘范自己則催馬跑上路旁矮山,居高臨下查看戰場,只見前方火把混亂密集處,一支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來的宋軍在前方擺下疊陣,以血肉之軀苦苦抗衡蒙古軍的騎兵衝擊,不時爆發出「大宋!大宋!」的吶喊聲,鬥志昂揚之極。 「賈老賊來了?」藉著火把火光,張弘范很快就發現那支隊伍竟然打著那面屢屢讓蒙古軍吃盡苦頭地精忠報國大旗,然後張弘范的第一反應就是賈老賊親率軍隊來參加戰鬥了。想到這裡,張弘范再不遲疑,顧不得山路狹窄自軍難以展開,直接大叫道:「賈似道就在前面,全軍突擊,生擒賈似道!」 「殺啊!」為了立功,張弘范親自率軍衝殺到了最前面,後面被戰功封賞刺激得雙眼通紅的蒙古騎兵嗷嗷叫著,跑得一個比一個快。衝到前線時,蒙古騎兵前隊和宋軍阻擊部隊的戰鬥早已進入了白熱化,蒙古騎兵仗著居高臨下的優勢對宋軍士兵又戳又刺又帶挑,仗著馬匹的衝撞力步步緊逼;全部由步兵組成地宋軍則寸步不讓,槍兵以長槍奮力還擊,刀兵冒著生命危險專砍馬腿,前面的士兵倒下了,後面的同伴踏著他的屍體迎上,繼續以血肉之軀抗衡蒙古鐵騎,狹窄的戰場上人頭馬頭湧動,血肉狂飆,鮮血飛濺聲、骨骼斷折聲、慘叫聲、吶喊聲和戰馬長嘶聲充塞於野。 「不愧是賈老賊的軍隊,夠頑強!」張弘范倒吸了一口涼氣,不過對敵人的讚譽並不是就準備放過敵人,張弘范將鋼刀一揮,指著遠處的宋軍精忠報國旗大喊,「賈似道肯定在那面旗下,誰先殺到那面旗下,本將的官讓他做!」蒙古騎兵嗷嗷亂叫,順著張弘范所指的方向蜂擁而上,利用人數優勢剎時便在宋軍防線上衝破一個缺口。那邊宋軍也毫不猶豫地加強了對軍旗位置地保護,一隊隊宋軍步兵高喊著「大宋」口號輪流上前,將一枚枚拉開引線的手雷拋入蒙古軍騎兵隊伍。頓時把密集地蒙古軍騎兵群炸出一朵朵巨大的鮮血浪花,蒙古騎兵人仰馬翻,被碎片射中身體脆弱部位的騎兵滿地翻滾慘叫,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糟糕,我怎麼忘記宋人有神秘武器了?」張弘范心中有些叫苦,心知自己過於貪功,把進攻軍隊投入過多。軍隊在如此密集的情況遭遇宋人火藥武器襲擊,必然傷亡慘重無比。不過事已至此。張弘范再想收回軍隊也不可能了,只能拼著多付出些傷亡大叫道:「後排弓箭手,拋射放箭,壓制宋人新式武器!」 「嗖嗖嗖嗖嗖……」密集的羽箭拋射而出,呼嘯著落到宋軍隊伍頭上,經過嚴格訓練的宋軍投彈手為了避免投彈期間中箭導致手雷在自己軍隊中爆炸,立即便放棄了對蒙古軍隊手雷打擊。攜有手雷的士兵退後待命,投完手雷地宋兵提著武器頂著箭雨衝上,堵住被蒙古騎兵衝出的缺口。刀槍碰撞,人喊馬嘶,羽箭破空,火把飛舞,旗幟招展,完全由步兵構成地宋軍士兵就像打了興奮劑一般的瘋狂。刀砍斷了用刀柄砸,長槍折了用槍柄捅,即便倒下也要抱住敵人的腿,把蒙古騎兵從馬上拖下來,瘋狂撕咬敵人咽喉要害,蒙古騎兵空有居高臨下與人數優勢。卻始終不能撼動宋軍防線分毫。九謖山之北的這片戰場在交戰規模上雖然遠不如其他幾個戰場,慘烈程度卻遠勝之。 「混帳,打了這麼久了,怎麼還沒衝破宋人的步兵防線?你們還配稱做是天下無敵的蒙古騎兵嗎?」張弘范衝著那些敗退下來的百夫長千夫長瘋狂咆哮,大罵得那些百夫長和千夫長連頭都不好意思抬起來。而南面張柔部隊所在地位置喊殺聲越來越激烈,張弘范既擔心軍隊命脈糧草安全,更擔心父親兄弟的安危,久久衝不開宋軍防線下,張弘范做出一個狠毒決定,「弓箭手。目標。宋軍前隊,無差別拋射!」 「將軍。弟兄們還在前面!」一個百夫長驚恐的大叫起來,張弘范一腳踢開他,喝道:「少囉嗦,要是軍糧輜重丟了,所有人都要在冰天雪地裡全部餓死凍死!」說罷,張弘范轉頭重複命令道:「怎麼還不打出火號?趕快,讓弓箭手放箭!」 火把晃動,將張弘范的命令傳達下去,眨眼之間,以壓制後隊宋軍為目的的蒙古騎兵就改變了目標,將羽箭無情的拋撒到正在交戰的宋軍前隊和蒙古軍前隊頭上,羽箭呼嘯聲中,宋蒙兩軍士兵慘叫著紛紛倒下,蒙古騎兵做夢也沒想到同伴會把箭頭對準自己,驚恐大叫著爭先恐後地退避,但後面的蒙古軍督戰隊早已舉起雪亮的鋼刀,高聲咆哮著砍倒幾名跑得最快的蒙古士兵,「後退一步者,斬!」蒙古騎兵無奈,只得又調轉頭去,頂著隨時隨地落下的箭雨拚命前壓,瘋狂擠壓宋軍防線。 「弟兄們,精忠報國的時候到了!大宋——!」宋軍防線即將被蒙古騎兵壓垮那一刻,宋軍後隊中也是拋出大量手雷到敵我交織地前線上,手雷先後炸開,成片成片的蒙古騎兵和遍體鱗傷的宋軍士兵倒下,在戰場上堆砌起一座座屍體小山,流出鮮血與融化的雪水順著山路流淌,飄起一支支斷折的槍支木柄和一支支羽箭。而在爆炸不絕的第一道防線背後,數百抱著必死決心的宋兵脫去衣甲,精赤著上身組成第二道防線,嚴陣以待…… …… 赤膊上陣的悲壯場面不只發生在虎銳軍的阻擊戰場上,肩負牽制解誠部隊中軍騎兵的宋軍邛應部隊也是同樣如此,成百上千地江西宋軍士兵拋棄衣甲,在邛應率領下以血肉之軀與蒙古騎兵艱苦鏖戰,死死纏住機動力最強地蒙古缺騎。而以為黃藥師的『精彩』建議,解誠已將他手中地騎兵全部分散使用,以至於各支騎兵隊伍被宋軍分別纏住之後,導致解誠竟然再抽不出一支騎兵增援戰場,也導致解誠大為後悔,「糟了,兵力過於分散,沒辦法形成局部以多打少,對宋人各個擊破。如果留下一支騎兵,先把宋人的一支隊伍吃掉就好了。」 「孩子。別急。」黃藥師又好心好意地建議道:「我們中軍不是還有兩萬步兵嗎?步兵移動速度雖然慢,但也不是完全動不了,你完全可以讓這兩萬步兵直接增援一個戰場,先吃掉一支宋人進攻隊伍再說。」 「也只好這樣了。」解誠歎了一口氣,仔細聽取各方向戰場的情況後,解誠很快就發現正面戰場自己的軍隊佔優勢,立即便命令道:「中軍出動。增援阿木爾將軍,先解決掉宋人邛應隊伍。」 「動手了。該我們出手了。」火把晃動間,解誠中軍各支部隊中響起各級將領的吆喝呼喊。不一刻,蒙古軍後隊中最後一支預備隊離開防地,放棄精心構建的防禦陣地向前開進,準備協助佔據優勢的阿木爾騎兵隊吃掉邛應部隊。而蒙古軍這個動作立即被戰場上穿插來往不絕的宋軍斥候探知,並飛報距此不足五十里地宋軍臨時指揮帳,代替賈似道行使戰場指揮權的江西路安撫使高達大喜過望。忙向旁邊地黨項族將領嵬名暢說道:「嵬名將軍,看你的了。」 「高將軍放心,包在末將身上。」被賈似道親自任命為曹世雄副手的嵬名暢一抱拳,轉身出帳離去,片刻之後,帳外就響起悶雷一般的馬蹄聲,相對蒙古騎兵的馬蹄聲,這馬蹄聲雖然緩慢。卻勝在整齊,更勝在沉重…… …… 「往外衝!」久等援軍不來,第六個兒子張弘繼也一去不返,張柔逐漸沉不住氣了,為了保護所剩不到兩成的糧車,也為了給蒙古軍留下一點元氣。張柔被迫選擇指揮輜重隊突圍,迅速組織起一支隊伍,簇擁剩餘的糧車往外突圍。雖說呂文德地荊襄軍還在對處於混亂中的蒙古軍揮舞屠刀,但張柔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畢竟沒了糧草,蒙古軍就沒辦法在冰天雪地中撤回信陽,光飢餓和寒冷就能讓蒙古主力全軍覆沒。 「韃子逃了!」宋軍很快發現張柔隊的動向,山頂上火把閃動,京湖路安撫使呂文德親率最後一支預備隊撲下山去,追擊張柔部隊,但張柔部隊所在位置十分偏北。前方又沒有宋軍阻截。呂文德部隊一時間很難追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張柔部隊遠去。呂文德心中不免叫苦。「麻煩,虎銳軍要被兩面夾擊了,他們還頂得住嗎?」 …… 「凌將軍,我軍後方發現敵人趕來,我們被敵人包圍了!」九謖山北部出口處,斥候向凌震報告張柔部隊從後方逼來的消息。而兩千虎銳軍在殘酷的阻擊戰中已經損失超過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一被輪換下來的阻擊部隊大都帶有不輕的傷勢,戰鬥力大打折扣,形勢危急無比。凌震手捧精忠報國大旗,咬牙道:「被賈丞相說中了,我們果然被韃子首尾夾擊——還剩多少手雷?」 \5\「不到兩百顆。」一名副將飛快答道。凌震順手指住他,喝道:「你領三百人到後方,把手雷留下十顆,剩下的全部帶上,盡全力阻擊敵人。為了大宋!那怕打到最後一個人,也得給我頂住!」 \1\「為了大宋!」那副將毫不遲疑,高呼一聲轉身就去安排。凌震又轉向旁邊那十名由私塾先生和落第秀才組成地隨軍文書,沉聲說道:「各位先生,你們往來路撤退吧,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們就轉向南面走,賈丞相的主力就在九謖山以南,到了那裡你們就安全了。對不起,我現在一個人也抽不出來保護你們,弟兄們的家書,就拜託你們了。」 \7\「凌將軍,我們商量過了,我們不走!」一個秀才大聲說道:「既然你手裡的兵力不足,那就讓我們留下和你們一起打韃子吧,雖然我們沒上過戰場,但添一個猴還添一把力,我們多少能起到些作用。」 \z\「胡鬧,你們要是都陣亡了,誰能把弟兄們的家書帶回去?」凌震大怒問道。年齡最大那個塾師站出來,舉起一個碩大地包裹,裹著冰屑的花白鬍鬚一抖一抖的說道:「將軍,戰士們的家書都在這裡,我一個人帶回去,其他年輕人,就讓他們留下吧。」 \小\「老人家……」凌震凝視那身材瘦弱的老者,眼中淚花閃動,正要說話時,北面喊殺聲陡然又加烈了許多,原來張弘范再度使出無差別射擊的狠毒伎倆,突破了宋軍的第三道防線。凌震果斷大叫道:「組織傷兵,佈置第四道防線!其他人,留做預備隊。」下達命令後,凌震又向那老年私塾先生點頭道:「老人家,那弟兄們的遺書就拜託你了。」 \說\「你們,拿上武器,每人再拿一枚手雷!」凌震指指剩下那九名隨軍文人,又指指頭上的精忠報國大旗,「和本將一起保護這面旗幟,也和本將一起……為國盡忠吧!」 \網\「弟兄們,賈丞相懷疑我們是孬種,擋不住韃子騎兵,怎麼辦?」凌震喊起四天來穿行大別山脈時常喊的口號。 「虎銳軍,沒孬種!」剩下地虎銳軍士兵整齊怒吼,提起刀劍武器,從兩頭迎向前後撲來地蒙古大軍……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九十二章 內奸的頂級表現 「阿拉!阿拉!阿拉!阿拉!」阿木爾率領的蒙古騎兵中殺聲震天,單勾槍又刺又勾,宋軍士兵一旦被勾離疊陣,迎接他的只有馬蹄的無情踐踏和蒙古短斧的瘋狂劈砍;同樣的,蒙古騎兵一旦被宋軍砍斷馬腿或者挑落下馬,迎接他們的同樣是宋軍的亂槍攢刺和亂刀劈砍。慘叫聲在宋軍疊陣前沿連綿不絕,鮮血與斷肢殘骸狂飆,雙方士兵成排成排倒下,處於弱勢的宋軍傷亡遠比蒙古騎兵慘重,蒙古騎兵的勾槍、斧頭和馬蹄上都已經沾滿鮮血肉屑,一步步壓縮著宋軍的防線。但饒是如此,兩萬英勇無畏的江西宋軍仍然死戰不退,在邛應率領下浴血奮戰,死死攔住這支妄圖將自己隊伍衝散的蒙古騎兵。逼得解誠不得不動用最後一支預備隊增援正面戰場,企圖先吃掉這支相對弱小的宋軍隊伍,騰出兵力增援兩翼戰場。 「快快,快!加快速度!」脫離了防禦工事,解誠同樣也很害怕他手裡最後這支由兩萬步兵組成的預備隊遭遇宋軍騎兵衝擊,不斷的發出命令加快速度盡快增援戰場,並嚴令岌岌可危的右翼一定要拖住宋軍騎兵,別給宋軍騎兵增援這邊的機會。可越是怕鬼,鬼就越會出現,眼看阿木爾隊所在的戰場已經遙遙在望的時候,解誠忽然聽到一陣古怪的馬蹄聲音…… 「蓬!蓬!蓬!蓬!」和解誠熟悉地蒙古騎兵馬蹄聲不同。忽然出現這種馬蹄聲不僅節奏要慢一些,聲音也整齊沉悶得多,就像有成百上千的馬匹整齊邁動步伐一樣,相對比較緩慢,但又整齊得十分可怕。也算是在戰場上摸打滾爬了二十三年的解誠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整齊的馬蹄聲,心中不由萬分納悶,「這是什麼騎兵?」這時候。一個頭髮花白的百夫長驚叫起來,「拐子馬!金國的拐子馬!只有拐子馬才能發出這樣整齊的馬蹄聲!」 「拐子馬?這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拐子馬?!」解誠徹底傻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但不管再怎麼不肯相信,遠處原野上出現的一隊一隊整齊推進地重裝騎兵還是告訴解誠——他這不是做夢——歷史就是這樣奇怪,本應該隨著金國滅亡而消失的拐子馬戰術,時隔二十五年忽然出現在宋軍陣中,立即打了蒙古軍隊一個措手不及。那全身包裹在鐵甲下的重裝騎兵。仿若鐵牆般層層推進,不僅讓蒙古軍隊裡的步兵心驚膽戰,也讓他們無計可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本來在二十五年前,重騎兵的拐子馬在與純粹由輕騎兵組成的蒙古軍隊的戰鬥中早已證明應該被淘汰,完全不堪一擊,但過了二十多年後,蒙古軍隊由純粹地輕騎兵隊伍轉變成了步騎兵混雜。一定規模內的拐子馬戰術便又有了用武之地。說起來這也應該感謝賈似道老賊,也只有他瞭解歷史,知道蒙古軍在將來的戰鬥中要動用更多的步兵攻打水網密集的南宋,才不顧宋軍眾將反對堅持讓黨項籍將領嵬名暢訓練組建五千拐子馬騎兵,宋軍這才有了正面攻克步兵疊陣的殺手鑭——當然了,這也要建立在有輕騎兵保護拐子馬兩翼的前提下。否則拐子馬在蒙古輕騎面前,仍然將是不堪一擊。 「布疊陣!」隨著拐子馬越來越近,解誠的兩萬步兵逃是沒辦法逃了——拐子馬地速度是比輕騎兵慢,但比步兵卻又快得多,一時間想不出什麼好辦法的解誠只能硬著頭皮讓軍隊布下抄襲自宋軍步兵疊陣,妄圖能拖住宋軍的拐子馬,並向傳令兵命令道:「趕快通知阿木爾將軍,讓他回師抄襲宋人拐子馬後隊,先解決掉宋人的拐子馬!」 雖然因為有一個『好乾爹』導致排兵佈陣和調兵遣將屢屢出現致命失誤,但不得不承認解誠在治軍用軍上確實有一套。他的命令剛剛發出。兩萬蒙古步兵便迅速組織起刀槍手在前的步兵疊陣。不過熟練歸熟練,解誠很快就發現專門用來克制輕騎兵地步兵疊陣到了重騎兵面前。簡直就是…… 「放箭!放箭!」當拐子馬衝到神臂弓射程範圍內,蒙古步兵疊陣的第三隊神臂弓射手一起站起,筆直射出一波又一波的弩箭箭雨,這樣的箭雨對追求速度缺少防護的輕騎兵來說能夠致命,可是到了全身包括馬身都披滿了柳葉甲的重騎兵來說,簡直比撓癢癢還無力,最多只能在鋼甲上一團團一朵朵火星,卻傷不了重騎兵分毫。到了拐子馬進入弓箭射程,仰射拋出的羽箭從天而降,倒是能給宋軍重騎兵造成一些麻煩,可宋軍重騎兵只需要舉起盾牌護住面門,這些羽箭便又沒了作用。蒙古軍射手傾盡全力的拉弓放箭,卻也無法憾動這些重騎兵分毫,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些彷彿鐵牆一般推動的宋軍重騎兵舉起閃爍著寒光的鐵槍,穩重又不失迅捷地推進到疊陣前…… 「殺!」由兩百四十名重騎兵組成地宋軍拐子馬第一隊整齊高呼,挺起槍筆直刺向疊陣前列的蒙古軍刀槍手,而蒙古軍刀槍手也嚴格按照訓練習慣以挺槍反刺宋軍重兵,揮刀猛砍馬腿,他們地動作用來克制輕騎兵那是無懈可擊的——可惜他們這次遇上的是防禦力極強的重騎兵,他們的槍刺在宋軍重騎兵身上,只能在盔甲上濺出點點火星,砍在鐵甲包裹到馬蹄的戰馬腿上,也就能迫使戰馬馬腿前進間稍微停頓。而宋軍重騎兵刺出的鋼槍就不是他們的血肉之軀所能抗衡的了,紮在身上就是一個透明血窟窿,捅在臉上就直接入腦。死得淒慘無比。重騎所到之處,蒙古軍步兵如刀割麥穗一般層層倒下,毫無抵抗之力。 「殺!殺!殺!」宋軍重騎喊殺聲震天,長槍每一次整齊刺出都能濺起大片大片的血花,都能帶起蒙古步兵陣陣垂死慘叫,就像一輛輛重型坦克推進一般,將擋在面前地蒙古軍步兵碾壓成血肉粉末。完全是踏著層層疊疊的蒙古步兵屍體前進。蒙古軍步兵在這樣的碾壓下無從抵擋,只能驚叫著四下潰散。蒙古重將根本無法約束,可他們再怎麼逃,兩條腿始終還是比不上四條腿,不但被宋軍重騎輕易追上,而且從背後刺來的鐵槍更沒辦法抵擋,只能是死得更淒慘一些。見此情景,急得藏在隊伍最後面的解誠直跺腳。不斷埋怨自己不該聽從黃藥師的鬼話,放棄好不容易構建的防禦工事輕易出擊,這才導致步兵在重騎兵面前戰無法戰,守無法守。 「阿木爾,算我求你了,快來增援吧。」眼看著蒙古軍步兵被宋軍重騎被砍瓜切菜一樣屠殺,解誠不免急得如熱鍋上地螞蟻,不斷祈求目前唯一能克制重騎兵的蒙古輕騎早些回援。老天爺沒讓解誠失望。阿木爾得知自軍步兵遭遇宋軍重騎襲擊後立即拋下宋軍步兵回援,不過他們才剛剛襲到宋軍重騎背後,在宋軍重騎兩翼掩護地五千宋軍輕騎立即掉轉馬頭,直接攔住阿木爾部隊,邛應部隊也從後面追來,兩支隊伍聯手拖住阿木爾騎兵。給宋軍重騎爭取擊潰解誠中軍步兵的時間。 「孩子,咱們的步兵頂不住了。」黃藥師領著張世傑等一幫親兵跑到解誠旁邊,大叫道:「阿木爾的騎兵已經被宋人纏住,再拖下去,中軍步兵只怕要被宋人全殲,我們得趕快撤退。」 「往那裡撤?到處都是戰場,我們往那裡撤?」解誠沒好氣的大吼反問道。黃藥師大叫道:「往北撤,一來可以增援張柔,二來利用山區的崎嶇道路阻攔宋人重騎。」 「往北撤?」解誠有些猶豫——因為他聽取黃藥師的建議把軍隊分散使用,導致蒙古軍現在是各自為戰。如果倉皇撤軍地話。只能是導致蒙古軍兵敗如山倒,被宋軍追擊造成重大損失。所以稍一盤算後。解誠立即否決道:「不能北撤,撤退只會導致我軍徹底潰敗!唯今之計,只能命令我軍兩翼軍隊向中央靠攏,聚成一團且戰且退,這樣才能避免重大損失。」 「也好,那我去通知右翼,帶他們向中央靠攏。」黃藥師見勸說解誠無效,便主動請纓去率領蒙古軍右翼軍向中央靠攏。解誠沒做多想便點頭答應,「好,那就勞煩義父了。張世傑,你一定要保護我義父的安全。」黃藥師和張世傑各自答應,催馬匆匆向蒙古軍目前情況最好的右翼趕去,解誠又另派人手通知左翼不提。 先不說解誠率領殘存步兵苦苦抗衡宋軍重騎,單說黃藥師靠著張世傑等人的保護飛速趕往蒙古軍右翼,蒙古軍右翼這邊的敵人僅有曹世雄率領的一萬宋軍騎兵,靠著張榮實殘餘騎兵的掩護刀也還勉強支撐得住,隊伍也沒有亂,使得黃藥師和張世傑等人很快就在隊伍中找到蒙古軍右翼主將王著。黃藥師見到王著二話不說就大叫道:「王著將軍,解將軍命令你率領部隊立即北撤,搶佔九謖山山路入口,保護我軍撤退道路,不得有誤!」 「全軍北撤!搶佔九謖山入口!」王著見是黃藥師親自來傳令,自然不會懷疑其中有詐,沒有多想就遵從黃藥師的號令指揮軍隊北撤,把蒙古中軍地右肋完全暴露在宋軍騎兵面前…… 「咱們走。」黃藥師傳達了這個假命令後也不停留,帶著已被策反的張世傑等親兵繞了一個大彎子,又跑到正在向中軍靠攏的蒙古左翼軍附近,向正被宋軍步兵主力追殺的蒙古左翼軍隊大叫:「我們打敗了!宋人已經在搶佔九謖山入口,快往北撤啊,晚了就被宋人包餃子了!」黃藥師帶著的親兵一起大叫,散佈蒙古軍已經徹底潰敗的假消息,蒙古左翼這邊地軍隊本來就被宋軍主力追殺得焦頭爛額,人心惶惶,又看到這消息是身為蒙古高官的黃藥師親口說出,一傳十,十傳百之下士氣立即崩潰,爭先恐後的向北方逃命,混亂中自相踐踏,死者無數,宋軍步兵主力乘機追殺,徹底擊潰了蒙古左翼軍隊。 連續用謊言導致蒙古軍左右翼潰敗,更導致成千上萬的蒙古軍士兵喪命,你說黃藥師這老小子壞到了什麼地步?可這老小子的壞還遠遠不止如此——他剛散佈謠言動搖了蒙古軍左翼,馬上又調轉馬頭往北跑,一路追上已撤到九謖山路口、勉強還有編製的王著部隊,向王著大叫道:「王著將軍,不好了,我們的左路軍和中路軍都被宋人纏住,一部分敵人追上來搶佔山路入口了!你一定要擋住追兵,我先進九謖山去找張柔將軍,向他傳達命令。」 雪夜之中無月無火,一片漆黑間看不清遠方隊伍究竟是敵是友,王著再一次被黃藥師的謊言欺騙,不僅讓出道路給黃藥師一行進山,還命令弓箭兵拉弓搭箭,待被黃藥師欺騙下敗逃至此的蒙古軍左路部隊靠近,誤認為這是宋軍前來搶佔山路入口的王著竟然命令道:「放箭!放箭!射死這些背信棄義地狗南人!」 「啊——!媽呀——!」在自己人地箭雨面前,蒙古軍士兵紛紛慘叫著倒下,而蒙古軍左路軍同樣誤認為襲擊自己的是已經搶佔了山口地宋軍,當即組織弓箭手還擊,他們的還擊自然讓王著更加肯定來者是敵,更是命令全軍放箭阻擊。於是乎,一場蒙古軍自相殘殺的好戲,便在九謖山入口處轟轟烈烈的展開…… 順便說一句,因為這場大戰,不少蒙古大臣向忽必烈建議,把在北方屠殺張王劉李趙五大姓的計劃做一下改動,在殺盡張王劉李趙五姓的基礎上增加一個姓——至於是那一個姓,不用說大家都應該知道了……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九十三章 關門 世界每分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也不知道要出生多少嬰兒,更不知道每分鐘要消耗多少氧氣、要吃掉多少糧食,要……(為了生命安全著想,還是不灌水了)。總之一句話吧,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各種各樣絕對不同的事情發生,就好像從武陽關到九謖山這段並不算很長的距離上,發生的各種事情就截然不同,有謊言,有真誠,有高尚,有卑劣,有狗急跳牆,有垂死掙扎,有慷慨激昂為國捐軀,有拋頭顱撒熱血為國為民浴血奮戰,也有自私自利拋棄同伴逃命,有為了自己榮華富貴而視士兵生命如草芥,更有…… 「你們幾個,把武器拿上。」賈似道指指面前的十來把鋼刀,向臨時行軍帳中那些與趙祺夫婦同來前線的高官權貴子弟說道。那些主要由董宋臣家族、閻貴妃家族和賈似道黨羽親眷子弟組成的南宋衙內黨個個面如土色,董平高更是連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賈丞相,來的時候不是說好了嗎?我們不用上戰場,只要躲在後面就行,你怎麼又要我們拿起武器上戰場——外面的喊殺聲那麼大,我們出去會有生命危險哎。」 「一群傻蛋,聽不出外面的喊殺聲是我軍佔優?告訴你們吧,我們大宋軍隊在正面戰場上已經完全控制了局勢,至少在正面戰場基本贏定了。」賈老賊笑罵再解釋幾句。又揮手道:「別怕,就算我軍完全控制戰場,本相也不會騰出寶貴兵力去保護你們——前面送來了十幾個重傷垂死的蒙古韃子,本相也不想浪費藥材,你們拿刀子去把他們地腦袋砍了,然後拿著他們的腦袋去找軍中主簿報功,就說是你們在戰場上砍的就行了。」 「謝賈丞相。謝謝,謝謝。你老真是提攜我們的大恩相啊。」董平高等衙內黨一個個笑得嘴都合不攏,一邊忙不碟的向賈似道道謝,一邊爭先恐後的去搶刀子。董平高還又補充一句,「賈丞相,我們拿刀子在自己身上輕輕劃幾下,算是在戰場上為皇上負傷,可以這麼做嗎?」 「當然可以。那樣也最好,快去吧。」賈似道笑了笑,董平高等衙內黨更是歡喜,歡天喜地的再三拜謝離去。他們剛走,一直侍侯著賈似道旁邊地李妴就萬分不解又略帶怒氣的問道:「賈丞相,你這是什麼意思?前方地戰士流血流汗,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抓來的韃子俘虜,你就這麼讓給這些紈褲子弟?讓他們拿俘虜的人頭冒領軍功?」 「傻丫頭。這你就不懂了。」賈似道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將兩條腿架在前面桌子上搖晃著懶洋洋的說道:「自古功高震主者,皇上猜疑,奸佞污蔑陷害,有幾個能有好下場?我打贏了這一仗,基本上就已經和功高震主差不多了。如果再不把功勞分一些給朝廷上那些小人,堵住他們的嘴,回去以後他們還不把本相給吃了啊?用一點小功勞換他們在皇上旁邊大說特說本相的好話,豈不是一本萬利地好買賣?」 「你們當官的,真沒幾個好東西。」李妴出身西夏皇族,多少知道些官場上那些骯髒黑暗,很快便理解了賈似道的用意。嘀咕抱怨一句後,李妴又發現賈似道的目光游離,似乎在尋找什麼,李妴不由疑惑道:「你看什麼?眼睛怎麼老是外帳瞟?」 「我在找一個人——以她的德行。不可能就這麼輕易認輸啊?她怎麼還沒來找本相呢?」賈似道注視帳外許久。始終不見全玖的蹤影,就連全玖派出那些密探眼線都沒一個出現。心中不免有些揣揣,心說仗已經打到這個地步了,那個婆娘怎麼還不出現?該不會又在背後搞什麼陰謀了吧?李妴則懶得理會賈似道那套勾心鬥角和爾虞我詐,只是繼續問道:「既然我軍已經控制住正面戰場,那接下來該怎麼辦?韃子主力裡騎兵眾多,如果只是按尋常戰法追擊的話,你的步兵未必能追上韃子,你還不快想想辦法?」 「放心——現在告訴你也無所謂了,除了正面戰場外,本相還密調了李庭芝地五萬淮東軍協助作戰。」賈似道的三角眼中凶光湧動,「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李庭芝和文天祥應該已經關上了韃子北逃的大門了!」 …… 時間回到呂文德打響向蒙古反擊第一槍的同時,也就是臘月二十四即將結束的亥時正,埋伏在武陽關外地文天祥經李庭芝允許,換上蒙古軍衣後帶著十名同樣穿著蒙古軍衣的北方籍宋兵,離開埋伏地點,前往五里外的武陽關詐門。臨行前,李庭芝不放心的向文天祥叮囑道:「宋瑞,千萬小心——恩師在信裡不但交代我要給你建功立業的機會,更再三囑咐要我保護你的安全。」 「多謝恩師抬愛關心。」文天祥心下感動,先向南面拱手遙拜,又向李庭芝抱拳拱手,「也謝祥甫兄關心,文天祥一定會保重自己。」說罷,文天祥領上十名隨從轉身就走,看著文天祥的背影,李庭芝素來嚴肅的臉上終於露出微笑,「想不到恩師門下,又出了這麼一個青年英傑,大宋有福矣。」 不說李庭芝率領三萬淮東軍在冰天雪地下潛伏,單說文天祥與十名隨從一路催馬直奔武陽關下。儘管時間已是深夜,但武陽關上仍然是燈火通明,戒備森嚴之至,文天祥一行還沒靠近關門,關上就有人大喝道:「什麼人?站住!再靠近就放箭了!」 「別放箭,別放箭!」文天祥操著特意練習流利的北方口音大叫道:「我乃蒙古水軍萬戶解誠將軍派來地使者。帶來緊急軍情,求見武陽關守將烏蘭將軍。」 「解將軍地使者?張弘范派來地使者剛剛進關,怎麼又冒出來一個使者?」關上傳來的莫名其妙地聲音,文天祥心中一緊,心知已有真正的蒙古使者先行抵達——而且更糟糕的是,文天祥本來是想冒充張弘范詐門,眼下張弘范已然先行派來使者。這計劃顯然已經不可能實施。這時候,關上又傳來一個聲音。「解將軍派出使者,我怎麼不知道?烏蘭將軍,下面地使者肯定是假的,趕快放箭射死他。」 「烏將軍,張弘范將軍根本沒派使者,先前那個使者才是假地,你千萬別上當!」文天祥急中生智。從懷中掏出一面蒙古軍千戶腰牌——這面腰牌本是忽必烈賞給張世傑的,張世傑深恨蒙古人歧視漢人很容易便被黃藥師策反,這面令牌也就落到黃藥師手裡又被秘密送到賈似道處,然後又被賈老賊派出加急快馬送給了光州的李庭芝,以便李庭芝詐開武陽關關門之用。文天祥高舉令牌叫道:「烏木將軍,我這有四王爺親自賜予我的千戶腰牌,你千萬不要相信那個假使者,以致鑄成大錯。」 「你。一個人過來。」關上站出一個身材魁梧的蒙古大漢,遙指著文天祥用生硬的漢語叫道。文天祥答應,又向身後的十名隨從低聲吩咐道:「聽好,一會我過去後很可能被韃子用吊籃吊上關,然後我見機行事取得烏蘭地信任,想辦法騙開關門。你們讓跟在我們身後的斥候通知李大人,讓他不用管我,關門一開就直接搶關,切勿錯過機會。」 「大人,太危險了。」一個宋軍假扮的隨從低聲說道:「如果你暴露的話,我們誰也救不了你。」 「沒關係,我會說蒙古話,烏蘭不可能不相信我。」文天祥低聲回答一句,下馬昂首挺胸大步走到武陽關關下。果然如文天祥所料,武陽關關上很快就放下一個大吊藍。將文天祥單獨吊上武陽關。文天祥帶來那十名隨從則分出一人。乘黑摸回後面接應的斥候處,將發生的變故通知斥候。讓斥候轉告李庭芝,然後才返回原處提心吊膽的等待。 「站好,亂動一下就宰了你。」文天祥被吊上關牆後,立即被十來名蒙古軍士兵團團包圍,同時那身材魁梧的蒙古將軍烏蘭領著一幫蒙古將領過來,如李庭芝軍掌握地情報一樣,烏蘭是個十分歧視漢人的蒙古將領,他手下的幾個千戶百戶都是束辮環耳的正宗蒙古族,僅有一個穿著文官棉襖、長著三角眼的漢人,那漢人上下打量文天祥,疑惑道:「你是解誠將軍麾下?你叫什麼名字?我怎麼沒見過你?」 「你就是張弘范的使者?張弘范和我是堂兄弟,我怎麼也沒見過你?你又叫什麼名字?」文天祥猜出那三角眼是張弘范先派來地使者,故意也裝出既憤怒且疑惑的模樣,打量著那三角眼反問道。這時,烏蘭已經搶過文天祥手裡那面腰牌查看,又叫人取來密號本對驗密記——宋朝時軍隊之間已有原始密碼本,多以事先約定的唐詩為基礎,取詩中單字代表約定內容,以此辨別真偽。因為蒙古軍在青石磯連戰連敗,大量戰死被俘將領的身份腰牌落入宋軍之手,忽必烈已將軍中將領腰牌密記重新更換,並在北撤經過武陽關時給烏蘭留下了新的密記本。所以烏蘭在對驗密記後立即斷定文天祥手中腰牌是真,不由疑惑道:「奇怪,怎麼你們的腰牌都是真的?互相之間又怎麼不認識?」 「因為我們中間有一個是假使者,是宋人假冒的。」文天祥搶先指著張弘范派來那個三角眼說道:「請問烏蘭將軍,他來這裡是傳達什麼命令?你只要告訴我,我就能知道他為什麼要來騙你。」 文天祥生得容貌俊美,氣度非凡,而張弘范派來那個三角眼獐頭鼠目,一副歪瓜裂棗模樣,烏蘭自然對文天祥的印象要好得多,直接答道:「張弘范要他轉告我,我們的大軍最遲明天就能到達武陽關下,讓我們做好迎接準備。並嚴防宋人偷關,軍隊不許出關一步。」 「好險啊,幸虧我及時趕到,否則烏蘭將軍你就要被這個宵小之輩坑騙了。」文天祥一拍大腿,彷彿很氣急敗壞地說道:「烏蘭將軍,你知道解將軍讓我來傳達什麼命令嗎?我蒙古大軍北撤以來,宋人主力一直尾隨我軍不放。時刻有可能對我軍發動進攻,今天下午。我軍斥候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查到宋人要利用我軍穿過道路險峻地九謖山山道的機會,在今夜亥時正向我軍發動總攻……」說到這,文天祥佯做緊張地問道:「對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現在什麼時間?」烏蘭轉頭問道。關樓裡很快傳來士兵的回答聲,「將軍,現在已經是亥時初刻了。」 「亥時初刻?南蠻子開始進攻了?」烏蘭大吃一驚。趕緊轉頭去看南方,可惜武陽關與九謖山隔著上百里,已遠超過肉眼視力可見,烏蘭又能看到什麼?張弘范派來那個三角眼使者也是冷笑連連,「人家都說南人狡猾,個個能言善道,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你說南人將在亥時正向我軍主力發動總攻,現在已經過了一刻鐘。怎麼還不見動靜?」 「武陽關和九謖山隔著上百里,那邊就算打得天翻地覆,這裡能看到嗎?」文天祥大怒反擊道。烏蘭卻喝道:「別吵,本將在前方五十里的山頂設有哨探,九謖山如果發生戰鬥的話,他們應該觀察到。只要再等一會,那邊就能有消息傳來。」喝住了文天祥與那三角眼地爭吵,烏蘭又向文天祥問道:「既然解誠查到宋人要向我軍發動攻擊,那他派你來武陽關,又是為了什麼?」 「烏蘭將軍,解將軍要你出關接應我軍的糧草輜重隊。」文天祥飛快說道:「我軍得知宋人將要發動總攻之後,立即調整了隊伍隊列,讓糧草輜重走在最前面,解誠將軍親率大軍殿後,為了防止宋人派出軍隊繞道迂迴襲擊我軍糧隊。解誠將軍請你領兵出關接應。保護糧草輜重隊並開闢道路,讓事關我軍安全地糧草輜重盡早撤回武陽關。否則糧草輜重一旦有失,我軍可就沒有糧草走完從九謖山到信陽這五天路程了。」說罷,文天祥從懷裡取出一份蓋著解誠萬戶侯大印的軍令交與烏蘭——這軍令當然也是黃藥師給的,那老小子手裡可有的是蓋著解誠大印的空白公文。 烏蘭接過那份公文驗看無誤,又仔細一琢磨便點頭道:「不錯,大雪封山糧草轉運困難,武陽關裡的存糧僅夠我這四千人吃十天——我還等著解誠的糧食,他地糧草輜重要是丟了,本將也得跟著挨餓。」 「將軍,你可千萬不能上當啊。」那三角眼一聽急了,指著文天祥大叫道:「這個宋人假扮成信使,就是要騙你的軍隊出關,然後乘機奪取武陽關,你要是上了他的當,那我們的大軍才真是完了。」 「烏蘭將軍,你才不能上他的當。」文天祥指著那三角眼叫道:「他騙你按兵不動,肯定是有什麼陰謀詭計——對了,我明白了,他讓將軍你做好準備迎接我軍,肯定是宋人要假扮成我軍騙你開關,然後乘機搶關。」 「別吵,容本將軍仔細想想。對了,你們兩個來得匆忙,還沒有自報軍職名號,趕快報來。」烏蘭一邊皺眉盤算著,一邊命令道。那三角眼上前一步說道:「烏蘭將軍,在下是張弘范將軍麾下主簿溫陵。」文天祥則答道:「烏蘭將軍,末將姓張名世傑,是解誠將軍麾下千戶。」 「你就是張世傑?」烏蘭和那個三角眼溫陵都是嚇了一跳,烏蘭有些驚喜的說道:「我聽說四王爺說過你的名字,聽說你為了保護四王爺的叔父,一個人干翻了四個怯薛,看不出你文質彬彬地,身手竟然這麼好。」溫陵則殺豬般叫起來,「假的,假的!我見過張世傑,你竟然還敢冒充他。」 「我是假的?」文天祥豎起眼睛,故意用蒙古語向那溫陵問道:「既然你說我的假的,那你有什麼證據?你又有什麼證據來證明你是我堂弟手下地主薄?」 「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溫陵傻了眼睛,吶吶問道。旁邊烏蘭等蒙古將領馬上一起鼓起眼睛,紛紛用蒙古話問那溫陵道:「你是我們蒙古軍隊的軍官,怎麼連蒙古語都聽不懂?」溫陵雖不懂蒙古語,卻看出烏蘭等人臉色不對,趕緊又叫道:「各位將軍,你們聽我解釋,這個人真的是宋人的細作,他是來騙你們的。」 「好笑,我是宋人細作,那我怎麼能說蒙古話?」文天祥繼續用蒙古話冷笑道:「你是蒙古軍官,那你怎麼連這麼簡單的蒙古話都聽不懂?」 「你們是在說蒙古話嗎?請你們用漢話說好嗎?我實在聽不懂。」溫陵勉強分辨出文天祥和烏蘭等人說的是同一種語言,滿頭大汗的哀求起來。這時候,關下忽然奔來兩騎,卻是烏蘭派出去哨探,遠遠就用蒙古話高喊道:「烏蘭將軍,大事不好了,亥時正的時候,九謖山那邊突然出現火光,越來越大,似乎是我們的軍隊遭遇襲擊了。」 「烏蘭將軍,賽馬途上知駿馬,摔跤場內識好漢,現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吧?」文天祥這次不光是用上了蒙古話,還用上了蒙古人最喜歡說地諺語,又指著那個滿臉呆傻表情地溫陵,繼續用蒙古話說道:「請將軍趕快拿下這個宋人細作,嚴刑拷問他有什麼企圖。」 「還問什麼?」烏蘭咆哮一聲,順手抽出腰刀,一刀將那還在滿頭霧水的張弘范使者溫陵腦袋砍下,揮舞著沾血地鋼刀吼道:「朝魯,你和一千人留下,繼續鎮守武陽關!其他人,跟本將去接應糧草輜重,再不快點,咱們也得餓死了!」 「烏蘭將軍,請讓末將與你同去,並肩殺敵。」文天祥主動請纓道。烏蘭沒做多想便即同意,「很好,順便在戰場上看看你究竟有沒有四王爺說的那麼勇猛。」 不一刻,武陽關守軍集結完畢,緊閉了多日的關門打開,吊橋也放了下來,先是文天祥帶來那十名隨從進關,與文天祥會合,接著烏蘭一馬當先第一個出關,領著軍隊走出關門,文天祥等十餘人則在與中軍一同出關。待到快要走出關門時,文天祥向那十名隨從點點頭發出暗號,那十名隨從立即各自抽出一枚藏在腰間的手雷,拉開引線拋到關門前,不等旁邊的蒙古士兵做出反應,十枚手雷已經先後炸開,「轟隆!轟隆!」 「殺啊!」埋伏在關外的宋軍聽到爆炸聲,立即從暗藏的地點衝出,姜才和施忠兩大淮東軍勇將各領精銳士卒一馬當先,飛快逼向武陽關關門,嚇得烏蘭放聲大叫,「中計了,快退回去!」但文天祥等人又是兩輪二十枚手雷拋出,炸得關門前擁堵不堪的蒙古軍士兵血肉飛濺,並飛快退回關內四處逃竄躲藏,等待宋軍主力救援…… 「殺啊!」擁擠不堪的蒙古軍不僅自相踐踏,也堵塞關門使守軍拉起吊橋和關閉關門成為奢望,而經過李庭芝悉心訓練的淮東軍速度極快,烏蘭甚至還沒有把被手雷炸亂的軍隊組織好,姜才和施忠就已經率軍衝到了關下,迅速搶佔了關門與吊橋這兩個要害位置,在他們的背後,三萬宋軍已經鋪天蓋地的壓來……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九十四章 合圍 「援軍呢?援軍呢?援軍怎麼還不來?」眼看著前面的蒙古士兵能站立的人越來越少,宋軍重騎越衝越近,戰場形勢越來越亂,情況越來越惡劣,解誠心裡也越來越慌亂,不斷的大叫,「左右兩翼的軍隊呢?怎麼還不見過來?他們都死絕了嗎?義父和張世傑也不見回來,難道他們死在亂軍裡了?」 「將軍,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又過了許久,總算有一名與兩翼軍隊聯繫的斥候衝過亂軍,帶傷步行回來,大哭著向解誠稟報道:「解將軍,大事不好,我們兩翼的軍隊都往北撤退了,我們中軍已經被宋人三面包圍,還有一支宋人軍隊在抄我們的後路,我們馬上就要變成一支孤軍了。」 「都撤了?是誰的命令?」差點沒氣昏的解誠瘋狂咆哮起來,「王著,朱國寶,你們兩個王八蛋竟然敢違抗軍令,率領軍隊擅自脫離戰場,我要把你們碎屍萬段!」 「將軍,這事不能怪王將軍和朱將軍他們。」那斥候還算有點良心,把知道的照實稟報道:「開始小人也懷疑是王將軍他們擅自脫離戰場,不過小人在右翼戰場的死人堆裡找到了隸屬於王著將軍的一名十夫長,他當時已經重傷垂死,不過他還是支撐著告訴小人,是黃仙長命令王著將軍向北撤離。讓王著去搶佔九謖山山路入口的。」 「義父?他為什麼?」解誠地第一反應是那名斥候說謊,可是看到那斥候滿身的鮮血和傷口後,解誠還是不容許自己去懷疑這麼一名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忠誠士兵,轉過念頭去思考黃藥師假傳命令的原因,「難道義父是為了避免我軍被全殲的厄運,所以才改變命令讓王著去搶佔撤退道路?可他事後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讓我在這裡被宋人包圍?還有左翼軍為什麼也向北撤退?」 「將軍。弟兄們頂不住了,怎麼辦?突圍吧!」副手焦急的呼喊把解誠從緊張盤算中呼喚回來。解誠抬頭一看,見宋軍重騎拐子馬頃刻間已經連續衝破自軍的幾道刀槍隊,隨時有可能把自己的中軍步兵切成兩半——步兵方陣被騎兵衝散,切割包圍,那用腳指頭想都能知道後果怎麼樣了。情況危急至此,解誠別無選擇,只得大吼道:「撤退!向北撤退!退進九謖山!」 「撤!撤!快撤!」還是那句話。解誠除了認父不慎這點毛病外,真正地統兵能力倒也還過得去,在三面被圍、後路隨時可能被切斷的惡劣形勢下,率領軍隊突圍仍然能做到退而不散,敗而不亂,且戰且退地往北撤退。宋軍重騎則繼續緊追不捨,兩邊的步兵也不斷壓迫解誠軍隊的活動空間,但是在訓練有素的蒙古軍拚死抵抗下。宋軍仍只能逐漸消耗蒙古軍隊伍,無法將之一舉擊潰全殲。不過蒙古軍往北撤離的道路也絕非風平浪靜,完全是靠刀槍殺出的一條血路,加上開始在戰場傷亡的士卒,解誠地兩萬步兵能撤到山區入口的人,已經只有三分之一。阿木爾的一萬騎兵也在損失了近一半人馬後殺出重圍,在九謖山南端與解誠部會合。 勉強會師,阿木爾立即衝到解誠面前,在馬上向解誠抱拳叫道:「解將軍,宋人追得太緊,又有專門克制我軍步兵的拐子馬重騎,我們的輕騎被宋人輕騎牽制,繼續在平原上打下去,只怕損失還會更大。不是末將怕死,惟今之計。只有先讓末將的騎兵進山、步兵殿後為好。在崎嶇的山路上,宋人的重騎就發揮不了作用了。」 「阿將軍之言正合我意。你先進山,我領步兵在山路上為你殿後。」沒了黃藥師地誤導,解誠又恢復了以往的敏銳判斷,當即同意阿木爾的正確提議。阿木爾又向解誠一拱手,率輕騎搶先衝入山區,解誠的步兵殿後而行,但又往前面走了一兩里路,解誠和阿木爾又聽到北面喊殺聲震天,解誠和阿木爾等蒙古將領大驚,雙雙失聲道:「山區入口不是我軍控制嗎?怎麼還有戰事?難道宋人有一支軍隊迂迴穿插到我們前面了?」 大驚之下,解誠和阿木爾等人趕緊衝到最前面,夜色漆黑,火把又幾乎全部燃盡或在戰鬥中丟失,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解誠和阿木爾等人直到近前才發現前面正在戰鬥的軍隊竟然是自軍的左翼軍鄭鼎部隊,而且鄭鼎部隊還在拚命向北面傾洩著箭雨,也不知道在和誰交戰。解誠尋到鄭鼎,立即劈頭蓋臉地問道:「鄭鼎,你是搞什麼鬼?為什麼不按命令向我軍中軍靠攏,反而跑到這裡來了?你在和什麼軍隊交戰?」 「解將軍,你怎麼在我們後面?不是你讓黃仙長命令我先向北撤退嗎?」鄭鼎比解誠還糊塗,委屈的答道:「開始你的傳令兵命令我向中部靠攏,我的軍隊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黃仙長又來通知我,說你的中軍已經被宋人衝散,還有一支宋人軍隊已經搶佔了山路入口,要我馬上北撤,奪回山口,我就按他的命令做了。」 「又是義父?他在搞什麼名堂?」事情到了這步,解誠還是不肯相信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黃藥師會故意發出這些令蒙古軍徹底混亂的命令。這時,阿木爾忽然醒悟過什麼來,驚叫道:「不好,王著最先撤退,前面山口的軍隊該不會是他的右翼軍吧?」 「前面是王著地軍隊?」鄭鼎臉都氣白了,瘋狂咆哮道:「他竟然敢用亂箭射殺友軍?殺了我們這麼多弟兄,他吃豹子膽了?如果真是他。我非把他碎屍萬段不可!」 「鄭將軍別急,也許王著也是上了黃藥師地當。」阿木爾頗有頭腦,安慰鄭鼎一句,又命令道:「停止放箭,集中剩下地所有火把點燃,讓我打白旗過去看看。」 「也只好這樣了。」解誠和鄭鼎等人正彷徨無奈,自然聽取阿木爾建議。先是鄭鼎地軍隊停止放箭。然後又找來十幾支燒了大半的火把點燃,交與阿木爾打著白旗過去。而阿木爾僅去了片刻就從前面回來。遠遠就大叫道:「解將軍,我們全都上了那個黃老狗的當了,前面的果然是王著部隊,是黃老狗命令他撤退,並讓王著放箭阻擊鄭鼎軍隊,剛才我們完全是在自相殘殺……」 「撲通。」阿木爾的話還沒有說完,解誠就已經從馬上臉朝下摔到地上。左右親兵趕緊把他救起時。解誠已是滿頭滿臉是血,嘴裡也在流著血,也不知道是牙齒斷脫後出血還是氣得吐血,總之解誠的咆哮聲已然十分之瘋狂,「黃老狗,我不殺你!誓不為人!」阿木爾又叫道:「解將軍,我們得抓緊時間進山,聽王著說。黃老狗已經進山一段時間了,他很有可能又是去發出錯誤命令誤導張柔將軍!」 「鄭鼎,你地軍隊殿後!」解誠滿嘴噴血的咆哮,「阿木爾你和王著領中軍和右翼軍撤退,我先帶一些人進去,找到黃老狗。我要親手剝了他地皮!」阿木爾和鄭鼎等人十分理解解誠的心情,立即點頭答應,各自按令行動,解誠則領上二三十輕騎,咆哮著搶先衝入九謖山。 「黃老狗,出來!出來!我要砍了你!宰了你!剝了你……!」解誠一路上絲毫不歇的咆哮叫罵,到了張柔與呂文德之間的戰場就嘎然而止——短短半夜時間,曾經浩浩蕩蕩連綿數里的蒙古軍輜重隊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一團團一輛輛熊熊燃燒的火球,還有遍地的斷刀折槍和支離破碎地屍體。山谷的空氣中到處瀰漫著糧食被燒焦的味道和屍體被燒焦的惡臭味。中人欲嘔。更讓解誠等人無法理解的是,張柔的軍隊就像放棄了抵抗和搶救糧草一般。九謖山北面倒是喊殺聲震天傳來,南段的道路上卻幾乎看不到蒙古軍隊與宋軍交戰,空蕩蕩的一片狼藉。 「張柔是搞什麼名堂?為什麼不盡全力搶救糧草?」解誠臉色鐵青地打量戰場,心中隱隱升起一個念頭——這事只怕又和黃老狗有關。解誠命令道:「尋找我軍倖存的士兵,宋人還沒打掃戰場,我軍傷兵肯定還有倖存者。」 「將軍,這裡有幾個咱們的傷兵。」象解誠猜測的那樣,他的親兵沒花多少時間,便在路邊溝渠中發現了幾個腿部受傷無法行動的蒙古士兵,解誠親自向那幾個遍體鱗傷又面目被煙火熏得漆黑地傷兵問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張柔為什麼不拚死抵抗就放棄了輜重,他到那裡去了?」 「解將軍……」一個傷兵見過解誠,見一軍主帥親自到來,那傷兵眼中立即湧出眼淚,痛哭著將呂文德軍發動突襲、火燒輜重、交換回來的俘虜叛亂和宋軍利用地形優勢截斷蒙古軍隊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又說道:「從我們的隊伍被宋人截斷以後,我們就再沒和張柔將軍聯繫上,本來百夫長還帶著我們拚死抵抗,保護殘存的糧草。但後來黃仙長帶著你的命令來了,要我們將軍放棄輜重,盡快衝出九謖山山道,將軍們按黃仙長的命令行動,我們幾個腿上受了傷動不了,就被留在了這裡等後續部隊救援。」 「果然又是那隻老黃狗。」解誠已經氣得連罵都罵不出來,手足發麻的爬回馬上,命令道:「繼續向前追,去找張柔會合。」又指著那幾個傷兵說道:「你們幾個,繼續留在這裡等待援軍。」 「將軍,要是宋人軍隊先來呢?」那幾個傷兵膽怯的問道。解誠略一沉吟,有氣無力的答道:「你們幾個都是漢人,賈老賊對宋人俘虜還過得去,如果你們……自殺還是投降,由你們自己決定。」說罷,解誠猛地一拍戰馬,搶先衝向北方。不忍心再看這些傷兵地淒苦模樣。 一路北追,將九謖山山路走完了四分之三,解誠才算追上張柔軍的殿後部隊,此刻地九謖山北面戰場同樣是一片狼藉,漫山遍野都是正在燃燒的輜重車與雙方士兵屍體殘骸,而呂文德率領的荊襄軍在全部焚燬了蒙古輜重車後,已經轉移到山路的左面山頂據險而守。等待宋軍主力到來接應。而親自為蒙古軍殿後的將領正是萬戶張柔,見解誠到來。張柔忙迎上來,但不等他開口,解誠搶先咆哮著問道:「張將軍,黃藥師那隻老狗來你這裡沒有?他在那裡?」 「解將軍,黃仙長不是你地……?」張柔本想問一向孝順的解誠為什麼對黃藥師口出惡言,可是看到解誠那可以殺人地臉色和眼神,張柔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只是轉頭問道:「黃仙長呢?快去把他找來。」張柔的命令迅速傳達下去,結果卻始終沒有回來,軍士回報道:「將軍,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黃仙長了,保護他的張世傑將軍也不見了蹤影,大概是先撤出山區了吧。」 「那還不去找?」張柔喝道。解誠卻無力的揮揮手,痛苦搖頭道:「不用了,那老小子把假命令傳完。肯定跑了。」 「假命令?」張柔瞪大了眼睛,失聲道:「難道說,他讓我放棄糧草輜重全軍突圍,盡快趕回武陽關,不是你的命令?」 …… 「殺啊——!」宋軍的喊殺聲響徹雲霄,如潮水一般湧入九謖山山區。順風仗加上輕步兵最能發揮優勢的山區戰場,使得最膽怯地士兵都能變成勇士,只殺得蒙古軍節節敗退,僅能靠步兵數陣(注1)勉強支撐,保持隊伍不被衝散,大步向北逃竄。加之解誠和張柔在丟光軍糧的情況下一致決定盡快撤出九謖山逃回武陽關以保存實力,下達了全軍撤退的命令,使得蒙古軍隊毫無戰心,只是大步大步的後退撤離,沒有絲毫抵抗決心。 到了天色全明的時候。且戰且退的蒙古軍主力全數逃過九謖山山區。在九謖山以北整頓隊伍,而宋軍控制地勢險要的九謖山之後立即停止追擊。架拒馬鹿角構造防禦工事,擺出令蒙古眾將難以理解的長期久戰陣勢。同時賈老賊也從後方趕到了最前線,瞭解戰役進展情況與敵我兩軍地損失,而賈老賊抵達前線後,人還沒下馬就大喊道:「虎銳軍呢?他們的任務最重也最難,還有沒有倖存者?」 「去請凌震將軍他們過來。」呂文德向後面吩咐道。不一刻,荊襄軍中走出一隊一百多人的隊伍——還多士兵都是躺在擔架上被友軍抬來的,在賈似道面前一字排開,最前面那個擔架上掙扎著站起一個滿身血污的宋軍將領,被兩人攙扶著走到賈似道面前,雙手捧著一面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軍旗,用微弱但堅定地聲音向賈似道稟報道:「末將虎銳軍統領凌震,見過賈丞相。」 「奉丞相令,我軍四天內穿過太行山脈,在戰鬥開始前半個時辰抵達戰場,途中凍斃和失足摔下山崖非戰鬥減員一百九十二人,無一人掉隊。」凌震的聲音異常低沉,「戰鬥開始後,我軍牢記賈丞相軍令,阻擊敵人回援戰場三個時辰,連同十名隨軍文書在內,無一人投降,無一人臨陣逃脫,並帶回精忠報國旗,請丞相查閱。」 「丞相,他們打得太慘了。」儘管已經在襄陽保衛戰中見過不少慘烈戰鬥,但呂文德提到昨天晚上的戰鬥,聲音還是有些哽咽,「末將帶人增援他們的時候,兩千人已經打得只剩下一百五十餘人,就連那些隨軍的文書都拉響了手雷和韃子同歸於盡,只有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塾師因為背著弟兄們的家書,沒有和韃子同歸於盡,他準備離開戰場時也被韃子包圍……最後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被韃子亂刀砍死,不過裝著家書的包裹卻被他壓在身體下面,得以保存下來……」 捧著那面沾滿血污的精忠報國大旗,賈似道久久不語,眼中卻已有淚花閃爍…… 公元一二五九年,南宋開慶元年,蒙古蒙哥汗八年臘月二十五日,南宋右丞相賈似道率宋軍主力於京西南路德安府九謖山設伏,大破蒙古軍主力,全部焚燬蒙古軍糧草輜重;賈似道之得意門生李庭芝與文天祥率淮西軍偷襲武陽關得手,全殲武陽關守軍。至此,宋軍徹底完成賈似道制定地關門打狗戰術目標,將糧草盡失地蒙古軍主力包圍在武陽關到九謖山之間的冰天雪地中。忽必烈賴以北上爭霸地主力軍隊,就像是一隻待宰羔羊,徹底落到了賈似道屠刀下…… 注1:數陣,冷兵器時代步兵戰陣之一,戰鬥隊形十分密集,利於集中力量進行防禦和進攻。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九十五章 人頭收購活動 「……惟我大可汗,手握旌與旗。下不見江海,上不見雲霓。天亦無修羅,地亦無靈祗。上天與下地,俯伏肅以齊。何物蠢小丑,而敢當馬蹄!」軍歌嘹亮,蒙古軍軍歌《阿刺來》在冰天雪地中迴盪,仿若黃鐘之音,歌音雄偉壯麗,渾然若出於甕。鼓舞著蒙古軍將士的精神,也讓他們熱血沸騰,忘記了飢餓與疲憊,也忘記了昨夜在九謖山的徹底慘敗,踏著冰雪大步前進,氣勢無雙。 「翻過這座山,再往前走五十里,就是武陽關了。」儘管糧草輜重已經全部丟失,出發時的十五萬大軍也變成了勉強湊滿十萬軍隊,但解誠和張柔這兩個蒙古萬戶與高唱軍歌的蒙古將士一樣,臉上還是絲毫不見頹廢,全都是意氣風發,雙雙指著北方命令道:「傳令下去,讓士兵們加快速度趕路,只要到了武陽關,我們就有熱飯吃,有熱被窩睡了。」 「得令!」騎著快馬的數十名傳令兵抱拳,郎聲答應,然後各自催動戰馬跑向自己負責的隊伍區域,各自高聲大叫,「將軍有令,加快速度,再走五十里路,就可以到我們的武陽關了!到了武陽關了,我們就有飯吃、有被窩睡覺了!」 「嗚呼!好呀!」士氣高昂的蒙古軍隊伍中響起陣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行軍速度陡然又加快了許多。見此情景。解誠不由向張柔感慨道:「張老將軍,真是虎父無犬子啊,如果不是弘范少將軍組織出色,又能提出以軍歌鼓舞士氣,我軍現在地士氣和精神,簡直不敢想像將是什麼樣的狀況。」 「解將軍太誇獎犬子了,弘范也就是組織隊伍和陸戰上還勉強些。到了水戰上,還需要你不吝賜教。多多點撥才是。」張柔手捻花白鬍鬚,微笑著謙虛又為兒子表明功勞。解誠苦笑,誠懇道:「張老將軍放心,回到大都之後,只要王爺還給末將留一條命,解誠一定把平生所學的水戰戰術對少將軍傾囊傳授——只是不知道解誠有沒有這個報答張老將軍父子的機會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解將軍切不可意志低沉。再說重用那只黃老狗。也是王爺的決定和老禿驢子聰的煽風點火,不能全怪在解將軍身上……」張柔安慰解誠的話還沒說完,前方忽然又快馬奔來一名斥候,一直跑到解誠和張柔面前方才勒住馬頭,滾下馬鞍抱拳稟報道:「啟稟解將軍、張將軍,我軍前方十里處,出現上百名武陽關守軍敗兵,領頭一人自稱武陽關守將千戶朝魯。希望求見二位將軍稟報武陽關失守之事。」 「武陽關失守了?!」張柔和解誠都已經算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數十年地老將,可是在聽到這消息後,兩人立即都嚇得面如土色,險些從馬鞍上滾跌下來。張柔第一個吼問道:「武陽關失守了?怎麼可能?宋人的軍隊是天上掉下來地嗎?」 「回稟張將軍,聽朝魯將軍說,那支突然出現搶佔武陽關的宋人軍隊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宋人淮南東路軍、李庭芝統屬的部隊。」報信那個斥(文)候很有原則,很誠實的回答(人)了張柔的疑問。而他的(小說)話音剛落,張柔和解誠(屋)沒有人色地臉已經出現些人色——準確來說是死人的臉色,彼此對視一眼後,兩人不約而同的大罵了一句,「賈老賊,我操你娘!」 …… 高達,呂文德,李庭芝,文天祥。陸秀夫。張世傑,邛應。曹世雄,姜才,范天順,牛富,伍隆起,凌震……,將星璀璨,南宋能拿出手的將領軍官,在這一刻幾乎盡數登場雲集德安府。猛將如雲,謀士細雨,將士用命,文官不貪財,武將不怕死,天時地利人和盡在賈老賊之手,用這麼一套班底去打已經囚在籠中、彈盡糧絕的敵人,賈老賊要是還打不了勝仗——那他乾脆買一塊豆腐回來,一頭撞死算了…… 「丞相,進攻吧!」儘管從認識賈老賊以來就三天兩頭在戰場上受傷,但邛應還是不願汲取教訓,賈老賊剛剛升帳,他就迫不及待的大叫道:「弟兄們都想把韃子滅了再過年,士氣高昂,正是進攻的好時候啊。」 「丞相,總攻吧,我們已經關上韃子北上南下的大門,可以打狗了!」「恩相,末將願為前部先鋒,為你去把解誠和張柔地狗頭拿回來!」「丞相,趕快打吧,打完了韃子,弟兄們也好過年。」除了高達和呂文德之外,幾乎所有的宋軍將領都向賈似道表達了強烈的求戰慾望,希望盡早結束戰爭,早些打完仗讓士兵們過一個安穩年。賈似道卻對眾將的請求不動聲色,只是習慣性的用手指敲打著桌面,像是在盤算什麼。 考慮良久後,賈似道擺擺手,示意眾將停止說話,待帳中安靜,賈似道這才轉向坐在旁邊的新任監軍忠王趙祺問道:「王爺,依你看,我軍是否應該立即發起進攻?」趙祺瞪大了呆滯地眼睛,半晌才想到去問站在他背後的全玖,「王妃,本王怎麼回答?」 「賈丞相,如何用兵,何時發動進攻,這些都應該是你考慮的問題。」全玖的聲音比外面的冰雪還要寒冷,面無表情的說道:「王爺只管監督軍隊,其他事情不歸他管轄。用兵的事,請賈丞相自做主張。」 「咦,這毒婆娘轉性了?竟然不利用這個機會搶功勞?莫非她真沒猜出我打算做什麼?以她的本事,應該不可能看不出來啊?」賈似道心中納悶,他本是故意買一個破綻給全玖。只要全玖說出賈似道準備幹什麼,賈似道就把收尾功勞分給趙祺——只是沒想到全玖根本不吃這一套。疑惑不解下,賈似道只得轉向同樣不說話保持冷靜的高達和呂文德,「高將軍,呂將軍,你們怎麼看?」 「末將反對立即進攻,關門打狗容易。狗急跳牆反咬我們一口,那我們地損失就大了。」因為手下有邛應那麼一個瘋子地緣故。高達從江西帶來地軍隊在歷次戰鬥中雖然功勳顯著,損失也最為慘重,所以高達很容易就理解了賈似道的用心,沉聲說道:「以目前地形勢,強攻只是下策,惟有另闢蹊徑,設法以最小的損失消滅韃子主力。這才是上策。」 「韃子的軍糧已經被燒光了,現在就發動進攻,韃子還有一定戰鬥力,我們地損失肯定不小。」呂文德也贊成高達的看法,「依末將看來,我軍發動總攻地時間必須推遲,先讓飢餓和嚴寒最大限度消耗韃子實力,然後再發取進攻不遲。」 「二位將軍之言。正合本相之意。」賈似道鼓掌笑道:「蟻多咬死象,嬌妻美妾多了玩死大丈夫——抱歉,本相忘記王妃在場了。韃子軍隊雖然被我軍包圍,但他們還有近十萬之眾,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我軍如果立即發動強攻。雖然能夠獲勝,自身損失也必然重大,加上九謖山到武陽關之間地形比較開闊,利於韃子騎兵作戰,把他們逼到絕境了,也許我們還要得不償失。所以說,諸位將軍切不可抱著速戰速決的急切心態,要做好繼續打持久戰的準備。」 「賈丞相思慮周全,體恤將士,愛兵如子。末將等謹遵丞相號令。」賈老賊身邊永遠不缺阿諛奉承的小人。滿帳響起的馬屁聲令恨透賈老賊的全玖幾乎做嘔,賈老賊卻聽得洋洋得意。頗有些飄飄然的感覺。這時候,賈老賊地狗頭軍師廖瑩中忽然開口說道:「恩相,請容下官插一句嘴,蒙古韃子隊伍中擁有大量騎兵,雖說從九謖山到武陽關這一段路兩旁都是崇山峻嶺,很難穿越逃脫,但韃子完全可以宰馬為食,幾萬匹戰馬,足夠韃子吃上一兩個月了。時間拖得太久,軍資開銷巨大,大宋國庫難以為繼,只怕恩相和王爺無法向朝廷交代。」 「恩相,廖大人所言極是。」賈老賊的專用外交騙子兼狗頭參謀宋京也有些擔心,「還有更危險的一點,雖然我軍奪回了天險武陽關,完全能擋住韃子的所有援軍。但以忽必烈的性格,他如果知道他的主力被圍,十有八九又要打臨安的主意,借恩相的政敵之手營救他地主力。」 「你們說得對,是有這些可能。」賈老賊又閉上眼睛敲起了桌子——他的主力軍隊加上李庭芝的五萬援軍,每天要消耗十萬貫以上的軍費,時間拖久了,南宋國庫能否繼續支撐確實是一個大問題。沉思片刻後,賈老賊睜開眼睛,沉聲道:「既然如此,你們覺得本相招降被包圍的這批蒙古韃子如何?」 「招降?」宋軍眾將面面相窺,心說這麼多敵人,能招降過來嗎?賈老賊的專用外交騙子宋京更是面如土色——賈老賊用招降計,十有八九又要把他推到前面。賈老賊敲打著桌子說道:「當然,想要招降韃子軍隊中地蒙古人和色目人士兵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把韃子軍隊裡的漢人招降過來,那再解決剩下的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就容易多了。」 「恩相,小人腿疼。」宋京差點沒哭出來,趕緊摀住左腳大腿說道:「昨天晚上從九謖山騎馬到這裡的時候,因為天黑,小人不小心從馬上跌下來摔傷了腿,走不了路也騎不了馬……哎喲!疼死我了!」 「媽的,走不了路?剛才進帳的時候你怎麼歡蹦亂跳的?還跑在最前面?」宋軍眾將對宋京的貪生怕死一起嗤之以鼻。賈老賊卻揮手道:「放心,本相不打算派你去韃子軍隊裡策反——估計你去也沒用。郭靖,給宋大人安排一張椅子,讓他坐下說話。」 「謝恩相。」宋京的臉紅得像猴子屁股,厚著臉皮坐到郭靖給他搬來地椅子上。賈老賊卻離座站起,冷笑道:「本相就不信了,蒙古韃子如此殘暴地殺害北方漢人,他忽必烈軍隊裡的漢人就不會生出二心?傳令下去,挑選三百名大嗓門地輕騎兵準備,再給讓隨軍工匠打造三百支銅皮喇叭。廖瑩中,準備紙筆,記下本相接下來說的話。」 「恩相,下官準備好了。」宋軍軍官中文筆最好、記錄速度最快的廖瑩中備好文房四寶,提筆飽蘸墨汁準備。賈老賊緩緩說道:「蒙古軍隊裡的漢人兄弟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你們發大財的好機會來了。即刻起,你們中間只要有普通士兵投降,每人賞錢一貫,另賞美酒一壺,熱騰騰的肉夾饃十個;十夫長帶隊投降,賞錢三十貫,美酒佳餚一桌;百夫長帶隊投降,賞白銀十兩,好酒好菜三天管飽,在戰俘營中享受我軍同等級軍官待遇;千夫長帶隊投降者,賞白銀百兩,好酒好菜享受一個月,在戰俘營中除了享受同等級待遇外,另有歌女一人服侍。萬夫長帶隊投降……」 「不要臉。」全玖猜到賈老賊在打她帶來的歌女主意,立即在心裡哼哼起來。賈老賊則開始有些遲疑,「漢軍萬夫長帶隊投降……這個,解誠,張柔,只要你們願意,本相和你們一切條件都好商量,總之保管你們滿意。廖瑩中,本相這是口述,你斟酌著潤色。」 「回恩相,下官知道。」廖瑩中點頭答應,飛筆草就。旁邊的高達和呂文德等人卻有些好笑,高達搖頭道:「丞相,你這招有用嗎?解誠和張柔的領兵能力都不弱,這招對他們的軍隊只怕不管用。」 「別急,本相還沒說完。」賈老賊揮揮手,繼續說道:「另外我大宋軍隊還開展人頭收購活動,專門收購蒙古韃子士兵和色目人士兵人頭,投降大宋的漢人士兵如果帶蒙古人和色目人的人頭過來,除了享受投降待遇外,每個蒙古士兵的人頭還可買到五兩白銀的高價,色目人的人頭減半;每個蒙古十夫長的人頭可以賣到二十兩白銀,百夫長人頭收購價為白銀百兩或等價黃金,千夫長人頭價格最高,白銀五百兩——夠你花一輩子了。如果拿著張柔、張弘范和解誠其中一人的人頭過來,不管他們的人頭有多重,也不管你們有沒有在他們的腦袋裡灌水加重,都賞給人頭重量十倍的黃金!」 「恩相,張弘范只是個小角色,用不著開這麼高的價格吧?」廖瑩中停筆問道。賈似道一揮手,「沒關係,本相最恨的人就是張弘范,能買到他的人頭,本相可以賞給更高的價格。」說罷,賈老賊又問道:「寫好了嗎?寫好就讓多謄寫幾份,讓那三百名大嗓門的背下來,每五十人為一組穿插到蒙古韃子駐地附近整齊呼喊,讓蒙古軍隊裡所有的漢人士兵都知道,發財的機會在等著他們。」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九十六章 失敗的人工降雪 儘管遭到了沙場老將高達和呂文德等人的反對,但素來頗有主見的賈老賊還是堅持實施了他的人頭收購計劃,不過收購人頭的生意之清淡,卻讓賈老賊顏面掃地——計劃開展兩天,別說蒙古士兵和色目人士兵的人頭了,賈老賊甚至連一根頭髮都沒收到。那些去喊話的三百宋軍輕騎,也遭到了騎術更加熟練的蒙古騎兵襲擊而損失慘重,兩天時間下來損失了一半還多,逼得賈老賊不得不下令停止招降行動。 「失敗了。」臘月二十七的早晨,賈老賊在中軍大帳中無奈的向眾將承認錯誤,「本相不該不聽高達將軍和呂文德將軍的逆耳良言,嚴重低估瞭解誠和張柔的領兵能力和韃子軍隊的凝聚力,以至於空耗我軍軍力,浪費時間,這都是本相的錯。」 「咳,王爺,你是監軍——軍隊主帥決策失誤,這事情你可以向皇上稟報。」幾天沒和賈老賊說一句話的全玖咳嗽一聲終於開口,冷笑著向趙祺說道。趙祺呆呆點頭,高達和呂文德等將臉上立即掛不住了,紛紛替賈老賊分辨道:「王妃,賈丞相這個辦法雖然沒有招降到敵人,但也離間了韃子軍隊中漢人士兵和蒙古士兵、色目士兵的關係,只要再給韃子軍隊施加一定的壓力,賈丞相這一招肯定能起到作用。」 「各位將軍,這些話等有機會你們到皇上面前解釋。現在王爺是監軍,職責所在。」全玖笑靨如花,語氣卻毫不容質疑。賈老賊也懶得理她,站起身來說道:「各位將軍,不用解釋了,王爺身為監軍,當然有權利監督本相有無過錯。本相想到山頂去觀察敵營陣形。研究對敵策略,不知那位將軍願陪本相共去?」 「末將願往。」除了趙祺夫婦外。大帳中所有的將領一起抱拳鞠躬,要陪賈老賊觀察敵營。賈老賊笑道:「那用去那麼多人?大營裡也得留人照看——這樣吧,高達你和其他將軍留下鎮守大營,呂文德、韓震、廖瑩中、宋京和陳宜中,你們幾個陪本相上山頂去就行了。本相帶上親兵隊,你們帶一些精於攀爬地步兵開路。」 隨著賈老賊在軍隊中的威望越來越高。他的命令在軍隊裡的執行速度也越來越快,不到小半個時辰時間,宋軍步兵就在又濕又滑的懸崖峭壁和陡峭山坡上開闢出一條通往山頂的道路,為了保證賈老賊的安全,親兵隊長郭靖更是不顧賈老賊反對把賈老賊背上山頂地——其實郭靖也糊塗,走到地勢險要的地方,他要是把賈老賊往山崖下面一扔——那忽必烈肯定會感謝他一輩子…… 到得寒風呼嘯地山頂,居高臨下俯視。三十里外的蒙古軍營果然盡收眼底,為了便於發揮騎兵優勢,蒙古軍選擇了一片巨大的開闊處駐紮。因為帳篷等輜重已經被宋軍焚燬的緣故,蒙古軍砍伐了大量的樹林木材,既增加開闊地,又用削尖樹木搭建起粗糙卻實用的拒馬鹿角。並搭建起木質柵欄,藉以預防宋軍沖營,同時用樹木在軍營裡生起大量篝火,用以抵禦寒冷。幾天前才打了一個大敗仗,但佔地數里的營地仍然能做到佈置得井井有條,可見解誠與張柔地統軍能力之強。 「天公不做美啊。」賈老賊看完敵營又抬頭看天,看著灰濛濛的天空長歎,「可惜就是臘月二十五的上午下了一場不大的雪,然後這雪就停了。如果這幾天象前些日子那樣連降大雪,光嚴寒就能凍死這些連帳篷都沒有的蒙古韃子。」說罷。賈老賊竟然還合上雙掌。對天真誠祈禱,「老天保佑。你最好再下幾天幾夜的大雪,讓天氣越冷越好,凍死這幫狗韃子。」 「咱們的賈丞相——人品真好。」韓震和宋京等賈老賊的幾個走狗臉上賠笑,心裡嘀咕。賈老賊地親兵隊長郭靖則建議道:「丞相,小人的岳父一向說自己有呼風喚雨之能,要不讓他登壇做法,看能不能求來幾場大雪?」 「不行,你岳父現在還不能公開露面。」賈老賊堅決搖頭,他還指望著用天才間諜黃藥師去對付丁大全等政敵和狠毒王妃全玖,自然不會讓黃藥師隨便露面。呂文德也苦笑道:「這兩天在刮東南風,今年的冬天很難再下大雪——你岳父要是能求下雪來,那他就真是神仙了。」 「東南風?」賈老賊心中一動,下意識的轉頭向呂文德問道:「呂將軍,本相早就有些奇怪,冬天不是都刮西北風嗎?現在離開春還早,怎麼這幾天就刮起了東南風?還有你說今年的冬天不會再下大雪,肯定嗎?」 「恩相明鑒。」長年鎮守在長江沿岸的呂文德恭敬答道:「長江附近在冬天裡偶爾刮幾天東南風十分常見,其實並不奇怪。尤其是連降大雪之後,通常都要刮上三五天地東南風回暖,待到重刮西北風後,氣候雖冷,卻很難再下大雪。所以說,我們軍隊在氣候方面的運氣基本上已經用光了,很難再借助大雪凍死敵人。」 「原來是這樣。」賈老賊大失所望。呂文德卻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事情說來也怪,前天早上本來就已經刮著東南風,但九謖山附近忽然又下來一場雪,這可是很罕見的事——至少我在長江附近住了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 「不奇怪,二十四的晚上你不是燒了韃子的輜重嗎?火焰燃燒產生煙霧,煙霧裡小顆粒飄上天空和水汽凝固,就變成雪花落下來了。」賈老賊好歹也在大學裡混了幾年,多少知道些人工降雪的道理。呂文德和韓震等人卻聽得滿頭霧水。呂文德狐疑道:「末將只聽說過起大火後一般都會下雨,難道起大火後也會下雪?」 「一個道理。」賈老賊微笑著隨口回答一句,然後賈老賊臉上猛然變色,一拍大腿叫道:「我怎麼這麼糊塗?天上不下雪,只是下雪地條件不夠,我可以用人工降雨降雪啊!這幾天刮的又是東南風,老天爺還是幫我啊!」 「人工降雨降雪?怎麼降?」呂文德等人越聽越是糊塗。幾乎懷疑賈老賊是被收購人頭的買賣不好氣昏了頭,在說胡話。賈老賊卻樂得直搓手。在山頂上亂轉,口中不斷說出些莫名其妙的話,「多砍樹木集中燃燒來產生煙霧是一個辦法,用煙霧彈也是一個辦法……煙霧彈是什麼原理來著?對了,三份硝酸鉀加兩份糖!硝酸鉀就是做火藥用地硝石,軍隊裡有地是;糖是蔗糖,江南人愛吃甜。軍隊廚房裡也有很多……好好,就這麼辦!」 說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話以後,賈老賊連蹦帶跳地命令道:「趕快下山,呂文德,你去組織士兵砍伐樹木,堆到大營北面五里外的開闊處架起火堆,一定要堆在風大地地方。韓震,你趕快準備三千斤硝石、兩千斤糖和幾百口大鐵鍋。再準備足夠的人手,本相有大用。」 「遵命。」呂文德和韓震等人一起抱拳答應,又忍不住問道:「恩相,你讓我們準備這些做什麼?」 「求雪!」賈老賊手舞足蹈的大笑道:「本相親自登壇做法,求一仗大雪下來,凍死那幫狗韃子!」 …… 賈老賊一聲令下。數以十萬計的宋軍士兵立即行動起來,大量砍伐九謖山上的樹木——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活動活動筋骨還可以取暖御寒,人多力量大,不到半天時間就砍來數千株各種樹木,在大營北面五里外開闊處架起一座座小山般的巨大火堆(環保主義者:郭靖,你真該把賈老賊扔下懸崖!)。同時又有大量士兵掘地為灶,架起大口大口的生鐵炒鍋,將硝石與蔗糖按三比二地比例放入鍋中加熱攪拌,按賈老賊的指點方法熬製煙霧彈燃料。待到鍋中原料熬成橘紅色方才離火冷卻。還好宋軍之中火藥工匠甚多,有煉製易燃物品的豐富經驗。熬製過程中這才沒有出現意外——不過宋軍工匠也很奇怪,賈老賊煉這些東西是用來幹嘛的? 天色將黑,萬事具備,只欠賈老賊登壇做法。聽說賈老賊要做法事求雪,宋軍上下無不好奇,個個都想到現場去看個究竟,無奈賈老賊為了防止蒙古軍乘機反擊,嚴令全軍嚴加戒備,不能擅離職守,宋軍各隊伍只得堅守崗位,伸長了脖子往做法地點觀望,僅有高達和呂文德等少數高級將領有福氣和賈老賊共赴現場,還有趙祺和全玖也忍不住跟了過來,得以親眼目睹賈老賊做法的神聖一刻。同時被包圍的蒙古軍隊也發現了宋軍的異常舉動,一邊嚴格戒備,一邊派出大量斥候觀察形勢,可謂是萬眾囑目。 「恩相,你吩咐的都準備好了。」賈似道一行到得現場後,負責準備地韓震向賈老賊請示道:「要不要給恩相搭一個七星壇?再準備三牲祭品和香燭紙錢?」賈老賊的親兵隊長郭靖也捧起一個包裹,「丞相,這是小人岳父的道袍和桃木劍,小人估計你做法要用到這些,所以向岳父借來。」 「去去,還七星台桃木劍,你們真當本相是裝神弄鬼的神棍啊?」賈老賊沒好氣的推開郭靖遞來的包裹,看看風向後便向韓震命令道:「把火堆點燃。」 「點火堆!」命令傳達下去,一支支火把扔到火堆下地茅草上,茅草燃燒,引燃樹木,只在片刻功夫,一字排開的三十餘座小山一般的樹木堆便熊熊燃燒起來,火龍亂舞,熱浪逼人,烤得宋軍士兵連連後退;濃煙滾滾,被東南風吹得偏向西北,遮蔽天日。但賈老賊對這個程度的濃煙仍然不滿足,乘著東南風大起,又大吼命令道:「往火裡扔瓦罐!」 「扔瓦罐!」命令一聲聲傳達下去,數以千計裝滿煙霧彈原料的瓦罐被拋進火堆。硝石和蔗糖加熱後地混合物見火即燃,冒出大股大股的青白濃煙,直飄天際。五千斤煙霧彈燃燒後發出的濃煙可不是鬧著玩的,滾滾濃煙翻騰如浪,直將火場北面十幾平方公里的土地完全籠罩,熏得在北面觀察宋軍動向地蒙古軍斥候破口大罵,「狗宋人。又在搞什麼名堂?」 「好,好。」那著濃密得像墨汁顏料一樣煙霧。賈老賊樂得哈哈大笑,連拍手掌大叫道:「繼續扔瓦罐,全部扔完。」宋軍士兵依令而行,將剩餘地瓦灌全數扔進火堆,讓濃煙更加稠密,直衝雲霄。宋軍眾將則個個莫名其妙,就連已經不想和賈老賊說話地全玖都忍不住問道:「賈丞相。你這是幹什麼?幾千斤糖和硝石被你這麼白白燒了,你當我們大宋地國庫是你家帳房嗎?」 「誰說是白白燒了?」賈老賊得意洋洋地說道:「看著吧,最遲到今天半夜,天上就要下一場大雪下來,凍死那些連帳篷都沒有的狗韃子。」 「下雪?」全玖看看天空,見那已經被濃煙完全遮蔽的天空灰沉沉的毫無動靜,並沒有半點降雪的跡象,忍不住譏諷道:「賈丞相一定是腦子壞了吧?這幾天刮的可是東南風。你說下雪就下雪,你以為玉皇大帝也是你姐夫?」 「王妃,要不咱們打一個賭?」賈老賊聽出全玖是在譏諷他是靠裙帶關係上位,但賈老賊並不在意,使眼色讓旁邊的郭靖等人走開後,賈老賊涎著臉對全玖低聲道:「如果在明天清晨之前天降大雪。你再陪本相一次如何?」 「老淫賊!」全玖俏臉一紅,瞪了賈老賊一眼後,低聲冷笑道:「好,賭就賭!你要是輸了,就得替本妃洗腳!」 「成交。」賈老賊對自己地人工降雪手段至少有八成把握,答應一聲後轉身就走,邊走邊命令道:「韓震,留下軍隊照看火堆,直到火全部燒完才准回營,別讓火熄了。其他人。跟本相回營了。天這麼冷,本相請你們喝酒。」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賈老賊預料中的大雪始終沒有落下,快到子時的時候,雪花還是一朵沒有落下。見此情景,賈老賊不免有些心慌,擔心自己的人工降雪計劃象收購人頭計劃那麼再遭失敗。但賈老賊也無可奈何,只得結束酒宴,返回寢帳準備休息,祈禱一覺醒來已經天降大雪。而服侍賈老賊就寢的人仍然是李妴,在用熱水替賈似道擦臉的時候,李妴忽然向賈老賊問道:「今天在火場旁邊的時候,你和那個王妃神神秘秘地說了什麼?能告訴我嗎?」 「當然是軍國大事。」賈老賊有些心虛,強笑著說道:「她可是有夫之婦,本相難道還會和她說男女私情嗎?」 「少打哈哈!」從被賈似道整治以後一直很乖的李妴忽然拉長了臉,冷哼著說道:「大丈夫三妻四妾只屬平常,你納幾房妻妾我都不管你。但你如果去勾搭人家有夫之婦,那就是道德問題,我可要管。」 「妴兒,你可不要胡說。」賈老賊嚇了一個機靈,趕緊示意李妴低聲,小心翼翼的說道:「妴兒,全玖是王妃,將來也許還是皇后,你亂猜我和她的關係不要緊,要是讓別人知道了,那可就後患無窮了。」 「我沒亂猜。」李妴將棉帕放回熱水裡,板著臉對賈似道說道:「以前你每次和全玖單獨相處,臉上身上總是會多出些口紅胭脂印,還多出香粉味道,這事情別人不知道,一直貼身照顧你的我可非常清楚。你老實告訴我,你和她究竟是什麼關係?」 「還有這事?我太不小心了!」賈老賊幾乎嚇得癱倒,這事要是讓宋理宗和趙祺知道了,那賈老賊有幾個腦袋也保不住了。恰在這時,賈老賊忽然聽到帳外傳來嘩啦嘩啦的雨聲,同時帳外地親兵稟報道:「稟報丞相,天上下大雨了。」本來氣勢洶洶追問賈老賊的李妴也立即轉移了注意力,「奇怪?冬天裡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雨?不過也好,這麼大的雨,韃子沒帳篷躲雨,夠得他們消受了。」 「不會吧?人工降雪沒成功,怎麼倒弄來一場人工降雨?」賈老賊連聲叫苦,並向李妴問道:「李妴,你們女孩子的腳,臭嗎?」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九十七章 冬雨更冷 風飄飄,雨瀟瀟,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斷腸聲。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冬天的雨是最浪漫的雨,也是最令人憎恨的雨,灑在樹上,白茫茫一層霜;淋在路上,塗油的滑;澆在身上,刺骨的冷;澆熄了篝火,澆濕了頭髮,也澆透了衣衫,濕答答的粘在身上,一陣裹夾著冰凌雪粒的寒風吹來,那滋味——簡直他娘的生不如死! 寒風裹捲著冬雨漫天肆虐,嘩啦嘩啦的漸成傾盆之勢,澆得沒有了帳篷避雨的蒙古軍士兵混身精濕,叫苦不迭,更有不少人破口大罵,「賊老天,鳥老天,大冬天你下什麼雨?連頂帳篷對沒有,讓我們往那裡去避雨?」也有人大叫,「把火加旺盛一些,千萬別放熄了,這樣的鬼天氣沒了火,會凍死人!」其實他們也不用喊,是人就知道這道理,無奈生火所用的木柴已被雨水澆得精濕,放到被雨澆得奄奄一息的篝火上,除了冒出陣陣嗆人的青煙,不但起不了助燃作用,反而把苟延殘喘的篝火徹底壓熄。只過了小半個時辰時間,蒙古軍營地裡便幾乎沒了什麼火頭,只剩下十來萬被凍得臉青嘴白的蒙古軍士兵在雨水中瑟瑟發抖。 「天要亡我啊!」瓢潑冬雨中,解誠走出臨時搭建的小木屋仰天長歎,自怨自艾鬱悶之至。另一個蒙古漢軍張柔也從木屋裡走出——想不出來也不行,匆匆搭建的粗糙木屋根本起了防雨作用。房子裡地雨水一點不比房外小,和鬱悶難平的解誠不同,張柔的臉色還要更難看幾分,喃喃道:「冬天裡下這麼大的雨,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只怕我軍堅守待援的計劃,就要毀在這場冬雨上。」 「嘩啦啦,嘩啦啦。嘩啦啦啦啦……」冷徹骨髓的凍雨連綿不絕,嘩啦嘩啦足足下了一夜。彷彿是在告訴張柔,事情正在像他想像中最惡劣的態勢發展。但天色微明地時候,張柔才知道事態比他想像更嚴重——雨剛停下,風又襲來,這風可不是前幾天那略帶暖意的東南風,而是割膚如刀地西北風!全身精濕的蒙古軍士兵被這風吹在身上,片刻之間就全身結滿白茫茫的寒霜和冰凌。那滋味叫一個爽啊,爽得蒙古軍士兵將領都想提刀把老天爺劈了! 「快生火!快生火!他們的趕快生火啊!」不知多少蒙古軍士兵聲嘶力竭的叫嚷起來,爭先恐後的把木柴堆在一起,敲打火刀火石引火,可那些木柴茅草早被雨水澆得精濕,就算不惜火絨的點火,也只能燃起一股輕微地青煙,不見半點火星。氣得這些又冷又餓的蒙古軍士兵罵聲震天。偶爾還傳出一聲聲驚叫,「兄弟,你怎麼了?怎麼身體這麼硬……將軍,這裡有弟兄被凍死了。」「將軍,我們這裡也有兄弟被凍僵了。」「將軍,我們這裡戰馬被凍死了二多匹。」 「不管用多少代價。趕快想辦法生起火堆。」解誠和張柔一起巡視營地,臉色都難看得像是剛死了親娘。一場冬雨下來,蒙古軍士兵被凍死上百人,凍傷人數不計其數,戰馬也被凍死上百,這還只是雨停下時的數據,到了更加寒冷晚上,這個數字翻一番都是上天保佑。面對這樣惡劣的形勢,就連一向樂觀驕傲的張弘范都忍不住說道:「解將軍,父親。情況不妙。我們如果再不想辦法改變局面,只怕光嚴寒就能把我們軍隊失去戰鬥力。」 「辦法?要衣無衣。要帳無帳,能有什麼辦法?」張柔苦笑反問,又掐指算道:「宋人在臘月二十四晚上佔領武陽關,信陽守軍應該在二十五傍晚以前能收到消息,再用飛鴿聯繫已經撤過許州的王爺,至少要兩到三天時間,王爺做出反應徵召力量足夠的援軍和趕赴戰場,至少要一個月時間,也就是說,我們必須要在這冰天雪地裡堅持一個月以上的時間,才有希望脫困。」算到這,張柔地聲音變得異常苦澀,「本來靠宰殺戰馬充作軍糧,堅持一個月應該不成問題,可這場雨下來……能不能堅持那麼久,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父帥,解將軍,我們何不嘗試強攻武陽關突圍?」張弘范建議道:「告訴士兵們,我們留在原地是死,突圍也有可能死,不如豁出去強攻武陽關,也許還有一條生路?何況我軍還有十萬之眾,攻打武陽關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解誠和張柔都不說話,他們心裡都很清楚張弘范的建議確實有道理,但這樣一來,缺少攻城器械的蒙古軍勢必傷亡慘重——甚至很有可能形成用屍體搭成道路攻上武陽關的局面,這就與蒙古軍北撤實力的初衷背道而弛了,所以解誠和張柔才很難下定這個決心。 「敵襲!敵襲!」解誠和張柔在這裡猶豫不決,心狠手辣的賈老賊那邊卻毫不客氣,蒙古軍連一堆取暖篝火都還沒機會生起,南邊就傳來蒙古軍士兵驚恐地叫喊聲,不等解誠和張柔等人做出反應,南面又有幾個手雷爆炸的巨大聲音傳來。嚇得解誠和張柔趕緊大叫,「整隊!整隊!迎戰!他娘的,斥候死那裡去了?怎麼宋人殺到軍營外面了都沒報告?」 「敵人退了,已經跑遠了。」被凍得半死的蒙古軍剛掙扎著拿起組織隊伍,那邊就又傳來宋軍已經退走的消息,解誠和張柔等人不敢怠慢,仍然趕到現場查看。到得爆炸現場時,宋軍騎兵早跑得沒影了,留下滿地被手雷炸死炸傷的蒙古軍士兵倒在血泊中翻滾呻吟,解誠忙命令道:「快,讓隨軍郎中搶救傷兵。」 「將軍。藥早用完了。」一個百戶膽怯的小聲說道。解誠楞了一下,這才想起軍隊攜帶地藥材早被宋軍在九謖山燒得精光,只能低下頭來,不忍去看那些傷兵逐漸流血死去的慘狀。張柔比解誠心裡承受能力要強些,還能派出士兵去調查斥候為什麼沒有提前預警宋軍騎兵偷襲的原因,調查結果很快出來,原來那些潛伏在山坡樹林至高點地斥候已在昨夜嚴寒中幾乎全部凍死。僅剩下地幾個也全部嚴重凍傷,自然沒辦法通知大營。張柔無奈。只得低聲命令道:「重新派出斥候,把那些凍傷的斥候接回來,讓他們烤烤火……」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後,篝火終於升起,但不等蒙古軍士兵把他們精濕地衣甲烤乾,陰沉沉地天空又撒下鹽粒一般的雪粒,如果在平時。這樣地小雪自然傷不了蒙古軍分毫,但是在現在的情況下,這小雪對蒙古軍士兵來說就是雪上加霜了。雪中夾雨,蒙古軍大營死一般沉靜,在飄飄灑灑的雪雨中顯得莊嚴而肅靜,偶爾有一些凍得無法忍受的蒙古軍士兵掙扎著站起來,跑動腳步取暖,然後逐漸有人在跑動中慢慢倒下。長眠不醒…… 「大宋賈丞相有令,命令爾等漢人投降。」遠處的山頭上又傳來宋軍騎兵整齊的呼喊招降聲,和前兩天不同,這次再沒有漢人士兵對呼喊嗤之以鼻,主動表達蒙古的忠心,只是放下手裡半生不熟、缺油寡鹽地馬肉。靜靜聽著宋軍士兵的呼喊,「漢人弟兄們,不要再給蒙古韃子當走狗了,蒙古韃子根本不把你們當人看,蒙古韃子殺一個漢人只要賠一頭驢,漢人娶媳婦的第一個晚上,必須要交給蒙古韃子,你們想讓你們的親人給蒙古韃子屠殺嗎?你們想讓你們的媳婦給蒙古韃子糟蹋嗎?投降過來吧!」 「娶媳婦第一個晚上要給蒙古人?有這事嗎?」一個漢人士兵小聲嘀咕道。旁邊另一個漢人士兵用更小的聲音回答,「沒見過,但聽說有。在一些地方的村子裡。我們漢人娶媳婦,第一個晚上要給蒙古保長。」周圍聽到這話的漢人士兵一陣沉默。更加用心地去聽宋軍的招降呼喊,「漢人弟兄們,天下漢人是一家,漢人不打漢人,賈丞相對漢人俘虜的態度怎麼樣,你們問問那些被放回去的漢人兄弟就知道了。」然後又有幾個人的整齊大喊,「漢人弟兄們,我們是在青石磯被賈丞相俘虜的北方漢人,賈丞相對我們很好,我們在戰俘營裡不僅吃得飽,也穿得暖,賈丞相照顧我們,還特別安排了北方地廚子給我們做飯!弟兄們,別給蒙古韃子當走狗了,回大宋吧,我們都是大宋子民啊!」 「陳狗子,我是你哥,你聽到我的聲音沒有?大哥在這邊很好,你也快過來吧。」「張漢文,我是同村的楊二,你還活著沒有?活著就趕快投降過來,我們在這邊才吃得飽。」「五哥,五哥,我是……」宋軍的呼喊聲變得孤零零的,叫喊聲卻更加淒厲。終於,一個被凍得半死的漢軍士兵站起來,大哭著往外跑,「爹!爹!爹你還活著?我在這裡!」 「快拉住他。」幾個漢軍士兵怕那情緒激動的同伴闖禍,趕緊七手八腳的把他按住,他卻掙扎著大哭大喊,「放開我!放開我!我聽到我爹的聲音了,他還活著,我要去找他……!」這時,張弘范領著一隊騎兵衝了過來,擔心軍心潰散的張弘范不敢怠慢,跳下馬拔出刀二話不說,一刀便掉那意志動搖地士兵腦袋,怒吼道:「再有妖言惑眾動搖軍心者,有同此例!」 「朱國寶,你帶一隊騎兵出去,把那些喊話地宋人殺散。」遠處的張柔也擔心蒙古軍士氣徹底崩潰,果斷命令蒙古軍騎兵出擊,驅逐遠處喊話地宋軍士兵。可張柔這時候做出決策已經晚了,蒙古騎兵剛出發不久,前翼的營盤就傳來緊急軍情,「稟將軍,我軍前營逃出二十餘名漢人,往宋人大營那邊跑了。」 「追!把那些叛徒全部處死!」張柔氣得鬍子花白亂抖,連聲大喊道:「處死!處死!叛徒一個不饒!」 「得令!」傳令兵將命令傳達出去,蒙古軍營盤中立即奔出一隊騎兵,直追那隊叛逃的漢人士兵,但宋軍對此早有預備,眼看追兵就要得手時,斜刺裡已經衝來一隊宋軍騎兵攔截,一場小規模騎兵戰後,那些叛逃的蒙古漢兵盡數逃入宋軍大營,受到宋軍將士的隆重歡迎和熱情款待。更讓張柔幾乎氣瘋的是,那些去追趕叛逃士兵的騎兵中有幾個漢軍騎兵看到投降的漢人得到熱騰騰的酒菜招待和乾淨暖和的棉衣替換,竟然帶著戰馬當場倒戈向宋軍騎兵投降,也被接進宋軍大營熱情款待。 有一就有二,第一批漢人士兵投降成功後,蒙古軍中那些又冷又餓的漢人士兵抵抗意志立即崩潰,儘管解誠、張柔和張弘范等人嚴令緊閉營門,但漢人士兵還是想方設法的逃出大營,投向宋人同胞的懷抱,儘管這些叛逃者遭到了蒙古騎兵的堅決射殺和追殺,但是在出動了一半的宋軍騎兵掩護下,大半的叛逃者還是順利逃進宋軍大營,成為一名光榮的俘虜。到得傍晚時,甚至出現了漢軍百戶帶隊衝出蒙古營盤,成編製的向宋軍投降,而張柔、解誠派去追兵中也屢屢出現臨陣投敵的情況,帶著寶貴的戰馬向宋軍直接投降。 「解將軍,父帥,不能再耽擱了。」追殺叛徒追得滿身濕泥的張弘范單騎奔回中軍,向解誠和張柔大聲叫道:「剛才又有兩支百人隊成編製向宋人投降,零散叛逃的士兵不計其數——他娘的,竟然還有砍死了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後投降的!這還只是第一天的白天,晚上更冷,我們更難防止士兵叛逃!再不做出決策,只怕不出三天時間,我們的十萬軍隊就要投降一半!」 「解將軍,情況危急,不能再留在這裡了。」張柔也向解誠勸道:「賈老賊招降的手段十分卑鄙,與其坐視漢軍士氣崩潰被宋人招降,不如立即北上武陽關,與李庭芝的部隊拚死一搏,也許還能殺出一條血路。」 「也只好這樣了。」解誠無奈,只得命令道:「傳令下去,全軍立即撥營北上,漢軍為前鋒、中隊,蒙古軍與色目軍為後隊!媽的,如果讓那些貪生怕死的傢伙殿後,只怕整個後隊都會集體投降!」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九十八章 死亡之路 「何物蠢小丑,而敢當馬蹄?何物蠢小丑,而敢當馬蹄!」《阿刺來》的歌聲又一次在蒙古軍隊伍上空迴盪起來,雖然這歌聲再沒有了往常那麼的雄壯嘹亮,那麼振奮人心,卻也整齊無比,氣勢高昂。光是聽到這歌聲,賈老賊就自作聰明的對身邊馬上的高達和呂文德等人說道:「憑這歌聲判斷,韃子隊伍應該還有一定的凝聚力,他們的隊伍也一定十分整齊,騷擾他們一定十分困難,所以現在向他們發動總攻還不是時候。」 「報——!」瞎貓碰上死耗子,賈老賊的話音剛落,一名斥候就快馬奔上山坡,單膝跪在賈老賊面前抱拳道:「啟稟丞相,蒙古軍隊已經全軍撥營向北開拔,根據旗號判斷,張柔率漢軍開道,張弘范率蒙古騎兵殿後,解誠親鎮中軍,隊形十分整齊。我軍騎兵小隊幾次試圖騷擾敵軍後隊,具被敵軍以亂箭射回。」 「恩相果然是料事如神,光憑韃子的軍歌歌聲,就判斷出韃子軍隊隊容整齊,極難進攻。這份能耐,試問普天之下除了賈丞相還能有第二個人嗎?!」賈老賊麾下的頭號馬屁精宋京連聲驚贊,對賈老賊的先見之明佩服得五體投地。韓震、廖瑩中和陳宜中等賈老賊走狗不甘落後,也是紛紛附和,直把賈老賊誇得是天上少有、人間僅存,諸葛再世。孫武重生。聽得喜歡被拍馬屁的賈老賊眉開眼笑,微笑命令道:「傳令下去,讓分散地騎兵歸隊集結,不可孤軍冒險。」 「丞相,韃子軍容雖整,但士氣已散,現在發起大規模進攻縱然有些損失。可也是事半功倍之舉。」高達實在忍受不了賈老賊走狗那些阿諛諂媚之詞,搶先向賈老賊建議道。賈老賊搖搖頭。撫摸著跨下戰馬的頸毛說道:「事半功倍,對本相來說遠遠不夠,每一名士兵的生命都異常寶貴,本相要的是一本萬利!傳令下去,輕騎兵隊伍全數回營休息,好酒好菜加倍供給,戰馬給予雞蛋拌黃豆的上等精飼料。讓他們養足精神,今夜子時,本相另有重任交付他們!」 「丞相,對步兵和騎兵待遇差別如此之大,步兵只怕會有怨言吧?」呂文德小心翼翼的提問道。賈老賊咧嘴一笑,「誰有怨言?給他一樣的待遇,不過有個前提條件,他得像虎銳軍一樣。從崇山峻嶺中穿插到韃子軍隊前面,從中間把韃子前後隊攔腰截斷,順帶著把解誠和張柔地腦袋拿來——呂將軍,你有興趣嗎?」 「丞相愛兵如子,決策果斷,賞罰分明。英明過人、高瞻遠矚,嚴於律己、寬於待人,忠心不二,一心一意只為皇上江山萬年著想,實乃我等大宋官員之模範楷模,讓末將不由發自內心的敬佩丞相……」呂文德挺直了腰桿,畢恭畢敬地飛快說道。旁邊宋京和韓震等人則擦了把冷汗,情不自禁的在心底嘀咕,「幸虧恩相是把呂文德放了外任,要是把他留在身邊——還有我們混的份嗎?」 「丞相。要不要讓步兵跟上韃子?起碼別拉開距離。方便我們隨時發動總攻。」高達可不像呂文德那麼圓滑,直接向賈老賊提出行動建議。賈老賊卻搖了搖頭。「步兵今晚不用追,明天天亮了再追——以韃子軍隊目前的狀況,不給他們施加壓力,他們反倒崩潰得更快。」 …… 和賈老賊估計的一樣,宋軍停止騷擾和追擊以後,蒙古軍在生死關頭逼出來的士氣便開始逐漸渙散,尤其是在探知宋軍騎兵已經全部收兵回營以後,鼓舞蒙古軍鬥志的壓力立即消失,在死亡恐懼面前被遺忘地飢餓和寒冷又湧現出來。更糟糕的是,白天為了保存體溫,很多蒙古軍士兵是靠活動身體來取暖,經過一個白天的運動,到了晚上時,疲憊又和飢餓、寒冷一起襲來,蒙古軍士兵的狀態就可想而知了。 「不走了,我不走了。」走了兩個多時辰後,一名蒙古軍士兵抵抗不住飢餓和疲憊,拋去武器一屁股坐在冰冷泥濘的道路上,嚎啕大哭道:「殺了我吧,我走不動了,我餓,我累,我冷,我寧願現在就死,也不願意活受罪了。」 「快站起來,笨蛋,將軍會殺你的頭!」幾個蒙古軍士兵忙去拉那大哭的同伴,將他從地上硬拖起來繼續向前。面對這樣的情況,換成平時那士兵早該被砍頭了,可附近地百夫長和十夫長卻誰都沒有去處理那名士兵——因為他們也很想像那名士兵那麼發洩的啼哭出來。但那士兵的哭聲卻很快感染了附近隊伍中的其他士兵,不知不覺間,許多被飢餓、寒冷和疲憊折磨得難以忍受的士兵也跟著流出眼淚,暗暗後悔下午的時候沒有勇氣逃出軍營,向優待漢人俘虜地宋軍投降。也在不知不覺間,蒙古軍隊伍前進的速度也逐漸放慢下來,再沒有拔營出發時那股子銳氣。 天越來越黑,也越來越冷,尤其是到了凌晨子時的時候,天空又撒落細雨夾雪,那氣溫已經和前些天滴水成冰的寒冷相差無幾,凍得蒙古軍士兵個個手足冰涼,臉部皮膚就像不屬於自己一般毫無感覺,顫抖得像打擺子一般。然後各支隊伍中那些被擔架抬著行軍的傷兵間陸續傳出噩耗,「兄弟,兄弟你怎麼了?」「沒呼吸了,又走了一位弟兄。」「將軍,我們抬著這個受傷的兄弟也走了。」 「除了腿受傷的,其他傷兵全部站起來走路,活動身體。已經凍死的兄弟,停放路邊。」各級基層將領按解誠和張柔等人的吩咐傳達命令。不過他們地命令很快遭到蒙古軍士兵地質疑,「將軍。現在宋人又沒有來追殺,為什麼不讓我們把弟兄們地屍體入土為安?現在是在行軍,又不是在打仗,我們還有時間。」 「上面有命令,誰不能停下,繼續走。」各級將領紛紛搖頭,又低聲安慰那些有親人兄弟被凍死的士兵。「別哭了,宋人對我們軍隊留下地屍體也還過得去。起碼會把他們集體收埋,不會讓這些屍體留在荒山野地給野獸啃咬,也算入土為安了。」蒙古軍士兵無奈,只得將被凍死的傷兵屍體留在道路兩側,交給敵人處理。同時各支漢軍部隊之間也怨氣沖天,「媽的,不留下人埋屍體。還不是怕我們乘機向宋人投降?早知道這樣不相信我們,白天地時候我們怎麼不直接投降?」甚至還有相當不在少數的士兵低聲嘀咕,「宋人地軍隊怎麼不連夜追過來?天這麼黑,他們一追上來我就馬上就乘黑摸過去投降——反正我是漢人,到了賈似道那邊情況起碼比現在強得多。」 「敵襲!敵襲!」希望乘黑投降的蒙古士兵得嘗所願,子時快過的時候,蒙古軍後方終於傳來警告聲與宋軍騎兵的喊殺聲音,蒙古軍中隊和前隊立時一片騷動。不知多少漢軍士兵打起了乘亂逃跑的主意,蒙古軍各級將領則連聲呼喝,極力約束軍隊不可混亂。讓打主意投降的漢兵失望的是,後方地喊殺聲只持續了兩柱香時間就逐漸遠去,顯然這又是宋軍的一次騷擾性進攻。 「報——!偷襲我軍的宋人騎兵已經退走,張弘范將軍請示是否追擊?」傳令兵將軍情飛快傳至位於中軍的解誠面前。解誠命令道:「停止追擊,加快速度繼續前進。」傳令兵將命令送至後軍,蒙古軍隊伍又開始了艱難的跋涉——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總之漢軍隊伍在遭遇宋軍威脅後,前進的速度反而放慢了下來。就這麼又往前方走了不到四里路,後方便又傳來宋軍騎兵偷襲的聲音,雖然偷襲沒持續多久就又退去,卻弄得蒙古軍隊伍又是一陣陣騷動。如此反覆了五六次後,解誠終於按捺不住性子,向請示是否追擊的傳令兵吼道:「讓張弘范追。幹掉宋人那些偷偷摸摸地小部隊!」 「得令!」傳令兵飛騎而去。不一刻,後隊間便響起蒙古軍騎兵的兇猛喊殺聲與悶雷一般的馬蹄聲。並且聲音漸漸遠去,顯然張弘范已經率領騎兵追了出去。解誠又命令道:「中軍繼續前進,嚴防掉隊。」以漢軍為主的蒙古軍中軍無奈,只得又拖著饑寒交加的身體向前艱難跋涉。可這次他們沒走多久,後方就又傳來一陣悶雷般的馬蹄聲,還有宋軍騎兵獨特地口號聲,「大宋!大宋!大宋!」 「我們中計了,宋人用小部隊騙開我們殿後的騎兵,用大部隊偷襲我們中軍。」蒙古軍士兵中也不乏瞭解戰術之人,很快就把其中的道理傳遍中軍。而親自統領中軍的解誠不敢怠慢,趕緊命令道:「組疊陣迎敵,發警報,通知張弘范回援!」 「組陣!組陣!」蒙古軍各級將領紛紛呼喝,可惜這一次蒙古軍再沒有以往的如臂驅指,不僅扎陣緩慢,剛與宋軍騎兵發生接觸,蒙古軍漢軍隊伍就立即潰散,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向來路奪命狂奔,邊跑邊喊,「投降!我是漢人,我投降!」這些急於回到同胞懷抱的蒙古漢軍在看到繼續生存下去的一線希望後,竟然又不知道從那裡爆發出來一股神力,既衝散了迎擊宋軍騎兵的後隊,也阻攔了宋軍騎兵前進道路,逼得宋軍騎兵只能大喊,「散開!散開!要投降散開!向南跑!」 「快跑啊!」臨陣逃脫忽然成了蒙古漢軍面對大宋軍隊時的主旋律,一個個剛才還步履緩慢地漢兵跑得比兔子還快,或是四散逃跑輾轉向南,或是直接往來路衝回,以至於準備衝散蒙古軍中軍地宋軍騎兵寸步難行,分不清那些是準備投降的俘虜,那些是要頑抗到底地敵人?見此情景,宋軍騎兵主將曹世雄果斷下令道:「掉頭向南,脫離戰場!」火號打出,還沒怎麼廝殺的宋軍騎兵掉轉馬頭,迅速脫離了混亂不堪的戰場,以免在亂軍遭受重大損失。那些鐵了心要投降的漢軍士兵也不客氣,一個個一隊一隊乘著黑夜沒命飛奔,甚至還與回援中軍的張弘范部隊交上了手自相殘殺,帶走了不少大宋丞相賈似道重金收購的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的人頭,待到解誠和張弘范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重整好部隊時,蒙古軍中軍的四萬漢軍已經少了近萬人——而自相殘殺而死的蒙古軍士兵,居然佔到了其中三成。 「加快腳步,立即北上!」幾乎氣暈的解誠瘋狂咆哮道:「張弘范,你領騎兵做督戰隊,再有擅自脫隊與故意掉隊者,立斬不饒!」 因為有督戰隊雪亮的鋼刀威逼,蒙古漢軍又只好加快腳步北上,而張弘范也堅決的執行瞭解誠的命令。舉凡有漢軍士兵想乘黑逃跑與故意掉隊者,張弘范立即驅使騎兵將其亂刀砍死,殺雞儆猴。可惜張弘范等人的屠刀再鋒利,始終也無法完全阻止蒙古漢軍士兵的求生意志,一路上時時刻刻都有漢軍士兵冒險脫逃,讓張弘范等督戰隊殺不勝殺。加是宋軍騎兵又發動了幾次規模不等的騷擾性攻擊,更是助長了蒙古漢軍士兵的逃命決心——每一次宋軍騷擾,總有為數眾多的漢軍士兵冒險逃跑,讓張弘范率領的督戰隊又得應對宋軍進攻,又得防止自軍士兵脫逃,累得苦不堪言。到了後來,甚至連在前面開路的張柔部隊中都出現了為數不少的逃兵,逼得張柔也只好用上督戰隊屠刀阻止的手段,導致蒙古軍北上武陽關的道路上屍積纍纍,幾乎全是慘死在自軍屠刀下和凍死餓死乃至累死的漢軍士兵屍體,道路幾乎被鮮血浸透,也讓這條道路成了名副其實的死亡之路。 再漫長的道路也有走到盡頭的時候,到得天色全明的時候,簇擁在武陽關左右的大別山山脈和桐柏山山脈已經遙遙在望,解誠和張柔等蒙古軍統帥總算鬆了一口氣,心說只要留有足夠的兵力到了武陽關下,那怕用士兵的屍體堆砌,也能堆出一條路殺上關,總比留在原地凍死餓死強。解誠和張柔等蒙古軍高級將領的算盤打得雖好,但他們並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武陽關中,賈似道那兩個得意門生李庭芝和文天祥卻也在摩拳擦掌,準備在恩師面前露上漂漂亮亮的一手……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九十九章 接近崩潰 「如果我是蒙古軍現在的統帥,那我一定會選擇不惜一切代價強攻武陽關。」斥候稟報蒙古軍隊逼近武陽關的消息後,李庭芝便平心靜氣的向姜才、陸秀夫和文天祥等部屬說道:「各種各樣的攻城器械不必充足,也不必齊備,只需要用屍體搭成屍山,讓騎兵踏著屍山攻上關牆,就可以有希望殺出一條血路。」 「狗急跳牆了。」李庭芝麾下的第一勇將姜才冷笑,「來吧,讓他們來吧。我倒要看看,韃子準備死多少士兵,才能搭起一條通往關牆的道路?」 「姜將軍不可大意。」替李庭芝掌管機要文字的陸秀夫輕言細語,平靜的說道:「韃子準備拼一個魚死網破,必然派出漢兵為先鋒,最大限度消耗我軍防守力量,待我們漢人之間互相殘殺搭起屍山後,韃子再以騎兵衝鋒殺入關內——如果讓韃子的計劃順利實施,我軍縱然最後守住武陽關,也勢必代價沉重,更得與被韃子裹攜的北方漢人手足相殘,讓韃子坐收漁利。」 「宋瑞,此事你覺得該如何是好?」李庭芝嘴上不說,心裡卻著實欣賞文天祥這個師弟,自然不會不給文天祥表現的機會。還在丁憂無職期間的文天祥暗暗感激,忙拱手答道:「回稟師兄,小弟覺得陸年兄(注1)所言極是,毫無進取的被動防守。只會助長韃子地囂張氣焰,導致我軍損失慘重。」 「那依你看,我軍該如何做呢?」李庭芝臉上露出微笑,滿意的追問道。文天祥飛快答道:「開關迎敵!主動出戰打擊韃子!雖說我軍野戰不如韃子,但韃子軍隊的軍糧輜重已被恩師巧計焚燬,韃子軍隊三天來無衣無食,士氣渙散。戰鬥力已降低到最底點。我軍主動出擊勝算極大,不僅可以打擊敵人銳氣。又可以鼓舞我軍士氣,消除我軍士兵對野戰的畏懼心理,更可以盡全力縮短展示時間,可謂一舉數得。」 「師兄,小弟說錯了嗎?」因為李庭芝沒有立即回答,文天祥心中不免有些揣揣。這時候,廳外奔來一人。卻是李庭芝軍中專管聯絡的副將孫貴,孫貴將一個小紙卷遞到李庭芝面前,稟報道:「李大人,賈丞相飛鴿傳書,命你依令行事。」李庭芝展開寫滿蠅頭小楷的紙卷,只看了一眼就向文天祥微笑道:「你沒說錯——恩師命令我軍出關迎擊,先打擊一下韃子的囂張氣焰,恩師派大宋騎兵強攻韃子後隊。給我軍減輕壓力。」 …… 上午巳時即將過去,經過一夜艱難無比地死亡行軍,被逼到絕境的蒙古軍主力終於抵達宋軍牢籠地北大門武陽關外十里。雖然在一夜時間裡,十萬蒙古軍死的死,降的降,已經只剩下不到八萬人。但解誠和張柔等蒙古軍將領仍然對打破武陽關充滿信心。為了鼓舞士氣,在軍隊殺馬充飢暫作休息的時候,解誠和張柔兩人還特地讓軍中將領給士兵打氣,「告訴士兵們,不管付出多少代價,我們今天都要打下武陽關,只要拿下前面這道關卡,我們就有足夠的糧食和軍衣,就有北上回家的希望。」 「一會攻關的時候,我們地口號就是——打下武陽關。回信陽過年!」張柔也向蒙古軍眾將勾畫出一副美好的藍圖。「今天是臘月二十八,只要今天能打下武陽關。我們就可以繼續向北,還有足夠的時間回到信陽過一個豐衣足食的除夕。回到了信陽城裡,我軍就解散軍紀三天,讓弟兄們找信陽城裡的宋人女子好好樂和樂和。」 「還有一點。」解誠又補充道:「還有就是告訴士兵,今天如果打不下武陽關,我們別說過年了,還全部得死在武陽關前這片冰天雪地裡!聽明白沒有?聽明白了就快去傳達命令,吃完馬肉我軍就開始進攻!」 「遵命。」蒙古軍各級將領一起抱拳,強打精神整齊答應。可這些將領還沒來得及散開返回各自的部隊,前方武陽關中就已經號角嗚鳴,緊閉的關門主動打開,一隊旗甲鮮明的宋軍衝出關門,直向這邊殺來。解誠和張柔根本沒想到宋軍會放棄地利主動進攻,楞了一下後,兩人一起大笑,「好,宋人竟然主動出關,到野外來送死,那我們就成全他們!」 笑罷,仍然是全軍主帥地解誠命令道:「吹號角,迎戰!」話音未落,「嗚——!」後方忽然傳來的號角聲讓解誠又楞了一下,忍不住納悶道:「奇怪?我的命令有那麼傳得快嗎?」但解誠馬上明白過來,臉上立即變色,「不好,宋人的騎兵又追上來了,想要前後夾攻我軍!」 「分兵迎擊!」張柔不敢怠慢,馬上騎上戰馬,向解誠叫道:「解將軍,你穩住中軍,我領前軍迎戰李庭芝,讓弘范領騎兵去攔截宋人騎兵!」解誠點頭同意,立即勒令眾將穩住部隊,張柔則領上蒙古軍前隊出陣,迎接正面撲來的宋軍李庭芝部隊。 「殺啊!」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同時從蒙古軍前後傳來,首先開戰地後隊戰場馬蹄如雷,羽箭飛蝗如雨,破空聲呼嘯不絕,後勤強大的宋軍戰讓馬吃飽了精細草料,馬力與速度遠勝過幾天沒吃飽草料蒙古軍戰馬,大大彌補了宋軍騎兵騎術不如蒙古士兵的劣勢,隱隱拉平了兩軍之間的差距——不過更讓蒙古騎兵鬱悶的是,為了掩護中軍不被衝擊,他們根本無法施展最拿手的曼古歹戰術,也就是無法再邊打邊撤拖跨敵人再迂迴穿插包圍敵軍,只能在小範圍內守備;相反宋軍騎兵卻把邊後退邊射箭的曼古歹戰術發揮得淋漓盡致。不僅大量殺傷了敵人,也牢牢拖住蒙古騎兵,與之打得不相上下。 後方地騎兵戰如火如荼,前方的正面戰場卻更加激烈。張柔率領的蒙古軍前隊剛出陣不到四里,武陽關宋軍就已經在姜才率領下殺到面前,為了鼓舞士氣並建立對蒙古做戰地信心,姜才將軍隊布成了衝擊力極強地錐形陣。他親率精銳士兵充做錐尖,兩員副將施忠與朱煥各陣兩翼。直插蒙古軍正面;而同樣久經沙場的張柔毫無懼色,命令軍隊佈置出隊形異常密集地數陣,試圖集中力量耗盡宋軍銳氣再行反擊。從天空俯視,宋軍就像一把雙刃尖刀一般直插蒙古軍密集如實地堅牆,尖刀刺到牆上,立時濺出一片血肉浪花。 「殺!」姜才的鋼刀舞得如同一團旋風,親自擔任刀尖衝在最前面瘋狂砍殺。後面地宋軍雖然在心理上還有些懼怕與蒙古軍野戰,但看到將軍都如此奮勇,也鼓起勇氣緊緊跟上,不過在與蒙古軍初一接戰之後,宋軍士兵便立即發現——蒙古軍也沒什麼了不起嘛?同樣的一刀揮出或者一槍刺出,宋軍士兵都可以發現自己的速度和力量都遠在敵人之上,而蒙古軍士兵就像沒吃飽飯一樣,不僅反擊軟弱無力。就連最基礎的步伐都歪歪扭扭,根本攔不住宋軍衝擊。在淮東宋軍犀利的衝擊面前一排一排的倒下,看似整齊的堅牆就像豆腐一樣被宋軍尖刀輕易切開,戰場上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卻大都是蒙古軍士兵地屍體。見此情景。張柔不由氣得直揮拳,沮喪道:「士兵體力到了極限,士氣也太低——否則在野戰上,我們用得著怕誰?」 「殺啊——!」被飢餓、寒冷和疲倦折磨得筋疲力盡的蒙古軍表現出來的拙劣,給了淮東宋軍極大的鼓舞和信心,衝殺之間口號聲竟然比開戰前還要響亮整齊,殺入敵陣後的衝鋒速度也比在毫無阻攔的平地上奔跑相差無幾,只一個衝鋒就把張柔布下的數陣切成兩半。不過更讓宋軍士兵吃驚的還在後面,蒙古軍前隊剛被切割,不少蒙古漢軍便直接在陣前問他們。「兄弟。我們投降能不用死嗎?」和賈老賊一樣,李庭芝對待俘虜也還算不錯。所以淮西宋軍很直接地就告訴他們,「放下武器投降,我們不殺俘虜。」話音剛落,那邊蒙古軍就已經拋下武器跪下,「投降,投降,我們是漢人,別殺我們。」 「投降,我們也是漢人,漢人不殺漢人。」有了人帶頭,蒙古軍隊伍中立即跪下黑壓壓的一大片,拋去武器雙手抱住後腦大叫,甚至還有百夫長和千夫長在陣前向姜才、施忠等宋軍將領大叫,「將軍,我們帶隊伍投降,賈丞相的許諾能給我們嗎?」弄得姜才等將滿頭霧水,不過姜才等人也甚有急智,當即答道:「這個你們要問賈丞相,但你們只要帶軍隊投降,我們絕對不殺你們,並給你們最好的照顧。」那些蒙古漢軍將領心裡有了底,立即放下武器轉頭向身後的部隊叫道:「弟兄們,韃子是想用我們的屍體去搭建屍山攻城,別給韃子賣命了,我們都是漢人,向我們漢人兄弟投降吧。願意跟我投降地,現在就放下武器,不願投降的,自己走吧。」 「投降,我們願意投降。」漢軍將領的投降聲明獲得了一呼百應的效果,大批大批的蒙古漢軍士兵放下武器,當場向宋軍投降——投降的人數之多,甚至超過了宋軍出關迎戰的隊伍。短短片刻之間,張柔率領的前隊就有超過一半的漢軍士兵和軍官投降,張柔見勢不妙,趕緊命令鳴金收兵,以免更多的蒙古漢軍倒戈。而姜才等宋軍將領也從沒見過如此之多地蒙古軍隊同時投降,又擔心這是蒙古軍隊地詭計,不得不停止追擊,就地看押那些投降敵人,收繳武器並向武陽關請援。朱煥更是向姜才建議道:「將軍,韃子如此大規模的投降,只怕有詐,不如將他們百夫長以上級別地將領集中在一起單獨看押,謹防有變。」 「不錯,你去安排,把那些將領叫到這裡。」同樣擔心其中有詐的姜才當即同意。可姜才馬上就開始後悔同意朱煥的這個建議——因為那些蒙古軍將領剛被召到面前,一個個便爭先恐後的把手伸到姜才面前,哀求道:「將軍,有吃的嗎?有穿的嗎?我們太冷太餓了。」「將軍,給一點吃的吧,我們一定約束好部下,不給你們添亂。」弄得姜才一陣鬱悶,「搞了半天,你們投降過來就是為了吃口飯啊?」又過了片刻,李庭芝傳來命令,讓姜才解除俘虜武裝後就押運回武陽關,姜才這才收兵回營。順便說一句,在回關的路上,又有不少蒙古漢軍士兵乘亂逃出蒙古軍隊伍,跑到姜才隊伍殿後軍隊面前請降。 一個多時辰後,姜才軍押送俘虜盡數回關,宋軍騎兵也在佔據部分優勢的情況下主動撤出戰鬥,避免損失過大,蒙古軍兩線的戰鬥才算是全部停息下來。在這場規模中等的戰鬥中,走投無路的蒙古軍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死戰意志,反而出現徹底崩潰的跡象,尤其是大批漢軍為了活命臨陣投降這個現象,更是讓解誠和張柔等人不得不考慮放棄用屍山攻城的計劃——畢竟軍隊的士氣放在這裡,蒙古軍再打用漢軍士兵屍體搭建屍山的主意,等於就是把漢軍往宋軍那邊推,到時候不光大規模投降不可避免,甚至還有可能出現嘩變,那蒙古軍可就要徹底玩完了。 經過一番商量後,蒙古軍高級將領制訂出了兩個方案供焦頭爛額的解誠選擇,一是張弘范堅持的屍山攻城計劃,以蒙古人和色目人士兵組成督戰隊,強迫漢軍步兵攻城。另一個方案則是蒙古族將領阿木爾提出的,阿木爾建議道:「將軍,我軍現在的士氣與鬥志,再用屍山攻城只會導致軍隊徹底崩潰,不如挑選出我們蒙古將領和色目將領組成將軍敢死隊,充作先鋒攻打武陽關,必可鼓舞起軍隊士氣,這樣才有希望攻下武陽關。」 「用蒙古軍官和色目軍官充作敢死隊?」老實說解誠內心很傾向於這個方案,可這個計劃卻遭到了張柔和張弘范等人的堅決反對,理由當然是蒙古人和色目人目前是軍隊中堅力量,攻關一旦失手,剩下的漢軍肯定徹底崩潰——況且敢死隊傷亡率極高,蒙古將領損失過大的話,將來解誠和張柔也不好在忽必烈面前交代。 張柔家族在蒙古漢軍中勢力龐大,解誠也不敢過於違背,正為難間,蒙古漢軍的下萬戶孟士元卻提出了一個新的計劃,「解將軍,我們何不用詐降計?到了晚上夜黑之時,末將願領一隊絕對忠心於王爺的漢軍到武陽關下向宋人詐降,騙他們打開關門,然後埋伏在外圍的蒙古騎兵一鼓作氣殺進武陽關,必然能攻下武陽關!」 注1:文天祥與陸秀夫是同一年參加科考,文天祥中狀元,陸秀夫中進士,所以二者之間應該以年兄相稱。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一百章 功敗垂成 「詐降?」當孟士元提出詐降取關之計後,解誠和張柔都不置可否,僅是用懷疑的目光盯著孟士元,心說你該不會是假詐降真投降吧?孟士元看出解誠和張柔等人對他的懷疑,一張白皙臉立即漲得通紅,憤怒道:「解將軍,張將軍,難道你們懷疑末將假詐降真投降嗎?末將的妻子女兒都還留在大都,如果末將真向宋人投降,你們大可以將末將妻女凌遲,這下你們總可以相信了吧?」 解誠和張柔等人還是不說話,這幾天向宋軍投降的漢軍將領裡,不知有多少人的妻兒老小被留在北方,可他們還不是毫不客氣的選擇了投降,孟士元拿妻子女兒做保,解誠和張柔自然不肯再信。兩個上級的態度讓孟士元更加憤怒,嗆啷一聲拔出腰刀,舉起左手一刀斬去尾指與無名指,大聲道:「末將對王爺的忠心天地可表,日夜可鑒,若有半點虛假,如同此指!」 「孟將軍,是我們錯怪你了。」看到孟士元那兩根血淋淋的斷指與堅毅的表情,張柔和解誠不覺大感羞愧——他們可做不到把自己的手指頭砍下來。不過張柔還有一個疑問,「孟將軍,你的計策雖然可行,但此時距離天色尚早,必須要等到天黑佈置埋伏方可實行,期間若是賈似道老賊親率宋軍主力追來。向我軍發起進攻,那我軍如何擋之?」 「這個……」孟士元有些遲疑了,剛才他可沒考慮到這點。不過孟士元確實極有計謀,稍一盤算後就又是計上心來,抱拳道:「二位將軍,這個好辦,請讓末將先向賈似道詐降。末將假說願在我軍之中發起嘩變,刺殺二位將軍。約定今夜子時與賈似道內外策應,為我軍爭取喘息準備時間。除夕佳期將至,賈似道為了盡早結束戰鬥讓士兵過節必然動心,加之我軍已有不少叛徒投降,末將投降合乎情理,賈似道定會相信末將。末將再借口回營準備返回我軍,在子時之前率軍向李庭芝詐降。詐開關門行事。」 「今日賈似道軍騎兵與李庭芝軍同時向我軍展開攻擊,證明二者之間已通過信鴿取得聯繫。」孟士元信心十足的說道:「末將向賈似道詐降之後,賈老賊肯定會將此事通知李庭芝,屆時末將再借口計劃洩露提前向李庭芝詐降,李庭芝更會相信末將,我軍更容易得手。」 孟士元地計劃頗為可行,解誠和張柔心中不免有些動心,經過一番交頭接耳的密談之後。蒙古軍正副指揮解誠和張柔終於同意了孟士元的計劃,兩人又流著眼淚拉著孟士元的傷手哽咽道:「孟將軍,形勢危急,我們也拿不出什麼東西獎賞你,但你只要能為我軍爭取到時間並詐開關門,讓我軍順利脫逃。那回到大都之後,我們一定向王爺重重舉薦於你,那怕把我們的爵位封地轉贈於你都行。」 「二位將軍言重了,孟士元只為我軍主力順利撤回信陽,不圖封賞。」孟士元向解誠和張柔一拱手,又騎上張弘范親自為他牽來的戰馬,在馬上又拱手道:「二位將軍,末將去也。」 …… 穿過冰雪覆蓋的原野,孟士元策馬轉入山丘樹林,抄偏僻小道向南行進。又行了二十餘里。道路兩旁忽然竄出四騎,卻都是穿著宋軍軍衣地宋軍斥候。其中四個斥候都舉箭瞄準孟士元。其中一個斥候喝道:「來者何人?放下武器,否則格殺勿論!」 「不要放箭。」孟士元將武器拋下,高舉雙手叫道:「我乃蒙古漢軍下萬戶孟士元,特來向大宋賈丞相投誠,有機密要事稟報,請幾位速帶我去面見賈丞相。」 「下萬戶?」那四個宋軍斥候大吃一驚,只管著三千軍隊的下萬戶雖然比不了上萬戶與萬戶,但自開戰以來,還是第一次這麼高級地蒙古軍官主動向宋軍投降。那四個斥候不敢怠慢,忙取來繩索將孟士元捆綁,並通知暗哨留在原地繼續哨探,這才押著孟士元趕尋找二十里外正在強行軍途中的宋軍主力隊伍。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孟士元被順利送至宋軍主力隊伍中,因為是強行軍追擊敵人的緣故,宋軍之中如韓震、宋京、陳宜中等文官和趙祺夫婦都被留在後面,率領輜重隊伍緩行;賈似道身邊僅有高達、呂文德等武將和廖瑩中一個掌管機要文字的幕僚。所以賈似道也沒有搞升帳迎接那一套,而是直接在一塊路旁平地上接見了,並假惺惺的親自為孟士元鬆綁,又虛偽無比的笑道:「孟將軍遠來辛苦,行軍匆忙,來不及設酒席為孟將軍接風洗塵,還望孟將軍千萬不要在意。」 「孟士元不過一敗軍之將,喪家之犬,竟蒙賈丞相親自鬆綁,孟士元粉身碎骨,實在難報丞相大恩之萬一。」孟士元比賈老賊還要虛偽,竟然流著眼淚說道:「丞相,孟士元此來相投,只為懇請丞相救一救我們漢人,我們在蒙古軍隊裡的漢人!解誠和張柔那兩個老賊,竟然想用我們漢人地屍體搭成屍山攻城!望丞相念在漢人手足同胞的份上,救一救我那些漢人兄弟。」 「孟將軍放心,本相之所以讓步兵強行軍追擊蒙古韃子,就是為了阻止解誠和張柔那兩條喪心病狂的瘋狗。」賈似道安慰道:「最多到天黑的時候,我軍就可以抵達武陽關外圍,有本相的大軍在旁,張柔和解誠不敢做出那喪盡天良之舉。」 「丞相,請恕末將頂一句嘴。解誠和張柔敢這麼做!」孟士元哽咽道:「解誠和張柔兩個老賊也知道丞相天軍正在逼近,所以他們決定利用大宋天軍強行軍之後疲倦不堪的機會,在今夜丑時向武陽關發動強攻,不惜一切代價殺上關頭,為蒙古韃子爭取到逃跑道路。」 「真會抓機會啊。」賈似道捏著光禿禿地下巴冷笑,不攜帶過多輜重的話,宋軍步兵地正常行軍速度是一天六十里。強行軍能達到一天九十里左右,但強行軍一天下來確實會疲憊不堪。所以賈似道對孟士元的話頗為相信。點頭說道:「多謝孟將軍傳信,本相這就飛鴿傳書李庭芝,讓他做好準備。」 「丞相,末將還有一事。」孟士元抱拳說道:「末將有一計,可使丞相在今夜大破蒙古韃子,取到張柔、解誠人頭,在除夕之前結束戰事。」 「孟將軍有何妙計?快快請說。」賈似道大喜。趕緊向孟士元詢問——如果能在除夕之前結束戰事,消滅騎兵力量尚存的蒙古軍隊,讓宋軍士兵過一個安穩平和的除夕夜,那對賈老賊提高在軍隊中的威望可有大大地幫助。見賈老賊如此急迫,孟士元心中也是暗喜,恭聲說道:「孟士元此次前來相投,是假借巡邏之名離開隊伍,解誠張柔並不知情。罪將可以再返蒙古軍隊,在今夜子時之時率領軍隊發起嘩變,將解誠與張柔兩個老賊誘至末將軍中,為丞相將二賊除之。再與丞相裡應外合夾擊蒙古韃子,定可大破韃子軍隊。」 「會不會是詐降?」賈老賊其實比忽必烈還要多疑,聽到孟士元地話後第一個反應就是懷疑是否詐降。不過賈老賊也和忽必烈一樣能裝。心裡懷疑,表面上卻點頭說道:「孟將軍此計甚妙,至於是否可行,容本相稍做考慮再做決定。郭靖,快給孟將軍安排酒肉,順便帶孟將軍下去暫時休息。」孟士元再三拜謝,隨郭靖離去。他地前腳剛走,賈老賊就向旁邊的高達、呂文德和廖瑩中三人問道:「剛才孟士元的話你們也聽到了,這事你們怎麼看?這個孟士元會不會是詐降?」 「我們的賈丞相人品真不怎麼樣,怎麼動不動就懷疑別人詐降?」高達、呂文德和廖瑩中三人心裡嘀咕。高達搖頭說道:「丞相。依末將看來。孟士元詐降的可能性極小——舉凡詐降,必有所圖。孟士元自告奮勇在韃子軍中嘩變,與我軍裡應外合共破韃子,他若欺騙丞相,必然不會正在嘩變,我軍可以輕易探知真假。就算無法辨別,也可在外圍坐視其變,他若真是依計而行,我軍接應即可;他若是假,我軍也可以從容防禦反擊,不用冒險。」 「末將也覺得可以答應孟士元。」呂文德也站到了高達一邊,微笑道:「以蒙古韃子目前的處境,能否在我軍總攻開始後守住一天對是問題,還有什麼力量和士氣來伏擊我軍?退一萬步講,我軍就算中計失利,韃子也只是傷及我軍皮毛,無法脫出包圍,仍然對無糧無援更無險可守的韃子形成壓倒性優勢,仍然可以從容殲滅韃子。但這個計劃一旦成功,我軍就可以提早結束戰事,於國於軍,都有莫大好處。」 「孟士元和蒙古韃子都已經被我軍包圍,他再用詐降計欺騙恩相,就算能夠得逞,他就不怕恩相重整旗鼓把他碎屍萬段嗎?」廖瑩中是個貪生怕死之徒,自然是從貪生怕死地角度分析。而賈似道反覆思量,也想不出孟士元為什麼要用詐降計,只覺得這是一個一本萬利的大好機會,縱然失敗也損失輕微,不會構成致命失誤。所以考慮再三後,賈老賊點頭道:「也好,本相就相信孟士元一次——不過也得做好預防萬一地準備,廖瑩中,你趕快飛鴿傳書李庭芝,告訴孟士元地這個計劃,讓李庭芝今天晚上加強戒備,如果我軍中計遇到埋伏,他得趕快分兵襲擊韃子,給我軍減輕壓力。」廖瑩中答應,迅速依令而行。 不一刻,廖瑩中將信鴿放出,賈似道這才讓郭靖把孟士元又帶到面前,先是答應了孟士元的計劃,又拉著孟士元地手說了許多親熱話和給出了許多封官賞賜的空頭許諾——總之那麼一句話吧,只要孟士元能幫助宋軍一舉殲滅蒙古軍殘餘軍隊,那賈老賊簡直可以把丞相的位置讓給他坐。而孟士元自然是對賈老賊感激涕零,並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把解老賊和張老賊地人頭獻給賈老賊當夜壺,末了又說道:「丞相,天色不早了,為了不讓解誠張柔起疑,末將得立即告辭。」 「甚好,有勞孟將軍——但不管能不能拿到解誠張柔的人頭,孟將軍都請一定要保重。」賈老賊最好說了一句假惺惺的話,又親自扶孟士元上馬——也許是老天爺不開眼,也許是賈老賊的運氣,在孟士元上馬揚鞭準備離去時,賈老賊又佯做關心的客套了一句,「對了,請問孟將軍在大都都有那些親眷?本相可以飛鴿傳書,密令身在大都的大宋細作,將他們營救出來,免得孟將軍反正之事禍及他們?」 「回丞相,末將在大都僅有一妻一女。」為了不讓賈老賊起疑,孟士元老實答道:「末將之妻姓張名音,小女孟麗君,丞相若能將末將妻女救出,那末將全家一定叩謝丞相恩德。」 「孟將軍不必客氣,本相盡力為之。」賈老賊嘴上客氣,心裡卻在琢磨,「孟麗君,這名字怎麼有些熟悉?」 「既如此,那末將告辭了。」孟士元又給賈老賊行了一個禮,催馬向北離去。看著他地背影,賈老賊若有所思,「孟麗君?好像是一個很有名的女人……對了,她就是那個女扮男裝化名考中狀元的小美人……等等,孟麗君的父親是因為在戰場上給蒙古韃子賣命,仗打輸了被奸臣誣陷,所以孟麗君才化名……化名什麼來著,考上狀元給她的父親洗刷冤屈——這樣一對鐵桿漢奸父女,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投降?還裡應外合幫本相殺他們的主子?」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一百零一章 武陽關決戰 在蒙古軍眾將提心吊膽的等待中,天漸漸的黑了,快到戌時的時候,賈似道率領的宋軍主力終於抵達了武陽關南面二十里的位置,在那一刻,知道計劃的蒙古軍高級將領幾乎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賈老賊立即發起總攻,那蒙古軍可就徹底玩完了。不過天遂人願,因為經過一天強行軍士兵疲憊不堪的緣故,賈老賊選擇了就地紮營,搭建臨時行營並佈置防禦工事,擺出準備讓宋軍休息一夜再做進攻的架勢。 「謝天謝地,看來賈老賊終於中計了。」見宋軍沒有立即發動進攻,解誠和張柔等蒙古軍高級將領總算鬆了一口氣——以蒙古軍現在的狀況遭遇賈老賊進攻的話,也許騎兵部隊還能抗住,但步兵基本就徹底玩完了。不過解誠和張柔等人也不敢太過怠慢,一邊讓騎兵嚴密監視賈老賊主力動向,一邊雙雙親自趕往已經調入騎兵部隊駐紮地集結的孟士元軍隊處,查看挑選敢死隊的情況。 「弟兄們,我們向宋人投降容易,可我們在北方的家人怎麼辦?」解誠和張柔到得現場時,孟士元正在給他挑選出來八百多漢軍士兵做最後的宣傳動員,在賈老賊那裡騙得一頓酒肉吃飽喝足的孟士元恢復了不少體力,喊起話來也中氣十足,「做士兵的投降,你們的家人將不再享有免稅免役,你們的父母子女將在北方受盡白眼。受盡屈辱,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做軍官地投降,你們的父母不是被殺頭就是去做苦役,妻子女兒充作營妓,兒子成年的砍頭,未成年的閹割後賣到大食做奴隸——你們忍心看到家人被你們這樣連累嗎?所以說,向宋人投降。不光你們要為家人後悔!將來王爺再度南征,你們更得後悔啊!你們說。你們願意投降嗎?」 「不願意!」孟士元軍隊的士兵整齊答應——不管是不是真話,總之現在嘴上不叫不想投降,旁邊督戰隊的鋼刀可就要逼他們叫了。孟士元很是滿意的點點頭,又叫道:「既然不能向宋人投降,那我們怎麼辦——殺出一條血路!我們就能活著回家,活著回家去和家人團聚!」 「噢。一定。」孟士元這話是其他將領叫過無數次而沒有實現地,所以儘管有督戰隊在旁。很多士兵還是選擇了沉默抗議,所以應和聲音顯得異常的低落和參差不齊。孟士元也不生氣,直接叫道:「你們一定覺得,我又是在騙你們吧——我們軍隊現在被宋人徹底包圍,進退無路,後有賈似道親率大軍追擊,前有武陽關雄關攔道,我們除非用屍體堆成屍山攻上武陽關。否則我們拿什麼打破武陽關?但你們錯了,我們還有一個辦法,只要你們跟著我走,就一定能攻破武陽關,打破宋人對我們地包圍!」 「將軍,那我們怎麼打?」不少士兵都將信將疑的問道。孟士元搖搖頭。「這個先不能說,總之你們只要按我的命令行事,今夜子時以前,我們就一定打破武陽關!你們相不相信我?」 「相信!」張柔第一個叫了起來,然後張柔旁邊的解誠、張弘范和阿木爾等蒙古將領一起大叫,見平時裡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將軍都這麼叫了,孟士元部隊的士兵好歹提起一些士氣,一起大聲叫道:「相信!」解誠又站到孟士元旁邊,大叫道:「弟兄們,你們盡可以放心相信孟將軍。他已經有了一個完美的計劃。率領你們打破武陽關,為我軍打出一條生路!為了讓你們有力氣和孟將軍一起殺敵。我們又專門給你們宰殺了五十匹戰馬,讓你們好好吃一個飽!」 「好啊。」直到此刻,孟士元部隊地士氣才算徹底鼓舞起來,為了節約戰馬,前幾頓飯都是一百人分吃一匹戰馬,很多士兵都吃不飽,而現在專殺五十匹戰馬給八百多人充飢,這些快要餓瘋的士兵自然士氣高昂了,一張張疲憊不堪的臉上立時便掛滿了笑容,衝著孟士元和解誠等將歡呼不已。見此情景,解誠、張柔和孟士元等人也是暗暗心喜,知道今天晚上的偷襲計劃有戲了…… …… 詐降的軍隊動員好,準備好;突襲武陽關的騎兵敢死隊也準備了出來,由阿木爾親自帶隊,統率的三千騎兵全部由蒙古人和色目人組成,忠誠度與戰鬥力絕對沒話說,給戰馬喂足了從雪地裡挖來的草料樹葉,又用摻有人血地熱水餵飽戰馬,就用籠頭籠住馬嘴,又用布包好馬蹄,盡最大可能減少馬匹行進時發出的聲音,一切就算準備完畢,只等行動開始那一刻。 蒙古軍本打算是在亥時正開始行動的,可是在亥時只差一刻的時候,一個小小的意外出現了——蒙古軍斥候發現賈似道營中有一隊人數不多的宋軍步兵乘著夜色掩護,繞過蒙古軍隊駐紮地趕往了武陽關。騎兵將領請示是否向這隊宋軍發動襲擊時,解誠和張柔兩人不覺大感頭疼,有心進攻又怕暴露詐關計劃,不進攻吧,又擔心宋軍玩什麼鬼花活;但思來想去,為了關係到蒙古軍存亡地詐關計劃,張柔和解誠一致決定對這隊宋軍步兵視而不見——反正那隊宋軍步兵人數不多,就算他們是增援武陽關,也起不了什麼大作用——不過到了戰後,當賈老賊得知蒙古軍已經發現了那一小股宋軍步兵卻沒有進攻時,不由很是擦了一把冷汗…… …… 亥時正,詐關行動正式開始,八百多名蒙古漢軍在孟士元率領下公開趕往武陽關,阿木爾率領的騎兵則藉著夜色掩護,人銜枚。馬套環,悄無聲息地跟隨在孟士元隊伍之後,並在武陽關外三里外潛伏下來。孟士元部隊則加快速度繼續向前,並故意弄出許多聲音,吸引武陽關守軍注意並通知蒙古軍主力做好準備。 孟士元吸引武陽關守軍注意的動作十分有效,他的部隊剛走近武陽關兩里內,武陽關上就已經是燈火通明。大隊大隊宋軍士兵出現在關頭張弓搭箭,超遠射程的床子弩也張滿了弦。待孟士元軍隊再往前即將走近弓箭射程之內時。武陽關上立時傳來一個聲音,「站住,再往前就放箭了。」 「別放箭,別放箭,我們是來投降的。」孟士元大叫答道:「請問是李庭芝李將軍嗎?我是孟士元啊,賈丞相有沒有告訴你我的事情?」 「我就是李庭芝。」關上傳來聲音,「你是孟士元?你不是說好子時以後才率領軍隊向我軍投降嗎?現在亥時還沒過去一半。你怎麼就來了?」 「李將軍,我的計劃被解誠和張柔那兩個老賊發現了。」孟士元焦急地叫道:「剛才我想把兩個老賊騙到我地營地砍掉,讓韃子地軍隊群龍無首,再拿他們的人頭獻給賈丞相,可兩個老賊不但沒到我地營地,還秘密派人去調正在與賈丞相對峙的騎兵包圍我的部隊,張柔的一個親兵是我同鄉,就悄悄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我。我沒辦法,只好帶著部隊提前撤出營地,向你投降來了。」 「有一支漢軍跑了,快追啊。」彷彿是給孟士元做證一般,遠處的蒙古軍營地一片火把混亂,隱約還可以聽到嘈雜聲。孟士元更急。又向李庭芝大叫道:「李將軍,我們已經被發現了,請你看在大家都是漢人地份上,快開關門讓我們進去,一會韃子的騎兵追來了,我們也就沒地方可逃了。」 「把你們的武器交出來。」李庭芝相信了孟士元的話,吩咐守軍放下二十來個大吊籃,向孟士元叫道:「孟將軍,不是我李庭芝不相信你,只是深夜開關非同小可。請你讓軍隊把武器全部放到這些籃子裡交給我們。我才敢開關放你們進來投降。」 「弟兄們,趕快把武器交給你們的十夫長。別耽擱時間。」孟士元向帶來的軍隊大叫,那些蒙古漢軍依令而行,只在片刻間,八百多名士兵的鋼刀、長槍和弓箭等武器就被集中後放到吊籃中,二十個大吊籃先後拉了三次才全部吊上來。而遠處已經傳來蒙古軍整齊的腳步聲。孟士元又叫道:「李將軍,我們地武器都已經交上去了,請趕快開門,否則就來不及了。」 「開門!」李庭芝在武陽關關頭命令一聲,沉重的武陽關關門立即緩緩推開,吊橋也放了下來。孟士元心中狂喜,低聲吩咐道:「隊伍進去一半後,立即動手搶佔關門,後隊發信號,不得有誤!」 「是死是活,就看現在了。」孟士元一揮手,第一個快步跑上剛剛落定的吊橋,後面隊伍緊緊跟上,蜂擁入關,因為人數太多緣故,開啟關門的宋軍士兵甚至還被從門前擠進了關內。眼看著宋軍在關內列隊迎接,做夢也沒想到計劃如此順利的孟士元心頭不由陣陣狂喜,眼看著八百來人進來一半時。孟士元立即從懷裡抽出一把短刀,高喊道:「動手!」 「砰——!」孟士元的話音未落,後面已有一聲巨響傳來,同時還有蒙古軍士兵瘋狂地慘叫聲。孟士元大驚回頭,頓時傻了眼睛——關門上不知何時已經落下一道千斤鐵閘,不僅將開啟的關門堵得嚴嚴實實,更將關門處密集的蒙古軍隊伍砸得血肉橫飛,不知多少士兵已經在鐵閘下粉身碎骨。不等孟士元做出反應,那些列隊迎接的宋軍士兵已經端起刀槍弓箭,死死包圍了已經入關的孟士元隊伍三百來人…… …… 「得手了!」看到孟士元隊伍中火把亂舞,喊殺震天,埋伏在武陽關三里外的阿木爾立即狂吼一聲,「弟兄們,跟我衝啊!阿拉!」(注1) 「阿拉——!」五千蒙古鐵騎整齊吶喊,不約而同的向前瘋狂衝鋒,但他們剛衝出不到半里地。道路兩旁就是塵土飛揚,一根根堅實的黑色繩索漫天飛舞,同時地面上青煙亂竄,火光四綻,埋在地下地拉線式地雷先後炸開,「轟隆!轟隆!轟隆!」巨大的衝擊波把蒙古騎兵連人帶馬一起拋上半空,又沿著拋物線四處撒落。只見得地雷一枚枚炸開,蒙古軍一片片飛起撒下。慘叫聲和驚叫聲絡繹不絕。只一輪地雷爆炸下來,阿木爾率領地五千蒙古鐵騎倒下了近一半——這可是蒙古軍隊伍中目前最精銳也最有戰鬥力地隊伍啊…… …… 「殺啊!」聽到阿木爾的騎兵隊伍衝鋒開始時發出地喊殺聲,張弘范當即長刀一揮瘋狂大吼,第一個衝向北方。已經全部集結在蒙古軍營地中的蒙古騎兵同時大喊,「阿拉!」也是催促馬匹全力衝鋒,赤紅著眼睛撲向北方。解誠和張柔也領起蒙古軍步兵,起步全速衝往武陽關。但他們剛剛全部加速衝鋒,蒙古軍營地南端就傳來更加整齊雄壯地口號聲,「大宋——!」 「大宋!」口號聲與馬蹄的轟鳴聲交相輝映,成千上萬地宋軍騎兵從黑暗中湧出,潮水般撲向已經失去騎兵保護的蒙古軍後隊,雪亮鋼刀與火把同時閃爍著耀眼的光芒,直晃得蒙古軍各族士兵眼花繚亂。位於宋軍騎兵中部的拐子馬重騎蹄聲如雷,直震得蒙古軍各族士兵心臟亂顫。 「不用管後面的敵人。全速衝鋒!」解誠和張柔都知道全軍生死已在一線,也不管自軍是否中計——僅是從信號從判斷宋軍已經開啟了武陽關大門,為了爭取那最後一線生機,解誠和張柔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全速衝鋒,並不理會宋軍騎兵掩後追殺——其實想做理會也來不及了,等把輕騎兵調回來阻攔。宋軍的重騎早就衝進蒙古軍步兵隊伍裡開始屠殺了…… …… 「李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就這麼迎接來向你投降地漢人同胞嗎?」發現自軍被切斷在關內,嚇得心戰膽裂的孟士元不由脫口大叫問道。武陽關城樓上閃出李庭芝清瘦高挑的身影,李庭芝微笑道:「孟將軍,真是不好意思,你和這些韃子挨得太近了,所以不小心把你也包圍在了裡面——你快站出來,本官就要下令放箭射死你背後那些韃子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孟士元氣得徹底頭腦混亂,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理解李庭芝話中的含意。而李庭芝又佯做驚訝的叫道:「孟將軍,你不是說騙一些韃子來給我殺嗎?怎麼你帶來的人全是漢人?難道這些漢人是鐵桿漢奸。你想讓本官把這些鐵桿漢奸也殺了?」 「大人。我們不是漢奸,我們是漢人!」孟士元帶來那些漢人士兵個個大叫。並對孟士元橫眉怒目——原來你小子是拿我們的人頭來獻給宋人啊!李庭芝徉做驚訝,稍一思考後,李庭芝命令道:「既然你們是漢人,那你們就把藏著的武器全扔掉,抱頭跪下,饒你們不死。」孟士元帶來那些漢人士兵為了活命大都照做,全都將藏在身上地短刀扔掉,抱頭跪在地上,等待宋軍士兵捆綁。僅有十幾個死忠於蒙古的漢軍士兵握刀傲立,用仇恨的目光緊盯在周圍的宋軍與孟士元。 「都站起來!」總算弄明白一點事情原委的孟士元聲嘶力竭大叫,「不要給宋人下跪,都站起來和宋人拼了!」誰知李庭芝馬上又在關上叫道:「孟將軍,不要讓漢人自相殘殺了,他們投降也算是他們人頭落地,功勞全算你的。」 「你胡說!」孟士元大怒,撲向前面地宋軍意圖拚命,但他身體剛動,那十幾個死忠於蒙古的漢軍士兵就已經衝上來,短刀亂砍亂捅,將他生生砍死,「狗叛徒!叛徒!我殺了你!」垂死的孟士元也不分辨,只是瘋狂慘叫,「王爺,末將對不起你了。」言罷,孟士元仰面摔倒,當場斃命。李庭芝在關上目睹了孟士元慘死的全過程,感歎之餘,李庭芝淡淡命令道:「將負隅頑抗的敵人射死。把投降的俘虜押上關牆,讓他們告訴關下那些蒙古軍漢人——是孟士元故意設計,把他們害成這樣的。」 「師兄,這樣太過了吧?」文天祥從李庭芝旁邊站出來,低聲說道:「雖然是忠於蒙古,但孟士元怎麼說也是一個忠臣,何必在他死後還要往他身上潑髒水?」 「你以為我願意?這是恩師的意思!」李庭芝沒好氣的答道:「恩師要讓天下漢人都知道,那怕是死忠於蒙古韃子的鐵桿漢奸,到頭來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 「衝!衝!快衝啊!」雖然明知道後隊地蒙古士兵正在在被宋軍騎兵屠殺,正在爭先恐後地向宋軍投降,但解誠和張柔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只是瘋狂的催促士兵前進,妄圖衝進那已經打開關門地武陽關關內。可是往前面沖了四五里路後,前方飛騎來報,「將軍,大事不好,我們中計了!孟士元那個狗賊向宋人出賣了我們,我們衝進武陽關的士兵全部被俘,關外的漢兵也投降了,只有少數人跑回來向我們報信。還有阿木爾將軍的騎兵中了宋人新式武器的埋伏,傷亡慘重,阿木爾將軍身受重傷!」 「孟士元,我操你十八代祖宗!」解誠和張柔雙雙咆哮怒吼,恨不得將孟士元撕成碎片。那傳令兵又追問道:「二位將軍,現在張弘范將軍的騎兵已經到得武陽關下,請示該如何是好?」 「攻城!」張柔氣得連兵法最基本的常理都忘了——竟然命令騎兵攻城,「立即開始攻城,只有殺出一條血路,我們才有活路!」解誠也咆哮道:「全軍繼續前進,不關花多少代價,都要給我攻下武陽關!」 張柔和解誠的命令剛一傳達,好戲立即開場,在陸地上縱橫無敵的蒙古騎兵離開馬鞍,或是抗著臨時趕製的粗糙雲梯向武陽關關頭衝鋒,或是用箭矢不足的弓箭與關上守軍對射,而武陽關上箭如飛蝗,灰瓶擂木大石滾落如雨,狠狠砸向射向這些培訓成本最為高昂的蒙古騎兵。待到張柔和解誠帶著步兵趕到擁擠不堪的武陽關下時,寶貴的蒙古騎兵已經損失了兩三千人——卻連一個殺上關牆的人都沒有。直到此刻,解誠和張柔才意識到自己的指揮失誤,趕緊命令騎兵後撤,換擅長攻堅戰的步兵上場,可武陽關前狹窄的道路上已經擁堵了數萬蒙古軍隊,轉騰挪移又談何容易?加上以漢人為主的蒙古步兵士氣低落不肯賣命,互換戰場間速度更是緩慢,待到勉強把部隊交換戰場時,居高臨下的武陽關守軍又射殺砸死上千蒙古騎兵和無數步兵。 「弟兄們,是生是死,就看現在了!」為了鼓舞士氣,解誠將指揮權移交給了張柔,赤著胳膊衝到了最前線,準備親自率領敢死隊奪取關牆。可他鼓舞士氣的話剛剛說完,還沒來得及發出攻擊命令。蒙古軍後方就已經驚叫聲不絕,「賈似道!賈似道親自來了!」 夜風呼嘯,宛如繁星般密集的火把照耀中,精忠報國大旗與賈似道帥旗在蒙古軍後方開闊地的夜空迎風招展,賈似道全身戎裝,劍指蒙古軍放聲高叫,「將士們,精忠報國,就在此刻!大宋——!」 「大宋——!」數十個宋軍方陣齊聲吶喊,加快腳步撲向混亂不堪的蒙古軍後隊,而蒙古軍隊伍中的漢人士兵爭先恐後拋去武器,跪在地上抱頭投降……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一百零二章 鄂州最終戰 兵法有云:圍師必闕!意思是說在包圍敵人時,必須要故意留下一個缺口讓敵人逃走,可以避免敵人與自軍拼得魚死網破,讓敵人在逃跑還是死戰之間搖擺不定,使得敵軍士兵鬥志渙散;敵人一旦逃走,再追擊士氣渙散的敵人,自軍的損失就能減少許多——這也是兵法常理——但賈老賊偏不! 在賈老賊的指揮佈置下,三萬宋軍主力步兵排成十個方陣,成『品』字形佈置在武陽關南面那塊開闊地上,『品』字之尖的那個方陣頂在蒙古軍南逃的道路正中,兩個方陣為第二道防線,護衛前陣側後兩翼;第三排三個方陣和第四排四個方陣為預備隊,隨時能頂上去接替前隊。而宋軍騎兵則在各個方陣之間的空隙地帶迂迴穿插,封堵自軍方陣在蒙古軍衝擊下出現的漏洞,並阻擊漏網之敵。三萬步兵與一萬餘騎兵就像瓶塞一樣,死死堵住蒙古軍南逃道路;又像壓路機一般,排著整齊的隊形吶喊著不斷向前碾壓,向前推進,所經之處,儘是血肉殘肢與腥風血雨。 「大宋——!」「阿拉——!」宋蒙兩軍士兵各自高喊著自軍的口號,摸爬滾跌著,在已經被鮮血雪水浸透的濕滑土地上亡命廝殺,至少八成的蒙古漢軍已經選擇了向宋軍投降退出戰鬥,剩下的以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為主地蒙古軍隊別無選擇。只能是拚命的向北攻城和向南衝鋒,爭取那飄渺的一線活命希望。魚死網破的決心之下,宋蒙兩軍之間的接觸地就變成了兩個巨大的絞肉機,將一隊又一隊的宋軍和蒙古軍隊伍吞進去,吐出來地全是殘缺不全的屍體,暗紅地血液順著稍南斜的道路流淌,飄起了斷折的旗桿與羽箭。淹沒腳背。 「丞相,第一方陣快要打光了!」負責聯絡的宋軍騎兵正將曹世雄之弟曹世傑帶著滿身血污與二十餘名同樣滿身沾血的騎兵。策馬奔到位於宋軍第三隊正中的賈似道面前,大聲叫道:「唐超將軍負傷,請求後隊接替!」 「頂住!」賈似道的回答很簡單,也很堅決。曹世傑一拱手就要去傳令,簇擁著賈似道左右地高達和呂文德卻一起叫住他,高達向賈似道拱手道:「丞相,唐將軍的第一隊已經在前面衝殺了近一個時辰。傷亡巨大,可否讓第二隊的牛富方陣或者第三隊邛應方陣頂上?這兩個方陣都是精銳部隊,頂住韃子絕對不成問題。」 「不行!」賈似道的聲音仍然非常堅決,「你的江西軍在這段時間的戰鬥中專打硬仗,傷亡最為慘重,得給江西軍留一些種子。牛富方陣也不能上,他抗著唐超側右翼,一旦與唐超方陣互換位置。韃子的騎兵就能乘機衝到開闊地帶,到時候再用步兵包圍韃子騎兵就沒那麼容易了。」說罷,賈似道又向曹世傑喝道:「告訴唐超,再往前衝半里,壓縮韃子騎兵的活動空間。衝到了,本相就派軍隊接替他。沖不到,就給本相死在前面!」 「遵命!」曹世傑催馬匆匆離去。賈似道卻站起來向北面道路東旁大別山地懸崖峭壁張望,略帶憤怒的問道:「伍隆起是搞什麼名堂?本相命他率隊登上道路旁邊的至高點,用手雷炸路上的韃子,他為什麼還沒開始行動?」 「回丞相,登山無路,伍將軍只能一邊開路一邊前進,加上天黑路滑又要迂迴登山,速度緩慢情有可原。」呂文德向賈似道答道:「根據伍隆起將軍信使回報,很多地方根本無路可走。只能先讓人徒手爬上去。放下繩索吊起輜重,才能繼續前進。所以登山速度非常緩慢。但伍隆起將軍已經保證,一定在寅時之前趕到預定位置,協助我軍作戰。」 「希望如此。」賈似道坐回帥椅,惡狠狠的嘀咕道:「如果伍隆起說到做不到,就算他以前的功勞再大,本相也饒不了他。」賈似道是真地急了,殘餘的數萬蒙古部隊已經宋軍堵在武陽關南面這不足五里長、較為狹窄的道路上,已經最大限度的抵消了蒙古軍騎兵的衝鋒力和高機動力,已經是徹底殲滅蒙古主力的最好機會。但蒙古軍狗急跳牆,自然要和宋軍拼一個魚死網破,賈似道如果再不拿出一支奇兵徹底摧毀蒙古軍的鬥志,那宋軍即便取勝也將是傷亡慘重,打成兩敗俱傷的結果——這個結果不管是對南宋軍隊,還是對賈似道個人,都將是極其不利的。 越擔心就越容易出意外,又過了大約兩柱香的時間,曹世傑又從前線飛奔回來,大叫道:「丞相,大事不好,韃子放棄了攻打武陽關,改為全力向南突圍,唐超將軍在反衝鋒中陣亡,第一方陣三千人已經不足四百人,急需援救!」賈似道又站起來,大喝道:「傳令,第三隊左翼方陣頂上!告訴黎尚文,不管他花代價,都得給本相堵住窄路,不能讓韃子騎兵衝進開闊地帶。」 旗號台火把搖晃,位於第三隊地黎尚文方陣立即離開原地,穿過友軍方陣之間地狹窄道路趕赴前線,到得殺聲震天的戰場時,宋軍唐超方陣三千人已經只剩下不到百人,如果不是宋軍騎兵奮力以弓弩壓制,只怕蒙古軍已經殺到宋軍第二隊陣前。黎尚文也不多說,只是將手一揮,「跟我上。」第一個衝到陣前,他地部隊各按隊形迅速前壓,接替已經完全崩潰的第一隊陣地。「大宋」的口號聲與戰鼓聲再一次在陣前迴盪起來,悍不畏死的宋軍也再一次用血肉之軀擋住蒙古鐵騎亡命衝鋒,宋蒙兩軍地步兵騎兵就像瘋了一樣在陣前對砍。前面的士兵倒下,後面的士兵璇即跟上,一邊是要殺出一條血路逃生,一邊是拚命擋住道路,為消滅侵略者的總攻爭取時間。雙方士兵都已經將生死完全拋之度外,也忘記了刀槍加身的痛苦與恐懼,只知道不停的揮刀刺槍。暗紅的血花不斷飛濺,口號聲廝殺聲戰鼓聲慘叫聲怒吼聲完全混為一體。完全分不出是那一邊軍隊發出地聲音,為了爭奪僅僅一步路的距離,常常要付出十幾人、甚至數十人地生命——只一柱香時間,黎尚文的三千人就倒下了三分之一,而蒙古軍隊倒下的士兵也不比宋軍少。 「將士們,我們都是蒙古人和色目人,投降是死!不投降也是死!和宋人拼了!」年近七旬的張柔花白鬚發上儘是血跡。表情猙獰的用蒙古語瘋狂吶喊,「要想活命!殺出一條血路!」咆哮著,張柔親自衝到最前面,揮刀與宋軍士兵近身肉搏,受將領感染,蒙古士兵與色目士兵共同怒吼,「阿拉!」不惜一切的又擠壓上去,頓時將宋軍防線壓後十餘步。 「弟兄們。為國盡忠的時候到了,給大宋百姓報仇!」小腹已經被刺穿地黎尚文同樣站出來怒吼與瘋狂砍殺敵人,鮮血從他嘴裡和小腹處流出,但他仍然揮刀不止,步步前進。宋軍士兵共同怒吼,發起反衝鋒反壓敵人。儘管前面敵人的鋼刀如海,長槍如山,但義無返顧,即便中槍中刀砍下,也要抱住敵人的腿或者武器,將敵人從戰馬上拖拉下來,撲上去咬住敵人的咽喉臉龐,與敵人同歸於盡。付出近千人的代價後,宋軍又一次衝回剛才的陣地上,但黎尚文也在這次反衝鋒中身中數十刀而死。接替他指揮部隊的副手陸棲也沒能撐多久便倒在血泊中。 黎尚文隊僅頂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幾乎全軍覆沒。雖然邛應、范天順和牛富等猛將都強烈出戰,賈似道卻一口拒絕。僅是從第四隊中又抽調出一個方陣、也就是中央禁軍的張鵬程部隊頂上去,賈似道並讓傳令兵轉告邛應和牛富等將,「你們是預備隊,等把韃子騎兵耗跨了,你們再去做最後一擊!」 「報!張鵬程將軍隊伍頂不住了,韃子已將我軍防線逼退兩百餘步。」雖然張鵬程部隊頂上去了,但不到兩刻鐘時間就有不利戰報傳來,賈似道大怒中央禁軍與地方軍戰鬥力差距巨大之餘,站起來喝道:「起旗,本相要親臨前線督戰!」郭靖等親兵不敢怠慢,連忙舉起帥旗與精忠報國大旗,簇擁著賈似道親赴前線,高達、呂文德與廖瑩中等副手也都跟上。 策馬到得前線時,張鵬程率領地中央禁軍又已經被蒙古軍壓退了數十步,賈似道也不多說,直接將親兵隊領到蒙古軍弓箭射程之內,在帥旗下脫去戰甲,精赤著上身高舉寶劍叫道:「禁軍的兒郎們,你們沒吃飽飯嗎?張鵬程,你他娘的帶的什麼兵?給老子爭氣點!前面犧牲的勇士們在看著你們——大宋!」 「大宋——!」被賈似道這麼一激,本來戰鬥力較弱的張鵬程部隊立即爆發出怒吼,一個個就像打了雞血一般奮不顧身地向前反衝鋒,霎時間就把蒙古軍隊壓回去不少。蒙古軍隊伍則一片大亂,用各種各樣的語言驚叫吶喊,「賈似道!賈似道!」「賈似道上來了!」「他在射程內,快用弓箭射他!」箭如飛蝗,全都射向帥旗之下的賈似道,賈似道高坐馬上紋絲不動,只是不斷高呼鼓舞士氣,郭靖等親兵則爭先恐後的用盾牌、甚至身體去給賈似道擋箭。 「媽拉個巴子!老子和你們拼了!」被賈似道當著敵我兩軍責罵統兵不力,宋軍禁軍統領張鵬程羞愧得無地自容,為了挽回顏面,張鵬程也是扯去了身上戰甲,精赤著上半身,血紅著雙眼一路砍殺,直衝正在前線的蒙古軍副帥張柔。張柔身邊自然有大量的親兵和蒙古士兵護衛,見張鵬程殺到,這些人立即迎上來把張鵬程包圍亂砍亂刺,張鵬程則靈機一動就地一滾,在蒙古騎兵馬蹄下閃轉挪移,冒著隨時可能被戰馬踩死的危險滾爬摸向張柔。張柔地親兵意圖下馬攔截時,被賈似道激得嗷嗷亂叫的宋軍士兵已經衝殺上來。拖住了攔截張鵬程的蒙古士兵。張鵬程則乘著這千載難逢地唯一機會,滾爬到張柔面前不到十步地距離跳起,順勢砍倒一名蒙古士兵,直衝向正在前線督戰的張柔。 「快攔住他!」眼看張鵬程殺近,張柔不由大慌驚叫,並想催馬逃開,可惜蒙古軍隊伍已被宋軍壓縮得極緊。張柔身後幾乎是水洩不通,自然無法逃開。張柔身邊剩下地幾個親兵更是大驚。趕緊上來攔截,無奈張鵬程已經抱定了與張柔同歸於盡地決心,任由一名張柔親兵的鋼刀砍在他地左肩上,左手在失去力量的那一剎那將那親兵拖下戰馬,張鵬程乘機一踩馬蹬跳起,像大鵬展翅一般撲向張柔,右手鋼刀向張柔脖頸全力斬落。「狗韃子,受死!」張柔逼無可逼,只能舉刀猛刺張鵬程胸腹…… 「唰!」「撲!」鋼刀斬斷脖頸的聲音與刺穿身體的聲音同時響起,張鵬程的胸口稍微偏下一些被張柔鋼刀洞穿,張柔的脖子也被張鵬程鋼刀斬斷,只剩下些許皮肉與身體相連掛在肩上,鮮血同時從張鵬程的胸口與張柔地脖腔處噴出。張鵬程一擊得手也不耽擱,拼著最後的力量一把揪住張柔掛在肩上的花白頭顱。大步衝殺返回自軍的隊伍。蒙古軍隊伍則一片大亂,「張老將軍陣亡了!張老將軍陣亡了!」宋軍乘勢衝殺,立時又將蒙古軍隊壓回百餘步。 帶著滿身鮮血,帶著已經斬斷的左肩和被鋼刀洞穿的小腹,張鵬程提著張柔人頭大步衝回賈似道帥旗下,高舉人頭向賈似道叫道:「丞相。末將沒給禁軍丟臉!」話音剛落,全身血液幾乎流乾的張鵬程翻身倒地,以生命捍衛了中央禁軍的榮譽。 「將張鵬程將軍遺體送回後隊,明天好生為他安葬。」賈似道強忍淚水,淡淡命令親兵將張鵬程遺體送回後隊,又捧起張柔那顆沾滿血污地花白頭顱,搖頭道:「張老將軍,當年在蔡州,本相的恩師孟珙將軍救了你一命,想不到你不但不領情又助紂為虐殺害南宋無數漢人。還生出張弘范那麼一個超級大漢奸兒子——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本相。算了,看在你也養大了張世傑的份上。本相給你一個厚葬吧。」(注1) 身為蒙古軍副帥的張柔戰死,蒙古軍前隊士氣大挫,很快便被宋軍殺得節節後退,被迫又退回了狹窄的山道。而張弘范聽得父親陣亡地消息後,先是哭昏在地,被救醒後又親自衝到前線,帶領張氏子弟向宋軍展開亡命報復,加之蒙古軍隊已經被宋軍壓得極度密集,再壓縮蒙古軍陣地已然困難。戰線又一次僵持下來,形成反覆的拉鋸戰與消耗戰。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伍隆起那邊有消息沒有?怎麼還沒發動奇襲?」眼見宋軍士兵在阻擊戰中傷亡巨大,賈似道不免大感心疼,不斷向旁邊的高達和呂文德等人詢問時間。但呂文德和高達總是回答時間沒到,更不知道伍隆起部隊是否抵達戰場。這時候,張鵬程的方陣也已經在瘋狂的消耗戰中傷亡殆盡,賈似道不得不又從後隊中抽出一個方陣頂到前面,繼續封鎖蒙古軍隊的活動空間,給伍隆起的奇襲部隊製造大量殺敵機會。終於,在第四個方陣替換下了傷亡慘重的張鵬程部隊後,北面的蒙古軍隊伍中終於傳出巨大的手雷爆炸聲…… …… 「砸!給老子狠狠地砸!」武陽關山道東面地懸崖峭壁頂上,滿身掛傷擦傷又崴了腳的伍隆起坐在地上,咆哮著抓起一枚枚手雷,拉下引線狠狠砸向山下道路;在他地兩旁,五百餘同樣全身掛傷、擦傷和摔傷的宋軍士兵一字排開,也是將一枚枚拉開引線的手雷砸下懸崖;而在他們身旁或者身後的腳下,還有成捆成捆的手雷靜靜躺在那裡…… 「轟隆!轟隆!轟隆!……」巨大的爆炸聲在大別山脈與桐柏山脈之間的山谷中迴響,一團團青黃的硝煙翻騰瀰漫,火光閃現,鐵片四飛,被宋軍牢牢堵在山谷內的蒙古軍士兵避無可避,被從天而降的手雷炸得鬼哭狼嚎,人喊馬嘶——可哭爹喊娘又有什麼用呢?南有賈似道的宋軍主力步步進逼壓縮,後有堅如磐石的武陽關攔路,弓箭擂石熱情招呼,蒙古軍往前、往後、留在原地、甚至投降全都是死路一條,又能有什麼辦法? 「吹號,雷箭攻擊!」見伍隆起的奇襲開始,賈似道樂得也不去管伍隆起部隊有沒有按時抵達戰場裡,只是不斷嚎叫命令。號角吹響,一直按兵不動的宋軍後隊開始行動,將一輛輛推動式床子弩推到陣前,弩弓上揚呈四十五度角,令旗一揮,數以百計的雷箭拋射而出,越過正在前線交戰的宋蒙兩軍頭頂,直接落到蒙古軍後隊頭上炸開,開始又一輪對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的屠殺。宋軍第二隊兩個方陣則從第一隊兩翼逼上,排出一支支長隊組成縱深,繼續攔截已經走投無路的蒙古士兵。 「丞相,可以總攻擊了吧?」興奮得直搓手的高達連聲向賈似道問道。賈似道同樣興奮卻還算冷靜,搖頭道:「不慌,高達帶上去山頂的手雷足有四千枚,先讓手雷徹底摧毀韃子的士氣和意志再說——這樣我軍也能少損失一些士兵。」 「轟隆隆隆隆……!」無時無刻不在落下的手雷和雷箭組成了一連串轟雷聲音,絡繹不絕,連綿不斷,硝煙完全籠罩了大別山與桐柏山之間的山道。在這樣超高密度的火藥武器攻擊下,蒙古軍不管是蒙古人和色目人,不管是士兵還是軍官都徹底喪失了鬥志,自殺的自殺,跪地投降的投降,更多的人則是連綿爆炸中爬在地上抱頭痛哭,後悔不該跟隨忽必烈來侵略南宋。蒙古軍主帥解誠則長歎一聲,「悔不該啊。」言罷,解誠揮刀自刎,以死向忽必烈謝罪…… 「呼——啪!呼——啪!呼——啪!」三枚橘紅色的煙花升上半空炸開。信號發出,宋軍總攻開始,武陽關打開關門,身為文官卻身有武藝的李庭芝一馬當先,率領淮東軍殺出關來,殺向已經被手雷炸得屍橫遍野徹底崩潰的蒙古軍隊伍。賈似道這邊也以邛應、牛富和范天順三員猛將並頭齊先,一起殺出,賈似道親自掠陣,並高呼命令道:「傳令下去,不管蒙古人,色目人,投降者一律不殺!」 「不管蒙古人,色目人,投降不殺!」宋軍各支隊伍一起吶喊,聲震雲霄,聽到這喊聲,通曉漢語的蒙古士兵與色目士兵互相翻譯轉告,爭先恐後的跪在宋軍面前,交出武器投降。偶爾有幾隊負隅頑抗的蒙古軍隊伍,也很快被數倍甚至十倍於他們的宋軍包圍切割,亂刀砍成肉醬…… 天色微明,武陽關南面答應兩里處,蒙古軍最後一支殘餘隊伍在身負重傷的千戶阿木爾率領下向宋軍投降,宣告武陽關之戰結束。自八月開始以來的鄂州之戰也同時宣告結束,將近半年的戰爭裡,宋軍先敗後勝,不僅成功保住了南宋門戶鄂州,又全殲與俘虜蒙古入侵隊伍二十萬,取得完勝。消息傳開,南宋土地上一片歡騰,而已經北撤到許州的忽必烈則連吐三大口鮮血,當場昏厥……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鄂州鏖戰》最終章《不和諧的結局》。 注1:公元一二二三年宋蒙聯軍共同攻打蔡州的蔡州之戰中,張柔在攻城時中箭被金兵包圍,是宋軍主將孟珙遣軍將其救出,對張柔有救命之恩——讓人鬱悶的是,張柔第九子大漢奸張弘范是在其後數年方才出生…… 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一百零三章 不和諧的結局 臘月二十九的上午,打完鄂州之戰的最終一戰,宋軍剛剛集結好軍隊與俘虜,賈老賊與李庭芝這對許久不見的師徒還沒來得及敘舊,韓震和趙祺夫婦就已經率領著宋軍主力後隊抵達了武陽關。見到韓震到來,賈老賊就像見到了親人一般高興,立即將打掃戰場、關押俘虜、安置傷兵和掩埋死者等等一股腦雜事全踢給韓震,然後撒腿就往武陽關跑。進了武陽關後,賈老賊也懶得理會那些向自己行禮的淮東將士,抓住一個軍官就咆哮道:「臥室在那裡?本相已經兩天兩夜沒睡覺了!」再然後賈老賊被領進臥室尋了一張還算舒服的床,三兩下扒光衣服倒頭就睡。一覺醒來時,時間已是臘月二十九的傍晚…… 「李妴,本相醒了,給本相準備朝服。」和往常一樣,賈老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極為奢侈的叫一名公主來服侍自己穿衣洗漱。但是和往常不同,平時裡隨叫隨到的李妴卻沒有推門進來,不僅如此,賈老賊還聽到隔壁有少女低低的嚶嚀哭泣聲音。好奇之下,賈老賊隨便抓起早上脫下的骯髒軍衣隨便裹在身上,悄悄隔壁的房門,一眼便看到李妴正坐在隔壁房間的床上,這段時間幾乎成為李妴影子的丐幫小公主張一刀卻匍匐李妴懷中不斷抽泣,像是遇見了什麼傷心事。 「妹妹。人死不能復生,你別太傷心了。賈丞相醒了,姐姐先去侍侯他更衣。」李妴發現賈老賊的到來,忙拍著張一刀地烏黑秀髮柔聲說道。張一刀哽咽著坐直,賈老賊卻揮手問道:「李妴,這是怎麼了?張小姐為什麼哭得這麼厲害?人死不能復生,誰犧牲了?」 「一刀妹妹的爺爺。丐幫的張老幫主。」李妴低聲答道:「臘月二十四那天晚上,你的門生文天祥詐開武陽關大門後被韃子包圍。張老幫主為了掩護文天祥,不幸……」李妴說到這裡,本已經收住哭泣的張一刀秀目中又是淚如泉湧,撲在李妴腿上大哭,「爺爺……!」 「張布鞋死了?」賈老賊一陣失望——他可還指望著借助張布鞋的力量組建特種部隊,現在算是泡湯了。失望之餘,賈老賊又盯到張一刀那張哭得梨花帶雨的嫵媚臉蛋上。暗暗嚥了一口口水,走上前坐到李妴旁邊,假惺惺地向張一刀安慰道:「張小姐,保重身體,你爺爺為國捐軀,雖然很讓人傷心,但這也是光榮的事情,這一次鄂州之戰。半年裡先後有三萬多名大宋男兒為國犧牲,你爺爺和他們一樣,都是大宋地英雄,大宋的驕傲。本相一定會上奏朝廷,為你爺爺追封官職謚號——不知道你父母在什麼地方?本相可以為他們請封官職,以慰張老幫主的在天之靈。」 「我父母……他們早就……」賈老賊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張一刀立即哭得更加厲害。李妴解釋道:「一刀妹妹的父母在十年就已經雙雙過世,都是死在韃子的屠刀下,她是張老幫主撫養長大的……可憐的一刀妹妹,現在已經是一個無親無故地孤兒了。」 「那本相養她。」賈老賊這舉話差點脫口而出,不過考慮到李妴在場加上張布鞋是為國捐軀,賈老賊還是強壓下衝動說道:「沒關係,張幫主生前和文天祥關係很好,文天祥是本相門生,本相讓他撫養張小姐。他不敢不聽。」嘴上說得好聽。賈老賊心裡卻著實肉痛得緊,「文天祥啊文天祥。這麼一個小美人讓給你——我這個老師簡直是太偉大了。」 「不,我不想去文大哥家。」張一刀收住哭泣,紅著臉搖頭。李妴和她是知己,瞭解她的心思,便又解釋道:「丞相,你不知道,文天祥已經有三房妻子,彼此間鬥得很厲害,雖然文天祥對一刀妹妹很好——可文天祥的三位夫人……」說到這,李妴瞪一眼賈老賊,哼哼道:「你這個老東西還真小氣,幹嘛把撫養一刀妹妹的責任推給學生?你很窮嗎?以後就讓一刀妹妹跟我住在一起,她的一切衣食開支由你負責!」 「妴姐姐,不要讓丞相為難了,我從小就跟著爺爺以乞討為生,自己能養自己。」張一刀俏臉更紅,低著頭小聲說道。心花怒放的賈老賊則趕緊拉起張一刀柔若無骨的小手,更加虛偽的說道:「張小姐,你不必客氣,只要你不嫌棄,以後你就住到本相家裡,給你李妴姐姐和本相地女兒做個伴,將來……」賈老賊小聲嚥了一口口水,「將來本相一定給你找一個好歸宿。張小姐,你願意嗎?」 「願意。」張一刀回答的聲音比蚊子哼還要低,柔美的小臉完全紅到了脖子根,卻始終沒有把手從賈老賊魔爪中抽出來。李妴則橫了一眼表情平靜眼神狂喜的賈老賊,又看一眼滿面嬌羞的張一刀,立即想起那天早上賈老賊把張一刀誤認為是她的事,李妴便忍不住冷冷地哼哼起來…… …… 喪盡天良的賈老賊正在打戰士遺孤主意的同時,武陽關另一個僻靜的房間中,全玖正在翻弄著一沓手抄本,並靜靜的聆聽著手下兩名侍女的報告。而站在全玖對面的,正是她準備送給賈似道卻遭到拒絕的兩名美貌少女,年齡稍大那名少女喚做千幻,年齡小那名少女名叫冰雲,都是全玖親手調教出來的美女間諜,都曾為全玖立下不少功勞,算是全玖的絕對心腹。 「稟報王妃,賈似道派到蒙古軍隊裡地內線已經查明,姓黃名固號藥師。是賈似道親兵隊長郭靖地岳父。據陳宜中說,黃藥師在從蒙古軍營回到我軍大營後就再沒露過面,估計賈似道還要把他當細作使用。」首先向全玖報告地人是年齡稍小地冰雲,因為得自全玖真傳,冰雲的聲音也十分嬌媚,「另據陳宜中向奴婢吐露,賈似道在閏十一月二十二那天晚上。背著皇上與蒙古小王爺阿里不哥使者薩滿簽定了盟約,答應阿里不哥盡全力驅使大宋朝廷共同夾擊忽必烈。並收受了薩滿大批金銀珠寶賄賂。」 「有這事?」全玖停止翻看那本足有四寸厚的手抄本,俏顏上露出微笑,喃喃道:「賈老賊,你的膽子還真夠大啊,竟然敢背著皇上和一個蒙古王爺結盟——光憑這一條,你的戰功再大,也抵消不了罪名!」說罷。全玖又問道:「那份盟約在那裡?可曾打聽出來?」 「回王妃,奴婢雖然將陳宜中灌醉,但他開始怎麼都不肯說。」冰雲柔聲答道:「後來奴婢犧牲了身子,輾轉反覆才從陳宜中口中打聽出來,那份盟約是被賈似道心腹廖瑩中保管。除此之外,奴婢還發現了一件事也許對王妃有用——陳宜中很想迎娶賈似道之女賈妙,藉以獲得賈似道的全力扶持。」 「本妃沒看錯他,果然是個野心勃勃地傢伙。」全玖抿嘴微笑。得意自己的看人之準。全玖轉頭向千幻問道:「千幻,你這邊怎麼樣?李庭芝有沒有碰你?」 「回王妃,奴婢無能。」千幻滿臉慚愧,垂頭答道:「李庭芝似乎不好女色,奴婢今天幾次暗示他,他都不置可否。奴婢甚至連他地房間都沒機會進去。奴婢辜負了王妃的期望,請王妃治罪。」 「沒關係,李庭芝本來就是一塊油鹽不進的臭石頭——否則賈老賊也不會那麼信任他。」全玖並不氣餒,又問道:「那宋京呢?有沒有從他身上打開缺口?」提起宋京,俏丫鬟千幻嬌媚的臉上立即寫滿憤怒,憤怒答道:「王妃,宋京那頭肥豬實在太奸猾了,他佔夠了奴婢的便宜不說,卻不管奴婢如何懇求引誘,他都一個字不肯吐露——更不要臉的還在後面。奴婢陪他回來後才發現——王妃你賜給奴婢的那支碧玉鳳釵不見了。」 「狗東西——象足了他地主子!」同病相憐的全玖也氣得粉面煞白。唾罵了幾句後。全玖命令道:「罷了,宋京那條線不用再去接觸。從今天開始,冰雲你要加強對陳宜中的控制,一定要拿到他的把柄。千幻,你的目標轉移到廖瑩中身上,不管花多少代價,都要打通他那一條線,拿到賈老賊與阿里不哥那份盟約的副本。必要的時候,你可以讓冰雲或者其她姐妹幫你!」 「遵命。」千幻和冰雲一起答應。末了,千幻又怯生生的問道:「王妃,奴婢可不可以晚幾天開始行動?傍晚地時候,奴婢突然來月事了。」 「可以。」全玖漫不經心的點頭答應,戰事雖然已經結束,但宋軍還需要休整後才能撤軍,時間還很充足。但千幻和冰雲剛剛轉身離開後,全玖忽然全身一震,一張俏臉『唰』的一下變得蒼白無比,就連手裡那本寫滿賈似道歷年來所犯罪行的手抄本掉在地上都沒發現…… 又過了數日,已經近三個月沒有和丈夫同房的全玖忽然心血來潮,很主動的鑽進了趙祺房裡,將趙祺身邊地女人全部趕走並留宿一夜。 …… 「恩師,聽說你醒了,弟子李庭芝求見。」李妴剛服侍賈似道換上軍衣,門外就傳來李庭芝嚴肅的聲音。經賈似道同意,李妴先是打開房門,然後就到隔壁房間去繼續安慰痛失親人的張一刀去了。而身材高挑的李庭芝則大步進房,到賈老賊面前單膝跪下,雙手抱拳道:「弟子李庭芝,叩見恩師。」 「祥甫,快快請起。」賈老賊忙雙手攙起李庭芝這個名滿天下的學生。直到此刻,賈老賊才算有機會仔細打量自己的得意門生,瘦瘦高高的個頭,面容雖不很英俊卻十分威嚴,一雙細長眼精光十射,顯得十分精明幹練,賈老賊不由連連點頭,心說不愧是南宋末期的棟樑大將。果然儀表非凡。李庭芝也是仔細打量賈老賊,略帶哽咽地說道:「恩師,半年多不見,你瘦多了,請恩師千萬要保重身體,別太辛苦操勞。」 「沒事,有錢難買老來瘦。瘦些好。」賈老賊哈哈一笑,也是拍著李庭芝的肩膀說道:「祥甫。你也瘦了,你更得保重身體啊。」 「謝恩師關心,學生還年輕,還抗得住。」李庭芝恭敬答道。賈老賊大笑,先拉著李庭芝坐到桌旁,這才問道:「祥甫,這麼晚來見本相。不會是只為敘舊吧?發生什麼事了?快快說來。」 「恩師,真是抱歉。」李庭芝垂首答道:「今天早上你讓我們集中力量尋找張柔之子張弘范,但我們花費眾多人力,查遍了所有俘虜和死屍,卻始終沒有發現張弘范地下落,就連張弘范之弟張弘正和朱國寶、張榮實這些韃子漢軍大將都沒有找到。學生懷疑,這些人昨天晚上很可能乘亂逃走了。」 「狗漢奸,果然狡猾。」賈老賊罵了一句。昨夜宋軍總攻開始後戰場異常混亂,張弘范等人確實有機會乘亂逃脫。但賈老賊並不打算在這件事上過於糾纏,僅是安慰道:「沒關係,跑就跑吧,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只要還活著,將來我們師徒一定還有機會在戰場上宰了他。」雖然李庭芝很奇怪老師為什麼對一個名不見經傳地張弘范恨之入骨,但還是恭敬道:「學生記下了,將來只要在戰場上再遇到那個小漢奸,學生一定砍下他的人頭,獻給恩師。」 將張弘范地事情放到一邊,賈老賊又和李庭芝聊起別來之情與時下軍政要務,言語十分投機,和賈老賊一樣,李庭芝也是對朝廷裡閻馬丁當四大家族恨之入骨。也贊成賈老賊對這四個蛀蟲家族採取的分而擊之策略;也和賈老賊一樣。李庭芝也十分欣賞年紀輕輕卻才華橫溢地文天祥,並向賈老賊提出要人——希望賈老賊能讓文天祥到淮東職。不過賈老賊這下可不答應了,「這可不行,本相手下十分缺人,文武都缺,這次本相返回臨安,想讓文天祥到朝中任職,做本相的副手,他可不能交給你。」 「恩師,學生覺得文賢弟還是別進朝廷地好。」賈老賊捨不得放文天祥,換了別人,肯定不敢再和賈老賊討價還價,但李庭芝卻不給老師面子,並直接說道:「朝廷裡的情況恩師比學生更清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文賢弟進了朝廷,只怕立即就要陷入無窮無盡的黨爭之中。與其讓文賢弟去參與黨爭消耗精力,消磨銳氣稜角,不如讓他到地方上去做一些實事,一來可以鍛煉他的能力,二來可以發揮他的長處,更可以讓他積累功勞,便於恩師更近一步提升他。」 「有道理。」賈老賊並不固執,被李庭芝這麼一說,也是覺得讓僅有二十三歲的文天祥現在就進朝廷不太現實——文天祥年齡太輕資歷太淺,賈老賊再怎麼提攜他,也不可能坐上太高的位置;還有就是在朝廷裡鬥爭很容易弄滿一身污泥,不利於文天祥地成長——真正的賈老賊手下那幫走狗就不同了,一個個都是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壞透頂的角色,別說被朝廷風氣污染,他們不污染朝廷風氣就阿彌陀佛了。不過賈老賊並不打算就這麼把文天祥白白讓給李庭芝,稍一沉吟後,賈老賊無恥的說道:「這樣吧,既然你很想讓文天祥到淮東做事,那你得拿一個人來交換。」 「什麼人?」李庭芝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果然,賈老賊奸笑道:「陸秀夫——這小子是內政長才,讓他到本相麾下來,更能發揮他的長處。」李庭芝一陣心疼——陸秀夫可是他在政務上的第一助手啊,但做老師的賈老賊既然已經開了口,做學生地李庭芝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點頭道:「也好,恩師身居宰輔,是需要陸秀夫這樣的內政長才協助,於國於民都是好事。」 …… 「阿嚏!」正在交談的文天祥和陸秀夫一起打了一個噴嚏,心中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該不會有人在背後算計我吧?」 …… 一夜的時間轉眼過去,第二天清晨——也就是開平元年地最後一天、臘月三十地清晨。賈老賊親自帶隊,率領眾文武到武陽關外宋軍陣亡將士合葬的萬人墓前祭奠,賈老賊先是讓人供上牛羊祭品,然後假惺惺的痛哭一場,率領眾文武高呼三聲,「安心上路!」隆重祭祀陣亡將士英靈。最後賈似道又命令犒勞全軍,準備好酒好菜讓宋軍將士慶祝除夕佳節與軍隊大勝。並命令大賞三軍,按往年慣例三倍發給宋軍士兵過年賞錢。命令傳開。宋軍大營與武陽關一片歡騰,無不感謝賈似道的出手大方。 「解散,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做完了這一切,賈老賊打著呵欠讓眾將解散,並把李庭芝拉到自己旁邊,揉著眼睛邊走邊說,「祥甫。本相考慮了一夜,這一次回朝廷後,本相準備不惜一切代價保舉你做淮南東路安撫制置使——別慌著謝我,本相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淮南東路境內有一個叫六合縣的地方,六合縣東北有一座山叫馬鞍山,那裡有一座還沒有被開採地、儲藏量十分巨大的鐵礦……」 「恩師,你怎麼知道馬鞍山有儲藏量巨大地鐵礦?」李庭芝驚訝問道。賈老賊搖頭。「這個你不要問,總之那裡一定有鐵礦,你也一定要把那個鐵礦給開發起來,這對我們大宋的國計民生和軍隊建設都十分重要。事關重大,你千萬不要讓本相失望。」 「學生謹記恩師教誨,一定開發好馬鞍山。」李庭芝沉聲回答。賈老賊點點頭。又說道:「本相會盡全力協助你,如果人手不夠,本相可以上奏朝廷,讓這一次抓來地俘虜去給你做苦役。錢不夠……廢話!你手裡握著揚州鹽運,比本相還有錢,想必也不好意思再向本相開口吧?」 「恩師放心,學生不會向朝廷伸手地。」李庭芝尷尬一笑,他雖然也算是個清官,但他手裡握著放屁油褲襠的揚州鹽運,隨便把手指頭緊一點就有數之不盡地銀子銅錢。確實是肥得流油。賈老賊也是微笑。心說等馬鞍山開發起來,你小子肯定只會更富。到時候本相也可以狠狠撈上一把。 「恩相,出事了。」賈老賊和李庭芝言談正歡的時候,負責後勤地賈老賊心腹韓震匆匆追來,臉色嚴峻的向賈老賊稟報道:「高達將軍的軍隊中出事了,可能有嘩變跡象。」 「高達的江西軍?嘩變?」賈老賊幾乎懷疑韓震是在說謊——這次的鄂州之戰中,出力最大的就數高達的江西軍,專打硬仗卻從沒抱怨,更不像中央軍那麼經常出現整支部隊投降的醜事,眼下已經全殲了蒙古軍隊,江西軍反而出了問題,賈老賊自然就不敢相信了。但看到韓震那嚴峻地表情後,賈老賊不敢怠慢,趕緊命令道:「不回武陽關了,趕快去大營。」 「高達呢?他有沒有去現場?」快馬回營的路上,賈老賊向韓震問道。韓震點頭答道:「高將軍就在現場,呂文德將軍也趕去了。」賈老賊再不說話,心中卻更是疑惑,高達既然就在現場,為什麼軍隊還會出問題? 一路飛奔回到宋軍大營,江西軍駐紮地高達的帳篷外已上一片人山人海,到處可以聽到士兵憤怒的叫喊聲,「為什麼?為什麼我們的賞錢這麼少?」「是被誰貪了?」「我們要去告賈丞相!」「高將軍,請你出來說句話!」賈老賊心下立即雪亮,心知肯定是自己拔給江西軍的賞銀出了問題。果不出賈老賊所料,當江西軍士兵看到賈老賊到來時,馬上蜂擁迎來,七嘴八舌地向賈老賊喊冤。 「都別吵。」賈老賊跳下戰馬,先是喝住士兵的嘈雜,然後指著一個江西軍士兵問道:「你說,你們究竟為什麼要吵鬧?」 「丞相,你給我們的賞錢。」那士兵氣呼呼的叫道:「我們江西軍每年的過年賞銀是三貫錢,今年蒙你開恩,給我們按中央軍的賞錢五貫三倍賞給,應該是十五貫。」 「沒錯,那你們拿到多少?」賈老賊點頭問道。不等那士兵開口,幾乎所有的江西軍士兵都吼了起來,「三貫!我們只拿到三貫!」 「三貫?好大的膽子!」賈老賊的臉都氣紫了——每名士兵剋扣十二貫,兩萬江西軍就是二十四萬貫,貪污軍費數額如此巨大,已經足以抄家滅門!這時候,高達和呂文德已經從帳篷中走出來,待走到賈似道面前後,高達忽然向賈老賊「撲通」一下雙膝跪下,嘴裡卻一言不發。呂文德則湊到賈老賊耳邊低聲說道:「恩相,末將已經問過了,是高將軍的弟弟高陽和高成干地。」 「還好,不是高達干地。」賈老賊鬆了口氣,他可捨不得殺高達這麼一個能征善戰的猛將。可呂文德又接著說道:「但高達將軍也承認,這事情是他指使地——江西太窮了,江西軍平時裡軍費開支經常入不敷出,高達將軍為了彌補軍費,在各個府庫裡都做給手腳,為了彌補府庫的缺口,只好……也怪高陽和高成白癡,竟然在恩相你公開宣佈的賞賜裡做手腳。」(注1) 賈老賊痛苦的閉上眼睛,南宋軍費開支巨大,經常撥給不足,中央軍還好一些,地方軍隊入不敷出的情況卻到處都有——不過李庭芝握著揚州鹽運,呂文德背靠兩湖魚米之鄉,都是一等一的大肥缺,即便短缺也可以另想辦法;但高達所在的江西路卻不同,那可是南宋數一數二的貧困地區…… 「嗒,嗒,嗒,嗒。」雖然有上萬人在場,場面卻安靜得連賈老賊在冰冷僵硬的土地上踮步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轉了兩個圈子後,賈老賊忽然聽在專管後勤的心腹走狗韓震面前,抬手狠狠給了韓震一個耳光,咆哮道:「你幹的好事!」 「恩相,我沒有……」韓震被賈老賊打得暈頭轉向,下意識的出言分辨。賈老賊卻又是一個耳光扇在他臉上,咆哮的聲音更大,「還說你沒有?你是怎麼監督手下的?竟然敢讓他們貪污江西軍如此之多的軍費?馬上給本相去查,看是你手下那個兔崽子干的?本相要剝他的皮!」 「下官該死,下官這就去查。」韓震馬上明白賈老賊的真正用意,趕緊跪下磕頭。賈老賊又咆哮道:「還有,先把江西軍弟兄的賞銀補上!這一次鄂州之戰,江西軍的弟兄出力最大,沒有他們的浴血奮戰,能打出現在的局面?按中央軍的賞錢,五倍賞給!馬上去辦,再出問題,本相親手砍了你!」 「下官這就去辦。」韓震磕了一個頭,上馬匆匆回中軍大營,準備賈老賊要求的賞銀——順便再準備一個替死鬼給江西軍士兵出氣。江西軍士兵中歡聲雷動,個個向賈老賊感謝不已。跪在賈老賊面前的高達也慢慢抬起頭來,臉上已儘是淚水…… 「高將軍,起來吧。」賈老賊雙手攙起高達,淡淡說道:「本來本相可以想辦法把你調來富裕一些的地方,但江西路民貧地薄,更容易出驍勇士兵,所以本相覺得你留在江西路更好,可以替大宋招募訓練更多的精銳部隊——今後軍費不足就向本相開口,本相替你想辦法。」 「謝……丞相。」高達這個面對敵人千軍萬馬毫無懼色的猛將,終於在賈老賊面前哭了出來…… 雖說獲得了高達的絕對效忠,但賈老賊心情卻更加沉重,轉目去看灰濛濛的天空,忽然長歎了一口氣,「積重,難返啊。」 《大宋權相》第一卷《鄂州鏖戰》完,欲知後事如何,請看《大宋權相》第二卷,《風雲臨安》! 注1:歷史上高達雖是驍勇善戰的抗蒙名將,但是在軍費上卻有問題,因此在鄂州之戰過後不久,即被真正的賈老賊扳倒。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一章 功高震主 南宋開慶二年正月十六,元宵佳節的第二天,經過半個月的休整後,宋軍再起大軍北上意圖收覆信陽,蒙古軍駐信陽的少量守軍不敢與剛殲滅蒙古軍主力的宋軍交戰,棄城而逃,宋軍於正月二十日進駐信陽,信陽百姓夾道迎接,至此,宋軍完全收復鄂州之戰中丟失的領土。正月二十五日,在李庭芝舉薦下,賈似道留中央軍大將劉師勇領兵一萬鎮守信陽、武陽關與光州三地,率主力大軍南下至長江,取水道回師臨安。李庭芝率淮東軍與賈似道同行,呂文德與高達各自率軍回師襄陽與江西。 長江上,三千餘艘大小宋軍戰船幾乎將江面遮掩,浩浩蕩蕩順江東下,大軍所過之州縣,南宋百姓自發到岸邊迎接,長江兩岸人山人海,歡聲如雷,更有那一條條漁船小舟來回穿梭,將地方官府供給與南宋百姓自發捐獻的酒肉蛋禽送到宋軍船上,犒勞這些保家衛國的南宋戰士——總之那麼一句話吧,從鄂州碼頭出發才五六天時間,差不多每一個宋軍士兵都長了一兩斤肥肉。 百姓歡騰,軍隊喜氣洋洋,宋軍的最高統帥賈老賊卻沒那麼高興,返回臨安的路上,如何分配戰功和封賞有功之臣已經成了賈老賊最頭疼的問題,門生李庭芝當然是要更進一步重用的。淮南東路安撫制置使地位置一定得給他爭取到;還有文天祥,怎麼也得給他爭取一個知揚州府的位置,也好接替李庭芝提升後留下的空缺——但問題就來了,誰都知道揚州府是天下第一肥差,盯著這個位置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稍微把握不好,李庭芝升了文天祥卻沒頂上。賈老賊就丟了一條大財路!還有賈老賊從臨安帶來那些權貴子弟衙內黨,也得拿出足夠份量的戰功安撫籠絡他們——還得把握好分寸。要是讓這些廢物藉著這個機會爬得太高,那可真是誤國誤民了…… 這些還不是最讓賈老賊頭疼的——最讓賈老賊頭疼的人是趙祺夫婦,如何分一部分功勞給趙祺夫婦?分多少?分功勞後如何掩人耳目?都是賈老賊必須仔細考慮地。不得已,賈老賊只好硬著頭皮到趙祺夫婦座船上求見,打算與全玖商量後再做處置。正月三十的晚上,船隊停靠東流縣碼頭後,賈老賊便領著心腹廖瑩中秘密上到趙祺夫婦座船。向趙祺夫婦提出求見。 因為這段時間和全玖鬧僵地緣故,賈老賊已經做好吃閉門羹的準備。出乎預料的是,趙祺和全玖不僅很爽快的接見了他,還安排在密室中見面,擺出要和賈老賊商談機密大事的架勢——不過讓賈老賊吃驚的還在後面,進到密室,全玖甚至連客套話都懶得說,跳過趙祺直接就向賈老賊問道:「賈丞相。今天你來這裡,是打算與王爺商量如何分配戰功吧?」 「不錯。」賈老賊點點頭,也是直接說道:「王爺,王妃,這一次前線大捷,前期迷惑敵軍的功勞本來就是王爺和王妃地。本相也不想和王爺王妃爭,全歸你們。戰鬥打響後,還有九謖山大戰、武陽關決戰和收覆信陽三大功勞;本相上報朝廷,是由王爺親自領軍收覆信陽,光復南宋領土——這樣一來四大功勞本相與王爺平分,如何?」 「不行。」全玖堅決搖頭,「收覆信陽沒有戰鬥,算不得大功。平分可以,但九謖山大捷的功勞必須歸王爺,武陽關決戰和收覆信陽的功勞歸你。」 「王妃。你太貪心了吧?」賈老賊苦起了臉。「九謖山大戰已經是本相重掌兵權之後,本相就算讓給王爺。朝廷上也沒人信。」賈老賊的狗頭軍師廖瑩中也說道:「王爺,王妃,其實賈丞相的功勞大一些,對你們來說更有好處——請不要忘了,現在賈丞相這個右丞相頭銜都還是虛銜,真正的右丞相還是丁大全,只有讓賈丞相真正取代了丁大全,對王爺和王妃才更有利。」 「你們以為當今皇上是傻子,會那麼容易就把右丞相的權利完全交給你賈似道——尤其你賈似道已經獲得了軍方的絕對擁戴!」全玖冷笑起來,「賈丞相,不要忘了你地老師孟珙孟老將軍,他的江陵大捷連破韃子二十四寨的功勞不比你小吧?可他到老來始終是一個京湖路安撫制置大使,病逝之後也就是追封一個太師,可曾摸到相位一個邊角?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為孟老將軍深得軍方擁戴,皇上不得不防他。」 賈老賊和廖瑩中啞口無言,南宋名將從未拜相,這點他們可是非常清楚的——歷史上真正的賈老賊之所以能鄂州之戰後封相,全因為真正的賈老賊和軍方將領水火不容,宋理宗才放心大膽地把丞相寶座交給真正的賈老賊。現在這個賈老賊和軍方大將親如手足,各地大將不是賈老賊的門生就是賈老賊的黨羽,宋理宗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到這點——這可是關係到皇權至尊的大事,不管文武百官為賈老賊說多少好話又改變不了。 見自己的話已經打動了賈老賊,全玖又冷笑道:「賈丞相,現在你該明白了吧?功勞過大對現在的你來說,已經沒有好處而只有危險,只有把大功勞讓給王爺,你才能擺脫危險,你的將來才有光明和希望,明白嗎?」說著,全玖從桌上書籍翻出一個折子,順手甩在賈老賊面前,冷冷說道:「如果你認為本妃是在對你說謊,騙你的功勞,那就好好看看這份奏折吧。」 賈老賊拿起那份折子打開一看,立即大吃一驚——那折子竟然是丁大全寫給宋理宗的奏折副本!暗暗佩服全玖地情報靈通之餘。賈老賊趕緊細看奏折內容,不看還好,再看之下賈老賊立即全身汗出如漿——奏折中,丁大全把賈老賊在前線地功勞讚揚得天花亂墜,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簡直比得上大將軍石普(注1)的開國之功!而且還有更關鍵地一點。丁大全自請辭去右丞相職位,退位讓賢交給賈老賊。並且為賈老賊請封太師,加王銜! 「好奸賊!夠陰毒!」剛看完奏折,賈老賊和廖瑩中都破口大罵起來。全玖則又冷笑道:「想知道皇上是怎麼批復這份折子嗎?皇上根本就沒在這折子上批一個字,僅是把丁大全臭罵了一頓,讓丁大全安心做他的右丞相,不得耽誤政事。」 「功高震主啊。」賈似道哀嚎得像一隻即將被宰殺的家禽——他為了預防這點,已經把功勞分出去許多。只為建立在軍隊中一言九鼎的地位,沒想到宋理宗對此仍然萬分警惕,被丁大全挑撥得更加警惕賈老賊。和主子一樣,賈老賊地狗頭軍師廖瑩中也是垂頭喪氣,一言不發。全玖卻得意的笑了起來,「怎麼樣?賈丞相——不出意外地話,回到臨安後本妃應該改變對你的稱呼了——明白了嗎?皇上是不可能換掉丁大全讓你一人獨大的,你的功勞太大了。與其讓丁大全利用這點把你送上斷頭台,不如借給王爺,等王爺當上了太子乃至當上皇帝,你才有好日子過,才有機會接替丁大全,施展你的抱負。」 「明白了。就按王妃說的做,九謖山大戰的功勞歸王爺。」賈老賊當機立斷,立即同意了再度與全玖聯手。不過賈老賊心中還有一個疑問,又試探著向滿臉得意地全玖問道:「王妃,恕本相多嘴——丁大全這份奏折,不會是你授意他寫的吧?」 全玖花容上的得意凝固,惡狠狠凝視賈老賊半晌後,這才咬牙切齒的問道:「你懷疑是本妃聯合丁大全整治你?丁大全是支持福王趙正繼位的人,本妃與他合作,豈不是自討苦吃?」賈老賊半信半疑——他可是太瞭解全玖了。而且全玖還拿到了丁大全奏折的副本。這就更值得賈老賊懷疑。賈老賊的狗頭軍師廖瑩中卻低聲說道:「恩相,肯定不是王妃!丁大全在奏折上將恩相的功勞列得一清二楚。如果真是王妃指使,那置王爺於何地?」 賈老賊一想也是,全玖只是想和自己分戰功,自然不會把所有功勞歸到自己身上。想到這裡,賈老賊趕緊向全玖告罪,全玖卻板起了臉逐客,「不用了,本妃累了,需要休息,賈丞相公務繁忙,請自便吧。」賈老賊知道自己又惹火了全玖,只好涎著臉向全玖告辭,領著廖瑩中離開密室。賈老賊離開後,全玖又生了半天地悶氣,這才將目光轉到趙祺的身上——因為全玖一直沒讓趙祺說話,趙祺竟然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不時還說一兩句夢話,「美人,美人兒別跑,本王來了。」 「蠢貨。」凝視著熟睡的趙祺,全玖沒來由的流出兩行珠淚,低低的自言自語,「你如果有他一半的能力,我何至有今日?」 …… 「恩相,恕小人多嘴,王妃對你地態度有些奇怪。」回到賈似道帥船後,廖瑩中忽然向賈老賊說道。正在打呵欠的賈老賊楞了一下,問道:「那裡奇怪?說來聽聽。」 「敵我態度轉變得太快了。」廖瑩中老實答道:「當初恩相用皇上血詔從王爺手中奪回兵權後,全王妃已經擺明了要與恩相為敵,千方百計的搜集恩相過錯並籠絡恩相心腹,試圖架空恩相,但這一次丁大全上奏折離間恩相與皇上——說老實話,王妃是救了恩相一次。王妃如果不把這件事洩露給恩相,直接答應恩相提出的平分戰功條件,那恩相在毫無戒備的情況下回到臨安上報戰功,忠王仍然可以憑借戰功鞏固東宮之位,但恩相可就不妙了。所以小人判斷,王妃此次是在救你。」 「那個女人有那麼好心?」賈老賊冷哼起來,忘恩負義的說道:「她不過是覺得留著本相對她還有用,想更進一步控制本相而已。」 「也許如此。」廖瑩中恭敬答道:「不過小人還有一事要稟報恩相,從鄂州出發後,王妃的美女細作已經停止了對小人和韓震韓大人的引誘,似乎是王妃命令她們放棄了。不過,陳宜中與全王妃那個漂亮侍女冰雲仍有暗中往來。」 「有這事?那個女人真的轉性了?」賈老賊越聽越是糊塗。廖瑩中又說道:「恩相,小人覺得王妃是否轉性可以不管,但丁大全那份奏章不能不重視——丁大全可是與蒙古韃子有勾結的,也許丁大全背後是忽必烈在指使也說不定。」 「那還用說?本相如果倒台,忽必烈和丁大全做夢都能笑醒。」賈老賊咬牙切齒地盤算一番,最終拍板道:「不行!全殲韃子地功勞,本相一樁都不能要!你馬上修改奏章,將九謖山和迷惑韃子的功勞給趙祺,武陽關決戰地功勞給李庭芝,收覆信陽的功勞給文天祥!本相有滸黃州和青石磯這些已經上報朝廷的功勞就足夠了!」 「遵命,小人這就修改。」廖瑩中答應一聲,又提議道:「恩相,小人覺得戰事的經過不能寫詳細了,要含糊一些,忠王是什麼德行皇上心理比誰都清楚。這樣的奏章遞上去之後,皇上才能知道恩相是有功又不貪功。」 「你很會辦事,就這麼辦。好好幹,將來本相不會虧待你。」賈老賊微笑,很欣賞的誇獎狗頭軍師一句。廖瑩中受寵若驚,趕緊向賈老賊連聲感激,正要提筆時,艙外卻傳來韓震焦急的聲音,「恩相,打擾一下,又出事了,咱們的士兵登岸到東流縣裡遊玩,有一些士兵被當地官府扣押了。」 「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扣押本相的士兵?」賈似道大怒,命令道:「你拿上本相的牌子去一趟,把那些士兵要回來。」 「恩相,且慢。」廖瑩中趕緊抬起頭來,「東流縣縣令趙崇宰是丁大全黨羽,又是前朝權相史彌遠孫女婿,他扣押我軍士兵,只怕其中另有陰謀。」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二章 栽贓陷害 史彌遠!他可是賈老賊最痛恨的對頭兼鄙視的對象,同時也是賈老賊異常崇拜的偶像榜樣。痛恨史彌遠,是因為賈老賊的姐姐賈貴妃在入宮為妃時,曾經有希望當上皇后,只因史彌遠的堅決反對才沒有成功,還有就是史彌遠曾經故意把賈老賊的父親賈涉調到出現叛變苗頭的部隊中——事實上那支部隊後來確實叛變了,險些要了賈涉的小命,算得上世仇。鄙視史彌遠,是因為史彌遠是一個投降主和派,不僅向金人投降殺害了南宋最有進取心的宰相韓侂胄,更恢復秦檜的王爵和官職,賈老賊自然對他鄙夷萬分。而崇拜史彌遠,則是因為史彌遠獨霸朝政二十六年,隨意架空和廢立皇帝,隨意誅殺趙氏王爺,使朝臣只知史相不知皇帝——當然了,這些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賈老賊決心向他學習學習也沒什麼了不起。(宋理宗磨刀做咬牙切齒狀:是沒什麼了不起!) 說了些廢話,話入正題,當賈老賊下令韓震拿自己的名刺去向扣押宋軍士兵的東流縣令要人時,賈老賊的狗頭軍師廖瑩中趕緊阻止道:「恩相,這事可不能大意,雙流縣令趙崇宰不光是丁大全的黨羽,還是老賊史彌遠的孫女婿,與恩相乃是世仇,他扣押我軍士兵,只怕事情沒那麼簡單。」 「丁大全黨羽?本相世仇?」賈老賊皺起眉頭,經過幾個月的互換身份。賈老賊對自己家世已經多少有些瞭解,知道史彌遠確實陰過自己地父親與姐姐,史彌遠完蛋後,原來那個賈老賊也曾對史彌遠家族展開過報復,甚至趙崇宰被貶斥出朝都和原來那個賈老賊有關,確實算得上不共戴天的世仇——眼下仇家選擇在這個時候扣押自己的士兵,其中肯定沒那麼簡單。盤算到這裡。賈老賊向韓震問道:「趙崇宰為什麼扣押我們的士兵?用的什麼借口?」 「喝醉了打架。」韓震飛快解釋道:「今天晚上船隊停靠碼頭休息後,有一些不太習慣坐船的士兵經過領隊將軍批准上岸走動休息。還有一些士兵進了東流城喝酒,不曾想在一處勾欄院裡,我們幾個喝醉的士兵為了爭一個歌女和東流縣地地痞流氓起了衝突,打傷了十幾個人,結果趙崇宰就派了一班衙役把我們的弟兄抓進了衙門,聽說已經下獄了。」 「那伙流氓呢?有沒有調查他們地具體身份?」賈老賊又追問道。韓震答道:「聽說也被抓進牢裡了,具體身份不太清楚。」 「果然是陷阱。」聽到這裡。賈老賊心下雪亮的冷笑。他如果出面,強行要回那些被抓的士兵不難,但趙崇宰和幕後的丁大全就可以利用這件事大做文章,攻擊賈老賊領兵不力,縱兵行兇,在賈老賊臉上抹黑,繼而為扳倒賈老賊做輿論準備。廖瑩中也冷笑起來,「想不到都過去這麼多年了。趙崇宰還這麼沒長進——快被我們玩爛的老手法了!當事人都被抓進牢裡串通好證詞,把罪名全栽在我們士兵頭上,然後不管我們是否向趙崇宰要人,恩相縱兵傷民、欺壓地方官員和干擾民政的罪名也就坐實了。」 「是倒是老手法,不過很難破解——至少咱們以前坑那幾個倒霉蛋就沒誰能逃過去的。」韓震摸著鬍鬚說道:「如果我是趙崇宰,今天晚上就讓人把那些被打傷地流氓挑幾個出來壓麻袋。等那伙白癡一嚥氣,縱容軍隊毆打百姓弄出人命,驕橫跋扈的大帽子可就戴在了恩相頭上。」 「真不應該停靠在這東流縣碼頭。」賈老賊有些後悔自己今天傍晚的決定,趙崇宰的背景身份可不是普通縣令,又是自己家族的世仇,用金錢和威壓手段都可能擺平他,而且趙崇宰顯然是有備而來,擺明了是要借這件事往自己臉上抹黑,稍有不慎就可能導致嚴重後果。不過讓賈老賊稍微安心的一點是,最大的政敵丁大全事先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船隊停靠東流。這件事肯定是趙崇宰見有機可乘自己決定地。千里之外的丁大全目前還不知情,自己還有機會翻盤。 「恩相。要不我們就乾脆先動手硬搶,把咱們的弟兄抓回來,順便再拿到人證,證明是趙崇宰在這件事背後搞鬼。」韓震提議道。賈老賊搖頭,「不能來硬的,本相已經功高震主犯了皇上的忌,直接動手的話,只能讓皇上對本相更加猜忌。」說到這,賈老賊冷笑起來,「想用這麼一點雞毛蒜皮地小事就扳倒本相,未免太小看本相了!也好,既然他主動找上門來,本相順便給父親姐姐出口惡氣。」 「韓震,你馬上去一趟押運戰俘的戰船,去給本相找幾個……」賈老賊將兩個走狗叫到面前,低低的面授機宜起來,「然後……」 …… 「哈哈哈哈哈……」拿到宋軍士兵先行動手打人的口供,趙崇宰不由開心大笑,索性說出了心中所想,「賈老賊,你立的功勞再大又怎麼樣?在我們大宋,將領立功越大越危險,有了這些口供,縱兵傷民驕橫不法的罪名,你算是抗定了!」趙崇宰越笑越是開心,彷彿世仇賈似道一家已經被宋理宗下令在風波亭亂刀砍死一般,末了又不無遺憾的說道:「只可惜了賈妙那個小美人,只怕要被充入官妓樂坊,實在可惜了。」 「東翁不必遺憾,這一次你為丁丞相立下如此大功,回朝為官那是肯定的。」趙崇宰的師爺唐堂諂媚笑道:「到時候東翁向丁丞相討個恩典,先要了賈老賊女兒的第一次。在賈老賊女兒身上出一出被貶斥出朝地惡氣,豈不妙哉?」 「你太不瞭解丁大全了,他才是貨真價實地老色鬼,怎麼可能輕易把賈老賊的女兒讓與本官?」趙崇宰搖頭,對丁大全地為人也是嗤之以鼻,又咬牙說道:「能不能玩到賈老賊的女兒是小事,扳倒賈老賊才是大事!你去安排人手。連夜把這份口供與本官參奏賈老賊的奏折送到臨安,讓丁大全轉呈皇上。」 「小人這就去辦。」唐堂點頭哈腰的答應。趙崇宰卻又問道:「那幾個收了咱們銀子地流氓,你是怎麼處理的?」 「東翁放心。」唐堂地方臉上儘是得意,「下官已經讓人給他們壓了麻袋,最多再過一兩個時辰,他們就永遠開不了口了。」趙崇宰滿意點頭,微笑道:「你很會辦事,快去剩下的事吧。等本官回到朝廷裡。虧待不了你。」唐堂大喜,又是一陣點頭哈腰的感謝,這才起步離開。但他的手剛碰到房門上,房門就被人砰的一聲撞開,唐堂猝不及防連鼻子都被房門撞破,滿面開花,疼得他一陣慘叫。 「大人,大事不好了。」撞門而入的人是趙崇宰的管家趙面。連禮都顧不得行就向趙崇宰大叫道:「賈似道地軍隊進城了,好幾千人,全都帶著武器,還是賈似道親自帶隊!咱們守城的士兵阻攔,還被賈似道讓人痛打了一頓。」 「好大的膽子,東流縣是大宋疆土。他竟然敢隨便帶兵入城?」趙崇宰先是大怒,然後又大喜道:「好,這又是賈老賊的一條罪名!快說,賈老賊是打著什麼名號進城?」 「追捕韃子軍隊。」趙面哭喪著臉答道:「賈似道說他接到情報,有一股被打散的韃子敗兵逃進了咱們東流城裡,為了保衛東流百姓不被韃子軍隊傷害,他要接管東流縣城的防務。」 「被打散的韃子軍隊?逃進了咱們東流城?」趙崇宰幾乎沒氣暈過去,鄂州距離東流近千里路,蒙古敗軍能夠流竄到這裡——賈老賊還真會借口啊!趙面又緊張道:「大人,賈似道的軍隊不僅控制了各條街道。還有大股部隊往縣衙衝了過來。可能就快到了。大人,你趕快拿一個主意啊。」 「拿本官地官服與王命旗牌來。本官今天要和賈老賊好生鬥上一鬥!」趙崇宰氣得滿臉煞白,連聲大叫。可話音未落,院中已傳來嘈雜的叫喊聲與腳步聲,不等趙崇宰再做出反應,房門已經被人粗暴的踹開,一隊如狼似虎的宋兵衝了進來,二話不說按住趙崇宰等人就往外拖,曾經依靠老婆爺爺勢力而威風八面的趙崇宰幾時受過這樣的氣,立即尖聲大叫起來,「你們幹什麼?好大膽子,你們知道本官夫人地祖父是誰嗎?」 「少廢話。」一個宋兵一腳踹在趙崇宰屁股上,把趙崇宰踹了一個大馬趴爬在院子裡,待趙崇宰艱難抬起頭來時,立即看到世仇賈似道與傻乎乎的忠王趙祺騎在馬上,已經進到了他家的院子裡。趙崇宰馬上象殺豬一般嚎叫起來,「賈似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私自領兵入城!還敢縱然士兵污辱朝廷命官!本官一定要參你!向皇上參你!」 「閉嘴!」賈似道冷喝一聲,又冷冷說道:「本相是追殺韃子敗兵入城,至於命令士兵捉拿於你,是我軍監軍、大宋忠王爺的意思!」趙祺則傻楞楞的低聲向賈老賊問道:「賈丞相,你說趙崇宰的女兒很漂亮,她在那裡?趕快把她找出來,要是王妃知道本王和她不瞭解的女人睡覺,她會生氣的。」 「王爺放心,趙崇宰的女兒跑不掉,不過王爺得先把本相那些話對趙崇宰說了——否則他不會乖乖把女兒獻出來地。」賈老賊陰險在趙祺耳邊低聲說道。趙祺點點頭,呆滯地大聲說道:「趙崇宰,你知罪嗎?你竟敢勾結韃子謀反,收容韃子敗軍?」 「我勾結韃子?收容韃子敗軍?」趙崇宰懷疑自己聽錯了耳朵,半晌趙崇宰才醒悟過來,趕緊指著賈老賊咆哮道:「王爺,你別聽賈老賊胡說八道!本官對大宋和皇上忠心耿耿,怎麼可能勾結韃子?!賈老賊這是在污蔑!污蔑啊!!」 「你說什麼?」賈老賊很驚訝的驚叫起來。「趙大人,你地膽子越來越大了——既然敢說沒有你岳父的父親史彌遠史老丞相,就是當今皇上也坐不上龍庭?你長幾個腦袋了,竟然敢污蔑當今萬歲,污蔑真龍天子?」 「你……你胡說!」趙崇宰的臉都嚇白了,宋理宗確實是史彌遠殺掉寧宗太子後從趙氏皇族選出來繼位的,但自從史彌遠病死後。這件事也成了來位不正的宋理宗的心頭逆鱗——誰提誰倒霉!而賈老賊卻轉向旁邊的宋軍將士問道:「各位將士,你們聽到趙崇宰這麼說沒有?」 「聽到了!」被賈老賊帶來地士兵異口同聲的大喊回答——他們可是對扣押自家弟兄地趙崇宰恨之入骨。好幾個士兵則又大叫道:「丞相。我們可以做證,趙崇宰確實說了皇上是靠他們史家才登上皇位,皇上也不敢不給他們史家面子!」 「賈老賊,你好毒!」趙崇宰一陣天旋地轉,差點沒撲上去把賈老賊撕了。這時候,到趙崇宰家後院搜索的宋軍士兵已經押著十幾個色目人出來,不用賈老賊吩咐。那些色目人馬上操著漢語向趙崇宰大叫道:「趙大人,救命啊!你說過要保護我們的,你要說話算話啊!」趙崇宰被那些色目人的叫喊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然後又才反應過來——賈老賊在前方抓了無數俘虜,從色目人俘虜裡挑幾個出來栽贓陷害自己那還不是易如反掌啊? 「丞相,人帶來了!」不等趙崇宰說話,院外又進來一隊宋軍,押著十來個長得歪瓜裂棗的青皮無賴。領頭一名宋軍陣長向賈老賊抱拳道:「啟稟丞相,咱們的弟兄已經救出來了,和我們弟兄打架的人也找到了。當時他們已經被牢卒壓了麻袋,末將將他們救出,他們全都願意做證,是東流縣地唐師爺指使他們故意向我軍將士挑釁的。他們還有唐師爺給他們的銀錢為物證。」 「讓他們指認犯人。」賈老賊喝道。那陣長對那些青皮無賴嘀咕幾句,那些青皮無賴馬上指著趙崇宰的師爺唐堂,爭先恐後的叫道:「是他,就是他!」「就是他給了我們每人十貫錢,讓我們故意去找丞相的士兵打架!」「他還要我們一口咬定是士兵先動手!就是到了金鑾殿上,我們也可以做證!」「狗日的,還壓我們麻袋,想殺人滅口!」 這回是真正的罪證具在了,趙崇宰和唐堂頓時面如死灰,賈老賊卻一揮手。指著唐堂喝道:「把他押下去。嚴刑考問,一定要拿到他地口供和證詞。還有趙崇宰的這個管家也拿下。拷問他是否知道趙崇宰與韃子軍隊勾結的事。」賈老賊領來那批宋軍士兵蜂擁而上,拳打腳踢的把師爺唐堂和管家趙面拖了出去——韓震的手下可有的是辦法讓這兩個人開口畫押——想讓他們說什麼都行。 「賈老賊,我和你拼了!」趙崇宰再也按捺不住,撲到賈老賊馬前,伸手想把賈老賊拖下馬活活咬死。但賈老賊地親兵卻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按住他你一拳我一腳,三兩下就把趙崇宰生生打暈過去。面對如此慘狀,趙祺打了一個呵欠,又問道:「賈丞相,趙崇宰的女兒在那裡?本王累了,要找女人睡覺。」 「王爺放心,趙崇宰的女兒已經被捆在床上了。」賈老賊向士兵問了幾句後,便淫笑著向趙祺答道。趙祺大喜過望,忙叫道:「快帶本王去,快帶本王去看看趙崇宰的女兒究竟有沒有賈丞相說的那麼漂亮?」賈老賊趕緊拉住趙祺,將廖瑩中剛剛草就的奏折遞到趙祺面前,微笑道:「王爺,先別慌,這是參奏趙崇宰勾結韃子、意圖謀反的奏折,你看看合適的話就簽下名,然後再去欣賞趙崇宰的女兒不遲。」 「還看什麼看?」急於去看美女的趙祺焦急嘀咕一句,接過廖瑩中遞來地毛筆,揮筆在奏折上簽下自己地大名塞還賈老賊,然後就急不可耐的溜進了趙崇宰家地後院。賈老賊與廖瑩中對視獰笑,但賈老賊很快就又心情沉重起來,他人還沒回到臨安,丁大全的黨羽就已經迫不及待對自己設陷阱下絆子,等回到了臨安,不知還有多少更厲害的陷阱和更厲害的對頭在等著他…… 全玖知道趙祺在奏折上簽字的事,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暴怒的全玖先是衝到賈老賊船上,把賈老賊旁邊的親兵官員全部趕開,狠狠給了賈老賊一記耳光!然後全玖又一言不發的衝回趙祺座船,又過了片刻後,已經在趙祺船上休息了半夜的趙崇宰女兒便即投水自殺——賈老賊有樣學樣,到了下午,勾結韃子、通敵賣國兼污蔑當今萬歲、罪證確鑿不容抵賴的趙崇宰也是畏罪投水,待賈老賊的士兵慢騰騰的把趙崇宰從長江裡撈起來時,雙手被綁在身後的罪臣趙崇宰早已腹漲如鼓,一命嗚呼……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三章 未雨綢繆 雪花又飄了下來,不過比之前段時間的鵝毛大雪,兩浙西路的這點比鹽粗不了多少的雪實在算不了什麼,落得運河河面上,連一個波瀾都不會濺起。賈似道倚在船艙窗戶邊,一邊打量著運河風光,一邊享受著李妴親手溫來的滾燙黃酒,心事重重——就連李妴主動依偎到了懷裡,賈老賊都沒心情像往常那樣在她身上揩油。 雖然人還沒到臨安,但靠著朝廷中賈黨的書信和全玖有意無意提供的情報,賈老賊已經對臨安的情況瞭解得八九不離十,對於鄂州大捷的反應,臨安民間倒是歡呼雀躍,幾乎把賈老賊當成了戰神和再生父母看待。可朝廷上的聲音卻異常複雜,丁大全一黨表明上也是歡呼鄂州大捷,大宋得救,背底下卻在連玩小動作——大肆散佈賈老賊在前方一手遮天、心懷不軌、藐視皇權、肆意浪費軍費、私自任用外族將領到賈老賊吃飯叫進膳、睡女人要翻牌子等等等等消息(賈老賊:「冤枉!我還是處男!」然後全玖一腳把賈老賊踢飛)。總之一句話,無所不用其極的在宋理宗面前塑造賈老賊有當皇帝謀反企圖的形象。而左丞相吳潛卻領著一夥清流名士,對賈老賊屠殺蒙古俘虜、背信棄義等事群起而攻之——還好,吳潛也承認賈老賊是南宋長城。僅是想讓賈老賊收斂一些,做事別那麼卑鄙無恥,不要丟了大宋顏面,並沒有扳倒或者幹掉賈老賊的意思。但吳潛是清流領袖,他開口反對賈老賊,附和他地清流名士可就海了去。 相對百官的態度,最讓賈老賊惱怒的還是宋理宗的反應。雖然董宋臣來信告訴賈老賊,宋理宗打算步行出城三十里迎接賈老賊並大加封賞。金子、銀子和田地大大的有,可宋理宗並不打算把南宋朝最關鍵的右丞相寶座真的交給賈老賊,估計也就是封個太師、少傅之類地虛銜,拿不到多少實權。並且看在賈老賊對侄子的照顧上,董宋臣還模模糊糊地暗示賈老賊——他手上的皇帝密探將要加強對賈老賊的監視,要賈老賊好自為之。另外還有一點就是不知道丁大全做了什麼手腳,導致閻貴妃家族又一次倒戈。不僅不再在宋理宗面前大說賈老賊的好話,就連對趙祺的支持力度也小了許多——賈老賊可以肯定這又是忽必烈搞的鬼,因為賈老賊與趙祺的聯盟已經天下皆知,等趙祺登上皇位後,賈老賊必受重用,忽必烈不可能不明白這點道理。 「唉,總算是理解岳武穆被十二道金牌召回臨安時地心情了。」想到這裡,賈老賊忍不住長歎一聲。輕輕的哼唱起來,「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賈老賊那比豬哼還難聽的歌聲讓懷中的李妴難以忍受,不滿道:「你的心情就那麼差?幹嘛要哼《滿江紅》?真是不吉利。」 「妴兒。回到臨安後,本相就正式娶你,咱們去葛嶺把半閒堂建起來,好好過一段平靜日子怎麼樣?」賈老賊停住哼唱,微笑著向李妴問道。李妴俏麗的臉龐開始發燙,低下頭羞答答的說道:「急什麼?再過幾年吧,我年齡還小。」 「都十九了,還小?換成別的女孩子,這年齡娃娃就有好幾個了。」賈老賊撫摸著李妴滾燙地臉頰,笑得更加開心。但笑聲中卻沒有半點歡喜之意。李妴大羞。撒嬌一陣不依,最後才將頭埋進賈老賊懷中。蚊子般哼哼道:「可以是可以,不過以你現在的情況,我們還是緩一段時間再說……我怕又給你帶來麻煩。」 李妴的話讓賈老賊一陣感動,雖然在剛開始接觸時,李妴是耍過不少刁蠻脾氣,為此還挨過賈老賊的軍棍,但李妴很快就做出改正,一直默默的在背後支持賈老賊的一切行動,甚至不惜以公主之身服侍賈老賊地飲食起居,這樣的賢內助天下能有幾個?感激之下,賈似道忍不住捧起李妴的俏臉,在她嘴唇上深情一吻,還好這一次李妴沒有拒絕,還主動的迎合起賈似道的親吻與撫摸。可就在賈似道將手伸進李妴內衣中準備更進一步時,郭靖不合時宜的聲音卻在艙外響起,「丞相,按你的吩咐,小人將岳父請來了。」 「來得真不是時候。」賈老賊很掃興的嘀咕一句,這才戀戀不捨的從李妴肚兜中收回魔爪。待已經滿臉緋紅的李妴將衣服整理好站到一邊以後,賈老賊這才沒好氣地喝道:「讓他進來。」即將到手地美人飛了,賈老賊心中本來就極度不爽,可是在看到許久不見的黃藥師後,賈老賊心裡窩著那團火終於爆發出來了,指著黃藥師地鼻子大叫,「好你個黃固啊,你還真會享福啊!滿臉口紅胭脂,隔著這麼遠都能聞到你身上的香粉味,老實交代,這幾天你玩了多少女人?你就不怕帶壞你女婿嗎?」 「不多,才二十多個。」黃藥師抹著臉上的胭脂口紅——雖然是越抹越多,滿臉堆笑的說道:「這也是托賈丞相的福,否則小道那來這麼好的艷福?還有感謝賈丞相給小道的賞賜,小道這回可以全家都搬到臨安去買一棟大房子過好日子了……」 「二十多個?你的身體抗得住嗎?」賈老賊有些驚訝——因為他發現黃藥師的氣色十分之好,簡直算得上滿面紅光。黃藥師從懷裡取一個藥瓶來,賠笑道:「丞相,你忘記小人煉的補腎壯陽、培元固本的丹藥了嗎?小人在蒙古軍隊的時候,拿了幾個蒙古將軍做實驗。發現效果非常之好,小人就……丞相,你要不要來幾顆?」 「你把本相當什麼人了?本相忠君愛國,勤政愛民,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那會需要這些歪門邪道地東西?」賈老賊勃然大怒。一把搶過黃藥師的藥瓶揣進懷裡,十分嚴肅的說道:「本相不用這些。軍隊裡也不許有這些東西!沒收了——由本相親自銷毀!」 「是,是。」黃藥師的表情也十分嚴肅,「小道以後再不敢亂用這些東西,這些藥小人還有一些,等以後一定上交丞相,請丞相親自銷毀——不過賈丞相,你把小道叫到你的帥船上。不知所為何事?難道丞相想兌現你給小道的封官承諾?」 「本來是打算給你封官,但本相又改變主意了,想先徵求一下你的意見。」賈老賊打著官腔說道:「在本相為你向皇上請封官職之前,本相要告訴你一件事——根據最新線報,因為你在我軍細作工作上地突出表現,忽必烈已經下達了對你的必殺令,不管什麼人殺了你,都可以獲得萬兩白銀和官升三級地巨額賞賜!另有消息說。張柔家族至少已經派出了二十個殺手趕到臨安,一是要殺背叛張柔家族的張世傑,二就是要你的腦袋!別以後本相是嚇唬你,北方送來線報的時候你女婿郭靖也在場,你可以問他……黃固,天這麼冷。你臉上怎麼還有這麼多汗水?難道是吃藥的副作用?」 「丞相,我這那是吃藥的副作用?是嚇的啊!」黃藥師撲通一下跪在賈老賊面前,殺豬一般號哭起來,「相爺啊,我不想死啊!這官我也不當了,我不想連睡覺都得睜開一隻眼睛,只求相爺你救救小道,小道不想這麼年輕就死了啊。」郭靖也向賈老賊單膝跪下,懇求道:「丞相,請你一定要救救岳父。蒙古韃子都是沒有人性地禽獸。又對岳父恨之入骨,如果他們知道了岳父的下落。肯定不會放過岳父,請丞相看在岳父與小人的微功上,幫岳父擺脫這些殺手吧。」 「起來吧,你們都為大宋立有汗馬功勞,本相不會讓你們白白死在韃子刀下的。」賈老賊起身扶起黃藥師和郭靖,又向黃藥師說道:「黃固,忽必烈這麼恨你,也是因為你為大宋立的功勞實在太大,本相不能不管你——本相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一條擺脫韃子追殺的道路,就看你願不願意走了。」 「願意!只要不讓韃子找到小道,小道什麼都願意。」黃藥師連聲答道。賈老賊點點頭,「本相想讓你隱姓埋名,繼續隱藏在情報戰線中,繼續到本相的敵人中間臥底——韃子肯定想不到你這樣的大功臣還在當臥底,自然沒辦法找到你,你不就安全了嗎?」 「又去當內線?」黃藥師苦起了臉,心說當內線可不是什麼美差,一個不小心怎麼死地都不知道。賈老賊察言觀色,又歎氣道:「當然了,如果你不願意,本相也不勉強。本相還打算讓你從今以後替本相管理其他細作,尤其是幫本相訓練美女細作,既然你不願意,那本相就另找一個人來代替。」 「美女細作?!」黃藥師雙眼放光。賈老賊點頭,「對,對男人最有用的美女細作!本相打算從民間買來一批小女孩子培養,訓練她們刺探情報和引誘男人的技巧……本相說這些也沒用,反正你也不願意。」 「願意,願意。」黃藥師挺起了胸膛,大聲說道:「小道雖然不才,卻也願冒著生命危險為丞相打入敵人內部,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因為小道知道丞相所做的一切都是大宋江山百姓,小道為丞相做事,也是為大宋百姓做事!小道雖然比不上那些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的大宋勇士,卻也甘願向他們學習,以他們為榜樣!精忠報國是口號,也是小道心中的……」 「行了,行了。」賈老賊打斷黃藥師地話,「既然你願意,那本相就下達任務了,一會船到了崇德碼頭你就下船,廖瑩中安排幾個人保護你走陸路去臨安,然後想辦法混進本相在朝上的死敵丁大全府裡,為本相監視丁大全的一舉一動。這一次的任務不算很危險,你如果暴露,隨時可以逃進本相府裡,本相自然會保護你。明白嗎?」 「明白。」混進丁大全家裡比混進蒙古軍隊可容易和安全得多,黃藥師自然是滿口答應。不過黃藥師還有一個問題,「丞相,小道黃藥師這個名字已經暴露,只怕丁大全會有察覺,小道是不是該換一個名字?」 「歐陽鋒!」賈老賊斬釘截鐵的說道:「你就用歐陽鋒這個化名,混進丁大全家裡。」 …… 打發了天才間諜黃藥師對付政壇死敵丁大全,賈老賊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水,韓震又跑來請示船隊是在崇德碼頭還是在石門碼頭停靠,還有請示在見到宋理宗後,軍隊該用那一套方案向宋理宗敬禮,賈老賊一一批示完已是半個時辰過去。可韓震前腳剛走,賈老賊的親兵又領來了宋軍的天才工匠陳廣昊父子,進艙後,僅有七個指頭的工匠陳廣昊與他白髮蒼蒼的父親便一起給賈老賊下跪行禮,賈老賊趕緊扶起這對父子,說了許多褒揚稱讚的話,又再三感謝了這對父子在武器改進上對宋軍地幫助,弄得地位卑微地陳廣昊父子受寵若驚,手足無措。 「兩位,本相今天請你們來,是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們。」客套話說完,賈老賊話入正題,將一張精心勾妙地紅衣大炮草圖攤到陳廣昊父子面前,「回到臨安後,你們父子倆除了繼續開發火藥武器之外,還要組織人手為本相開發這個名叫『大炮』的新式武器。」 「大炮?」陳廣昊父子都沒聽過這個名字,趕緊捧起那張草圖細看。賈老賊又說道:「這個武器的原理很簡單,但是對鋼鐵的要求很高,聽說大海東面的倭國有大宋失傳的漢刀和唐刀冶煉技藝,進而發展出倭刀,本相估計倭刀所用的鋼鐵能夠鑄成這樣的大炮,我大宋與倭國有商貿往來,你們要不惜一切代價學習到倭國的鋼鐵冶煉技術,為我大宋造出大炮。」 「丞相,倭刀小人見過,鋼質確實遠勝我大宋武器所用的鋼質。」陳廣昊為難的說道:「可倭國人對倭刀工藝視若珍寶,從不外傳,就算想學到這樣的工藝,花費的代價恐怕不低。」 「別擔心,本相不是說過了嗎?不惜一切代價!」賈老賊笑了,「本相會向韓震和翁應龍交代,你們開發大炮所需的一切物資要什麼有什麼,經費要多少有多少!他們要是敢少一樣,或者敢少給你們一文錢,本相剝了他們的皮!不用怕浪費,有本相替你們抗著,沒人敢說話。」 「多謝丞相信任,草民一定竭盡所能,為丞相製造出大炮。」陳廣昊父子再度跪下,激動感謝。賈老賊點點頭,「拿草圖回去研究吧,本相畫的也不一定完全正確,你們可以根據自己的經驗改變構造。但還是那句話,保密!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你們在生產什麼!」 「草民明白。」陳廣昊父子連聲答應,捧著草圖躬身出艙。筋疲力盡的賈老賊這才坐回座位,讓李妴替他揉肩按摩,但賈老賊還沒來得及休息上三分鐘,艙外又有親兵說道:「啟稟丞相,陸秀夫求見;全王妃也派人來,請恩相過船商談,請丞相示下。」 「唉,這小子還是想回揚州啊。」賈老賊猜到陸秀夫的來意——不願到臨安,只想和李庭芝回淮東,但賈老賊手下正缺精於民政的人才,自然不能答應。無奈之下,賈老賊只得又強打起精神,準備苦口婆心奉勸陸秀夫,「讓陸秀夫先進來,告訴王妃派來的人,本相一會就去見她與王爺。」 「還說要和我好好過一段平靜日子?」李妴嫣然一笑,嘴唇湊到賈老賊耳邊,微笑道:「人還沒到臨安就忙成這樣——想過平靜的日子,你做夢去吧。」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四章 凱旋 彷彿是慶祝凱旋之師的回歸,干冷了許久的天忽然在二月十五那天回暖,到了二月十六的早晨,天空已是艷陽高照。和煦的陽光底下,臨安北門崇新門外一片人山人海,衣著鮮明又喜氣洋洋的隊伍一直排出三十里長,而在三十里外的運河旁,更是站滿了穿著鮮紅衣甲的皇宮衛士,簇擁著步行至此的南宋文武百官,也簇擁明黃龍蓋下的宋理宗,列隊迎接從前線而歸的賈似道大軍。 午時正,皇宮隊伍中忽然鼓瑟齊鳴,整齊演奏起振奮人心的《凱旋令》,聽到這樂曲,道路兩旁的臨安官民百姓立即知道是賈似道隊伍已到,無不伸長起脖子,爭相目睹南宋大軍凱旋歸來的神聖時刻。伴隨著整齊的腳步聲,兩面大旗逐漸出現在臨安軍民的視野中,一面自然是賈老賊的平黃帥旗,另一面卻是不知已經被鮮血浸透了多少遍而看不出本來顏色、滿佈箭孔焦痕的精忠報國大旗。看到這兩面旗幟,臨安軍民中立即爆發出陣陣歡呼,同時有不少人在交頭接耳,「看到了嗎?就是那面精忠報國旗,韃子頒布重賞,誰能在戰場上拿到那面旗,就可以拿到萬兩黃金!」「我也聽說了,韃子拿到那面旗還能封王!」也有人將信將疑,「真的嗎?這旗怎麼這麼髒和破?」不過他地話馬上遭到同伴的集體鄙視。「蠢貨!你難道沒聽說過,那面旗上不僅沾滿了韃子的血和我們大宋士兵的血,還沾有賈似道丞相的血?」 「大宋——!」正當臨安軍民為精忠報國旗上沾的血是蒙古人多還是漢人鮮血多而爭論時,北面的精忠報國大旗忽然被往上一舉,驚天動地地吶喊聲立即在宋軍隊伍中響起,「大宋!大宋!大宋!大宋……!」整齊而又有節奏的吶喊聲感染了道路兩旁地臨安軍民,不知是誰帶頭跟著喊了一聲。「大宋!」然後無數臨安軍民跟著前線歸來的宋軍一起有節奏的吶喊起來,「大宋!大宋!大宋!大宋!大宋……!」在這樣整齊的吶喊聲。無數臨安軍民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大宋!大宋……!」被氣氛感染的還有宋理宗本人,想到半年前蒙古三路進犯,南宋半壁江山岌岌可危,甚至有朝臣提出遷都以避蒙古鋒芒,再看到凱旋而歸的前線大軍,宋理宗即便是鐵石心腸,此刻也忍不住淚流滿面。皇上帶頭落淚。包括左丞相吳潛在內地不少主戰派大臣更是擁抱痛哭,泣不成聲。僅有丁大全及他的黨羽臉上微笑,眼中卻在閃爍狠毒光芒。這時候,精忠報國大旗忽然一沉,復又高高舉起,宋軍隊伍中立即爆發出新的整齊口號,「吾皇天威,韃虜一掃!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被宋軍隊伍口號帶動。臨安軍民與文武百官也是跟著高喊,還紛紛給宋理宗跪下行禮,弄得宋理宗如同身在雲霄,飄飄欲仙。丁大全嘴上跟著大喊萬歲,心裡卻在萬分警覺——有宋一朝,舉凡能打仗。能打大勝仗的軍隊將領都是火暴耿直脾氣,像賈老賊這麼既能統兵打勝仗又能挖空心思拍馬屁的將領還從沒出現過,丁大全要對付這麼一個對手,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吾皇天威,韃虜一掃!」把前線大捷歸功於宋理宗的口號連綿不絕,一直伴隨著宋軍隊伍走到宋理宗面前兩里方才停止。宋軍列隊閃開,身著朝服的賈老賊策馬從隊中衝了出來,往前衝了約里許地後,賈老賊翻身下馬,連滾帶爬跑向宋理宗;這邊宋理宗見到賈老賊。心情也是十分激動。不由也是起步奔跑,迎向賈老賊。後面文武百官緊緊跟上。君臣迎面跑至不足十丈時,賈老賊身體一矮,撲通一下跪倒在宋理宗面前,放聲大哭道:「微臣賈似道,奉命出征,賴皇上洪福,將士用命,微臣……不辱使命!」 「微臣不辱使命,微臣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賈老賊一邊放聲大哭,一邊向宋理宗叩頭不止,直磕得額頭見血。宋理宗心下更是感動——誰他娘說地賈似道想造反?誰他娘說的賈似道打了勝仗就不把朕放在眼裡?感動之下,宋理宗忙將賈老賊雙手攙起,本想說幾句寬慰獎勵的言語,但話到嘴邊,宋理宗卻又想起半年前南宋岌岌可危的淒涼處境,話語也變成了哽咽哭泣,賈老賊也跟著大哭,最後君臣倆竟擁抱在一起,抱頭痛哭起來。急得旁邊的董宋臣趕緊低聲提醒,「皇上,皇上,百姓們和將士們都看著呢。」 「嗚……」董宋臣連說了幾遍,宋理宗這才想起自己是一國之君,難為情的與賈老賊鬆開,宋理宗抹抹眼淚,清一清嗓子說道:「賈似道領兵拒敵,於我大宋有救國之功,賞封少傅,兼樞密院使,專政軍務!另賜賈似道良田三萬畝,黃金萬兩,銀五萬兩!」 「謝皇上重賞,微臣愧不敢當!」賈老賊聲音顫抖,畢恭畢敬又向宋理宗磕頭謝恩——心中卻是大失所望,雖然拿到專政軍務大權,宋理宗始終還是沒把最關鍵也最要緊地右丞相職務交給賈老賊。不過賈老賊也很理解宋理宗,不管什麼人、那怕換成是賈老賊當皇帝,只要頭腦稍微正常,都不可能把軍隊和政務交給一個大臣!不能權衡朝中勢力,皇帝還有什麼作用?明白這個道理,賈老賊也只好心裡寬慰自己,「算了,一步一步來吧,反正我在朝廷裡的狗腿子還不多。就算馬上坐上右丞相地位置,也放不開手腳。」 「師憲不必多禮,快快起來。」宋理宗又親自攙起賈老賊。旁邊的文武百官也趕緊過來賀喜,七嘴八舌,「恭喜賈少傅,賀喜賈少傅。」祝賀聲有虛偽有真誠,也有不冷不熱。賈老賊在朝上的死對頭丁大全更是皮笑肉不笑,祝賀的話也包含禍心。「賈大人不愧是我大宋棟樑,你可是本朝第一位被封三公的大人,前途不可限量。」 「狗雜種,三公上面只有封王和稱帝,你小子夠陰。」賈老賊心中大罵,並仔細打量自己這個最大政敵,和傳說中一樣。丁大全生著一張冷冰冰的藍臉,雖然年近七旬卻沒有一根白鬍子,一副典型的壞人活千年模樣,一雙三角眼雖然滿是笑意,偶爾間卻能閃出令人膽寒地光芒,顯得十分之不好對付。吃了一個啞巴虧,賈老賊也不甘示弱,逕直問道:「丁丞相。不知長公子今年貴庚?」 「四十五,怎麼了?」丁大全沒想到賈老賊會沒頭沒腦地問他大兒子年齡,便下意識地回答並反問。賈老賊馬上陰笑起來,「原來是九五四十五,丁丞相,為了令公子。要好好努力噢。」 「你……」丁大全的藍臉幾乎氣成紫臉——九五至尊,那可是皇帝地別稱,賈老賊要他為了兒子好好努力,用心不可謂不狠毒。這時候,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的宋理宗出來阻止,「賈愛卿,丁愛卿,你們呆會敘舊。賈愛卿,讓軍隊返回軍營駐紮,朕要順便檢閱軍隊。」 「微臣遵旨。」賈老賊躬身答應。又按宋理宗的吩咐命令軍隊列隊出發。回臨安軍營駐紮。宋理宗則領著賈老賊、丁大全與文武百觀登上高台,檢閱宋軍凱旋。又叫賈老賊介紹軍隊情況與戰績。不一刻,宋軍隊伍重新出發,按各自編製組成方陣依次前進,每當一個方陣經過宋理宗的檢閱台時,宋軍隊伍一起舉起武器致敬,賈老賊便向宋理宗介紹這支軍隊在戰鬥中發揮的作用與立下地功勞,同時臨安軍民有組織的齊聲呼喚,向凱旋歸來的子弟兵表達最熱忱的謝意。 伴隨著賈老賊幾乎將口水說干的介紹和宋理宗頻頻點頭,宋軍隊伍一隊隊過去,歡呼也一陣陣響起沉落,不過在大批蒙古軍俘虜隊伍出現在閱兵台視野之內時,臨安軍民立即又爆發出久久難歇的歡呼與唾罵,並將早已準備好的雞蛋、青菜和蘿蔔狠狠砸出,砸向這些垂頭喪氣的侵略者。宋理宗也向賈老賊問道:「賈愛卿,你這次總共抓獲了多少俘虜?」 「回稟皇上。」賈老賊恭敬答道:「這一次鄂州之戰,我軍抓獲蒙古族俘虜一萬四千九百二十一人,色目人俘虜兩萬兩千餘人,蒙古漢軍俘虜六萬餘人。因為俘虜隊伍太過龐大,同時我大宋淮南東路奇缺人手,禁軍在鎮江府與淮東軍分別之時,微臣讓淮東軍押送了兩萬蒙古漢軍與一萬色目士兵北上,充作苦役建設淮東;剩下地漢軍大部分收編、補充進禁軍隊伍,其餘俘虜全部在此。」 「賈愛卿,你知道朕為什麼要問你這個問題嗎?」宋理宗又問道。賈老賊一楞,搖頭道:「微臣不知。」宋理宗回頭,凝視著賈老賊說道:「昨日忽必烈派來使者,提出以重金贖回俘虜,一個蒙古俘虜兩百貫,一個色目俘虜一百貫,一名漢兵俘虜五十貫,軍官價格更高。賈愛卿,你覺得朕是否應該答應?」 「好你個忽必烈,竟然想用點小錢買回你的主力。」賈老賊心中冷笑——他抓獲這批蒙古俘虜全是忽必烈軍隊菁華,如果放回去,立即就是忽必烈與阿里不哥爭奪汗位的主力部隊,將來也是忽必烈再度侵略南宋的主心骨。想到這裡,賈老賊下意識的偷眼去看丁大全,正如賈老賊所料,丁大全此刻眼中儘是得色,很明顯這事和他脫不了干係。稍一盤算後,賈老賊先對宋理宗旁邊的董宋臣使一個不易察覺地眼色,這才抱拳答道:「回皇上,微臣覺得此事可行,此次鄂州一戰,我大宋耗費軍費巨大,國庫空虛,是該從忽必烈身上拿回一些補償。」 賈老賊的回答讓宋理宗和丁大全都楞了一下,因為在他們地預料中。賈老賊肯定是應該反對放回蒙古俘虜的,眼下賈老賊一口贊成,宋理宗還好些,丁大全心裡卻不得不考慮賈老賊為什麼答應這麼爽快了。這時候,宋理宗旁邊的董宋臣尖著嗓子說道:「皇上,這事事關體大,老奴本不應該插言。但老奴只想說一句。我軍這次抓獲之俘虜總共僅有十萬餘人,就算全部讓韃子贖回。所獲之利相比軍費開銷,不過九牛之一毛,這一筆買賣,皇上實在是太吃虧了。」 「皇上,我們還可以和蒙古韃子討價還價。」丁大全本想說這句話,賈老賊卻搶先說了出來,「為了彌補軍費開支。微臣舉薦丁大全丁丞相與蒙古韃子展開談判,盡最大可能我大宋多爭取一些利益——不用很多,起碼要把我大宋為鄂州之戰支付的軍費加倍討來即可。」 「好主意,丁愛卿,你意下如何?」正為大戰之後國庫而犯愁的宋理宗沒想到賈老賊如此『通情達理』,暗暗欣賞之下,宋理宗便徵求起丁大全的意見。而丁大全卻被賈老賊的話弄得藍臉都在發綠——開玩笑,加倍向忽必烈討還南宋在鄂州之戰中地軍費開支。這筆錢別說絕對不可能弄到,就算要到了,忽必烈也要把丁大全地皮剝了!如果要不到,丁大全辦事不力地罪名也就算抗定了!還有就是如果沒要到賈似道提議的金額,那丁大全通敵賣國地罪行也就坐實,吳潛領著那幫老頑固清流名士也能用口水把丁大全淹了。 「丁丞相放心。忽必烈不可能不答應。」賈老賊又煽風點火道:「忽必烈正急於與北方的阿里不哥爭奪汗位,最缺的就是經驗豐富的戰場老兵,為了贖回這些俘虜——別說大宋軍費的雙倍,就是三倍,忽必烈也不得不答應。」 「皇上,不是微臣推托,只是微臣覺得賈少傅比微臣更適合辦這件事。」無奈之下,丁大全只得把皮球踢還賈老賊,並振振有辭地說道:「原因有三,一是賈少傅麾下有宋京等精通蒙、回、藏語的通夷大才。與蒙古使臣交涉沒有語言障礙。二是賈少傅自前線歸來。比微臣更加瞭解蒙古情況,與蒙古交涉勢必更加得心應手。這第三嘛。賈少傅兼管樞密院,這事也是他的份內之事。」 「丁愛卿言之有理。」宋理宗點點頭,轉向賈老賊問道:「賈愛卿,你可願為朕分憂?」賈老賊馬上跪下,磕頭答道:「皇上放心,微臣那怕讓韃子砸鍋賣鐵,也要逼他們把這筆銀子吐出來。」 「好,不愧是賈愛卿,朕可以放心了。那這件事,朕就全權委託於你了。」宋理宗大笑,賈老賊和董宋臣這對狼狽為奸的奸佞小人對視一眼,也是陪著微笑。丁大全臉上乾笑,心中卻萬分鬱悶,心說這次丟了一大筆好處不說,忽必烈那邊也要埋怨自己無能了。 …… 是夜,臨安大放燈火,萬民歡騰,慶祝軍隊凱旋;臨安皇宮中也是大擺宴席,犒勞軍隊代表。大概是為了安慰沒拿到右丞相寶座的賈老賊,宋理宗對賈老賊為有功之臣的請封奏一個准一個,當場加封已經返回臨安的李庭芝為淮南東路制置使,文天祥則接過了李庭芝兼管的知揚州府這個天下第一肥差;高達和呂文德各自官升一級,分別成為江西路安撫制置大使和京湖安撫制置大使,另有諸多財物土地賞賜,並同意了賈老賊提出地江西路擴軍計劃;另外韓震、廖瑩中、宋京、陳宜中和翁應龍賈老賊走狗也有相應提升,拿到了一些官職不是很卻相當要害的位置。除此之外,賈老賊帶去前線的董平高等衙內黨也憑著虛假戰功獲得了不少的封賞,趙祺也獲得了一大塊封地和宋理宗的連聲稱讚,可謂皆大歡喜。 對有功之臣的封賞一完,在朝廷中勢力力大張地賈老賊立即被趨炎附勢的官員包圍,爭先恐後的向賈老賊道喜賀喜,陳宜中的好老師留夢炎還擠眉弄眼的對賈老賊說,「恭喜賈少傅了,保舉的人奏一個准一個,聖眷之隆,千古罕見噢。」賈老賊嘴上笑著答謝,心裡卻在破口大罵,「老東西,你懂個屁?皇帝是在玩權術,故意扶持我的黨羽,讓我有力量對抗丁大全;又故意不讓我取代丁大全,免得我獨掌朝政——怪不得宋理宗在歷史上能當四十年的皇帝,玩權術的手段還真他娘了得。」 除了惱怒宋理宗的權術掣肘外,賈老賊還有一件事非常地奇怪——那就是宋理宗在對趙祺封賞上,雖然宋理宗給趙祺封了一大塊土地並大力誇獎外,趙祺卻沒有乘機拿到實權,更沒有被當場封為太子,仍然是一個忠王參政地身份,對賈老賊來說,這可是一個非常不好的信號。賈老賊心中不免有些嘀咕,「我讓給趙祺那麼多功勞,他竟然還沒有被封太子,難道說,皇帝對他地蠢貨侄子已經徹底絕望了?」 「小王參見賈少傅。」正當賈老賊為趙祺的事而暗暗擔心的時候,一個身穿嗣王服飾的英俊青年忽然踮到面前,雙手舉起一杯酒,很恭敬的說道:「賈少傅,你為大宋勞苦功高,有救國大恩,請讓小王敬你一杯。」說罷,那英俊青年將酒一飲而盡。 「奇怪,怎麼又跑出一個王爺?」賈老賊心下狐疑,並不敢隨意與之碰杯,只是疑惑問道:「這位王爺,請問你是何貴號?賈某似乎不認識王爺啊?」 「小王趙孟關,前日方被皇上封為信王,當時賈少傅方在歸途之中,是以少傅不知。」趙孟關彬彬有禮的答道。賈老賊一聽樂了,心說原來是宋理宗的乾兒子,趙祺和全玖的死對頭,怪不得我沒見過。不過賈老賊心中又是一緊,趙孟關被封為王,會不會與趙祺沒立即被封為太子有關?將來侍侯一個厲害精明的皇帝,可比侍侯一個白癡皇帝要困難得多……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五章 立嫡之爭 「原來是信王爺,小人失敬,失敬。」明白了眼前的身份,賈老賊趕緊給趙孟關行禮,並將趙孟關敬自己的酒一飲而盡。待放下酒杯時,賈老賊立即感覺到有無數道利劍一般的目光向自己刺來,尤其是好幾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處射來的目光更是刺人,就連旁邊正在與百官客套的賈老賊各個走狗說話的聲音也小了許多。而趙孟關卻仿若不覺,僅是微笑著給賈老賊和自己又斟上一杯酒,「賈少傅好酒量,再乾一杯。」 「干!」賈老賊也和有禮貌,雙手舉杯與趙孟關酒杯一碰,雙雙仰頭喝下,放下酒杯時,賈老賊與趙孟關對視大笑起來,那親熱的模樣,就像是多年不見的好朋友一般。賈老賊的這個動作立即惹來滿場注意,包括公認的傻子王爺趙祺在內,不知多少文武百官有意無意的往這邊靠近,看樣子都是想偷聽賈老賊與趙孟關的談話。而宋理宗姐夫、趙孟關真正的父親郡馬魏峻更是迫不及待的走到賈老賊旁邊,向賈老賊親熱的說道:「難得賈少傅與信王談得投機,信王還年輕,今後還請賈少傅多多關照和指點。」 「沒問題,包在賈似道身上。」賈老賊拍著胸脯說道。這時,賈似道耳邊響起宋理宗親切的聲音,「賈愛卿,魏愛卿,皇兒,你們何事談得如此開心啊?」賈老賊、趙孟關和魏峻一起回頭,卻見宋理宗不知何時已經與左右丞相吳潛、丁大全向這邊走來。賈老賊等人趕緊行禮,宋理宗笑呵呵的問道:「賈愛卿,剛才你說沒問題,又說包在你身上,什麼事沒問題啊?」 「皇上,事情是這樣。」賈老賊睜著眼睛說瞎話,信口開河地解釋道:「信王爺說他剛剛開衙建府。身邊缺少適合的幫手,所以詢問微臣。看能不能從軍隊裡挑幾個得用的人去給信王爺幫手。微臣知道皇上冊封信王是希望王爺能多為國家效力,為皇上分憂,所以微臣就一口答應了。」 「原來是這樣。」宋理宗大有深意向賈老賊一笑,點頭道:「朕賜了信王參奏權,是需要得力的助手,賈愛卿既然答應了,那這事可就要托付在賈愛卿身上了。」賈老賊連忙答應。心中卻在琢磨,「皇帝讓我往趙孟關身邊派人,是什麼意思?是讓我幫著看趙孟關有沒有能力接替皇位?還是就這麼把趙孟關托付給我?」 「多謝父皇,多謝賈少傅。」趙孟關狂喜過望,又得寸進尺道:「父皇,兒臣聽說父皇將與蒙古使者談判一事交給了賈少傅,兒臣想求一個恩典,到賈少傅手下協助辦理此事。也好向賈少傅學習一二,請父皇恩准。」賈老賊一聽大怒,心說你小子想和我分點功勞沒什麼,可你這不是逼老子站位嗎?不答應你,證明老子是鐵了心擁戴趙祺!答應了你,全玖那個婆娘今天晚上就能衝到老子家。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找老子算帳! 彷彿是要逼賈老賊表態一般,宋理宗對趙孟關的請求不置可否,僅是向賈老賊微笑問道:「賈愛卿,信王想到你手下學習,不知你意下如何?」這下子場面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所有人地目光都集中到了手握兵權印把子的賈老賊身上,丁大全更是幸災樂禍,暗喜賈老賊被逼到站位得罪人地位置。而賈老賊臉上微笑,心中卻叫苦不迭,但賈老賊畢竟是賈老賊。稍一遲疑就有了主意。拱手答道:「回萬歲,既然是萬歲欽點。信王理應參與談判——只是忠王爺此次在前線屢立大功,熟悉敵情,這次與韃子談判,也不應該少了忠王參與。」 「老滑頭。」所有的人都在肚子裡罵了起來。宋理宗閉目也是稍一思索,終於點頭道:「也好,就讓忠王與信王協助賈愛卿,讓兩個年輕人都有參與的機會。」 「微臣領旨謝恩。」賈老賊鬆了一口氣,趕緊向宋理宗謝恩。同時賈老賊為了避免再被趙孟關糾纏,又主動的與宋理宗走在一起,連說一些令人噁心的阿諛奉承言語,迅速從趙孟關、魏峻父子身邊溜開。見賈老賊離去,微笑慢慢從趙孟關英俊的臉龐上消失,又低聲向魏峻問道:「父親,賈似道這是什麼意思?把那個傻子也拖進談判中,難道他是鐵了心要保那個傻子?」 「別急,賈似道是個老滑頭,自然不會輕易表態。」魏峻冷笑,低聲說道:「如果為父沒有猜錯的話,賈似道也是想觀察你和那個傻子,看你們中間誰繼位對他更有利。賈老賊手握兵權,又深得軍隊擁戴,你想繼位,離不開他地支持——所以你在他手下要放機靈點,明白嗎?」趙孟關恭敬點頭,魏峻又低聲說道:「賈老賊素來好色貪財,你自己把握。」 「孩兒明白。」趙孟關微笑,又偷眼去看了一眼遠處滿臉呆相的趙祺,惡毒冷笑起來…… …… 慶功的宴會一直到將近子時方才完結,百官陸續散去,賈老賊也向宋理宗拜別,領著一幫子因為獲得實權而歡天喜地的走狗離開皇宮,啟程回家。可出了皇宮剛準備登車的時候,趙孟關卻領著一群人,不知從那裡冒了出來,郭靖等親兵趕緊攔在賈老賊前面,手按腰刀警戒,生怕趙孟關暴起傷人。賈老賊只得命令道:「郭靖,你們閃開,這位是信王爺,不得無禮。」郭靖等人依言退下。 「不愧是賈少傅的親兵,果然雄壯非凡,難得的是還對賈少傅忠心耿耿,小王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們一定是從各支軍隊精挑細選出來地大宋勇士最精英者吧?」趙孟關口才極佳,一張嘴彷彿塗了蜜。直誇得郭靖等親兵眉開眼笑。賈老賊和他那幫走狗卻都是見過世面地人,靜靜的等待趙孟關自承來意。而趙孟關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向賈老賊拱手道:「賈少傅,小王聽聞少傅為官清廉,家中連僕人丫鬟都買不起幾個。所以小王斗膽,為少傅送來兩名容貌粗鄙的丫鬟,服侍賈少傅的飲食起居。還望賈少傅千萬不要嫌棄。」 趙孟關嘴上說他送的女人容貌粗鄙,可是他身後地兩名少女站出來時。賈老賊和他的走狗不由眼睛都是一亮,原來這兩名少女雖然算不上傾城傾國,卻也是花容月貌,楚楚動人,絲毫不比全玖手下那兩個美女間諜遜色。賈老賊盤算片刻,終於點頭道:「如此就多謝信王了,信王厚賜。改日賈似道一定登門拜謝。」 「賈少傅客氣,區區薄禮,那敢勞動賈少傅大駕。」趙孟關沒想到賈老賊這麼爽快就收下自己送地女人,大喜之下幾乎當場笑出來,不過趙孟關也沒受說廢話,又拱手道:「既如此,賈少傅歸途疲憊,小王不敢打擾少傅休息。告辭。」賈老賊微笑,與趙孟關拱手道別。但趙孟關的身影剛剛消失時,賈老賊地狗頭軍師廖瑩中就低聲說道:「少傅,這兩個女人,小人覺得你不應該收——別忘了忠王那邊。」 「沒事,本官自有主張。」賈老賊搖搖頭。又命令道:「你們幾個,與本官擠著些同乘一輛車,本官有事要交代。」廖瑩中、韓震、宋京、陳宜中和翁應龍幾個賈老賊走狗不敢違命,果然一起擠著坐上了賈老賊的馬車——不過實在太擠,陳宜中和翁應龍這兩個級別比較低的只能坐在駕車位置。 「韓震,那天在武陽關,本官為了救高達,打了你兩巴掌,一直沒給你補償。」馬車駛動後,賈老賊首先對大走狗韓震說道:「一會那兩個美女你就領回家去。算是本相補償你受的委屈。」韓震大喜道謝。又假惺惺的客氣不收。賈老賊卻搖頭道:「不用客氣,這是你應得的——不過你自己也要小心點。別讓這兩個女人接觸到你地機密。」 「小人明白,一定小心。」韓震連聲答應,宋京和廖瑩中等人卻心中懊悔——那天賈老賊幹嘛不是扇他們耳光?安撫了大走狗後,賈老賊又壓低聲音說道:「你們聽好,朝廷裡地立嫡之爭已經開始,但皇上的態度曖昧,在沒有明確誰是太子人選之前,咱們不能表態支持任何一方!否則一步走錯,那就永無翻身之日,明白嗎?」 「明白。」賈老賊地幾個走狗一起點頭——得罪了未來的皇帝,可不是鬧著玩的。不過廖瑩中又問道:「少傅,話雖如此,但你已經收下趙孟關送的女人,拿人手軟,這話可不好說。」 「這句話問得對,也是本官要交代你們的。」賈老賊低聲說道:「從現在開始,忠王與信王送咱們的東西,咱們不用拒絕,照收無誤。但為了我們地前途,禮照收可以,具體支持誰繼位,咱們一不能表態,二不能行動,必須得看準了皇上內心默認誰是繼位人、還有看準了誰繼位後對咱們最有利,咱們才能把賭注押在他的身上。」 「少傅高明,小人們明白。」賈老賊的幾個走狗心領神會,一起點頭奸笑。賈老賊也是奸笑,不過賈老賊心裡很清楚,他手下這幾個心腹走狗也不是百分之百可靠,他說的這些話,遲早會傳到趙祺和趙孟關耳朵裡——但賈老賊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 馬車一路疾馳,很快就駛到了賈老賊家大門前,而李妴、張一刀和陸秀夫等人已經先到賈老賊家中落宿,並與心急如焚的賈老賊愛女賈妙在門房中等候已久。見賈老賊平安歸來,素來端莊文靜地賈妙也顧不得那麼許多,直接撲進賈老賊懷裡便是嚶嚀大哭,看到號稱臨安第一美人的賈妙在賈老賊懷中哭得梨花帶雨,韓震和廖瑩中等賈老賊走狗是見慣了賈妙的,僅是稱讚賈老賊父女父慈女孝,第一次見到賈妙的陳宜中卻目眩神搖,更加瞄準了賈老賊女婿的位置。 因為被許久不見父親的賈妙拉著撒嬌,賈老賊也沒機會去和眾走狗再說什麼,僅是吩咐管家賈薄讓給眾走狗安排房間落宿,賈老賊自己則與哭哭啼啼的賈妙有一搭沒一搭的話家常,互敘別來之情,直至天色微明,賈妙才抵抗不住疲倦,帶著淚水與微笑在慈父在懷中昏昏睡去。撿來個便宜女兒的賈老賊苦笑之餘,只好和李妴一起,親自將賈妙送回閨房休息,並細心為女兒蓋上棉被,彷彿真有幾分慈父模樣。 從女兒房間出來時,賈老賊已經疲倦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但賈老賊還沒來不及去稍作休息,老管家賈薄就捧著一堆請柬來了,「老爺,天還沒全亮,就有十幾位大人派人送來請柬,請你中午或者晚上去他們家赴宴,這些大人都是位高權重,老奴不敢不收。請柬都在這裡,老奴按順序整理好的,請老爺示下。」 「媽地,簡直不給老子一點點休息時間。」賈老賊打著呵欠問道:「都有誰啊,一個個念來聽聽。」賈薄依令打開第一份請柬,念道:「第一份請柬是九江郡開國公魏峻魏大人與四郡主,他們請老爺中午過府,為老爺接風洗塵。」 「趙孟關地老爹老娘?他們可真急啊。」賈老賊冷笑,「告訴宋京,讓他代替本官去魏大人府上拜訪,宋京知道該怎麼做。」賈薄點頭,又展開第二份念道:「左丞相吳潛,在自家設下粗茶淡飯,也是在中午請老爺過府。」 「那個老頑固說是粗茶淡飯,就肯定是粗茶淡飯,但本官不得不去啊。」賈老賊哀歎,「算了,今天中午就算本官吃素拜佛了——去回吳丞相的家人,中午本官一定到府。」賈薄答應,又念了幾份拜帖請柬,全是朝中達官顯貴請賈老賊去吃飯地,賈老賊從他們平時的牆頭草立場判斷這些人只是看到自己勢力大張而趨炎附勢,全都讓賈薄婉拒謝絕,並不隨意得罪。不過賈薄在念到最後一份請柬時,賈老賊的惺忪睡眼立即睜得渾圓——因為這最後一份請柬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賈老賊在朝上的死敵丁大全。 「丁大全請我?這可擺明了是鴻門宴。但如果不去,等於就是說本官怕他。」賈老賊皺起眉頭,盤算半晌方才喝道:「回丁丞相,本官今晚一定過府拜訪!本官倒要看看,他丁大全能玩出什麼鬼花活?」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六章 左右丞相 吳潛說是用粗茶淡飯招待賈老賊,結果飯菜端上來以後,還真是絕對的粗茶淡飯——素炒青菜,拌香干,雞蛋炒韭菜,糖醋白菜,外加一個香菇豆芽湯和糙米飯,再加上吳潛恪守的食不言、寢不語規矩原則,一頓飯吃下來,直吃得賈老賊全身彆扭,大叫阿彌陀佛,發誓這輩子都不再來吳潛家裡做客——那怕吳潛把他漂亮的孫女許配給賈老賊都不來。 陪著吳潛細嚼慢咽,好不容易把飯吃完,吳潛又命人取來茶水漱口,青鹽擦牙,做完這一切後,吳潛才將賈老賊請到他的書房,擺出賈老賊單獨密談的架勢,而賈老賊敬佩吳潛是一個憂國憂民、清廉如水的清官,也任由吳潛安排。在書房坐定,吳潛正襟危坐,開口道:「賈少傅,今日吳潛請少傅過府,是想向少傅打聽一些事情,望少傅看在同朝為管的份上,實言相告。」 「吳大人儘管問,你與家父、恩師具是故交好友。大人問話,賈似道一定知無不盡。」賈老賊很恭敬的答道。吳潛滿意的點點頭,逕直問道:「敢問賈少傅,聽聞少傅在前線之時,曾經數次對蒙古韃子言而無信,簽定和議之後又反悔攻敵,可有此事?還有,皇上與忽必烈使者簽定和約後,聽說韃子又再度反悔,殺害我大宋將士,導致少傅又起大軍,將韃子趕盡殺絕。其中真相如何,還望賈少傅如實告知。」 「你這老頑固煩不煩?怎麼老是糾纏這些事情?」賈老賊心中有氣,但賈老賊深知自己要在朝廷上斗倒丁大全取而代之,大展拳腳改革軍政民政,必然離不開吳潛的支持,更需要吳潛幫忙壓制那幫滿口之乎者也地清流名士。所以反覆盤算後,賈老賊決定如實相告。「回吳丞相,不錯。在前線之時,為了迷惑敵人製造戰機,賈似道確實是兩次對忽必烈言而無信,利用假和約欺騙韃子賊酋忽必烈,使之對我軍不做防範,賈似道乘機率領我軍反攻。」 「果然是這樣。」出乎賈老賊的預料,吳潛並沒有像他想像中那麼暴跳如雷。僅是微微點頭。吳潛又問道:「那第三次鄂州和約呢?韃子還沒開始撤軍,賈少傅就密調淮東軍千年赴援,截斷韃子歸路——賈少傅可別告訴老夫,你有後知五百年之能,提前算定韃子要撕毀和約,並且要殺害我軍將士,所以賈少傅才密調的淮東軍?」 賈老賊皺起了眉頭,密調淮東軍完成包圍蒙古主力的戰術是他和宋理宗共同商議的結果。設計讓蒙古軍背上重新挑起戰火的罪名,也是宋理宗點頭同意的——這件事如果告訴吳潛,等於就是往宋理宗臉上抹黑,吳潛如果在宋理宗面前提起,那賈老賊可就沒臉向宋理宗交代了。所以思來想去,賈老賊最終答道:「吳丞相。賈似道雖然沒有後知五百年之能,卻也知道韃子乃是化為蠻夷,不通王化,而且素來言而無信,為防萬一,賈似道才密調地淮東軍入援鄂州——沒想到最終還是派上了用場。」 吳潛差點被賈老賊的狡辯把鼻子氣歪,指著賈老賊憤怒道:「好,就算是你事前準備,那我軍與韃子軍隊決裂之前,呂文德已經率軍撤回襄陽。為什麼又會突然出現在九謖山?這你又如何解釋?」吳潛窮追不捨。賈老賊也有些憤怒了,忍不住頂撞道:「吳丞相。不管怎麼說,我軍已經全殲韃子獲得了勝利,難道吳丞相希望我大宋軍隊全軍覆沒,讓韃子軍隊長驅直入,一舉毀滅我華夏文明嗎?」 「本相當然不希望我軍打敗仗,本相也對韃子橫蠻侵略恨之入骨。」吳潛大怒,厲聲問道:「可你地手段實在太卑鄙了,身為一軍主帥,大宋丞相,竟然三次背信棄義,視三綱五常如無物,置生人的教誨於何地?置朝廷威嚴於何地?倘若我大宋百官都像你這樣,談何治國?談何馭民?」 「如果韃子打到臨安城下,韃子會和吳丞相講三綱五常嗎?」賈老賊冷笑反問道。吳潛語塞,雖然心裡很清楚賈似道講的是事實,但賈老賊在前線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觸犯了吳潛的理學信仰,更觸犯了吳潛奉若神明的仁義之道,所以吳潛又是大怒,「賈少傅,你可知道?君子治國,仁義為本,以德服人。你如果連最基本的遵守承諾信義一點都做到地話,那你縱然再能打仗,再能打勝仗,到頭來也絕對逃不過千古罵名,遺臭萬年。」 「如果賈似道的千古罵名與遺臭萬年能換來大宋江山萬年,漢人百姓不受韃子荼毒,華夏文明萬古流芳,那賈似道認了。」賈老賊實在無法忍受吳潛的迂腐,站起來拱手道:「吳丞相,賈似道告辭。」說罷,賈老賊抬腿就走,並冷哼一句,「宋襄公!」 「站住!」賈老賊快要出門的時候,吳潛忽然又喝了一句。賈老賊慢慢回過頭來,準備開始與吳潛的第二輪爭吵。但吳潛卻沒有再度指責賈老賊,也沒有對賈老賊把他比做迂腐不化的宋襄公而憤怒,僅是喘息著猶豫了片刻,然後才問道:「聽說皇上賜給你的金銀,你自己並沒有留下,全都分給了軍隊士兵,可有此事?」 「有這事,戰士們拋頭顱灑熱血,比本官更應該受賞,怎麼了?」賈老賊很爽快的承認,此舉雖然是為了籠絡軍心,但賈老賊也沒吃虧——前線大捷,宋軍繳獲地蒙古軍留下的金銀財寶,賈老賊自己才留下了區區二分之一,賈老賊的心腹將領和走狗分了另外的四成半,剩下地半成。賈老賊可是如實上交了大宋國庫。吳潛又有些遲疑,最終還是說道:「你自己注意一些,已經有幾個人用這條參你籠絡軍心,圖謀不軌;雖然他們的奏章被老夫壓下,但難保將來不會有人在這方面做文章。」 「這麼快?」賈老賊嚇了一跳,自己早上才下令將金銀分給士兵,中午就有奏章送到吳潛這裡參自己。看來自己在朝廷裡地敵人不只一個兩個啊。吳潛又說道:「老夫與你確實是政見不合,但老夫也知道你是大宋長城。為了大宋的黎民百姓,你自己好自為之。」 「謝吳丞相教導。」直到此刻,賈老賊才算真正的有點欽佩吳潛這個老頑固,雖然迂腐,內心卻有一桿秤,起碼比起丁大全來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 從吳潛家裡出來的時候,時間已是接近申時。因為晚上還要去死對頭丁大全家裡赴鴻門宴,賈老賊也沒有心情在街道上鬼混和欣賞臨安美女,直接便下令打轎回府,準備召集眾走狗商量如何對付丁大全。但賈老賊的轎子還沒走出五條街,在經過一條妓院勾欄密集地繁華街道時,他的轎子就被人攔住,「賈少傅,賈少傅。請稍停一停,小人董平高求見。」 「董太監地侄子,他又想幹嘛?」賈老賊心中納悶,但賈老賊眼下正需要還算講義氣的董宋臣幫忙,也不好不給董平高些面子。先是命令落轎,又將已經喝得滿臉紅撲撲的董平高叫到轎前。直接問道:「董大人,你不是已經被封知梅州府了嗎?怎麼又來攔住本官轎子,難道你還不滿意?」 「賈少傅,我要是滿意,那我就是龜兒子養地!」董平高打著酒嗝,抱怨道:「賈少傅,梅州太偏遠了,又窮又熱,聽說連漂亮小娘們都沒有,過去當知府實在沒什麼意思。那比得是賈少傅門生文天祥封地揚州府?撈錢容易。漂亮姑娘一抓一大把。」 「封你做知梅州府是皇上的旨意。本官實在愛莫能助。你如果真不願去,可以求你叔叔在皇上面前說幾句好話。給你換一個地方啊?」賈老賊皺起眉頭——如果不是看在董宋臣地面子上,賈老賊肯定一腳就把這個滿身酒味地董平高揣進路旁陰溝裡了。董平高卻毫不知足,又醉醺醺的說道:「賈少傅,我已經找叔叔鬧過了,但他也沒辦法,現在四處都沒有空缺。後來我自己想了一個主意,賈少傅……嗝……你看成不成?」 「什麼主意?」賈老賊眉頭皺得越緊,董平高又打了幾個嗝,搖頭晃腦的說道:「賈少傅,你能不能給我在禁軍裡謀一個位置?讓我再到你的軍隊裡任職,一來禁軍駐紮臨安,方便我隨時服侍叔父大人,二來少傅你再領兵出征,小人也好跟著沾光是不是?」 「就你那德行,也想進軍隊當將軍?」賈老賊心中不屑。董平高卻接著說道:「少傅,其實不光是我想進軍隊,我有很多朋友,聽說我在前線立了大功,也想跟著進軍隊裡撈些功勞……少傅請看,那些都是想跟我進軍隊朋友。」董平高指指路旁,賈老賊扭頭看去,發現路邊果然有一大群歪帶帽、披散衫、一看就是紈褲子弟的公子少爺,一個個喝得昏天黑地,連走路都打哆嗦,卻在拚命的向自己點頭微笑。 「少傅,你看怎麼樣?只要你答應,我們還可以把我們的家丁僕人都帶進軍隊,單獨組織一支軍隊。」董平高重回軍隊的興致益發地高,連聲向賈老賊問道。賈老賊的三角眼亂轉幾下,點頭道:「只要你能說服你叔父不反對,那本官可以向禁軍統制範文虎打個招呼,讓他給你一個統領的位置,把你的朋友單獨編為一支軍隊,由你率領。」 「謝賈少傅,謝賈少傅。」董平高樂得大笑,扭頭叫道:「兔崽子們,我現在是禁軍統領了,你們也是我的兵了。」那伙紈褲子弟公子哥一陣歡呼,亂七八糟的向賈老賊磕頭感謝。董平高又得寸進尺道:「賈少傅,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你地虎銳軍現在已經是臨安城的英雄,連茶館酒樓裡都有人把他們的英雄事跡編成書來說。你能不能也給我這支軍隊取一個名號,將來我們在戰場上打了大勝仗。立下功勞,回到臨安城裡,也好有個名號讓臨安百姓歡呼啊。」 「成,別人都叫你董衙內,就叫衙內軍吧。」賈老賊順口說道。在宋朝衙內倒不全是貶義,所以董宋臣對衙內軍這個名號欣然接受,並大叫道:「好。謝賈少傅,從今天起。我率領地軍隊就叫衙內軍了!」那伙紈褲子弟又是一陣歡呼,互相擁抱在一起大叫,「我們是衙內軍!衙內軍!」 「一群蠢貨!」賈老賊心中冷笑。雖說賈老賊的歷史不怎麼好,可賈老賊也知道現在的禁軍統制範文虎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常敗將軍,一輩子沒打過勝仗的超級蠢材,把這支衙內軍交給範文虎,那將來就有得樂子看了。話雖如此。可賈老賊做十八輩子夢都沒想到的是,他在花街柳巷上組建的這支衙內軍,到了宋蒙戰場上不僅沒成為炮灰,反而成了…… …… 為了擺脫董平高等一幫衙內地糾纏,賈老賊迅速打轎回府,先是召集眾走狗商議,又準備了在丁大全家中所有突發情況地應對方案。待一切準備完善後,賈老賊這才領著韓震、宋京、廖瑩中、翁應龍和陳宜中等心腹走狗傾巢出動。新被賈老賊提升為心腹地陸秀夫和張世傑兩人本不想去。無奈賈老賊命令放在那裡,他們也不得一起跟上,再加上郭靖率領地親兵,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向丁大全家中開拔——擺出了一副要把死敵丁大全吃窮的架勢。 「宋京,今天你去魏峻家,情況如何?」路上無聊。賈老賊讓自己的轎子與宋京的轎子並頭齊行,隔著轎窗向宋京問道。宋京一聳肩膀苦笑,「還能怎麼樣?不斷說少傅你的好話,又不斷要小人把他們說地好話轉告給少傅,臨走的時候,魏峻還送了小人一口小箱子——大約值五百兩銀子。」 「趙孟關沒露面?」賈老賊又問道。宋京點頭,「沒有。」賈老賊心中明瞭,知道是因為自己沒親自去魏峻家,所以趙孟關才沒有親自露面,免得既自降身份。又給自己看出他急於與趙祺爭奪太子位置的迫切心情。想到這裡。賈老賊在心中自言自語道:「雖然立一個白癡皇帝比較有利,但白癡就是白癡。既容易被我操縱,也容易被別人操縱——何況那個白癡背後還有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看來我有必要多觀察觀察這個趙孟關,先別急著把趙祺推上去,也許立這個趙孟關比趙祺好處還多。」 「少傅,有一件事小人很奇怪。」宋京想想,又對賈老賊說道:「少傅你回臨安之後,不僅收了趙孟關送的女人,還派小人到趙孟關父親家中赴宴,這麼多信號放出去,忠王和王妃那邊怎麼還沒動靜?難道他們會看不出來,趙孟關正在千方百計的尋求少傅你的支持?」 「本官也很奇怪,怎麼今天的請柬中沒有忠王地請柬?」賈老賊也一直在奇怪這件事,但賈老賊馬上心頭一緊,「媽的!我這段時間和全玖關係一直不怎麼樣,那個臭婆娘該不會狗急跳牆,打算把那個東西拿出來整我吧?」 「恩相,丁大全家到了。」賈老賊正為全玖會不會狗急跳牆而緊張時,轎子不知不覺間已經落到了丁大全家大門前,轎簾剛掀開,賈老賊就看到丁大全府門前已是張燈結綵,門前侍從如雲。見賈老賊轎子落定,門前侍從趕緊給來給賈老賊行禮,並飛跑進去報信。不一刻,生著一張藍臉的丁大全便領著一大幫人迎出府來,假惺惺的叫道:「少傅駕到,蓬蓽生輝,丁大全有失遠迎,賈少傅可千萬不要怪罪啊。」 「那裡,那裡。」賈老賊哈哈大笑,拉著丁大全的手親熱得像是多年不見的知交好友,又像是自幼失散地同胞兄弟——簡直怎麼看怎麼不像是死對頭。賈老賊又親熱的說道:「丁丞相,今天下官告訴手下,說是丁丞相想請我們吃臨安醉仙樓一百五十兩一桌的頂級宴席,結果這幫小兔崽子一個個都吵著要來,都想嘗嘗臨安丁級宴席的味道,丁丞相可千萬別怪賈似道叨擾噢——人也不多,加上賈似道才四百多人。」 「四百多人?一百五十兩一桌?」公認的官場鐵公雞丁大全恨不得一腳把賈老賊踹死。不過話已出口,丁大全心裡再恨也只能強笑,「好說,好說,賈少傅放心,下官這就派人去醉仙樓把廚師全請過來,加做飯菜,一定不會賈少傅帶來的人餓著肚子回去。」 「如此便多謝了。」看著丁大全那張心痛扭曲的藍臉,賈老賊心中一陣大快。這時候,一個蒙古打扮的中年男子從丁大全身後走出,操著熟練的漢語向賈老賊拱手道:「小使弘吉剌仙童,見過大宋賈少傅。」 「蒙古韃子?」賈老賊臉上變色,馬上猜到丁大全邀請自己赴宴的原因。想到這裡,賈老賊冷起臉,拂袖道:「丁丞相,告辭。」說罷,賈老賊轉身就走,但賈老賊還沒走出三步,一個十二三歲地小姑娘就竄了過來,張臂攔住賈老賊,用略帶生硬地漢語叫道:「站住,你好大的膽子,我父親向你打招呼,你竟然敢不理我父親?」 「南必,不得對賈少傅無禮。」蒙古侍者弘吉剌仙童叫道。賈老賊聽得一楞,「南必?不就是忽必烈最後地那個皇后嗎?」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七章 狗咬狗 雖說賈老賊的歷史不是很好,可也知道南必在歷史上可是一位赫赫有名的美女,她不僅是忽必烈即位後的第一位皇后察必的侄女,又與察必同嫁忽必烈,在察必病勢後成為忽必烈的第二名皇后。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在忽必烈晚年,一度還干預朝政架空了忽必烈,成為元朝的最高統治者,這份野心和能力,可都遠在她的姑姑察必之上了。所以賈老賊在得知眼前這名稚齡少女便是鼎鼎大名的南必時,忍不住也停下腳步,仔細打量這位未來的元朝武則天。 年紀僅有十二、三歲的南必在身材上自然無法與她正值妙齡的姑姑察必相比,一張粉白潤嫩的小臉卻已生得是瓊姿花貌,明眸皓齒,假以時日定然不在她的姑姑之下。而且還有一點,北方女孩發育得早,小身段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饒是賈老賊一向不喜歡潑辣女孩,也不禁看得暗嚥口水,暗暗羨慕忽必烈大小通吃的齊天艷福。而南必也好奇的打量賈老賊半天,突然冒出一句,「你就是賈似道?就是那個把王爺無敵鐵軍殲滅、把察必姑姑耍得哭兮兮的賈似道?」 「南必,不得無禮。」弘吉剌仙童眼下正有事要求賈老賊,趕緊喝住南必的無禮舉動。而賈老賊被小美人南必這麼一誇,忍不住得意洋洋起來,「本官就是賈似道,不過你姑姑被耍得哭兮兮是她自找的,你可不要學你姑姑。」 「我當然不會像姑姑那麼傻——不過我一定要替她報仇。你給我等著。」南必在弘吉剌家族中最受寵愛,說起話來毫無顧忌。賈老賊自然也不會把一個乳臭未乾地小女孩放在眼裡,又見南必那白得透明的臉頰實在可愛,情不自禁的伸手在南必臉上一捏,微笑道:「好啊,本官等你,最好你帶著你姑姑一起來找本官報仇。」賈老賊又在心裡補充一句。「這樣我也有機會學學忽必烈,把你們姑姑侄女一鍋端。」 「原來賈老賊改性子了。現在喜歡嫩的了。」丁大全心下雪亮,自以為找到了賈老賊自前線歸來後性格大變的原因。那邊南必卻又拉住賈老賊衣袍叫道:「等等,你別打岔。剛才我父親向你招呼,你竟然扭頭就走,你什麼意思?看不起我父親?看不起我父親就等於是看不起我?」 「本官可沒看不起你父親,是因為你父親是蒙古使者,本官是奉旨與你父親談判的官員。在私下裡與你父親接觸,會被別人說閒話的。」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賈老賊不免沉下性子,微笑著耐心向粉雕玉琢般可愛地南必解釋道。這時候,丁大全忙上來拱手道:「賈少傅,你避嫌的心情下官理解,但這一次是下官同時宴請賈少傅與弘吉剌仙童大人,光明正大。誰要是敢說閒話,本官第一個饒不了他。」 「丁丞相,這話可是你說地。」賈老賊轉轉三角眼,心中已有主意,便徑直說道:「既然如此,下官不走也可以。但為了謹慎起見,下官還請丁丞相將同時宴請下官與蒙古使節團一事書於文字,將來皇上如果問起,丁丞相你又不小心忘記的話,下官可就無法交代了。」 「賈少傅架子果然夠大,丁丞相好意宴請於你,竟然還要丁丞相書於文字,改日賈少傅的飲食起居,是否都要請史官記載下來呢?」丁大全背後的一個黑胖子武官陰陽怪氣的說道。丁大全忙喝道:「胡大昌,不得對賈少傅無禮。賈少傅肩負皇差。一舉一動自然要謹慎小心。」喝退了死黨胡大昌,丁大全又要來紙筆。一邊在心裡臭罵著賈老賊奸猾,一邊寫下證明,簽好名字交於賈老賊。賈老賊這才一揮手,領著一幫竊笑不已的走狗大步走進丁大全府邸,丁大全和弘吉剌仙童對視苦笑,也只好賠笑跟上。 身為掌管官員陞遷調遣、國策制訂執行和國庫開支預算等等大權的右丞相,丁大全地府邸自然是華貴得遠超過常人想像,樓台亭閣無不精雕細琢,花草樹木與傢俱擺設無不名貴罕見,給賈老賊準備的宴席也是山珍海味一應具全。但是最讓賈老賊吃驚的還是他派來丁大全家臥底的黃藥師——那老小子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然短短幾天就在丁大全府混到了一個幕僚位置,還在賈老賊鄰桌混到了一個位置——後來賈老賊才知道,原來年近七旬的丁大全在那方面已經嚴重不行,偏巧黃藥師煉製補腎壯陽丹頗有神效,丁大全僅服下兩顆便立桿見影,黃藥師也就順利在丁大全府食客幕僚中站穩了跟腳。 賓主到齊,各自落座,先是丁大全的三個兒子來給賈老賊見禮,然後丁大全又依次給賈老賊介紹作陪客人,除丁大全外,赫赫有名的朝中三犬另兩犬陳大方和胡大昌也都在場,此外還有丁大全的一干心腹黨羽,卓夢卿、吳衍、周震炎、陳鴻彥和陳立民等走狗一應在場。丁大全這些走狗又以叛出賈黨地周震炎對賈老賊態度最為惡劣,向賈老賊鞠躬行禮又快又淺,還輕蔑冷哼一聲,弄得韓震、廖瑩中和宋京等賈老賊走狗火冒三丈。為了拍賈老賊馬屁,宋京乘周震炎退下經過自己面前時,故意將腳支到周震炎腳下一勾,正擺出一副不畏權貴模樣的周震炎立足不穩,立即摔了一個大馬趴。 「宋京,狗雜種!」宋京的這個動作等於是在素來不和的賈丁兩黨中間點了一個火藥桶,不等賈老賊和丁大全喝止,周震炎已經咆哮著跳上來,雙手直掐宋京咽喉,宋京毫無懼色,反罵周震炎狗叛徒,也是掐住周震炎咽喉。兩邊賈丁走狗一湧而上,嘴上叫著「不要打了」和「同殿為臣。以和為貴」之類的面子話,互相之間你掐我咽喉,我踹你腰眼,當場上演狗咬狗好戲。其中丁黨中因為有出身武官地陳大方和胡大昌,在狗咬狗中大佔上風,一邊推開韓震、陳宜中等人,一邊對宋京下黑腿。但陳大方剛往宋京腿彎上踹第三腳時,旁邊忽然飛來一腳踹在他腳脖子上。陳大方只覺得像是被鐵錘砸了一下,疼得眼淚鼻涕亂飛,抱住腿滿地打滾,殺豬一般嚎叫。旁邊地胡大昌大吃一驚,可他還沒看清楚賈老賊一黨中冒出什麼高手,一個醋罈子大的拳頭已經狠狠砸在他的鼻子上,直砸得胡大昌滿面開花。鼻血飛濺,慘叫之淒厲絲毫不比陳大方差。 「張世傑,別鬧出人命。」賈老賊趕緊喝道。一拳一腳解決陳大方和胡大昌的張世傑仿若不覺,蒲扇大手又一把抓住周震炎的腦袋,像老鷹提小雞一樣把周震炎提起來。宋京見有便宜可佔,馬上揉著喉嚨連下黑腳,連踹周震炎兩腿之間,把周震炎踹得眼冒金星。瘋狂慘叫。而韓震和廖瑩中等人見自方有一流高手張世傑保駕,氣焰更是囂張,不顧賈老賊的喝止,抓起酒壺、菜碟、椅子就往丁大全黨羽頭上身上亂砸——就算打不贏,張世傑也回過來補上一腳。一時間,好好一個宴會大廳徹底變成了賈丁兩黨走狗狗咬狗地場所。叫罵聲和喊殺聲亂起,嚇得旁邊的侍侯丫鬟侍女放聲尖叫,四處亂跑,場面更是混亂。 「保護少傅!」這時候,賈老賊地親兵隊長郭靖聽到打架聲音,馬上領著四百名賈老賊親兵衝進大廳,一邊保護賈老賊,一邊氣勢洶洶抽出雪亮腰刀。那邊丁大全的親兵也不肯示弱,也是拿著武器衝進大廳,一邊保護丁大全。一邊與賈老賊親兵對峙。氣氛劍拔弩張。直到此刻,丁大全才算有機會大叫道:「別打了。別打了!我地官窯細瓷碗!我地雞杉紅木桌椅啊!啊——我的吳道子真跡和范寬真跡啊!」原來賈老賊地幾個親兵為了搶佔有利地形,跳到靠牆桌上,不僅踩爛了丁大全家的十幾個北宋官窯碗碟,還把掛在牆上地幾副畫摔進酒水湯汁裡。 「住手,退下!」賈老賊的話比丁大全有效果得多,見親兵走狗已經把丁大全府大廳中昂貴的擺設砸得差不多了,賈老賊這才喝令住手。賈老賊的親兵依令停止打砸,張世傑也甩開周震炎,領著大獲全勝的賈老賊走狗得意洋洋走回賈老賊身邊。賈老賊又向丁大全拱手道:「丁丞相,這事雖然是周狀元引起,但也怪下官教導手下不嚴,把你家弄成這樣,真是對不住,下官這向你道歉了。」 「一個對不起就算了?你知道我這些擺設值多少銀子嗎?」丁大全心中瘋狂嚎叫,嚴重懷疑賈老賊帶這麼多親兵來自己家是故意來打砸的——其實事實也是這樣。怒歸怒,但禍是周震炎闖的,賈老賊也是丁大全請到這裡的——賈老賊有書面證據在手,就算官司打到宋理宗那裡,丁大全也能落得將賈老賊誘到家中圖謀不軌地罪名。想到這裡,丁大全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佯做大方的說道:「賈少傅客氣了,同僚之間有些爭執很平常,少傅不用介意。來人啊,趕快把東廳騰出來,重新準備酒席。」說罷,丁大全又揮手讓親兵出去,賈老賊偷笑,也是命令郭靖等人暫時出去。但不管賈老賊和丁大全如何假惺惺的掩飾,賈老賊帶人怒砸丁大全府的事還是很快傳遍臨安,既震懾了朝中的牆頭草,又讓痛恨丁大全的臨安百姓高呼痛快,對外打韃子內打奸臣地賈老賊益發愛戴——至於宋理宗,他巴不得手下兩個權臣打得不共戴天呢。 「賈少傅,重新安排酒席需要時間,咱們先到書房裡敘話如何?」丁大全笑瞇瞇的向賈老賊問道。賈老賊借丁大全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他家裡暗害自己,為了弄明白丁大全和弘吉剌仙童委屈求全的真正用意,也就欣然同意。不過貪生怕死的賈老賊為了安全著想,還是帶上廖瑩中和張世傑兩人,這才與丁大全趕往書房,蒙古使者弘吉剌仙童自然跟上。 到得書房,還沒來得及落座,死皮賴臉跟到這裡的南必就睜著好奇的大眼睛向張世傑問道:「你就是張世傑?聽王爺說,你是他錯過的最好猛將,聽說你還有一個同黨叫黃藥師,他人在那裡?我想見見他,看他有沒有傳說中那麼厲害?」張世傑沉臉不答,心中卻道:「就在大廳裡——老東西,這麼快就混進來了,還真是個天生當內線的材料。」 「南必,這裡沒你說話的份。」弘吉剌仙童拉住女兒,向賈老賊拱手道:「賈少傅,今天丁丞相請你來府中赴宴,其實很大原因是小使的意思,這點想必賈少傅也心知肚明。」賈老賊微笑不答,雖說弘吉剌仙童直接承認與丁大全有勾結,但無憑無證,賈老賊也沒法控告丁大全賣國求榮。弘吉剌仙童又說道:「小使之所以在正式談判前與賈少傅見面,其實是有幾句話想對賈少傅說,轉達四王爺對賈少傅地一些話。」 「說罷。」賈老賊冷笑道。弘吉剌仙童歎了一口氣,又拱手道:「賈少傅,忽必烈四王爺委託小使對你說地是——四王爺認輸了,希望賈少傅能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不要為難四王爺被俘那些士兵將領,只要賈少傅能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將來不管情勢如何,賈少傅地榮華富貴都只會多,不會少;官位也只會升,不會降。」 賈老賊聽出忽必烈的弦外之音,只要自己肯幫忽必烈這個忙,將來即便蒙古奪取了南宋,自己在蒙古朝廷中也會位居高位,永享榮華。賈老賊一聳肩膀,淡淡答道:「回去告訴你們的四王爺,賈似道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他的好意賈似道心領。但是在兩軍陣前,兩國交鋒間,賈似道決不相讓。至於你們那些俘虜,只要給的錢夠,贖回去也不是沒有可能。」 「賈少傅,那你打算要多少錢才肯放回王爺的軍隊呢?」弘吉剌仙童怯生生的問道。賈老賊翹起二郎腿,大模大樣的說道:「不是本官要多少,是皇上要多少——皇上頒布聖旨,忽必烈起碼要拿出我軍鄂州之戰開支的一倍,才能放俘虜回去,少一個銅板都不行。」 「那具體數目是多少呢?」弘吉剌仙童膽戰心驚的問道。賈老賊一努嘴,「這你應該問丁丞相,他管著國庫,最清楚我們大宋為了鄂州之戰,付出了多少銀子銅錢。」弘吉剌仙童看向丁大全,丁大全躊躇半天才慢騰騰的說道:「士兵軍餉、糧草輜重、武器購買加上士兵獎勵和撫恤,共計一萬三千四百六十餘萬貫。」(注1) 「這麼多?」弘吉剌仙童徹底傻了眼睛。賈老賊冷笑道:「還要乘以二,共計是兩萬七千萬貫!」 「訛詐!這是赤裸裸的訛詐!」弘吉剌仙童紅著眼睛咆哮起來,「兩萬七千萬貫!誰能拿出這麼多錢?我們就算拿得出來也不給,看你怎麼向皇帝交差?」 注1:南宋每年的軍費開支都在一億貫以上,顛峰時期曾經達到兩億多貫,鄂州之戰支出一億三千多萬貫並為過。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八章 超級惡客 「兩萬七千萬貫!你去搶好了!」本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在來之前,弘吉剌仙童已經打定了不得罪賈老賊的主意,可是在聽到賈老賊的獅子大開口後。弘吉剌仙童又忍不住咆哮起來,「兩萬七千萬貫!誰能拿出這麼多錢?我們就算拿得出來也不給,看你怎麼向皇帝交差?」 「貴使不必動怒,這可不是本官要這麼多錢,這是皇上的意思,丁丞相也點了頭的。」賈老賊笑吟吟的答道:「這件事情本官其實根本不想管,還向皇上舉薦丁丞相親自負責,但丁丞相又舉薦本官擔任與蒙古談判的全權代表,本官才不得不挑起這個擔子。貴使若是不信,大可向丁丞相直接詢問。」 賈老賊話音未落,弘吉剌仙童憤怒的目光已經轉向丁大全,南必更是叉腰向丁大全吼道:「丁蠻子,你這是什麼意思?王爺給你的好處少嗎?你為什麼要讓賈似道做談判代表?」南必的話弄得丁大全臉紅耳赤,賈老賊卻竊笑不已,假惺惺的說道:「南必小妹妹,你可不能胡說八道,丁丞相為官清廉,品德高古,廉潔奉公,人品高尚,明鏡高懸,正大光明,怎麼可能收受忽必烈的好處?丁丞相,你說是不是?」 「是,是。」丁大全藍臉又有些發紫,迅速點頭承認。南必卻大不服氣,叉腰又叫道:「他不可能收受王爺的好處?他收了……」還好弘吉剌仙童及時一記耳光扇在女兒臉上,咆哮道:「南必。不得胡說八道。」弘吉剌仙童這一下扇得極重,南必白玉一般地粉頰上立即浮現出一個通紅的五指印,疼得南必眼淚滾滾,險些就當場哭出來。 「弘吉剌大人,南必小妹妹還小,幹嘛打這麼重?」賈老賊乘機做好人,將南必拉進懷中柔聲安慰。心裡卻在琢磨——看來這個小丫頭知道不少丁大全與韃子勾結的內情,如果能從她全部嘴裡掏出來。倒不失為一個扳倒丁大全的機會。而丁大全和弘吉剌仙童也乘這個機會密談了幾句,弘吉剌仙童這才向賈老賊拱手道:「賈少傅,你真高明,果然是殺人不用沾血。但你想過沒有?你建議宋國皇帝向王爺索要雙倍賠償,可王爺要是堅決拒絕支付這筆贖金,你一個銅板拿不到,也沒法向皇上交代。同樣要落下辦事不力的評價,這難道是賈少傅所希望看到的?」 「沒關係,忽必烈不給,本官有的是辦法從這些俘虜身上搾出油水。總之一句話,本官只要弄到比你們開價更多地銀子,自然就可以向皇上交代。」賈老賊笑得益發得意,「比如你們打算出兩千貫贖一個蒙古千戶回去,本官可以把那個蒙古千戶閹了。然後拿到市場上去開價四千貫拍賣,大宋有錢人多的是,但家裡有蒙古千戶做奴僕地有錢人還沒幾個,他們不願買幾個千戶百戶回去當奴僕撐門面?多風光啊?」 賈老賊這話倒沒吹牛,南宋民間富裕,有的是逞強斗富的暴發戶。花幾個錢買一個蒙古將軍回家當奴隸,確實是十分風光的事情。也因為明白這點,弘吉剌仙童才又怒又怕,臉色開始發青。賈老賊又掐著指頭算道:「除去蒙古將軍,普通蒙古士兵拿到奴隸市場上一人賣個幾百貫也不成問題,就算供大於求,本官也可以把他們集中起來去挖煤挖礦,一天給兩頓豬食不用發工錢,掙到這筆銀子用不了多少時間,色目俘虜也可以同樣處理。漢人士兵價格便宜。大部分賣給各地的工房作坊不成問題。剩下的可以拿到浙江東路去開採銀礦,照樣能為大宋生財……對了。本官怎麼忘了?還有一個大買主,可以把這些俘虜全部包圓啊!」 「什麼大買主?」弘吉剌仙童和丁大全心中都升起一個不好的預感。賈老賊一拍大腿說道:「大買主當然是阿里不哥小王爺了!這些俘虜都是忽必烈主力軍隊地精銳士兵,花些小錢把他們買回去,稍微整編整編就是一支精銳軍隊,附帶著還可以證明小王爺比忽必烈更加珍惜蒙古子民,阿里不哥小王爺肯定樂意。就算阿里不哥小王爺一時半會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也可以拿戰馬交換,我們大宋照樣不吃虧。」 把忽必烈的主力賣給阿里不哥打忽必烈,附帶著還打擊忽必烈的士氣民心,賈老賊的這個餿主意幾乎把弘吉剌仙童氣昏。而賈老賊卻越說越邪乎,「只要阿里不哥小王爺樂意出銀子,本官還可以賣一批糧草武器給小王爺,讓小王爺的將領在大宋境內把這些俘虜武裝組織起來,從淮南東路出發,直插忽必烈的腹地山東和河南,讓忽必烈首尾難顧,這麼划算的買賣,小王爺不可能不答應!就這麼辦,本官明天就把奏折遞上去,請皇上派使者和阿里不哥小王爺聯繫!」 「賈少傅,你夠毒。」弘吉剌仙童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心中卻著實擔心受怕——假如宋理宗和阿里不哥都同意了賈老賊這個主意,那忽必烈就真的有得受了。南必也被賈老賊這些話嚇得小臉發白,瞪著賈老賊看了半天,半晌才冒出一句,「我總算明白王爺和姑姑為什麼被你耍得那麼慘了。」 「丁丞相,宴席還沒重新組織好嗎?本官可餓了。」見弘吉剌仙童和丁大全久久不語,賈老賊便又笑嘻嘻地問道。丁大全先和弘吉剌仙童交換一個眼色,然後才滿面微笑的答道:「想必已經準備好了,要不賈少傅先去大廳,下官更衣後就過來。」賈老賊知道丁大全想和弘吉剌仙童商量對策,也沒言語,僅是微笑告辭。 賈老賊出門回大廳的路上,一直沒說話地狗頭軍師廖瑩中低聲向賈老賊問道:「少傅。你真打算把俘虜賣給阿里不哥?先不說阿里不哥的反應,就算他答應,皇上和朝廷恐怕也不會答應啊。」賈老賊低聲答道:「有丁大全搗亂,朝廷當然不會答應,不過這麼做以後,忽必烈也會逼著丁大方想方設法的勸皇上把賠償金降下來,否則本相上那裡去弄兩萬七千萬貫向皇上交差?」 「以進為退。少傅高明。」廖瑩中恍然大悟。賈老賊又奸笑道:「丁大全幫蒙古韃子說話地事情,你要組織人手把消息散播出去。讓朝廷裡那幫清流名士找丁大全算帳,然後咱們就可以坐著看好戲了。」廖瑩中一併奸笑,又建議道:「少傅,小人覺得民間那些說書先生也可以利用一下,改名換姓的影射影射,讓老百姓也知道丁大全是什麼貨色。」 …… 正如賈老賊所料,他的前腳剛邁出門。弘吉剌仙童後腳就逼丁大全去找宋理宗,勸宋理宗把賠償金額降下來——順便把賈老賊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全權談判代表給換了。丁大全卻考慮得更細,「弘吉剌大人,不是本相不願幫王爺這個忙,只是皇上金口已開,本相再去勸皇上改變主意困難重重不說,那些清流御史也不會放過本相——現在地情況不比以往了,賈老賊靠著鄂州一戰勢力大張。在朝廷裡已經與本相成分庭抗禮之勢,本相沒辦法再把那些清流壓下去。」 「那你打算讓賈老賊把王爺的主力軍隊賣給阿里不哥,或者賣給你們南蠻子做奴隸嗎?」弘吉剌仙童對賈老賊說話是低聲下氣,對丁大全說話卻是毫不客氣,「丁丞相,你不要忘了。你向蒙古效忠那些信件書函可還在王爺手裡,王爺如果抖出來……哼!」 「媽地,早知道賈老賊能把忽必烈打成這樣,老子為什麼要寫那些信?」丁大全可以說是把腸子都後悔青了,當初蒙古三路攻宋,丁大全料定南宋必亡,為了在蒙古佔領南宋後保住榮華富貴,丁大全慧眼識珠,看出忽必烈的雄才大略與王霸之象,派出心腹向忽必烈送去密信。願為忽必烈攻宋充當內應——其實丁大全也想直接投靠蒙哥的。只是蒙哥嚴重歧視漢人,投靠他遠沒有投靠敢於重用的漢人地忽必烈有前途。沒想到先是王堅在釣魚城一石炮砸死蒙哥。然後賈老賊在鄂州南擋兀良哈台北擊忽必烈,把忽必烈打得灰頭土臉,全軍覆沒,蒙古三路大軍全部鎩羽而歸,丁大全送給忽必烈那些效忠信不但沒起到作用,反倒成了懸掛在丁大全滿門九族頭上地一把鍘刀,隨時可能落下來把丁大全全家腦袋砍落。 思來想去,丁大全終於咬牙道:「弘吉剌大人,本相盡量在皇上面前吹吹風,眼下國庫空虛,皇上急於彌補國庫虧空,我們也許還有機會把贖金降下來。但換掉賈老賊顯然已經不可能了,皇上已經欽點他為全權談判代表,無緣無故將他更換,皇上絕對不會答應。」 「賈老賊比泥鰍還滑,比豺狼還狡詐,比毒蛇更陰險,不換掉他,我們仍然要付出沉重代價。」弘吉剌仙童陰森森的說道:「再想想辦法,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插手這件事,否則我們在談判中一定還會吃虧。」 「可真沒辦法換了他。」丁大全一陣頭疼,猶豫道:「除非是賈老賊自己請辭,或者他忽然間一命嗚呼,要不本相真拿他沒招。」丁大全說到這時,一直縮在旁邊沒說話地南必大眼睛一亮,璇即又低下頭去,在心中反覆琢磨。而絞盡腦汁反覆盤算的丁大全也是眼睛一亮,「對了,弘吉剌大人你可以去走走忠王和信王的門路,他們倆都是賈老賊與王爺談判的副手,有能力影響到賈老賊的決定,也有辦法在皇上面前說話。」 「他們會聽本使的嗎?」弘吉剌仙童有些心動的問道。丁大全奸險一笑,附在弘吉剌仙童耳邊低聲嘀咕起來,「大人放心,忠王和信王都盯著空閒已久的太子位置,都已經盯得眼睛發紅,大人只需要……本相再做些配合,就不難說服他們為王爺所用。」 …… 宴席擺上,來吃大戶地賈老賊親兵象餓死鬼投胎一樣甩開腮幫子大幹起來,因為賈老賊事先的指點,這些親兵們在飯桌上盡撿最昂貴的燕窩魚翅大吃大嚼,還不斷的要求加酒加菜,簡直是把丁大全家的僕人廚子當成了飯店酒樓的小二一般呼喝命令。管家告到丁大全那裡時,正在與丁大全交杯換盞地賈老賊卻連聲道歉,「丁丞相,下官這些親兵都是軍隊裡出來的粗人,沒見過大場面,讓你見笑了,見笑了。」丁大全卻強忍心疼,哈哈大笑道:「賈少傅客氣了,將士們在前線有功,當然應該好好犒勞他們。回去通知廚子,賈少傅的親兵要加什麼菜加什麼菜,一樣都不許少。」 「等等。」賈老賊叫住丁大全家的管家,又用筷子點了點桌子上的兩個菜盤,「剛才本官出去巡查,發現將士們酒席上缺鹿筋和駝峰這兩個菜,煩勞通知一下廚子,給外面那些酒席上每桌每種上兩道,讓本官的親兵們也嘗嘗鮮。」 「你不會自己掏錢餵你那些八輩子沒吃過飯的親兵?!」丁大全在心底瘋狂嚎叫起來。賈老賊卻又毫不臉紅的說道:「還有構醬酒(茅台酒前身),給每桌加幾壇,但也不能讓他們喝醉了——每桌不能超過十壇。」 「少傅,相爺府裡沒這麼多鹿筋、駝峰和構醬酒了。」丁大全府管家為難的答道。賈老賊放下筷子,微怒道:「本官一向與士兵同甘共苦,士兵們吃不到的東西,本官決不再碰。」 「去買!」丁大全總算找到一個發洩地機會,紅著眼睛沖管家瘋狂咆哮,「趕快去買,賈少傅要地東西少一樣,本相剝了你的皮。」丁大全府地管家還是第一次見到丁大全氣成這樣,嚇得連聲答應,連滾帶爬的跑出去佈置人趕快採購賈老賊所要的東西。賈老賊卻笑瞇瞇的對丁大全說道:「丁丞相果然好客,下官真是感激莫名,要不這樣[TXT小說下載:www.27xs.com],明天晚上本官再來與丁丞相敘敘舊——順便把今天沒機會到這裡赴宴的親兵帶來,讓他們也嘗嘗鮮?」 「賈少傅事務繁忙,本相怎麼好意思連續兩天佔用賈少傅的寶貴時間?」丁大全翻著快要斷氣的金魚眼,有氣無力的答道。賈老賊卻笑得益發開心,「丁丞相不用客氣,就當下官向丁丞相請示公務算了,公事私事都不耽誤。」 「不敢當,賈少傅,本相明天晚上另有要務,實在沒時間相陪。」丁大全幾乎快要哭出來。賈老賊卻咧著微黃的板牙賤笑道:「既然如此,那後天可以嗎?或者大後天也行——丁丞相如此好客,下官要是不再來拜訪一次,就太不給丁丞相面子了。」 「賈少傅,本相……醉了。」丁大全一頭紮倒在桌子上…… 是夜,賈老賊的四百多親兵連吃帶拿,一頓飯吃掉了相當於丁大全二十年的俸祿——南宋官員的俸祿可是很高的,賈老賊和丁大全這個級別的官員,不用貪光靠俸祿就可以讓幾百口人過上頓頓有肉有魚的小康生活——這還沒算上打架中造成的損失。帶來後果是,賈老賊帶來的親兵第二天沒一個人能吃下早飯,給賈老賊省下了一筆為數不菲的早飯開支。但是在賈老賊浩浩蕩蕩的隊伍離開丁大全府後,丁大全家裡立即傳出辟里啪啦的瓷器砸碎聲,還有一個足以讓人做噩夢的淒厲慘叫,「我的錢啊!賈老賊!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九章 撲朔迷離 慶祝大勝而輟朝三日的時間很快過去,二月三十日的早晨,賈老賊領著他那一幫高昇入朝的走狗參加了回到臨安後的第一個早朝,但內容的乏味實在讓賈老賊提不起精神,整個早朝差不多都圍繞在大戰後國庫空虛這個話題上。身為管理國家財政的丁大全對此只有一個辦法——廢除舊會子(南宋貨幣),大量發現行新的會子,並以一比三的價格換回老百姓手中的舊會子,從老百姓身上剝削回這筆錢。丁大全的這個招數對官府來說雖然能解燃眉之急,但對長遠的國計民生來說卻傷害巨大,自然遭到了不少朝臣的反對,丁大全又反駁問,「不怎麼辦,你們去弄錢來彌補國庫虧空?」 朝廷黨爭和扯皮的本領是無窮無盡的,爭吵了半天,支持發行新會子和反對發行的官員誰也說服不了誰,宋理宗也只好宣佈散朝,改日再議。整個早朝都在打呵欠、差不多沒說一句話的賈老賊如蒙大赦,趕緊溜進他的一畝三分地樞密院白虎堂中,大刀闊斧實行他籌謀已久的軍隊改革計劃。首先被賈老賊提溜出來開刀的就是鄂州之戰中表現複雜的中央禁軍,也就是讓賈老賊又愛又恨的中央禁軍。這支軍隊裡不乏猛將悍卒,能打仗也敢打仗;同時也有大批的老弱士卒,這些士兵不要說衝鋒陷陣了,就是用他們來當輜重兵運輸糧草賈老賊都得提心吊膽——幸虧賈老賊在鄂州打的是清一色地內線做戰,糧路位於長江以南。這才沒出什麼岔子。 鑒於中央軍的情況,賈老賊走馬上任後干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整編軍隊,將精銳士兵以十六到二十個營為一個軍團,重新編製成六個軍團,全部交與自己的心腹走狗率領。戰鬥力稍弱的二線部隊也編製成六個軍團,專門負責管理後勤,嚴格訓練以做預備。至於那些基本沒有戰鬥力的老弱士兵。賈老賊並沒有象前任改革者那麼選擇把他們淘汰出營——重新編製軍隊賈老賊可以自己做主,但淘汰士兵就等於裁軍。得經過宋理宗批准,賈老賊還不會傻到去自找麻煩的地步。所以鑒於軍餉不是自己掏腰包地原因,賈老賊僅考慮了三分鐘就決定把這些老弱士兵留下,讓他們自生自滅,等到那天宋理宗實在受不了軍費的龐大開支逼賈老賊裁軍了,賈老賊再把他們拖出來抵槍眼。 整編命令發出,賈老賊也就放心回家去吃午飯了。飯要一口一口吃,改革道路也要一步一步走,領先時代半步者總是混得風生水起,活得精彩滋潤;領先時代一大步地人不是被看成怪物,就像宣揚日心學那些科學家那麼被綁在火刑架上燒死,賈老賊也不會去幹那麼蠢的事。在轎子裡想到孝順女兒為自己親手烹飪的宋嫂魚羹那鮮美無比的滋味,賈老賊就垂涎三尺,可賈老賊的轎子剛在自己家大門前落定。大內總管董宋臣的轎子便又出現在旁邊,下轎後,董宋臣立即尖聲尖氣的叫道:「皇上口諭,少傅賈似道跪接。」 「微臣賈似道聆聽聖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賈老賊跪在自家大門前,旁邊地走狗親兵也一起跪下。只聽董宋臣尖聲叫道:「賈少傅。皇上問你——朕命你為與蒙古談判全權代表,為何三天過去,卿遲遲不與蒙古使節展開談判?欽此。」 「回皇上,我大宋乃是中華上國,蒙古乃是小國。」賈老賊斟酌著用詞答道:「小國使者主動求見大國官員可以,但大國官員不可自降身份,主動去與小國使者見面。所以在蒙古使者請求展開談判之前,微臣不能主動去尋蒙古小使談判,有損大宋國威,更有損皇上顏面。」 「知道了。賈少傅請起。咱家一定會如實回稟皇上。」董宋臣尖聲尖氣的答道。賈老賊磕頭謝恩,爬起來滿面堆笑的請董宋臣進家裡用茶。董宋臣卻搖頭答道:「謝賈少傅,茶就不用了,咱家還急著回去交差。」董宋臣又低答道:「賈少傅,這事是丁大全那隻老狗搞的鬼,他利用國庫空虛的機會,鼓動皇上逼你與韃子立即談判,你回答得很得體,咱家一定會在皇上面前替你辯解。」 「多謝董公公,董公公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建議皇上派出使者與阿里不哥談判,把這些俘虜賣給阿里不哥,讓忽必烈去找丁大全算帳。」賈老賊陰陰的感謝道。董宋臣獰笑,「這個當然,丁老狗想把咱家的侄子派到鳥不生蛋地廣南東路,這份人情咱家要是不報,還有什麼顏面在皇宮裡混?」兩個老賊對視獰笑,拱手而別。 在皇帝身邊當差也不輕鬆,董宋臣與賈老賊在大門口拱手而別,賈老賊剛用完午飯,董宋臣就又捧著一份聖旨來了。賈老賊只得又跪倒在地上聽旨,只聽董宋臣扯著公鴨嗓子念道:「奉天承運,皇上昭曰,少傅賈似道奉旨與蒙古小國談判,舉止得當,大張國威,朕欣慰之至。今蒙古小國苦苦哀求,言詞謙卑,痛改前非,再三懇求降低俘虜贖金。朕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恩澤廣播,決定將贖金數目適當下調,具體數額由賈似道省勢定奪,次日即率忠王、信王與蒙古小國使者展開談判,早做回復。欽此。」 「微臣遵旨謝恩。」賈老賊咒罵著發明磕頭接旨這個人十八代祖宗磕頭爬起,雙手接過聖旨。並向董宋臣低聲問道:「董公公,皇上怎麼這麼快就決定下調俘虜贖金了?丁大全啥時候變這麼能幹了?」 「不是丁大全,是閻貴妃。」董宋臣皺著眉頭,咬牙切齒的說道:「咱家建議皇上與阿里不哥接觸,也被閻貴妃說得皇上拒絕了。看來韃子沒少在閻慶那隻老狗一家下功夫。」說到這,董宋臣又低聲說道:「賈少傅,咱家收到線報,蒙古使者弘吉剌仙童此刻就在忠王府裡,晚上又安排了要去信王府中拜訪,看來韃子打算在少傅的兩位王爺助手身上下功夫,少傅可要小心。」 「謝董公公提醒。下官會小心地。」賈老賊拱手感謝。董宋臣又有意無意的問道:「賈少傅,聽說你打算重新編製禁軍。咱家侄子那支軍隊,你打算怎麼編製啊?」賈老賊心知肚明,董宋臣之所以這麼不顧一切的幫自己,說到底還是為了他唯一地侄子在軍隊裡的前途著想,但董宋臣那支軍隊的戰鬥力只怕比老弱士兵還要弱上三分,賈老賊把他們編入待遇最好、提升機會最多的主力軍隊,只怕惹來將領埋怨不說。搞不好還會帶壞主力軍隊地風氣。所以賈老賊三角眼一轉說道:「董公公放心,正好淮南東路有一批糧草輜重要運到臨安,下官想請令侄辛苦一趟,回來再做打算如何?」 「如此就多謝賈少傅了。」董宋臣的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到天下最富地淮南東路去運輸糧草,那可是一等一的大肥差,而且淮南東路有李庭芝坐鎮,危險程度比喝水被噎死還要低,但只要把糧草平安運回臨安。稍微做些手腳報告殺退多少多少劫糧亂民,那也是大功一件。在官場皇宮混了幾十年,董宋臣自然明白這些道理,也就心滿意足的向賈老賊感謝離去。賈老賊卻在院子裡轉了半天,盤算許久後,賈老賊決定道:「備轎。本官要去信王府拜訪。」 「信王府?」住在賈老賊家裡的狗頭軍師廖瑩中驚訝道:「少傅,你怎麼先去信王府呢?從前線回來,你就沒去過忠王府,又收了信王好處,現在還首先去信王府,只怕忠王那邊不好交代。」 「沒關係,全玖那個婆娘毒歸毒,心裡比誰都清楚。具體怎麼做,本官心中自有主張。」賈老賊搖頭,又命令道:「備官轎。再叫上妙兒一起去。」廖瑩中目瞪口呆。心說賈老賊發瘋了嗎?做官轎大張旗鼓去見信王府就已經惹人注意了,還帶上他那被公認為臨安第一美人地女兒一起去信王府。這不是叫臨安官場瘋狂嗎? …… 和廖瑩中猜測地一樣,因為身份特殊的緣故,賈老賊坐著官轎帶著漂亮女兒拜訪信王府地動作,轎子還沒到信王府,消息就已經傳遍了整個臨安官場,幾乎所有臨安官員都認為這是賈老賊倒戈傾向忠王的信號,不少正在觀望太子之爭的牆頭草立即下定決心——賭注應該往趙孟關身上押了!而趙孟關的父親魏峻和身為宋理宗親姐姐的四郡主更是笑得合不攏嘴,趕緊吩咐僕人駕車趕往信王府——如果賈老賊打算把漂亮女兒嫁給趙孟關,老兩口也好認親家是不是? 有樂的就有哭的,至少丁大全和弘吉剌仙童都是臉色嚴峻,不約而同的取消了今夜拜訪趙孟關地行程——畢竟丁大全和弘吉剌仙童能給趙孟關的好處再多,始終也比不上賈老賊率領軍隊對趙孟關繼位的全力支持——何況賈老賊還附送趙孟關一個千嬌百媚的漂亮女兒。同時丁大全和弘吉剌仙童也對賈老賊與趙祺這對鐵桿聯盟忽然破裂大惑不解,丁大全狐疑道:「奇怪?賈老賊和趙祺的關係一向不錯,當初還是賈老賊帶頭擁護皇上選擇趙祺繼位,怎麼回到臨安才三天,賈老賊就徹底捨棄了趙祺呢?」 「莫非在前線的時候,賈老賊和趙祺之間發生了什麼矛盾?」弘吉剌仙童背著手在房間裡打轉,盤算道:「九謖山伏擊戰,完全是賈老賊一手佈置和指揮,但功勞卻算在了趙祺身上,難道我們當初地判斷有誤?這個功勞並不是賈老賊害怕功高震主故意讓給趙祺,而是趙祺從賈老賊手中硬搶走的?」 「有這個可能。」丁大全也只能找出這麼一個原因。這時候,丁大全的副手胡大昌忽然說道:「恩相,這個很有可能,恩相你還記得那個向你獻藥的老頭歐陽鋒嗎?前天恩相府中設宴,我和他坐一張桌子喝酒時談到賈老賊。他對我吹說他比誰都瞭解賈老賊,還知道賈老賊在前線時被趙祺的王妃全玖整過,故意打了賈老賊幾十軍棍,後來賈老賊又從趙祺手裡搶走了兵權。當時我還以為他在吹牛,現在看來,這事很可能是真地?」 「有這事?他有沒有說他是怎麼知道的?」丁大全又驚又喜,連聲問道。弘吉剌仙童也將疑惑的目光轉向胡大昌。因為宋軍在鄂州後期對蒙古內奸實施了毀滅性打擊,蒙古軍的情報系統對這些事一無所知。所以趙祺自然對歐陽鋒如此瞭解賈老賊感到萬分驚訝了。胡大昌為難的答道:「恩相,下官當時以為歐陽鋒是在吹牛,所以就沒多問。」 「笨。」丁大全笑罵道:「歐陽鋒正在後花園給本相煉丹,去讓他趕快放下丹藥過來,本相親自問他。」胡大昌領命而去。不一刻,已經恢復俗家打扮又化名歐陽鋒地黃藥師便被領進了丁大全書房,因為在路上胡大海已經將找黃藥師來這裡地原因說出。黃藥師已然準備好一套說詞,回答丁大全地詢問道:「啟稟丞相,這事情是這樣地,在小人投靠丞相之前,曾經打過投靠賈老賊心腹宋京地主意,還向他獻出過十顆回春丹。」 「宋京?怪不得,那頭肥豬可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丁大全自作聰明的微笑,對黃藥師的話深信不疑。黃藥師又說道:「誰知道宋京那頭肥豬根本就是條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他收了小人的回春丹,卻不肯讓小人在他幕府混飯吃,像打發叫花子一樣給了小人十貫錢,然後就把小人趕走了。」 「那你是如何知道賈老賊在前線被忠王和王妃整治的事?」丁大全記得黃藥師是在賈老賊、宋京等人回到臨安之前幾天就已經投靠了自己,期間有一個時間差,丁大全自然得問一個清楚。黃藥師振振有詞地答道:「小人是在賈老賊回到臨安那天晚上知道的。那天晚上丞相和賈老賊、宋京這些人都進宮參加宴會了,小人在街上遊蕩,正好遇上宋京的幾個親兵,小人腰裡揣有丞相的賞銀,就和他們去酒樓喝了一次酒,這些事情就是聊天的時候宋京那些親兵告訴小人的。」 「原來是這樣。」丁大全深信不疑,眼珠子轉轉又問道:「那你有沒有告訴宋京的親兵,你已經投靠了本相?」黃藥師徉做回憶了片刻,搖頭道:「沒有,小人也知道丞相和賈老賊不對付。怕他們對小人起壞心。就沒告訴他們小人是進了丞相的幕府,只是說進了朝廷裡一位官員地家裡當食客。」 「很好。下去領三十貫賞錢,今後要多和宋京的親兵打好關係,明白嗎?」丁大全笑瞇瞇的向黃藥師問道。黃藥師連連點頭,「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小人如果從他們口中知道關於賈老賊的情況,一定會第一時間稟報相爺。」丁大全笑得更加開心,「很聰明,好好去幹,本相不會虧待你。」 …… 丁大全是先驚後笑,而事件的主要當事人趙祺卻是徹底嚎啕大哭——雖說他因為先天因素智商不怎麼樣,但是在聽到賈老賊帶著女兒去拜訪趙孟關後,他還是馬上明白其中的原因,嚎啕大哭著去找他那厲害無比地老婆全玖,「王妃,怎麼辦?賈似道去見趙孟關了,還帶著他漂亮的女兒,他打算把女兒嫁給趙孟關了!本王怎麼辦啊?」 「傻瓜,急什麼?」正在喝酸梅湯的全玖瞪了丈夫一眼,微笑道:「不過也不能怪你,賈老賊比鬼還精,這一招不要說你了,就算丁大全、蒙古韃子和趙孟關本人也看不穿他的真實用意。」 「王妃,你在說什麼?」趙祺飽含熱淚,可憐巴巴的向全玖問道:「本王聽不懂,本王只知道從回臨安後,賈似道先是收了趙孟關那個假皇子的兩個美女,今天賈似道又帶著他的女兒去見趙孟關,恐怕是想把他的女兒許配給沒有王妃的趙孟關,將來可以做國丈。」 「才認識三天就把女兒許配出去,賈老賊沒那麼蠢。」全玖微笑問道:「假如你是蒙古韃子忽必烈,你知道大宋唯一能打敗蒙古軍隊的賈老賊打算支持趙孟關,你會怎麼辦?」趙祺一臉傻象地搖頭,全玖這才想起自己是問道於盲,便又微笑道:「假如我是忽必烈,我知道了賈老賊打算支持趙孟關當太子,那我一定會千方百計地設法阻止趙孟關繼位,同時盡一切力量支持你繼承皇位,免得賈老賊支持的皇子繼位之後導致賈老賊權勢加大,對蒙古地威脅更加嚴重——賈老賊表面上支持趙孟關,可實際上是在給你拉助力,把趙孟關推向絕境!明白了嗎?」 「有一點明白,可又不是很明白。」趙祺絞盡腦汁的理解半天才答道:「可是王妃,賈似道如果真把女兒嫁給了趙孟關怎麼辦?要不,我先去向賈似道求親,把賈似道的女兒娶給來做側王妃?」 「你敢?你敢去娶賈妙那個狐媚子,我饒不了你!」全玖柳眉倒豎,吼得趙祺連大氣都不敢喘。末了,全玖又端起酸梅湯抿上一口,不知為了什麼,酸酸甜甜的酸梅湯喝著嘴裡,全玖卻感到萬分苦澀,「放心,就算賈老賊真的有心投靠趙孟關,本妃也有十成把握說服賈老賊回頭,率領軍隊全力扶持你繼位。」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十章 賈大忽悠 「王爺,王爺,好消息!好消息!」趙孟關小時候的玩伴、現任信王府管家趙十三歡呼著,連滾帶爬的衝進趙孟關書房,因為太過興奮的緣故,趙十三在進門時被門檻絆了一下,當場摔了個狗吃屎。見趙十三那副狼狽相,正在書房裡左摟右抱著兩名美女親熱的趙孟關忍不住冷笑道:「瞧你那副德行!什麼好消息能讓你樂成這樣?是皇上封本王為太子了?還是趙祺還個白癡吃到魚刺卡死了?」 「賈少傅……賈少傅來了!賈少傅的官轎往這邊來了,剛才賈少傅的親兵還提前送來拜帖,是來拜訪王爺你的。」趙十三摀住磕破皮的下巴,上氣不接下氣的答道。趙孟關大喜,在懷中兩名美女臉上各親一下,微笑道:「是個好消息,美人兒,快侍侯本王更衣,一會再陪本王去見賈少傅,要好好侍侯少傅噢。」 「王爺,你千萬不能帶女人去見少傅!」趙十三剛才摔得極重,下巴上擦破了一大塊油皮,疼得呲牙咧嘴,「剛才小人沒把說完,賈少傅不是一個人來,少傅還把他的女兒也帶來了,準備一起拜見少傅。」 「賈少傅帶女兒來了?帶那個臨安第一美人賈妙來見本王?」趙孟關嚴重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不過猛掐了一把自己大腿感覺疼痛後。趙孟關馬上把懷中那兩個剛才還與自己打情罵俏的美女推在地上。跳起來大吼大叫道:「你們倆個滾回房去,沒有本王命令,敢在賈小姐面前出現,本王把你們賣到窯子裡!趙十三,你過來侍侯本王穿衣,本王不能讓賈少傅和賈小姐發現本王身上有香粉味道,再去吩咐下人。準備最好地待客物事,大開中門。本王要親自到大門前迎接賈少傅和賈小姐!」 「遵命,恭喜王爺了,賈少傅帶女兒來拜見王爺……看來賈少傅很有可能將女兒許配給王爺啊。」趙十三按趙孟關的吩咐取來官服,又笑瞇瞇的向主子祝賀道。趙孟關咧嘴傻笑,興奮得簡直是語無倫次,「很有可能,否則賈少傅幹嘛要帶千金小姐來拜訪。咱們大宋國的女孩子可不比韃子女人,可以隨便見男人……哈哈,臨安第一美人啊……本王真想看看趙祺那個白癡現代的表情……幸虧本王沒象趙祺那麼早早就迎娶王妃……賈少傅,你真是大好人啊。」 穿好官服,仔細檢查身上沒有女人留下的脂粉味與胭脂口紅,站在大門口迎侯半天,一步三搖的賈老賊官轎仍然沒到,倒是趙孟關地親生父母魏峻和老四郡主先到了。不用說,這老兩口自然是來給有希望迎娶賈老賊愛女的兒子擂鼓助威地。正宗的一家三口又在門前等候了兩柱香還多的時間,賈老賊的官轎總算是出現在街道拐角處。 「小王趙孟關,拜見岳……賈少傅。」因為太過激動的緣故,趙孟關差點就把賈老賊直接叫成岳父大人,還好趙孟關反應得快及時改口。這才沒有當場出醜。這時候,戴著一面純白面紗的賈妙已經在侍女攙扶下走出小轎,向趙孟關、魏峻和老四郡主盈盈一拜,用銀鈴一般清脆動聽的聲音輕輕說道:「小女賈妙,見過信王爺,見過魏大人,見過郡主娘娘。」 「聲音真好聽。」從沒見過賈妙地趙孟關一陣心癢癢,忍不住偷眼去看賈妙,卻見賈妙俏生生的站在賈老賊身旁,淡然自若。清逸脫俗。雖然臉上戴著面紗無法看到花容月貌,但那秀麗的長髮、纖長的身條和迷人的腰段。卻也足以證明她臨安第一美人的稱號並非浮誇。想到賈老賊有可能把這麼一個大美人兒許配給自己,趙孟關簡直就心花怒放,歡喜幾乎手舞足蹈。倒是趙孟關那位郡主母親久經風浪,見過世面,及時暗暗踢了趙孟關一腳,微笑道:「賈小姐快快請起,真是一個乖女孩,賈少傅好福氣。」 「多謝四郡主誇獎。」賈老賊微笑。那邊魏峻也踢了兒子一腳,被賈妙絕世風情迷得神魂顛倒的趙孟關這才完全清醒過來,趕緊做出邀請姿勢,「賈少傅,賈小姐,外面風大,快請裡面說話。小王已經令人備下酒宴,請賈少傅千萬別嫌寒酸。」賈老賊拉起女兒的小手往裡走,邊走邊微笑道:「酒席就不必了,下官與妙兒剛吃過午飯,不過口有些渴,想要叨擾幾杯清茶。」趙孟關一聽趕緊大叫,「來人啊,趕快備茶,備最好地茶,把皇上賜本王的那斤獅峰龍井拿出來,再把冬天存的黎明雪雪水拿來,給賈少傅和賈小姐泡茶。」 「有點城府,別讓賈少傅把你看輕了。」魏峻實在看不慣兒子在賈老賊和賈妙面前那副奴顏屈膝模樣,出言低聲提醒道。趙孟關點頭答應,轉身卻又叫道:「趙十三,要用咱們家最好那把茶壺五龍金壺,最好的茶碗——金絲細瓷碗,千萬別拿錯了。」 趙孟關是一個新封皇子,在此之前僅是靠父母的俸祿收入養活,府邸自然比不上宋理宗親侄子趙祺的忠王府豪華,佔地面積也小上許多。但這對從小接受反腐倡廉教育地賈老賊來說,對趙孟關的印象反倒比較好一些,加上老於世故的魏峻夫婦口才頗為了得,一番客套下來,賈老賊和趙孟關一家的關係頓時拉近了許多,言談甚歡。而趙孟關對此並不滿足,因為賈老賊的女兒賈妙進房後都沒解下面紗,僅是撩起少許露出小巧白皙的下巴與殷紅嘴唇飲茶,但饒是如此。趙孟關仍然被賈妙那彷彿不食人間煙火地冰清氣質所懾服,恨不得撲上去扯下那礙事的面紗,近距離欣賞面紗下傾國傾城的容貌。 「賈小姐,房間裡沒外人,把面紗遮下來吧。」看穿了兒子的急色相,老四郡主丈著年紀大又是賈妙長輩,開口要求賈妙取下面紗。「說起來咱們還是親戚呢,你地姑母是老身那皇上弟弟地愛妃。論親戚關係,你應該叫老身一句姑姑。」 賈妙甚是怕羞,先是習慣性的往賈老賊身後一縮,然後又將頭轉向賈老賊徵求意見。經賈老賊點頭允許後,賈妙這才羞答答地將面紗解下,面紗脫落、驚世麗容綻露的那一剎那,在場地人無不屏住呼吸。包括年輕時也算是個美人的老四郡主也心弛神搖,心說,「世上竟然還有如此美人?難怪皇上有一次說不該納賈似道姐姐為妃,應該再等幾年,等賈貴妃的侄女出生。」而趙孟關乾脆就口水流出嘴角,他的父親魏峻比他好點,但也是失魂落魄。賈妙卻從沒被這麼多陌生人近距離注視,羞澀得秀眸緊閉。白得幾乎透明的臉頰上立時抹上一層嫣紅,更為她增添了許多嬌媚。 忽然,趙孟關不顧自己的皇子之尊,也不顧眾目睽睽,更不顧禮儀,撲通一下向賈老賊雙膝跪下。嚇得賈老賊趕緊站起。連聲問道:「王爺,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王爺,下官可不敢當。」趙孟關卻顫抖著叫道:「賈少傅,小王對賈小姐一見傾心,懇請少傅將愛女許配與小王,小王他日若是一飛沖天,定然不忘少傅大恩!」 「什麼?」賈老賊很是大吃一驚,賈妙則羞得無地自容,趕緊藏到賈老賊背後,心一下子跳得飛快。趙孟關又大叫道:「賈少傅。小王對令千金一見鍾情。請少傅將千金許配小王為妃,小王一定不忘少傅大恩!」賈老賊這會才算聽清。勃然大怒道:「信王爺,下官這次來府上回訪,是感謝你的贈奴之恩,順便商議與蒙古韃子談判一事。但你貿然提出這個問題,恕下官不能答應,告辭了!」說罷,賈老賊氣呼呼地拉起賈妙就走,「妙兒,走,咱們回家。」 「賈少傅,切莫動怒,請留步。」雖然惱怒兒子的缺乏城府,但為了兒子的前途著想,老四郡主還是厚著臉皮拉住賈妙,魏峻則拉住賈老賊,魏峻抱歉道:「賈少傅,信王爺年輕不懂事,做事冒昧,請少傅切莫動怒。」老四郡主則拉著賈妙的小手說道:「賈少傅,說句不中聽的話,你的反應太過了。自古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信王未娶,賈小姐未嫁,兩家又門當戶對,什麼都有可能,賈少傅為什麼要氣成這樣呢?」 「老夫倒不是捨不得把女兒嫁出去。」賈老賊放軟口氣,又惡狠狠的說道:「老夫氣的是信王對政務地態度,眼下皇上命老夫為與蒙古韃子談判的全權代表,忠王和信王都是副使,老夫來與信王商議政事,信王卻絕口不提公務,反而開口就向妙兒提親,信王對政務與皇上聖旨如此藐視,如何值得老夫將妙兒的終身相托?!」 「原來是這樣。」老四郡主和魏峻都鬆了口氣,一起對趙孟關訓斥起來,「信王,不是做爹和做娘說你,賈少傅生你的氣也是應該的,皇上交給你的差事你不操心去辦,首先竟然考慮起自己地終身大事,你這態度要是讓皇上知道了,不知還要怎麼氣你?」 「孩兒知錯了。」趙孟關擦了把汗,又向賈老賊作揖鞠躬的說道:「賈少傅教訓得是,小王知錯了,賈少傅放心,小王今後一定銘記少傅教導,將國事政務放在第一位。不是與蒙古韃子使者談判嗎?少傅請指個章程,小王一定照辦。」 「老夫的章程就是——為皇上盡忠,為大宋爭取利益。」賈老賊板著臉說道:「希望王爺首先把大宋利益放在第一位,不要為了私人利益而出賣大宋利益。這樣做,皇上會更加欣賞王爺,老夫也會欣慰,於國於民於王爺自己都有利。」 「是,是,小王銘記,小王一定不會輕饒了蒙古韃子,一定會把國家民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趙孟關連聲答應。又轉身向管家吼道:「趙十三,馬上把蒙古韃子送本王那些東西退回去!告訴他們,本王今天晚上沒空,沒時間見他們!以後本王與他們也不會私下見面!要想見面,談判桌上見!」 「遵命,小人這就去辦。」趙十三飛快打個千,飛身出去安排去了。賈老賊地臉色這才稍微有些緩和。哼道:「這還差不多,希望王爺好自為之——眼下王爺的地位並不穩固。希望王爺不要錯過這個為國建功的機會……至於其他的事,等大事定下來以後,當然可以商量。」 「小王明白,小王一定不會辜負少傅期望。」趙孟關聽出賈老賊的弦外之音——眼下自己還有趙祺這個競爭者,要想當上太子,首先就要建功立業為國建功,在宋理宗面前樹立良好印象。也只有在自己登上太子位後,賈老賊才會把獨生女兒嫁與自己。而眼下與蒙古談判贖買俘虜一事,正是自己的機會之一…… …… 在心照不宣地魏峻夫婦和趙孟關千恩萬謝地告別聲中,賈老賊領著女兒又打轎回府,別看賈老賊面色平靜,心裡卻著實樂開了花,有了趙孟關這個炮灰在談判桌上打頭陣,自己既能輕鬆許多。又不用擔心在談判中被人掣肘,可以說這場談判未開,賈老賊已經是穩操勝算。但賈老賊剛回到家中時,狗頭軍師廖瑩中和陳宜中就拿著一封信過來稟報,「少傅,李庭芝六百里加急。」 「淮南東路發生什麼事了?」賈老賊嚇了一跳。趕緊接過信拆開,見李庭芝在信中主要說了兩件事,一是報告與淮南東路隔河對峙的山東東路蒙古軍有異常舉動,鎮守山東東路地蒙古漢軍萬戶、被封為山東淮南等路行省相公的李□借口軍情緊急,在近日大肆擴充軍隊,有侵犯淮南東路的企圖。但李庭芝同時也向賈老賊稟報說李□這個人一向野心很大,對忽必烈並不是十分忠心,也許藉著忽必烈主力在鄂州全軍覆沒和阿里不哥即將與忽必烈開戰的機會,在山東半島割地自立也說不準,希望賈老賊做好準備。另一件事則是山東西路的蒙古族守備軍隊也有異常舉動。在向靠近李□大本營的新城一帶集結。似乎在提防李□。除了以上兩份報告,李庭芝還在信中提到了蒙古俘虜問題。李庭芝是堅決反對把這批蒙古俘虜賣還忽必烈的,理由是這批蒙古軍俘虜是忽必烈地精銳士兵,一旦交還無異於放虎歸山,對大宋害大於利。 「李□?我怎麼把他給忘了?這小子在這幾年要造忽必烈的反啊!」賈老賊猛然想起歷史上李□在山東的所作所為,又命令道:「廖瑩中,給李庭芝回信,讓他做好兩手準備,一是在楚州和漣水增派兵力,做好應對韃子入侵的防禦準備。二是派人和李□秘密接觸,判斷李□的真實用意——在必要的時候,可以代本官答應李□,只要李□起兵反叛忽必烈,大宋將向李□提供一切幫助。」(注1) 「少傅,李□這個人反覆無常,不可信任,又與你有世仇啊。」廖瑩中對賈老賊的命令大吃一驚,趕緊提醒道:「李□的父親李全當年在北方叛亂,走投無路時投靠我大宋,又忘恩負義背叛大宋,起兵攻打揚州,險些殺害少傅你地父親賈老太公,賈老太公在從楚州返回氣病交加,逝世途中,完全就是李□的父親李全所害啊。」 「在國仇面前,家恨算得了什麼?」賈老賊斬釘截鐵的說道:「就這麼寫,如果李□害怕本官尋他報仇,還可以讓李庭芝做出保證,本官可指東海為誓,只要李□起兵歸宋,本官決不加害!」說罷,賈老賊又補充道:「還有告訴李庭芝,蒙古俘虜一事,本官自有主張,本官決不會讓忽必烈的這幫走狗回去繼續做惡,讓他放一百個心。」 「遵命。」賈老賊都不在乎殺父之仇了,廖瑩中也不好說什麼,只得依令寫信,經賈老賊過目後派快馬送給李庭芝。廖瑩中去辦公務了,與廖瑩中同來的陳宜中卻沒有走,滿臉猶豫的站地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賈老賊奇怪問道:「宜中,你有什麼話要對本官說嗎?」 「沒什麼。」天氣很涼,但不知為了什麼,陳宜中額頭上卻有汗珠滲出,吞吞吐吐半晌才說道:「少傅,下官僅是想問問少傅領大小姐去與信王見面,不知談得可曾開心。」 「哦,原來是這事。」賈老賊大笑,走過去拍著陳宜中的肩膀說道:「放心,信王雖然向本官求親,本官一口拒絕了。後宮深似海,本官不會讓天真又缺少機心的妙兒進宮的,別的不說,本官就是想見見自己女兒的面,也沒那麼容易。」說罷,賈老賊又拍了拍陳宜中,意味深長的說道:「好好幹,本官不會虧待你的。說不定……呵呵。」 「謝少傅,謝少傅,下官一定為少傅赴湯蹈火,在所不惜。」陳宜中欣喜若狂的答道。賈老賊又笑道:「記得當年你和五個太學生一起上書參奏丁大全,被稱為太學六君子,其他五君子在那裡?去把他們給本官找來,本官手下正缺人。」 「遵命,下官這就去辦!」陳宜中連聲答應,趕緊行禮下去辦賈老賊交代地事。看著陳宜中連蹦帶跳離去背影,賈老賊臉上地微笑漸漸變為獰笑,喃喃道:「就你這野心勃勃的傢伙,還想娶妙兒?我門下有李庭芝、文天祥和陸秀夫三個愛國愛民地民族英雄,妙兒還會便宜你?」 注1:李□,盤踞淮北山東的豪強李全之子,公元1262年,李□起兵反叛蒙古,獻三城與南宋尋求支持,但因為南宋朝廷和歷史上的賈老賊不肯派兵支援,導致勢單力薄的李□軍被忽必烈迅速剿滅,李□兵敗身死,全家被殺。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十一章 人面獸心 「總之一句話,你們蒙古要想贖回那些俘虜,就必須按賈少傅開的價——在你們出價的基礎上乘以十!」趙孟關拍著桌子,咆哮的聲音連太常寺外街道上過往的路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要是你們少個一個銅錢,那我們大宋寧可把那些俘虜全部宰了餵狗,也絕對不會讓你們領回去!」 面對趙孟關的咆哮與賈老賊的冷笑,弘吉剌仙童長滿絡腮鬍子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既怕又怒,怕的是無法完成使命,回去後無法向忽必烈交差,對他弘吉剌部落的前途造成重大影響;怒的則是趙孟關的態度,竟然蒙古士兵比作狗,如果不是有大量的賈老賊親兵和趙孟關、趙祺親兵守在旁邊,黃金家族的優秀男兒弘吉剌仙童還真想撲上去把趙孟關打趴下。 無可奈何之下,弘吉剌仙童只好把求救的目光轉向趙祺,心說你收了我兩千兩黃金,怎麼也得幫我說句話吧?弘吉剌仙童說道:「忠王爺,小使覺得賈少傅開出這個價格實在離譜——竟然是我們蒙古出價的十倍,不知忠王爺怎麼看?」趙祺目光呆滯,不知又在想那個美女,逼得弘吉剌仙童只好又問了一遍,趙祺這才反應過來,掏出一張紙照本宣科的念道:「弘吉剌大人,大宋與蒙古兩國是骨肉兄弟,友好鄰居。貴我兩國之間的戰和與否也關係到兩國百姓地生死存亡,古雲上天有好生之德,讓百姓安居樂業,國泰民按,乃是為君第一要務……」 「全玖的手筆。」賈老賊、趙孟關和弘吉剌仙童三人一聽就知道這張紙上的字出自什麼人之手——趙祺還說不出這麼多廢話。只聽得趙祺又念了許多關於宋蒙兩國應該友好共處的廢話之後,忽然話鋒一轉念道:「但蒙古王子忽必烈,上逆天時。下悖民心,驅使豺狼虎豹侵犯我大宋邊境。天人共怒!我大宋雖將蒙古軍擊潰,但為懲誡妖孽,張我國威,斷不可輕饒蒙古小國!贖金一事,本王緊隨賈少傅腳步,絕不讓步!」 「忠王爺,你……」弘吉剌仙童算是把鼻子都氣歪了。指著趙祺大吼道:「忠王爺,昨天小使才送了你兩千兩黃金,難道你想學賈似道拿錢不辦事嗎?」趙祺面無表情,又拿出一張紙念道:「蒙古小使聽著,本王收受汝之黃金,不過是權益之計,試探汝之用意,兩千兩黃金。本王已經稟報皇上和交納國庫!汝若再以金錢賄賂腐蝕我大宋官員,本王定然稟明皇上,將汝逐出大宋土地!」 弘吉剌仙童一屁股坐回板凳上,宋軍談判代表一個正使和兩個副使態度全都這麼強硬,這回他是真的束手無策了,不過此刻弘吉剌仙童心中最恨的人倒不是手段毒辣的賈老賊。而是忽必烈盟友地丁大全——要是這個廢物不被賈老賊嚇倒,把持著談判不放,何至於有今日?不得已,弘吉剌仙童只好拿出最後一招,「賈少傅,你的開價已經超過了一萬五千萬貫,這筆錢我們蒙古實在拿不出來。要不這樣,我們王爺願意用包括汴京在內地南京路(河南)一半的土地交換戰俘——這也是我們的最後底價!汴京是你們大宋的舊都,收復舊都這麼大的功勞,賈少傅總該滿意了吧?」 弘吉剌仙童提出以一半的河南土地交換戰俘。趙祺和趙孟關一起心動。因為他們都很清楚汴京(開封)在南宋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誰能拿到這個功勞。誰基本上就能穩拿太子位置了。動心之下,趙祺和趙孟關一起將目光轉向賈老賊,賈老賊卻雙手交叉抱胸向後一躺,靠著椅子上懶洋洋地說道:「忽必烈打得好算盤,南京路地處平原,我大宋軍隊無險可守,現在讓給我們,將來忽必烈再回來拿也十分容易。加上南京路的漢人基本被你們韃子殺得差不多了,我們大宋就地籌糧和補充兵員也無可能,拿什麼守衛?」 「我們王爺還可以和大宋簽定和約,永不侵犯大宋。」弘吉剌仙童狡猾的辯解道。弘吉剌仙童的辯解若來包括趙祺在內的大宋官員一陣嗤笑——背信棄義的大行家賈老賊可還坐在這裡,賈老賊冷笑道:「得了,忽必烈簽的和約比茅廁裡的擦□紙還不如,就不要浪費墨水和磨損毛筆了。錢不夠,可以用戰馬來交換,十匹戰馬交換一個蒙古俘虜,五匹戰馬交換一個色目俘虜,漢人俘虜每人兩匹戰馬,這也是本官地底價!不會再做半點讓步!」 弘吉剌仙童的臉漲得通紅,一言不發的緊張盤算,十匹戰馬在北方確實不值贖回一個蒙古戰俘所需的兩千貫錢,但這些戰馬到了馬匹極度稀缺的南宋,卻可以價格翻上數倍,遠超過這個價錢,賈老賊表面的讓步其實沒有半點吃虧。而且大批戰馬到了賈老賊已經開始組建騎兵地軍隊裡,也將給蒙古帶來災難性後果。所以反覆盤算良久後,弘吉剌仙童最終還是搖頭道:「賈少傅,你開的價格還是太離譜,小使無法答應。」 「不答應就算了。」賈老賊站起身來,打著呵欠說道:「談判結束。忠王,信王,煩勞二位王爺回稟皇上,忽必烈使者對談判沒有絲毫誠意,不如設法與阿里不哥小王爺聯繫的好,小王爺出手大方,肯定很樂意贖回這些蒙古俘虜——聽說利州東西路(四川)和鳳翔路(陝西)的蒙古將領都擁戴小王爺繼承汗位,咱們就快打通與阿里不哥小王爺的聯繫了。」 「賈少傅言之有理,小王一定勸皇上與阿里不哥王爺展開談判。」趙孟關陰笑著答應道。趙祺則又翻出一張全玖事先寫好的紙條。「賈少傅為我大宋爭取利益,乃是利國利民之舉,本王一定鼎力支持。」 「賈少傅,慢走,請聽小使一言。」弘吉剌仙童滿頭大汗地說道:「賈少傅的開價雖然很高,但這也是賈少傅的一番誠意,小使雖然不能做主。卻可以與四王爺取得聯繫,經四王爺指示再做答覆。請少傅給小使一點時間。」 「可以。」賈老賊點頭,「春耕已經開始,那些俘虜留在大宋還可以幫忙搞搞春耕——不過他們在大宋的伙食費得你們出。」 …… 先不說弘吉剌仙童如何心急如焚地與忽必烈聯繫,單說賈老賊與趙祺、趙孟關離開太常寺後便即分手,賈老賊打轎回府,剛進家門,就遇到陸秀夫、李妴和張一刀等人滿身塵土從城外回來——他們這幾天是被賈老賊派出去考察騎兵訓練營設立地點地。陸秀夫向賈老賊拱手道:「啟稟少傅。下官奉命考察騎兵營訓練地,經反覆勘探,發現臨安附近有三個地點適合最飼養馬匹,分別是西湖南面、皋亭山與廟山三地,具體設立地點,請少傅示下。」 「把報告交來,待本相與樞密院眾官商議後再做決定。」賈老賊從陸秀夫那裡要來厚厚的一疊勘探報告,又笑道:「看你們滿身塵土地。一定累壞了吧?快去沐浴更衣,一會本相與你們共進午飯,順便聽聽你們在勘探中的見聞。」 「謝少傅。」陸秀夫確實感覺自己身上太過狼藉,答應一聲後便去沐浴更衣。李妴和張一刀兩名少女愛潔,更是迫不及待地回房沐浴。賈老賊則坐到桌旁翻看陸秀夫的考察報告,和廖瑩中一樣。陸秀夫也寫得一筆好字——比賈老賊強上百倍不止,但陸秀夫也愛用高深古樸的文筆書寫內容,直看得文言文不是很好的賈老賊一腦袋糨糊,無奈下只好將報告扔到一邊,準備拿到樞密院後再找人給自己翻譯成白話文。 「李妴這個小娘們也真是的,考察養馬場讓她的同族舊屬去不就行了,幹嘛非要自己親自去,弄得我到現在還沒機會碰到她。」無聊下來,賈老賊忍不住想起已經答應委身於自己的李妴,一想到李妴那皎好地身材與嫵媚的臉蛋。賈老賊心直癢癢。仗著這是在自己家裡,賈老賊竟起身悄悄摸向位於自家後院的李妴臥室。到得門外。賈老賊看看左右無人,剛想捅破窗紙考察李妴在這幾天工作是否累瘦或者長胖,卻聽到房中傳出嘩嘩水聲和張一刀的聲音,「妴姐,你的身材真好,不知我什麼時候才能有你這麼好的身材。」 「小丫頭,再過幾年,你絕對不比我差。」李妴微笑著說道:「你們江南女子的皮膚好,姐姐可永遠比不上你。」 「妴姐的皮膚也很好啊,又滑又嫩,賈少傅一定喜歡死你了。」張一刀咯咯笑道。然後房間中傳出灑水地聲音和李妴的微笑聲,「得了,這幾天在外面,你那句話離開過那個老東西?別以為姐姐看不出來,是不是那次被那個老東西摸到那兒,就覺得你只能嫁給那個老東西了?放心,等你再長大一些,我叫那個老東西把你也收了房。」 「妴姐,你又開我玩笑。」張一刀的聲音十分羞澀。李妴則又笑道:「還裝?天天晚上做夢都叫什麼『丞相,別』、『少傅,別』,叫他別幹什麼?」李妴的話讓張一刀徹底羞得無地自容,耍脾氣道:「你自己洗,我不理你了。」 說著,張一刀竟然真的放下熱水盆,推開門衝了出來。但剛出門後,張一刀卻猛然看到賈老賊滿臉淫笑站在窗外,張一刀這下子可被羞到了極點,一張清秀的粉臉完全漲成豬肝色,趕緊關上房門摀住滾燙地臉頰衝回不遠處自己的房間。賈老賊則又驚又喜,心說還是南宋的女孩子好,被摸到胸部就決心嫁給自己,看來自己大小通吃李妴和張一刀已經肯定了。想到這裡,賈老賊也懶得冒著被李妴毒打的危險偷窺了,輕手輕腳的追到張一刀門前,伸手一推…… 門沒鎖。僅穿著一套月白小衣張一刀也躲回了床上,用被子蒙著頭,想必還在羞澀難當。賈老賊見有機可乘也不客氣,一邊輕聲叫著張一刀的名字,讓張一刀知道是自己進房,一邊將門好閘上,免得不相干地人進來打擾。而藏在被子下的張一刀全身顫抖。顯然已經羞澀和緊張到了極點。見此情景,人面獸心的賈老賊也不管張一刀是什麼遺孤了。徑直坐到張一刀床邊,將蒙在張一刀頭上的被子硬扯下來。 張一刀剛洗完澡,頭髮還濕漉漉地,無法被遮掩她那張滾燙通紅地俏臉,一雙星眸緊閉,不敢睜開看賈老賊一眼。賈老賊得寸進尺,先是一把將張一刀摟進懷裡。在她嫩滑的粉頰上不斷輕吻,魔爪順勢探進張一刀薄薄地胸衣中,張一刀的酥胸沒有李妴和全玖那成熟地飽滿柔膩感,還有些軟軟的,胸口上兩團柔嫩像攤開的雞蛋,沒有聳漲感,但是手指捏上去已經給人一種柔軟光滑的肉感,兩粒小小的櫻桃卻和胸膛不相適應地挺立著。再一次被賈老賊摸到敏感部位。少女嘴唇中不禁喃喃呻吟道:「大人,不要。」 「不要什麼?不要停對嗎?別怕,上次本官不是踢傷了你那兒嗎?本官要親自給你檢查檢查,看傷得怎麼樣了?」賈老賊淫笑,重重吻到少女噴著香氣的紅潤嘴唇上,舌頭撬開張一刀銀牙。探進其中攪拌。少女先是發出羞澀的嬌吟,但很快就主動獻出小雀舌兒與賈老賊舌頭糾纏,賈老賊見張一刀如此配合更是興奮,終於將這個年齡與自己女兒相仿地少女壓到床上…… 「一刀妹妹,在嗎?」不知纏綿了多久,門外傳來李妴的敲門聲。正依偎在賈老賊懷裡的張一刀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摟緊賈老賊將臉埋進懷裡,賈老賊則肆無忌憚的在張一刀不著一縷的柔軟嬌軀上撫摸,不時挺動腰腿,讓自己更加深入少女體內。只聽得李妴在門外道歉道:「一刀妹妹。你別生氣了。以後姐姐不開那樣的玩笑了,快出來一起去吃飯吧。」 「睡著了?」久久不見張一刀答應。李妴也只好失望離去。直到李妴的腳步完全消失,張一刀才長長舒了一口氣,爬在賈老賊羞答答的說道:「大人,你真壞,妴姐姐就在外面,你還在人家身上亂摸?要是人家叫出聲音被妴姐聽到,人家還怎麼見人?」 「怕什麼?反正本官已經要了你,肯定會把你收房地,你還怕別人知道?」賈老賊的魔掌在張一刀平滑小腹上摩擦,微笑問道:「還叫我大人,還不改口叫相公?」 「相……公。」張一刀羞澀的叫了一句,又飛快改口道:「太羞人了,以後我還是叫你老爺可以嗎?」 「隨便你。」賈老賊一陣淫笑,欣賞張一刀那張紅暈的俏顏與水汪汪的媚眼片刻,賈老賊不禁又翻身將張一刀壓到身下,再一次在她那初承雨露的嬌嫩身軀上肆意撻伐起來…… …… 人面獸心地賈老賊在欺負嬌滴滴小姑娘的同時,臨安郊外的禁軍校場上,人頭熙熙,旗幟飄揚,朝廷超級權貴大內總管董宋臣親自降臨,嚇得禁軍統制範文虎趕緊連滾帶爬的跑來迎接,又是點頭哈腰又是噓寒問暖的小心侍侯,但董公公卻懶得理會這個只會拍馬屁到了戰場上一無是處的超級廢物。直接大搖大擺的來到禁軍編制中剛剛組建的衙內軍前,向自己的親侄子、衙內軍統領董平高說道:「平兒,這次你奉命北上揚州運糧,是你第一次帶軍隊,一定要小心保重自己——糧食丟了不要緊,你自己得平安回來,咱家還指望你養老送終呢。」 「叔父大人放一百個心,侄兒一定小心。」董平高笑道:「淮南東路歸李庭芝管,他又會打仗又會治理地方,路上沒土匪也沒韃子,侄子很安全。」說著,董平高又指著身後的衙內軍隊伍說道:「叔父請看,侄子這次北上準備充分,還從賈少傅那裡借到了一百枚手雷預防萬一,不會有事地。」 董宋臣順著董平高所指一看,發現董平高地衙內軍準備得確實十分充分——上百輛牛車和馬車上滿載衣服被褥、鍋碗瓢盆、酒肉作料、廚子丫鬟、賭具牌桌、馬桶花盆、耳勺牙籤癢癢撓等等等等,準備還能叫不充分?見此情景,董宋臣不禁大感滿意,點點頭又讓小太監牽來一匹神駿非凡的戰馬,「這匹馬是當初賈少傅進獻給皇上地兩匹汗血寶馬之一,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咱家花了好不力氣才向皇上求得一匹賜你騎乘,以後你就專門騎這匹汗血寶馬——遇到危險也方便跑。」 「謝叔父大人。」董平高大喜過望,趕緊給董宋臣跪下,磕頭感謝。那些全部由公子哥、家丁、僕人、潑皮無賴和地痞流氓的衙內軍士兵和軍官則個個怪叫,嘴上大叫董公公手段厲害——連皇上的御馬都能討來給侄兒,肚子裡大叫不公平——怎麼不給自己也弄上一匹汗血寶馬,在押糧路上遇到危險也好跑不是?而董平高的直繫上司範文虎則先是目瞪口呆董宋臣得宋理宗的寵愛之深,心裡又開始琢磨道:「賈少傅不會是嫌我以前送得太少,故意把董平高這幫廢物派來整我吧?不行,改天得再給賈少傅送一些孝敬,請他趕快把這幫賭錢都要出老千的禍害調走,讓他們去禍害別人去,免得把我部隊裡士兵的軍餉都給騙光了。」 順便說一句,衙內軍北上揚州後,官復原職的臨安知府馬光祖簡直做夢都是笑的——因為臨安城的治安案和風化案下降了一半都不止!而新任揚州知府的文天祥則如臨大敵,專門向師兄李庭芝借來了一支軍隊充作衙役,用以加強揚州城的治安……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十二章 偷襲計劃 賈老賊率領著趙祺和趙孟關兩個王爺在談判中對蒙古採取的強硬政策,並沒有遭來太多的朝臣反對,各種各樣的原因很多,不過主要還是因為賈老賊、趙祺和趙孟關三家都是權傾朝野的達官顯貴,賈老賊是一條出了名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虎豹不用說,趙祺和趙孟關其中之一還將是未來的皇帝——丁大全都不敢隨便得罪他們,其他南宋官員為了忽必烈送的一點小錢得罪他們那就是徹底傻到家了。加上戰爭結束國庫的開支壓力銳減和董宋臣大說好話,素來得喜歡過且過的宋理宗也不急著催賈老賊結束談判了,所以宋蒙之間關於俘虜贖金的談判便擱置下來,不約而同的一起等待弘吉剌仙童請示忽必烈後做出反應。 舟船傳遞,快馬飛報,弘吉剌仙童與南宋朝廷談判的詳細經過和臨安城眼下各種情況的情報,僅用了六天時間就從臨安送到已經撤到山東西路任城暫歇的忽必烈面前。眼下忽必烈北有阿里不哥虎視耽耽,劍拔弩張;東有李□蠢蠢欲動,違反禁令擅自修善城壁;西面四川、陝西蒙古諸將又與阿里不哥眉來眼去,只差沒高舉雙手歡呼阿里不哥稱汗,差不多可以說是四面楚歌。如今又接到賈老賊漫天要價、敲詐勒索的消息,心情極度不爽的忽必烈自然是氣得三屍神暴跳,咆哮得部將幕僚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賈似道。本王若不將你碎屍萬段,本王誓不為人!」忽必烈像一頭受傷的野狼一樣在大廳裡走來走去,眼睛裡噴出來怒火簡直可以把臨時行宮和外面地任城給燒成灰燼。塔察爾、按嗔、子聰和姚樞等忽必烈心腹文武則個個面如死灰,彷彿剛剛死了親娘老子一般。眼下的形勢實在太惡劣了,蒙古主力在鄂州全軍覆沒,忽必烈手中的軍隊雖然七拼八湊還能湊出二三十萬,但這些軍隊南要抵禦南宋。東要預防野心勃勃的李□做亂,西面得抽出兵力防止四川和陝西出亂子。北面得和阿里不哥決戰,四面環敵,四面佈防,忽必烈能拿出來與阿里不哥決戰的兵力頂天能有五萬。雖說忽必烈控制的中原地區人力物力雄厚,隨時可以擴充軍隊,但這些剛剛招募未經訓練的士兵,如果又能抵擋阿里不哥麾下那些身經百戰地虎狼之師?所以對忽必烈來說。只有把被俘那些主力軍隊解救回來,才是解決眼下燃眉之急的唯一方法。 「不行,那些被俘地軍隊足有十萬之眾,本王不能拋棄他們。」思來想去,忽必烈最終還是捨不得丟掉那對自己至關重要的十萬主力,命令道:「你們合計合計,看能不能湊出這筆錢。」 「王爺,不能啊。」按嗔大驚道:「你用一萬五千多萬貫去贖回軍隊。事情傳揚出去,我們蒙古的顏面何存?」忽必烈臉色灰暗,痛苦道:「不這麼做怎麼辦?賈似道老賊和阿里不哥暗底下已經結盟,本王如果不把這些俘虜贖回來,賈老賊說不定就真的把這些俘虜賣給阿里不哥,到時候讓這些軍隊從背後插我們一刀不說。本王也將顏面掃地,軍心盡失。」 「王爺說得有道理,這些俘虜可以贖回來,但不能全贖。」大蒙古主義者塔察爾說道:「應該優先把咱們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贖回來,他們是軍隊中堅,有他們在,我們重新招募的軍隊訓練起來就比較容易,戰鬥力提升也快得多。至於那些漢人俘虜,就別浪費錢了,據張弘范回報。武陽關之戰中就是那些漢蠻子首先投降撤出戰鬥。否則我們也不至於輸得那麼慘,與其花錢贖回他們。不如讓他們在賈似道那裡做一輩子的苦役,警告我們軍隊裡其他的漢蠻子,看他們還敢叛變王爺不。」 塔察爾充滿民族歧視地話讓蒙古族和色目族將領大點其頭,忽必烈稍一盤算後也同意了這個建議,「可以,讓弘吉剌仙童借口我們湊錢需要時間,先把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贖回來。」在場的漢人文武官員卻心中百般滋味具全,沒一個人做出表態。惟獨同是漢人的子聰欣賞塔察爾的提議,又陰陰道:「王爺,就算我們只贖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開支仍然巨大,嚴重削弱了王爺的經濟實力,對王爺與阿里不哥即將開始的戰爭極其不利。小僧覺得,我們應該把價格砍下一部分,再贖回俘虜不遲。」 「此話怎講?」忽必烈和子聰搭檔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基本上子聰剛翹起屁股忽必烈就知道他準備豎什麼尾巴,忽必烈疑惑道:「宋人皇帝將談判全權委託於賈似道,難道子聰大師有什麼辦法讓賈似道向本王讓步嗎?」 「賈似道老賊既奸詐又狠毒,讓他向王爺低頭,恕小僧無能為力。」子聰先是搖頭,又奸笑道:「但小僧覺得,王爺可以向宋人皇帝施加壓力,逼他要求賈似道向王爺讓步,讓王爺以最小的損失換回被俘的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 「向宋人皇帝施壓?如何施加壓力?」忽必烈有些心動,南宋皇帝沒有一個不軟弱,施加壓力確實是一個不錯地辦法。子聰先命人取來淮河流域的地圖,然後指著地圖向忽必烈說道:「王爺請看,宋人在淮南的兵力部署是這樣的,主力軍隊基本佈置在漣水、楚州、淮陰和盱眙一線,預備部隊集中在揚州,與這四個城池互為犄角,互相呼應。但是在漣水、楚州和淮陰三個重要防禦點與揚州聯繫的道路上,有一個名叫寶應的縣城,縣城雖小位置卻十分重要,王爺如果能以一支輕騎南下偷襲,只要拿下寶應縣城。那漣水、楚州和淮陰三地軍隊立即孤立,糧草、輜重和後援無法補充,等同待宰羔羊。到時候王爺再與宋人談判,就不怕宋人皇帝不乖乖讓步了。」 忽必烈沉默不語,緊張思考,按嗔卻提出疑問道:「寶應位於後方,我軍如果向這個城池發動進攻。必然要經過漣水、楚州、淮陰和盱眙其中一地,宋人隔河而守。我軍不一定一戰成功,再加上戰事一起,位置重要地寶應必然有所準備,我軍又如何能偷襲奪取?」 「子聰大師,你地意思是走這條路偷襲寶應?」忽必烈比按嗔要精明得多,一眼看出子聰提出的偷襲進軍道路。蒙古眾將順著忽必烈的指頭看去,發現忽必烈的手指指到了洪澤湖南面的洪澤縣位置上。蒙古眾將恍然大悟,紛紛叫道:「對,這條路有可能!洪澤和寶應都位於後方,宋人守備疏鬆,只要渡過洪澤湖突襲南岸,完全有可能輕易得手!」 「王爺英明,小僧正是建議王爺從此地進軍。」子聰眉飛色舞的說道:「本來換成平時,小僧也不敢提出這樣的計劃。但根據細作探報,新任淮南東路安撫制置使李庭芝不知吃錯了什麼藥,把大量兵力集中到了一個叫馬鞍山地地方,後方極度空虛,這才給了我們機會。」 「確實可行。」忽必烈先是點頭,又皺眉道:「但還有兩個問題。一是偷襲寶應的軍隊從那裡調遣?二是如果計劃失敗,未能奪取至關重要地寶應城,反而暴露了我軍行蹤,那宋人皇帝問起來,本王該如何交代?本王總不能與宋人和阿里不哥同時開戰吧?」 「王爺放心,小僧已經做好所有應對準備,不敢說萬無一失,但也不至於導致兩線開戰地後果。」子聰又指著地圖說道:「王爺請看,在洪澤湖以北的我軍後方,有一座名叫宿遷地縣城。城中駐紮有三千騎兵。領兵千戶王珂是小僧同鄉兼舊部,此人對王爺忠心耿耿。又精明能幹做戰勇猛,是個可造之才。王爺可命令他盡起來宿遷守軍,晝伏夜行到抄小道到洪澤湖旁,乘夜渡過洪澤湖,直插宋人腹地,先是奪取洪澤縣或者切斷洪澤縣與外界的聯繫,然後神兵天降,直取寶應!」說到這,子聰又補充道:「只要佈置得當,這個計劃至少有八成希望成功。退一萬步說,萬一失手暴露,那小僧可以讓王珂和他的軍隊向宋人招認是自作主張劫掠宋國,與王爺無關,宋人剛經歷大戰,也怕再起戰事,自然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深究。」 不管南宋還是蒙古,邊境軍隊越境劫掠百姓都是常事,所以子聰的這個辦法在理由上倒也說得過去,忽必烈卻還有一個疑問,「等等,子聰大師你說連夜渡過洪澤湖,這船從那裡來?如果大規模調動船隻地話,宋人不可能不會察覺吧?」 「王爺放心,小僧也想好了。」子聰指著地圖上洪澤湖西北面、與宋軍盱眙駐軍隔湖對峙的臨淮說道:「王爺可以命令臨淮駐軍進行為期三天的水軍演習,以之為掩護每天調一支小船隊悄悄駛往東北的蘆葦蕩中潛伏,宋人斥候船最多就是監視我軍演習過程,不會仔細去數我軍出動多少船隻和返回水營多少船隻,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為偷襲軍隊準備好渡船了。」 「就這麼辦!」為了少花錢和贖回俘虜,忽必烈斬釘截鐵的命令道:「將計劃通知臨淮駐軍與宿遷王珂,讓他們依計行事,奪取寶應向宋人施壓,逼宋人讓步!告訴王珂,他只要行動成功,本王封他為下萬戶!」 …… 忽必烈和子聰等人商量偷襲寶應計劃的同時,新任揚州知府文天祥也愁眉苦臉的迎來了著名地軍中禍害衙內軍,雖然成立沒多久就臭名昭著的衙內軍是乘船走運河北上的揚州,卻並不妨礙他們趕著滿載各種各樣生活物資和賭博用具的一百多輛牛車馬車進城。而且在剛進城時,衙內軍還給了揚州守軍一個大大的驚喜——因為衙內軍打的旗號竟然是賈老賊專用地丞相旗和精忠報國旗!讓揚州守軍誤以為是賈老賊親自駕到,嚇得趕緊飛報正在城中的李庭芝和文天祥。又列隊迎接這支連軍衣都穿不齊整地軍隊——當然了,看到李庭芝、文天祥親自出迎和軍隊列隊迎接,以董平高為首的衙內軍自然是大感得意。 「董將軍,恩師也來了?」剛見到董平高,李庭芝和文天祥就劈頭蓋臉的問道。而董平高花了好大力氣都想不起李、文二人口中的恩師是誰,最後還是在武陽關壯烈殉國的中央軍統領黎尚文之弟、董平高好友兼衙內軍副統領、同是臨安城著名花花公子、靠著大哥戰功遺蔭才進軍隊當官的黎尚武首先明白過來,「董大哥。李大人和文大人的恩師就是賈少傅。」 「哦,賈少傅啊。」已經喝得醉醺醺地董平高恍然大悟。答道:「李大人,文大人,你們地恩師賈少傅沒來,不過他讓本將軍向你們問好。」 「既然恩師沒來,那董將軍你為什麼打恩師地旗號?」李庭芝大怒道:「董將軍,你可知道未得將令亂打旗號,在軍隊中是殺頭死罪!要是有人告到皇上那裡。只怕賈少傅和董公公都保不了你!」 「這麼嚴重?」董平高的醉意清醒了一半,傻眼道:「我只是在鄂州時看到賈少傅地旗號威風,韃子的軍隊看到這兩面旗幟就跑,所以我才仿製了兩面打上威風威風,真不知道這是殺頭的死罪。」 「快扯下來吧,這次我們就當沒看見,以後別亂打了。」李庭芝歎了一口氣,心說如果不是恩師來信讓我們遷就著點你。光憑你亂打恩師旗號這點,我就能把你行軍法。董平高如蒙大赦,趕緊讓人把那兩面旗幟放倒收好,這才嬉皮笑臉的向李庭芝和文天祥說道:「李大人,文大人,旗幟已經收好了。現在可以進城了嗎?揚州美女天下聞名,不知二位大人為本將安排了什麼節目呢?」 「唉。」李庭芝和文天祥同時在心中哀歎,文天祥無奈答道:「董將軍見諒,我們公務繁忙,僅是給你安排了驛站休息和軍營駐紮,並沒有安排歌女舞女接待,董將軍如果喜歡,可以自己到揚州的勾欄院或者花船裡遊玩。」 「好地,沒關係,勾欄院和花船本將軍太熟了。自己去就自己去。」董平高也不生氣。打個響指叫道:「弟兄們,先把帶來的東西放到軍營裡。然後跟本將軍去把揚州的花船全包圓了!」 「好啊!」衙內軍中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李庭芝和文天祥卻對視苦笑,心說恩師啊恩師,你這不是給我們找麻煩嗎? 正如李庭芝和文天祥所料,衙內軍的到來確實給他們帶來許多『驚喜』,僅在抵達揚州的當天晚上,人數不到一千五百人的衙內軍就製造出五十多起打架鬥毆案和調戲民女案,差點沒把文天祥這個揚州知府和揚州衙役累死。到了第二天就更厲害了,六家賭場和八條花船被砸,整整一條街道菜攤在打群架中被砸翻,訴狀雪花般飛到文天祥面前,偏偏文天祥又因為賈老賊的命令而不能隨便制裁這些背景實力強大地衙內軍,只能將向同時駐紮在揚州的師兄李庭芝求救。而李庭芝也拿這伙無法無天的衙內無計可施,只好在第三早上將董平高請到面前,對他耐心解釋軍紀軍規,董平高則嘴上答應得痛快,承諾的保質期卻不到半個時辰,剛離開李庭芝府就該幹什麼幹什麼,弄得揚州軍民官員衙役叫苦不迭,對衙內軍恨之入骨。 「不行,這伙衙內要是再敢胡鬧,我拼著被恩師責罵,也要把他們抓起來治罪!」到了第三天下午,文天祥終於忍受不了衙內軍的胡作非為,咆哮著要讓衙役去把那些鬧得極凶衙內軍抓幾個來開刀。李庭芝則搖頭道:「不行,眼下恩師在臨安正與丁大全鬥得如火如荼,離不開董平高叔叔董宋臣的幫助,你要是做過火了,只能誤了恩師地大事。」 「那總不能讓這些人再這樣瞎搞下去吧?一味縱容他們,只能讓他們更加得寸進尺,保不住那天就鬧出了人命,我們更沒辦法向恩師交代!」文天祥咆哮道。李庭芝冷笑道:「別慌,我有辦法對付他們,我們兩個是恩師嫡系,動他們只會導致恩師和董宋臣的同盟破裂。但丁大全的黨羽就沒這些顧慮,咱們可以借丁大全死黨的手整治他們。」 「借刀殺人?具體怎麼做?」文天祥算是恨透這幫衙內了,迫不及待的問道。李庭芝拿出地圖,指著洪澤湖以南的洪澤縣說道:「這個縣的縣令是丁大全的人,平時裡老是和我們不對付,又正好欠我們一批軍需物資和糧草需要運來揚州。我們可以打發這批衙內軍去洪澤縣運糧,到了那裡他們肯定狗改不了吃屎繼續胡鬧,洪澤縣令為了給他的主子丁大全出氣,肯定不會輕饒了這幫衙內……到時候,嘿嘿。」 「嘿嘿。」文天祥和李庭芝對視奸笑,笑容和他們的老師賈老賊一樣——毒!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十三章 衙內軍出手(上) 「董將軍,黎將軍,將你們請到這裡,是因為這麼一件事情。」李庭芝和顏悅色的向衙內軍的正副統領董平高和黎尚武說道:「兩位將軍不是奉命到揚州押運糧草南下嗎?眼下正值青黃不接的時候,各地糧草徵調困難,需要很多時間,所以你們得在揚州城多等幾天時間。」 「沒關係,我們可以等,揚州是個好地方,姑娘漂亮飯菜香,我們等多長時間都行。」董平高和黎尚武異口同聲的回答——雖然是黎尚武的親弟弟,黎尚武可沒延續他哥哥的半點勇猛,吃喝嫖賭這套卻比他哥哥玩得精熟得多——自然也就捨不得離開揚州這個天下第一的溫柔鄉和銷金窩了。李庭芝又笑道:「二位將軍說笑了,說到姑娘漂亮,揚州姑娘那比得上洪澤湖的女孩子?難道二位將軍連這個都不知道?」 「不知道!」董平高和黎尚武一起搖頭,又一起追問道:「洪澤湖的姑娘比揚州姑娘更漂亮,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文天祥插話,表情嚴肅得就像當年他考上狀元進金鑾殿叩謝聖恩一樣,「一方水土一方人,洪澤湖一帶山清水秀,美女如雲,揚州姑娘和那一帶的女孩子相比,簡直就是大巫見小巫。這件事在淮南一帶人所共知,二位將軍怎麼會不知道呢?」 「沒人跟我們說啊,要是早說的話。我們就直接去洪澤湖了。」董平高和黎尚武一起喊冤,然後董平高猛地一拍腦袋說道:「李大人,剛才你說我們要在揚州城裡多等幾天,不知要等多久?夠不夠我們去洪澤湖玩一趟的時間?」 「這個就不知道了,地方有遠有近,運輸糧草輜重的時間也有長有短,實在說不準。」李庭芝滿臉的為難。彷彿很捨不得衙內軍離開揚州城一般。這時候,文天祥好心好意的提醒道:「李大人。既然董將軍他們有興趣去洪澤玩玩,洪澤縣不是正好有批糧草和輜重要運到揚州嗎?眼下你的人手大部分去六合縣馬鞍山尋礦去了,手下也正好缺人,你可以請董將軍他們代勞,往洪澤縣跑一趟啊。」 文天祥不提馬鞍山還好,一提起馬鞍山李庭芝就一個腦袋兩個大,賈老賊一口咬定六合馬鞍山有鐵礦。但李庭芝派出軍隊幾乎把六合馬鞍山翻過來都沒找到什麼鐵礦——惟獨找到二十幾顆銹鐵釘、五把斷鋤頭外加兩口爛鐵鍋,但李庭芝又不敢違背恩師的為國之舉,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尋找下去——這也是淮南軍隊不斷向馬鞍山集中地原因。所以文天祥提起馬鞍山後,李庭芝立即垂頭喪氣下來,弄得董平高和黎尚武兩人莫名其妙,「李大人,你怎麼了?」 「二位將軍有所不知,李大人雖然有妻室。但一直沒納妾——所以李大人這次本來是想親自去洪澤縣的。」文天祥搶著說道:「當然了,李大人為官清廉不殉私情,去洪澤只是想順便到旁邊地盱眙和楚州視察防務,並沒有私心。二位將軍,你們理解嗎?」 「理解,理解。當然理解。」董平高和黎尚武都露出是男人就理解的微笑,末了兩人又異口同聲的向李庭芝懇求道:「李大人,這一趟洪澤之行就讓我們代勞吧,一來在揚州城閒著沒什麼意思,二來我們兩個不怎麼會約束軍隊,手下那幫兔崽子老是闖禍,給文大人找麻煩。讓我們代替你跑一趟洪澤回來,其他地方的糧草也該到了,我們也可以押糧回臨安了。」 「如此,就有勞二位將軍跑一趟了。」李庭芝說這話時用凶狠的目光瞪了文天祥一眼——當然是因為文天祥拿他出來做靶子——但看在董平高和黎尚武眼裡。卻成了李庭芝捨不得把這個任務交給自己們的鐵證!一想到洪澤少女的美麗多情。兩個衙內軍地正副頭頭就眉開眼笑,連聲嚷嚷著要立即出發北上洪澤。李庭芝見奸計得逞,趕緊給這兩個禍害準備與洪澤縣令薛躊交涉的公文,又交代道:「二位將軍,這一次你們不光要運糧草回揚州,還得運一些軍隊裡用的砒霜回來,那可是劇毒,你們路上一定得小心。」 「砒霜?軍隊裡要砒霜幹什麼?」董平高一頭的霧水。黎尚武算半個將門之後倒知道用途,便向董平高解釋道:「砒霜在軍隊裡一般用來投毒,比如像在敵人用水的水源裡投毒,可以用很小代價消滅很多敵人。或者放在糞湯裡熬成金汁,守城的時候潑在敵人身上,把敵人燙死毒死。」李庭芝點頭道:「不錯,基本上就是這麼用。這次武陽關之戰我們熬金汁用了大量砒霜,軍隊裡已經所剩不多,恰好洪澤也產砒霜,所以我們得補充一些。」 「原來是這樣,李大人放一百個心,我也算是用砒霜的大行家了,不會出岔子的。」董平高大笑,不禁想起了他叔叔董宋臣用砒霜毒殺政敵仇人地種種手段——董平高可沒少幫他叔叔做孽,確實也算是個大行家。 於是乎,在揚州城裡為非作歹、橫行不法的衙內軍就這麼被李庭芝和文天祥打發上了路,當滿載著衙內軍將領士兵和衣服被褥、鍋碗瓢盆、酒肉作料、廚子丫鬟、麻將牌九、馬桶花盆、耳勺牙籤癢癢撓等等等等物資的船隊駛立揚州碼頭後,揚州城中立即響起了鞭炮聲和呼喚聲,「那幫禍害總算是滾了。」 …… 去洪澤縣走水路並不能直接到達,董平高率領的衙內軍船隊到了寶應縣便即下船改走陸路北上,雖然因為兵力大量抽調的緣故,寶應縣裡僅有不到五百駐軍。正是衙內軍在縣城裡無法無天地好機會,但因為洪澤縣還有更漂亮地姐兒等待的緣故,這一千五百名衙內軍也不肯浪費時間,竟然馬不停蹄的直接上路,趕往位於寶應縣西北方向的洪澤縣。終於,三月十二這天,衙內軍終於抵達了傳說中的美女之鄉——洪澤! 「董大哥。黎二哥,洪澤縣的姑娘漂亮地是有。可還沒有揚州多啊,你是不是在騙我們?早知道這樣,打死我們都不來這裡!」在洪澤縣大街上轉悠了半天後,衙內軍裡軍官和士兵終於發現事情不對,紛紛找到董平高和黎尚武抗議。但這兩個衙內軍的老大此刻卻比他們還要鬱悶,還要火冒三丈,原因無他。做為大內總管地親侄子和前任判兵部事的次子,身份何等尊貴?可小小地一個洪澤縣令薛躊卻明顯沒把他們放在眼裡,接待粗疏自不用說,還借口押糧任務緊急,接連催促他們離開,再加上在洪澤縣沒找到傳說中地如雲美女,兩個衙內更是恨得牙之癢癢,一起向手下咆哮道:「鬧!給我狠狠的鬧。讓這個狗屁縣令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 「鬧他娘地!」衙內軍爆發出怒吼,三五成群的在洪澤縣大街上胡鬧開了,見姑娘就調戲,見菜攤就踹,見妓院就進,見賭場就出老千。要是遇上反抗馬上就叫成百上千地同伴打群架,直把洪澤縣鬧得是雞飛狗跳,烏煙瘴氣。但這伙子衙內很快就發現洪澤縣雖小,衙役和當地駐軍卻遠比揚州凶狠,在丁大全死黨薛躊的唆使下,洪澤衙役和當地駐軍對衙內軍進行堅決打擊,不僅把這些欺負老百姓天下無敵、遇見正規軍卻烏龜軟蛋的衙內打得鬼哭狼嚎,還把上百名衙內軍成員投入了大牢。就連董平高和黎尚武兩人也沒逃過厄運,被用麻袋套住腦袋痛打一頓後提溜進了洪澤縣衙,押到了薛躊面前。 「薛躊。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抓我?你知道我叔叔是誰嗎?大內總管董公公!」被捆到薛躊面前的董平高叫得好像一隻鬥雞,「連你的頂頭上司李庭芝都不敢得罪我們。你信不信,我叔叔一句話,就能要你全家的腦袋!」黎尚武也大叫道:「我爸是兵部主事,我乾爹是三司副使,我大哥是皇上親自追封的威武將軍,你得罪我,小心我要你地狗命!」 「給本官掌嘴。」薛躊抿著茶,淡淡命令道。薛躊那些心腹衙役也不客氣,揪起董平高和黎尚武兩人的頭髮就連扇耳光,直扇得兩個衙內滿面開花,鬼哭狼嚎,但他們叫得越凶,衙役就打得越厲害,最後兩個衙內不吃眼前虧不叫了。薛躊才品著茶說道:「我知道你們的後台是誰,也知道李庭芝不敢招惹你們,可本官敢,你們回去之後儘管可以向你們後台告狀——順便告訴你們一句,你們在洪澤縣胡作非為的種種罪狀,本官都已經收集,並已經派出快馬上報丁丞相,請丁丞相為本官轉奏朝廷。」 「你是丁大全的人?」董平高嚇了一跳,總算明白薛躊為什麼不怕自己的原因。薛躊冷笑點頭,「下官乃是寶祐元年進士及第,丁丞相正是本官座師。怎麼樣?嚇不倒本官了吧?」董平高和黎尚武都傻了眼睛,心說原來洪澤縣令是丁大全地人,李庭芝怎麼沒告訴我們?薛躊又是一陣冷笑,「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是留下來等朝廷處理你們的公文到,帶你們的人走。二是馬上捲起鋪蓋,押著糧草輜重走人——但那些被抓的人,本官得等丁丞相的指示到了再做處理。」 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有一句俗話是兄弟義氣比紙厚一點,總之吃了大虧的董平高和黎尚武是不敢再在洪澤縣呆了,乘著還是下午,趕緊捲起鋪蓋,帶上剩下的人和糧草輜重返回寶應,至於那些還被關在洪澤縣大牢裡的衙內軍成員,董宋臣和黎尚武也管不了他們了。當然,在返回寶應的路上,董平高和黎尚武少不得親熱問候薛躊和丁大全的女性親戚,順便懷疑李庭芝是故意地整治他們,決心回揚州後一定要問個清楚。 一向在臨安嬌生慣養地衙內軍行軍速度本來就慢,帶上數百車糧草輜重後行軍更是慢得不像話,走了一個下午和一個晚上,到第二天清晨時,這伙衙內才勉強走出不到四十里地。剛走橋樑穿過射陽河的一條支流後,騎在汗血寶馬上打呵欠地董平高忽然驚叫一聲,「糟糕,我忘記一件大事了。」 「什麼大事?」同樣疲憊不堪的黎尚武打著呵欠問道。董宋臣拍著大腿叫道:「令符!李庭芝交給我的令符,昨天我去妓院裡玩的時候放在一間妓女房裡,後來打架被薛躊那個王八蛋抓走,令符我就忘記了去拿回來,沒有那個玩意,我們在路上進不了城,也沒法過關卡和進驛站!」 「董大哥,你太不小心了,這麼重要的東西你竟然放在妓院裡?」黎尚武出身於軍人世家,雖然不學無術卻也知道軍隊令符的重要性,趕緊說道:「那你趕緊回去拿回來啊,那東西丟了,就算李庭芝不找咱們算帳,咱們也沒辦法過關卡回揚州。」 「是得回去一趟。」董平高擦著冷汗說道:「幸虧我騎的是汗血寶馬,從洪澤打過來回要不了一個時辰,應該還來得及。」 「那你快去啊。」黎尚武指著前面路旁的樹林說道:「我們在樹林裡休息休息,等你回來。」董平高再不遲疑,答應一聲趕緊掉轉馬頭,向來路飛奔回去。 與此同時的洪澤縣北面碼頭上,正在揚帆出發的洪澤漁民忽然看到一個恐怖的畫面,數十艘中型戰船打著蒙古軍旗號,滿載著殺氣騰騰的蒙古軍士兵飛速撲向南岸,戰船上箭如飛蝗,鋪天蓋地的籠罩到碼頭上手無寸鐵的南宋漁民頭上…… 「韃子打過來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十四章 衙內軍出手(下) 「慢點!慢點!慢點!」眼看著路旁景物從身旁飛速掠過,第一次催動汗血寶馬全速飛奔的董平高差點嚇得尿了褲襠,死命的緊抓著馬韁繩,帶著哭音大喊大叫,「馬大哥,馬大叔,你慢點!慢點!馬爺爺,算我求你了,慢點!馬祖宗——!娘啊,爹啊,叔叔啊,救救我啊!」 「灰——!」正當董平高無比擔心自己從高速飛奔的汗血寶馬摔下來嗝屁時,賈老賊從戰場上繳獲來那匹無價之寶汗血寶馬忽然長嘶一聲,停住飛奔高舉前蹄人立起來,董平高猝不及防下險些被甩出去,不過這小子也算命大,及時抱住汗血寶馬的脖子,這才避免了當場摔得粉身碎骨的厄運——不過董平高也終於尿了褲子。 「媽的!你這匹遭瘟的畜生,一會跑一會停,你想害死本衙內啊?」趴在馬背上哭罵半天後,董平高總算是定下神來打量四周環境,並很快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在三柱香時間裡跑到了洪澤縣東面大路的十里長亭處。咋舌汗血寶馬的速度快捷之餘,董平高開始小心翼翼的催促戰馬慢跑,想要小跑回洪澤城去取失落在妓院裡的令符,但那匹剛才還撒蹄狂奔的汗血寶馬卻紋絲不動,僅是打了兩個響鼻,氣得董平高又是一陣大罵,「遭瘟的畜生,現在怎麼又不跑了?前面有鬼嗎?」 「不對,前面怎麼有古怪聲音?」這時候,董平高忽然發現了汗血寶馬不肯前進的原因——前方隱隱傳來了驚叫聲和喊殺聲。與董平高陪賈老賊出征時在鄂州聽到地宋蒙兩軍戰鬥聲十分相似。直到此刻,董平高才猛的想起馬匹的聽覺要比人類靈敏得多,想必這匹慣於征戰的汗血寶馬就是因為前方聲音不對,才猛然停住馬蹄不動。 「奇怪?洪澤縣怎麼會有戰場的聲音?」董平高雖然奇怪這位於後方的洪澤縣怎麼有類似戰場的聲音,但為了自己地小命安全起見,董平高還是催馬跑上右面不遠處的山丘,居高臨下遠眺洪澤城。這一次極通靈性地汗血寶馬沒有違背董平高的命令。載著董平高一路小跑就上了不高的山丘,但董平高在山丘上只看得一眼就嚇得從戰馬上摔下來——昨天還平靜祥和的洪澤城外不知何時冒出大量打著蒙古軍旗幟的騎兵。而洪澤縣城城門緊閉,城外還有大量南宋百姓象牲口一樣被蒙古軍騎兵驅趕在一起,揮刀瘋狂屠殺。 「媽呀,蒙古韃子怎麼出現在洪澤城外了?」幾乎嚇破膽子的董平高顫抖哀嚎,但讓董平高更加心驚膽落的還在後面——馬蹄聲傳來,一個十人隊地蒙古騎兵打著旗幟過來哨探,其中一名蒙古軍騎兵眼尖。遠遠就看到在山丘上偷窺卻不會隱藏身形的董平高,指著身穿宋軍統領衣甲的董平高大叫道:「十夫長,山坡上有人,好像是南人的騎兵!」 「什麼騎兵,是個統領!」那蒙古斥候明顯更有經驗,一眼看出董平高的價值和代表的危險,大喊道:「四散包圍,小心伏兵。」荒野寂靜。董平高在山丘上將蒙古斥候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乘著蒙古斥候尋找可能存在的伏兵這個機會,董平高趕緊爬上汗血寶馬,催馬就往來路又跑回去,後面蒙古斥候大喊,「南人地統領跑了。沒伏兵!快追,抓住他有重賞!」 「噢!呼!」蒙古騎兵怪叫著催馬急追,可惜他們之人騎的乃是一匹在蒙古軍隊裡都是萬中挑一的汗血寶馬兼千里馬,他們胯下那些普通戰馬又如何追得上?追出七八里路後,他們乾脆連董平高的影子都看不到了。那斥候十夫長當機立斷,命令道:「我軍偷襲計劃已經暴露,你們按原計劃偵察敵情,我先回洪澤向將軍稟報。」 那斥候十夫長快馬飛奔回屍橫遍野的洪澤縣城外的時候,蒙古千夫長兼忽必烈頭號謀士子聰地老鄉王珂正在瘋狂大笑,不到半個時辰時間裡。他率領的騎兵將來不及逃回城裡的南宋百姓殺得所剩無幾。嚇得洪澤縣連城門都不敢打開,基本上已經完成了封鎖洪澤縣與外界聯繫的任務——其實以蒙古騎兵的速度。在洪澤縣城門關閉前衝進城去簡直是輕而易舉,但王珂的目標並不是這個無關痛癢的洪澤縣,而是宋軍糧道的中轉點寶應縣。但是在聽到那斥候十夫長的報告後,王珂不由勃然大怒,「你們這幫廢物,十一個個騎兵竟然逮不住一個孤身一人的南人騎兵?你們都是吃乾飯地嗎?要是他把我們地偷襲計劃通知寶應,寶應縣有了準備,我們這三千孤軍就要被南人包餃子了!」 「將軍,小人也沒辦法啊。」那斥候十夫長委屈的答道:「那個南人統領騎地馬也不知道是什麼馬,我們的戰馬根本追不上了。」 「別說了。」形勢緊急,王珂也沒時間去追究董平高騎的究竟是什麼好馬,立即命令道:「趕快把城外的南人全宰掉,集中隊伍奔襲寶應縣,一定要趕在寶應縣做好準備前殺進城去。」 …… 「清一色!自摸!哈哈哈哈哈……!」董平高騎著汗血寶馬衝回射陽河支流南岸的時候,正在路邊打麻將的黎尚武恰好在大笑著推倒面前的牌,而黎尚武的三位牌友、也就是衙內軍的三個正將面如土色,無不哀歎這回輸大了。見董平高奔回,黎尚武先是楞了一下馬上又叫道:「董大哥,這麼快就回來了?令符拿到沒有?要不要來兩把麻將?」 「你們還有心情還打麻將?韃子殺過來了!」董平高上氣不接下氣的大叫道。黎尚武和那三個正將又楞了一下,然後一起大笑。「董大哥,你開什麼玩笑?韃子殺過來,那裡來的韃子?他們是從天上掉下來嗎?」 「我怎麼知道他們那裡來地?總之韃子騎兵已經包圍了洪澤縣,正在縣城外面四處殺人,趕快收拾東西跑吧。」董平高喘著粗氣把自己所見的情況說了一遍,末了叫道:「快,快。收拾東西走人,韃子的斥候發現了我。很快就會追來了。」旁邊的衙內軍將領和士兵忙不迭的答應,趕緊手忙腳亂的收拾賭桌酒菜等物。 「董大哥,我們跑不掉!」黎尚武雖然沒有延續他哥哥的勇猛,卻也知道一些軍隊常識,向董平高說道:「董大哥,我們地隊伍大部分是步兵,又帶著糧草輜重。根本走不快,韃子全是騎兵,很容易就能追上我們,把我們全宰掉。」 「沒關係,我騎的是汗血寶馬,跑得快……喂,你們敢搶我地馬?你們活膩味了?」董平高大喊大叫,無奈那幫子衙內一湧而上。一下子就把董平高給掀翻在地上,其中一個衙內軍正將手腳最快,搶先爬上汗血寶馬就跑,邊跑邊喊道:「董大哥,小弟先回去報信,咱們是拜把子的兄弟。你一定要保重安全——要是你出意外了,我一定會照顧你的妻小!」 「王八羔子,你給老子記住!」逃跑坐騎被搶,董平高差點沒把鼻子氣歪。剩下的衙內軍軍官士兵則爭先恐後撲向隊伍中剩下的五十幾匹戰馬,這會黎尚武彷彿被他大哥黎尚文附體,當機立斷抽出刀來接連砍死幾個搶馬的同伴,咆哮道:「誰他娘的再敢搶馬,老子第一個宰了他!」那伙子衙內軍幾時見過真刀真槍地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立即被黎尚武手中那血淋淋的鋼刀嚇得連連後退,董平高則喜道:「黎二弟。幹得好!快。我們倆一人一匹馬快跑!」 「大哥,我們不能走。」黎尚武舉著刀解釋道:「淮南一帶全是平原和矮丘。我們兩條腿怎麼也不可能跑過韃子騎兵的四條腿,剩下的戰馬只有五十多匹,我們要是跑的話,最多也就五十幾個弟兄能夠活命。」 「跑出一個是一個吧。」董平高也有點怕黎尚武那把刀子,膽戰心驚的說道。黎尚武搖搖頭,「大哥,你有董公公保護,跑回去也許沒什麼,但兄弟的後台沒你那麼強硬,我要是丟下軍隊和押運的糧草輜重獨自逃命,樞密院一定不會放過兄弟。再說大哥你進軍隊不是想立功後放一個肥缺嗎?你要是扔下軍隊和糧草跑了,別說放肥缺了,你以前地功勞也得一筆勾銷。」黎尚武又指著其他的衙內軍軍官和士兵說道:「還有你們,扔下糧草未戰先逃,回去不是殺頭也是蹲大牢的命,同樣討不了好。」 「那怎麼辦?我們總不能和韃子硬拚吧?」董平高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外放為官,帶一個富裕的地方去做土皇帝,自然捨不得隨便拋棄自己的美好前程。其他地衙內軍將領和士兵因為後台不硬,也是紛紛附和質問。黎尚武轉轉眼珠子說道:「硬拚當然是不可能的,不過我們可以智取啊,也許有辦法堅持到援軍到來。」 「怎麼智取?」董平高定下心神,向黎尚武問道。黎尚武轉頭看看地形,又看看衙內軍押運那長長的糧草輜重車,心生一計道:「董大哥,咱們可以這樣……」 …… 「快,加快速度。」王珂咆哮的聲音比蒙古軍的馬蹄聲還大,不斷催促騎兵加快速度,三千餘騎蒙古騎兵彷彿一道黑色的洪流,順著通往寶應的大道蜿蜒奔騰,僅用了不到兩個時辰就趕到了衙內軍所在的射陽河支流處。眼看河道在望時,衝鋒在最前面的蒙古騎兵就像是撞到了鐵板一樣生生勒住馬匹,並有人大叫,「賈似道!賈似道!」 「發生什麼事了?」位於隊伍中段的王珂策馬奔上前去,詢問前鋒停止前進地原因。蒙古騎兵則指著河流對面地樹林大叫道:「將軍,快看!」王珂定睛一看,立即便倒吸了一口涼氣——河對岸的樹林中赫然立有兩面大旗,一面是賈似道地杏黃色帥旗,另一面則是那面令蒙古軍聞風喪膽、白底黑字地精忠報國大旗!冷汗。一下子浸濕了王珂的額頭。 「停止前進,列隊戒備。」命令傳出,三千蒙古騎兵很快便排成三個標準的騎兵縱隊,嚴陣以待。但饒是如此,恐懼念頭還是迅速籠罩到了這三千輕騎頭上——讓二十萬蒙古主力灰飛煙滅的賈似道啊,雖然河對面的樹林裡僅插有他的帥旗,看不到半個人影。可誰能知道那茂密的樹林埋伏有多少宋軍地精銳部隊呢?而且更可怕的是,樹林之後隱隱還有灰塵翻騰。很有可能就是大規模地軍隊正在行進當中。 天不是很熱,王珂臉上的汗水卻越來越多,顫抖著說道:「賈似道不是在臨安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種偏僻的地方?他的軍隊怎麼不露面?不向我們發動進攻?」沒有人能回答王珂的問題,僅有旁邊的一個蒙古百夫長小聲嘀咕道:「可能賈似道就是在等我們過去,然後把我們包圍,如果賈似道手裡的騎兵不夠多,用步兵這麼埋伏我們最保險了。」 「有這個可能。」王珂也是如是想。再加上那個單身一人突然出現又從斥候面前消失地宋軍統領,更讓王珂懷疑那是賈似道派出來的探子——否則誰有那麼大手筆用一個統領來當斥候。旁邊的副將又問道:「將軍,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是繼續前進?還是趕快退回洪澤湖渡口?」 「該怎麼辦?」王珂緊張思考,繼續前進很有可能遭遇埋伏,後撤的話就前功盡棄,回去不但拿不到忽必烈許諾的下萬戶位置,還很有可能被行軍法丟掉腦袋。猶豫之下,王珂選擇了一個中肯的辦法。「緩步前進,到河岸旁邊再做決定。」 河的西面儘是麥田,倒也方便蒙古軍隊伍展開。同時三月正是小麥接近成熟的時候,麥田里地沾著露水的麥穗便成了蒙古軍戰馬的裹腹物,尤其是河面上僅有一道橋樑,王珂更不敢讓軍隊立即過河——過河必須走狹窄的橋樑。宋軍伏兵可以輕而易舉的把自己的隊伍攔腰截斷,又選擇了暫時停留在靠近河岸地麥田中待命,判斷形勢後再做處置,這更給了蒙古戰馬低頭狠啃麥苗的機會,騎兵無不愛馬,自然也不會阻攔愛馬食麥,僅是將注意力集中到對面茂密的樹林中,尋找樹林中那隱含的重重殺機。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空氣彷彿凝固,雖然河對面的樹林中仍然是靜悄悄的。僅有賈似道的帥旗和精忠報國大旗隨著春風飄展。但就是這兩面旗幟,還有樹林後那遮天蔽日的翻滾塵土。卻讓籠罩在蒙古軍頭上的恐懼感越來越沉重。沒有一個蒙古軍騎兵敢於提出進攻——畢竟河對面埋伏地軍隊是賈似道親自率領,天知道賈似道設下了什麼陷阱在等著他們。也沒有一個蒙古騎兵對那兩面旗幟地真實性產生懷疑——因為不管什麼樣的軍隊裡,亂打主帥旗幟都是殺頭地死罪,甚至仿造主帥軍旗也是不輕的重罪,所以每一個蒙古軍將領士兵都在心裡肯定,對面的就是那個蒙古剋星賈似道! 「賈似道究竟在搞什麼?」王珂頭上的冷汗滾滾,喃喃道:「他既然發現了我們,為什麼沒有發動進攻?就算他手下的多是步兵追不上我們,起碼也可以把我們趕回洪澤湖北岸啊?如果他是設下埋伏,想要一口吃掉我們,那他為什麼早早就打出帥旗?讓我們不敢向前一步?」 「將軍,你看有沒有這個可能?」這時候,王珂的副手、一個蒙古漢軍千戶忽然悟到了什麼,提出新的見解道:「賈似道雖然在河對面,但也許他是到淮南東路巡視地方,保護他的軍隊並不是很多,所以賈似道在發現我們後不敢進攻也不敢逃,只好打出他的帥旗,想把我們嚇走。」 「對,對,有這個可能。」王珂擦了一把冷汗,又大喜道:「這麼說,我們也許能在無意中立下了大功,對面的賈似道沒有帶太多軍隊,我們有可能把賈似道生擒活捉?!不過,樹林後面的塵土怎麼解釋?」那頭腦靈敏的千戶答道:「將軍,那有可能是南人把樹枝拴在馬尾巴上,讓馬匹拖著樹枝來回跑。就有可能製造出這麼大的塵土。」 「有這可能。」王珂地幾個副手一起點頭,想到生擒活捉到蒙古大仇人賈似道的風光與獎勵,這些人就心潮澎湃。貪功心切的王珂更是扯開喉嚨大叫,「弟兄們,賈似道就在河對面,他沒有多帶軍隊,咱們把他抓回去。頂得上打下南人的臨安!」 「衝啊!活捉賈似道!」王珂高舉鋼刀,意氣風發的指著前方高聲大喊。並雙腿一夾戰馬,率先衝了出去。但王珂胯下的戰馬還沒衝出十步,就忽然前蹄一軟,長嘶著摔倒在地,王珂也被巨大的慣性甩出老遠——不僅是王珂一個人地戰馬,絕大部分的蒙古騎兵也是如此,奔跑加速途中戰馬突然倒地。馬上地蒙古騎兵或是被摔出或是被倒下的戰馬壓住,驚叫聲、慘叫聲和戰馬臨死時的悲鳴聲充斥曠野,響徹雲霄。 「發生什麼事了?」王珂搖搖被摔得七葷八素的頭,扭頭去看戰馬忽然摔倒的原因時,王珂不禁目瞪口呆開了——那匹陪伴他多年的愛馬眼睛鼻孔一起出血,口吐白沫的倒在地上不斷抽搐,悲鳴著漸漸死去。而其他摔倒地蒙古騎兵所騎的戰馬也是如此,彷彿集體中毒一般摔在地上抽搐翻滾。慘嘶悲鳴。王珂驚叫道:「怎麼了?我們的戰馬中毒了嗎?」 「砒霜!」開始那個王珂副手十分機靈,抓起田地中的麥穗僅聞了一下就驚叫起來,「王將軍,我們上當了,這些麥穗上面被砒霜水淋過,戰馬吃了麥穗。所以中毒了!」 「殺啊!」王珂那個副手話音未落,河對面的樹林中忽然喊殺聲四起,數十名宋軍士兵從樹林中衝了出來,衝到河岸邊奮力將一枚枚黑黝黝的東西扔到蒙古軍所在的河對岸,不等蒙古軍士兵看清那些黑糊糊冒著青煙的東西是什麼,那些彷彿是鐵疙瘩一般地東西已經轟然炸開,「轟隆!轟隆!轟隆!」硝煙翻滾,彈片四飛,號角嗚鳴,鼓聲震天。雖然手雷爆炸點較遠沒炸到什麼敵人。卻也讓蒙古軍士兵產生了一種身陷重圍的感覺。 「南人的神秘武器!」王珂魂飛魄散的大叫,鄂州之戰中讓蒙古軍主力聞風喪膽的新式武器突然出現在這裡。不禁讓這支孤軍深入的蒙古軍騎兵感到大難臨頭,死期將近。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快跑啊!」那些被嚇破了膽子地蒙古軍騎兵意志立即崩潰,扔下中毒垂死的戰馬爭先恐後的向來路飛奔,王珂開始還打算約束部隊,不過考慮到大部分戰馬中毒垂死,偷襲寶應計劃已經破產,而前方又有『大軍』攔路,王珂最終還是命令道:「撤,快往來路撤退!」 「撤!」那些硬著頭皮堅守戰地的蒙古士兵如蒙大赦,掉轉頭撒腿就跑,至於那些戰馬中毒不深或者沒有中毒的蒙古騎兵更是逃得飛快,轉瞬之間就逃得沒了影子。才一柱香時間過去,剛才還人雄馬壯的蒙古軍陣地便再看不到一個蒙古士兵的影子,僅剩下滿地中毒垂死的蒙古戰馬,還有河對岸捧腹大笑的衙內軍將領士兵…… 狼狽逃回洪澤碼頭,所幸洪澤縣城到現在還沒有開城,渡湖過來的船隻還留在碼頭上,王珂不敢怠慢,趕緊組織軍隊登船北逃。但他們地戰船剛剛駛立碼頭,接到洪澤湖漁民消息地盱眙宋軍水軍就已經氣勢洶洶的殺到,這些被李庭芝一手調教出來地淮南水軍戰鬥力可非衙內軍所能相比,在水面上欺負蒙古騎兵那更是得心應手,一場攔截大戰下來,王珂帶過洪澤湖的三千鐵騎僅有兩條小船上的騎兵僥倖逃走,其他的蒙古軍騎兵或是被生擒活捉,或是葬身湖底餵魚,就連領兵大將王珂都被宋軍水軍亂箭射死,腦袋被送到臨安請功,落了一個身首分離的淒慘下場。 衙內軍在洪澤縣以少勝多,嚇退三千蒙古鐵騎的消息傳開,南宋軍民無不目瞪口呆,對這群禍害刮目相看,大內總管董宋臣則樂得一蹦三尺高,在宋理宗面前很是為侄子吹噓和請功了一通。而蒙古方面瞭解了戰事經過後也先是目瞪口呆,然後忽必烈氣得全身發抖,足足有半個時辰說不出一個字;子聰就乾脆一頭栽倒在地上,爬在地上嚎啕大哭,「不會吧?這麼倒霉的事,幹嘛偏偏要發生在我們身上?」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十五章 納叛招降 「弘吉剌大人,我大宋英明神武皇帝對貴國騎兵在談判期間偷襲淮南、屠殺我大宋子民一事十分憤怒。」賈老賊的腳翹在桌子上,腳尖舉得比弘吉剌仙童的額頭還高,搖晃著大模大樣的說道:「我大宋文成武德、神武仁聖皇帝為懲罰忽必烈背信棄義的無恥行為,已經決定派出使者北上與阿里不哥小王爺聯繫,詢問阿里不哥小王爺有無興趣收購這批俘虜?並且委託本官向忽必烈提出最強烈的抗議,由此事件所引發的一切後果,全部由忽必烈一方獨自負責。」 「賈少傅,誤會,這一切都是誤會啊!」弘吉剌仙童哭喪著臉,幾乎是哀求一般的說道:「那都是千戶王珂的個人行為,他擅自率軍侵入貴國領土,意圖劫掠財帛女子,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與我們王爺完全無關。而且應貴國朝廷的要求,我們王爺已經將王珂的妻子兒女誅殺,向貴國朝廷賠罪,他們的人頭已經在送往臨安城的途中了。」 「拉倒吧,誰不知道忽必烈是隨便拿幾個假貨過來打發我們?你當本官是三歲小孩?」賈老賊連連冷笑。弘吉剌仙童則急得滿頭冒汗的連連辯解——這一次弘吉剌仙童倒沒撒謊,王珂在接受忽必烈命令前曾經立過軍令狀,一旦任務失敗就請斬滿門人頭,為了安撫處於暴怒邊沿的宋理宗。忽必烈也就順理成章地把王珂一家的人頭送了過來賠罪。而賈老賊以己度人,卻壓根不肯相信,又冷笑道:「總之不管是不是誤會,吾皇萬歲派出的使者都已經出發上路——順便祝賀小王爺繼承汗位,如果在阿里不哥小王爺做出答覆前忽必烈還不交納贖金,那這些俘虜忽必烈也別想領回去了。」 「交,交。我們交。」弘吉剌仙童哭喪著臉說道:「賈少傅放心,我們王爺已經給小使下達命令。同意賈少傅提出的贖金數額。不過……」說到這,弘吉剌仙童偷看了一眼賈老賊的臉色,喃喃道:「不過總數一萬五千萬貫的贖金實在太高了,王爺一時也拿不出這麼銀子或者金子,王爺的意思是,我們能不能先把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贖回去?剩下地漢人士兵,等王爺湊足了銀子再來贖人?」 「忽必烈想丟卒保車了。」賈老賊心下明白忽必烈說得好聽。只要那些軍隊中堅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一贖回去,便不會再管剩下的漢人士兵死活。但賈似道也知道南宋地國庫已經空虛到極點,宋理宗急需這筆錢來彌補財政赤字,再故意刁難也無法向宋理宗交代,便假惺惺的向左右副手趙孟關和趙祺問道:「二位王爺,忽必烈想先贖回蒙古兵和色目兵,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全憑少傅做主,小王相信少傅一定會以大宋江山為重。做出有利於國家百姓的選擇。」趙祺和趙孟關異口同聲的答道。賈老賊點點頭,轉向弘吉剌仙童說道:「弘吉剌大人,這事情茲關體大,本官也不好直接答應你。但本官可以替你上奏皇上,請皇上萬歲乾綱獨斷。」 「多謝賈少傅,多謝賈少傅。」弘吉剌仙童總算鬆了一口氣。趕緊向賈老賊道謝,宋蒙就俘虜之事開始談判以來,談判會議也第一次在賓主一團和氣中結束。出了太常寺,賈老賊與趙祺、趙孟關拱手告別,準備打轎回府,但是在準備上轎的時候,賈老賊忽然又轉過頭來向趙孟關叫道:「信王爺,下官能不能請你一件事?」 「少傅有何吩咐?」趙孟關趕緊跑到賈老賊面前,滿臉堆笑的向賈老賊問道。賈老賊微笑道:「其實也只是一件小事,下官好茶。上次在王爺府中品嚐那雪水所泡的龍井茶。下官十分喜歡,但家中下人無論如何也泡不出那一天地味道。不知王爺能不能將府中下人一借,讓下官的家人向他學習烹茶之道?」 「原來是這樣,好說,好說。」一心想當賈老賊女婿的趙孟關哈哈大笑,拍著胸膛說道:「小王家裡對烹茶一道最精通的丫鬟很多,小王回去後馬上讓管家趙十三送那天給少傅烹茶的丫鬟送到府上,少傅將她留下也行,讓她教會府上烹茶技巧打發她回來也行。」賈老賊微笑,「如此,下官就多謝信王了。」 趙孟關討好賈老賊簡直是不遺餘力,賈老賊的轎子剛回到自己家裡,趙孟關那個管家趙十三便領著一個模樣還算俊俏的丫鬟到來。但賈老賊的目標明顯不在那個丫鬟上,僅是安排了兩個丫鬟向她學習烹茶,便又將趙十三叫到自己地書房裡,又是叫茶又是賞座,還親熱的向他說道:「趙管家,還要麻煩你親自跑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少傅折殺小人了,小人為少傅和王爺效力,那是小人的福氣,小人那敢不盡心盡力?」趙十三滿臉諂媚笑容的答道。賈老賊笑了笑,又說道:「那趙管家為李□將軍效力,是否也是盡心盡力呢?」趙十三如遭雷擊,諂笑立即凝固在臉上,轉身想跑卻發現賈老賊的親兵隊長郭靖已經領著一幫人將他包圍,趙十三隻得硬著頭皮強笑道:「少傅,你的話小人怎麼聽不懂?」 賈老賊一笑,慢悠悠地說道:「聽說趙管家在纓子坊有一座外宅,宅子裡除了有趙管家的小妾外,還經常有一些山東客人出入——替皇上掌管密探的董公公與本官關係不錯,他手下的密探恰好知道這些情況。所以董公公便順便告訴了本官一聲,還請趙管家轉告那幾位山東客人,以後放信鴿的時候小心一些。不要在那座宅子裡直接放,很容易被人看到地。」 「少……少傅,你……你想幹嘛?」趙十三說話的聲音都在哆嗦了——他可是非常清楚賈老賊與李□之間有著殺父之仇,要是賈老賊想拿他這個李□細作出氣的話,那後果可十分不妙。賈老賊笑道:「趙管家誤會了,本官將你請到這裡,並不是想公開揭穿你的身份。更不是想拿你這個仇人的下屬開刀出氣,本官心胸還沒狹窄到那地步——本官只是想請你幫幾個小忙。」 「少傅有何指教?」趙十三地聲音還在顫抖。並不是十分相信賈老賊。賈老賊看出他地緊張,便微笑道:「別怕,本官沒有惡意,本官只是想通過你和李□將軍取得聯繫,有一些掏心窩地話請趙管家轉告李□將軍。這件事本來本官是交給李庭芝去辦地,但你們那位李□將軍行蹤詭秘,李庭芝派了兩次使者去都沒找到他。不得已,本官只好請董公公幫忙找到你,通過你與李□將軍取得聯繫。」 賈老賊地態度十分和藹,又再三聲明不會計較與李□的世仇,趙十三的膽子也逐漸大起來,抬頭挺胸道:「賈少傅,如果你想從小人口中知道李將軍的下落,那就不要浪費力氣了。小人既不知道李將軍的準確位置,就算知道也不會說。不過賈少傅有話想要轉達李將軍的話,小人倒是可以代勞。」 「很好,這就足夠了。」賈老賊取出一封信,舉著信說道:「趙管家,請你盡快將這封信轉呈給李□將軍。並請告訴李□將軍——家事為輕,國事為重,如今忽必烈新逢大敗又四面環敵,正是李□將軍行大事的最好時機,望李□將軍以國家民族為重,早做決斷。倘若李□將軍願意歸宋,本官定然不計前嫌,與李□並肩做戰,共逐韃虜還我漢家江山,以逞將軍與本官生平之願。」 「賈少傅放心。小人一定將這封信以最快速度安全送到李□將軍手中。也一定將少傅地話原原本本轉達。」趙十三鄭重答應,雙手從賈老賊手中接過那封書信。又謝絕賈老賊讓親兵捧來的賞銀,拱手道:「少傅,告辭了。」 …… 出於安全的考慮,趙十三在於賈老賊交涉時並沒有說老實話——其實他知道李□此刻就在山東東路距離淮南東路最近的沭陽城中,所以賈老賊讓趙十三轉交給李□的那一封信,快馬僅用了三天多時間就從臨安送到了沭陽城中,並直接送到了剛剛被忽必烈加封為江淮大都督的李□手中。李□聞知此信出自賈老賊之手不敢怠慢,趕緊將岳父王文統、二伯李祿、大舅子王蕘和心腹大將厲曼成、鄭衍德等人聚議。 「諸位將軍,剛才宋人少傅賈似道通過本都督在臨安的情報網絡,給本都督送來一封信。」眾心腹到齊,李□便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已經宋國被封為少傅地賈似道在信上說,本都督雖然陳兵漣水,但他知道本都督其實只是想借口邊情緊急公開招兵買馬而已,對攻打宋國興趣不大。他又在信中警告本都督,以都督一家之力,是不可能單獨與忽必烈對抗,本都督若想大展拳腳,惟有舉兵歸宋才是上策。除此之外,賈似道還讓我們在臨安的內線轉告本都督,只要本都督歸依大宋,他定然以家國為重,過去的事,可以一筆勾銷。各位說說,本都督該怎麼處理這封信?」 「都督,不可相信賈似道的鬼話。」年近七旬的李祿是李□父親李全的親哥哥,最是瞭解賈老賊父親賈涉與李全之間地恩怨,李福徑直說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當年賈似道之父賈涉是因為全弟被氣死,賈似道不可能忘卻這段仇恨,我們寧可相信丁大全,也不能相信這個賈似道。再說了,我們決定好尋機拿下漣水,一來讓宋人知道我們的厲害,二來又有借口繼續擴軍,箭在弦上,豈能隨意放棄?」 李□不語,李□很清楚他這個二伯對自己雖然忠心耿耿,做戰也十分勇猛,脾氣卻衝動暴躁,他的話在衝鋒陷陣時可以聽,在制訂戰略時還是少聽為妙。李祿的話得到大部分將領支持,都不肯相信賈似道會放下殺父之仇真心與李□合作,倒是李□的岳父兼軍師王文統拱手道:「大都督,可否借賈似道書信一觀?」李□點頭,順手將面前的書信遞給王文統,王文統接過草草一看,發現信的內容和李□所說大致相同,但是在看到最後一句時,王文統立即驚叫起來,「大都督,賈似道答應只要都督暗中依附宋國,待宋蒙俘虜談判結束後,他就有一份很厚的大禮送與都督,如此重要之事,都督為何不說?」 「這有什麼重要的?」李□麾下的大將厲曼成冷笑道:「不就是一些金銀珠寶,最多再有幾個宋人美女,忽必烈才剛給大都督送了一些過來,大都督還希奇這些東西?」 「糊塗啊。賈似道這是在暗示,他有一支全部由精銳士兵組成地軍隊送與都督!」王文統捶胸頓足地說道。李□等人都是一楞,「一支全部由精銳士兵組成的軍隊?賈似道有這麼大方?」而李□能夠駕馭手下這幫文武不被忽必烈糖衣炮彈擊垮,本身才能也相當出色,被王文統一提醒,李□立即反應過來,驚叫道:「岳父,你地意思是,賈似道要把鄂州之戰中那些俘虜給我?」 「不錯。」王文統點頭,侃侃而談道:「賈似道在鄂州所俘虜那批士兵,全是忽必烈軍隊主力精銳,若是被忽必烈以金錢贖回,那忽必烈以那支精銳士兵為中堅,還快就能補充鄂州之戰中損失的兵員,重新對宋國構成致命威脅。但賈似道如果不放,無法向國庫空虛的宋國皇帝和朝廷交代。所以賈似道選擇了在收取贖金後將這批俘虜交與大都督你,這樣一來既可以向朝廷交代,又不用擔心這批俘虜在忽必烈手下再為禍害,更可以賣給都督你一個大人情,讓大都督你增強實力,為宋國牽制忽必烈,可謂是一石四鳥的妙計!」說到這,王文統不由搖頭長歎,「高啊!想不到賈涉那個草包竟然能生出這麼一個厲害的兒子,真是犬父虎子!犬父虎子啊!」 「都督,如果真是這樣,這份禮物我們不收白不收。那怕先假裝答應賈似道,把這批俘虜拿到手再說。」李□的幾個心腹也回過味來,趕緊向李□說道。李□則早已樂得從座位上站起來,搓著手在大廳中打轉——李□可是非常清楚,被忽必烈帶到鄂州那支軍隊是中原軍隊中的精華,而且著這批俘虜已經向宋國投降過第一次,就不難再向自己歸附第二次。但李□畢竟頭腦還算清醒,盤算片刻後停住腳步說道:「岳父,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可賈似道只是在信中暗示,沒有實實在在的承諾,何況賈似道素來詭計多端,絲毫不以背信棄義為恥,在鄂州時,他就用這招坑過忽必烈數次,本都督實在不敢相信他的話。」 「對,賈似道的臉皮比城牆還厚,他才不會再背上一次背信棄義的罵名。」李祿始終無法忘卻他們一家與賈似道一家的恩怨,警告道:「不要忘了,賈似道與都督有殺父之仇,或許這是賈似道將都督誘過淮水再行殺害的詭計。當年我那全弟就是被宋人趙范、趙葵用這招騙出軍營,亂槍刺死。」 「老將軍言之有理,我們不能不懷疑這是賈似道詭計。」王文統沉聲道:「所以大都督不能立即答應與賈似道合作,必須要賈似道拿出合作誠意,派一個在賈似道黨羽中夠份量、說話比賈似道有信用的人過來談判具體細節,都督才能做出決斷。」 「就這麼辦。」李□當場拍板,「請岳父立即照這個意思給賈似道寫一封回信,他如果真心與本都督合作,那就派一個夠份量的人過來談判——另外在信中聲明,他手下那些叫什麼宋京、韓震、廖瑩中的不行,他們發誓比放屁還容易,本都督信不過他們。」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十六章 賈老賊病了 「賈愛卿,與蒙古談判一事,進展得如何了?」三月三十這天的早朝上,當禮部尚書將今年科考的事情提上日程後,一向不逼賈老賊的宋理宗終於向一向不怎麼愛在早朝上講話的賈老賊問道:「你看這科舉考試就要開始了,等著就要花錢,但國庫已經完全見底,丁愛卿增發會子的奏章又遭到那麼多人反對,朕沒辦法,只好還等著你從蒙古那裡討來銀子填這個窟窿了。」說到這,宋理宗歎了一口氣,又說道:「忽必烈不是想先贖回蒙古俘虜和色目俘虜嗎?朕決定答應他,把這些人留在臨安,朕還得掏伙食費養再他們,實在不划算。」 賈老賊先瞟了丁大全一眼,又瞟瞟屬於丁大全一夥子的禮部尚書,心說科舉還有一個多月,現在就提上日程討論,丁大全還真會給皇帝施加壓力。然後賈老賊才拱手答道:「皇上放心,微臣一定催促蒙古使節,讓他們早日把贖金送來,以解皇上的燃眉之急。」宋理宗滿意微笑,「如此就辛苦賈愛卿了,抓緊點,眼下真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朕也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向百姓增稅。」 賈老賊撲通跪下,「吾皇關愛蒼生,體察下情,我大宋有吾皇聖君,真乃百姓之福,天下之福!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因為沒拿到最想要的右丞相位置,賈老賊在朝廷上基本是學縮頭烏龜啥也不幹,關起門來躲在軍隊的一畝三分田里推行他地溫和改革。但賈老賊一開口拍馬屁,基本就能拍到點子上。讓宋理宗舒坦無比不說,其他的文武百官也只能乖乖跟著跪下磕頭,山呼萬歲。弄得宋理宗甚是得意,微笑道:「賈愛卿為國操勞,辛苦了!聽說賈愛卿正在葛嶺朕賜你那塊土地上修半閒堂,正好太湖進貢來幾塊太湖石。就賜予賈愛卿修園所用吧。」 「微臣謝主隆恩。」素來小氣的賈老賊見能省下一大筆材料費用,樂得趕緊向宋理宗謝恩。其他文武百官則紛紛用羨慕妒忌的目光注視賈老賊。心說得多向這老東西學學拍馬屁的本領,以後別再落後了。這會宋理宗已經下旨散朝,又是賈老賊第一個跪下高呼萬歲,其他文武百官暗罵自己反應慢之餘也只好跟在賈老賊後面磕頭,金鑾殿上烏壓壓的跪倒一片。不過在散朝的時候,朝臣地隊伍就涇渭分明了,賈老賊領著他的走狗走一邊。丁大全帶著他地黨羽走另外一邊,彼此之間拉開相當一段距離,吳潛則率領著一幫言官御史走在他們中間,彷彿害怕這兩幫人一個對眼就在皇宮裡打起架來一般——其實已經打過好幾次了,所以吳潛才自願擔當起這個緩衝牆的任務(吳潛:我這個左丞相當得還真夠鬱悶)。 出得皇宮,賈老賊一眼就看到蒙古使者弘吉剌仙童滿臉焦急的正背著手在宮門前走來走去,見丁大全散朝出來,弘吉剌仙童忙迎到他的面前低聲交談。幾句話過後,弘吉剌仙童立即眉開眼笑,大喜下竟不顧百官在場,竟當眾向丁大全作揖鞠躬的感謝不已。這下子連左丞相吳潛都看不下去了,沉著臉向賈老賊說道:「賈少傅,丁丞相當眾與蒙古使者如此親密。有損臣子本份,你我聯名參奏於他如何?」 「難怪你這個兩朝老臣鬥不過丁大全。」賈老賊對吳潛的提議嗤之以鼻——宋理宗手下有監視文武百官的密探,丁大全和蒙古使者來往親密地事,宋理宗早就心知肚明,不過宋理宗要是把丁大全弄倒了,那賈老賊一黨立即在朝上一手遮天,宋理宗也不是笨蛋,不會扶持起賈老賊來架空自己。賈老賊打著呵欠說道:「吳丞相,丁丞相管著禮部,蒙古使者與他直接接觸沒什麼了不起。算了吧。」說罷。賈老賊抬腿就走。 「算了?」吳潛一陣糊塗,心說賈似道和丁大全不是不共戴天的死對頭嗎?怎麼賈似道抓住了丁大全的痛腳。反倒不乘機反擊?但吳潛並不知道的是,賈老賊的轎子剛轉過街角,賈老賊就迫不及待的把腦袋從轎子裡鑽出來,向侍侯在旁邊的廖瑩中命令道:「廖瑩中,丁大全在皇宮門口當眾與韃子使者勾結,馬上讓人到茶肆酒樓宣傳,繼續在民間把丁大全的名聲搞臭。」 「小人遵命。」廖瑩中不動聲色地答應,這些天在臨安城中對丁大全不利的傳言十條至少有八條出自廖瑩中之手,做這樣的事自然是得心應手。又過片刻,丁大全與弘吉剌仙童在皇宮門口前的談話內容便通過特殊渠道被送到賈老賊手中,原來忽必烈用來交換俘虜的贖金已經走京杭運河上路,估計在五天之後就能運抵臨安,所以丁大全才著急逼宋理宗答應先交換部分俘虜,此舉成功後,丁大全和弘吉剌仙童便沒了顧忌,剛才便直接在皇宮門前提及了著件事。 「五天?忽必烈的動作真夠快。」賈老賊皺起眉頭,心說這點時間可絕對不夠自己與李□達成聯盟。這時候,賈老賊地親兵隊長郭靖拿著一封信過來,低聲向賈老賊稟報道:「少傅,剛才趙十三送來的。」賈老賊心中一喜,忙打開那封還帶著體溫的書信細看。但看著看著,賈老賊就又皺起了眉頭,忽然間,賈老賊手按胸口,表情痛苦的高一聲淺一聲呻吟起來,這一下把廖瑩中和郭靖等人嚇得不輕,趕緊一起問道:「少傅,你怎麼了?那裡不舒服嗎?」 「本官胸口突然痛苦難當,送本官去藥堂找郎中。」賈老賊呻吟著,艱難的說道。廖瑩中和郭靖等人不敢怠慢,趕緊命令轎夫改道趕往藥堂,並派人快馬回家送信。而賈老賊身為朝廷上唯一的現任三公,一舉一動都受萬人矚目。他地轎子改道奔往藥堂,立即被眾多有心人發現,賈老賊的轎子剛在臨安最有名的大生堂前落定的時候,不知多少達官顯貴便已經知道了賈老賊突發疾病地消息。一時間,不知多少眼線、密探和細作向蒼蠅聞到血一樣撲向大生堂,全都想打聽賈老賊地病情嚴重與否…… 先不說痛苦嚎叫的賈老賊在藥堂裡接受急救,單說賈老賊突發急症地消息送回家中後。賈老賊的孝順女兒賈妙被嚇得險些當場暈厥,大哭著衝出閨房。讓轎夫送她去見父親;寄宿在賈老賊家裡地陸秀夫、張世傑和張一刀等人也不敢怠慢,趕緊隨著賈妙一同趕往藥堂。他們的速度雖快,卻沒有誰能快得過李妴,雖說因為張一刀的事情,李妴被氣得足足有十來天沒和賈老賊說一句話,但聽到賈老賊出事後,李妴卻反應得比誰都快。第一個搶到馬匹,快馬衝往賈老賊所在藥堂。 李妴一路疾馳到得藥堂時,藥堂外已經是人頭熙熙,除去聞訊趕來的賈老賊黨羽與中立派的官員外,還有許多軍隊將領也騎快馬趕到這裡,剩下的大部分是臨安百姓,不少人還在祈禱大宋的保護神賈老賊平安無事,千萬不要英年早逝。見此情景。頗通權謀之道地李妴又是欣慰又是擔心——賈老賊如此得軍隊將領和百姓愛戴,皇帝要是知道了,可不是什麼好事。 衝進被賈老賊親兵把守的藥堂,李妴一眼就看到賈老賊躺在藥堂的長凳上長一聲短一聲呻吟,頭髮象被水洗過一樣被汗水浸透,表情痛苦得就像又被公報私仇的全玖打了幾十軍棍一般。李妴沒來由的鼻子一酸。撲到賈老賊面前單膝跪下,哽咽道:「老爺,你怎麼了?你要不要緊?」 「沒事,小病。郎中說了,我是心脈瘀阻,吃些藥就好了。」賈老賊呻吟著答道。李妴略通醫道,大驚說道:「心脈瘀阻(心肌梗塞)?,這病還叫小病?」旁邊的郎中和被宋理宗派來協助診治的御醫一起安慰道:「這位是賈少傅的夫人吧?賈少傅這病來得雖然急,脈搏也有些紊亂,但好在舌苔上沒有出現淤血。不是特別要命。我們已經給賈少傅吹了麝香。做了針灸,又開了失笑散地方子。只要好生休息將養,一般不會有生命危險。」 「不行,本官不能休息,本官還要和蒙古韃子談判。」賈老賊掙扎著要站起來,大生堂的郎中和皇宮御醫大驚,忙一起叫道:「賈少傅,你不能亂動,得好生臥床休息幾天。」李妴也忙按住賈老賊,「別亂動,聽郎中和太醫的。」這時候,賈妙和陸秀夫、張世傑等人也已經趕到,見賈老賊病情如此,孝順女賈妙少不得爬在賈老賊身上一陣哭哭啼啼,張一刀也誤以為賈老賊是因為這幾天在她身上過於辛苦才導致病情突發,既是害羞又是內疚,也是跟著爬在賈老賊身上大哭起來。還好李妴算是比較理智,及時拉住賈妙和張一刀,「妙小姐,一刀妹妹,不能壓在老爺身上,他是心脈瘀阻,壓在他身會讓他病情加重。」 「都別哭了,太醫,藥開好沒有?先送本官回去再說。」賈老賊呻吟著說道。大生堂的郎中和宋理宗派來的太醫不敢怠慢,忙將他們反覆討論後的藥方拿出,身為臨安名醫地大生堂郎中親自抓藥,太醫再三核對藥物無誤,這才捧到李妴面前。這會賈老賊的親兵們已經找來一頂舒適的躺轎,小心翼翼的把賈老賊扶上躺轎,抬回賈老賊的府邸。出得藥堂時,正好信王趙孟關趕來探視病情,賈老賊忙呻吟著抓住趙孟關的手說道:「王爺,老夫賤體突然患病,與韃子使節談判一事就拜託你和忠王爺了。」 「賈少傅放心,小王一定會以大宋利益為重,不會輕饒了那些韃子。」趙孟關眼睛瞟著旁邊哭得梨花帶雨的賈妙,義正言辭的答道。賈老賊又是一陣痛苦呻吟,「王爺,不是下官倚老賣老,你和忠王爺都還年輕,你們和老奸巨滑的弘吉剌仙童談判,只怕會吃大虧,便宜了韃子,又讓皇上不高興。如果王爺能拖住談判,等老夫身體稍微恢復,再與你們共同對付韃子,那老夫……那老夫……」 趙孟關有些為難,剛才他聽到賈老賊患病的消息後,第一個打算就是把談判權利接過來,搶下這份即將到手地功勞,但賈老賊地話裡明顯就是捨不得這份功勞,趙孟關不免就猶豫了。這時候,賈老賊又呻吟道:「妙兒,為父口渴,有水嗎?」賈妙忙讓人取來飲水,親手喂到賈老賊的唇邊,而趙孟關在近距離欣賞到賈妙那如花俏顏與如脂雪膚,心中頓時一陣騷動,脫口答道:「賈少傅放心休息,小王一定會想方設法拖住談判,待到少傅病情痊癒之後再達成談判。」 「如此,老夫就放心了。」賈老賊如釋重負地閉上眼睛…… …… 賈老賊的詳細病情通過郎中與太醫之口迅速傳開,得知賈老賊暫時生命無礙,宋理宗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賈老賊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蒙古又來侵犯,宋理宗還能派誰去阻擋?而丁大全歡呼老天有眼之餘,便迫不及待向宋理宗提出由自己接替賈老賊與蒙古使節繼續談判,可丁大全的這個提議立即招到了賈老賊的兩個王爺副手趙祺和趙孟關的堅決反對,趙祺的態度還算好點,以賈老賊更熟悉蒙古情況、更能為南宋爭取利益為由,主張等賈老賊身體恢復後再主持談判;趙孟關就乾脆在言語中暗示丁大全與蒙古的關係非淺,要是讓丁大全接手,那丁大全也許能把這批俘虜免費送還忽必烈還倒貼車旅費!加上手握密探的董宋臣不斷在宋理宗耳邊煽陰風點鬼火,丁大全的這個請求便遭到了宋理宗的堅定否決,並明確表示這個談判繼續由賈老賊負責,等賈老賊身體稍微痊癒再做打算。 趙祺按全玖的指點在皇宮裡與丁大全據理力爭的同時,小腹已經稍微隆起的全玖則以探病為由光明正大的進到了賈老賊府裡,但全玖的身份雖說尊貴,她在賈老賊臥室門前求見的時候卻遭到了李妴的一口拒絕,「王妃,你的好意老爺心領了,但老爺的病情嚴重,不宜見客。王妃請到前廳用茶,你贈送的麝香和檀香這些藥物,小女子一定會替王妃交到老爺手中。」 面對李妴不講情面的拒絕,全玖並不生氣,僅是抿著紅唇輕笑道:「李姑娘,一段時間不見,越來越威風了?都已經改口叫老爺了,什麼時候圓的房?怎麼也不請本妃喝一杯喜酒?」李妴粉面通紅,滿帶醋意的瞪一眼全玖,一言不發。這時,賈老賊的臥室門被賈妙打開,賈妙行禮道:「王妃,父親請你進去。」 「謝謝妙小姐了,一段時間不見,妙小姐真是越來越美,遠超過你的姑母了。」全玖嬌笑著看了滿臉不爽的李妴一眼,舉步進了房間。賈妙則從賈老賊臥室中出來,並關上了臥室門,李妴見狀更怒,「妙小姐,一刀妹妹去煎藥了,房間裡沒別人,你怎麼能讓老爺單獨和王妃在一個房間裡?讓別人知道了,多不好。」 「這是父親的意思,這裡沒別人,我們不說就沒人知道了。」賈妙輕輕答道。隱約猜到賈老賊與全玖關係的李妴更是大怒,心中嘀咕道:「老東西,都病成這樣還想著拈花惹草,等你病好了,看我怎麼收拾你。那個狐狸精也是夠不要臉,都挺著大肚子了,還要跑來看老情人……等等,聽說那隻狐狸精已經懷上了三四個月,三四個月前那個老東西正和那隻狐狸精打得火熱……莫非……!」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十七章 誠意(上) 「哎喲,哎喲。」全玖進到賈老賊臥室的時候,賈老賊正仰面躺倒在他那張極寬闊的床上呻吟,浸濕額頭和頭髮的汗水,蒼白的面孔,痛苦的表情,無不證明著賈老賊已經病入膏肓,離蹬腿差不了幾個時辰。但全玖對此卻沒有絲毫的同情和憐憫,更沒有在奄奄一息的賈老賊面前傷感或者乘機嘲笑——而是抬起修長的美腿,直接一腳喘在賈老賊胸口上。 「哎喲,痛死我了,王妃,你這是幹什麼?」賈老賊有氣無力的呻吟起來,「下官雖然以前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但下官現在已經是重病垂死,你就不能原諒原諒下官,稍微對下官溫柔一些嗎?」 「你對本妃做那些事,本妃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全玖冷笑,坐到賈老賊的病床旁邊,纖細白嫩的手指放到賈老賊的額頭上一抹,又放到鼻下輕輕一嗅,發現沒有汗水味道,全玖俏麗臉龐上的笑容立即更冷。那陰冷的笑容讓賈老賊如墜冰窟,膽戰心驚的呻吟道:「王妃,你笑什麼?」 「笑什麼?」全玖的長指順著賈老賊沒有一絲皺紋的臉頰慢慢往下滑,動作溫柔得就像妻子在愛撫丈夫一般,但是在摸到賈老賊脖子的時候,全玖的動作忽然加快,小手從賈老賊的衣領中直接鑽到賈老賊右肩腋下,從那裡揪出一樣東西來——藏在賈老賊腋下的,竟然是一快半個巴掌大的玉珮。全玖冷笑道:「怪不得你能瞞過宮裡地太醫和臨安名醫,搞了半天你是用玉珮夾在腋窩底下。干擾了脈象。」 「王妃,你在說什麼,下官還是聽不懂?」賈老賊還在裝相,全玖氣極反笑,一把揪住賈老賊的耳朵低聲吼道:「老東西,從我聽說你突然生病那時候起,我就知道你是在裝病。所以本妃才從王府趕來,就是想看看你又在搞什麼鬼名堂!說。你為什麼要裝病?你有什麼目的企圖?」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賈老賊苦笑著搖搖頭,坐直起來將全玖攬在懷裡,撫摸著全玖嫩滑的俏臉苦笑道:「當初我決定裝病的時候,就知道也許我能瞞過所有人,但一定瞞不過你這個小美人。這些天我和你雖然一直沒有接觸,但你所做的事就像和我心有靈犀一般,和我配合得天衣無縫。你這個女人啊,厲害,實在太厲害了。」 「有我這麼厲害的盟友,你不高興嗎?」全玖被賈老賊摸得十分舒服,也不反抗,更加依偎進賈老賊懷裡,吃吃嬌笑著問道。賈老賊又是一陣苦笑搖頭,魔掌直接伸進全玖內衣裡。輕輕搓揉著全玖豐滿地雙峰說道:「從目前來講,是應該非常高興,但等到忠王爺繼承了皇位的時候,我就該非常頭疼個痛苦了。」 「不用頭疼,只要你別造反和別學史彌遠,本妃不會學漢高祖鳥盡弓藏地。」全玖向賈老賊拋了個媚眼。嬌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右丞相的大權嗎?只要你幫王爺收拾了趙孟關,把王爺扶上皇位,那丁大全的那個位置就肯定是你的,本妃也不會過於干涉你的施政。」 「得了吧,你把政務交給了我,那軍務你一定會收回去——你這個婆娘這段時間不是一直在軍隊裡暗中勾結夏貴和範文虎這幫人嗎?」賈老賊心中冷哼,對全玖的空頭許諾嗤之以鼻,同時手上加力,使勁猛佔全玖的便宜。全玖被賈老賊揉得好不疼痛,薄嗔道:「輕些。人家不疼嗎?對了。你為什麼要裝病?有沒有什麼要本妃配合地?」 賈老賊稍一盤算,覺得自己的計劃告訴全玖也無妨。便一邊在全玖身上佔著便宜,一邊湊到全玖耳邊,輕聲將自己的計劃與目的和盤托出,並拿出李□那封回信給全玖觀看。全玖瞇著眼睛聽完,又看著李□回信沉思片刻後,全玖抬頭向賈老賊沉聲問道:「你把那些精銳士兵交給李□,使李□實力大增,萬一李□又掉轉頭來用那些士兵攻打我們大宋,如之奈何?」 「小美人兒,你玩陰謀詭計的本事確實沒得說,但是在軍事上,你就一竅不通了。」許久沒碰到全玖那豐腴迷人的身體,賈老賊心中漸漸燃起一團邪火,在全玖耳邊低聲笑道:「忽必烈準備贖回去那些蒙古兵和色目兵都是騎兵,我把他們交給李□,李□控制的山東西路並沒有產馬地,拿不出足夠的戰馬武裝那些士兵,那些士兵就只能當步兵使用——沒有戰馬地騎兵在陸地上,又能對我們大宋構成什麼威脅?明白嗎?我的小美人兒。」 「原來是這個道理,難怪別人都叫你賈老賊,果然夠賊的。」全玖明白了賈老賊的險惡用心,不由又吃吃嬌笑起來。看著全玖那笑得花枝亂顫的嬌俏模樣,賈老賊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邪火,一把將全玖按在床上,手忙腳亂地解著全玖衣服,野獸一般低吼道:「小美人兒,既然你主動來了我的臥室,咱們就再做一次,否則上對不起蒼天賜給我們的緣分,下對不起咱們之間的盟約啊。」 「別,現在不能。」全玖紅著臉按住賈老賊的魔爪,很難得的羞澀道:「現在不能做了,我有了,等以後吧。」賈老賊淫笑道:「怕什麼,才三個月時間。」全玖惱怒道:「誰說是三個月?都已經……」話說到這裡,全玖猛的發現自己失言,趕緊閉嘴,賈老賊則疑惑道:「可我怎麼聽說你才懷上三個月啊?難道你家的下人說謊?」 「總之現在不能,等以後再說。」全玖奮力推開賈老賊,站起來整理著衣服,淡淡道:「放心,只要你別耍花招。乖乖我的聽話,我不會虧待你。」賈老賊並不死心,又抱住全玖說道:「既然身體不方便,那象上一次一樣,用嘴……」 「你做夢!再逼我做那種髒事,我一刀閹了你!」全玖沒好氣地推開賈老賊,又瞪了賈老賊一眼。「少精蟲上腦,說正事!李□要你派一個夠份量地人過去談判。又點名不要你手下那幫吃人不吐骨頭地豺狼,現在你裝病已經爭取到和李□聯盟時間,你打算派什麼人過去?李庭芝和文天祥,你手下夠份量又值得人信賴的,也就這麼兩個了。」 「只要你用嘴服侍我一次,我就告訴你。」賈老賊這段時間和張一刀鬼混習慣了,一天不做就渾身難受。自然不會放過與全玖再續前緣地機會。而全玖也拗不過賈老賊的執著,玉指在賈老賊額頭上一點,歎氣道:「你呀,真是我的活冤家!」說罷,全玖順從地被滿臉淫笑的賈老賊按跪在地上,閉著眼慢慢張開殷紅地櫻桃小嘴…… 良久後,滿面緋紅的全玖又依偎進賈老賊懷裡,逼著賈老賊說出派去與李□聯繫的人選。不過在賈老賊說出他的打算時,全玖的俏臉立即嚇得煞白,大驚道:「不行,我反對,太危險!」賈老賊拍拍全玖的嫩臉,微笑道:「沒關係。我已經仔細考慮好了,不會有危險的。」 「你別發瘋,不行就是不行。」全玖依然堅決反對,但賈老賊決心已下,又花了很大地力氣和許多口舌,這才說服全玖同意,又微笑道:「對了,有一件事要對你說說,目前蒙古韃子最恨的人就是我,我要是公開支持信王的話。蒙古韃子肯定會命令丁大全支持忠王。你可以讓忠王和丁大全接觸——明白嗎?」 「你那點小聰明,我早就知道了。」全玖冷笑。「你知道我家裡有一條秘道可以出府,以後需要聯繫的時候,你可以利用那條秘道。」賈老賊淫笑,「那是當然,不過小美人兒你可得親自接待我噢。順便……嘿嘿。」全玖嬌嗔不依,又在賈老賊懷裡撒起嬌來…… ……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已經是賈老賊臥病在家休息的第五天,忽必烈用來贖回俘虜的近五千萬貫贖金已經折算成金銀按時送到臨安,但因為賈老賊患病的緣故,贖買俘虜的談判始終沒有達成,急得弘吉剌仙童找丁大全一天三催,丁大全也硬著頭皮聯合一幫黨羽要求宋理宗立即與蒙古達成協議。無奈丁大全地要求遭到了以忠王趙祺、信王趙孟關和賈老賊一黨的共同反對,吳潛也覺得既然錢已經送到臨安,那什麼時候達成談判都一樣,與其讓丁大全在談判中賣國求榮,不如等賈老賊身體稍微痊癒後為國家爭取更多的利益,便也率領著他的門生故舊反對丁大全接手——至於董宋臣,那就不用浪費口水了,因為丁大全在人事安排上陰了董宋臣侄子一把,董宋臣把丁大全生吞活剝的心都有。幾股勢力聯手之下,耳根頗軟的宋理宗又一次站在賈老賊一邊,堅持等賈老賊身體痊癒再達成協議,讓丁大全地賣國計劃又一次流產。弘吉剌仙童無奈,只好一邊詛咒著賈老賊的祖宗十八代,一邊乖乖的坐下來等賈老賊身體痊癒。 弘吉剌仙童在臨安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時,沭陽城中,剛剛被忽必烈封為江淮大都督的李□也比他強不到那裡,原因無他——忽必烈又派了一個叫趙壁的使者過來,而且是直接到了李□秘密藏身的沭陽城!這個趙壁雖然沒有參加鄂州之戰,但他的身份卻絲毫不比忽必烈寵愛的子聰、郝經和姚樞等謀士幕僚等人遜色——實際上包括王鶚和姚樞等很多人都是趙壁舉薦給忽必烈的,在忽必烈陣營中身份十分尊崇。不過最讓李□心驚膽戰地還不是趙壁地特殊身份和忽必烈竟然知道他已經偷偷到了沭陽,而是趙壁的來意——趙壁帶來了一份忽必烈地手令,任命被李□倚若長城的岳父王文統為中書省平章政事,並且調王文統到大都任職!(史實,歷史上李□舉事前,忽必烈以封官為名調走李□最得用的軍師王文統,導致李□舉事後決策出現嚴重失。後來李□的兒子也被迫到大都做人質。) 「釜底抽薪!」讀完趙壁帶來那份忽必烈手令後,李□心中地第一反應就是忽必烈是在玩釜底抽薪計,要調走自己最得用的王文統以削弱自己的實力,又可以拿自己的岳父王文統做人質。但李□又不敢不答應,因為這一拒絕就等於是公然造反,眼下李□叛變忽必烈的諸事準備都未齊備,與各地軍閥和南宋的聯繫也未達成。貿然起兵無異於是自尋死路!可要是答應忽必烈,李□又等於是自折一臂。此舉李□也斷不能為。兩相矛盾之下,李□左右為難那是肯定的了。 「大都督,王爺地手令你已經看到了,不知王大人何時能動身北上?」趙壁冷冷注視著李□那萬分為難的表情,毫不客氣地說道:「還有一件事,聽說大都督秘密抵達沭陽,是為了攻打宋國的漣水城做準備。眼下王爺正與宋人談判交換俘虜一事,請大都督等到俘虜盡數北歸之後再做行動,讓宋人知道我們蒙古大國的厲害!」 「是,下官明白,請趙大人回稟王爺,俘虜一旦北還,下官立即盡起沭陽之兵攻下漣水,為王爺報仇雪恨。」李□口不對心的答道。趙壁滿意點頭。又微笑道:「聽說大都督與賈似道有殺父之仇,現在賈似道已經在宋國升任三公之列,位高權重,大都督與宋人對峙,可千萬要小心賈似道,那條吃人不吐骨頭的餓狼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下毒。刺殺,伏擊,誘騙,各種各樣毒辣卑鄙無恥的手段賈似道都玩得滾瓜爛熟,與沭陽鄰近的淮東安撫使李庭芝又是賈似道地得意門生,大都督稍不小心,說不定就會著了那個老賊的道。」 「多謝趙大人提醒,下官一定會保護好自己。」李□心中暗凜,知道趙壁這話弦外有音。而趙壁偷看李□那猶豫緊張的臉色,心知自己的警告已經起了只要。便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下官也可以回去向王爺交令了。」說罷,趙壁轉向站在旁邊的王文統微笑道:「王大人。如果方便的話,明天與下官同回大都如何?大家一起上路,路上也有一個伴如何?」 「這個……趙大人,請容許下官稍微收拾一下行李,安排好家小後。再赴大都上任如何?」王文統滿頭大汗的答道。趙壁笑得更加開心,「不必那麼麻煩,大都的各種條件比沭陽和益都都要好得多,王大人可以把妻小一同帶到大都居住。下官這次帶來了一百名隨從,王大人有什麼行李,可以讓他們幫忙搬運。」 李□和王文統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心知忽必烈這是鐵了心要逼王文統一家去做人質了,如果李□和王文統拒絕,只怕忽必烈在與阿里不哥開戰之前,忽必烈地大軍就要先拿李□開刀祭旗!這時候,廳外飛奔進來一名傳令兵,向李□抱拳道:「大都督,漣水北岸來報,有一隊宋人手打白旗渡江,要求與大都督面談。」 「糟糕,應該是賈似道派來的使者,太不巧了。」李□偷看了一眼趙壁的臉色,硬著頭皮命令道:「傳令長江水營,把那些宋人趕回去,本都督不見敵國使者。」 「得令。」那傳令兵一抱拳,轉身就走。趙壁卻叫道:「且慢。」喝住傳令兵,趙壁又轉向李□,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大都督,兩國相爭,不斬來使,蒙古上國豈能懼怕那宋人小國?依下官之意,還是見見那伙宋人,聽聽他們準備耍什麼花招的好,下官順便旁聽旁聽,回去之後也好向王爺稟報大都督是如何大義凜然呵斥宋人使者的。」 「既然如此,就讓那些宋人使者來吧。」實力不足加外援未聯,李□被逼無奈,只得答應趙壁地要求。趙壁則在心中冷笑,「小子,別以為你和宋人勾勾搭搭的事王爺不知道,今天我非逼你把那伙宋人使者殺了不可!免得王爺和阿里不哥打得火熱的時候,你突然聯合宋人在王爺背後捅刀子!」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十八章 誠意(下) 「既然趙大人想見那些宋人使者,就把他們帶到這裡吧。」迫於趙壁的淫威和眼下的不利形勢,李□只好答應了當著趙壁的面接見賈似道來使的要求。但趙壁並不為此滿足,冷笑一陣後,趙壁提議道:「大都督,古人在接見敵國來使之時,通常要架起一口大鐵鍋,鍋中置以數百斤香油,以柴火將油燒滾。倘若敵國使者妖言惑眾,離間大都督與王爺之間的君臣關係,大都督便可將敵國來使投入油鍋,將其烹死!以證大都督對王爺的不二忠心!」 「這傢伙怎麼這麼狠毒啊?」李□倒吸了一口涼氣,直感覺眼前這個文質彬彬的文官趙壁比自己這個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武將還要狠毒上百倍。而李□的岳父卻冷冷說道:「趙大人,以油烹使,那是酈食其的典故吧?烹死酈食其之人乃是淮陰侯韓信,韓信為漢高祖屢立大功,最終卻落得鳥盡弓藏,慘死未央宮的下場——趙大人把大都督比做韓信不要緊,難道趙大人還想讓王爺背上兔死狗烹的惡名?」 趙壁無言以對,心道:「難怪子聰大師一定要把王文統從李□身邊調開,這老頭果然不簡單,他的話要是傳到王爺耳裡,老子少不得又要挨一頓訓斥了。」在王文統的冷嘲熱諷下,趙壁本已經放棄油烹賈似道使者的打算,但李□經過反覆盤算後,竟然答應了趙壁的要求,「來人啊。按趙大人地主意,架起大鐵鍋,再準備三百刀斧手!」 「遵命!」李□的部下當中,數李□的二伯李祿對賈老賊成見最深,也最樂意用油鍋把賈老賊的使者炸熟了撒上花椒鹽餵狗。歡天喜地的答應後,李祿親自佈置人手,不一刻。足以用來洗澡的大鐵鍋便裝滿菜油架到了小山一般的柴薪上,又佈置三百名如狼似虎地刀斧手列隊廳外。只等李□一聲令下,這些刀斧手就要把賈老賊的使者全提溜起來,扔進那燒得直冒青煙油鍋裡,讓他們痛痛快快地洗一個澡! 沭陽城距離宋蒙對峙的淮河不是很遠,待一切安排完畢,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後,門外就傳來賈似道使者到來的通報聲。緊接著,一行三人的賈似道使者便出現在大廳外的前院當中,這三名賈似道使者僅有一人是武管打扮,高大魁梧的個頭,滿身鐵塊一般的疙瘩肉,雄壯非凡。另一人則是一名容貌俊雅地中年人,面如冠玉,白淨無須。氣質不凡,算得上是一個少見的美男子,很有些勾搭良家女子的本錢。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走在那雄壯漢子與那中年美男之間的男人,他的身形中等,披著一件極為寬大的斗篷,將全身裹得嚴嚴實實。臉上還蒙著一塊黑布,使人無法看清他的真正面目,同時也讓所有人在心中狐疑——這個蒙面人是誰? 「傳宋人使者覲見。」李□看一眼陰笑不止地忽必烈特使趙壁,沉聲喝道。命令傳達下去,伴隨著廳外門官的長喝聲,五百名刀斧手一起拔出雪亮的鋼刀舉起,在賈似道使者前進的道路上交叉出一道道刀門,垂垂西落的夕陽照在刀門上,閃爍出無數道令人膽裂的寒光。但這樣地架勢放在賈似道派來那三名使者面前,卻絲毫不能使他們流露出半點驚懼之色。不僅走向大廳的腳步絲毫不見紊亂。快走到大廳門口的時候,那個中年美男子還順手接過一個刀斧手手中的鋼刀。中指彈了一下刀刃,讚歎道:「好刀,好鋼鐵——用來砍人的腦袋,簡直太合適不過了。」 「可也會疼。」趙壁在大廳中冷冷的笑道:「先生若是不信,在下可以叫這位武士幫先生親身試驗一下。」那中年美男一笑,先將鋼刀交還刀斧手,又向趙壁拱手道:「這位先生,親身試驗就不必了,殺頭雖然疼,倒也還算痛快,若是說到痛苦,又如何比得上李□將軍架起這口油鍋?只是不知道一會李□將軍是打算先把我們炸了再砍?還是砍了再炸?」 「那就要看你們說些什麼了。」趙壁冷笑道。這時,王文統突然指著趙壁開口道:「這位宋國來的先生不要誤會,架油鍋此舉並非出於我家大都督本意,而是這位趙壁先生的意思。趙壁先生是最早跟隨四王爺的山西大儒,乃是四王爺心愛之人,這一次趙壁先生來到沭陽,乃是來傳達王爺手令,調小人王文統到大都任職的。」 「哦,原來是四王爺心愛之人。」那中年美男恍然大悟,忙又向趙壁拱手道:「在下廖瑩中,乃是大宋賈少傅幕僚,久仰趙先生大名,失敬。」——「廖瑩中?賈老賊地狗頭軍師!」李□和趙壁都是心中一凜,忙將目光轉向被那中年美男與那雄壯漢子簇擁著地蒙面男子,心說連廖瑩中都只配站在跟班位置,這蒙面人會是誰?難道是賈老賊最得意那個門生李庭芝?而那中年美男又慢悠悠的向趙壁說道:「聽聞趙先生不貪財,不好色,一生忠於四王爺忽必烈,是蒙古公認地忠義之士——只是不知道趙先生祖上是誰?是蒙古人還是漢人?仰或是漢矇混血?」 「你什麼意思?」趙壁大怒,從座位上跳起來問道。那中年男子一聳肩膀,微笑道:「沒什麼意思,只是好奇,想探究一下趙先生為虎作倀、助紂為虐和賣國求榮是出自本性?還是得自祖上遺傳?當然了,如果趙先生只是背著一個漢人的名字,身上卻流有蒙古人的混血,那這些話就當下官白問。」 「狗南人!找死!」趙壁帶進大廳的四個隨從大怒,咆哮著一起撲向那中年男子,站在那蒙面人另一側的那魁梧男子卻將身一閃,晃到那中年美男身前。鐵拳閃電擊出,趙壁那四個隨從紛紛臉上開花,不是鼻子斷就是牙齒費,慘叫著仰面摔倒,在地上捂著臉痛苦翻騰。趙壁更是狂怒,「反了!反了!區區一個宋人使者,竟然敢毆打蒙古上國官員。來人啊,把這幾個狗宋人拖出去砍了!」 「慢著!你們都退下去!」一直沒有開口地李□再也無法容忍趙壁在自己地盤上囂張跋扈和頤指氣使。先喝住撲向賈似道使者的刀斧手,又鐵青著臉向趙壁說道:「趙大人,宋國使者是來求見於本都督,算是本都督的客人,與你有何相干?你要是不放心本都督,閉嘴在旁邊聽就行了,還輪不到你來處置本都督的客人!」趙壁冷哼。閉嘴不語。李□這才命令道:「來人啊,給宋國使者賜座。」 「多謝大都督。」那中年美男又一拱手,微笑著與兩名同伴坐到李□親兵搬來座位上。李□問道:「廖先生,不知你兩位同伴高興大名?中間那位先生為何以蒙面示人?難道他有何不便之處。」 「這位是張世傑張將軍,現官居大宋禁軍統領之職,乃是大宋賈少傅愛將。」那中年男子指著那魁梧男子先做了介紹,又指著中間那蒙面人說道:「至於這位先生,他的身份尊貴之至。下官實在不方便提及他的姓名,只能等他自願說出,才能告訴大都督他的身份姓名。失禮之處,還望大都督多多海涵。」 「好說,本都督一向不強人所難。」李□淡淡回答,又問道:「廖先生。不知你們三位為何而來?」 「為救大都督滿門家小性命而來。」那中年美男微笑答道。趙壁冷笑道:「危言聳聽——彫蟲小技爾。」李□地二伯李祿也咆哮起來,責怪那中年美男的話不中聽。李□卻不理會趙壁地冷言冷語和二伯的咆哮,直接向那中年美男問道:「為救本都督而來?本都督蒙四王爺抬愛,裂土封疆,身居人臣之極,麾下雄師十萬,個個以一當十,治地富饒,軍民安樂,有何危險需要先生千里來救?」 「大都督是真不知道自己禍事已來?還是明知故問?」那中年美男微笑。一雙清秀的丹鳳眼中精光四射。凝視著李□問道。李□強笑道:「還望先生指點。」 「指點不敢當,就事論事而已。」那中年美男微笑。提高聲音道:「大都督之父李氏全公本屬平民,只因高堂胞兄皆為蒙古韃子所害,遂舉兵響應山東紅襖軍,與紅襖軍一起抗蒙抗金,為我被金蒙蠻夷屠戮的無辜漢人報仇雪恨,後紅襖軍兵敗,全公又提兵歸宋,→文·冇·人·冇·書·冇·屋←與手足同胞聯手抗擊金兵橫蠻侵略,只以奸臣史彌遠黨羽陷害壓迫,致使全公軍隊被蒙古包圍,不得以而降蒙古。縱觀全公一生,雖有不得以降蒙之恥,卻有獨力抗金之壯舉,算得漢人之中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直接說重點,不用背我的家譜,我比你更清楚。」李□冷冷說道。話雖如此,李□卻也暗暗感激那中年美男的嘴下留情——他只說了李□老爸李全光彩地一面,李全兩面三刀那些牆頭草事跡則是一筆帶過。那中年美男一笑,「好的,按大都督的吩咐,直接說重點——正因為大都督之父李氏全公有著抗擊異族侵略的歷史,所以忽必烈才絕對不會對大都督放心!忽必烈也不是笨蛋,他肯定會這麼想,既然大都督有反正歸依大宋的歷史,指不定那天大都督也會走是李全公的老路,與大宋漢人同胞一起消滅蒙古韃子——與其放著大都督養虎為患,不如提前動手將大都督解決,以圖萬全!」 「胡說八道!」趙壁大笑起來,「王爺度量何等寬宏?素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豈能與賈似道那些宵小之輩相提並論?」 「忽必烈要是真的相信漢人,那他為什麼不分青紅皂白濫殺董文炳將軍全家?為什麼又頒布海頒佈告,懸賞追拿孟士元的妻子與女兒?忽必烈要是度量寬宏,解誠地妻兒為何慘遭毒手?忽必烈要是不歧視漢人,為何將天下人種分為四等,將漢人列到三等四等?為何在科舉中設置障礙,阻攔漢人學子上進之路?」那中年美男冷笑著發出一連串追問。「你可別接著對李□將軍說,忽必烈是一個寬厚仁慈的聖君——被忽必烈殺害地漢人,手拉手只怕已經能從臨安到大翰耳朵打十個來回了吧?」 趙壁被那中年美男的連續追問問得啞口無言,半晌才漲紅著臉憋出一句,「那四王爺為什麼不猜忌我?不猜忌子聰大師他們?」那中年美男馬上冷笑道:「因為你和子聰一樣,都是數典忘祖、出賣國家民族、自願為化外蠻夷充當幫兇的寡廉鮮恥之徒,忽必烈將你們視你們為忠實走狗。自然不會猜忌你們。」說到這,那中年美男向李□一拱手。「而李□將軍,則是頂天立地的漢人英雄,不願向韃虜低頭地華夏男兒,忽必烈豈能不猜忌李將軍?忽必烈若是不猜忌李□將軍,為何屯兵新城,對李□將軍治地首輔益都虎視耽耽?忽必烈若是不提防李□將軍,為何派你來將李□將軍的岳父調往大都充當人質?正因為李□將軍不願與你等漢奸自甘墮落。所以忽必烈才會對李□將軍百般提防,視之為心腹大患!」 「大都督,這個宋狗在這裡滿嘴胡說八道,你千萬不要相信他!忽必烈王爺對你視若長城,怎能把你當著心腹大患?怎麼能對你百般提防?」趙壁睜著眼睛說瞎話的鬼叫一番,又指著那中年美男,語帶威脅地向李□叫道:「大都督,為了你自己著想。下官勸你還是趕快把這只宋狗扔進油鍋裡炸了,向王爺表示你的不二忠心!否則要是讓王爺知道了今天地事……哼!」 「趙大人放心,本都督自有決斷。」李□面無表情的喝住趙壁的瘋狂叫囂,轉向那中年美男問道:「你說完沒有?你跑到沭陽來妖言惑眾,離間本都督與王爺的君臣關係,等你說完。本都督就要送你上路了,借你的人頭向王爺表示本都督地不二忠心。」 在李□盤算中,他這句話本來是故意給中年美男說話地機會,誰知那中年美男長歎一聲答道:「既然將軍禍到臨頭仍然執迷不悟,那下官也不想浪費口舌了,下官索性就成全將軍地忠心吧。望將軍好自為之,將來將軍後悔莫及之時,只需為下官燒上幾貫紙錢,下官就感激莫名了。」說罷,那中年美男竟然轉身就往油鍋走去。 「且慢!」出乎所有人地預料。搶先叫叫住那中年美男的人竟然是李□最信任的岳父王文統。王文統很尊敬的向那中年美男拱手道:「這位先生,既然你認為忽必烈將要對大都督下手。那先生認為忽必烈將要採取何等手段對付大都督?」王文統話音剛落,滿廳嘩然,就連李□都吃驚得瞪大了眼睛,心說一向穩重的岳父這是怎麼了?竟然直接問這樣的問題和直接說忽必烈的名字? 「我若是忽必烈,加官進爵,扣押人質,暫時穩住李□將軍是為上策,待解決了北方地阿里不哥之後,再掉轉頭來對付李□將軍。」那中年美男平靜說道:「不理不問,重兵防守,任由李□將軍發展,待到北方戰事平息再做處置,是為中策。搶在與阿里不哥開戰前解決李□將軍這個威脅,或者分兵與阿里不哥和李□將軍同時開戰,是為下策。」 「既如此,那先生認為大都督該如何應對之?」王文統繼續問道。那中年美男沉聲說道:「立即舉兵是為下策,暫時拖延,乘忽必烈北上蒙古之時,起兵偷襲燕幽,奪取山海關天險據險而守,是為中策——但此舉十分冒險,未必有十足把握。明面上與忽必烈虛與委蛇,暗下裡聯宋抗蒙,等待時機合力光復中原,是為上策!」 「先生果然高見,與在下不謀而合。」王文統拱手感歎道。王文統的話讓李□幾乎從座位上跳起來,而趙壁則臉色鐵青,瘋狂咆哮起來,「王文統,你好大的膽子,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這是謀反!篡逆!要滅門九族!要凌遲處死的!李□,今天你要是不給本官一個交代,本官就要向王爺快馬疾報你和王文統共同謀反!」 「閉嘴!」王文統大吼一聲,又指著趙壁向那中年美男問道:「這位先生。這個忽必烈的走狗已經知道了我們地計劃,忽必烈又調下官北上任職,中策上策已然無法實行,如之奈何?」 「太簡單了。」那中年美男微笑道:「趙壁大人與王大人共同北回途中,遭遇山賊、土匪或者亂兵襲擊,趙壁大人不幸身亡,王大人身負重傷。帶傷逃回沭陽,需要養好傷勢之後才能北上。」 「假如忽必烈不肯相信這個借口。提兵來犯,又如之奈何?」王文統彬彬有禮地問道。那中年美男微笑道:「阿里不哥會給忽必烈機會嗎?本官收到線報,阿里不哥本月之內將在大翰耳朵稱汗,忽必烈若再是遲疑,也速察和也速台可就要把忽必烈的妻兒老小殺一個乾乾淨淨了——退一萬步說,忽必烈就算真的提兵來犯,有大宋的糧草輜重支持甚至賈少傅率領大宋軍隊直接支持。李□將軍還怕他不成?」 「多謝先生指點。」王文統微笑著向那中年美男一拱手,退回原地向李□說道:「大都督,下官的話已經問完,如何決斷,想必大都督心中已有了打算。」 大廳中鴉雀無聲,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除了賈老賊的三個使者和王文統外,每一個人地表情都凝重無比。趙壁更是緊張得額頭上汗珠滾滾,當看到李□將凶狠的目光轉向自己時,趙壁殺豬一般嚎叫起來,「大都督,你千萬不要相信宋狗地鬼話!不要忘了,賈似道老賊與你有殺父之仇。他派人來說這些鬼話,不過是騙你背叛王爺,借王爺的手殺你!或者將你騙到宋國親手殺你!給他地死鬼老爹報仇!」 李□地目光黯淡下去,李□的二伯李祿更是直接抽出刀來,指著那中年美男喝道:「說!是不是賈似道指使你來欺騙大都督?你說地話,有什麼保證?」李□也抬頭向那中年美男問道:「廖先生,你這些話拿什麼保證?你要本都督舉兵歸宋,起碼要拿出些東西來證明你們的誠意吧?」 那中年美男微笑不答,倒是那一直沒說話地蒙面男子站了起來,從斗篷中拿出一支金牌與一顆金印。緩緩說道:「李將軍。大宋賈少傅親赴沭陽與你商談結盟,難道這還不夠表達誠意?」 「賈似道親自來了?」除了王文統以外。包括李□都從座位上跳了起來。而早就在懷疑那蒙面人身份的趙壁更是一把搶過隨從的腰刀,瘋子一般撲向那蒙面人,「原來你就是賈似道!我可以給四王爺立下蓋世奇功了!」咆哮間,趙壁已經從到那蒙面人面前,揮刀就砍,誰知那蒙面人身體靈巧的一閃躲過腰刀,一腳勾在趙壁腿上,將趙壁絆了個狗吃屎,鋼刀遠遠摔出。那蒙面人一腳踩在趙壁背上,扯下蒙面黑布露出一張長著帶毛黑痣的年輕臉龐,微笑道:「抱歉,你認錯人了,我是賈少傅的親兵隊長郭靖。」 「把趙壁的隨從拿下。」李□當機立斷,先喝令親兵拿下趙壁的四個隨從,又疑惑問道:「你不是賈似道?那你怎麼說賈少傅親自來了沭陽?」 「大都督,你早已見到賈少傅了啊。」王文統大笑,拉著李□走到那中年美男面前,抱拳鞠躬道:「草民王文統,見過大宋賈少傅。實不相瞞,其實早在少傅進廳之時,草民就已經認出少傅身份——草民曾經秘赴臨安探察大宋情況,見過賈少傅。」 「你就是賈似道……賈少傅?」李□驚得目瞪口呆,指著微笑不止地那中年美男——也就是賈老賊問道。賈老賊抱拳微一鞠躬,抱歉道:「李將軍,真是對不起,為了預防韃子耳目,賈似道只好用了假名,失禮之處,還望李將軍海涵。」李□張大了嘴,賈似道親自到沭陽來向自己表達聯盟誠意,這是李□事先做夢也想不到的——雖然李□敢肯定賈老賊留有保證自己安全的後手,但就憑賈老賊這份氣魄,就足以讓李□萬分佩服了。而賈老賊拉起了李□的一隻手,懇切道:「李□將軍,你我雖有家仇,但家仇為小,國恨為大,為了歡迎你這遊子回家,賈似道願意拋棄家仇,與將軍聯手光復漢家江山。將軍,不要再猶豫了,我們聯手吧。」 「聯……手。」李□遲疑了片刻,最終將另一隻手放到賈老賊手上緊緊握住,斬釘截鐵道:「李□已經知道少傅的廣闊胸懷,我們聯手,光復漢家江山!」賈老賊微笑,王文統微笑,李□也是微笑,笑眼中已淚花閃動…… 「少傅,這個漢奸怎麼處置?」郭靖提起趙壁的脖子叫道。賈老賊和王文統對視一眼,一起叫道:「既然是他要架地油鍋,那就請他入鍋。」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十九章 重逢故人 「賈老賊是搞什麼名堂?躺在病床上都有十一二天時間了,怎麼還不見他有動靜?」弘吉剌仙童背著手,皺著眉頭向丁大全說道:「丁丞相,王爺已經來了五次書信,催促本使盡快贖回俘虜,你就不能再催一催你們的皇帝嗎?這麼長時間了,贖回俘虜的協議居然還沒達成?再拖延下去,這些俘虜就是贖回去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了。」 「弘吉剌大人,小相已經是盡力而為了。」丁大全不耐煩兼沒好氣的答道:「為了早些讓王爺那些俘虜回去,小相幾次三泛用各種手段逼迫皇上與你達成協議,為此招來多少風言風語你知道嗎?現在連唱戲說書的都在影射小相賣國求榮了!有多少朝廷官員在明裡暗裡上折子參奏小相你知道嗎?領頭的就是那個老不是吳潛,他是朝廷裡唯一的兩朝老臣,影響力有多大你知道嗎?上一次按你的要求,小相又向皇上提出盡快達成協議,已經招來皇上對小相的極度不滿和呵斥你知道嗎?難道弘吉剌大人你想把小相逼上絕路,然後你自己直接去和賈老賊談判嗎?小相敢打賭,沒有小相在暗中為你維持,賈老賊那條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能把你連皮帶筋吞了!」 從代表忽必烈來到臨安後,弘吉剌仙童還是第一次遭到丁大全頂撞——平時裡搖尾乞憐的狗突然轉過頭撕咬主人,弘吉剌仙童立即大怒,圓睜雙眼盯著丁大全。一字一句的說道:「丁丞相,你膽子越來越大了,竟然敢這麼對我這個王爺使節說話?不要忘了,你地那些東西可還在王爺手裡。」丁大全毫不相讓,「弘吉剌大人,如果不是那些東西在王爺手裡,小相會這麼盡心盡力的幫助於你?我們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事情敗露了,跑不了我更跑不了你。」 「跑不掉我?」弘吉剌仙童冷笑道:「為什麼跑不掉我?是你投降賣國。又不是本使?」丁大全比弘吉剌仙童笑得更冷,「是嗎?如果小相倒台,那麼接任小相之人必然是曾經掛名右丞相的賈似道老賊,賈老賊要是一手控制了軍政民政,那王爺和貴使的日子一定會過得十分舒坦的——何況,小相也還有一條路走,和賈似道老賊聯手。也許還能保住榮華富貴,子孫滿堂。」 「丁丞相,你果然膽子越來越大。」弘吉剌仙童勃然大怒,剛要發作時,丁大全的小兒子丁壽翁卻在書房外面叫道:「父親,弘吉剌大人,好消息,孩兒剛才在回來地路上聽說賈似道的病情大好。已經能起身行動,還到了樞密院署理公務。」 「真地?消息確切嗎?別在書房外面,快進來說話。」剛才還像鬥雞一樣眼對眼的丁大全和弘吉剌仙童大喜,異口同聲的問道。丁壽翁推門進來,因為遺傳基因不是十分優良的緣故,丁壽翁和他的老子丁大全一樣都生得面貌頗為醜陋。笑起來更會露出一口黃板牙,頗讓人感覺噁心,但對丁大全和弘吉剌仙童來說,此刻丁壽翁的笑容卻又是萬分的可愛和迷人。丁壽翁笑道:「父親放心,消息絕對確切。孩兒也擔心是謠言,還專門去了一趟樞密院衙門,賈似道地轎子和親兵隊伍都在那裡,錯不了。孩兒還聽人說,賈似道是去安排押送蒙古俘虜離開大宋的軍隊。」 「蒼鹿白狼保佑啊!賈老賊總算是爬起來了!」弘吉剌仙童大喜過望,忙向丁大全拱手道:「丁丞相。既然賈老賊已經能動彈了。那本使這就回去準備,相信要不了幾天。本使就能與俘虜一起回到蒙古,丁丞相為王爺所做的一切辛苦,本使一定會如實具報,為丁丞相請賞。」 「如此,那就多謝弘吉剌大人了。」丁大全的笑容簡直和蜂蜜一樣甜,弘吉剌仙童的笑容乾脆比蜂蜜還甜,無比親密的丁大全拱手告別,彷彿剛才兩人險些翻臉的事根本沒發生過一樣。待弘吉剌仙童歡天喜地的身影消失在書房門外後,丁大全也無力地攤倒到太師椅上,擦著冷汗罵道:「娘的,狗韃子,翻臉比翻書還快,難怪賈老賊堅持要把你們趕盡殺絕!不過也好,賈老賊終於他娘的痊癒了,相爺我也可以省一番心了。」罵罵咧咧著,丁大全又叫來兩名年輕俏麗的丫鬟,給自己捶背揉肩。 「是啊,父親為了幫他們蒙古,這些天實在是太辛苦了。」丁壽翁拍著老爸的馬屁,明明看到老爸丁大全的手已經伸到丫鬟衣服裡,卻十分不識趣沒有立即離開。知子莫若父,丁大全知道小兒子有話要說,便問道:「說吧,來找為父有什麼事?」 「父親,孩兒已經二十六了,雖然有幾房妾室,卻至今還沒有娶正房。」丁壽翁頗有些害羞地說道:「現在孩兒的大哥和二哥都已經成家立業了,父親是不是也該孩兒娶一房正妻?」 「搞了半天是想娶媳婦了。」眼看俘虜問題解決在望,丁大全心情正好,便笑道:「也是,該給你娶一房妻子了。待為父看看,為你娶那一家的千金比較合適,胡大昌的女兒好像還沒有許出去,陳大方有一個堂妹……」丁壽翁忙打斷道:「父親,孩兒不想娶胡大昌家那個母夜叉,也不想娶陳大方的親戚。」 「你懂什麼?這些人都是父親的心腹,只有你和他們聯姻,為父才能更好的控制他們。」丁大全訓斥兒子道:「你總不該是想去娶賈似道老賊的女兒或者閻慶的女兒吧?賈老賊的女兒你別做夢,賈老賊和為父是死對頭!閻慶地女兒雖然很漂亮,可名聲不好——聽說和一個男人做出了有違婦道之事,現在都已經被閻慶關在繡樓裡不准出門。你就算自己不計較,為父也不會讓她進門來敗壞我們丁家地門風!」 「父親,孩兒也不是想娶她們。」丁壽翁苦著臉回答一句,又十分害羞地說道:「孩兒是看上了一個戶部員外郎家裡地千金,她和家裡人剛搬到臨安,孩兒無意中見到她一次,就……就喜歡上了她。後來又打聽了她的出身和門第,知道她和孩兒十分般配。又還沒有許人……」 「戶部員外郎?」丁大全在丫鬟身上揉捏著盤算道:「官雖然小了點,但也勉強算得上是門當戶對。算了,既然你那麼喜歡,那為父就派人去查查她家的情況,只要條件還過得去,為父就讓人上門去替你求親。」 「謝父親,謝父親。」丁壽翁興高采烈的答應道:「那個戶部員外郎姓粱。是剛從潭州來的,聽說是因為幫賈老賊的死對頭李芾打退了兀良哈台,被人舉薦到了臨安做官。」 …… 與此同時地樞密院衙門裡,剛剛從沭陽風塵僕僕回來的賈老賊正在處理這些天拉下地軍務,並調撥軍隊準備押送那批俘虜離境,將忽必烈贖回那批俘虜押送出大宋土地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走陸路取道廬州北上進南京路,二是走運河水路經楚州進山東西路。賈似道立即大筆一揮。決定讓這批走水路北上。旁邊樞密院同簽書肖溷忙說道:「少傅,蒙古那邊是希望俘虜隊伍走廬州陸路,要是讓他們走水路,只怕……」 「怕什麼?怕蒙古韃子不答應?」賈老賊瞟了一眼能力平庸又立場不穩的肖溷,冷冷說道:「現在是韃子求我們,不是我們求韃子。我大宋上國為何要聽蒙古小國安排?走陸路速度慢距離長,需要大批軍隊長途跋涉押運出境,他們的軍費和路上所需的糧餉你掏錢?」見賈老賊態度惡劣,收了弘吉剌仙童不少好處的肖溷趕緊閉嘴,生怕觸怒了向來看自己不爽的賈老賊。 「就這麼著了。」賈老賊將簽署好的公文扔在桌案上,「讓伍隆起把這些狗韃子押運到鎮江,交接給李庭芝,然後讓李庭芝地軍隊押這些狗韃子出楚州,江西路那邊正在擴軍,軍費能省一點是一點。」賈老賊大搞獨裁統治。樞密院兩個副使和四個同簽書誰也不敢多嘴。乖乖用印擬文,並下發禁軍各部。賈老賊這才滿意起身。打了一個呵欠說道:「各位繼續辦公,本官有些乏了,先告辭。這幾天本官臥病在家,你們辛苦了——皇上已經答應把韃子贖金的一部分拔到樞密院,你們統統有賞。」 「多謝賈少傅賞賜。」賈老賊在樞密院的幾個副手大喜,趕緊向素來出手大方的賈老賊作揖道謝。賈老賊點點頭,領著一幫親兵大步出門,出了樞密院衙門,疲憊不堪的賈老賊剛座上轎子,街道拐角處卻有一名妙齡少女領著兩個丫鬟向這邊徑直走來,不用賈老賊吩咐,自有親兵攔住那少女,「小姐,轎子裡坐著大宋少傅,請不要隨意靠近。」 「這位軍爺,我就是來求見賈大人的,小女曾經與大人有過一面之緣。」那少女羞答答的小聲說道。攔路的賈老賊親兵一楞——竟然有漂亮女孩子主動求見在女色方面名聲不怎麼好地賈老賊,這可是件公雞下蛋母雞打鳴的希奇事情。驚訝之下,那親兵忙轉向賈老賊稟報道:「大人,這裡有一位小姐求見,說是她認識大人你。」 「讓她過來。」賈老賊打著呵欠,心中也是萬分奇怪——那家的千金小姐在大街上求見自己?莫非是那個凶暴成性又從回到臨安就沒見過面的嚴彤丫頭,可以她的脾氣,應該是直接衝過來啊?正琢磨間,那少女已經低著頭邁著小碎步走到了賈老賊面前,紅著臉向賈老賊行禮道:「小女見過賈少傅,少傅萬福。」 「聲音有點熟悉。」賈老賊仔細打量那少女,發現她的容貌生得十分端莊秀麗,大大地眼睛,紅彤彤的小嘴,小巧秀氣的鼻子,羞得通紅的臉蛋嫩滑如玉,身材婀娜,算得上是一名少見的美女。賈老賊不僅有些糊塗,「奇怪,這麼漂亮的姑娘,我如果見過一次,肯定不會忘記啊?可看她怎麼這麼面熟,又想不起在那裡見過她呢?」疑惑之下,賈老賊十分沒禮貌的問道:「這位小姐,請問芳名?我們曾經在那裡見過面?」 「大人,你真記不得小女了?」那少女羞澀目光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萬分失落,低聲道:「小女梁薇,大人率領軍隊增援潭州之時,曾經在小女家中居住了數日。」 「梁薇?!想起來來!」賈老賊猛拍腦袋大叫,猛然想起梁薇就是潭州首富梁老財的孫女,因為梁老財為富不惡,舉全家之力協助宋軍保衛潭州,賈老賊還舉薦了梁老財的兒子入朝為官,當時確實見過梁薇數面——只是那時候賈老賊地一雙賊眼只盯在比梁薇更漂亮地李芾女兒李嬌娘身上,所以對梁薇印象不深。而梁薇見賈老賊表情如此激動,心中又羞又喜,但賈老賊接下來的話卻讓梁薇呆立當場——賈老賊從轎子裡跳出來,一把抓住梁薇地小手,激動道:「梁小姐,你的好朋友李嬌娘小姐呢?她有沒有來臨安?」 梁薇表情古怪,許久才黯然答道:「回大人,嬌娘姐姐還在潭州。」賈老賊又是猛拍自己腦袋,自言自語道:「我真夠糊塗的,李芾還在潭州當官,嬌娘當然還在潭州——不行!我得馬上想辦法把李芾調到臨安當官!到時候……嘿嘿。」自言自語半天,賈老賊才想起自己還當街抓著一名少女的手,忙鬆開梁薇的手問道:「梁小姐,你怎麼來臨安了?找本官有什麼事嗎?」 「民女的父親蒙大人舉薦,已經升任戶部員外郎,在臨安任職,民女是隨父親一起到臨安的。」說到這,梁薇聲音有些哽咽,「民女求見大人沒什麼事,只是在街上碰巧遇見,所以順便代父親向大人感謝舉薦之恩。」梁薇又咬咬下嘴唇,低聲道:「大人公務繁忙,民女不敢耽擱大人,告辭了。」 「行,改天有機會本官再到你家裡做客。」賈老賊知道當街與一名未出閣的少女說話不好,便順嘴客套一句,又嬉皮笑臉的向梁薇說道:「梁小姐,估計要不了多久,你的好姐妹嬌娘小姐也要搬到臨安了,到時候你要多帶她來本官家做玩。本官有一個女兒與你們年齡相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民女……知道。」梁薇緊咬著牙關才沒讓自己哭出來,又向賈老賊行了一個禮後轉身就走。賈老賊確實累壞了,也沒多想就上轎離開。但賈老賊並不知道的是,已經走遠的梁薇此刻正被丫鬟們追問,「小姐,這幾天你不是在賈大人家門外等,就是到樞密院衙門外來守侯,好不容易見到大人了,你怎麼才說幾句話就回來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二十章 俘虜問題(上) 「賈少傅,很感謝你的寬宏大量,這麼爽快就和我們簽署了贖回俘虜協議。」弘吉剌仙童在丁大全面前說話傲氣十足,但是到了賈老賊面前——卻得既要雙手奉上一萬四千多萬貫的巨額贖金,又要低聲下氣的賠笑,「只是賈少傅指定給俘虜北上的路線讓下官有些為難,王爺已經在宿州準備好了一切物資安頓這批俘虜,可賈少傅你又堅持要讓他們走運河北上離境,這實在太讓我們措手不及了,根本來不及準備。」 「那你們想要本官怎麼樣?」賈老賊的精神有些委靡——知道的人知道他是昨天晚上和張一刀纏綿了一夜所致,不知道的人自然認為賈老賊是重病之後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弘吉剌仙童賠笑道:「小使那敢讓少傅怎麼樣?小使只是想請賈少傅高抬貴手,允許俘虜走廬州這條陸路北上,這樣我們也好安排一些——當然了,小使也是懂規矩的人,賈少傅、忠王和信王兩位王爺在談判中如此照顧小使,又幫我們王爺這麼一個大忙,小使一定會重重回報賈少傅和兩位王爺的。」 「走陸路?你說得輕巧!」賈老賊冷笑起來,「走陸路比走水路要多花多少時間?我們大宋押運俘虜的軍隊人吃馬嚼,要增加多少軍費開支?再說你們在宿州準備好物資,我們大宋又何嘗沒在運河沿岸做好了應對俘虜過境的準備?船隻、軍隊、糧草和沿途接待官員已經全部到位。突然改變北上道路,沿途地方官民又要增加多少開支?又要耗費多少糧草軍需?這筆錢如果你出地話,本官可以替你上奏皇上,按你們佈置的行軍路線北上。」 弘吉剌仙童啞口無言,走陸路確實是比走水路慢得多和遠得多,賈老賊拒絕蒙古方面的要求也合情合理——但是俘虜隊伍走水路北上就進了山東西路,雖然山東西路總管與達魯花赤都是對忽必烈忠誠不二的走狗。可運河緊挨著李□的山東東路,李□要是突然耍什麼花招的話。那忽必烈花了重金贖回這批俘虜可就打了水漂了——所以忽必烈在與弘吉剌仙童的書信中再三叮囑,一定要讓俘虜隊伍走陸路以預防意外。為難之下,弘吉剌仙童只好又懇求道:「賈少傅,兩位王爺,算小使求你們了,高抬貴手幫這個忙吧。」 「不行!」賈老賊再懶得和弘吉剌仙童廢話,很直接地拒絕。趙祺是不大會說話。選擇了閉嘴,惟有趙孟關態度好些,很誠懇的對弘吉剌仙童說道:「弘吉剌大人,你不用浪費口舌和時間了,俘虜走運河北上,已經是皇上親自批准,樞密院也做好了一切準備,無論是誰都沒辦法更改地。你要是繼續糾纏下去。只怕這個談判又要延長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結束了。」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箭在弦上,實在拖不起的弘吉剌仙童神色黯然,只得默默接受這個現實,並打定主意立即飛鴿傳書讓忽必烈做好預防萬一的準備…… 公元一二六零年,南宋開慶二年四月十三日。宋蒙兩國就鄂州之戰中的俘虜問題達成協議,忽必烈付出了近一萬五千萬貫的巨款,從南宋手中贖回了被俘的一萬四千餘名蒙古族俘虜與兩萬兩千餘名色目人俘虜。屢屢簽定恥辱條約的南宋一舉反身,憑借這個協議索回忽必烈歷年來劫掠所得地巨額財富,極大緩解了國庫空虛的壓力,並很是讓南宋官民揚眉吐氣了一番。 便宜是佔了,但這個協議卻招來不少南宋將領的反對,有軍事頭腦的廣南制置使趙葵、淮西制置司參議杜庶、湖北路安撫使王堅、呂文德和高達等人都上奏表示強烈不滿,認為此舉無異於是放虎歸山,將讓南宋大敵忽必烈的軍隊能在很短時間內恢復戰鬥力。重新威脅了南宋的國家安全。無奈宋理宗決心已下,又有丁大全和閻貴妃等宋理宗親信從中作梗。加上賈老賊態度曖昧,趙葵、杜庶和王堅等人始終沒能阻止協議達成。到了四月十四日這天,弘吉剌仙童代表忽必烈上繳了贖金,關押在臨安城外戰俘營的蒙古俘虜和色目俘虜也清點好人數登上戰船,由宋軍統制伍隆起率領軍隊監視押送下走運河北上出境。 …… 贖回來的俘虜走運河北上山東地消息送到忽必烈面前的時候,沒等忽必烈做出反應,兩封同樣重要的消息又同時送到了忽必烈面前,一是留守漠北的蒙古各部落王爺已經與齊聚哈拉和林,商議擁立阿里不哥繼承汗位——這個消息令忽必烈是又喜又憂,喜的是漠南蒙古諸王畏於自己權勢,沒敢去哈拉和林擁護阿里不哥,憂的則是阿里不哥肯定要在自己之前稱汗,搶佔先機。而第二個消息就讓忽必烈暴跳如雷了——李□遣使來報,忽必烈派去地使者趙壁在歸途中遭遇土匪,趙壁一行百餘人盡數被殺,無一倖免;忽必烈計劃中的人質王文統也身負重傷,無法北上大都。 「李□狗賊!本王要把你千刀萬剮!碎屍萬段!」忽必烈咆哮著一掌拍在李□送來的親筆信上,震得信下的木桌桌面裂出幾條大縫,「你當本王是傻瓜嗎?殺害了本王派去的使者,竟然還用這麼荒唐的借口來搪塞本王?本王若不殺你,誓不為人!」 「王爺,讓末將去吧。」大將曉古台站出來,請命道:「沭陽一帶適合騎兵做戰,末將只需一支鐵騎,定能大破叛軍,將逆臣李□人頭獻於王爺!」正在氣頭上的忽必烈當即點頭,還好子聰和姚樞兩人同時跳出來。「王爺,不可衝動!」 「王爺,小僧認為眼下絕不能與李□立即開戰。」子聰飛快說道:「鄂州一戰,我軍元氣大傷,力量被削弱嚴重,眼下又即將要與阿里不哥開戰,實在不該多面樹敵。何況李□既然敢殺害王爺使者。必然是與宋人建立了聯繫才有恃無恐,王爺擊敗李□不難。但李□如果將宋人拖入戰場,我軍腹背受敵,那就大事去矣。」 「子聰大師所言極是。」姚樞也說道:「惟今之計,只有對李□暫時忍讓,待到俘虜歸來,重新組建精銳部隊恢復元氣,先解決了北方的麻煩再掉轉頭來對付李□不遲。而且李□殺害趙壁先生之後又尋找理由推脫罪責。證明他暫時還不想和王爺翻臉,王爺還有時間準備。」 「暫時忍讓?要是本王與阿里不哥開戰之時,李□那狗賊忽然發難,如之奈何?」忽必烈很快從狂怒中恢復過來,開始理智地考慮問題。姚樞和子聰一起微笑道:「王爺放心,那時候李□即便發難,他也翻不起太大的風浪。王爺不要忘了,山東東路沒有產馬地。李□根本拿不出馬匹武裝騎兵,而燕幽一帶具是平原,適合王爺地騎兵發揮威力——與其花大力氣去攻城攻堅,攻打李□父子苦心經營二十多年地山東東路,不如把李□的軍隊放出來,在平原上消滅他們。」 緊張盤算片刻後。忽必烈終於點頭,「子聰大師和姚先生言之有理,本王現在是不能過於樹敵。子聰大師,你馬上替本王擬一封書信,暫時安撫住李□狗賊,待本王重組軍隊後再做處置。」說罷,忽必烈又轉向萬分失望地曉古台說道:「曉古台將軍,你也不必失望,本王還有重任與你。你即刻率領三千輕騎南下宿遷,配合臨淮、宿遷兩地的駐軍迎接被俘戰士歸來。並把他們平安帶回這裡。」 「王爺。曉古台將軍是武官,迎接被俘戰士歸來。應該派一個文官同去為好。」子聰知道曉古台地脾氣比較暴躁,性格也頗是粗疏,便建議道:「小僧舉薦張文謙先生與曉古台將軍同去,另外三千兵力少了一些,只怕不足以威懾心懷歹意之徒,小僧覺得應該再加派一些人手。」 「心懷歹意之徒?」忽必烈心中一凜,馬上想起與宿遷近在咫尺的李□軍隊,便改口道:「子聰大師此議甚好,就讓張文謙與曉古台將軍率領八千騎兵同去。曉古台將軍,張先生,這批俘虜乃是我軍精英,也是本王重組軍隊地核心,你們倆一定要小心行事,不得出任何差錯。」 「遵命。」曉古台和張文謙一起出列,抱拳郎聲答應。但極度狡詐多疑的子聰並不放心,起身拉住同窗好友的張文謙叮囑道:「仲謙先生,這事情茲關體大,小僧不得不叮囑你幾句,曉古台將軍性格急噪,容易走極端,但好在他與你交情不淺,所以你在路上得多勸諫他幾句,不可耽誤了大事。」張文謙鄭重點頭,表示將銘記於心。子聰又附到張文謙耳邊低聲說道:「據小僧估計,如果有人打算從中搗亂,那你們與臨淮駐軍分別後,護送俘虜北上的途中是他們最好的機會,那時候你得千萬要小心——如果發生意外,隊伍切不可向沭陽轉移,只能南下臨淮再做主張。」 說到這時,子聰有些猶豫,總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麼,可一時又想不起來。而張文謙以為子聰已經叮囑完,便沉聲答道:「子聰大師放心,小弟一定會小心行事。」那邊忽必烈又催促道:「仲謙先生,兵貴神速,你和曉古台趕快去準備,即日出發,早些到宿遷佈置準備。」曉古台和張文謙不敢怠慢,趕緊出去組織隊伍,又準備路上所用的糧草,大約一個時辰後便即出發。但到了第二天早上第一縷陽光射進子聰臥室的時候,一夜未眠地子聰忽然從床上跳起來,大叫大喊道:「糟糕!我實在太糊塗了,我們的計劃還有一個致命弱點!」 …… 子聰發現自己盤算失誤的同時,伍隆起押送的蒙古俘虜隊伍也抵達了鎮江,移交給李庭芝派來的姜才船隊,由姜才押送北上。當然了。隨俘虜隊伍一同北上地弘吉剌仙童一行也不敢怠慢,也是虛情假意的與伍隆起等宋軍將領告別,隨著姜才船隊轉讓淮南東路地界。眼看離蒙古控制地越來越近,弘吉剌仙童懸到嗓子眼的心也開始慢慢放下,但新地意外又出現了,被俘的色目人中不知何時開始流傳起一條消息…… 「聽說了嗎?王爺這次之所以花錢把我們贖回去,是因為要拿我們色目人當替罪羊。把鄂州大敗的責任推到我們頭上,讓那些在鄂州戰死的蒙古人家屬殺了我們出氣。」一個色目俘虜鬼鬼祟祟地對一群同伴說道。他的同伴對嗤之以鼻。「胡說八道!王爺花那麼多錢贖我們回去?就是為了殺了我們?王爺地錢多得沒地方放了嗎?」他卻振振有辭的說道:「你們懂個屁?四王爺和小王爺正在爭蒙古汗位,最需要蒙古人的支持!這次在鄂州死了那麼多蒙古人,四王爺要是不交出一些替罪羊去,還怎麼收買蒙古部落的人心?還有那個蒙古部落敢跟王爺混?」 「你從那裡聽來的?真有這事嗎?」這回他的同伴們開始將信將疑了,膽戰心驚的問道:「既然王爺要找替罪羊,那為什麼不找漢人?偏偏找我們色目人?」 「王爺帳下地漢人文官、將軍和士兵比我們色目人多得多,當然不敢隨便找漢人當替罪羊了。再說王爺要是順便殺漢人的話。賈似道那邊會放過王爺嗎?賈似道不是公開說過,一個漢人的血,要用十個蒙古人地血來洗刷!要是王爺把賈似道惹活了,賈似道又帶著軍隊來打王爺怎麼辦?」那消息靈通地色目俘虜說得有鼻子有眼,拍著胸脯說道:「至於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我是碰巧聽到弘吉剌仙童和蒙古使節團地人談話,才知道這件事,你們說是不是真的?」 「真地?」聽到消息的色目人個個面如土色,雖不全信又不敢一點不信。沉默良久後,一個色目俘虜哀歎道:「如果真是那樣,早知道我就留在宋國不回去了——賈似道只是喜歡殺蒙古人,對我們色目人也還算可以。」他的同伴默默點頭,表示贊同他的話。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類似的謠言很快在色目人俘虜隊伍中傳了個遍,對這條傳言嗤之以鼻者有之,信之不假者有之,更多的人則是將信將疑,提心吊膽。但因為宋軍以保證安全為由不允許蒙古使節與俘虜隨意接觸地緣故,弘吉剌仙童等人對此並不知情,更別說站出來闢謠和安撫人心了,導致大量色目人俘虜人心惶惶,無比擔心回到蒙古軍隊後將遭遇不幸。 其實不光是色目人俘虜隊伍中謠言四起。被隔離押送的蒙古人俘虜隊伍中也有謠言流傳。不過謠言所針對的並不是普通蒙古士兵,而是那些曾經率隊投降的蒙古將領。尤其是率領蒙古士兵與宋軍血戰到最後一刻的蒙古千戶阿木爾更是被姜才秘密接見,姜才開門見山的向阿木爾說道:「阿將軍,這一次末將是奉賈少傅之命與你秘談,賈少傅很希望你這位優秀的騎兵將領留在大宋,在大宋騎兵中發揮你的生平所學,只要你答應,賈少傅絕對不會虧待你。」 「多謝賈少傅與姜才將軍好意,但阿木爾不能背叛王爺,更不能到戰場上幫大宋屠殺我的蒙古同胞,請姜才將軍原諒。」阿木爾一口拒絕道。姜才嚴肅道:「阿木爾將軍請放心,賈少傅不會讓你上戰場與你的同胞自相殘殺,只是借你地力量幫助我們大宋騎兵。至於是否背叛忽必烈地問題——阿將軍你大概還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麼?」阿木爾心裡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試探著問道。姜才臉色沉重,「阿將軍,貴軍在鄂州慘敗,全軍覆沒,貴國王爺忽必烈為了掩飾自己地用人失誤和指揮不力,將責任盡數推到領兵將領身上,不僅解誠全家被殺,張柔也被剝奪所有追諡,張柔諸子具被官降數級戴罪立功,孟士元妻子女兒雖然收到消息事先逃走,卻也被蒙古通緝,其他被牽連的漢軍將領不計其數。惟有蒙古將領沒有一人被處治,你知道為什麼嗎?」 「鄂州之戰後期全部由漢人指揮,我們蒙古人將領只是中下級將領,沒有權利參與決策,當然不應該由我們承擔主要責任。」阿木爾飛快答道。姜才點頭,「不錯,按理來說是不應該被追究責任,但處罰了那麼多漢人將領卻不拿一個蒙古將領開刀,忽必烈不怕手下漢人不服嗎?忽必烈如果打算從俘虜中挑選幾名蒙古俘虜出來承擔責任,你覺得誰最有可能當替罪羊?」 阿木爾臉色灰白,半晌才答道:「我!我是向宋國投降的蒙古將領中級別最高的,又是率領軍隊集體投降,王爺如果找替罪羊,捨我其誰?」阿木爾這話倒沒冤枉忽必烈,為了安撫諸將,忽必烈確實是有把阿木爾拖出來當替死鬼的打算。姜才乘機說道:「阿將軍,既然你知道自己回去將是九死一生,又何必去白白送死呢?只要你留下,我可以上報你在返回蒙古途中自盡身亡,賈少傅再給你另造身份留在大宋,你的安全就有了保證,你的妻子父母也可以不用被你牽連,待到時機成熟,再想辦法把你的家人接到大宋,你又可以一家團聚了。」 阿木爾有些心動,但思索良久後,阿木爾還是慘然道:「姜才將軍,多謝你的好意,也請姜將軍向賈少傅轉達末將的謝意,末將身為蒼鹿白狼的子孫,實在無法允許自己背叛蒙古。那怕回去之後被王爺斬首殺頭,末將也認了。」 「既然如此,人各有志,姜才也不敢勉強將軍。」姜才早對這個結果有所準備——事實上姜才也沒指望能立即說服阿木爾歸順南宋,姜才歎氣道:「不過阿將軍請記住,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如果阿將軍那天回心轉意,賈少傅與大宋隨時歡迎阿將軍歸來,望阿將軍珍重。」阿木爾勉強一笑,又一次表達謝意後方才告辭離去,不過姜才的話卻已讓阿木爾心情異常沉重,矛盾萬分…… 「將軍,怎麼樣?你的話起作用沒有?」阿木爾剛離開姜才的座船,姜才的副手施忠就從船艙外鑽進船艙,向姜才詢問招降阿木爾的結果。姜才微笑道:「你沒看到他那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嗎?他已經動心了,只是一時半會還無法下定決心——畢竟他幫助我們訓練騎兵,我們這些騎兵最終還是要去戰場上和他的同胞廝殺,等於就是間接殺害他的同胞。」 「管他投不投降,反正李大人只是要我們離間他和忽必烈的關係,只要做到這點,他歸不歸順和我們無關。」施忠微笑道:「只是不知道李大人為什麼要我們這麼做,將軍想必知道原因,能讓下官知道嗎?」 「當然不能,這是機密軍情,隨便洩露是要殺頭的。」姜才一口拒絕了施忠的懇求,又將目光轉向地圖上的宿遷,心道:「算時間也該動手了,張順,張勝,賈少傅的計劃能不能成功,就看你們兩兄弟的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二十一章 俘虜問題(中) 「快,加把勁,趕快把糧食清點數目全裝進倉庫裡去。注意看清有沒有霉爛的糧食,別讓臨淮那邊的後勤官坑了咱們,咱們還要替他背黑鍋。」宿遷城內,蒙古軍新任宿遷守將胡俊不斷大喊大叫,正在親自監督著士兵民工將糧食搬運入倉,這批糧食是蒙古軍剛剛從臨淮調來,專門供俘虜抵達後使用的,最是緊要無比——這批糧食要是出了意外,忽必烈花重金贖回來那批俘虜就得餓肚子,還要走上幾天路到下邳才有機會吃飯。 忙碌了一個多時辰後,一共七千五百石糧食清點無誤,順利裝入倉庫,但正如前不久還是王珂後勤官的胡俊所料,這七千二百石糧食中果然有五百餘石是霉爛陳糧,剩下的好糧中也有不同程度的摻糠摻麩情況,但胡俊並不打算深究——畢竟大家都是蒙古官員,平時裡抬頭不見低頭見,撕破了臉皮對誰都不好。何況眼下是青黃不接的季節,臨淮那邊的糧食也不富裕,為了幫助胡俊安頓俘虜,臨淮駐軍已經是紮緊肚皮增援宿遷了,胡俊要是還在一些末枝細節上糾纏,別人肯定會說胡俊不知進退了。 安排好糧草的事情,胡俊很快把注意力轉移到軍隊增援的問題上,鑒於偷襲寶應計劃失敗導致宿遷精銳盡失、僅剩下不到兩千二線部隊的特殊情況,為了保證這批由主力軍隊骨幹組成地俘虜隊伍平安北上。忽必烈不僅從任城派來援軍,還命令臨淮駐軍也抽調出人手增援宿遷,確保俘虜隊伍的安全。所以胡俊第一件事就是將押送糧草到宿遷的蒙古千戶叫到面前,確認臨淮駐軍的抵達時間,那千戶拍著胸口說道:「胡將軍儘管放心,我們蘭將軍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只要俘虜隊伍抵達淮河的時間一確定。臨淮的船隊就立即啟程,保證提前一天到達碼頭。協助胡將軍接收我軍被俘同伴。」 「如此最好,請代本將轉達對蘭將軍的謝意。」胡俊鬆了一口氣,叮囑道:「還有請轉告蘭將軍,根據路程和速度判斷,我軍俘虜隊伍大約在五天後、也就是四月二十六那天轉入黃河(注1),從任城趕來增援地曉古蘭將軍大約在三天之後就能抵達宿遷,時間緊急。我這裡兵力也不足,望蘭將軍早些做好準備,切不可貽誤了王爺的大事。」 「胡將軍放一百個心,末將一定如實轉達。」那蒙古千戶滿口答應,並率領押糧隊連夜趕回臨淮,次人返回臨淮後,又將胡俊地話一五一十轉告給蒙古軍臨淮守將蘭秀鴻。蘭秀鴻聞言微笑,「從臨淮走水路到楚州還要不了一天時間。還有兩天時間準備,竟然也叫時間緊急?」嘲笑完胡俊的經驗不足,蘭秀鴻還是命令道:「讓弟兄們做好一切準備,四月二十四清晨出發,不得有誤。」 命令一下,蒙古軍臨淮水軍立即開始忙碌起來。檢修船隻,裝載糧食武器,準備旗幟軍需,集結隊伍清點人手。但是在把這一切即將佈置完的時候,淮河上游卻忽然駛來一支龐大的宋軍船隊,氣勢洶洶的直接衝進了洪澤湖,同時與蒙古軍臨淮駐軍隔河對峙的宋軍盱眙水軍也傾巢出動,在並不十分寬闊的淮河河面上與新來地宋軍水軍會師,共同轉進洪澤湖,擺出了一副進攻架勢。密密麻麻的大小戰船一眼望不到頭。幾乎將半個洪澤湖遮蓋。消息傳到蘭秀鴻耳中,蘭秀鴻立即大驚失色。「上游來的宋人水軍?是那裡的軍隊,他們想幹什麼?」 沒有人能回答蘭秀鴻的問題,緊張盤算片刻後,蘭秀鴻當即命令臨淮水軍全軍戒備,嚴防宋軍襲擊,並派出大量人手打探消息。可蘭秀鴻安排的斥候還沒有出發,宋軍的使者卻先來求見了,宋軍使者與蘭秀鴻交涉道:「蘭將軍,在下是奉大宋淮南東路沿江制置副使李應庚大人之命知會貴軍,我軍盱眙水軍奉大宋賈少傅軍令,將與杜庶將軍率領的淮南西路濠州水軍進行一次聯合訓練,地點位於淮河盱眙河段和洪澤湖水面,以鍛煉我軍水軍地做戰能力,對貴軍並不存在任何惡意。請貴軍保持克制,不要干涉我軍水軍的實戰訓練。」 「水軍實戰訓練?」蘭秀鴻臉色嚴峻——實戰訓練可是隨時可以轉為真正實戰的,追問道:「那你們準備訓練幾天時間?」 「十天!」宋軍使者斬釘截鐵的答道:「在這十天之內,我軍絕對不會對貴軍發起任何進攻!但貴軍如果出兵干涉的話,那我軍聯合船隊將堅決還擊,決不手軟!」蘭秀鴻眼珠亂轉許久,終於答道:「甚好,也請貴使轉告貴軍諸位將領,請他們遵守諾言,他們若是對我軍採取任何不利行動,我軍也將誓死反擊,以牙還牙!」 「多謝蘭將軍,小使一定如實轉達。」宋軍使者彬彬有禮的答應並告辭。宋軍使者剛剛離開大帳,蘭秀鴻立即咆哮起來,「賈似道老賊,卑鄙無恥,偏偏選這個時候在洪澤湖進行聯合訓練,分明是想牽制我軍,不讓老子抽出手增援宿遷!狗屁聯合訓練!老子要是把軍隊調走了,臨淮也就完了!」咆哮歸咆哮,蘭秀鴻始終不敢再抽調兵力東下給宋軍可乘之機,只能一邊命令全軍嚴加戒備,一邊派人快馬趕赴宿遷,告知臨淮狀況。 …… 宋軍突然在洪澤湖舉行聯合水戰訓練地消息,同樣讓宿遷守將胡俊嗅到強烈的危險味道,完全的不知所措,無可奈何下,胡俊也只好一邊讓軍隊戒備。一邊派人通知正在火速趕往宿遷的曉古台部隊,同時也派出人手聯繫正在北上地弘吉剌仙童,讓他直接與宋軍交涉。做完這一切後,胡俊才歎了一口氣,坐回座位上自言自語,「為什麼偏偏是我?我只是一個軍械官,王珂那個王八蛋被宋人殺了。找不到替換人選才把我提上來頂數,而且還要擔負這麼重要的任務。個個都說我運氣好,可他們那裡知道我的苦——要是那些俘虜出了意外,我的滿門九族也就完了。」 胡俊正自怨自艾間,門外進來一名傳令兵,抱拳稟報道:「稟報大人,城外來了一隊鹽商,共有兩百餘人。帶著五十輛鹽車請求進城。因為大人下達了戒嚴命令,城門官不敢讓他們進城,派小人來向你請示。」因為宿遷出兵偷襲寶應失敗一事,大怒的宋國斷絕了通往北方的鹽路報復,宿遷城內已經是鹽價飛漲,十斗米換不到半斗鹽,胡俊正為鹽價和軍隊用鹽頭疼。聞得鹽路又通,胡俊立即精神大振。脫口問道:「太好了,城裡正缺鹽,真是雪中送炭。那些鹽商來自那個商號?」 「回大人,是揚州祥瑞號,帶隊地三掌櫃自稱還認識大人,是大人地老朋友。」傳令兵恭敬答道。胡俊一笑。「祥瑞號的三掌櫃啊,和本官確實是老朋友。五十車鹽一百五十石,足夠緩解城裡和軍隊裡地鹽荒了,告訴城門官,例行檢查後讓他們進城售鹽,再把祥瑞號的三掌櫃叫來這裡,本官也要向他買些鹽。」 大約半個時辰後,祥瑞號的三掌櫃被領到胡俊面前,老熟人相見分外親熱,胡俊先是問了鹽路復通的情況。這才知道宋國至今沒有向北方恢復供鹽。只是祥瑞號在楚州積存的食鹽太多,不得以花了大錢走通宋軍楚州守將的路子。這才把這批鹽偷偷運到淮河以北。弄明白這些後,判斷鹽價還將繼續飛漲的胡俊當即拍板以高價買下三十車鹽,其他地讓祥瑞號在宿遷市面上自行銷售。當然了,出於老本行的職業習慣,胡俊少不得讓祥瑞號的三掌櫃在交易文書上做些手腳,把實際交易價格提高三倍,賺幾個零用錢給兒子買糖吃。 正愉快交易間,開始那名傳令兵又慌慌張張的飛奔進來,胡俊趕緊把那份交易文書蓋住,問道:「又怎麼了?又有什麼事嗎?」那傳令兵滿頭大汗的大叫道:「將軍,大事不好了,城外忽然來了一支軍隊,是鄰近山東東路沭陽的駐軍,領軍的人是山東東路的大將鄭衍德,並要求面見於你。」 「山東東路地軍隊,他們來幹什麼?」胡俊這回是徹底嚇破膽了,雖說胡俊官職不是很高,可他也知道山東東路的李□軍隊幾乎已經是半獨立——離造反差不了幾步,李□的軍隊突然出現在宿遷城外,兵薄將寡的胡俊豈能有不心驚膽戰之理?魂飛魄散下,胡俊趕緊讓祥瑞號的掌櫃先到客棧等待,自己領著一隊士兵匆匆趕往城門,到得城門樓上一看,城外果然有一支打著山東東路旗幟的軍隊集結,城下還有一名將軍勒馬大喊,「城上地人是宿遷胡俊胡將軍嗎?本將鄭衍德,奉江淮李大都督增援宿遷,請胡將軍快快打開城門,讓我軍進城駐紮。」 「增援宿遷?」胡俊面如土色,膽戰心驚的叫問道:「鄭將軍,宿遷並未遭到襲擊,沒有任何危險,增援宿遷談何說起?」 「當然是接應俘虜而來。」鄭衍德叫道:「大都督接到消息,說是王爺花重金贖回的俘虜即將回國,但有人在打這批俘虜的主意。大都督知道你手下的兵力不足,為了保證這批俘虜的安全,大都督命我率軍五千前來增援,保護被俘士兵的安全。」 「媽的,你小子哄鬼啊?」胡俊心中大罵——宿遷城原來的守軍主力被王珂葬送在洪澤湖,剩下的全是些二線部隊,讓鄭衍德地軍隊入城,宿遷地防務等於就是直接交給鄭衍德了。心中大罵,胡俊嘴上卻客客氣氣的叫道:「鄭將軍,你和大都督地好意末將心領了,但你們是山東東路的軍隊,宿遷位於山東西路,你們未經行路總管和王爺同意私自越過邊境,末將十分為難啊。」 「不需要你為難,出什麼事有大都督負責。」鄭衍德毫不客氣的叫道:「你只要打開城門,讓我們進城駐紮,然後讓我們協助你接待被俘將士歸來就行,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胡俊再婉言拒絕時,鄭衍德乾脆發起火來,「姓胡的,你他娘的到底開不開門?老子們好心好意跑來幫你的忙,你不領情就算了,還連城門都不肯開,要是讓大都督知道了你如此對待他的軍隊,他一定會讓你舒舒服服的過下半輩子!」 「鄭將軍,請息怒,請息怒啊。」胡俊滿頭大汗的懇求半天,忽然靈機一動叫道:「鄭將軍,你看這麼行嗎?明天曉古台將軍的軍隊就能到了,他是王爺愛將,還有張文謙大人也將隨軍趕到,他們有資格決定是否讓將軍參與接待俘虜的行動,請將軍在城外暫時紮營一夜,待到曉古台將軍到來,再一同進城如何?好在今天天氣不錯,露宿野外也不會十分辛苦。」 鄭衍德在城下盤算半天,終於點頭道:「好吧,我們就在城外紮營過一夜,等明天曉古台將軍到了,我再和他一起進城找你算帳。」胡俊鬆了口氣,趕緊叫道:「鄭將軍請放心,末將也是迫於無奈,待到明天曉古台將軍抵達後,末將一定向將軍磕頭賠罪。」話雖如此,胡俊心中卻是萬分奇怪,心說鄭衍德如果是充心不良的話,應該是搶佔宿遷據城而守——否則他的步兵根本無法在野外擋住曉古台的騎兵,難道說鄭衍德真是為了協助我而來?不過為了謹慎起見,胡俊又命令道:「讓城裡的軍隊全部上城牆,嚴防鄭衍德的軍隊夜裡偷城,只要挨過今夜,等到曉古台將軍的軍隊趕來增援,咱們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天越來越黑,駐紮城外的鄭衍德部隊生起了一堆堆的篝火,隱約還能聽到士兵的打鬧嬉笑聲和俚曲小調聲,但宿遷城頭的蒙古守軍卻越來越是緊張——因為越是天黑,就越是容易遭到襲擊。為了謹慎起見,胡俊連城裡的衙役、民夫都調上了城牆,為了就是保護城牆安全,城牆上燈火雖然不張,暗底下卻是氣氛無比緊張。 「將軍,城裡起火了。」越怕出事就越愛出事,快到子時的時候,宿遷城中忽然有火頭竄起,夜間風大,火勢蔓延極快,待到城牆上的守軍發現時,城中已是火光沖天。胡俊順著起火的方向只看了一眼,立時嚇得魂飛魄散,「天哪!是糧倉起火了!快去救火!救火!」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二十二章 俘虜問題(下) 「起火了——!」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瘋狂叫喊聲,囤積著近萬石糧食的宿遷糧倉上空突然生起沖天火光——對被火線提升為宿遷守將的胡俊來說,那糧倉的存在與否,不僅關係到忽必烈重金贖回的俘虜能不能吃飽飯、會不會餓死和曉古台騎兵隊伍的補給,更關係到胡俊滿門九族的性命!所以胡俊僅考慮了不到三秒鐘就扯開喉嚨大喊,「救火!所有軍隊趕快回去救火!」 「將軍,你急糊塗了嗎?所有軍隊全回去?那城牆的防守誰來承擔?」胡俊的副將嚇了一跳,驚叫著提醒道。胡俊如初夢醒,趕緊改口叫道:「一半人留下繼續守城,一半人跟我去救火,把城裡的百姓全發動起來參加救火!」 「殺啊!」胡俊的叫喊話音未落,城裡忽然又殺聲四起,隱約還可以看到街道上一片大亂,哭喊聲和被殺的慘叫聲四起,還有大量的火把晃動,到處縱火。胡俊既是震驚又是糊塗,驚叫道:「敵人進城了?是那裡來的敵人?是什麼敵人?」不過站在城樓上想要弄清楚這個問題顯然是不可能的,被火線提拔為宿遷守將的胡俊總算拿出些魄力,抽出腰刀一揮,學著蒙古士兵一樣的大喝道:「弟兄們,跟我上!幹掉那些敵人!阿拉(蒙古語:殺)!」 「阿拉!」城牆上的守軍士兵一起怪叫,各自提著刀槍衝下街道。此刻地街道上已是一片混亂。無法計數的黑衣人提著雪亮的鋼刀和火把滿街亂竄,見人就殺,見房就燒,無辜的宿遷百姓被烈火從自家房子裡逼了出來,卻正好撞到這伙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屠刀下,直被砍得肢斷血流,屍橫遍野。更有那宿遷本地的流氓青皮趁火打劫。乘機入室行竊或公然在大街上明火執仗搶劫;還不斷有人或是高叫宋人打進來了,或是嚷嚷城外的鄭衍德軍隊殺了進來。還有地乾脆是大叫大嚷蒙古人來屠城了,把好好一個宿遷城弄得是大人叫,小孩哭,處處雞飛狗跳,亂成一團。胡俊帶去的七八百軍隊不要說維持次序和組織人手滅火了,就連敵人長什麼模樣,在什麼地方都弄不清楚。無奈之下。胡俊只得又添加一條命令,「軍隊散開,見放火地人就殺。」 「阿拉!」宿遷守軍又一次怪叫起來,氣勢洶洶的撲向那些提著刀子火把的敵人,那些人固然有不少是乘亂行劫的地痞流氓,被軍隊一殺就跑,但也有一些人的戰鬥力十分之強悍,面對宿遷守軍不僅沒有一觸而散。反而提起刀子和宿遷守軍火並,把這些大部分剛從輜重兵轉為正規軍的宿遷守軍殺得落花流水,抱頭鼠竄。一時間,宿遷街道上儼然變成了一個生死戰場,喊殺聲震天,到處都可以看到捉對廝殺的畫面——黑夜之中視線受阻。也不知道這些在廝殺地人是神秘潛入城內的敵人,還是宿遷本地的無賴流氓,仰或是宿遷守軍自己了。 如果換了經驗老到的將領,當看到那些縱火的黑衣人在巷戰中一個能打三四個宿遷守軍時,他肯定會立即斷定那些黑衣人是來自某支軍隊精銳士兵。而剛從後勤官升任蒙古千戶的胡俊經驗缺乏,直到他的軍隊損失了近百人才醒悟過來——不好!這是有成編製的敵人軍隊混進城裡了!想到這裡,胡俊趕緊大叫道:「快,快讓城牆上地軍隊增援街道!組隊,組隊,不要和敵人混戰!」黑夜加上戰場混亂。經驗匱乏的胡俊費了很大力氣才勉強組織起巷戰隊伍。組成一支支十人一組的巷戰小隊,城牆上也又派來大約三百人的援軍。但不等組織好隊伍的宿遷守軍反撲。街道深處已經響起兩短一長的號角聲,那些單兵戰鬥力極為強悍地黑衣人立即抬起受傷的同伴一哄而散,只在片刻間,街道深處便又響起喊殺聲和升起火頭。 「追!先把這些敵人消滅!」胡俊不敢怠慢,忙指揮軍隊追捕那些故意在宿遷城中製造混亂的神秘黑衣人,無奈那伙黑衣人彷彿個個都是打巷戰的行家,一邊繼續縱火一邊在蛛絲棋布的街道中亂竄,胡俊帶領這批二線軍隊不要說追上和包圍敵人了,沒跑幾條街道就隊形大亂,後隊跟不上前隊,前隊無法掩護後隊。那些黑衣人乘機轉頭和守軍散兵廝殺,一口氣砍倒數人又往前跑,時不時還從街頭巷尾的黑暗處飛來幾塊不怎麼堅硬的石頭,砸得宿遷守軍士兵頭破血流,把近半個宿遷城攪得天下大亂,而宿遷城中已經起火的糧倉得不到有效撲救,火勢益發猛烈,街道上的火頭也藉著呼冽夜風蔓延擴大,不一刻就連成一片,將小半個宿遷城籠罩到火海中。胡俊見勢不妙,趕緊大叫道:「別追了!先去糧倉救火!救火!」 「嗚——!嗚——!嗚!嗚!」宿遷守軍剛放棄追擊轉往火場,街道深處又傳來與剛才不同的兩長兩短地號角聲,那些到處亂竄地黑衣人馬上就像打了雞血一樣掉頭殺來,組成五人一組的巷戰小隊狠揍宿遷守軍。這些黑衣人地靈活度和戰鬥力可比宿遷這些二線軍隊強悍得多,只兩個衝鋒就衝散了守軍,守軍停下腳步努力集中隊伍反擊時,那些黑衣人又向兔子一樣逃之夭夭;守軍又往火場前進時,那些黑衣人又掉轉頭殺來,死死纏住守軍前進的腳步。直把胡俊氣得破口大罵,「到底是那裡冒出來兔崽子?怎麼這麼難纏?」 「將軍,將軍!」胡俊正拿那伙戰鬥力強悍又神出鬼沒的黑衣人無可奈何時,一名傳令兵跑到他的面前,大叫道:「將軍。城外鄭大人地軍隊發現城中起火,已經組織起隊伍到城下侯命,問你需不需要讓他們進城支援?」 「當然要!」正焦頭爛額的胡俊脫口叫了一句,又慌忙改口道:「不要!回去告訴城門官,無論如何不能開門,再告訴鄭將軍,謝謝他的好意。城裡的事我們自己能應付。」旁邊的一個百夫長大驚,趕緊問道:「將軍。城裡亂成這樣,糧倉又在起火?你怎麼還不請鄭將軍進城幫忙?」 「你懂個屁?讓那伙來意不明的鄭衍德軍隊進城,我們才危險。」胡俊罵了一句,大叫道:「弟兄們,不要管那些敵人了,先衝到糧倉救火!糧倉要是毀了,我們全部得掉腦袋!」被那些黑衣人殺得暈頭轉向又心驚膽戰的守軍如蒙大赦。參差不齊地叫喊著隨胡俊往糧倉衝鋒,寧可讓那些黑衣人在身後追殺也不回頭——反正只要比同伴跑得快就能保命。那些黑衣人則乘機擴大戰果,一邊到處縱火一邊追殺守軍,片刻之間就又有數十名守軍和更多的宿遷百姓倒在血泊中。 頂著炙膚生疼地火焰和難以呼吸的濃煙衝到糧倉,囤積著近萬石糧食的宿遷糧倉已經完全被火焰吞沒,橘紅色的火焰足足有七八丈高,煙霧翻滾,讓人難以呼吸又淚流不止。而原先擺放在糧倉外圍專供救火之用的數百口大水缸已經盡遭砸毀,水缸的水桶不見去向——只是烈火中有一些好像是木桶的東西在熊熊燃燒,環繞糧倉地十餘口水井也被雜物填塞,盡最大可能破壞了宿遷守軍的救火物資。見此情景,胡俊急得當場放聲大哭,「完了!完了!糧倉完了!我的腦袋完了!王爺。我對不起你啊!蘭將軍,我也對不起你,你從牙縫裡擠出來糧食我保不住了!」 「將軍,別慌!我們還有希望!」開始那個百夫長提醒道:「城外還有鄭將軍的五千軍隊,請他們進城來幫忙,還能搶救出一些糧食!」 「對,只能這樣了。」病急亂投醫,胡俊此刻也顧不得鄭衍德的真正來意了——反正把糧倉丟了是死,讓宿遷被鄭衍德搶去也是死,不如賭一把看鄭衍德究竟有沒有惡意。胡俊大哭著命令道:「快!快去讓城門關打開城門。請鄭將軍的軍隊入城幫忙救火。再把那些放火的狗雜種千刀萬剮!」 「將軍有令,打開城門。請鄭將軍的軍隊進城滅火!」胡俊地命令很快被送到城門處,城門緩緩打開,全副武裝的鄭衍德部隊洶湧入城,嘴上大喊著「救火」,身體卻迅速搶佔城門城樓等要害地點,更多的軍隊則衝進街道滅火——鄭衍德軍隊的滅火方式十分獨特,簡直是千古未見——比如有兩間相距不遠的房子一間起火,一間安然無恙,那鄭衍德的軍隊就鐵定把燃燒著地火把雜物扔到那間沒著火的房子上!除此之外還有就是義不容辭的幫助宿遷百姓減輕負擔——把百姓從火海中搶救出來的貴重財物背到自己身上;保護無辜受難的宿遷婦女——把她們拉到黑暗處脫去衣服貼身保護;至於撞見那些殺人放火的黑衣人——只要那些黑衣人把綁在手臂上的白毛巾一亮,鄭衍德部隊帶隊的將領就會命令,「這些是好人,讓他們走。」——順便把一些金瘡藥扔給那些在戰鬥中受傷的黑衣人,將人道主義發揮到極致。那些黑衣人也心領神會的不對鄭衍德部隊採取任何敵對行動,一路大搖大擺溜出已經被鄭衍德部隊控制地城門,在城外集結清點人數,又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有這麼一支紀律嚴明又助人為樂地軍隊幫忙救火,宿遷的情況還能好到那裡去?本來只有不到半個城起火地宿遷街道全都升起沖天火焰,本來已經順利逃出火海的百姓財物遭到劫掠、婦女遭到強暴,本來水量充足的水井被一些莫名其妙的雜物甚至屍體填塞,最可氣的還在後面,這些極度缺乏救火經驗的鄭衍德軍隊士兵還把宿遷守軍好不容易從火場中搶救出來的糧包當成泥土包去壓滅火焰!鄭衍德還抽了胡俊幾個耳光,「媽拉個巴子!你早點開門讓老子的軍隊進來,不就沒這些事了嗎?你他媽的是不是故意和敵人勾結?故意讓敵人燒我們的糧倉?!」 「鄭將軍。以後你怎麼處罰末將都行,現在求你先救火行不行?」胡俊捂著被打腫的臉委屈大叫。鄭衍德指著胡俊等人大叫,「來人啊,把宿遷軍隊裡所有百夫長以上的將軍全抓起來,拷問他們是不是和敵人勾結,故意讓敵人燒宿遷糧倉!」 …… 因為鄭衍德軍隊的精彩表現,熊熊的烈火在宿遷城上空足足翻騰了一夜和一個上午。第二天正午。當曉古台的八千騎兵帶著滿身風塵趕到宿遷城下時,昨天還擁有近五萬人口地宿遷城已經變成了一片冒著裊裊青煙的殘垣廢墟。除了城牆和城樓外,整個宿遷城裡幾乎找不到一間完整地房屋,留給曉古台軍隊的,只有滿目的瘡痍、刺鼻的焦臭和城外曠野中哭聲震天的難民人群。見此情景,曉古台是目瞪口呆,張文謙則乾脆從坐騎上摔下來,嚎啕大哭道:「完了!子聰大師後來派人送來的叮囑說對了。果然有人向宿遷的糧倉下手了!」 「是誰?是誰幹地?」曉古台氣得眼睛都綠了——他這次輕騎從任城趕到宿遷,僅帶了路上食用的乾糧,可現在唯一的糧草囤積點宿遷化為一片灰燼,曉古台不僅沒地方補給糧草,更沒糧食餵飽那些即將歸來的俘虜了。這時候,鄭衍德派來信使已經快馬奔至曉古台面前,雙手抱拳道:「曉將軍,張先生。鄭衍德鄭將軍已經在營門前設下審判台,請二位過去共同審判通敵賣國的宿遷守將胡俊!」 「宿遷守將通敵賣國?」曉古台和張文謙將信將疑的對視一眼,忙命令騎兵大隊原地休息,僅領著一百騎兵行至位於東城門外的鄭衍德軍隊營前。此刻的鄭衍德行營前面已然跪滿了全身被縛地宿遷守將,最大責任人胡俊則被按跪在最前面,見曉古台和張文謙來到。正在審問宿遷守將的鄭衍德忙迎上前來自報家門,「末將山東東路千戶鄭衍德,見過曉將軍,張大人。」 「鄭將軍,你是山東東路的將領,怎麼把軍隊帶到山東西路來了?」張文謙陰沉著臉向鄭衍德問道。鄭衍德抱拳答道:「回張大人,末將是江淮大都督李大人之命增援宿遷的——大都督收到緊急軍情,聞知有不明身份的敵人企圖襲擊宿遷,事情緊急來不及向王爺稟報,便先斬後奏命末將趕來這裡增援。不曾想宿遷守將胡俊拒不開門。致使宿遷城毀,糧草盡焚……」 鄭衍德飛快將昨天晚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並重點說了胡俊在城中火起地情況下仍然多次拒絕開城迎援,自己又不敢擅自攻打友軍把守的城池,這才導致了宿遷大火,糧倉盡焚——當然了,鄭衍德說這些話確實是事實,胡俊等宿遷守軍將領和叫來對質的宿遷百姓士兵也供認不諱。不過胡俊也辯解道:「曉將軍,張大人,末將奉命守城,未得軍令自然不敢開城迎接外路友軍。再說鄭將軍的軍隊進城以後軍紀也十分鬆散,不僅沒幫多少忙救火,還乘機殺人放火,姦淫擄掠,他也應該有責任。」 「放你娘的屁!」鄭衍德氣得七竅生煙,破口大罵道:「老子的軍隊進城,當然首先是要殺光那些在城裡縱火的敵人,巷子殺敵的時候誰能夠保證不誤傷百姓?你叫老子的軍隊站在那裡不動給敵人砍啊?到誰你直到糧倉燒光了才打開城門讓我們進來,你是什麼居心?」 鄭衍德的話很有道理,在軍民混雜極其混亂地情況下開展巷戰,就是神仙也不能完全保障平民地安全,何況是向來喜歡屠城的蒙古軍隊?所以軍隊紀律方面是一丘之貉地曉古台絲毫沒覺得鄭衍德做錯什麼,僅是提著馬鞭對胡俊瘋狂亂抽,咆哮道:「媽拉個巴子!友軍就在城外,你竟然故意不開城門讓援軍救火,眼睜睜看著糧食被燒光,你是什麼居心?說,那些敵人是不是和你有勾結?」 「將軍請息怒,讓張某先問胡將軍幾句。」張文謙拉住暴怒的曉古台,轉頭向胡俊問道:「胡將軍,我問你,敵人是怎麼入城的你知道嗎?敵人有多少?有沒有抓住俘虜?你是否知道敵人地身份?」 問這話時。張文謙眼角緊盯著鄭衍德,希望在鄭衍德表情中找到破綻,誰知鄭衍德滿臉大咧咧的毫不在乎,找不出半點破綻,胡俊也老實答道:「回張大人,敵人是怎麼進城的小人不知道,宿遷每天進出的百姓成千上萬。也許敵人在戒嚴以前就已經混進城裡潛伏了。敵人有多少末將也不知道,因為天太黑。街道上百姓又太多,混亂之中小人實在無法判斷敵人有多少。那批敵人十分狡猾,戰鬥力也很強,一個俘虜都沒抓到,他們的身份末將就更不知道了。」 一問三不知,張文謙也來了火氣,怒喝道:「敵人什麼時候潛伏入城的你不知道?你是宿遷守將。你不會盤查城中戶籍?詢問城中保長和甲長?敵人有多少,你不會搶佔至高點觀察?你手下一千多士兵,竟然連一個敵人的俘虜都抓不到,你是怎麼帶兵地?你是怎麼當上宿遷千戶的?」 「張大人,冤枉啊,小人原來只是個後勤官,專門管糧草輜重,從來沒帶過軍隊。是王珂大人戰死殉國後一時找不到合適地人選,這才把小人提上來代理的。你說的那些辦法,又沒有人教過我,我怎麼能知道?」胡俊委屈得大叫,「宿遷的主力已經在洪澤湖全軍覆沒,我手下那些兵全部是以前的輜重兵和剛剛招募的新兵。一打起仗來就昏天黑地,你要小人用這樣的軍隊怎麼去和敵人打?」 「唉!難怪子聰大師說,援軍增援前地宿遷是最脆弱的時候。」張文謙氣得直拍額頭,拿這樣的將領和這樣的軍隊豪無辦法。旁邊的曉古台則問道:「張先生,怎麼辦?能想辦法查出是誰幹的嗎?」 張文謙又瞟了一眼滿臉平靜的鄭衍德,心知一夜的時間已經足夠這傢伙毀滅一切證據,想要找出其中是李□搞鬼地證據,無異於難如登天。稍一沉吟後,張文謙向曉古台建議道:「將軍,現在想要找出是什麼人幹的。恐怕已經十分困難。依小人看來。不如把胡俊等罪將打入囚車,押往大都交大理寺仔細審問。然後我們再想辦法湊集糧草和接待俘虜。」 「成,就這麼辦。」曉古台欣然同意,先讓士兵將胡俊等宿遷守將盡數打入囚車,這才坐下來與張文謙、鄭衍德等人商量下續事宜。此時天色已過正午,蒙古軍隊和宿遷殘軍都是飢腸轆轆,曉古台毫不遲疑的下令軍隊向百姓劫糧,搶奪宿遷百姓手中僅餘的口糧做飯,直弄得宿遷難民哭喊震天,叫罵哀求聲不絕,但曉古台和張文謙卻仿若不覺,稍做商量後,張文謙便客客氣氣的向鄭衍德說道:「鄭將軍,你救援宿遷雖然沒有成功,卻也難得大都督與將軍對王爺的忠心,眼下宿遷事宜已了,請將軍先行領兵返回山東東路,將剩下地事情交與我們,改日再為將軍和大都督在王爺面前請功如何?」 「行,我這就帶兵回山東東路。」出乎曉古台和張文謙的預料,鄭衍德很爽快的一口答應了張文謙要求他們返回轄地的要求。不過鄭衍德在把拔營出發的命令發出去後,又問了一句,「曉將軍,張大人,有件事下官本不該問,但事關重大,下官還是要鬥膽問一句,下官走後,二位大人沒有一點糧草,拿什麼護送那些被俘將士北上?還有下官還要提醒二位大人一句,眼下臨淮軍中糧草也將用盡,宋人又在那個地方搞聯合軍事訓練,意圖不明,那個地方實在太危險。」 「這……」鄭衍德一句話問得曉古台和張文謙啞口無言,從交割俘虜的地點楚州北上有三條路可走,走宿遷直接北上,步兵至少要五天時間才能抵達有糧食補給的地點——五天五夜不吃不喝行軍,就是鐵人也得餓跨累跨。走西北只有一處臨淮可以補給糧草,先不說眼下正值青黃不接,臨淮的糧食已盡,光是突然在臨淮旁邊搞聯合軍事演習的宋軍水軍就夠蒙古軍喝一壺的——盱眙守將李應庚還好些,從濠州趕來地宋軍大將杜庶可是出了名地難纏,杜庶跟著老爸杜杲和蒙古打了幾十年的仗,與蒙古軍不共戴天。又是堅決反對放蒙古俘虜北上地將領,怎麼可能放過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除了這兩條路外,還有一條路倒是十分安全,路上也有糧食補給點——那就是李□掌握的沭陽了。 「曉將軍,張大人,下官不敢干涉你們決策。」鄭衍德萬分誠懇的說道:「如果二位大人不嫌棄的話,可以在接收俘虜走沭陽北上。大都督也是王爺的臣子,你們伸手求援。大都督絕不會坐視不理,沭陽城裡還有些存糧,我們也可以出動軍隊保護二位大人和被俘的兄弟,不會有任何危險地。」 「媽的,打得好算盤。」張文謙是何等人,馬上明白李□是在打這批精銳士兵地主意,趕緊微笑道:「鄭將軍的好意提醒。在下與曉將軍心領了,你的建議我們一定會慎重考慮,請鄭將軍代我們向大都督轉達謝意,並請大都督今後慎重行事——千萬不要再做出疑路派兵的行動。」 「下官明白,一定原話轉達。」鄭衍德似笑非笑的答應一句,起身就走。鄭衍德的身影剛剛消失,張文謙就轉過頭來,神色凝重對曉古台說道:「曉將軍。我們無論如何不能走沭陽,李□和賈老賊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餓虎,我們要是帶著俘虜到了沭陽,王爺那一萬五千多萬貫就算是白送給賈老賊和李□了。」 「這個我當然知道。」曉古台點頭,又為難道:「可我們不走沭陽,又該怎麼辦?眼下我們手裡一顆糧食都沒有。自己都沒吃地,把俘虜接回來,拿什麼餵他們?」 「分兩步走。」張文謙板著指頭,神色沉重道:「第一,讓騎兵吃完午飯後馬上到附近鄉村籌糧,管他們搶還是買,先弄到一些糧食解決目前的燃眉之急。第二步,派出四路信使,一路往臨淮,看臨淮還能不能再擠一點糧出來;一路北上下邳和徐州。讓他們趕快押送一批糧食南下救急;一路往南給弘吉剌仙童。讓他出面和宋人交涉,想辦法從宋人裡買一些糧食救急;另外一路到沭陽找李□……」 「找李□?找他幹什麼?」曉古台奇怪的打斷道。張文謙咬牙道:「他目前還掛著王爺臣子的名頭。我們向他要糧救急,他除非公然造反,否則怎麼也得吐出一點來。」曉古台盤算片刻後,長滿絡腮鬍子的臉上總算露出些笑容,「先生妙計,這四路只要都能弄來一點糧食,不要很多,四路加起來也足夠我們度過難關了。」 張文謙的算盤打得雖好,無奈天算不如人算,首先打破美夢的是離宿遷最近的臨淮守軍,臨淮守將蘭秀鴻在回信中大發脾氣,說他前幾天為了供應宿遷糧草,已經是把臨淮駐軍手裡糧食擠了又擠,把士兵伙食扣了又扣,如果還硬要他出糧食地話,那用著宋人攻打臨淮,新糧徵收之前,臨淮駐軍就得先餓死了。然後是就地徵糧的騎兵隊伍,眼下青黃不接民間存糧也很少,大部分百姓都已經在吃野菜充飢,這些騎兵象蝗蟲一樣把宿遷周圍鄉村一掃而空,弄出了近百條人命,所籌到的糧食還不夠曉古台的八千騎兵喝一頓粥。 籌糧極度不順已經夠鬱悶了,不過最讓曉古台和張文謙惱怒萬分的是南宋淮南東路李庭芝派來的信使,正在楚州地李庭芝在信中先是通知曉古台等人,由於船隊行駛順利,預計後天才能到達的俘虜隊伍在明天下午就能抵達楚州,要曉古台和張文謙做好移交準備。然後李庭芝在信中提到他已經知道宿遷的事情,也知道了蒙古軍隊籌糧的害民一事,對此李庭芝嚴正聲明宿遷遇襲之事與南宋無關。同時嚴重警告曉古台和張文謙,如果他們再濫殺無辜漢人的話,李庭芝拼著安撫制置使的寶座不要,也要拿移交給曉古台和張文謙的蒙古俘虜出氣,給無辜死難的漢人同胞報仇雪恨,由此引發的一切後果由李庭芝、曉古台和張文謙三人共同承擔——雖然李庭芝明知道賈老賊在朝廷上拼了老命也要保下他……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二十三章 俘虜問題的最終解決 為了收買人心,為了自身的霸業,為了抵抗來自親兄弟的威脅,更為了君臨天下的心願,忽必烈咬著牙把多年來搶劫所得拿出,付出了一萬五千萬貫的巨款,鄂州之戰剛結束就開始佈置,耗費了無數心血,終於在宋開慶二年四月二十五日這天結出碩果——但忽必烈做夢也沒想到的是,這個看似豐碩的果實卻是苦澀無比…… 二十五日下午,陽光普照,楚州北面的黃河河面上,六十餘條大型車船滿載著三萬四千餘名蒙古戰俘、色目戰俘和押送他們的宋軍士兵,連同楚州水軍戰船在黃河南岸一字排開,連綿二十餘里,聲勢蔚為壯觀。碼頭上彩旗飄揚,刀槍如林,南宋淮南東路安撫制置使李庭芝親自坐陣,等待著與蒙古軍隊交割俘虜。而在黃河以北碼頭上,兩支蒙古軍隊卻在劍拔弩張,爭奪著與宋軍交割俘虜的權利…… 事情具體是這樣的,當曉古台與張文謙聞知俘虜船隊提前一天抵達楚州後,儘管沒有籌到供養這批俘虜的糧食,但曉、張二人還是硬著頭皮率領軍隊在二十五日趕到楚州,準備先把俘虜接過河再說。誰曾想曉、張二人到達位於山東東西兩路最南端交界處的楚州時,卻愕然發現控制著山東東路的蒙古軍江淮大都督李□親自率領著一支軍隊已經搶先抵達楚州碼頭,也是提出要與宋軍交割俘虜。率領這一批俘虜北上沭陽。大驚失色之下,曉、張二人趕緊向李□軍隊提出交涉,李庭芝也面帶微笑的接受了蒙古軍暫時停止交割地要求,並且很大方在楚州碼頭上設下談判席給兩支蒙古軍隊談判,坐下來欣賞兩支蒙古軍隊之間狗咬狗的喜劇。 因為曉古台軍隊與李□軍隊誰也不信任誰,所以雙方都接受了李庭芝的『好心』建議,到中立的楚州碼頭上談判解決問題。李□方面來的代表是李□和鄭衍德,曉古台軍來的自然是曉古台和張文謙兩人。剛一落座。張文謙就鐵青著臉向對面的李□吼道:「李大都督,你這是什麼意思?王爺是派下官與曉古台將軍來與宋國交割俘虜,你在中間橫插一腳算什麼?誰給你地權利與宋國交割俘虜?」曉古台也吼道:「李□,你私自接收王爺贖回的俘虜,你想造反嗎?」 面對曉古台和張文謙地憤怒逼問,李□不慌不忙,端起宋軍提供的茶杯抿上一口。微笑道:「二位大人不必動怒,本都督那敢造王爺的反——李大人,你這茶葉真不錯,一定是寒食節那天才能採摘到的茶中極品火前茶吧?」旁邊李庭芝微笑道:「大都督高明,這正是浙江的火前茶。大都督如果喜歡,一會本官可以送給大都督兩斤,讓大都督帶回去慢慢品嚐。」 「如此就多謝了,一會李□叫人給大都督送十壇阿膠酒過來。算是回贈。」李□笑吟吟的答道,李庭芝微笑道謝。李□和李庭芝這兩個家門在這裡一會茶葉一會阿膠,旁邊的曉古台和張文謙卻氣得七竅生煙,曉古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亂飛,咆哮道:「李□。你少打岔!誰給你地權利和宋人交割俘虜?你要是識趣的話,就趕快帶著你的軍隊滾蛋!否則的話,老子馬上讓軍隊進攻了!」 「曉將軍,不要動怒,不要動怒。」李□又抿了一口茶,慢騰騰的說道:「不錯,王爺是沒叫本都督來與大宋交割俘虜,是本都督自作主張才來的——不過李□可不是出自私利,而是為了王爺的千秋大業和這批被俘將士著想,這才決定為二位將軍代勞的。」 「原來李大都督接走這批精銳士兵。不是為了出自私利?」曉古台和張文謙兩人長這麼大了。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無恥地話,忍不住一起鄙夷大笑起來。李□卻笑得萬分誠懇。面不改色的說道:「二位大人,李□當然不是出自私利,而是形勢所逼。試問李大人如果將這三萬多名被俘將士交與二位,二位從那裡找糧食來讓將士們吃飽?」 李□的話直接打在曉古台和張文謙的要害上,兩人無言可對,曉古台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這個不用你管!」李□放下茶碗冷笑道:「這怎麼不用我管?本官身為江淮大都督,友軍在緊連我轄區的地方斷糧,我豈能不伸出援手?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友軍的士兵餓死在我地家門前嗎?無論是職責所在,還是天理人倫,本官都不得不管!」 這時候,坐在李庭芝對面一直沒說話的弘吉剌仙童開口了,插話道:「大都督,既然你有心伸出援手,那你直接調撥一批糧草給曉古台將軍救急就行,何必一定要讓被俘將士和你回沭陽?走沭陽北上,既繞路浪費時間,又給大都督增加麻煩——還容易讓人誤會大都督,何苦呢?」曉古台也叫道:「對啊,你直接給我糧草不就行了,等回到任城,我一定在王爺面前為你請功。」 「曉將軍,不是我捨不得那點糧草,而是條件不允許。」李□很嚴肅的說道:「被俘將士們如果走宿遷北上,那到最近的糧食補給點都得五天時間,加上糧食運輸中的損耗,所需糧草數目相當巨大——還有任城糧食也不甚多,根本無力支持三萬四千大軍的糧食所需,仍然要從沭陽調撥,沭陽城小糧少,如何能拿出這麼多糧食?再說宿遷城外正有數萬短糧難民,糧食運輸十分不安全。但被俘將士們走沭陽路就不同了,一來補給方便,二來途中糧食補給點多,各地所承擔的壓力都小得多。完全能養得起這三萬四千大軍,三來也安全得多。」 曉古台和張文謙都知道李□這是在故意找借口推托,心中有氣卻無可辯駁——李□對自己地地盤看得極緊,沭陽究竟有多少存糧也只有李□自己知道。弘吉剌仙童則轉向李庭芝問道:「李大人,昨天小使向你提出購買糧食,你說商量一下今天再給小使答覆,不知李大人可有決定?小使願出平時糧食價格的三倍購買。」 「弘吉剌大人。真是抱歉。」李庭芝一攤手,萬分遺憾的說道:「本官查點了楚州附近地糧倉。發現這一帶地糧倉也十分空襲,連一粒糧食都拿不出來。」弘吉剌仙童大失所望,又試探著問道:「李大人,你看能不能緊一緊,給我們擠那麼一點點糧食,或者從民間徵收一點糧食,小使可以出五倍……不。出十倍的價格購買。」 「狗韃子,你怎麼這麼囉嗦?」站在李庭芝背後地一名宋軍正將沒好氣地罵道。另一個與他長得十分相像的正將也叫道:「現在是四月份,青黃不接,要李大人從民間徵糧,不是逼李大人激起民變嗎?」李庭芝忙喝道:「張順,張貴,不得無禮。」李庭芝又抱歉道:「弘吉剌大人,我背後這兩兄弟雖然做戰勇猛。但都是粗人,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奇怪,能在談判中站在李庭芝背後,肯定是李庭芝愛將,我在路上怎麼沒見過這兩個宋軍將領?」弘吉剌仙童甚是機靈。立即發現了可疑之處。但眼下顯然不是深究此事地時候,與曉古台、張文謙交頭接耳商量一通後,弘吉剌仙童向李庭芝拱手道:「李大人,既然你無法出售糧食也沒關係,那請你將運載我軍俘虜隊伍的船隻賣與小使,小使願出高價購買。」 運河走山東西路北上,李□雖有騎兵卻無水軍,曉古台等人如果讓這批俘虜走船北上的話,不僅速度能快上一些,李□也無法攔截。但弘吉剌仙童算盤打得雖好。李庭芝背後的張順和張勝兩兄弟卻又吼了起來。「買走我們的戰船,你們好掉頭打過來嗎?」「狗韃子。少耍鬼花招,我們的戰船比你們強得多,你們拿我們的戰船去幹什麼?」李庭芝也搖頭道:「弘吉剌大人,這你未免有些異想天開——戰船屬於軍用物資,李庭芝要是未經朝廷同意把違禁軍需物資賣與你們,那李庭芝一家人地腦袋都得搬家了。」 「媽的,你們的船我們又不是沒有,算什麼違禁軍用物資?」弘吉剌仙童心中有氣。但人在屋簷下,弘吉剌仙童等人明知李庭芝故意刁難也無可奈何,又咬牙切齒的商量一通後,弘吉剌仙童拿出宋蒙兩國就贖回俘虜達成的協議,「李大人,既然你不肯賣糧也不肯賣船,那就請你依照協議,將我軍俘虜移交給曉古台將軍,不能交給其他人。」 「行,沒問題,馬上辦。」李庭芝這回倒十分爽快,一口答應。旁邊的李□卻臉上變色,站起來說道:「李大人,請你稍等,我還有幾句話要說。」李庭芝依言停住發令,李□轉向曉古台、弘吉剌仙童和張文謙三人說道:「三位大人,看來你們是打算強迫被俘的弟兄們餓著肚子跟你們走了?」 「這你管不著!」弘吉剌仙童毫不客氣的說道。李□臉皮一變,大喝道:「我管得著!本官是王爺親封地江淮大都督,你們打算讓王爺的軍隊在江淮一帶餓死,本都督當然不能袖手旁觀,你們要是敢這麼做,本都督就要動手強奪!否則被俘的弟兄們那怕餓死一個人,將來到了王爺那裡,本都督無法向王爺交代!」 「你敢!你要是敢這麼做,你就是謀反!滅門九族!」曉古台跳來握著拳頭大叫——話雖如此,曉古台心裡卻沒有多少底氣,他手裡只有八千連早飯都沒吃、飢腸轆轆又疲憊不堪的士兵,而李□帶來的軍隊保守估計在一萬五以上,其中還有相當一部分騎兵,真要動起手來,他未必能討到什麼好去。李□冷笑道:「不知是誰想造反,這批被俘的兄弟都是王爺軍隊中地主力精英,你故意讓他們在路上餓死餓傷,致使他們失去戰力。你才是居心不良,故意造反!」 在忽必烈的計劃中,以宿遷為補給基地,用曉古台地八千騎兵加上臨淮的軍隊掩護,李□是絕對不敢動這批俘虜一根毫毛的。誰知宋軍突然搞的一個聯合軍事訓練把臨淮駐軍牽制得死死的,宿遷補給基地又莫名其妙的被一把火燒了,各種準備都遭破壞。形勢不敵。所以明知李□是在胡攪蠻纏,曉古台等人卻也無可奈何。真動手打吧未必能討好,不打的話,李□又不放這批俘虜過境,弘吉剌仙童等人是徹底一點辦法都沒有了。這時候,天已傍晚,古道熱腸地李庭芝怕蒙古朋友餓著,便下令廚子酒菜。讓蒙古朋友吃飽喝足了有力氣繼續吵架或者直接干仗,同時宋軍與李□軍也開始生火做飯,黃河兩岸炊煙四起,飯菜香味香飄十里——聞到這香味,弘吉剌仙童才猛地想起一事,趕緊向李庭芝說道:「李大人,我們即將交換那些俘虜今天就早上喝了一碗稀粥,中午也沒吃飯。你能不能給俘虜提供一頓晚飯?」 「弘吉剌大人,不是我捨不得。」李庭芝嘴裡咬著一隻雞腿,含含糊糊地說道:「昨天就約定好今天中午移交戰俘,我們就沒浪費力氣多帶糧食,那來的糧食讓貴軍俘虜吃飯?」 弘吉剌仙童臉色大變,慢慢向李庭芝豎起一個大拇指。咬牙切齒道:「李大人,高!果然高!這一次,我們又上當了!」李庭芝含糊道:「弘吉剌大人,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弘吉剌仙童氣得再懶得和李庭芝說話,將頭扭過去與曉古台、張文謙兩人低聲商議,李□則與李庭芝飛快對視一眼,同時露出奸笑。 和弘吉剌仙童估計地一樣,當宋軍和對面的李□軍開始吃飯的時候,飢腸轆轆的曉古台軍隊和蒙古軍俘虜都騷動起來,傳令船連環不絕的趕來稟報俘虜騷動、抗議和要求立即吃飯地消息。李庭芝很無奈的命令道:「告訴那些俘虜。不是我們大宋小氣。是迎接他們的軍隊沒過他們準備糧食,我們也沒辦法。」弘吉剌仙童和曉古台等人知道李庭芝這是在故意動搖他們的軍心。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張順和張貴兩兄弟可是領著一大堆宋軍士兵守在李庭芝背後的。 「胡說八道!對面明明在生火,怎麼可能沒給我們準備糧食?」李庭芝的命令傳達下去後,俘虜船上立即爆發出陣陣憤怒的抗議聲,這一次蒙古軍俘虜也學乖了,用剛學會的漢語整齊大喊,「吃飯!吃飯!吃飯!吃飯!」在如此憤怒地抗議下,李庭芝不得不催促道:「曉古台將軍,李大都督,你們究竟誰領著俘虜,請趕快決定。一會要是引起俘虜暴亂,我軍鎮壓起來刀槍可不長眼睛——責任也不在我們大宋。」 「李大人,不必著急。」良心發現的李□說道:「我的軍隊帶的糧食還算充足,剛才我已經讓軍隊伙夫做好了俘虜們的伙食,請大人允許我軍給俘虜供應糧食,並請大人借給我們幾條船隻裝載飯菜。」 「可以,借你十條船。」李□良心發現,剛才還一毛不拔的李庭芝也鐵公雞拔毛,一口答應了李□地請求。旁邊曉古台和弘吉剌仙童卻一言不發,心說先用李□的糧食餵飽俘虜一頓也好,張文謙卻一眼看破李□和李庭芝的險惡用心,站起身來抗議道:「抗議!李大人,俘虜尚未移交,你怎麼能讓他們與外人接觸?」 「張大人,原來同是蒙古軍隊,也分是不是外人啊?」李□冷冷的說道:「就憑這一句話,本都督就可以到王爺面前告你離間軍心,意圖不軌!」李庭芝則冷冷說道:「張大人,請問協議中有那一條不允許貴軍俘虜與外人接觸?楚州是大宋疆土,屬於淮南東路,我乃淮南東路安撫制置使——我的地盤我做主,你有什麼權利干涉?」 張文謙被李□和李庭芝一唱一和頂得無言可對,黃河對面的李□軍隊則在宋軍幫助下開始往俘虜船上運送做好的飯菜,飯菜也還不錯,每人兩個白饃和一碗燉牛肉——對餓了一天的蒙古俘虜來說,這簡直是比山珍海味還要美味地東西。但李□軍隊的士兵送飯送菜也就算了。他們還對那些感激不盡地色目人說道:「知道曉古台為什麼不帶糧食來接你們嗎?因為你們回去以後就要殺光色目人給在鄂州戰死地蒙古人出氣,所以他們不想浪費糧食——讓你們餓過半死,動起手來更容易。我們大都督就是知道這點,所以才帶軍隊來救你們,你們只有跟著色目人走,你們才能吃飽活命……」 李□的軍隊對色目人用生命安全威脅,對待蒙古人則更策略一些。「蒙古弟兄們,來接你們地軍隊根本沒糧食。別跟他們去餓肚子,跟我們大都督走才有飯吃——我們大都督也是蒙古將軍,你們跟大都督走照樣能回家,別傻乎乎的過去挨餓。」這些蒙古俘虜從鄂州開始就是餓怕地——南宋再有錢也不可能把這些俘虜完全餵飽,所以李□軍士兵的話在蒙古族俘虜中同樣有很大市場。才過了小半個時辰時間,數十條俘虜船上就響起整齊地吶喊聲,「跟大都督走!跟大都督走!跟大都督走!」 「上當了。」曉古台、張文謙和弘吉剌仙童三人心中同時叫苦。這時候。酒足飯飽的李庭芝打著酒嗝說道:「弘吉剌大人,天完全黑了,我們大宋的軍隊也該回營休息了,我們趕快把俘虜移交個各項事宜辦理了吧——至於俘虜跟曉將軍走還是跟大都督走,就不是我這個外人可以干涉的了。」弘吉剌仙童傻了眼睛,現在辦理俘虜交接事宜,那些俘虜一上岸不就跟著李□跑得乾乾淨淨啊? 「弘吉剌大人,請簽字吧。」李庭芝將宋蒙兩國的協議放在弘吉剌仙童面前。微笑道:「簽了字,我馬上讓船靠岸,讓那些離家已久的遊子回家與父母妻兒團聚。」說著,李庭芝親自將一支蘸好墨汁的毛筆遞到弘吉剌仙童手上,弘吉剌仙童則像碰到毒蛇一樣趕緊一縮,失魂落魄地叫道:「我不簽。我不簽。」 「你不簽,這可難辦了。」李庭芝表情為難,「還你們俘虜,你們竟然不要,難道弘吉剌大人不想要這批俘虜了?花了一萬五千萬貫贖回俘虜,到了地面上卻又不肯簽字,這叫我怎麼辦?」 「你不簽,我簽!」李□站起身來,從李庭芝手中搶過毛筆在協議上簽上自己的大名,又蓋上了自己江淮大都督的印章。李庭芝小心將墨汁吹乾。微笑道:「李大人是蒙古大都督。簽名同樣有效,本官總算可以向朝廷交代了。來人啊。讓俘虜船渡河靠岸,向蒙古移交俘虜。」 「多謝李大人,告辭,後悔有期。」李□首先站起來向李庭芝一拱手,轉身就上小船渡河——就連李庭芝答應送他的火前茶也忘記拿了。曉古台和張文謙則臉色嚴峻的上了另一條船,匆匆過河去佈置軍隊,準備動手硬搶。只有弘吉剌仙童失魂落魄的坐在原地,目光呆滯,就像已經死了一般。弘吉剌仙童心裡已經夠難受了,李庭芝卻火上加油道:「弘吉剌大人,白白花了一萬五千萬貫,俘虜卻帶不回去……唉,大人回去後,只怕李庭芝再沒機會見到大人了。」 弘吉剌仙童仿若不覺,仍然目光呆滯,模樣要多淒慘有多淒慘。而李庭芝又一次良心發現,歎氣道:「弘吉剌大人,其實你也不必太過傷心,你也不一定會死——賈少傅已經寫信給我,只要你願意歸降大宋,賈少傅就擔保你和你的女兒平安。」直到此刻,弘吉剌仙童身體才算有點動靜,晃了幾晃後,弘吉剌仙童才站起來,撲通一下跪倒在李庭芝面前,慘然道:「李大人,弘吉剌仙童願意歸降。」 「弘吉剌大人不必多禮,從今以後,你我就同殿為臣了。」李庭芝雙手攙起弘吉剌仙童,命令道:「來人啊,把弘吉剌大人帶下去,讓他和南必小姐住在一起,小心保護。」弘吉剌仙童又向李庭芝一拱手,這才踉踉蹌蹌的隨宋軍士兵離開,看著他彷彿老了十歲地淒涼背影,李庭芝心中疑惑,心說恩師為什麼要我招降弘吉剌仙童?難道想用他掌握的證據對付丁大全?可丁大全也不是笨蛋,肯定會毀滅一切和弘吉剌仙童有關的證據啊?把這個弘吉剌仙童帶回臨安,有什麼用呢? 「阿拉——!」李庭芝在黃河南岸為賈老賊招降弘吉剌仙童的真正用意大惑不解的時候,黃河北岸的曉古台軍和李□軍卻已經在為誰帶走俘虜開始火並了,只是曉古台軍隊地士兵疲憊不堪,士氣低落;而李□軍隊士氣高漲,精神十足,那些已經下船的色目士兵也開始加入戰團,和李□軍一起痛打孤立無援的曉古台軍……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二十四章 老賊遇刺 楚州北面的蒙古軍火並以李□部隊大獲全勝宣告結束,其實這也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曉古台軍既士氣低落又軍糧斷絕,還是以寡敵眾,遇到事先準備充足而士氣昂揚的李□軍,這一場仗不輸那才是沒天理。而雙方所爭奪的那些俘虜本著有奶就是娘的道理,也幾乎全部倒向李□軍隊,不僅不願隨曉古台軍北上,許多色目人俘虜還自願加入了李□隊伍,主動為李□充當馬前卒痛打那些前途把他們騙回去殺害的蒙古人,再加上好心腸的李庭芝不斷通過船隻給李□部隊補充弓箭等消耗性武器,幾家聯手之下,曉古台的八千騎兵能夠活著逃出戰場的就不到一半了,而忽必烈花大價錢贖回來的那三萬四千俘虜中,包括阿木爾等蒙古中級將領都選擇了歸順李□,自願回到忽必烈身邊的蒙古人不足千人,色目人則乾脆一個都沒有…… 消息傳開,南宋和蒙古兩邊心情迥異,南宋這邊稍有軍事頭腦的官員都對這個結果笑得合不攏嘴,大笑忽必烈賠了銀子又折兵,宋理宗雖然在朝堂上對此事不做任何評價,但暗底裡卻樂得悄悄跑了一趟賈老賊家,親自潑墨賞給賈老賊一副墨寶「忠心為國」,外加一批物質獎勵,還同意了賈老賊讓弘吉剌仙童在南宋任職的建議——宋理宗也不是笨蛋,他也知道把那批俘虜放回去會有什麼後果。只是國庫方面的壓力實在太大,宋理宗才不得不同意忽必烈贖回俘虜。所以宋理宗對賈老賊在背後搞那些小動作心知肚明卻裝聾作啞,直到事情成功之後,宋理宗這才含蓄地給賈老賊頒發獎賞,一來褒獎賈老賊,二來警告賈老賊——你小子背後玩那些鬼花活,老子心裡清楚得很。所以你替老子玩敵人可以,但是玩老子就是自尋死路!而賈老賊本來就從沒有輕視過這個玩權衡術玩得登峰造極的宋理宗。自然也是恭恭敬敬的聆聽教誨,再三表示對宋理宗忠心不二。 和南宋君臣表面不動聲色背地裡笑破肚皮完全相反,忽必烈在聽到李□劫走他用巨款贖回來那些俘虜和弘吉剌仙童帶著女兒投奔賈老賊的消息後,足足有一柱香時間沒說一句話,嚇得滿帳的蒙古軍文武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招來忽必烈那足以把任城焚燬的怒火。直到過了許久後,忽必烈才一字一句的命令道:「傳令。將弘吉剌仙童直系親屬全部處死。」 「得令。」傳令兵抱拳答應。不一刻,弘吉剌仙童地兩個兒子和父母妻子便被裝入麻袋,讓騎兵催馬踐踏麻袋,直到活活踩死——這也是蒙古人處死蒙古貴族的老辦法。四口血跡斑斑地麻袋抬到忽必烈面前後,忽必烈又命令道:「抬出去餵狗。再傳令歸德萬戶邸浹、濟南萬戶張宏,即刻起軍攻打益都,兩路夾擊,抄掉李□的老窩。」 「王爺。不能啊。」子聰和姚樞同時跳起來,剛想勸忽必烈對李□繼續忍讓,忽必烈卻揮手道:「不用說了,本王心意已決,先拔掉李□這個釘子,再集中兵力對付阿里不哥。」子聰和姚樞兩人十分瞭解忽必烈的脾氣。知道他此刻已經處在暴怒當中,也不敢多說一句,乖乖退下。但是傳令兵剛剛起身之時,帳外卻衝進來一名滿頭滿身都是塵土的蒙古信使,跪在忽必烈面前大叫道:「王爺,大事不好了!六天前,小王爺已經在哈拉和林稱汗了!」 「阿里不哥已經稱汗了?」信使的話就像青天霹靂一樣打在忽必烈和他的部署心上,忽必烈一屁股坐回座椅上,咬牙道:「詳細報來。」 「回王爺,六天前、也就是蒙哥汗九年四月二十九日。阿里不哥小王爺獲漠北諸王與本土軍隊支持。在哈拉和林稱汗,改元蒙哥汗九年為阿里不哥元年。並以派出使者趕赴大都、利州東西兩路、鳳祥路和雲貴諸路,要求王爺與各地將領聽命於小王爺,並奉小王爺為蒙古大汗。」那信使飛快說完所掌握的情況,又表功道:「王爺,小人在路上累死了四匹好馬,這才以最快速度將消息送到任城。」 「你做得很好,下去領賞和休息吧。」忽必烈點點頭讓那信使離去,又微笑道:「阿里不哥想讓我這個哥哥奉他為大汗,他未免太異想天開了一些。」滿帳文武跟著微笑,心裡卻七上八下,知道忽必烈已經在稱汗地正統性上落了下風。忽必烈微笑片刻,命令道:「傳令下去,撤消攻打李□的命令,改為繼續就地駐守。我軍即刻拔營,連夜返回大都。」 「王爺,我們花重金贖回的俘虜,難道就白白便宜李□那狗賊嗎?」塔察爾試探著問道。忽必烈一笑,淡然道:「子聰大師與姚先生剛才的話說得對,眼下不是四面樹敵的時候,李□一口氣吞下那麼多俘虜也不是什麼好事,他要想把那些俘虜整編成軍,發揮戰鬥力,也得需要時間。咱們只要派幾個使者過去和他交涉,虛與委蛇,爭取時間就行。」說到這,忽必烈的表情有些苦澀,「而時間,正是本王如今最需要的東西。」 …… 和忽必烈不同,南宋在蒙古本土可沒有忽必烈那樣迅捷的情報管道,所以賈老賊仍然在集中精力調兵遣將,做好隨時支援李□抵抗忽必烈地準備,直到五月八日,賈老賊才從忽必烈全速返回大都的情報中得出結論——阿里不哥肯定已經稱汗了,否則忽必烈不可能就這麼放過李□!做出這個判斷後,賈老賊長長舒了一口氣——老實說賈老賊對能不能支援李□頂住忽必烈的全力報復並沒有太多信心,畢竟南宋在不久前才經歷過一次悠關國運地大戰。國力消耗巨大,甚至承受不起新的一場重大決戰。加上朝廷裡還有忽必烈的代理人丁大全掣肘,賈老賊要想再現鄂州地輝煌,實在是千難萬難。 借助萬里之外的盟友阿里不哥為南宋爭取一段喘息之機後,賈老賊總算是把精力集中到國內的政事上面來。直到此刻,賈老賊才發現自己在這段期間犯了兩個重大錯誤,第一是馬鞍山的問題。賈老賊指示李庭芝把六合馬鞍山幾乎翻遍,始終都沒有找到半點鐵礦。倒是名將杜杲之子杜庶在與賈老賊地書信來往中提到長江以南的太平州也有一處叫馬鞍山,那裡曾經發現過少量鐵礦!臭罵自己不學無術地賈老賊趕緊派人去太平州馬鞍山勘探,果然發現了大量的鐵礦儲備,尷尬萬分的賈老賊這才決定保舉陳宜中為太平州知府,讓陳宜中去開發太平州的馬鞍山鐵礦;還有就是命令李庭芝停止勘探六合馬鞍山——當然了,為此賈老賊沒少挨白白辛苦地淮南軍士兵臭罵和李庭芝埋怨。 除了馬鞍山這個重大失誤外,賈老賊另一個重大失誤就是科舉上。因為注意力集中到軍隊上面地緣故,賈老賊放鬆了與丁大全爭奪擔任今年科舉考試主考官,讓丁大全輕易得手,導致賈老賊錯過一次重要的發現人才和培養黨羽機會。而丁大全也利用在個機會廣收學子之心,準備利用這個機會擴大勢力,以便在與賈老賊地爭鬥中佔據上風。 開慶二年五月九日這天早朝,賈老賊上表力薦陳宜中為太平州知府,因為馬鞍山發現大量鐵礦的事還未洩露。宋理宗和丁大全都弄不清楚賈老賊的真正用意,對此持保留態度,並以太平州知府任期未滿為由拒絕。還好賈老賊的鐵桿盟友董宋臣在宋理宗面前大說好話——當然了,這也是因為賈老賊把董平高的衙內軍編入待遇最好和提升機會最多的一線部隊;還有趙祺和趙孟關都旗幟鮮明的擁護賈老賊,加上左丞相吳潛對當初力抗丁大全的印象不錯,也是幫著賈老賊為陳宜中說了不少好話。宋理宗這才勉強同意把現任太平州知府官升一級,另調他處任用,讓陳宜中接管太平州。 「宜中啊,這一次調你離開臨安去太平州,不是因為本官不想留你,而是因為那地方太重要了,派別人去那裡,本官實在不放心。」散朝後,賈老賊在離開皇宮地路上對陳宜中大灌迷湯,意圖讓陳宜中為自己實心用事。開發好馬鞍山鐵礦。而陳宜中則因為要遠離權力中樞和賈妙。心情十分不佳,顯得垂頭喪氣的。直到賈老賊暗示陳宜中干滿一任之後就考慮他的終身大事,陳宜中才勉強提起些精神,答應一定為賈老賊開發好馬鞍山鐵礦。賈老賊看出陳宜中的心事,臉上微笑嘴象抹蜜心中卻惱怒萬分,「媽拉個巴子,如果不是老子手下缺人,就你這點本事老子還不想用你。」 「就這麼著了,趕快回去準備,今晚本官在家裡為你設宴餞行,明天就去太平州上任。」皇宮大門前,賈老賊微笑著與陳宜中拱手告別,上轎回府。因為科舉臨近的緣故,臨安最繁華的御街比平時要熱鬧上數倍,到處可以看到青袍儒衫地進京舉子,或是瀏覽臨安風光,或是在路邊品嚐街頭小吃,或者三五成伴的遊玩,呼兄喚弟的客套,更有那書獃子走在大街上仍然手捧四書五經、搖頭晃腦的苦讀聖人詩書,只樂壞了臨安商人,酒樓客棧家家爆滿,工商雙贏。見此情景,手下極缺人才的賈老賊心中更是鬱悶,「娘西匹,正該把主考官搶過來的,起碼可以緩解我手下內政人才稀缺的燃眉之急。」 「少傅,你好像有什麼心事?」走在賈老賊轎子旁邊的廖瑩中極能察言觀色,見賈老賊神色不悅,便試探著向賈老賊問道。賈老賊將心中所想一說,廖瑩中立即笑道:「少傅,恕下官多嘴,你其實大不可如此沮喪。想要招攬人才,未必一定要在上榜進士中挑選。別的不說,就是少傅極為欣賞的陸秀夫陸君實。他當年參加科舉就沒有名列三甲——還有小人自己,也沒嘗過進士及第地滋味。而且丁大全地德行少傅又不是不知道,連周震炎那樣的無恥小人他都能當狀元起用,他擔任主考官,被他遺落地真正人才勢必更多。」 「有道理。」賈老賊心中一動,心說丁大全是個無利不起早的貪婪角色,他主持的科場肯定是一片污濁。有錢有勢的無德小人靠著行賄能輕易上榜,那些真正地人才反而更有可能遺漏。想到這裡。賈老賊從轎子裡探出頭,把廖瑩中叫到面前,在廖瑩中耳邊低聲吩咐道:「這幾天你有空的話,就多到茶肆、酒樓和會館這些舉子集中地地方轉轉,替本官多發掘一些人才。還有讓韓震、翁應龍、陸秀夫和宋京這些混蛋也多去轉轉,別讓他們太閒了。」 「遵命。」廖瑩中微笑回答,心說自己的幾個同鄉求自己保舉他們為官有希望了。而賈老賊吩咐完後。正要把頭縮回轎中,一個細長的黑影側面飛來,賈老賊好歹在戰場上混過幾天,下意識的將頭飛快一縮,只覺得鼻尖一涼,一支白色羽箭已然擦著賈老賊的鼻尖釘到轎桿上! 「有刺客!」賈老賊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的滾出轎子。不等刺客射第二箭,同樣反應迅捷的賈老賊親兵已經將賈老賊包圍。張開兩張青布,其中一張青布將賈老賊包住,另一張青布則包住一個親兵,分兩組簇擁著賈老賊和替身親兵往街道左右散開,使得刺客在不知道那邊是真正賈老賊地情況下無法繼續放箭。另一批親兵則根據羽箭射擊的角度分析,迅速判斷出刺客所在的位置——街道旁邊的一座酒樓的二樓。 「包圍酒樓。將裡面的人全部拿下!」郭靖抽出腰刀,指著那刺客藏身的酒樓大叫。此時街道上已是一片大亂,路人驚叫著象沒頭蒼蠅一樣四散奔逃,阻攔了賈老賊親兵前進的道路,賈老賊親兵也不客氣,連踢帶砸地衝出一條道路,迅速衝進那間酒樓,只在片刻間,酒樓裡就傳來辟里啪啦的打砸聲音和驚叫聲。這時候,驚魂未定的賈老賊已經被親兵保護著迅速離開現場。一路逃回家中。撿回一條老命。 賈老賊在御街遇刺的消息,不到半個時辰就傳遍整個臨安城。得知消息的宋理宗大為震怒,立即下令封鎖城門,並派出一隊御林軍到現場協助賈老賊親兵捉拿刺客。而賈老賊的死敵丁大全在驚訝是誰派人刺殺賈老賊之餘,趕緊派人命令負責臨安治安地心腹陳大方帶軍增援,以洗清自己的嫌疑。誰知丁大全派出去尋找陳大方的人很快來報,「相爺,大事不好了,陳大方將軍被賈似道的親兵和皇上的御林軍拿下了,賈似道的親兵找到證據,證明刺客是陳將軍的人。」 「陳大方派人幹的?」丁大全目瞪口呆,又連聲叫苦,「陳大方啊陳大方,你竟然派人刺殺賈老賊,還被拿到證據,你這不是想害死本相嗎?」痛恨陳大方愚蠢無能之餘,丁大全只得立即上轎趕往現場,以便撇清嫌疑。 丁大全的轎子到得現場時,刺客藏身行刺賈老賊的那座酒樓周圍已經被軍隊團團包圍,軍隊番號各異,不僅有宋理宗派來地御林軍,還有馬光祖帶來地臨安府衙役、郭靖率領的賈老賊親兵和張世傑率領地殿帥軍,陳大方率領的臨安禁軍則被解除了武裝押到一邊。而在酒樓門前,高官雲集,忠王趙祺、信王趙孟關、左丞相吳潛、大內總管董宋臣、御史掌院翁應弼和臨安知府馬光祖等人一應在場,丁大全的心腹陳大方更是被按跪在酒樓門前——臉上身上淤青泛紫,顯然是已經挨了不少拳腳。 「二位王爺,各位大人,這是與本相無關啊!」丁大全人還沒有下轎,在轎子裡就極端沒義氣的大叫道:「賈少傅遇刺,本相事先絕對不知道,賈少傅遇刺的同時,本官也在家裡署理公文,家裡的所有下人都可以做證!」聽得眾人直翻白眼,心說我們還沒懷疑你呢,你就開始找人證了? 「丞相,救我!」陳大方見救星來到,趕緊扯開喉嚨大喊救命。丁大全則從轎子裡鑽出來就抬腿賞他兩腳,大叫道:「二位王爺,各位大人,不管你們找到陳大方行刺賈少傅的任何證據,都與本相無關,本相絕對沒指使陳大方幹這樣的事——本相還沒傻到這地步!如果你們的證據確鑿,就趕快這個敢謀害朝廷命官的狗賊千刀萬剮,給皇上出氣,給賈少傅報仇!」 「丞相,冤枉啊!」陳大方鼻子差點沒氣歪了,心說原來你丁大全這麼講義氣!陳大方大叫道:「丞相,小人是被冤枉的,小人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派人行刺賈少傅!剛才小人帶軍隊巡街,聽到這邊有打鬥聲,就帶著軍隊趕來查看,誰知道那個天殺的刺客逃就逃了,竟然還在酒樓裡留下一把行刺賈少傅所用的神臂弓,神臂弓上面還有我統屬軍隊的標誌!賈少傅的親兵就以為是我幹的了,可我根本沒幹這樣的事!」 「丞相,各位大人,我陳大方就算再蠢,真要行刺賈少傅,我也不會拿著銘刻有自己標誌的神臂弓行刺賈少傅吧?」陳大方的慘叫聲穿透雲霄,嚇得酒樓裡待宰的雞鴨一陣響應。臨安知府馬光祖也向趙祺、趙孟關和吳潛等人拱手道:「二位王爺,各位大人,陳將軍此言有理,誰也不會拿帶有自己標記的武器行刺賈少傅,還故意留下讓我們按圖索驥。依下官看,刺客定是另有其人!」 「有道理。」左丞相吳潛也相信丁大全不會傻到親信在大街上刺殺賈老賊,撚鬚問道:「馬大人,那依你所見,刺客會是誰呢?」 「吳丞相,你問下官,下官問誰去?」馬光祖苦笑道:「賈少傅的仇人有多少,恐怕數也數不過來吧?」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二十五章 神秘刺客 「不是丁大全干的,他沒那麼蠢。」聽完郭靖和張世傑匯報抓捕刺客的經過後,賈老賊也得出和臨安知府馬光祖相同的結論。賈老賊分析道:「不錯,丁大全是與本官勢不兩立,但他如果想暗殺本官,必然佈置得計劃周密,天衣無縫,至少有七八成把握才會動手,即便失敗也不會輕易暴露,更不會留下明顯證據,給自己招來潑天大禍。」 「你們看這武器。」賈老賊拿起一把與現場發現相同的神臂弓,解釋道:「神臂弓雖然射程遠、殺傷力大,但它發射之後重新裝填箭鏃,需要相對比較長的一段時間——而今天刺殺本官的刺客僅放了一箭,一箭不中就立即拋下帶有標誌的武器逃走,足以證明刺殺本官的刺客乃是孤身一人,一擊不中當即逃脫,除了害怕被擒獲之外,更大的原因是他根本沒有時間重新放第二箭,不得不放棄刺殺而逃走!」 說到這,賈老賊斬釘截鐵的說道:「所以說,如果是丁大全派出刺客刺殺本官,那他不可能只派一個人來冒這個成功機率極小的險,而是應該派出數名甚至數十名刺客,對著本官的轎子亂箭齊發,這樣的成功希望才大。退一萬步講,丁大全即便找到一個武藝高強的刺客,有把握單獨刺殺本官,那他也不會讓那個刺客攜帶會暴露行跡的武器!」賈老賊並沒有把話說完全——他之所以確定這件事背後地主謀不是丁大全,那是因為賈老賊在回家之後就和埋伏在丁大全家裡的內線取得了聯繫。掌握了丁大全的動向才這麼肯定。 「照你這麼分析,那麼刺殺你的人應該也不是蒙古韃子了?」旁邊的李妴狐疑道:「如果是蒙古韃子派人來刺殺你,那他們也不可能做這麼沒把握的事,應該是集中力量對你的轎子亂箭齊發,這樣成功地希望才更大一些?」賈老賊點頭,「不錯,那個刺客是忽必烈派來的可能性也很小。忽必烈比丁大全更狡猾,更擅長隱忍。他不會在阿里不哥已經稱汗地這個敏感時刻冒險觸怒大宋。」 「那會是誰呢?是不是你的其他仇人?」李妴又問道。賈老賊一聳肩膀,攤手苦笑道:「那就只有天知道了,本官的仇人太多,史彌遠黨羽餘孽,已經被罷官的馬天驥死黨,袁玠、張柔、張傑和閻旺這些敵將或者叛將的親戚朋友,甚至在戰場上死在本官手下的普通敵兵親屬。成千上萬,實在是數不勝數,你叫本官如何知道是那個仇人幹的?」 「誰叫你到處做孽?活該!」因為張一刀和全玖地事情,李妴憋在肚子裡的一股無名邪火總算有了發洩的地方,將賈老賊訓斥了一通後,李妴又命令道:「從今天開始,你去那裡都要帶上我保護你!以後你上下朝不許走相同的路線!在外面不能隨便吃東西!外出攜帶的親兵不能低於一百人!還有,你家裡的僕人丫鬟也要重新篩查一遍。如果不可靠就不能留……」 「行了,行了,這事慢慢再說。」賈老賊怕極了李妴的嘮叨,趕緊轉移話題道:「世傑,郭靖,你們抓捕刺客的過程中。除了那張帶有臨安禁軍標誌地神臂弓外,可還有其他有關刺客情況的收穫?」 「少傅,這個問題請讓小人來回答吧。」一直沒有說話的陸秀夫站出來,手捧一疊剛整理好的材料,平靜說道:「下官雖然沒有參與抓捕刺客的行動,但下官先後咨詢了少傅的親兵、殿帥軍、臨安府官員、衙役和當時在場地酒樓客人、老闆、店小二與過往路人,整理出一份比較詳細的材料,並發現幾條有用的線索。」賈老賊早就想給陸秀夫發揮的機會,便點頭道:「很好,你來匯報吧。」 「謝少傅。那下官說了。」陸秀夫翻開自己整理好的材料。平靜說道:「據少傅的親兵介紹,少傅遇刺的時間是在接近正午的巳時三刻過後。地點位於少傅每天上下朝必須經過的御街中段;而據那家酒樓的老闆和店小二交代,今天巳時正酒樓剛開門時,一個做舉子打扮、略帶北方口音、容貌俊美地青年書生帶著一個包裹就進到酒樓,包下了二樓地一個雅間——也就是發現凶器神臂弓那個房間,叫了一桌價值二十兩銀子的上等酒席,又賞給上菜地小二半貫會子,並借口等朋友共進午餐,一直等到少傅的轎子從酒樓下經過方才動手。放箭之後,那個刺客又留下一錠重約二十二兩的銀錠結帳,趕在少傅的親兵包圍酒樓前從後門迅速溜走。」 「這麼說來,這個刺客是早就觀察了本官的上下朝路線與時間,選定了刺殺位置和看準了逃跑道路,所以才在那裡埋伏的。」賈老賊分析道。陸秀夫補充道:「少傅,還有一點你遺漏了,這個刺客叫的是二十兩銀子一桌的上等酒席,又用大錠白銀結帳——證明該刺客手頭頗為寬裕,不可能是窮苦人家出身。另據小二交代,該刺客是用盞杯飲酒,並再三交代要求器皿清潔,談吐也十分斯文有禮,證明這名刺客受過良好教養,不太像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反而有可能出身於富貴世家,甚至有可能是一名世家子弟——下官還調查了白銀上的印鑒,發現是臨安富順銀號所鑄造之白銀,富順銀號沒有開設當鋪,顧客都是臨安權貴與富商巨賈,很少有普通百姓交易,也可從側面證明這點。」 「世家子弟?接著說?」賈老賊習慣性的敲起了桌子,心中不斷回憶自己得罪了那些名門世家,竟然能逼著一個世家子弟鋌而走險來刺殺自己——自己的人緣還真是夠不錯。陸秀夫又說道:「除此之外。下官還調查了那一把凶器神臂弓地來歷,根據神臂弓各個部件上銘刻的工匠姓名核對,下官查到這把武器的主人本應該是臨安一個部將(相當於主力連長)所有,那個叫林家良的部將是在兩天前遺失這把神臂弓的,當時他孤身一人在酒鋪中喝醉,露宿街頭,連同腰刀一起丟失——有酒鋪老闆可以做證。因為這樣的事情在陳大方的軍隊中常有。他便沒做聲張,今天少傅遇刺之時他正在清波門值勤。證人眾多。為了謹慎起見,下官調查了這個林家良地家世背景,發現他是臨安兵戶,父母妻兒都住在禁軍營中,家境平常,近期沒有暴富跡象,所欠之外債也沒有歸還。基本可以排除他被刺客收買的嫌疑。」 「那他現在情況怎麼樣了?」李妴插嘴問道。陸秀夫平靜答道:「他和所有人證一同被臨安府羈押,目前被關在大牢裡,估計跑不掉丟失兵器地責任,至少要幾十軍棍。」 「活該!」李妴氣呼呼的哼道——刺客那一箭雖然沒能射死賈老賊,卻在賈老賊鼻子上留下一條血口——那刺客也是傻啊,怎麼不會塗毒藥?賈老賊又問道:「那馬光祖怎麼說?他採取了什麼手段捉拿刺客?」 「馬光祖正在挨個審問人證,尚未做出反應。」陸秀夫淡淡說道:「不過下官估計,馬光祖應該會把主要精力放在捉拿那名容貌俊美的舉子身上。最穩妥的方法就是派出衙役,領著見過那名舉子的酒樓老闆和夥計,挨個盤查客棧、會館等舉子聚集之處,從中尋找刺客。」賈老賊點頭,表示贊同陸秀夫的看法,又微笑道:「君實啊。難怪祥甫當初放你走——不到半天時間就能調查得如此仔細,還整理得有條不紊,果然是內政長才。好好幹,本官不會虧待你的。」 「謝少傅誇獎,但下官還是想回到揚州,回到李大人身邊。」陸秀夫地語氣異常平靜,堅持想要回到有知遇之恩的李庭芝身邊。旁邊的宋京和廖瑩中等人大怒,一起叫道:「陸秀夫,你少身在福中不知福!賈少傅這是看得起你,像陳宜中那樣。想要留在臨安。賈少傅還不要。」 「下官知道留在臨安比揚州好,但下官在臨安無事可幹。下官不想做一個吃閒飯的閒人。」陸秀夫的語氣還是沒有半點波動,平靜面對宋軍和廖瑩中等人的指責。賈老賊則一陣頭疼——眼下賈老賊還沒從丁大全那裡把政務處理權搶過來,陸秀夫這樣的民政長才自然沒有用武之地,不過賈老賊又很捨不得放走陸秀夫這麼一個好幫手。琢磨片刻後,賈老賊靈機一動,微笑道:「君實,既然你覺得自己無事可幹,那你以後就常陪本官樞密院去,幫本官料理一下公文軍務,先干一段時間再說。要是你還不喜歡,堅持要走的話,本官決不攔你。」 「謝少傅,下官遵命。」陸秀夫向賈老賊拱手答謝,英俊地臉上也總算露出些笑容。賈老賊又笑道:「還有一件事要你幫忙,本官忙於公務,很少有時間教妙兒琴棋書畫——本官可不信女子無才便是德那一套,從明天開始,你每天抽一兩個時辰,教妙兒學習琴棋書畫如何?」 「這個?」陸秀夫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旁邊賈老賊的幾個心腹走狗則馬上聽出賈老賊的弦外之音,一個個妒忌得眼睛都紅了;李妴也看出賈老賊的良苦用心,便嬌笑道:「陸大人,恭喜你了,據我所知,妙兒不僅性格賢淑文靜,聰敏好學,對你的印象也非常不錯——你們之間,一定會相處得十分愉快的。」賈老賊也微笑道:「怎麼?嫌妙兒太笨?所以怕教不好,不肯答應?」 「下官不敢,下官遵命。」陸秀夫慌忙下拜答應,抬起頭來時,陸秀夫地表情還是頗為平靜,不過在唯一好友張世傑的低聲恭喜和李妴的嬌笑聲中,陸秀夫英俊的面孔終於開始泛紅了。這時,賈老賊站起來總結道:「好了,這件事情就到這裡吧,這次事發突然。本官也不處罰誰了。但從今以後,你們得加強安全工作,不要再給刺客機會。」 「謝大人寬宏大量,小人以後一定用心保護大人,絕不給刺客任何機會。」一直擔心自己要被處罰的郭靖大喜過望,趕緊向賈老賊道謝。賈老賊又奸笑道:「說起來這個刺客也是幫了本官一個忙,竟然用丁大全心腹軍隊武器刺殺本官——你們出去多放放風。一口咬定是丁大全在幕後指使,讓皇上和臨安百姓去找丁大全算帳。」 …… 和陸秀夫猜測地一樣。臨安知府馬光祖果然把調查刺客案的重點放在那名神秘的舉子身上,只是這次來臨安參加科舉的舉子足有數千之多,僅憑幾個人證尋找無異於大海撈針,查了兩天都沒查到刺客的一根毫毛,對此賈老賊並沒有太在意——畢竟賈老賊地仇家多得自己都數不過來,即便抓到一個背後還有一窩,無關痛癢。倒是丁大全對這事情十分關心。一天三催地逼馬光祖盡快破案——丁大全也是沒辦法,那刺客用地是丁大全心腹軍隊地武器,刺客一天不抓到,丁大全就一天無法真正洗刷嫌疑,而且賈老賊地身份特殊,丁大全不趕快洗清這個嫌疑,不僅視賈老賊為大宋保護神的南宋軍民對丁大全罵不絕口,就連宋理宗也對丁大全沒什麼好臉色——因為民間可是有傳言說是丁大全勾結蒙古人刺殺賈老賊了。 為了進一步給丁大全施加壓力。賈老賊故意連續三天稱病未上早朝,給人製造一種他遇刺受驚的印象。不出賈老賊所料,到了第三天早朝上,當臨安知府馬光祖又一次向宋理宗匯報仍然沒有抓到刺客時,宋理宗的臉色益發難看,忍不住喝道:「馬光祖。三天了,你竟然還沒有抓到刺殺賈愛卿的刺客?是不是以後有人在大街上刺殺於朕的時候,你也是永遠抓不到刺客?」馬光祖神色黯淡,磕頭答道:「臣萬死,微臣實在無能,無法抓到刺客。」 「馬大人,你的手段太軟弱了。」丁大全知道宋理宗是在懷疑自己指使馬光祖拖延辦案了——誰叫馬天驥兒子一案中是丁大全保住了馬光祖,已經讓馬光祖打上了丁大全一黨地印記。為了盡快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丁大全建議道:「既然已經明知刺殺賈少傅的刺客藏身於舉子當中,就應該派出衙役把全臨安城內的舉子集中起來。把他們集中在各路會館。讓見過刺客的證人一一辨認,不就可以找到刺客了?」 「丁丞相。你在開玩笑吧??」馬光祖嚇了一跳,趕緊反駁道:「科舉臨近,臨安城中舉子成千上萬,將他們集中起來一一辨認,需要多少時間?耽誤了舉子的學業不說,要是引起舉子抗議,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宋理宗也覺得丁大全有點小題大作,出言道:「丁愛卿,國家開科取士,是為朝廷選拔人才,無故懷疑城中所有舉子,限制他們自由,只怕會讓舉子心中不安,上了科場也做不出好文章。更有可能招來學子不滿,危及社稷。」 「皇上明鑒,微臣此舉,其實也是為了舉子安全著想。」丁大全巧舌如簧道:「那名刺客既然是隱藏舉子之中,又無法知道他的身份,倘若那刺客在科舉考場之中突然發難,凶性大發傷及考場舉子,豈不是讓我大宋顏面掃地?各地學子心中更加不安?」 「有道理。」宋理宗被丁大全的話說得心中一動,如果刺客在考場中突然發難,隨便傷害或者殺死一兩個參加科舉地舉人,天下震動,那宋理宗的面子可就要丟得一乾二淨了。丁大全乘機說道:「皇上,其實集中舉子一一排查也要不了多少時間,微臣可以讓臨安禁軍參與協助,要不了多少時間就能把那個刺客找出來。」 「既然如此,那你們就去辦吧。」考慮到科舉考場的安全,宋理宗終於首肯。丁大全大喜,剛散朝就迫不及待的叫來統管臨安禁軍的心腹陳大方,佈置他率領軍隊去協助馬光祖捉拿刺客,又交代道:「記住,如果發現那個刺客,就一定要抓活的,絕對不能殺死他或者讓他自殺,他還有大用。」 「恩相,不是末將不聽話,只是下官覺得你對賈老賊太忍氣吞聲了。」陳大方揉著身上被張世傑和郭靖等人打出地淤青,恨恨道:「賈老賊遇刺是好事,雖然我們有嫌疑,但沒有證據,那些草民再亂嚼根子又怎麼樣,能動我們一根毫毛嗎?你何苦如此著急的捉拿刺客洗清嫌疑,這只會讓別人以後你已經怕了賈老賊,不如讓那個刺客繼續逍遙法外,也許能替我們除掉賈老賊。」 「你懂什麼?」丁大全看看左右無人,這才冷笑道:「你以為本相不知道市面上的謠言是賈老賊搞的鬼?你以為本相是真怕背上嫌疑?」 「恩相,那你還為什麼這麼急著抓刺客?」陳大方狐疑問道。丁大全藍臉上儘是得意,冷笑道:「你知道本相為什麼急著要你去抓刺客嗎?本相是想和這個刺客聯手,除掉賈老賊這個禍害!」 「和刺客聯手?」陳大方似懂非懂,試探著問道:「我們製造機會,幫他刺殺賈老賊?」 「不可能了。」丁大全搖頭道:「本相收到情報,賈老賊已經加強了護衛,不僅從軍隊中補充了一批精銳士兵充當親兵,又讓張世傑和一個叫李妴的高手貼身保護,再想刺殺他很難成功。」 「不能刺殺賈老賊?那和刺客聯手有什麼用?」陳大方越聽越是糊塗,丁大全冷笑道:「如果你就是那個對賈老賊恨之入骨的刺客,落入本相手中之後,本相讓你一口咬定是受賈老賊指使你假裝刺殺,然後嫁禍本相,藉以扳倒本相獨掌朝政,你會不會答應?」 「讓刺客反咬賈老賊一口?」陳大方琢磨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大笑道:「末將明白了,恩相果然高明!那個刺客既然敢單獨刺殺賈老賊,肯定對賈老賊恨之入骨,恩相給他一個機會扳倒賈老賊,那怕就是到了公堂上用酷刑逼供,他也會一口咬死賈老賊了!」 「明白了就趕快去做,記住,一定要活的!」丁大全獰笑道:「賈老賊啊賈老賊,你故意裝病向本相施壓,又散佈謠言中傷本相,你以為本相看不出來?本相將計就計,讓你背上企圖獨霸朝政、架空皇上的罪名,看你還能囂張到多久?!」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二十六章 弄巧成拙 「所有舉子,到各自的行路會館集合!回到所在的行路會館去!」一隊隊殺氣騰騰的臨安禁軍吆喝著,提著明晃晃的鋼刀長槍衝上大街,衝進小巷,衝進街道兩旁的酒樓茶肆,青樓瓦子,見到進京赴考的舉人就抓,見到穿著學子衣服的人就趕,直弄得臨安城裡雞飛狗跳,攤灑車翻,混亂不堪。配合禁軍行動的臨安衙役對待學子的態度還好些,還能耐心的解勸,說服學子回到會館配合調查,陳大方手裡那批負責臨安城防的臨安禁軍可沒那麼好說話,仗著背後有丁大全撐腰,對那些舉子動不動就拳打腳踢,破口大罵,「滾!滾回你們的行路會館去!不准在街上閒逛!再不滾老子揍你了!」 「憑什麼打人?我們都是聖人門徒,你有什麼資格打我們?我們又沒有觸犯王法,為什麼要捉拿我們?」雖然在後世被閻崇年之流不斷抹黑,但宋朝的書生卻不像清朝的文人那麼軟骨頭,民間習武風氣也極盛,即便面對如狼似虎又全副武裝的臨安禁軍,這些手無寸鐵的學子書生仍然奮起反抗,一邊義正言辭的質問陳大方軍隊為什麼捉拿自己,一邊以柔弱之軀與豺狼之師對抗。不到半個時辰時間,只在臨安城最繁華御街一條街之上,就爆發出上百起流血衝突,將繁華似錦的臨安城化做了一處血腥戰場。 見此情景。策馬趕來巡視抓捕學子情況地陳大方勃然大怒,破口大罵道:「一群蠢貨!怎麼在大街上公開打?這不是給我們大宋臨安禁軍臉上抹黑嗎?」陳大方又命令道:「傳令下去,遇到膽敢反抗的人,讓弟兄們要小心動作,不能用刀砍槍刺,用刀柄槍柄砸!注意打人要臉上不見血,身上不見傷。周圍不見人!以超短快捷的連環式動作一次性做完,不留尾巴!不要在百姓面前公開打人。如果無法避開圍觀的百姓。就要以較為緩和的手段進行,最好是幾個士兵抓住一個反抗者,把他帶到沒有人的地方再動手!」 「得令!」十餘名傳令兵四處奔走,匆匆將陳大方的命令傳達到臨安禁軍當中,「將軍有令,打人要臉上不見血,身上不見傷。周圍不見人!不可當著百姓地面毆打舉子,把膽敢反抗的人帶到沒有人地地方再說。」 隨著陳大方的命令傳達,有著軍隊訓練經驗的臨安禁軍有了行動章程,動起手來自然是如魚得水,更加無法無天,把那些敢於反抗暴政的舉子拖到暗處打得是嗷嗷亂叫,捆上繩索象押犯人一樣把舉子押往各行路會館。大部分沒有和陳大方部隊動手的進京舉子見勢不妙,只好乖乖的按命令趕回自己所在的行路會館。免得遭受皮肉之苦。但眼看陳大方就要大功告成地時候,賈老賊在臨安城中唯一能調動的部隊、也就是張世傑率領的樞密院直屬衛隊快步衝到了現場。 和陳大方的軍截然不同,張世傑這支軍隊人數很少,僅有三百餘人,在陳大方率領的四千軍隊面前簡直微不足道,但是在軍隊陣形整齊與軍容軍貌上卻遠勝於陳大方軍隊。三百餘人排出的長隊彼此之間距離異常整齊。即便在快步奔跑中,前後左右的距離就像用尺子量過一般都是標準的一步遠,跟隨著張世傑地腳步就像尖刀一樣直插到陳大方軍隊與舉子之間,將陳大方軍隊與眾舉子隔開。張世傑將手中六十三斤的鋼槍往地上一頓,手指陳大方軍隊士兵沉聲喝道:「住手!再敢傷害大宋百姓,休怪我手下無情!」 「那來的兔崽子,竟然敢管爺爺的事?」因為樞密院衛隊的士兵服色和其他衙門的守衛士兵服裝一樣,所以被張世傑指到地一個陳大方部隊部將沒認出這是樞密院的守衛隊,不僅破口大罵,那部將還倒提著刀衝上來想打張世傑耳光。「他媽的!給老子滾!」但那部將的手掌還沒挨近張世傑的臉頰。張世傑已然閃電一腳踹在他小腹上,將他踹得凌空飛起。直接摔進後面的陳大方隊伍中還砸翻了三四個士兵,嘴裡鮮血狂噴不止,當場暈厥過去。另一個陳大方部隊副將大怒,「他媽的!竟然敢打我們的弟兄?給我上,砍死這個兔崽子!」 「將軍,不能打啊。」一個認識張世傑的士兵忙拉住那副將,在他耳邊低聲道:「他就是張世傑!就是上次在長平街瓦子裡一個人打翻我們九個弟兄的那個張世傑!」那副將聽說過張世傑地鼎鼎凶名,嚇得再不敢言語辱罵,只是連聲催促道:「快,快去稟報陳將軍,請他來親自交涉。」士兵依令而去,那邊張世傑則命令屬下士兵取出金瘡藥,為被陳大方軍隊打傷地舉子治傷,兩支軍隊便在御街之上對峙起來。 不一刻,陳大方率領一軍飛馬趕到,見到張世傑持槍傲立御街之上,有若鬼神一般威武,吃過張世傑苦頭的陳大方不敢靠近,隔著十餘丈就勒住馬頭,向張世傑抱拳賠笑道:「張將軍,別來安好?」張世傑一言不發,微一點頭算是客套。陳大方心中有氣卻不敢發作,只得又賠笑道:「張將軍,本將奉丁丞相之命公幹,召集臨安舉子,不知將軍為何阻攔?還打傷我地部下?」 「本將奉大宋賈少傅之命,保護遭受欺凌的各路舉子,依令行事。」張世傑面無表情,沉聲說道:「你的部下先動手襲擊本將,本將不得不反擊。」陳大方聽得一楞,吃驚問道:「張將軍,我沒聽錯吧?丁丞相讓本將召集進京舉子,是為了讓證人指證刺殺賈少傅的刺客——這也是賈少傅著想。賈少傅竟然還派你來阻止本將?」 「丁丞相地好意,賈少傅已經心領。」張世傑沉聲說道:「但你們的手段太粗暴,進京舉子乃是我大宋英傑,豈能被你當做犯人對待?肆意毆打污辱?所以賈少傅命我先來阻止你的暴行,又帶病入宮,向皇上請旨停止此事——賈少傅寧可永遠抓不到那個刺客,也絕不願意大宋學子受到傷害。在這之前。請你們停止殘害大宋學子,否則本將絕不客氣!」說到這。張世傑將手中鋼槍重重一頓,砸得墊路的青石石屑亂飛,生生裂出數條長縫。見張世傑威猛至此,那些被張世傑軍隊救出的舉子個個叫好驚歎,又對賈老賊的『廣闊胸襟』讚不絕口!而陳大方軍隊的將官和士兵個個面如土色,心說如果陳大方下令動手,自己可千萬不能靠近這個煞星。 「難道賈老賊已經知道了丁丞相打算從刺客身上下手?所以派張世傑來阻止破壞?」陳大方心念一轉。立即喝道:「大膽,張世傑你一個韃子降將,兩姓家奴,竟然敢對本將口出威脅?你這分明是企圖挑起我大宋軍隊不和,圖謀不軌,想要再次背叛大宋!」 「你說什麼?」張世傑地幾個副手大怒,紛紛抽出腰刀怒視陳大方。表面粗豪但心思細膩的張世傑卻攔住他們,向陳大方微笑道:「陳將軍。楊繼業楊老令公也是歸降大宋地降將,依你的意思,楊老令公也是兩姓家奴了?」張世傑的幾個副手恍然大悟,忙一起叫道:「好啊!陳大方當街罵楊老令公是兩姓家奴,我們都聽到了,我們一定要上報朝廷!」 「我們也聽到了!」後面的舉子一起大叫。好幾個舉子還叫道:「五月十八入闈,我們一定要在考卷裡控訴你辱罵楊老令公,讓皇上和朝廷都知道這件事情。」 「胡說八道!我那有污辱楊老令公?」陳大方臉色有些發白了,宋朝不殺文人,舉子們在文章詩句裡針諷時弊十分常見——當初陳宜中一個太學生就敢上表揭露丁大全的罪行,要是這些舉子真在科舉考卷裡揭露陳大方污辱大名鼎鼎的楊家將,那宋理宗一定會非常高興——高興得找陳大方算帳!這時候,張世傑又開口道:「陳大方,你要是識趣的話,就等賈少傅進宮討下旨意回來。要是你想來硬地……哼!那你就來試試吧!」 「砰!」張世傑手中鋼槍又一次砸在地面上。槍尾入石近尺,陳大方臉色更加蒼白。雖對張世傑恨之入骨,卻又不敢再說一個字。但張世傑軍隊背後的舉子忽然走出一人,雙手抱拳向陳大方叫道:「陳將軍,你不必害怕,只管拿下這橫蠻霸道的張世傑,即便鬧到皇上那裡,你也不會受到任何懲罰!相反,你還能得到皇上的獎賞!」 「你說什麼?」被陳大方軍隊荼毒的舉子一起大怒,紛紛將目光轉向那挺身而出幫陳大方說話的舉子,就連張世傑都忍不住回過頭去,想看看是什麼人這麼忘恩負義。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那舉子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歪瓜裂棗一副奸佞模樣,反而生得頗為秀氣,大大的眼睛,小小地嘴,只是臉上的表情冷冰冰的,讓人產生一種不敢親近的感覺。陳大方則又驚又喜,叫道:「那邊的先生,不知高姓大名?仙居何處?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在下酈君玉,浙江東路紹興府翠竹鎮人,也是紹興府舉人。」那酈君玉一拱手,又朗聲說道:「陳將軍,你乃臨安禁軍都統制,歸皇上直接統屬,奉命執行公務,賈似道不過一樞密院使,有何資格命令阻攔將軍?賈似道私派軍隊阻攔於你,這就是在僭越!大不敬!目無君主!所以說,陳將軍你只管大膽將張世傑拿下問罪,再到皇上面前狀告賈似道持功自傲,欺君犯上!並且有收買士子人心之嫌!」 「對啊,我是臨安都統制,負責臨安城防務,他賈似道有什麼資格阻攔我執行軍令?」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酈君玉一語驚醒夢中人,使得陳大方猛然想起張世傑阻攔自己已是越權犯上,不由樂得大叫。而那酈君玉周圍地舉子們則個個怒目園睜,紛紛罵道:「忘恩負義,剛才如果不是張將軍及時趕到,你還不是要被打得頭破血流。」「馬屁精,肯定是想拍主考官丁大全的馬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張世傑則是暗暗心驚——賈老賊確實是在故意收買人心,所以才故意等陳大方手下那批素來橫行霸道的臨安禁軍鬧出事端才派張世傑來阻止,只是沒想到被這個酈君玉看破。僅有那酈君玉還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彷彿周圍舉子並不是在罵他一樣。 「張世傑,你要是識趣的話,馬上給我滾開!」心花怒放的陳大方學著張世傑的口氣叫道:「要是你想來硬的……哼,怕是你的主子賈似道也保不了你了!」張世傑一陣為難,動手打吧,賈老賊越權犯上的罪名就要坐實,不打吧,又實在看不慣陳大方那副小人得志地模樣,更還得失去替賈老賊收買地舉子人心。還好就在這時候,御街上飛奔來一隊人馬,為首一人正是賈老賊的死對頭丁大全,丁大全遠遠就叫道:「陳大方,皇上口諭,命你立刻停止召集舉子地行動,讓這些舉子各自散去,安心備考。」 「為什麼?難道皇上答應了賈似道的懇求,那我們豈不是又輸了一局?」陳大方驚訝問道。丁大全下馬,低聲陰笑道:「沒輸!賈老賊雖然求得皇上收回了聖旨,又表示寧可抓不到刺客,也不願耽誤到舉子的學業——但他收買人心那套嘴臉做得太明顯了,皇上借口他越權私派軍隊阻攔你的行動,把他狠狠訓了一頓。相信在皇上心裡,已經認準了賈老賊是一條擅作威福、不守為臣之道的白臉狼。」 「散了,散了。」沒了軍隊阻攔,那些舉子很快就各自散去,張世傑也鐵青著臉領軍離去,聽得陳大方匯報剛才情況的丁大全卻攔住了準備悄悄離去的酈君玉。丁大全滿臉笑容道:「酈先生,多謝你剛才仗義執言,想不到先生年紀輕輕就敢批駁權勢熏天又囂張跋扈的當朝少傅,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本相有意與先生攀談攀談,不知先生可否賞光到本相家中一敘?」 如果換了其他赴考舉子被主考官邀請,那他肯定會樂得不知東南西北。但這個酈君玉卻低頭盤算了片刻,直到丁大全再一次誠意邀請之時,酈君玉方才拱手答道:「既如此,那小生就多謝丞相抬愛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二十七章 將計就計 「不是,不是他。」丁大全府大廳的窗戶外,幾個做店小二打扮的人藉著窗戶的縫隙與窗紙上的小洞,端詳打量坐在大廳中品茶的酈君玉良久,幾個曾經見過刺殺賈老賊刺客的店小二都大搖其頭,賭咒發誓的說道:「絕對不是他,那個刺客年齡看上去比他大幾歲。」「那個刺客的相貌雖然很俊美,但是也很有男子氣概,不像裡面這個娘娘腔。」「那個刺客和裡面坐著這位客官雖然都是瓜子臉,但現在這位客官眉毛要淡得多,不像那天那個刺客的眉毛那麼濃。」「嘴也不同,裡面這位客官的嘴要小一些。」 「怪事了?」丁大全聽得一陣糊塗,喃喃道:「既然這個酈君玉不是刺殺賈老賊的刺客,那他為什麼那麼恨賈老賊呢?本相開始還斷定他就是刺殺賈老賊的刺客,莫非本相所料有誤?」旁邊的陳大方低聲說道:「相爺,不奇怪,你不是說過賈老賊的仇人遍天下嗎?這個酈君玉肯定是賈老賊的另一個仇人!再說這個酈君玉看上去十分文弱,怎麼也不像是刺客。」 「既然他不是刺客,又對賈老賊恨之天骨,那他對本相來說,也許還有更大的用處。」丁大全沉吟半晌,覺得這個酈君玉雖然不是刺客,但頭腦靈敏又與自己共同仇視賈老賊,是個可以籠絡的對象。想到這裡。丁大全先是讓人把那幾個叫來辨認刺客地店小二帶回臨安府,又命令道:「擺下宴席款待,叫府裡的幕僚都來參加,順便考驗一下這個酈君玉的才學,看他究竟有多少本事。」說到這,丁大全又命令道:「你再跑一趟禮部,查查酈君玉的來歷和家世。看有沒有可疑之處。」 不一刻,更換了官服的丁大全也領著一幫子心腹和家裡幕僚食客進到酈君玉所在的客廳。先向酈君玉介紹了眾心腹走狗,丁大全又指著酈君玉得意洋洋的道:「諸位,這位少年英雄,便是在御街之上當眾怒斥賈似道欺君妄上地酈君玉酈先生!酈先生不光是才華出眾,更是膽色過人,一席話駁得氣焰囂張的賈似道走狗張世傑心驚膽裂,嚇得那廝抱頭鼠竄。使得賈似道老賊不守為臣之道地無恥嘴臉暴諸於青天白日!我大宋有酈先生如此人才,真乃是皇上之幸,蒼生之福!」 「丞相太過獎了,酈君玉不過是仗義執言,那敢當得相爺如此誇獎?」酈君玉謙虛道。丁大全大笑道:「就因為酈先生敢於仗義執言,才能當此評語啊。想那賈似道,仗著鄂州微功專橫跋扈,魚肉百姓。欺凌同僚,就連皇上他都不怎麼放在眼裡。朝廷百官敢怒不敢言,惟有酈先生不畏強暴,以舉人身份當眾怒斥此賊,說出百官想說而不敢說的話,少年英雄——當之無愧!」 「丞相謬讚。酈君玉愧不敢當。」酈君玉仍然是謙虛無比。而丁大全那伙走狗見丁大全這麼誇獎酈君玉,馬上圍上來大獻慇勤,沒口子的稱讚酈君玉英雄少年、正直勇敢、士林義士、文壇俠客、初生牛犢不畏虎、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大碗大碗的迷魂湯幾乎把酈君玉淹沒,塗蜜抹糖的嘴差不多把酈君玉膩死。其中一個叫歐陽鋒的食客還親熱拉住酈君玉的手連聲感謝,「酈先生,謝謝你替老夫出了這口惡氣,老夫只恨當時沒能身在現場,為先生斥責老賊地義舉鼓掌叫好。有朝一日先生若是高中狀元,效仿包龍圖仗三尺天子之劍。怒斬老賊梟首示眾之時。請一定叫上老夫,老夫願為先生捧劍侍立。」 「歐陽先生。你也很恨賈似道?」歐陽鋒的話正好打在酈君玉心坎上,讓酈君玉不得不對眼前這個相貌猥瑣的歐陽鋒高看一眼。不等歐陽鋒開口,旁邊的其他丁大全食客先笑了起來,紛紛說道:「酈先生有所不知,這裡的人當中,恐怕就數這位歐陽先生最是痛恨賈老賊了——聽歐陽先生說,他在宿遷的侄子歐陽克就是死在賈老賊手裡,歐陽先生大哭了一場,如果不是丁丞相愛惜歐陽先生的人材極力阻攔,只怕歐陽先生早就找上門去和賈老賊拚命了。」歐陽鋒也咬牙切齒道:「老夫與賈老賊不共戴天,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碎屍萬段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歐陽先生放心,賈老賊多行不義,遲早有一天會遭到報應。先生的大仇,必然能報!」酈君玉與歐陽鋒同病相憐,很快就找到了共同語言。這時候,丁大全讓僕人地安排酒席擺上,丁大全忙招呼眾人入席,極給面子的請酈君玉坐了客桌首席,一舉杯共祝賈老賊今日在皇宮遭到皇帝痛斥,二舉杯願賈老賊早日罪行敗露,遭受千刀萬剮之刑,三舉杯則是向酈君玉這位不畏強權的少年英雄致敬。酒過三巡,陳大方拿著一本禮部記檔匆匆回來,翻看那本記檔之後,丁大全向酈君玉笑道:「原來酈先生是前淮南東路統制皇甫敬將軍的外甥,將門之後,今年才高中的浙江東路解元,失敬失敬。不知皇甫老將軍現在身體如何,可還在世?」 「這麼快就查到了我的來歷,好快——幸虧少華哥提前有準備。」酈君玉大吃一驚,忙答道:「回相爺,舅父大人因為被無故罷官,鬱憤成疾,前年已然不幸病逝了。」丁大全嗟歎一番,又翻翻記檔問道:「皇甫老將軍不是有一位公子叫皇甫少華嗎?怎麼不見他參加行路會試地記載?」 「回相爺,表哥精於武藝,弓馬嫻熟,在文才上卻稍有欠缺。所以沒有參加文舉,僅是參加了武舉會試,只是今年未開武舉,所以沒能同來臨安。」酈君玉畢恭畢敬的答道。為了讓丁大全相信自己,酈君玉又主動說道:「相爺,小人舅父皇甫敬,曾是賈似道之父賈涉帳下將領。因遭受賈涉排擠陷害,還被賈涉藉故罷官。舅父這才只好回家養老。」其實酈君玉這句話完全多是余,因為丁大全手裡地報告中已經說到了皇甫敬被貶的原因——賈老賊的老爸賈涉懷疑皇甫敬與一名蒙古將領有私底下的書信往來,為了保證軍隊安全這才強迫皇甫敬辭官回家。 「不錯,這個人可用。」明白了酈君玉與賈老賊之間的仇怨,丁大全再無懷疑,舉杯笑道:「酈先生放心,令舅之事。本相一定設法查明真相,為皇甫老將軍洗清冤屈。」酈君玉慌忙舉杯道謝,與丁大全言談甚為投機,加上極能拍馬屁的歐陽鋒在旁邊插科打諢,大廳中更是笑聲不斷,賓主皆歡。 「三公子到。」正當歐陽鋒繪聲繪色的提到賈老賊在蒙古人面前被嚇得尿褲子惹得滿堂大笑時,丁大全地小兒子丁壽翁出現在大廳中。十分能察言觀色地丁壽翁得知老爸今天贏了賈老賊一局,知道老爸必然十分高興。立即跑到丁大全舊事重提,與眾人見過禮後,丁壽翁便迫不及待地向丁大全說道:「父親,孩兒上次對你說過的親事問題,不知道父親可有安排。」 「天還沒冷,被窩也不要捂。這麼就急著討媳婦了?」丁大全心情甚好,一句下流話說得滿堂又是一陣淫笑,然後丁大全才抿著酒說道:「放心,那家人地情況為父已經派人打聽了,那個姑娘確實還沒許配人家,她父親也是與賈老賊不和的李芾舊部,和你正好相配,為父同意你和她的婚事。」 「多謝父親,不知父親什麼時候派人過去求親?」丁壽翁大喜問道。這時,最近甚討丁大全喜歡的歐陽鋒開口說道:「相爺。依老夫看擇日不如撞日。難得相爺今天心情這麼高興,老夫自告奮勇討一個媒人的差事。這就帶上小公子地生辰八字去求親如何?」難道贏了賈老賊一局,心情極好的丁大全立即同意,「好,就麻煩歐陽先生跑一趟,去給壽翁議定這門親事。」 「多謝父親,多謝歐陽先生。」丁壽翁大喜過望,一想到意中人那嫵媚嬌俏的容貌,丁壽翁的心跳就跳動得幾乎蹦出胸膛。但丁壽翁並不知道的是,他這門親事所給他帶來的,並不是幸福美滿,而是難以想像的殘酷…… …… 因為有歐陽鋒這麼一個好幕僚的緣故,丁大全接見酈君玉地前後經過、談話內容和酈君玉的來歷家世,到了晚上就完完整整的送到賈老賊及他的心腹走狗面前。看完情報,白天在皇宮裡挨了宋理宗一頓臭罵的賈老賊一言不發,面無表情的眼珠子亂轉,盤算應對之策。倒是賈老賊地幾個走狗先急了,宋京第一個叫道:「少傅,丁大全太狠了,他竟然想讓那個酈君玉在考卷裡大肆攻擊你居功自傲和專橫跋扈!要是身為主考官的丁大全故意讓這個酈君玉考上貢生,那麼酈君玉就有資格到金鑾殿上參加殿試,到時候這個酈君玉在考卷中捏造罪名污蔑少傅,那少傅就很難招架了。」 「少傅,宋京此言有理,你不可不防啊。」廖瑩中也擔心道:「這個酈君玉的舅舅皇甫敬和老太醫有仇,加上在御街上他當眾攻擊少傅越權犯上,證明他對少傅你積怨極深,他很有可能按丁大全的吩咐行動,打少傅你一個措手不及。」翁應龍更是直接叫道:「少傅,讓下官帶人去做了這個酈君玉吧,下官按你的吩咐在色目人俘虜中收買了一批殺手,專門用來執行特殊任務,這回可以派上用場了。」 「不錯,用色目人去做了酈君玉,既不用招來懷疑,又可以一勞永逸。」韓震也贊同翁應龍的意見。賈老賊卻仍然一言不發,不肯點頭答應翁應龍去做掉酈君玉,過了許久後,賈老賊那張還算俊美的臉上終於露出令人噁心的奸笑,緩緩道:「人才難得,酈君玉不能殺。這個人,對本官有很大用處。」賈老賊的幾個走狗目瞪口呆,半晌才一起驚叫道:「少傅,你該不會是想招攬酈君玉吧?這可能嗎?」 「怎麼不可能?」賈老賊神秘地微笑道:「本官地外甥女瑞國公主趙娥明是皇上唯一地女兒,去年皇上曾經打算選狀元為婿(注1),在是周震炎那個蠢貨自己不爭氣,沒被我的公主外甥女看上。事情就耽擱了下來。今年公主已滿十六,皇上更急著給她找滿意地駙馬。這個酈君玉不是才貌出眾又尚未婚配嗎?他要是考上了狀元,就有可能入了皇上和公主的法眼,到時候本官再幫幫忙讓他迎娶公主成為駙馬,也就成了本官的外甥女婿,本官再籠絡他,不就是輕而易舉了?」 「少傅,恕屬下冒犯——你想得太容易了。酈君玉與少傅有家仇大恨,即便迎娶公主也未必領少傅地情,反倒只會誤了公主一生。」廖瑩中是賈老賊最得力的參謀,所以敢在賈老賊面前說一些別人不敢說地話。賈老賊也不生氣,微笑道:「瑩中啊,你的話雖然難聽,但確實是為了本官最疼愛的外甥女著想,本官不怪你——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官打算讓這個酈君玉做狀元乃至做駙馬,其實……呵呵,不能說了,天機不可洩露,總之你們就按本官的話去做。到時候本官給你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謹遵少傅號令。」見賈老賊如此胸有成竹,幾個走狗也只好將信將疑的答應。賈老賊奸笑一陣,忽然又收住臉色,沉聲命令道:「還有一件事,你們得集中力量去查查——酈君玉有一個表哥叫皇甫少華,本官估計他現在就在臨安城裡,找到他,做了他!」 「遵命。」幾個走狗又是抱拳答應,翁應龍小心翼翼問道:「少傅,不知這個皇甫少華做了什麼。少傅為什麼要向他下手?」 「笨蛋。」賈老賊獰笑道:「酈君玉不過是一個文弱少……書生。如何能熟練操縱軍隊專用的神臂弓?還能射得那麼準?這個皇甫少華熟習武藝,又是將領之後。還和本官有世仇,種種條件放在這裡,那天在酒樓上刺殺本官地人,除了他還能有誰?」賈老賊的幾個走狗稍一思索,立即醒悟過來,一起大罵道:「搞了半天刺客是這個狗雜種!抓到他,非把他剝皮抽筋不可。」 「去吧,記住,如果動手的時候酈君玉和皇甫少華在場,不要傷害到酈君玉,要讓他故意逃走,還有就是讓他知道是本官派人去下的手,讓他更恨本官一些——他越是痛恨本官,本官的安排效果就越大!」賈老賊奸笑得益發開心,又命令道:「廖瑩中,和董宋臣聯繫一下,請他讓瑞國公主貼身宮女在公主面前多誇誇酈君玉,最好是攛掇公主和皇上親自去一趟丁大全家,看看酈君玉滿不滿意。」 「下官明白。」雖然始終猜不透賈老賊的真正用意,但廖瑩中也只能無條件執行命令。看著幾個心腹走狗離去時那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疑惑模樣,賈老賊忍不住在心中笑道:「丁大全啊丁大全,機關算盡太聰明,反倒誤了卿卿性命——等你把酈君玉當做貢生送上殿試,甚至把酈君玉當做駙馬人選推薦給皇帝,我再當眾戳穿酈君玉的真正身份,你就有得樂子了。這個假酈君玉真孟麗君,就是砸你下台地第一塊大磚頭!」 想到這裡,賈老賊忍不住在空無一人的書房瘋狂大笑起來,不過得意狂笑一陣後,賈老賊又愁眉苦臉下來,心中暗罵道:「媽的!老子的運氣怎麼這麼差——臨安城裡第一美女賈妙是老子的親女兒,第二美女瑞國公主是老子姐姐的女兒!親外甥女!都是看得吃不得!什麼時候老子才能找到命中注定地漂亮老婆李慧娘呢?」 …… 賈老賊頭一夜還在哀歎自己的桃花運的背到極點,第二天卻有一個令賈老賊喜出望外的消息傳來——潭州知府李芾因為保衛鄂州有功,已經被調回臨安任職,李芾那個令賈老賊魂牽夢掛的女兒李嬌娘也隨著父母一起回到了臨安。想到李嬌娘那張清秀絕綸又溫柔文靜的俏臉,賈老賊就心跳加速,迫不及待的以探望故舊名譽到李芾家中拜訪…… 「少傅,實在抱歉,我家大人路上偶染風寒,臥病在床無法見客。」李芾租住的小院門前,李芾家僕彬彬有禮的向賈老賊說道:「李大人讓小人稟報少傅,多謝少傅好意,李大人改日一定到少傅府上登門道歉。」 「你家大人好大的架子,賈少傅身份何等尊貴,親自拜訪於他,他竟然還敢閉門不見?」賈老賊地親兵隊長郭靖大怒,惡狠狠喝道:「去告訴李芾,他要是再不出來迎接,我們就進去把他揪出來。」 「郭靖,不得無禮。」賈老賊喝住郭靖,失望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改天再來登門拜訪李大人了。」話雖如此,賈老賊心中卻萬分苦澀——李芾對賈老賊地成見太深了。自怨自艾一番,賈老賊正準備離去,兩頂轎子卻從遠處行來,前面的一頂轎子中跳出一名官員,跑到賈老賊面前一躬到底,歡喜叫道:「下官粱茂,見過賈少傅。」 「粱茂?」賈老賊想了半天才想起眼前這名官員是潭州梁老財地二兒子、梁薇的父親,同時也是李芾的好友——因為梁家在潭州保衛戰中的功勞,賈老賊本來打算舉薦梁茂做官,但是武陽關之戰結束前李芾就把梁家的功勞報到了朝廷,朝廷論功行賞和賈老賊黨羽暗中幫忙,再加上梁家自身的錢財疏通關係,本來只可以封六品翊衛郎的梁茂竟然在戶部混到了一個肥差,算是魚躍龍門。想到這裡,賈老賊忙將梁茂攙起,微笑著與他客套,並詢問他在臨安官場的情況。 「托少傅與李大人洪福,下官在臨安過得非常之好,只是賈少傅公務繁忙,下官去了府上幾次都沒機會見到少傅。」在官場中左右逢源的梁茂滿臉笑容,笑得十分開心——能在賈老賊和丁老賊的黨爭中同時得到兩邊青睞,梁茂要是還混得差就沒天理了。梁茂又笑瞇瞇的對賈老賊說道:「賈少傅,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下官昨天晚上已經將女兒許配給丁丞相的小公子,年內完婚,到時候少傅一定要來喝一杯喜酒啊。」 「你的女兒?梁薇許配給了丁大全的小兒子?」賈老賊瞪大了眼睛。而梁茂初到臨安,對賈老賊和丁大全之間那些你死我活的鬥爭還不是十分瞭解,竟然又轉頭向第二頂轎子叫道:「薇兒,還不快出來給賈少傅見禮?」 轎簾掀開,憔悴清瘦了許多的梁薇雙眼紅腫,緩緩走到賈老賊面前行禮,略帶哽咽聲音說道:「小女梁薇,見過賈少傅。」 注1:瑞國公主趙娥明是宋理宗獨生女,賈似道姐姐賈貴妃的女兒,也是歷史記載中唯一一個決定挑選狀元做駙馬的公主,見《宋史·卷二百四十八·列傳第七》。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二十八章 賈老賊逛窯子 「小女梁薇,見過賈少傅。」十幾天時間不見,梁薇整個人足足瘦了一圈,昔日裡楚楚動人的清麗臉蛋變得憔悴無比,一雙大眼睛紅通通的儘是血絲,黯淡而又無神,嘴唇卻沒有半點血色,說話的聲音也帶著哽咽哭音,讓人不由心生憐憫。見到梁薇這副黯然神傷的憔悴模樣,一向被公認為狼心狗肺的賈老賊也不免生出同情之心,脫口問道:「梁小姐,你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梁薇抿緊蒼白的薄唇不答,旁邊的梁茂見女兒竟敢冒犯當朝少傅,忙向女兒喝道:「薇兒,賈少傅問你話,你怎麼這麼沒禮貌?」賈老賊揮手制止梁茂,很溫柔的問道:「梁小姐,你這是怎麼了?難道你根本不想嫁給丁大全的小兒子,是丁大全強迫你父親答應把你許配給他兒子?如果是那樣不用怕,本官替你做主。」 「沒有,多謝賈少傅關心。」梁薇很勉強才擠出一句話,又輕輕低下頭去。旁邊的梁茂也趕緊解釋道:「少傅誤會了,丁丞相並沒有強迫下官,下官在答應媒人之前,也曾咨詢過女兒的意思,她同意了下官才答應的——不瞞少傅,下官這個女兒薄有姿色,臨安城裡向她求親的官員子弟不計其數,但下官一直沒答應,就是因為女兒沒有點頭。下官就這麼一個女兒,不會讓她嫁給她不滿意的人。」梁茂這話倒是實話,他初入官場就一帆風順,未受挫磨稜角還在,自然不會像其他官場老油條那麼懂得兒女聯姻地重要性。 「既然她自己願意,那為什麼還這副模樣?上次見她的時候,她的精神非常好啊?」賈老賊有些納悶。忍不住刨根問底追問道。梁茂苦笑道:「這個下官也不知道了,這丫頭前段時間剛到臨安的時候還高高興興。天天帶著丫鬟出去逛街,可有一天回來就再沒上街,天天躲在房間裡哭,問她什麼都不說。今天還是聽說李大人帶著李小姐來臨安了,她才勉強答應來拜訪李大人和李小姐。」 「莫非在街上被人欺負了?」賈老賊滿肚子壞雜碎,自然馬上想歪。但梁薇又抬起頭來,平靜說道:「爹爹。賈少傅公務繁忙,我們就不要再耽擱賈少傅的寶貴時間了,趕快和賈少傅告辭吧。」梁茂那肯聽女兒的,正要訓斥女兒,『臥病在床』的李芾卻已經從租住地小院中出來,遠遠就向梁茂大笑道:「梁兄,正打算今天晚上到你府上拜訪,沒想到你先來了。李芾未能遠迎,失敬失敬。」 「李大人,你這是什麼話,沒有你的舉薦,那有梁茂地今天?」梁茂和李芾交情不錯,也是大笑道。那邊李芾快步跑來。一把抓住梁茂的手大笑道:「快,快到蝸居裡小坐,我叫人打酒做飯,咱們哥倆今天一定要大醉一場。聽說你小子在臨安混得不錯,竟然進了管錢管糧的戶部,今天的酒錢得你掏。」李芾對梁茂親熱無比,對旁邊的賈老賊卻視若無睹,賈老賊也不生氣,甚至絲毫沒發現的李芾對自己的故意冷淡——因為讓賈老賊垂涎三尺地李嬌娘也跟著他父親走出了院門。 潭州一別已經快有半年時間,豆蔻華年的李嬌娘更加亭亭玉立。五官更加嬌媚動人。惟有那淡雅文靜的氣質絲毫沒變,皎皎幾如空谷幽蘭。直看得賈老賊心頭狂跳。口水幾乎流出嘴角。發現賈老賊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後,李嬌娘立時粉面微紅,害羞的低垂臻首,那含羞帶嗔的嬌俏模樣讓賈老賊心中更是一陣騷癢,恨不得直接撲上去將李嬌娘摟入懷中,大肆輕薄。但賈老賊並不知道的是,他垂涎欲滴的盯著李嬌娘地同時,另一雙淒苦幽怨的目光卻也在偷偷的注視著他…… 「李大人,賈少傅也在這裡,你怎麼不請賈少傅也進去一座?」梁茂的話把賈老賊從失魂落魄中拉回現實世界,但不等賈老賊厚著臉皮提出進李芾家中小坐——其實賈老賊是很想直接向李芾求親的,李芾搶先開口道:「這可不行,賈少傅國事繁忙,時間比黃金還要寶貴,那來的時間與我們兩個芝麻綠豆大地小官一起喝些菜市場買的薄酒?」 「賈少傅,告辭了。」李芾向賈老賊飛快一拱手,拉起滿頭霧水的梁茂就往家走,又向梁薇招呼道:「薇侄女你也來了,快一起進家裡去,嬌娘在路上就天天念起你,這回你們姐妹總算可以又在一起了。」說著,李芾轉頭看見女兒已然站在門口,又瞟到賈老賊那餓狼一般色瞇瞇的目光緊盯著自己女兒,李芾氣不打一處來,連使目光,硬生生將女兒趕回家中。而賈老賊對李芾的無禮絲毫不覺,只是凝視著李嬌娘嬌俏身影,直到李嬌娘被李芾趕回家中,賈老賊才長歎一聲,黯然道:「回家吧。」 「李芾太給臉不要臉了,他算什麼東西?竟然敢如此對待大人?」「就是,簡直就是欺人太甚,如果不是少傅不准動手,我不打飛他幾顆牙齒才怪。」「少傅也真是的,竟然對那個李芾這麼忍氣吞聲,要是換了我,非大耳刮子抽他不可。」回去的路上,賈老賊的親兵們罵不絕口,都對李芾怒氣滿腹。賈老賊則倚在轎子中長吁短歎,大犯單相思病。 轎子七拐八繞,走過幾條街道後,賈老賊心腹翁應龍的馬車忽然迎來,翁應龍領著一人從馬車上下來,攔住賈老賊轎子求見。賈老賊認出與翁應龍走在一起的人竟然是那完宋軍武器改進屢立功勳地七指工匠陳廣昊,知道他找自己必有大事。忙讓翁應龍與那陳廣昊過來詳問其故。背著一個包裹地陳廣昊當街給賈老賊磕頭道:「少傅,草民是來向你告別的。」 「告別?你要去那裡?」賈老賊大吃一驚。陳廣昊磕頭答道:「回稟少傅,小人奉你地命試制大炮,但我們大宋的鋼鐵堅韌度一直不過關,小人聽大人說倭國有我大宋失傳的漢刀唐刀冶煉技巧,便經過翁大人同意,以經商為名與倭國商人取得聯繫。東渡倭國學習鋼鐵冶煉。現在去往倭國的船隻已經停靠在碼頭,下午就要出發。所以草民特地來向大人磕頭告別。」翁應龍也解釋道:「少傅,陳廣昊負責的工作已經移交給了他父親,因為你說過允許他和倭國人接觸,所以下官就答應了他去倭國學習。」 「你去吧。」賈老賊一陣慚愧——自己在這邊享受著錦衣玉食美女相伴,還得隴望蜀想著李嬌娘,無數陳廣昊這樣地工匠卻在為宋軍的武器改良和國家安全默默奉獻,辛勤勞作;為了自己地一個命令。已經衣食無憂的陳廣昊更是頂風破浪,冒著生命危險東渡日本學習鋼鐵冶煉技術,自己和這些工匠比起來,簡直就是渺小得可憐。感動慚愧之下,賈老賊雙手扶起陳廣昊,微笑道:「走,本官的轎子寬敞,咱們共乘一轎。本官親自送你去碼頭。」 「大人,草民不敢,草民不敢當啊。」陳廣昊那敢上賈老賊的轎子,驚訝得連聲推遲。賈老賊卻那裡肯聽,一直把陳廣昊拉上自己的轎子,吩咐轎子抬往碼頭。也感動得陳廣昊淚流滿面,哽咽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賈老賊則不斷柔聲安慰,又再三叮囑陳廣昊一定要保重好身體——還有就是叮囑陳廣昊不得把新式火藥配方與手雷工藝洩露在日本,又拿出親兵攜帶的所有金銀給陳廣昊做路上盤纏,讓陳廣昊更是感動了一把。 不一刻,轎子感到碼頭,穿著便衣的賈老賊也不用避嫌,親自將陳廣昊送上了駛往日本地海船,與陳廣昊撒淚而別,目送陳廣昊乘座的海船駛離碼頭。消失在視野之外。看著龐大的海船漸漸變小。逐漸消失,賈老賊一種莫名的惆悵感油然而生。神色黯然。旁邊的翁應龍察言觀色,知道賈老賊心情極度不好,便小心翼翼的說道:「不知何事讓少傅如此心煩?要不要小人給少傅尋一點開心的事?」 「有什麼開心的事?」賈老賊順口反問道。翁應龍滿臉堆笑道:「據小人所知,長平街牡丹樓裡新來了幾個歌姬,色藝雙全,都是沒開過苞地清倌兒,準備在今天晚上競價招客,不知道少傅有沒有興趣去玩玩?」 「沒興趣。」怕染花柳病的賈老賊脫口而出。不過賈老賊轉念一想,自己長這麼多還沒逛過窯子,以前是沒錢不敢去,現在手裡有幾個錢不去未免太對不起自己了。再加上在李芾那裡受了氣想要發洩,賈老賊便改口道:「沒興趣才怪!走,牡丹樓!要是有滿意的,本官就買幾個回去擴大半閒堂。」 宋代娼妓業發達,官員權貴宿妓嫖娼簡直是家常便飯——就連大名鼎鼎的蘇東坡和王安石都不能免俗,更何況臭名遠揚的大奸臣賈老賊?不過賈老賊也不好意思帶著上百親兵浩浩蕩蕩的跑到妓院招搖,只是讓郭靖、張世傑和翁應龍三人換了便裝與自己同行,讓其他親兵先行回家,並讓親兵告訴家裡說自己去辦理公務了——賈老賊可不想惹得李妴那隻母老虎大發脾氣,乘了兩頂小轎便趕往翁應龍所說地牡丹樓。 …… 到得牡丹樓時,天已傍晚,牡丹樓內外張燈結綵,數十名青春俏麗的女子在樓前攬客,客來客往,鶯聲燕語,熱鬧非凡。因為賈老賊長著一張很對得起父母姐姐的俊臉,剛到樓下就成了眾女子追逐的重點,腳還沒踏上牡丹樓下的青石台階,十幾個濃妝艷抹、還算漂亮的女子就包圍過來,這個拉住賈老賊的賊手,那個牽住賈老賊的衣角,還有的乾脆就直接依偎進賈老賊的壞裡,摟住賈老賊地脖子在賈老賊臉上亂吻,「這位官人,你生得好俊啊,讓奴家陪你如何?」 「喂,喂,你們幹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男女授受不親!」頭一次進妓院地賈老賊被這些女子弄得老臉通紅,連聲大叫。聽得翁應龍連翻白眼,心說老大你以前基本把妓院花船當家住,現在又來男女授受不親了?那些女子卻嘻嘻嬌笑,「這位官人真會說笑,到了咱們牡丹樓裡還說男女授受不親,官人你還是第一位。」一個胸部十分豐滿的女子貼到賈老賊身上,摩擦著吃吃笑道:「官人,奴家這幾天奶水充足,官人要不要嘗嘗!」 「不要,我只要喝牛奶!」滿頭大汗地賈老賊一口拒絕,向張世傑喝道:「世傑,快幫我趕開她們。」張世傑一言不發,一把將旁邊的女子推出三四丈遠,又大步上前,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那些抱住賈老賊的柔弱女子一一揪起,摔出五六丈遠,摧花手段毒辣之至,直弄得那些女子花容失色,放聲尖叫。樓外如此吵鬧,早有人飛報老鴇,老鴇出來見翁應龍有些面熟,賈老賊、張世傑和郭靖等人卻是陌生面孔,知道不是善茬,忙過來向賣弄風騷,並向賈老賊賠罪,賈老賊也不計較,手一揮喝道:「賠罪就免了,給我準備一間清靜的雅間,再準備一座上等酒菜就行了。」 「原來官人喜歡安靜,沒問題,媽媽這就讓人給官人安排。」那尚有幾分姿色的老鴇用帶著香風的錦帕一揮,又拋著媚眼向賈老賊問道:「只是不知官人是想要姑娘們陪酒呢?還是想讓姑娘們給官人唱幾支小曲?媽媽也好給官人安排不是。」 「都不用,多準備一些米飯,我們幾個人飯量大,中午就沒吃飯,快餓死了。」賈老賊很老實的答道。話音未落,旁邊已是一片摔倒聲——到妓院來不找姑娘就為了吃飯,賈老賊在臨安城絕對是第一個。那老鴇從業幾十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賈老賊這樣的極品顧客,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倒是張世傑喝道:「少囉嗦,叫你怎麼辦就怎麼辦——我一頓要吃五斤米飯,給我們準備十斤米飯!再囉嗦一句,我砸了你這牡丹樓!」說著,張世傑將拳頭用力一握,手指關節立即發出辟辟啪啪的聲音…… 就這樣,在眾妓女和眾多嫖客的竊笑聲中,賈老賊領著郭靖和張世傑這兩個兵痞子大搖大擺上到牡丹樓二樓一個沒有女子的妓院雅間,風捲殘雲的將十斤米飯和滿滿一桌酒菜一掃而空,添飯速度之快,簡直讓人懷疑賈老賊等人是餓死鬼投胎。直到酒足飯飽後,賈老賊才想起來到這裡的目的,轉頭向正在旁邊哭笑不得的翁應龍問道:「翁應龍,我們好像是來嫖娼吧?該怎麼嫖?」 「砰!」翁應龍的額頭砸在狼藉一片的酒桌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賈老賊又向張世傑和郭靖問道:「世傑,郭靖,你們會嫖娼嗎?」張世傑害羞搖頭,承認自己也是第一次。郭靖則苦笑道:「大人,小人以前是個窮當兵的,那來的錢進窯子?跟著你以後手頭寬裕點,但一直當你的親兵,又沒時間進窯子了。」說到這,郭靖長歎一聲說道:「如果岳父在就好了,他可是這方面的大行家。」 「樓上樓下的漂亮姑娘們,我歐陽大爺又來了。」臨安地面邪,郭靖剛提到他岳父,樓下花廳中就傳來黃藥師熟悉的聲音,「姑娘們,快出來啊,今天歐陽大爺不光給你們帶來了丁丞相家的三位公子,還給你們帶來了英俊帥氣的酈先生——他可是丁丞相面前的大紅人,前途無量!快出來啊,要是來晚了,你們可就要後悔得睡不著覺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二十九章 宵小聚會 「樓上樓下的姑娘們,我歐陽大爺又來了!還給你們帶來了恩客金主,快出來接客啊!」黃藥師確實是青樓常客,花叢老手,他的聲音剛剛在牡丹樓的花廳中響起,無數或清脆或嬌媚的聲音就回應道:「哎喲,歐陽大爺你怎麼今天才來?快想死奴家了!」「歐陽大爺,奴家學了幾手新功夫,一直在等你來服侍你,你怎麼今天才來?」「歐陽大爺,你總算來了,這幾天你沒來,奴家想你都快想瘦了。」然後是黃藥師的淫笑聲,「瘦了?快過來讓歐陽大爺我摸摸,究竟瘦了那裡?」「討厭了。」 「禽獸!」賈老賊和郭靖異口同聲的大罵——賈老賊是純粹的妒忌,郭靖則是嫉妒外加羞恥於岳父的為老不尊。不過因為聽到丁大全的三個兒子和那個酈君玉也被黃藥師領來了逛窯子,賈老賊忍不住從探過欄杆,從二樓偷看傳說中的酈君玉究竟長什麼德行?一看之下,卻見黃藥師穿著大紅綢袍,雙手十個指頭都戴滿碧綠翡翠戒指,滿身暴發戶打扮,正被十幾二十個年輕少女重重包圍,這個在黃藥師臉上親一口,那個在黃藥師腰上摸一把,兩個模樣嬌俏、年齡差不多今天做黃藥師孫女的少女依偎在黃藥師雙手臂彎裡撒嬌弄嗔,還不斷拿黃藥師的手在她們胸脯上摩擦,直看得賈老賊雙眼直噴妒火——心說他娘地!老東西比我還會享福! 除了被少女包圍的黃藥師外。賈老賊很快又認出丁大全的三個兒子,三個丑傢伙顯然也是風月老手,身邊簇擁的女子一點不比黃藥師少,動作也不比黃藥師文雅幾分——三兄弟的六隻手可都是直接鑽進了身旁少女的衣服中的。僅有一個容貌十分俊秀地青年書生靜靜立於一旁,妓女稍微靠近就被趕走,在男男女女勾肩搭背的牡丹樓中顯得十分鶴立雞群——賈老賊心中明白,這就是那個酈君玉了。 大概是天生就能女扮男裝吧。酈君玉雖然是五官清秀皎好不亞於賈老賊身邊地李妴、張一刀等女,肌膚也白皙如玉。但眉目之間頗有勃勃英氣,很有些男兒風範,如果不是賈老賊早對她的身份心知肚明,只怕也會認為她和自己一樣,只是容貌繼承自父母難以改變,其實也是男兒之身。不過藉著居高臨下的優勢,賈老賊很快就發現酈君玉除了在不停驅趕試圖靠近自己的樂坊女子外。一雙清秀的大眼睛還在不斷往大門口掃視,似乎在尋找什麼人。 「酈公子,既然一同來到牡丹樓,離新來歌女競價折枝還有一個時辰,何不尋兩個女子玩玩?本公子請客!」酈君玉那些不合群的舉動也被丁大全的小兒子丁壽翁發現,正摟著兩個少女左親右親地丁壽翁便忍不住問道。酈君玉臉上一紅,拱手道:「多謝三公子好意,科考臨近。酈君玉只想用心讀書考取功名,尚無心情風花雪月。」 「既然沒心情風花雪月,那你來牡丹樓幹什麼?」丁大全的二兒子、出名陰險的丁壽賓冷笑問道。酈君玉臉又是一紅,無奈道:「是歐陽先生硬把小生拉來的,本來小生並不想到這種地方。」那邊黃藥師轉過頭來,大笑道:「二公子。酈先生是我硬拉來的,剛才我出門的時候,正巧碰見酈先生上街遊玩,我就把酈先生硬拉來了——酈公子的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嘗嘗女人的滋味了。」說著,黃藥師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淫笑道:「酈公子,把這東西吃下兩顆,保管你一夜到天亮,沒人敢笑你是第一次沒經驗。」 「不要。」酈君玉滿臉通紅。一口拒絕。丁大全地三個兒子卻毫不客氣的從黃藥師手裡一人接過兩顆。並揉弄著旁邊少女的胸脯淫笑道:「小美人兒,就憑這兩顆丹藥。今天晚上就沒你們睡覺的機會。」眾女嬌嗔不依,丁大全的三個兒子與他們帶來家丁親兵瘋狂淫笑,直弄得足以同時容納七八十桌客人的花廳中一片烏煙瘴氣。這時候,賈老賊身邊唯一地妓院老手翁應龍已經回過神來,在賈老賊旁邊低聲笑道:「丁大全家的三個雜碎全來了,看來他們是想把今天晚上競價折枝包圓了。」 「什麼意思?」妓院雛兒賈老賊問道。翁應龍一聳肩膀答道:「聽說牡丹樓今天晚上競價開苞的清倌色藝雙全,都是一等一的美女,但總共只有三個清倌,丁大全家的三個雜碎一起來這裡,擺明了是三兄弟想一個分一個,輪不到別人了。」郭靖插話說道:「聽說丁大全是出了名的鐵公雞,他的三個兒子也好不到那裡,未必出得起高價,要是有人出的價格更高,他們三兄弟未必能遂願。」 「臨安城裡有幾個人敢跟丁大全的兒子搶?我敢打賭,這三個雜碎一會肯定會放狠話威脅其他客人,不讓其他人抬價。牡丹樓的老闆鐵定躲在後面哭了,有這三個雜碎在,他花大價錢買來地清倌十有八九要虧本。」翁應龍冷笑,一眼看出丁大全三個兒子地險惡用心。賈老賊那會容許死對頭的兒子在自己面前囂張,剛要冷笑卻瞟見酈君玉突然眉眼一展,似乎遇到了什麼開心事。賈老賊趕緊順著酈君玉地目光看去,卻見牡丹樓外又進來了一名青年男子,五官俊秀,劍眉入鬢,身材修長而勻稱,英武非凡,也讓牡丹樓那些少女為之癲狂,左拖右拽的爭搶在那男子身邊的位置。而那男子來者不拒,匆匆與酈君玉交換一個眼色之後,便隨便挑選了一名少女上了二樓——說來也巧,新來這英武男子竟然不偏不倚的選擇了賈老賊所在雅間地隔壁。 「三位公子。你們在這裡玩耍,我且四處看看,一會再來與你們飲酒。」那英武男子上了樓後,酈君玉立即找借口離開丁大全的幾個雜碎兒子。丁大全的三個兒子因為要霸佔位置便於一會搶佔競價開苞的清倌,直接就在花廳裡叫了酒菜當中座下,又嫌酈君玉不諳風月在身邊礙事,自然答應。旁邊的黃藥師則裝作沒看見。不過在酈君玉上樓之後,黃藥師也是找了借口離席。偷偷摸摸的跟上了酈君玉。見此情景,賈老賊對黃藥師的妒恨立即一掃而空,心說這老東西胡鬧歸胡鬧,老子交代地事他還是挺上心辦的。 …… 和賈老賊估計地一樣,酈君玉果然前腳跟後腳的進了那英武男子所在的雅間,又將雅間的少女支開,兩人便在房間裡密談起來。賈老賊也不客氣,趕緊將耳朵貼到牆壁上偷聽。只聽得那英武男子向酈君玉問道:「君妹,你怎麼到了這裡?我在約好的地方等你許久不見你來,只好跑到丁大全家大門附近找你,看到你留下的記號才跟到這裡。」 「少華哥,我也沒辦法,我是被丁大全家的一個幕僚硬拉到這裡地。」酈君玉將他被黃藥師硬拉到這裡的經過說了一遍,末了說道:「那個叫歐陽鋒的老頭很得丁大全信任。又和我們一樣對賈似道老賊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不能不給他幾分面子,只好跟著他到了這裡。」 「原來是這樣。」那英武男子鬆了一口氣,又連聲問道:「君妹,你男扮女裝化名混入丁大全家,情況怎麼樣?丁大全是不是象傳說中那麼恨賈老賊?有沒有可能幫你父親洗刷冤情?幫我們除掉賈老賊報仇?」末了。那英武男子這才問道:「你的身份有沒有暴露?有沒有知道你是女兒身?」 「少華哥不必擔心,小妹的身份沒有被識破,你在紹興官府為小妹造的假身份已經瞞過了丁大全。」酈君玉並沒有介意皇甫少華才問到她的安全,飛快答道:「和傳說中一樣,丁大全確實對賈老賊恨之入骨,簡直恨到了食肉寢皮的地步,小妹甚至還沒開口說要借丁大全地力量報仇,丁大全就主動提出要幫小妹雪恨——他已經把今科的考題偷偷交給了小妹,讓小妹順利通過初考,到金鑾殿上參加殿試。」 「小妹你學富五車。還需要丁大全幫忙作弊?」皇甫少華在酈君玉臉上輕吻一下。微笑道。酈君玉臉一紅,依偎進皇甫少華懷裡。緩緩說道:「丁大全已經掌了賈老賊的一些證據,要小妹在殿試考卷中當場揭露,弄得天下皆知,讓你們宋國的皇帝也無法因為賈老賊的功勳回護。丁大全再聯合朝中御史言官一同彈劾,一舉板倒賈老賊,將賈老賊滿門抄斬。丁大全還答應,只要我板倒賈老賊,他就幫你父親洗刷冤屈,還你父親的清白。」 「君妹,辛苦你了,只是我父親地案子積年已久,也查不出什麼了。」皇甫少華那敢讓丁大全接著查他父親的案子——賈老賊的老爸賈涉可沒冤枉皇甫敬,要是丁大全真的查出事實真相,那皇甫少華只能更加倒霉。隨便找借口推脫後,皇甫少華又吻了一下酈君玉,柔聲說道:「君妹,你應該借丁大全的力量查出你父親的孟老將軍背叛蒙古的真相,只要拿到證據證明孟伯父沒有背叛蒙古,我們就可以拿著證據遠走高飛,到北方去找忽必烈王爺,有證據加上你扳倒賈老賊的大功,王爺一定為你父親正名,還你家的功名爵位。而我們倆……也可以無牽無掛的在蒙古成親了。」 「嗯。」酈君玉滿臉緋紅,輕輕地哼了一聲,又輕聲叮囑道:「少華哥,我聽丁大全說,賈老賊加強了對他自己地保護,你不能再冒險刺殺賈老賊了,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都不知道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君妹放心,我一定聽你的話。」皇甫少華嘴上溫柔心中卻有氣,心說如果不是你看到賈老賊防備不嚴有機會下手,逼著我去刺殺賈老賊,我會去冒那麼大地危險?酈君玉又抬頭說道:「少華哥,還有一件事我要詢問你地意見——丁大全讓我修書一封給你。叫你到丁大全麾下任職,不知道你可願意?」 「不行,我現在不能在丁大全面前露面。」皇甫少華一口拒絕,低聲說道:「君妹,不是哥哥不願和你一起冒險,只是丁大全這人也是個心狠手辣的卑鄙小人,扳倒賈老賊之後。難保他不起殺人滅口的念頭——我藏在暗處,遇到危險還可以救你。要是我們倆一起暴露了行跡,那天下之大,就沒有我們兄妹倆的容身之地了。」 「少華哥考慮得周全,小妹全聽你的。」酈君玉媚眼如絲,緩緩的抬起臉龐索吻。皇甫少華一笑,低頭慢慢向酈君玉嘴唇吻去,眼看四唇就要相碰之時。皇甫少華忽然推開酈君玉站起來,低喝道:「有人偷聽!」正在隔壁偷聽的賈老賊和酈君玉都嚇了一跳,但皇甫少華卻撲到了雅間門前一把拉開,將一個來不及逃走地老頭提溜進房間裡,並順手抽出一把匕首架在那老頭咽喉上。待看清那人時,酈君玉不由大吃一驚,「歐陽先生,怎麼是你?」 「酈先生……哦。應該叫酈姑娘。」黃藥師也算是久經風浪了,被皇甫少華的匕首架在脖子上仍然笑得出來,黃藥師笑道:「真是真人不露相,想不到在大街上嚴詞叱責賈老賊欺君犯上地少年英雄,竟然是個女兒身,還是來自蒙古的巾幗女英雄。失敬失敬。」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對不起了。」皇甫少華目露凶光,匕首一緊準備殺人滅口。酈君玉趕緊說道:「少華哥,且慢。」酈君玉向黃藥師拱手道:「歐陽先生,既然你已經知道真相,那看在歐陽與小女一樣都是痛恨賈似道老賊的份上,小女能否請歐陽先生一件事?」 「君妹,不要隨便相信人。」皇甫少華喝道:「我知道你是想請他為我們保密,但是人保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永遠開不了口。」 「呵呵。皇甫公子。如果你殺了我,只怕你就再沒有機會到四王爺那裡去做將軍了。」黃藥師神秘微笑。讓皇甫少華心中發毛,下意識的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黃藥師也不說話,在懷裡左掏右掏掏出一封信,順手拋給酈君玉道:「酈姑娘,你是蒙古將門之後,這裡面的東西你應該知道是什麼東西吧?」 酈君玉狐疑的將信封打開,從中間取出一張紙低聲念道:「蒙古四王爺忽必烈令,文書持有人奉命潛伏宋國,該人出示此文書,蒙古下萬戶以下將軍,行路總管及達魯花赤以下官員一律聽從該人命令,配合該人一切行動。」念到這裡,酈君玉俏臉上露出激動,驚叫道:「中書省平章政事地印章!少華哥,歐陽先生是我們蒙古在宋國的細作!」——順便提醒一句,曾經被忽必烈任命為蒙古中書省平章政事的黃藥師逃出蒙古軍的時候,可是把印章令箭什麼的全當戰利品帶了出來…… 「原來歐陽先生是王爺在宋國的內線,失敬,失敬。」皇甫少華臉上的凶光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臉地阿諛,趕緊將架在黃藥師脖子上的匕首收起,又點頭哈腰的賠禮道歉,「歐陽先生,剛才多有得罪,小人死罪。」 「免了,不知者不為罪。」黃藥師一揮手,大搖大擺的坐到皇甫少華和酈君玉面前,敲起二郎腿向酈君玉問道:「你是孟士元的女兒?」酈君玉低聲答道:「不敢欺瞞歐陽先生,小女正是蒙古千戶孟士元之女——孟麗君。」說到這,孟麗君俊俏的臉上露出悲慼,「也是眼下被蒙古通緝地犯官之女,一個亡命天涯的偷生女子。」 「聽說你是和你母親一起逃出來的,你母親呢?怎麼又化名到宋國,成了宋國的舉人?你和這個皇甫少華是什麼關係?」黃藥師大模大樣的嚴厲追問,還真有些蒙古高官的架子。孟麗君不敢隱瞞,如實答道:「歐陽先生明鑒,王爺下令捉拿小女母女之前,家父生前的一名舊部為了報恩,秘密向家母洩露了此事,小女才得以與母親逃出大都,只是在逃亡途中。」孟麗君的眼圈一紅,哽咽道:「家母不幸身染重病。於途中去世。」 黃藥師點點頭,追問道:「後來呢?」孟麗君哽咽道:「小女聽說家父投了宋國,就南下宋國來尋父親,誰知到了宋國打聽一問,這才知道父親已經慘遭賈老賊地毒手。小女當時就懷疑——既然父親是降了宋國,賈老賊為什麼還要殺害家父?為了查明真相,小女便又到紹興府尋找表哥皇甫少華……同時他也是我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向他求助。」 「媽地,便宜這小子了。」黃藥師偷眼看到孟麗君那哭得梨花帶雨地嫵媚模樣。忍不住偷偷嚥下口水並在心中大罵。皇甫少華卻滿臉堆笑的說道:「歐陽先生,小人雖然出身宋國,但小人與父親一樣,都是對蒙古忠心耿耿地忠臣,只是家父皇甫敬與孟老將軍暗通情報一事被賈似道老賊的父親地察覺,當時蒙宋兩國聯手夾擊金國,家父不便立即反正歸順蒙古。破壞蒙宋聯盟,只好辭官歸家。但小人和父親雖然身居鄉野,卻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報效蒙古,小人這次幫表妹除掉賈似道老賊報仇雪恨之後,就要北上蒙古去投王爺,往王爺、也為歐陽先生效犬馬之力。到那時候,小人還要請歐陽先生多多照顧。」 「如果你把你表妹給我睡幾晚上,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黃藥師心中嘀咕。喝問道:「你是如何讓你表妹取得舉人身份的?說!」皇甫少華躬身答道:「回歐陽先生,紹興新昌縣令是小人地好友,平時裡多有金錢來往,小人請他偽造了戶籍,又上報學政司改名頂替了本縣一個舉人的身份,宋國官員個個貪婪成性。很容易就讓表妹獲得了舉人身份。」孟麗君也說道:「歐陽先生,小女冒名頂替到臨安會考,倒不是為了獲得官職,只是想要爭取有一官半職在身,方便查清家父投降宋國的真相。」 「你父親是被冤枉的!」黃藥師盤算片刻後,斬釘截鐵的說道:「本官已經查出一些眉目,只是苦於尚無證據,無法向四王爺匯報為孟老將軍挽回名譽。但本官只要掌握證據,立即就會上報王爺,請王爺還孟老將軍清白。」孟麗君大喜過望。趕緊雙膝跪下。給黃藥師磕頭致謝,含淚道:「歐陽先生。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孟麗君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回報歐陽先生的大恩大德。只是家父之事已經被王爺親自定案,再要翻案只怕十分困難。」 「粉身碎骨就免了,陪我睡幾晚上就行。」別以為黃藥師真那麼好心幫孟麗君為父親翻案——這老小子打的是乘機誘逼孟麗君獻身地主意!為了讓孟麗君相信自己,黃藥師又大模大樣的說道:「放心,本官頗得王爺信任,與王爺最信任的子聰禿驢關係也很好,本官只要聯絡子聰禿驢為你父親說一句話,頂得上別人說一千句一萬句!」 「原來歐陽先生與子聰大師是至交好友?」孟麗君又驚又喜——心想歐陽鋒既然能直接叫子聰禿驢,那交情一定是好得不能再好,否則子聰還不剝了他的皮啊?(事實上子聰確實很想親手剝了黃藥師的皮)。而皇甫少華更是喜出望外,諂媚道:「原來歐陽先生和子聰大師是知己好友?不知歐陽先生能不能請子聰大師為小人在王爺面前美言幾句?賞給小人一官半職?讓小人也有機會為王爺建功立業?」 「只要你忠心於王爺,問題不大,不過也要看你的表現了。」黃藥師一眼看出皇甫少華是個醉心於榮華富貴的小人——為了陞官發財,這小子也許能把表妹兼未婚妻雙手奉送給自己。皇甫少華大喜,也是跪下給黃藥師磕頭致謝。黃藥師搖晃著二郎腿嘴上客氣,讓孟麗君和皇甫少華不用感謝,心裡卻在盤算如何威逼利誘孟麗君陪自己上床。但就在這時候,花廳中一陣喧嘩,不少聲音囂張萬分的大喊道:「滾開!滾開!大爺我們今天晚上把牡丹樓包圓了!那三個漂亮小妞兒地頭彩,也是我們董大爺和黎二爺的了!」 「那來的傻蛋?竟然敢和丁大全的兒子搶女人?」黃藥師好奇的探出頭去,卻見一群身穿宋軍衣甲的軍官士兵衝進了牡丹樓花廳之中,為首兩人穿著禁軍正副統制服色,背著手一步三搖,氣勢囂張無比——不是新近在淮南東路立下大功地衙內軍正副統制董平高和黎尚武是誰? 「今晚有好戲好看了!」賈老賊、張世傑、翁應龍和黃藥師等人一起在心裡奸笑,知道今天晚上這個牡丹樓必然將上演一出狗咬狗好戲……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三十章 命中注定的女人 「老鴇,老鴇子,給本將軍滾過來!」董平高穿著一身極其嶄新的盔甲,威風八面的大叫,壓根連正眼都沒看一眼花廳裡的人。那邊牡丹樓的老鴇見董平高等人來勢不善,趕緊拋下正在應酬的客人跑過來,親熱的叫道:「哎喲,原來是董衙內和黎衙內啊,你二位可是許久沒來了。要不要把二位衙內原先喜歡那些姑娘們叫來?陪二位衙內好好玩玩?」 「少廢話!不許叫衙內,要叫我們將軍!」董平高和黎尚武威武的抖抖身上盔甲,異口同聲糾正老鴇的錯誤稱呼。董平高又大模大樣的吩咐道:「老鴇子,你的運氣來了,本將軍與黎將軍在前線立了大功,剛拿出一筆賞錢,決定今天晚上把你的牡丹樓包下來犒勞軍隊——那三個新來的漂亮小妞,本將軍和黎將軍也包圓了。趕快叫這裡的人全滾出去,別妨礙本將軍快活!」 「二位將軍,這客人都快坐滿了,媽媽怎麼好又把客人請出去?要不……」那老鴇可是非常清楚這二位衙內將軍的德行,但又不敢拒絕,只得低聲哀求。董平高將眼睛一鼓,怒吼道:「要不什麼?你到底是趕不趕?你要是不趕,本將軍就讓人替你趕,等會本將軍玩完了,不但不給錢,還要把你這婊子窩給砸了!你信不信?」黎尚武也握緊拳頭罵道:「臭婊子,你知道董將軍現在是什麼人嗎?皇上親封的統制!賈少傅麾下地第一愛將!你要是惹了董將軍不高興。你這輩子也別想開婊子窩了!」 「董將軍,黎將軍,好威風啊。」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我好怕啊,董將軍和黎將軍是不是想連我們哥三個也趕出去呢?」 「誰?誰他娘的亂搭腔?」氣焰囂張不可一世的董平高和黎尚武大怒,一起大罵著尋聲看去,但只是看到丁大全家三個兒子全部陰笑著戰起來後。董平高和黎尚武的氣勢都不免一洩——這三個雜碎的後台可不比他們的後台差。丁大全二兒子丁壽賓陰笑道:「董將軍,黎將軍。幾天不見長本事了,竟然威風成這樣子,是不是我們哥三個不打算出去,董將軍就要叫人來把我們打出去?」 「你以為我們不敢?」董平高和黎尚武帶來地衙內軍官兵並不是全部認識丁家三兄弟,不少不知天高地厚的衙內軍士兵都摩拳擦掌地嚷嚷起來,還有幾個乾脆直接抽出刀子。但他們的腰刀還沒完全出鞘,丁家三兄弟帶來的三十個隨從就已經有二十個撲了上來。左手按住他們的腰刀,右手閃電般在他們臉上左右來回猛抽耳光,打得那些衙內軍士兵滿臉開花,怪叫慘叫不絕。還有四個丁家隨從乾脆同時反抄住董平高和黎尚武兩人的雙臂,將兩人壓得向丁家三兄弟彎腰,其中一個隨從冷笑道:「就這點本事,也還敢在我們家衙內面前放肆?」 「你們……你們好大膽子,你們不知道本將軍是在淮南大破蒙古韃子的董平高將軍嗎?」董平高拚命卻無法掙扎出丁家兄弟隨從那鐵鉗一般的手。只好搬出他生平最光彩地事跡來——也不知道是想威脅還是想宣揚。那邊董平高帶來的衙內軍軍官士兵也想衝過來幫忙,無奈丁家三兄弟帶來的這些隨從個個都是丁大全花大價錢雇來的江湖高手,其中還有一些丁大全從蒙古軍隊裡借來的好手,衙內軍這幫酒囊飯袋在他們面前簡直就像是羔羊一般無力,幾十個人竟然被十幾個丁家隨從打得七零八落,鬼哭狼嚎。 「知道。當然知道你是在淮南打退蒙古軍隊的董平高董大將軍。」丁壽賓提著一壺酒走到董平高面前,揪著董平高的頭髮讓董平高把臉抬高,丁壽賓一邊將酒淋到董平高臉上,一邊冷笑道:「只是不知道董大將軍這點三腳貓功夫是怎麼打退蒙古軍隊的?是不是董將軍地叔叔脫光了褲子,讓蒙古人看到他沒有男人的那活計,把沒見過太監的蒙古人嚇回去的啊?」 「丁壽賓,我操你媽的十八代祖宗!」被丁壽賓當眾淋酒,又被戳到心頭傷疤,董平高幾乎氣瘋過去,瘋狂掙扎著要和丁壽賓拚命。無奈他的身手實在差勁了些。說什麼也摔不開丁家隨從地擒拿。那邊黎尚武突然怒吼一聲,身體一縮從被丁家隨從抓住的盔甲中褪出去。撲上來將丁壽賓壓倒,掐住丁壽賓的咽喉大罵,「狗雜種,老子和你拼了!」董平高大聲叫好,如法炮製也是身體一矮從盔甲中鑽出來,也是撲上去在丁壽賓身上亂打,直打得丁壽賓哇哇大叫,「你們這些廢物,還不拉開他們?」 「狗雜種,老子叫你侮辱我叔父!」董平高正往丁壽賓臉上身拳打腳踢間,胸前卻有一腳飛到,狠狠踹在董平高胸口,將董平高踹得凌空飛起,接著黎尚武也被人一腳踢開,兩人又雙雙被丁家隨從拉住。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丁壽賓回頭一看,卻見救自己的人竟然是一個不認識的英俊男子,在他身邊還站著酈君玉。酈君玉向丁壽賓問道:「二公子,你沒事吧?這是我表哥皇甫少華,他也到臨安來了,我剛巧碰見他。」 「你就是皇甫少華?聽說過你,來得正好,幫本公子打架。」酈君玉剛進丁大全家那天丁壽賓也在場,聽說過皇甫少華是個武功好手,所以丁壽賓馬上指著又被隨從按住的董平高和黎尚武大叫大嚷道:「去給本公子狠狠的打,只要別打死,出了事情本公子負責。」衙內之間鬧內訌互相打架在臨安城裡只是常事,眼下丁大全和董宋臣已經反目成仇。丁壽賓倒不在乎與董家仇上加仇。 「遵命。」已經被『蒙古高官』黃藥師招攬、準備到丁大全家裡一起臥底的皇甫少華躬身答應,捏著指關節獰笑著走近董平高和黎尚武,獰笑道:「二位將軍,對不起了,這是二公子地吩咐,小地不得不聽。」說著,皇甫少華慢慢舉起拳頭…… 「砰!」正當董平高和黎尚武認命地閉目準備挨一頓毒打時。耳邊卻響起一聲沉悶的拳頭與拳頭碰撞地聲音,然後接著皇甫少華的慘叫聲。「哎喲!媽呀!疼死我了!」董平高和黎尚武一同瞇出一條眼縫偷看動靜,卻驚喜萬分的看到張世傑那魁梧地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們面前,而皇甫少華抱著拳頭慘叫得像殺豬一樣,只差沒疼出眼淚。 「張將軍!」「張世傑!」叫張將軍的當然是衙內軍地所有人,語氣帶著死裡逃生的歡喜,而直接張世傑名字的則是丁家三兄弟和他們的幾十個隨從,話音裡帶著恐懼和顫抖——賈老賊到丁大全家赴宴的時候。這些人可是見識過張世傑的凶悍程度的。而張世傑也不理會心驚膽戰地丁家三兄弟,慢慢轉過頭來,向丁家的二十個隨從緩緩說道:「是你們自己滾開?還是我送你們滾?」話音未落,那二十個丁家隨從已經連滾帶爬的躲開,而丁家三兄弟雖然心中有氣,卻不敢多說一個字。 「張將軍,幸虧你來了。」董平高和黎尚武得脫自由,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大叫著撲上抱住張世傑。簡直就像是在外面被欺負的弟弟回家向哥哥告狀一樣,哭哭啼啼的叫道:「張將軍,快幫我們打架,幫我們揍死這幫狗雜種。」「張將軍,你看我們的身上,被這些狗雜種都打青了。快幫我們報報仇啊。」 張世傑一言不發,只是回頭去看丁家三兄弟,那邊丁家三兄弟馬上面如土色,下意識的一起躲到隨從身後,而丁家那些隨從也好不到那裡,全都是畏畏縮縮地不敢和張世傑目光相對。這邊董平高和黎尚武等衙內軍眾人見丁家眾人竟然怕成這樣,氣焰立即又囂張起來,「姓丁的,你不是要打架嗎?來打啊,不敢打的王八羔子!」但就在這時候。牡丹樓外忽然又衝進來一隊宋軍。領頭的人卻是負責臨安防務的禁軍中一個叫蔡司晨的統制,蔡司晨大喊道:「誰敢在這裡打架?拿下!全部拿下!」 「蔡將軍。快來救我們啊。」見老爸死黨陳大方地軍隊出現,丁家三兄弟馬上又來了精神,上竄下跳的指著張世傑叫道:「蔡將軍,快把張世傑拿下,是他動手打我們。」 「張世傑?」蔡司晨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說怎麼又是這條凶大蟲?他可不好拿下啊。這時候,董平高又站了出來,指著丁家三兄弟叫道:「蔡將軍,帶頭打架的是丁壽群、丁壽賓和丁壽翁這三兄弟,不是張世傑,我可以做證。快把這三兄弟拿下,否則我就要告訴我叔父,請我叔父找你算帳。」 「董將軍?」蔡司晨認出了董平高,一張臉立即拉得比苦瓜還長——和丁家三兄弟一樣,董平高的後台董宋臣也不是蔡司晨可以隨便招惹的——董宋臣要弄死他簡直跟捏死一隻螞蟻還要容易。正為難間,基本上沒說話的張世傑忽然笑了,「蔡將軍,三位丁衙內和董衙內、黎衙內不過是鬧著玩,平時裡牙齒和舌頭還有打架的時候,何況是在窯子裡爭姑娘?這都是小事,蔡將軍和本將調解一下算了,沒必要鬧得太大。」 「對,對,和為貴,沒必要為了一點小事鬧得太大。」蔡司晨兩邊都不敢招惹,自然巴不得打太平拳。這邊董平高和黎尚武不樂意了,一起問張世傑道:「張將軍,咱們為什麼要饒過丁家這三個雜碎?有你在,我們打架還用怕他們?」 「打出人命怎麼辦?要想打死丁家三兄弟容易,但皇上和朝廷追究下來,賈少傅和董公公都保不了我們。」張世傑低聲回答,又微笑道:「再說二位將軍今天晚上不是來玩姑娘嗎?弄出了人命就得去臨安府蹲號子,還怎麼摟娘們睡覺?依我看事情就到這裡了。一會二位將軍只管放心和那三個雜碎爭姑娘,要是他們再敢亂來,末將一定替二位將軍打發他們。」 董平高和黎尚武那知道張世傑這是在賈老賊的授意下故意加深丁黨和董黨之間地仇恨,只是覺得張世傑所言有理,又非常想見識那三個在坊間傳得沸沸揚揚的牡丹樓新歌姬,立即便一起答應。那邊蔡司晨也用不宜中天子腳下把事情鬧大為借口,好不容易把丁家三兄弟勸得不再計較這事。專心等待美女出場。於是,稍微打掃現場後。兩幫人便分兩邊座下,一起催促那已經被嚇得面無人色地牡丹樓老鴇趕快把那三個美女帶出來。順便說一句,曾經聯手在一夜之間把忽必烈地數萬大軍送上西天的張世傑和黃藥師就座在相隔僅有三張桌子地位置,但這對狼狽為奸的無恥之徒卻像不認識一樣,連招呼都不打一個。 「姑娘們,快出來見客了。」雖說離事先預定地競價折枝時間還差著那麼一點點,但考慮到大廳裡正坐著兩幫劍拔弩張的瘟神。牡丹樓地老鴇還是決定讓那三名清倌提前出來趕緊完事。伴隨著幽揚動聽的絲竹琵琶之聲,三名亭亭玉立的淡裝少女手捧不同樂器,依次走出後堂,走在最前面手捧瑤琴的少女穿著月黃衣裙,面如桃花,肌膚白裡透紅,吹彈可破,正是摟在懷中愛撫的最佳對象。走在中間那名少女穿淡紅紗衣。齒白唇紅,雲鬢如絲,櫻桃小口,手裡拿的卻是一支羊脂玉蕭——擅長什麼就不方便說了。這兩名都是二八年紀,身材容貌具是上佳之選,初一露面就惹得衙內軍和丁家三兄弟淫叫不斷。口哨聲不絕。但是氣氛的最高潮還是出現在第三個手捧琵琶地壓軸少女出現那一刻,花廳之中立即響起炸雷一般的驚呼怪叫聲——這倒不是這名少女有傾城傾國、氣死趙飛燕、羞死楊玉環的絕世容貌,而是因為這名少女還是一個僅有十二三歲的稚齡少女。 「真沒意思,竟然弄個這麼小的孩子出來,這個牡丹樓簡直是在欺詐顧客。」躲在二樓雅間看戲的賈老賊連打呵欠,對那名還只是個美人胚子的幼齡少女絲毫不感興趣。侍侯著賈老賊旁邊的翁應龍卻兩眼放光,諂媚說道:「少傅,恕下官得罪——你這話就錯了,你看這個小女孩子麗質天生,肌膚勝雪。假以時日定然是一個絕色美女。而且年齡越小地女孩子,買到手裡就越容易調教。下官敢打賭。一會這個小女孩子的競價一定比另兩個都高。」 「一群籮莉控。」賈老賊又打了一個呵欠,轉眼去看另兩個身材已然基本長成的美貌少女。這時候,樓下的丁大全二兒子丁壽賓怪笑道:「媽媽,你這個小女孩子是打算賣還是打算讓她接客?這麼小,經得起爺們弄幾下?一會爺我把她拍下,怕是要不了一個晚上,爺我就要直接把她弄廢了,那媽媽你就虧大了。」 說罷,丁壽賓一陣瘋狂淫笑,一雙色瞇瞇的眼睛不斷在那稚齡少女剛開始發育的身段上打轉,看得那少女稚嫩地粉面通紅,害羞的低下頭去。牡丹樓老鴇忙出來說道:「丁二爺見諒,媽媽本來是捨不得讓女兒這麼小就出來接客的,是我這女兒苦苦哀求,媽媽才讓她頂替原先預備的女兒,讓她出來與諸位衙內見面。」 「這麼小就急著給男人梳弄了,不要急,今天晚上爺我一定讓你嘗個夠。」丁壽賓又是一陣淫笑。這會旁邊的『正人君子』董平高董大將軍看不下去了,站起來叫道:「小妹妹你不要怕,有哥哥我在,剛才說話那個賊廝欺負不了你。」說到這,董平高原形畢露,「哥哥今晚一定會很疼你,讓你慢慢的享受。」 「哈哈哈哈……」衙內軍和丁家眾人一起爆發出淫笑,全都不懷好意的釘著年齡尚小卻已經色壓群芳的稚齡少女。這時候,頗有些俠義心腸的酈君玉站了起來,向那稚齡少女問道:「小妹妹,你這麼小,怎麼就急著出來……那個?你有什麼難處嗎?」 酈君玉的溫柔讓那稚齡少女眼圈一紅,向酈君玉微一鞠躬道:「回公子。奴家地祖母病重,急需銀錢醫治,牡丹樓地規矩是姑娘第一夜可提三成,奴家為了給祖母治病,就求媽媽讓奴家提前出來接客了。」 「真是一個孝順的孩子。」酈君玉心中感動,心裡盤算著如何救這少女脫離苦海,隨口問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回公子,奴家姓李。小名慧娘,下個月滿十三歲。」李慧娘哽咽著答道。李慧娘地話音未落,二樓上就傳來的一個野獸般的咆哮,「李慧娘?原來李慧娘在這裡!他娘的,誰敢跟我搶李慧娘?老子活剝了他地皮!」 …… 牡丹樓發出野獸嚎叫的同時,賈老賊地死對頭丁大全卻輕車小轎來到了潭州知府李芾的家中,因為丁大全已經知道賈老賊今天在李芾家門前吃了閉門羹的事情。所以丁大全便打起了籠絡官聲極佳的李芾為黨羽,給自己已經臭名昭著的丁黨充充門面。不曾想李芾不僅痛恨欺男霸女的賈老賊,對比賈老賊名聲更臭的丁大全更是憎惡——賈老賊到了李芾家門前,好歹還有僕人出來以李芾抱病推脫,而丁大全到了李芾家門前,李芾乾脆讓僕人直接告訴丁大全,「我家大人說了,他與丁丞相素無交情。不願在深夜與丞相見面落人口實,有什麼事請丞相在衙門裡直接交代。」 「好你個李芾,這麼不識抬舉,你給本相記住。」熱臉貼在冷屁股上,丁大全地鼻子差點沒有氣歪。大怒之下,丁大全當即上轎。盤算起如何報復給臉不要臉的李芾。不曾想李芾家的大門忽然又被打開,一男拉著一女從院子中快步跑了出來,那男子大叫道:「相爺,相爺,親家!下官梁茂求見。」 「親家?」丁大全想了半天才想起梁茂是自己小兒子丁壽翁的未來岳丈,看在兒子的面子上,丁大全很勉強的讓轎夫落轎,並讓梁茂過來。親兵讓開,梁茂趕緊拉著女兒跑到丁大全轎前,雙膝跪下畢恭畢敬的說道:「下官戶部員外郎梁茂。見過丞相大人。」說著。梁茂一拉後面的女兒梁薇,喝道:「薇兒。還不快給你地公公見禮?」梁薇無奈,只得也是跪在父親身後,柔聲說道:「民女梁薇,見過丁丞相。」 「都起來吧,都快成一家人了,不用那麼多俗禮。」丁大全打著呵欠,不耐煩的說道。但是在梁薇抬起頭來,燈籠燭光照射在她那清淡朱唇和潤紅臉蛋的那一剎那,丁大全張大的嘴立即合不下來,一雙渾濁老眼只是死死盯住梁薇那朦朧仿若仙子的絕美臉龐與纖細妖嬈的身段上,同時心中升起一個念頭——真是一個美人,太便宜壽翁那小兔崽子了! 「相爺,相爺……相爺?」梁茂連續叫了數聲,好不容易才把丁大全從驚艷落魄中喚醒回來。丁大全地眼睛仍然不斷在梁薇的嫵媚臉蛋與並不豐滿卻十分堅挺的胸脯上打轉,順口答道:「說吧,什麼事?」 「是這樣,小人初到臨安,一直沒機會到相爺府上拜訪,失禮之極。」急於與朝中權貴打好關係的梁茂滿臉堆笑道:「現在小人已經與相爺攀上貴戚,斗膽想請相爺到草舍一坐,一來略備家鄉酒菜請相爺品嚐鄉野風味,二來商議薇兒與小公子之婚事,不知相爺可否賞光?」 「可以,不過今天已經是十五,本相十八要入闈監考,待到省試完了,本相一定到府上拜訪。」丁大全略一思索,便很爽快的答應了梁茂的邀請,又從腰上解下一塊玉珮,順手遞與梁薇,微笑道:「粱小姐,初次見面,本相也未曾準備什麼好的禮物,這塊玉珮粗鄙了些,算是本相贈與你的見面禮,莫要嫌棄。」 「薇兒,還不謝相爺?」梁茂向女兒喝道。梁薇無奈,只得矮身行禮道謝,又雙手去接玉珮,不料丁大全將玉珮放入梁薇手中之時,竟順手抓住了未來兒媳的小手大力搓揉,心中大讚,「真是又軟又滑!」丁大全的這個舉動自然嚇得梁薇面無人色,梁茂也傻了眼睛,還好身在大街之上丁大全也不敢過於放肆,又捏了梁薇地小手幾下,這才戀戀不捨地放開。梁薇如蒙大赦,趕緊逃回父親背後,不敢再開丁大全一眼。 「真是個可愛的小美人兒。」丁大全心生邪念,暗暗在心中說道:「不行,這個小美人兒不能便宜別人,老夫得自己留下——先逼壽翁那小子和這小美人兒退親,然後老夫再把她納為第十五房小妾!」 註:丁大全搶走兒子未婚妻並非虛構,《宋史卷四百七十四·列傳第二百三十三》記載,丁大全為子壽翁聘婦,見其艷,自取,為世所丑。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三十一章 真情 「原來李慧娘在這裡!他娘的,誰敢跟我搶李慧娘?老子活剝了他的皮!」賈老賊野獸一般的咆哮在牡丹樓花廳中上空迴響,只震得花廳裡桌面上的瓷杯酒壺亂跳,人人耳朵發麻,房樑上灰塵簇簇而落,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山崩地裂,黃河倒流……(汗,忘記了這本不是《封魔》)。總之那麼一句話吧,賈老賊的咆哮不光是讓牡丹樓裡的所有人耳膜嗡嗡作響,就連牡丹樓外長平街上的遊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街上的遊人不由心中納悶,「臨安城裡怎麼會有狼嚎?」 「什麼人?什麼人鬼叫?」恐怖而又瘋狂的嚎叫自然惹得眾人紛紛回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很快的,眾人的目光遍聚焦在了快步從二樓衝下來的賈老賊身上。因為尋到命中注定的老婆的緣故,此刻的賈老賊一雙三角眼瞪得渾圓,眼白完全變成了赤紅色,一張長得還算對得起父母姐姐的臉上儘是猙獰,殺氣騰騰的咆哮,「李慧娘我要定了!誰要是敢和我搶,我就要誰死!」 「他是誰?」在場的人大部分不認識賈老賊,個別脾氣不好的已經摩拳擦掌的教訓這個口出狂言的糟老頭子,但這些人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打算——因為丁家三兄弟和衙內軍那幫衙內全都站了起來,或是臉色蒼白的驚叫,「賈似道!」或是驚訝歡喜的大叫,「賈少傅?怎麼你也在這裡?原來少傅也是我們的同道中人啊!」而酈君玉和皇甫少華雙雙跳了起來,一個雙目噴火地瞪著賈老賊。恨不得撲上去把賈老賊生掐死!一個眼珠亂轉,時而陰毒注視賈老賊,時而偷眼去看一旁面無表情卻全身戒備的張世傑。 「張世傑,給本官盯好!誰要是敢和本官搶李慧娘,你就給我往死裡揍他!出了事情,本官負責!」賈老賊聲嘶力竭的咆哮著,直接衝到已經嚇得不知所措的李慧娘面前。一把將嬌小玲瓏的李慧娘攔腰抱起,哈哈大笑道:「我的小慧娘啊。我找了你半年多,總算是找到你了!啥也不說了,跟本官回家享福去吧!」 「你……你是誰?你認識我嗎?我認識你嗎?」被賈老賊抱在懷裡的李慧娘嚇得花容失色,既不敢掙扎也不敢大叫,只是可憐巴巴地顫抖詢問。賈老賊哈哈大笑,先在李慧娘幼嫩噴香的粉臉上狠狠親兩下,又大笑道:「聲音真好聽。就像出谷黃鶯一樣——我當然認識你!你也不需要認識我,總之你今後就跟著我過好日子了,我地半閒堂要是沒了你李慧娘,那還配叫半閒堂嗎?」 「你要替我贖身?媽媽要價很高的。」李慧娘見賈老賊似乎沒有惡意,又被賈老賊的和善外貌欺騙,便膽怯的向賈老賊問道。賈老賊微笑著又在李慧娘光潔的額頭上一吻,得意洋洋的說道:「放心,要價再高我都出得起。」說罷。賈老賊轉向旁邊的老鴇吼道:「老鴇子,本官要給這個小姑娘贖身,多少錢?」 「大人,三百兩銀子就行。」老鴇戰戰兢兢地答道。賈老賊剛想答應,卻猛然想起自己今天出門時帶的錢全給了東渡日本學習鋼鐵冶煉的七指工匠做盤纏所用。為難間,丁大全那個陰損的二兒子丁壽賓卻跳了起來。「少傅,你也太橫蠻霸道了。這個李慧娘是牡丹樓今天晚上要競價開苞的花魁,依青樓的規矩,必須要在今天晚上拍完首夜之後才能贖身,現在競價還沒開始,你就要強行把這小姑娘帶走,壞人家的規矩——本官雖然不才,可也要上表朝廷,參少傅你擾亂民生之罪。」 賈老賊目光中閃過一絲陰寒,冷冷的盯著丁壽賓雙眼。那陰毒地氣勢讓丁壽賓心中發毛。鼓起勇氣戰戰兢兢說道:「少傅,你不用嚇我。你也嚇不倒我——臨安城是天子腳下,不是少傅你的軍營,是講王法的地方。」旁邊的酈君玉也站起來搗亂——皇甫少華拉都拉不住,酈君玉朗聲道:「二公子說得對,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賈大人你如果仗勢欺人,強搶民女,小生雖是庶民,卻也要在科場中參奏於你。」 「對,對,賈少傅要麼就按牡丹樓的規矩,等拍下李慧娘的第一夜再贖身,否則我們定然聯本參你。」有給賈老賊添噁心地機會,又看準了賈老賊功高震主害怕被皇帝猜忌,不敢動武,丁大全的大兒子丁壽群和小兒子丁壽翁也跳出來大叫,打定了讓賈老賊吃蒼蠅的主意——賈老賊如果答應,那麼這三兄弟鐵定玩命和賈老賊抬價,讓賈老賊破一大筆財或者奪得李慧娘的第一次,把李慧娘玩殘玩爛再給賈老賊戴綠帽子;賈老賊要是讓張世傑和郭靖動武強搶,那也就落入丁家三兄弟的圈套,落下橫蠻不法的罪名了。 「媽的,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明白丁家三兄弟用心的賈老賊心中大罵。不過賈老賊並打算在這麼多人面前丟面子,主動去跳丁家三兄弟的圈套,轉目去看眾人反應時,卻見牡丹樓地老鴇面如土色,體似篩糠,旁邊還有丁大全家地隨從在她耳邊低語,顯然是在鼓動她不要害怕自己的權勢;而董平高和黎尚武等一夥人不斷大叫和丁家三兄弟拼了,大表忠心。不經意間,賈老賊地眼睛瞟到了黃藥師身上,那邊黃藥師對賈老賊使一個眼色,飛快指指皇甫少華,又做了一個痛苦捂腹的動作——賈老賊先是一楞,接著馬上明白黃藥師的暗示,心中不由暗讚「這老小子心思好靈,這麼快就想出辦法。」 「哎喲!」賈老賊放下李慧娘,左手拉住李慧娘的小手,右手摀住小腹痛苦地慘叫起來。賈老賊這個突然動作讓眾人都是一楞。郭靖、翁應龍、董平高和黎尚武等人慌忙問道:「少傅,你怎麼了?怎麼了?」就連李慧娘也膽怯的問道:「官人,你怎麼了?那裡不舒服嗎?」 「有毒!」賈老賊痛苦叫道:「本官在這裡用的酒菜裡有毒!一定是刺殺本官那個刺客跟蹤到這裡,在牡丹樓的酒菜裡下了毒!本官現在腹疼如絞,快送本官去見郎中,再把這個牡丹樓封了,通知臨安府把這裡所有人都拿下。拷問刺客下落!」 「抓刺客啊!」翁應龍在賈老賊一黨裡也算是機靈百變的人,最先反應過來。第一個大叫道:「張將軍,董將軍,黎將軍,還有臨安府的蔡將軍,你們的軍隊馬上包圍牡丹樓,把這裡身份不明地人全部拿下,拷問刺客下落。」說著。翁應龍往皇甫少華一指,大叫道:「這小子有武藝,最值得懷疑,先把他拿下!」 「媽的!好奸詐地老賊!」皇甫少華總算反應過來,知道賈老賊這是拿他轉移視線——他可是貨真價實的刺殺賈老賊的刺客。想到這裡,又看到張世傑迎面撲來,皇甫少華再不遲疑,一腳將面前桌子踢向張世傑。轉身就跑,張世傑揮掌劈碎木桌,皇甫少華卻已借這個機會逃進了牡丹樓的後院,張世傑緊追不捨。後面臨安禁軍那蔡司晨忙大叫道:「留下一半包圍牡丹樓,把可疑人物全拿下,其他人跟我追!」 「弟兄們。立功的機會來了。」董平高和黎尚武見有便宜可佔,不約而同的一起大喊道:「動手,把這個牡丹樓裡所有的姑娘都抓起來,帶回去慢慢拷問。」叫喊間,董平高和黎尚武雙雙撲上,各抓住了開始與李慧娘同時出來那兩名絕色少女,衙內軍眾士兵心領神會,怪叫著專挑漂亮少女抓捕,一邊大叫帶回去仔細審問,一邊在那些少女瘋狂揩油。只在片刻之間。牡丹樓裡就是一片雞飛狗跳,男人叫女人哭。衙內軍軍官士兵卻是哈哈大笑。 「三位公子,酈先生,我們快走。」黃藥師低聲向丁家三兄弟和酈君玉說道:「剛才那個皇甫少華和我們在一起,是所有人都看到地,現在皇甫少華不知道為什麼跑了,我們肯定會被懷疑,再不走的話,只怕臨安府要來拿人了。」酈君玉雖然很想乘亂過去和賈老賊拚命,卻又害怕落入官府之手認出她是女兒身,只得點頭答應。而丁家三兄弟見事已至此,知道無可挽回,也只好同意黃藥師的建議,領著隨從悄悄離去——眼下臨安府的衙役未到,包圍牡丹樓的還是陳大方的部下,自然沒人敢阻攔他們。 丁家三兄弟離開牡丹樓的時候,張世傑也回到了賈老賊身邊,向賈老賊抱拳道:「少傅,屬下無能,那個皇甫少華會輕身書從房粱上跑了,屬下沒能追到他,請少傅治罪。」賈老賊低聲說道:「沒關係,只要知道是他刺殺的本官就行,讓馬光祖和陳大方頭疼去。」說罷,賈老賊拉起李慧娘就往走,邊走邊叫道:「通知臨安府,請馬知府派人來清理現場,審問嫌犯,這個小姑娘與本案無關,本官先帶她回去了——至於她地贖身錢,等你們牡丹樓洗清了嫌疑到本官家裡來拿吧。」 「少傅,李慧娘你喜歡就帶走,但請你饒過我們吧。」牡丹樓老鴇聲嘶力竭的大喊起來,但她的聲音很快就淹沒著少女的驚叫聲和衙內軍的淫笑聲中,風韻猶充的老鴇也很快被衙內軍士兵以搜身為名扒得精光——其實賈老賊就算聽到也不會搭理地,用賈老賊的話來說,「敢拍賣我老婆的第一夜?不扒掉你們一身皮,難消我心頭之恨!」 …… 賈老賊在牡丹樓遭遇刺客中毒的假消息同樣傳播得飛快,消息傳到賈老賊家裡的時候,正在家中苦苦等候『外出辦公』賈老賊的李妴和張一刀兩女都是嚇得魂飛魄散,但兩女又不敢告訴賈老賊那個嬌柔愛哭的女兒賈妙,只得趕緊集合親兵,兩女親自帶隊去牡丹樓接賈老賊回家。不過全副武裝的兩女剛出門時,卻看到賈老賊的轎子已經停放在家門口,傳說已經中毒地賈老賊滿臉紅光地走進院子。手裡還拉著一個明眸皓齒地稚齡少女…… 「老爺,你不是中毒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好了?這小姑娘又是什麼人啊?」李妴的聲音帶著絲絲寒氣,也帶著可以酸掉牙齒地醋意——李妴是最早到賈老賊身邊的少女,也是服侍賈老賊最貼心貼意的人,但賈老賊先是全玖後是張一刀,卻從來沒碰過李妴一次,更別說給李妴應該有地名分。現在賈老賊又到了一個麗質天生的稚齡少女回來,李妴地醋意便終於開始爆發了。而正在喜笑顏開的賈老賊卻絲毫沒察覺李妴的憤怒。只是笑瞇瞇的將李慧娘拉到李妴和張一刀面前,「妴兒,一刀,這個小姑娘就是老爺我找了很久的李慧娘,從現在開始,她就是你們的小妹妹了。」 不光是李妴,張一刀也是陰沉著臉不說話。因為張一刀發現李慧娘年齡雖小,容貌卻已隱隱勝過自己,加上天生媚骨,風姿宛然,那更是張一刀無法比擬的,最近一段時間幾乎獨佔賈老賊地張一刀心裡還能好受那才叫怪了。見兩女如此,賈老賊終於發現事情不妙,趕緊問道:「你們怎麼了?怎麼不說話?不喜歡老爺給你們帶回來的小妹妹嗎?」李慧娘也膽怯的退了一步。不敢直接面對臉色的陰沉的李妴與張一刀。 李妴還是不說話,張一刀則酸溜溜的問道:「老爺,這位李姑娘是我們的什麼姐妹啊?是平常生活裡的姐妹?還是老爺後房裡地姐妹?李姑娘這麼小,做後房裡的姐妹合適嗎?」賈老賊老臉一紅,尷尬道:「你們放心,老爺還沒那麼過分——在她十六……十五歲以前。她只是你們平常的姐妹。」賈老賊話音未落,李妴已是淚流滿面,將手中寶劍往地下一拋,掩面抽泣跑開。 「妴兒,你怎麼了?」賈老賊叫問,李妴卻腳步不停,直接跑回了賈府後院。張一刀憤怒道:「老爺,你太傷妴姐的心了,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賈老賊搖頭,張一刀更加憤怒。嚷嚷道:「今天是妴姐的二十歲生日!她看到那公務繁忙。就一直沒告訴你!妴姐這麼為你著想,可你呢。妴姐都已經二十歲了,你還不操心她的終身大事,反而在她生日這天從牡丹樓裡帶一個姑娘回來,你對得起妴姐嗎?」 「今天是李妴地二十歲生日?」賈老賊傻了眼睛——他確實不知道這事。看著被李妴扔在地上的寶劍,賈老賊心中一陣苦澀,李妴剛才可是在組織人馬去救自己的。內疚之下,賈老賊趕緊讓丫鬟帶李慧娘下去休息,然後便一路追到傳出壓抑哭泣聲音的李妴臥室門前,門沒鎖,賈老賊直接推門進去,向藏在被子裡抽泣的李妴低聲叫道:「妴兒,是老爺不好,一天到晚忙於公務,對你的關心不夠。」 「我不要你關心,反正你也看不上我,我明天就走,我現在就走。」李妴抽泣著掀開被子,起身要走。賈老賊忙拉住她,握住她的小手焦急道:「不,你不能走,我不許你走。」 「你留下我幹什麼?」李妴淚眼婆娑,將頭扭到一邊,哽咽道:「我都滿二十了,換成別人早就出嫁好幾年了,難道你要我老死在你家嗎?」 「以前還嘴硬,現在終於急著嫁人了。」賈老賊心中一笑,將李妴身體扳過來,凝視著李妴的淚眼,鄭重說道:「妴兒,知道我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碰你嗎?按理來說,你是最早到我身邊的人,我卻先要了張一刀,一直沒要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沒一刀妹妹漂亮,也沒她溫柔,所以你嫌棄我。」李妴聲音中儘是氣苦,仍然不願與賈老賊的目光相對。賈老賊笑了出來,微笑道:「你錯了,是因為你在我心中最重要,是我心裡面最愛地人,所以我到現在還沒和你做夫妻。」 「騙人!」李妴哽咽著嘟噥。賈老賊微笑,「是不是騙人,你先聽我說完——看著我。」賈老賊捧起李妴哭得梨花帶雨地俏顏,凝視著李妴淚眼,深情說道:「我之所以沒有急著要你,是因為你和張一刀不同,她只是我身邊一個普通的女人,所以我可以隨便把她收房,隨便給她一個名分。但你就不同了,我即便因為你是黨項人,不能娶你做正妻,但我也要光明正大、明媒正娶地把你從二門娶進家裡,讓你做半閒堂的女主人——為了你,我不會再娶正妻,這樣你才是我事實上的正妻!否則的話,我如何對得起你的溫柔體貼?對得起你的一往情深?」 「妴兒,我對你的心,你明白了嗎?」賈老賊凝視著李妴已經雙頰紅暈的淚顏,柔聲問道。李妴遲疑的點點頭,將滾燙的臉蛋埋進賈老賊懷裡,低聲答道:「明白。剛才我錯怪你了。」 賈老賊微笑,愛撫著李妴的秀髮問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應該送你什麼生日禮物呢?現在還來得及,你說吧,要什麼我都給你。」李妴抬起頭來,滾燙的嘴唇在賈老賊臉上深情一吻,羞澀道:「要你,要你做我的生日禮物。其他的,你以後再補給我。」賈老賊一笑,將李妴攔腰抱起,直接放到了床上……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三十二章 科場暗鬥(1) 牡丹樓發生的事並沒有在臨安城裡掀起太大的風波,被臨安府關押審問了兩天後,所有嫌犯便全部被臨安知府馬光祖下令釋放,並張帖了懸賞捉拿皇甫少華的佈告,事情就算告一段落。這其中有三個原因,一是因為賈老賊對這個案子並不是十分在意;二是事件的主要當事人、有丁大全庇護的酈君玉借口他對皇甫少華的所做所為一無所知,還有考期臨近需要專心備考,推脫了所有詢問,使得馬光祖無法取證;第三就是開慶二年的科舉考試已經進入倒計時階段,全臨安官場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到了考場之上,自然再沒人來糾纏這麼一件小事。(牡丹樓老鴇:「對你們來說這是小事,對我來說可是大事——我的那些姑娘們可是被衙內軍那群流氓糟蹋了兩個晚上!連一個同步都沒給!」) 科舉,封建社會選拔人才和官員的重要制度,打破了世族把持朝廷人事、影響皇帝權力的局面,也打破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的壟斷,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社會發展,在特定的環境和背景條件下,算得上是一種優秀制度。但是歷史就是這樣,一個制度再好再完善——到了居心叵測的人手裡,總是會變得比沒有制度還要糟糕,尤其是在這個制度涉及權利分配與金錢交易的時候,制度地公平性就會受到嚴重挑戰…… 宋代的科舉自治平三年後定為每三年一次。不定時加開恩科,最近的科舉是在去年,狀元是周震炎,主考官是丁大全,只因賈老賊率領宋軍在前方打了一個大勝仗,加上戰爭中地方官大量損失,宋理宗才決定在開慶二年加開一場恩科。慶祝前線大捷並選拔補充人才——很不幸,這一次的主考官又落到了丁大全手裡。所以到了開慶二年五月十七下午、恩科考官即將入闈的時候。兩幫居心叵測的人便聚集在丁大全和賈老賊的家裡,聽取各自一黨黨魁對這次恩科交代地佈置安排…… 先說丁大全家中,待眾心腹走狗到齊後,丁大全首先介紹道:「這一次的恩科,本相是主考官,周震炎是副主考,三十六房考官中。有二十六房是本官地人,另外十房有七房是吳潛的人,至於最後那三房——很不幸,是賈老賊的走狗。所以說,我們在這次恩科中既要撈,又要扶持自己的人,就得小心賈老賊利用他在考官中的走狗抓我們的痛腳,在朝廷上參我們一本。讓我們偷雞不著蝕把米。」 「恩相,能不能把賈老賊那三個走狗收買過來?賈老賊的走狗都是些貪婪無恥之徒,只要給他們地好處夠多,就不怕他們不停話,這些我們做起事來也能少些顧忌。」周震炎試探著問道。周震炎的話惹得丁大全其他走狗一陣嗤笑,戶部尚書胡大昌冷笑問道:「周狀元。你是想坑害恩相嗎?賈老賊安插進考場的那三個考官,分別叫黃鏞、林則祖和曾唯,就是當年的『太學六君子』其中的三個,和陳宜中一樣是丁丞相的死對頭——收買他們,不過是讓他們有參奏恩相的證據。」 「胡大人言重了,下官那敢坑害恩相,只是不知道那三個考官的來歷,故而失言。」周震炎嚇了一跳,趕緊辯白自己地無心之失,又罵道:「賈老賊果然奸詐。竟然讓這三個卑劣小人監視恩相。卑鄙之至。」這回換丁大全冷笑了,「蠢貨。不懂就閉嘴!賈老賊又沒管著禮部,他如何能安插這三個人進考場?這是皇上的帝王心術——故意讓賈老賊的走狗到考場中摻沙子,免得本相獨霸學政,壟斷學子晉陞之門。」 「下官愚笨,多謝恩相指點。」周震炎一開口就說錯話,乾脆自罵一句閉上嘴巴。丁大全又說道:「鑒於有這幾個賈老賊走狗在場,那他們十有八九會重點注意搜檢那一關,所以去年我們用暗記放檢那一招已經行不通了。不過也沒關係,他們喜歡搜檢就讓他們檢查去,真有那些夾帶書籍準備作弊的,讓他們替我們抓好了——反正今年本相已經不打算再用這一招,他們抓得越嚴,我們的人就越有機會考上。」 「恩相,那你打算如何幫我們的人考上呢?」胡大昌試探著問道。丁大全一笑,手指卓夢卿笑道:「這就要靠卓夢卿卓大學子了,卓大人雖然不是考官,但他已經聯絡了一批翰林院翰林,以兩千貫一張考卷地價格請他們替我們的人答卷,到時候我們只要答好的卷子帶進考場,交給我們的人照抄就是了。」 「各位大人放心,恩相已經做好安排,到時候卓夢卿自然有辦法把答卷送進考場。」卓夢卿微笑道:「而且為了防止事情走露,恩相準備周全,雖然已經掌握了考題卻不洩露,要等舉子盡數入場之後,下官才會把考題告訴那些翰林,讓他們臨時答題再送入場,以防我們收買的翰林走露消息,誤了恩相的大事。」 「恩相思謀周全,滴水不露,下官佩服。」丁大全的幾個走狗異口同聲大拍馬屁。丁大全撚鬚微笑,又交代了一通如何避開吳潛黨和賈老賊黨考官作弊的手段,末了補充道:「這一次恩科將取進士一百二十八人參加殿試,其中有十餘人最為關鍵,乃是本相板倒賈老賊的馬前卒,絕對不能出意外。為了預防萬一,這十餘人將採取答題暗記的作弊方法,你們在審卷之時,只要見到這個暗記……」 「外面有人!」坐在窗戶邊地陳大方忽然驚叫,打斷了丁大全介紹作弊暗記地話。不用丁大全吩咐,房間裡的數名隨從立即竄出大門,不過房間外面並沒有立即傳來喊殺聲和打鬥聲,反而有人驚訝問道:「小公子,歐陽先生,怎麼是你們?」丁大全和陳大方等人一楞,一起出房時。果然看到丁壽翁和歐陽鋒被隨從包圍在窗口旁邊。丁大全惱怒道:「壽翁,你這小兔崽子和歐陽鋒跑這裡來幹什麼?」 「父親見諒。孩兒只是來略盡孝道。」丁壽翁膽戰心驚地捧起一個食盒,小心翼翼的說道:「聽說父親主持科舉,將入闈三天,孩兒擔心父親在考場中飲食不和,就到街上去買了父親喜愛吃又容易保存的小吃——三不粘、灌腸和蔥油薄脆,獻與父親帶進考場,父親在飢餓時也好充飢。」 兒子孝順至此。做父親的再生氣也不好發作,丁大全收住怒色,勉強笑道:「難得你一片孝心,點心父親收下了。不過,你怎麼知道父親喜歡吃三不粘?這事父親好像沒對誰說過啊?還有,歐陽先生怎麼也和你在一起?」 「父親英明,孩兒原先是不知道父親喜歡吃三不粘,是歐陽先生告訴我的。」丁壽翁還算老實。沒有搶這個功勞。見丁大全疑惑地目光轉向自己,歐陽鋒忙點頭哈腰的說道:「回相爺,小人平時常聽到相爺在閒暇時唱唐婉唐才女地《釵頭鳳》,就斗膽猜測相爺愛屋及烏,喜歡唐才女留下的名點三不粘——沒想到小人的胡亂猜測,竟然恰好和了相爺的胃口。」 「這老小子心思真細。比本相手下那幫廢物強多了。」丁大全心中暗暗讚譽,對歐陽鋒欣賞之餘又心生警惕,轉向丁壽翁問道:「既然你送點心來,那你何必又叫上歐陽先生?耽誤歐陽先生的時間?」 「是歐陽先生買來點心,叫孩兒一起送來……」丁壽翁本來想如實回答,但考慮到如果說老實話,那他的『孝行』也就不復存在,丁壽翁便順口扯謊道:「事情是這樣,孩兒上街為父親購買點心,正巧碰見歐陽先生外出遊玩。孩兒便請歐陽先生做了參謀。又和歐陽先生一起回家,趕在父親入闈之前將點心送來。不想卻碰見父親召集各位大人議事,孩兒與歐陽先生就只好在門外等待了。」 「那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丁大全厲聲追問道。丁壽翁向來懼怕父親不敢回答,惹得丁大全藍臉上又是一陣陰沉。倒是歐陽鋒諂媚答道:「相爺,三公子是你的公子,小人是你地食客,我們的耳朵就是屬於相爺的,該聽到的東西,三公子和小人都會準確聽到。不該聽到的東西,三公子和小人就什麼也聽不到了。何況三公子和小人剛走到窗下就被英明神武的陳將軍發現,就更沒辦法聽到不該聽到的東西了。」 「老小子真會說話。」丁大全陰沉下來的藍臉又露出微笑,點頭道:「算你們聰明,把點心留下,回去吧。」丁壽翁和歐陽鋒一起點頭答應,將點心盒交給丁大全隨從後躬身離去。看著歐陽鋒那畸形地背影,丁大全心中隱隱生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低聲向貼身親隨吩咐道:「安排兩個人監視歐陽鋒,發現有不對勁的地方,馬上稟報本相。」 …… 與此同時的賈老賊家中,賈老賊的幾個心腹與黃鏞、林則祖、曾唯三名考官又一應在場,聽取賈老賊對這次恩科的行動策略,和丁大全不同,賈老賊先是大罵了一頓丁大全賣國求榮、引用兇惡、陷害忠良、遏塞言路、擾亂朝綱、絕言路、壞人才、竭民力、誤邊防等等罪行,然後才說道:「丁大全此賊不除,大宋永無寧日——本官與你們也無法接觸民政財政!所以本官決定,要利用這次恩科地機會,找出丁大全貪贓納賄、廣結黨羽,任人唯親的證據,此將老賊一舉扳倒,拔亂反正,還大宋官場以清正安寧。最起碼的一點,絕不給丁大全借恩科擴大勢力黨羽的機會!」 「少傅所言極是,丁老賊一日不除,大宋一日不寧,下官等願為少傅鞍前馬後,效犬馬之勞!」聽得幾乎打瞌睡的賈老賊心腹與三個考官一起答道。喜歡被拍馬屁賈老賊很是滿意,點頭道:「黃大人。林大人,曾大人,你們三位是本官在這次恩科考官中最大地依靠,你們入闈之後,一定要緊盯丁大全一黨在考場中的一舉一動,不可讓他們肆意妄為,還要爭取拿到他們的徇私舞弊的證據。為我們等扳倒丁老賊提供事實依據。」 「賈少傅放心,我等具與丁賊不共戴天。絕不會坐視老賊在考場中橫行無忌。」黃鏞等人一起抱拳答道。林則祖又補充道:「考場作弊,主要就是槍替夾帶四招,我等三人身為考官,有權參與搜撿,下官等一定會嚴把此關,不讓丁老賊的黨羽故意放縱。」 「丁大全沒那麼傻,搜撿那一關你們有權參與他也知道。他不會傻到在那一關就讓你們抓到他地證據。」賈老賊搖頭,「如果本官所料不差,丁大全若是想要作弊,十有八九會在搜檢一關過後方才動手——本官已經密派人手先赴考場,搜查考場內有沒有丁大全一黨準備事先作弊地可能,又讓董宋臣動用了一部分已經暴露地皇上密探在考場把守,杜絕丁大全事先作弊地可能。所以說,丁大全如果想要作弊。事前準備與搜檢作弊都不太可能,最有可能地就是在入闈開考以後。」 「少傅,入闈之後考場大門將要帖上封條,嚴禁人員出入、與外界聯繫,丁老賊又怎麼能作弊呢?」林則祖驚訝問道。賈老賊一笑,「貼上封條就有禁止與外界聯繫了?放信鴿行不行?信鴿在天上飛。人在地上怎麼攔?挖地道行不行?傳遞作弊答卷的人在地下走,你們在地面上如何能察覺?不要忘了,丁大全已經當了四年的右丞相,又當過一任主考官,他如果想在考場的地下做手腳,那簡直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事情。封鎖考場的軍隊也是丁大全的死黨陳大方地軍隊,監守自盜那還不容易?」 黃鏞、林則祖和曾唯等人不久前還是被丁大全貶黜到地方的低級小官,以前在臨安時也只是無權參與政務決策的太學生,平時裡又為官清廉,光明正大。賈老賊所說這些骯髒伎倆對他們來說簡直是聞所未聞的事。自然是聽得目瞪口呆。賈老賊則又說道:「三位大人也不用擔心,實不相瞞。本官之所以向皇上舉薦三位大人擔任主考,除了讓三位大人有為國效力的機會外,還有就是要借三位大人的威名威懾丁大全,使他不敢肆無忌憚的做假——據本官所知,丁大全已經通過他在皇宮的內線提前拿到了考題,但是到現在為止,市面上還沒有出現買賣考題地醜惡現象,這就是丁大全懼怕三位大人的清名所致。」 清官愛名,賈老賊所說的雖然是實話,卻更使黃鏞、林則祖和曾唯三人渾身舒泰,飄飄欲仙,笑得幾乎合不攏嘴,連連謙虛道:「少傅過獎了,如果不是少傅提攜,下官等被丁大全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那有機會重返臨安為官?」賈老賊微笑著虛情假意的謙虛一番,正色說道:「本官舉薦三位大人為官,使丁大全誤以為本官要抓他的痛腳是在場內,但本官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借三位大人在考場之中分散在丁老賊視線,重點卻要放在場外,在場外捉拿丁大全的把柄!」 「搞了半天,我們只是賈似道轉移視線地虛兵啊?」黃鏞、林則祖和曾唯三人有些洩氣,但三人也知道這事只要做成了,扳倒丁大全之後手下奇缺文官的賈老賊必然要重用他們,所以三人還是打起精神說道:「全憑少傅吩咐,請少傅指點我等行動。」 「本官送三位大人六個字——雞蛋裡挑骨頭。」賈老賊淡淡說道:「三位大人只要在考場之中不畏強暴秉公而行,嚴明考場紀律,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最大限度的使丁大全一黨將注意力集中到你們身上,那本官在外面就能從容行事。」 「遵命。」黃鏞、林則祖和曾唯三人一起站起來,向賈老賊鄭重行禮答應。賈老賊又點頭說道:「時間不早了,本官還有今晚還有事情要辦,就讓韓震和宋京送三位大人進考場吧。」待黃鏞等人離去後,賈老賊這才轉向廖瑩中問道:「瑩中,本官讓你和黃藥師聯繫,通知他打探丁大全一黨的行動步驟,可有回音?」 「回大人,黃藥師答應盡力打探,今天晚上戌時二刻與我們接頭,報知回音。」廖瑩中恭敬答道:「戌時正是考場入闈的時刻,想必黃藥師是借口送丁大全入闈離開丁府,到指定地點與我們接觸,下官會安排人準時去與他接頭,一有消息,下官會立即回報大人。」 「不用安排人了,叫郭靖、張世傑和你一起換上便衣,隨本官親自去與黃藥師接頭。」賈老賊沉吟道:「有一些事情,本官也想當面與黃藥師商量商量。」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三十三章 科場暗鬥(2) 「相爺,雖說五月天熱,但天有不測風雲,難保不會降雨降溫,相爺在考場之中,可一定要小心穿衣,千萬不要著涼。還有,相爺切不可過度勞累,要注意飲食,人是鐵,飯是鋼……」夜色微掩的考場門口,黃藥師拉著丁大全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絮絮叨叨得就像即將生離死別一樣——如果光從外表判斷對丁大全的忠心程度,陳大方、胡大昌和卓夢卿等丁大全老牌死黨是遠遠比不上黃藥師了。弄得丁大全都有點不好意思,推開黃藥師說道:「歐陽先生,你的話本相全記住了,多謝你的關心,你下去吧,本相該入闈了。」 「是,是,小人遵命。」黃藥師狠狠擦了擦眼睛和鼻子,又用沾著眼淚和鼻涕的手拉住丁大全帶進考場的僕人說道:「這位兄弟,相爺在考場裡的飲食起居就全拜託你了,請你一定照顧好相爺,等你和相爺出闈以後,老夫一定請你到城裡最好的醉仙樓吃最好的酒席,喝最好的酒。」那僕人嫌黃藥師髒可又不好當面反感,只好賠笑道:「歐陽先生遵命,小人一定按你的吩咐,照顧好相爺。」 「如此,老夫終於可以放心了。」黃藥師抹著眼淚退回丁大全黨羽的隊伍,馬上招來丁大全一黨的無數白眼,一個個都在心裡大罵。「老馬屁精!拍起馬屁來簡直連臉都不要了。」恰在這時,賈老賊地兩大親信韓震和宋京也護送著黃鏞等人到得考場之外,兩幫死敵見見面,少不得眼對眼互掐一番,尤其是丁大全黨的在沒叛變賈黨就和宋京是死對頭,兩人互相對視的目光之間,更是有點點火星濺出。還好考場巡檢及時出現。高聲叫道:「吉時已到,請各位考官入場。行祭孔大典。」 和往常一樣,吳潛黨的考官照樣擔任了賈黨與丁黨之間的緩衝牆,正副主考丁大全和周震炎打頭,三十六名考官列隊入場,先拜孔子像又拜聖旨與今科考題,宣讀了考場紀律,便輪到考生入場了。考生入場搜撿共有兩道。第一道是看守考場大門的禁軍搜檢——這支禁軍部隊屬於臨安禁軍,不歸賈老賊管轄,所以也是最不可相信的一道;第二道便是貢院地院兵搜檢並核對原籍,雖說這些院兵屬於禮部管轄,間接也由丁大全控制,但這道搜檢各房考官都有權在場監督監視,卻是真正的緊要所在——尤其是在考官中有人充心雞蛋裡挑骨頭地情況下…… 「慢著,再看看他的硯台。」黃鏞叫住一個剛通過二檢的考生。親自將他的硯台拿起翻看扭轉,只轉得兩下,那圓硯台的底部便即脫落,從中掉出一本兩寸長、一寸寬的小冊子。黃鏞也不說話,僅是撿起冊子呈交給主考官丁大全,丁大全更不多說一句。直接一揮手,那名面如土色的考生便被拖了下去,拉到貢院門口戴枷示眾,檢查他地幾名貢院院兵則被押到一邊各賞二十大板,換上另外幾名貢兵繼續搜檢。 有了前車之鑒,接下來搜檢立即嚴格了許多,不光是賈老賊派進考場的三個考官雞蛋裡面挑骨頭,吳潛一黨的考官也瞪大了眼睛,緊盯著那些接受搜檢的考生,生怕漏掉一個夾帶作弊的。考生們不要說夾帶作弊書籍了。就連在身上搜出一張當票都要質問半天。直搜得那些妄圖夾帶書籍矇混過關的考生叫苦連天,抱怨不斷。「今年這是怎麼了?去年兩道搜檢都沒這麼嚴。」「是啊,去年連筆管和硯台都沒人檢查,今年乾脆連鞋墊都要檢查了,還讓不讓人考了?」不過也有誠實的考生接口道:「查得越嚴越好,反正我沒夾帶,查得越嚴格越公平。」 「押下去!戴枷示眾一個月!」又一個在帽子裡暗藏紙條的考生被揪了出來,連上這個,已經有超過二十個妄圖夾帶入場地倒霉蛋被揪出來。戰果豐碩,黃鏞、林則祖和曾唯等人忍不住將得意的目光轉向正副主考丁大全與周震炎,卻愕然發現丁大全藍臉上看不到半點沮喪與擔憂,目光中反而全是笑意,就像很是滿意黃鏞等人的表現一般。黃鏞等人心中不由大奇,「難道這些夾帶的考生不是丁大全故意放過第一關的?」 就在這時候,檢查關口處卻傳來一個清脆的叫喊聲,「放開我,放開我!」所有考官地目光都轉向發出吵鬧的地方,見大吵大鬧的人是一名生得十分俊秀的考生,左掙右扎說什麼都不讓搜檢的士兵碰到他的身體。黃鏞過去問道:「出什麼事了?」搜檢的士兵無可奈何的答道:「大人,這個考生不讓我們搜身,還大喊大叫。」 「你叫什麼名字?搜檢乃是考場規矩,你為什麼不讓搜身?」黃鏞向那考生問道。而丁大全也離座而起,驚訝道:「酈君玉,你為什麼不讓搜身?」 「回丞相,小生乃是聖人門徒,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能讓人隨意碰觸?」酈君玉硬著頭皮找借口解釋,心中卻在叫苦,宋國的科考怎麼還要搜身——在蒙古就不用搜。丁大全微笑道:「話雖有理,但考場搜身乃是規矩,也是防止作弊,讓你們這些有真才實學地舉子能公平公正地考上,也是為了你們好。」 「原來這就個娘娘腔就是酈君玉。」黃鏞等人都聽說過酈君玉當街揭露賈老賊罪行的事情,同時心中暗喜,心說如果要在考場裡抓丁大全地痛腳,最可能的突破點就在這個酈君玉身上。想到這裡,黃鏞板著臉說道:「不管你願不願意。只要你參加省試,就得接受搜身,否則絕不容許入場。」 「那學生不考了。」酈君玉借坡下驢,佯裝憤怒道:「如此羞辱聖人門徒,學生寧可不要功名,也絕不容許汝等羞辱學生。」說罷,酈君玉轉身就走。考生臨場罷考十分罕見,也無立法規定如何處理。黃鏞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倒是一心想利用酈君玉玩自殺攻擊扳倒賈老賊的丁大全急了,趕緊叫道:「酈君玉,你不能走,你這一走,就沒辦法參加殿試和考中狀元了。」 「倘若考中狀元要受如此羞辱,我寧願不當這狀元。」酈君玉氣呼呼地說道。話音剛落,馬上有一個悠揚的笑聲傳來。「考生中還有不想當狀元的,這可是千古奇聞。」雖然還沒看到說話的人是誰,但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丁大全馬上條件反射的跪倒,高聲叫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身。」微笑聲中,被一群御前侍衛簇擁著的宋理宗拉著一名戴著面紗地少女,緩步從前門處走來,嚇得在場的考官、學子與士兵趕緊跪倒。一起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酈君玉稍一躊躇,也只好跟著跪地高呼。所幸宋理宗地脾氣一向甚好,對酈君玉最後跪倒一事並不上心,僅是走到酈君玉面前微笑問道:「你就是酈君玉?你雖然是個小小舉子,但你的大名朕卻早有耳聞了。把頭抬起來,朕要看看敢在虎將張世傑面前直言頂撞的人是什麼模樣?」 「草民遵旨。」酈君玉依言抬起頭來,讓宋理宗看清她俊美的面龐。同時酈君玉也偷偷打量面前這個宋國皇帝,卻見宋理宗臉上雖有不少皺紋,卻也生得甚是俊雅,還滿面微笑的連連點頭,似乎對酈君玉十分滿意,頗有帝王風範。宋理宗又轉向拉著那名戴著面紗的女子微笑道:「蛾兒,朕很滿意,你呢?」那少女戴著的面紗一陣顫抖。飛快縮到了宋理宗背後。那羞怯地模樣惹得宋理宗又是一陣大笑。也弄得酈君玉一陣莫名其妙,「這女的是誰?宋國皇帝說的話又是什麼意思?還有。周震炎幹嘛用要吃人的眼神瞪著我?」 「酈君玉,朕問你,你為什麼罷考?」宋理宗微笑問道。酈君玉用同樣的借口回答,宋理宗卻又笑道:「話很有理,朕也可以給你特旨,讓你不必搜身直接會考。只是考場搜檢乃是國家法度,朕若破例,只怕其他考生不服,這又該如何是好?」 「皇上,既然酈舉人不願被粗人碰觸,那老奴請旨代為搜身,以示公正。」宋理宗背後閃出一個老太監,扯著公鴨嗓子向酈君玉笑道:「酈先生,咱家董宋臣乃是廢人,為你搜身,你總不用擔心咱家見你貌美,借搜身之機有斷袖分桃之意吧?」酈君玉知道如果再堅決拒絕搜身,那她的身份只怕會立即暴露,又見董平高是一個七老八十的太監,酈君玉只得紅著臉點了點頭,算是同意。 「既然酈舉人同意了,那董宋臣你就搜吧。」宋理宗微笑。董宋臣躬身答應,酈君玉也滿面通紅的站起身來,讓董宋臣在自己身上搜索有無夾帶——還好,董宋臣搜得看似仔細,卻始終沒有碰到酈君玉地身體肌膚,只是隨便走走過場就向宋理宗躬身道:「回萬歲,老奴已經仔細搜過,酈舉人身上並無半點夾帶。」 「既然如此,就讓酈舉人入場吧。」宋理宗微笑下旨。已經出了一身冷汗的酈君玉如蒙大赦,趕緊磕頭謝恩。那邊宋理宗又笑道:「諸位愛卿繼續搜檢,朕只是一時興起,進考場來看看國家人才大典,諸位愛卿不必介懷。」宋理宗的話也只能騙騙那些不明就裡的人,丁大全等宋理宗心腹卻對這話嗤之以鼻,只是丁大全心中奇怪,「看這模樣,皇上應該是帶著瑞國公主專門來看酈君玉的,難道皇上有心將酈君玉招為駙馬?如果真是這樣,那可是件麻煩事,瑞國公主是賈老賊的親外甥女,美色與高官厚祿當前,酈君玉還能為本相所用嗎?」 …… 時間回到丁大全剛入闈之後,丁大全前腳剛邁進考場大門,他地那幫黨羽走狗便很沒義氣的一轟而散,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因為在丁大全一黨中人緣還算不錯,有幾個丁大全的外圍黨羽還邀請黃藥師去家中或者酒樓小敘,黃藥師卻拒絕道:「多謝諸位的好意了,老夫今晚與人有約,急著去花船上約會佳人,就不能奉陪了。改日再敘,改日再敘。」熱臉貼在了冷屁股上,邀請黃藥師那些丁大全黨羽也不勉強,便與黃藥師拱手告別,擺脫了糾纏的黃藥師則單身一人往與賈老賊接頭的街道趕去。 「伸手摸姐面邊絲,烏雲飛了半天邊;伸手摸姐腦前邊,天庭飽滿兮癮人……」嘴上哼著著名的下流小調《一八摸》,眼中看著夜幕垂臨下臨安街頭來往的江南少女,黃藥師的心情極度舒爽,如果不是還有接頭地要事纏身,黃藥師還真想像往常一樣溜到勾欄花船中風流快活一番。但是身為天才間諜地黃藥師很快就樂不起來了——因為黃藥師發現自己身後出現了兩個尾巴。好在黃藥師被人跟蹤也不是一次兩次,反跟蹤經驗相當豐富,對於這個發現並不露出驚慌,而是像往常一樣專往人流最多的地方鑽,看似在遊覽臨安城地繁華夜市,其實卻在藉著人流掩護擺脫追蹤。 「娘的,想跟蹤老子?老子要是讓你們盯上,老子也不配叫黃藥師了。」竄過四五條繁華的夜市街後,黃藥師發現那兩個尾巴已經沒了蹤影,便忍不住在心中得意嘀咕。但是黃藥師在間諜工作上的好運氣似乎終於到了頭,當他拐過街角準備趕往與賈老賊接頭的聚仙樓時,一個陌生人卻攔住了他的起路,向他低聲叫道:「歐陽先生,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你是誰?」黃藥師發現那人有些面熟,同時聲音也有些熟悉。那人低聲說道:「歐陽先生,小人是皇甫少華啊,小人眼下被全城通緝,所以臉上化了裝。」 「是你?現在滿城都在畫影圖形抓你,你怎麼還沒逃?你找我幹什麼?」黃藥師嚇了一跳,趕緊向皇甫少華問道。皇甫少華苦笑道:「逃?臨安十三道陸門,兩道水門,全貼有小人的畫像,小人還怎麼逃?小人尋找歐陽先生,就是想請歐陽先生幫一個忙,幫小人逃出臨安城。」 「幫你逃出臨安,我可沒這本事。」黃藥師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同時眼珠亂轉,尋找可能逃脫的路線。可惜皇甫少華和黃藥師一樣都是擅長逃命的主,黃藥師的這點小動作馬上被皇甫少華發現,皇甫少華便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黃藥師瘦得像蘆柴一樣的手腕。屋漏偏逢連夜雨,不等黃藥師驚叫,開始被他甩掉那兩個尾巴又出現在了身後,只是因為皇甫少華抓住黃藥師手的緣故,那兩個丁大全家中身手最好的隨從——也是蒙古送給丁大全的兩個隨從並沒有立即上來,而是裝著遊覽的模樣,在黃藥師和皇甫少華旁邊遊蕩。人倒起霉來喝涼水都要塞牙,皇甫少華要死不死,偏偏在這時候來了一句,「歐陽先生,請你一定要救一救小人,小人可是在你面前發過誓,要為蒙古大汗、為忽必烈王爺效犬馬之勞,小人對你還有用。」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三十四章 天才間諜的終結 「歐陽先生,請你一定要救一救小人,小人可是在你面前發過誓,要為蒙古大汗效忠,為忽必烈王爺效犬馬之勞,小人對你還有用。」皇甫少華就像害怕黃藥師突然消失一樣緊緊拉著黃藥師的手,不斷的連聲懇求,「歐陽先生,皇甫少華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只要你幫我逃出這個臨安城,皇甫少華即便結草啣環,當牛做馬,也要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我……老夫拿什麼幫你?」發現那兩個尾巴有意無意的靠近,黃藥師額頭上的汗水開始往下淌了——他自吹的蒙古間諜身份要是傳進與蒙古有勾結的丁大全耳朵裡,那後果就很難預料,招來殺身之禍也不是沒有可能。著急逃命的皇甫少華沒有注意到黃藥師失態,認為黃藥師是在推脫,便又低聲懇求道:「歐陽先生,你就不要裝了,你是王爺信人,又是子聰大師的好友。雖然眼下先生只是在丁丞相身邊臥底,但坊間傳聞丁丞相與忽必烈王爺交情不淺,也許先生就是王爺派到丁丞相身邊專司聯繫的人,在蒙古位高權重,臨安城裡有的是蒙古細作,你隨便一句話,就能讓小人脫離苦海。」 「我一句話就能救你?」黃藥師哭笑不得,半晌才找到拒絕解釋的借口,「皇甫公子。不是老夫不肯救你,只是老夫地身份正如你所說,乃是專司負責代表王爺與丁大全聯繫,平時裡與王爺接觸都是直接通過子聰大師,臨安城裡是有我們蒙古的細作不假。但為了掩護老夫的身份,他們沒有一個人知道老夫的身份,甚至不知道有老夫這個人。」 「歐陽先生。你幫幫我啊。」皇甫少華對黃藥師的解釋半信半疑,只是帶著哭音又懇求道:「小人是因為刺殺賈似道老賊才被官府通緝。這點歐陽先生也知道,賈似道老賊是蒙古上國的大敵,是王爺的仇人,歐陽先生你也答應了讓小人到蒙古軍中效力。求先生看在小人為王爺效勞地這個份上,救小人一救。」 「你這人怎麼這麼囉嗦?」與賈老賊接頭的時間將到,黃藥師心中益發心焦,甩了幾下皇甫少華地手沒甩開。忍不住惱怒道:「你到底放不放開老夫?你要是再不鬆手,老夫可就要大叫刺殺賈似道的刺客就在這裡了!」那邊皇甫少華見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竟然要壓跨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是來了火氣,緊緊抓住黃藥師的手腕惡狠狠道:「歐陽先生,你是可以揭穿小人的身份,但你也不要忘了,小人也可以揭穿你的身份。只要小人大喊一聲你是韃子細作,先生又會有什麼下場?」 「你夠膽就喊!」黃藥師背後有賈老賊撐腰。那會怕被抓到宋國官府?黃藥師嗤笑威脅道:「老夫乃是蒙古高官,宋蒙兩國戰事已停,即便暴露身份,最多也只是被驅逐出境,但你如果落到賈似道手裡,他會怎麼收拾你。你自己有沒有想過?」 「歐陽先生……」皇甫少華被黃藥師地恐嚇唬得差點沒當場哭出來,不過皇甫少華靈機一動,又說道:「歐陽先生,只要你救救小人,小人一定遂你一樁心願——那天在牡丹樓時,小人發現歐陽先生對小人的表妹孟麗君頗有意思,先生若是能幫小人逃出臨安城,小人就想辦法讓表妹獻身於歐陽先生,小人那個表妹如果換上女裝,可是非常漂亮的。」 黃藥師不說話的。孟麗君男扮女裝住在丁大全家中的這幾天。黃藥師曾經偷窺過幾次孟麗君獨自更衣,對孟麗君的容貌身材早就垂涎三尺。如果真能把這麼一個美女攬入懷中,那倒不失為一件人間快事。皇甫少華見黃藥師心動,忙又說道:「歐陽先生放心,麗君雖然是小人指腹為婚的未婚妻,與小人也算情投意合,但只要先生喜歡,小人願意把她雙手奉上,絕不反悔。」 黃藥師益發心動,這時,開始尾隨黃藥師那兩個尾巴湊了上來,其中一人擺手制止皇甫少華的緊張反應,拿出一面腰牌向黃藥師低聲說道:「歐陽先生,請隨我們來。」黑鐵製地腰牌上用蒙古文字銘刻有『臨安』二字,黃藥師和皇甫少華都識得一些蒙古文,心中不由都是一震,那兩個隨從則飛快拉起黃藥師和皇甫少華鑽進小巷。 「歐陽先生,請這邊走。」開始那出視腰牌那人一邊給黃藥師等人領路,專挑沒有行人的小巷行走,一邊低聲自己介紹道:「小人陳小刀,旁邊那個叫丘羽,都是廉希憲大人在第三次鄂州和約締結時派到丁大全身邊的臥底,剛才小人聽到歐陽先生與皇甫公子對答,所以知道了歐陽先生與我們同是一路人。」 「以前在丁大全家裡的時候,小人們就覺得歐陽先生相貌不俗,骨骼清奇,做事還那麼隱秘,不像是池中之物,只是沒想到歐陽先生來頭如此之大,竟然是王爺直接派到臨安的人,還是子聰大師的好友,失敬失敬。」另一個叫丘羽地蒙古細作也諂媚道:「歐陽先生放心,只要你喜歡那個叫孟麗君的姑娘,小人們就一定幫先生得償所願。小人們這就帶歐陽先生去我們在臨安城的接頭點,那裡有很多我們這樣的人,只要有他們幫忙,皇甫公子就一定能逃出臨安。」 「原來二位大人也是蒙古的英雄啊,多謝二位大人,小人一定沒齒不忘。」皇甫少華聽出那兩人話中的意思,樂得趕緊道謝。黃藥師卻聽得傻了眼睛,不知該如何是好。而那叫陳小刀的又向黃藥師拱手道:「歐陽先生。不是小人們不相信你,只是我們所做之事十分機密,不得不小心行事。請歐陽先生出示證明身份地信物,小人們才敢領先生去接頭的地方。」 「那是,那是,二位大人行事果然小心,歐陽先生的信物小人見過。來頭很大,二位大人可別被嚇著噢。」皇甫少華諂媚笑道。黃藥師心中叫苦。知道如果再不證明身份,這兩個貨真價實地蒙古細作鐵定要殺人滅口;無奈之下,黃藥師只好硬著頭皮拿出那封用自己地蒙古官印偽造的信件,還好那兩個真正地蒙古細作身份低微,光是那中書省平章政事地大印就讓他們心驚膽戰,更別說辨別真假了——其實就算他們認識真假也沒關係,黃藥師的大印來自忽必烈親賜。是真得不能再真地蒙古官印。 「看清楚沒有?本官的爵祿還不能告訴你們,明白嗎?」間諜天才黃藥師故作高深的對兩個蒙古細作說道。兩個蒙古細作一起點頭,必恭必敬的將書信交還黃藥師,為了討黃藥師這個『蒙古高官』歡喜方便以後陞官發財,陳小刀諛笑道:「不用歐陽先生,這點小人們還是知道的。我們這些低級細作的集中點就在附近的嬋娟坊,請歐陽先生隨我們來。」 「反正認識我地蒙古人都在北方,如果我借這個機會把臨安城裡的蒙古細作一網打盡。在賈少傅那裡倒也不失為大功一件。」黃藥師心中大動,做出了一個徹底結束他天才間諜生涯的決定…… …… 因為弘吉剌仙童叛變的緣故,蒙古細作在臨安四貞坊的基地已經被迫搬遷至煙花勾欄集中的嬋娟坊,與弘吉剌仙童有過接觸的細作在丁大全暗中幫助下已然全部撤離臨安,基地的防範工作也嚴密了許多。陳小刀和丘羽用不同地暗號接連過了三道暗卡,這才將黃藥師和皇甫少華領到了位於嬋娟坊一條偏僻小巷的蒙古細作基地。 蒙古細作的基地從外表看與一座普通民宅沒有什麼兩樣。院子裡也沒有任何古怪,想是防止臨安百姓無意誤入的緣故,只有給黃藥師等人開門的那個中年人狐疑打量黃藥師和皇甫少華,向陳小刀問道:「這兩個人怎麼這麼面生?有沒有證明身份的東西?」 「這位是皇甫少華公子,就是那位在御街上刺殺賈老賊地皇甫公子。」陳小刀先指著皇甫少華介紹,那中年人知道眼下臨安城正在全城通緝皇甫少華,便點了點頭。那個叫丘羽則指著黃藥師得意洋洋的說道:「至於這位先生,他的身份不方便透露,只能請大人親自接見,由這位老先生決定是否公開他的身份。」 「有這麼牛?」那中年人有些不相信。陳小刀忽然又說道:「胡大人。今天有什麼事嗎?怎麼守衛得這麼嚴密?竟然都加了雙哨?」黃藥師楞了一下,忙轉目去看貌似空蕩蕩的院子角落。果然發現在院子的花從、樹冠和房頂等能藏人的地方有團團黑影,並且為數不少。 「王爺派人來了。」那中年人隨口回答一句,又說出一番幾乎把黃藥師嚇暈的話來,「王爺派了十名怯薛過來,由王爺的怯薛長安童大人親自帶隊,來臨安殺幾個人,懲治叛徒。」 「安童?那小子認識我啊!」黃藥師險些暈厥,幾乎拔腿就跑,只是考慮到他自己肯定跑不出去這才強壓下衝動,而且黃藥師還可以肯定一點,安童來臨安所刺殺的目標之中,鐵定有自己一個——誰叫自己坑死了那麼多蒙古人?旁邊地陳小刀和丘羽則驚訝道:「王爺派人來臨安殺人?那我們在丁大全家裡怎麼不知道?沒有丁大全像以前那樣出面掩護,我們殺了人很容易被人注意和發現啊。」 「這我怎麼知道?總之為了配合王爺怯薛們地行動,我們這幾天有得忙了。」那中年人一聳肩膀,將黃藥師等人領進客廳說道:「你們在這裡稍等,我去稟報大人。」說罷,那中年人轉身便往後堂走去,自有僕人給黃藥師和皇甫少華等人送上清茶,順便監視黃藥師等人。 皇甫少華沒敢坐,僅是站在黃藥師旁邊。發現黃藥師拿茶碗的手在劇烈顫抖,醜臉上也沒有半點血色,便忍不住問道:「歐陽先生,你怎麼了?」已經嚇破了膽子地黃藥師靈機一動,忙招手叫皇甫少華湊過來,在皇甫少華耳邊極低的聲音說道:「我們上當了,這裡不是蒙古細作的基地。而是宋國大內密探的據點,我們快想辦法逃!」皇甫少華的武藝雖好。膽色卻比黃藥師差上不只一點半點,立即就嚇得面無人色的慘叫,「什麼?!」 「皇甫公子,你怎麼了?」陳小刀和丘羽一起關心的問道。黃藥師站起來勉強笑道:「剛才老夫說內急,皇甫公子就叫了起來,想必他也是內急得厲害,只是一直憋著。被老夫這麼一說,就忍不住叫了。」說著,黃藥師一把拉起皇甫少華,「不知道茅廁在那裡?我們去方便方便。」陳小刀和丘羽信以為真,便笑道:「我們知道,我們領歐陽先生去。」 「多謝了。」黃藥師一隻手摀住小腹,一隻手拉起皇甫少華便往外走,皇甫少華這會也明白過來。趕緊快步想跑,黃藥師則扯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性急招來懷疑,僅是亦步亦趨地跟在陳小刀兩人背後,一直到了茅廁外面。和黃藥師估計的一樣,蒙古細作把持地這座宅院的茅測與其他宅院相同。都是倚牆而建。黃藥師故意要了兩張草紙,裝著要大解拖延時間,拉著皇甫少華便進了茅廁。 「快,快,我們爬牆逃出去,否則我們就沒命了。」黃藥師指著廁所的氣窗向皇甫少華恐嚇道。比黃藥師還要貪生怕死的皇甫少華二話不說,馬上就雙受攀上氣窗,黃藥師知道這小子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忙拉住皇甫少華的褲管低聲道:「先幫老夫爬出去,否則你就算獨自一個人逃出了這個院子。也逃不出臨安城。」 「歐陽先生。那你得發誓幫我逃出臨安。」皇甫少華乘機提出要求道。黃藥師連眼皮都不眨就發誓道:「只要你保護老夫逃出這裡,老夫就一定幫你離開臨安。否則叫老夫歐陽鋒天打五雷劈,慘死在亂刀之下。」那時代的人迷信,發誓地話還算有點效果,所以皇甫少華總算是放下一顆心,忙將黃藥師推上氣窗,藉著夜色爬上了茅廁房頂,皇甫少華也跟著爬了上來。 「茅廁房頂有人!」蒙古細作基地裡守衛極嚴,黃藥師和皇甫少華剛上房頂不久,旁邊幾座房子房頂上的暗哨就發現了他們的蹤跡發出警報。而茅廁房頂比較低矮,距離院牆還有一人來高,身材矮小的黃藥師大急,忙向皇甫少華叫道:「快,快讓我踩著你上去,我拉你。」皇甫少華也不敢多說,老老實實的將身體一矮讓黃藥師踩在他的肩膀上,又奮力站站直,黃藥師借勢便攀上了牆頭。 「敵襲!」大院中燈火通明,不知多少蒙古細作打著火把衝了出來,打頭的安童藉著火光看見了黃藥師那有些畸形的身影,立即撕心裂肺地用蒙古語慘叫道:「黃固!是我們蒙古的大仇人黃固!快殺了他!」因為安童情急之下用的是蒙古語,在場的蒙古漢人細作並沒有多少聽懂,僅是習慣的舉起弓箭瞄準牆頭上的黃藥師。而黃藥師又是靈機一動,飛起一腳踹在已經上半身爬到牆頭地皇甫少華臉上,將皇甫少華踹得掩面慘叫,摔下牆頭跌落茅坑,又用漢語大叫道:「蒙古的大仇人黃固掉茅坑裡了,快抓住他呀。」 「黃固?」如果說臨安的蒙古細作打聽情報是第一要務的話,那麼尋機刺殺蒙古軍大仇人黃固就是第二要務,所以黃藥師的話剛一叫完,那些蒙古漢人細作就主動放棄以弓箭射殺黃藥師的機會,爭先恐後的撲向茅坑去抓那跌落茅坑已經滿身屎蛆的皇甫少華。黃藥師乘機從牆頭條落小巷,撒腿就跑——只是黃藥師的好運氣又一次用到了頭,不會武功的他從牆上跳下來地時候崴了一隻腳,疼得老傢伙眼淚直流,不過為了逃命,老傢伙還是一邊沒命地逃跑,一邊瘋狂的大叫,「殺人了!救命啊!」 「快去追黃固!一定要他地狗命!」幾乎氣瘋的安童瘋狂咆哮道:「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宰了這個狗東西!」 …… 「老東西怎麼還沒來?」與此同時的醉仙樓上,苦侯黃藥師不至的賈老賊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但就在這時候,一名傳令兵快步跑進了賈老賊所在的醉仙樓雅間,向賈老賊單膝跪下說道:「啟稟少傅,湖州急報,太湖漁民嘩變,包圍了湖州知府衙門,樞密院眾官請少傅速回樞密院主持大局。」 湖州是距離臨安最近的一個府州,那個地方發生民變可不是鬧著玩的,賈老賊不免大吃一驚,趕緊站起身來命令道:「留下兩個人在這裡繼續等待黃藥師,其他人,跟本相回樞密院。」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三十五章 最強搭檔誕生 「太湖漁民為什麼嘩變?眼下湖州的情況如何了?」匆匆趕回樞密院白虎堂,賈老賊二話不說,劈頭蓋臉就向留守樞密院的樞密副使、兩個都承旨和兩個承旨問道。新近被賈老賊保舉為樞密院右承旨的賈黨新秀王熵拿出急報,捧在手稟報道:「回少傅,據知湖州府牛石磊稟報,太湖漁民是橫蠻抗稅,差役催稅反被毆打,又在城門口拒交漁稅引發騷亂所致。但太湖水軍統制給我們的報告卻是牛石磊橫徵暴斂,瘋狂壓搾漁民,亂征關稅引發的騷亂——據下官估計,牛石磊說謊的可能性比較大。最新急報中說,湖州城各級衙門在今天下午已經被漁民包圍,其中不乏普通百姓參與,四道城門中有兩道已經被騷亂百姓佔領,情況頗為危急。」 「湖州知府牛石磊的後台是誰?有沒有背景?」賈老賊又問道。王熵原先是吏部官員,對各級官員的履歷大都瞭解,立即背誦出牛石磊的出身,「牛石磊,福建路崇安府人,淳祐四年進士,留夢炎同窗,前任右丞相董槐門生,董槐被丁大全趕下台後改為依附左丞相吳潛,得以繼任知湖州府。」 「好,是個軟柿子。」賈老賊一聽樂了,心說原來是只死老虎,後台也是那個恨貪官恨得牙癢的老頑固吳潛——可以放心打!吳潛反過來還要感謝自己為他清理門戶!賈老賊馬上喝道:「即刻草擬奏章。本官要連夜進宮,請旨出兵控制局勢並調查事情地真正起因,嚴格懲治責任官員!再通知城外曹世雄部隊,讓他的騎兵做好連夜出動的準備。」 「聖旨到。」賈老賊的話音未落,樞密院衙門外已經飛奔進來一名身穿太監服色的黃門官,手捧一道明黃卷軸,向慌忙跪在面前的賈老賊等人高聲念道:「皇上有旨。著少傅、樞密院使賈似道即刻進宮,商議湖州漁民嘩變一事。不得延誤。欽此。」賈老賊高聲謝恩,又莫名其妙的向那黃門官問道:「熊公公,湖州民變規模並不很大,為什麼皇上要連夜召下官進宮面君?」 說著,賈老賊使一個眼色,親兵隊長郭靖立即將一疊紙幣會子放在那黃門官手中,那黃門官咧嘴一笑。低聲說道:「賈少傅,皇上不能不急啊。忠王爺與王妃前日奉旨巡閱建康,王爺是昨天出發地,今天正好在湖州境內。」賈老賊恍然大悟,心說血濃於水,趙祺那個白癡再不爭氣也是宋理宗的親侄子,宋理宗對他怎麼也得另眼看待幾分,難怪會這麼急著叫自己進宮去商議對策。還有就是保護他那個白癡侄子。 「情況不妙啊。」賈老賊心情異常沉重,心說趙孟關如果知道了這個消息,十有八九不願錯過這個除掉繼位人地機會——何況宋理宗派趙祺巡視長江重鎮建康,擺明了是給趙祺接觸地方民政積累執政經驗的機會,趙孟關不可能不明白這點,就更增加了趙孟關鋌而走險的可能。想到這裡。賈老賊忍不住暗歎一聲,「看來皇上召我這個趙祺死黨入宮,很可能就是要我親自跑一趟湖州去保護他那個白癡侄子了——他娘的!事情怎麼這麼巧,要死不死偏偏發生在今天,我去了湖州以後,還有誰能主持利用科考扳倒丁大全的行動?」 …… 「救命啊!救命啊!」黃藥師拖著傷腿,一邊連滾帶爬的逃到嬋娟坊的大街上,一邊沒命地瘋狂大喊,「救命啊!殺人了!韃子殺人了!衙役,巡街的軍爺。快來救糾我啊!」但黃藥師的嗓子都喊啞了。眼淚也喊出來,卻僅僅看到路上的行人四散逃開。並沒有一個臨安府衙役或者巡街的士兵過來營救。直到此刻,黃藥師才猛然想起今天是科舉省試的日子,臨安府衙役和巡城禁軍已經把注意力集中考場那邊,其他地區的巡查自然要鬆散許多。 短時間內不能獲得增援還不是最糟糕了,後面那些剃去鬍子化裝成漢人的怯薛才更要命,為了避免麻煩,安童故意讓眾怯薛操著漢語大喊,「抓住前面那個老賊頭,抓住前面入室行盜地老賊頭。」而黃藥師相貌猥瑣又歪了一隻腳還在前面亡命逃竄,也就怎麼看怎麼像是入室偷竊後被發現後狼狽逃竄的齷齪老賊了,導致那些路人不僅沒有一個人幫黃藥師阻攔追兵,更有個別熱心腸的江湖俠客加入了追捕和阻攔黃藥師逃跑的行動。黃藥師有苦難言,慌不擇路間,黃藥師看到路邊有一家人聲鼎沸的春樓,沒做多想就衝了進去,妄圖利用春樓中多如牛毛的房間和複雜地走廊藏身保命。 「糟老頭子,你來幹什麼?」因為滿身塵土和腿上帶傷的緣故,黃藥師剛到青樓門口就被老鴇和妓院龜奴攔住。黃藥師也不說話,直接探手入懷,從懷裡掏出厚厚的一疊會子隨手撒到天空,高喊道:「撒錢了!快搶錢啊!」妓院門口頓時一陣大亂,眾妓女、嫖客、老鴇和龜奴你爭我奪的哄搶會子,還有不少路人也參與進來,青樓門前頓時一片大亂,嚴重阻攔了追兵的道路與視線,黃藥師也藉著這個機會溜進了妓院,逃之夭夭。 「黃老狗,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追在後面的安童大罵一聲,命令道:「追,繼續追,見到就殺!」十個殺人不眨眼的怯薛一聲不吭,緊跟著安童直衝進去,但黃藥師已經又在青樓大廳裡撒了一把會子,青樓裡搶錢的嫖客和妓女更多場面又更亂,安童等人上那裡去找黃藥師?安童大罵黃藥師無恥之餘。只得命令道:「兩個人守前門,兩個人守後門,其他人跟我挨間挨間的搜,抓出那個老東西,老子要剝了他地皮!」 …… 其實腿上受傷地黃藥師並沒有逃出多遠——就藏在安童等人頭上地二樓走廊上,眼見安童率領著幾個怯薛開始逐房逐房的搜查自己,剛鬆了一口氣地黃藥師又把心提到嗓子眼睛。趕緊手腳並用的蹲爬尋找可以躲藏的地方,不曾想這家青樓地生意極好。二樓的每一個房間雅間中都有聲音傳出,黃藥師又怕突然闖進有人地房間引來喝罵質問把蒙古殺手招惹到這裡,不敢隨便進有人的房間。正焦急萬分間,黃藥師忽然聽到身邊房門中傳出聲音…… 「董衙內,黎衙內,既然你們很想要我手裡這瓶神效非凡的迷藥,又自吹你們閱女無數。什麼樣的女人都玩過。那你們只要回答對一個有關女人的問題,我就把這瓶迷藥白送給你們。」一個油滑輕浮的聲音得意洋洋的說道:「如果你們答不出來,兄弟我今天晚上地風流帳由你們請。」 「什麼問題?只管問!只要是有關女人的問題,還沒有我們不知道的。」另兩個更加油滑輕浮的聲音答道:「如果我們答不出來,就替你掏錢。」 「那好,我問了。」開始那個油滑輕浮的聲音說道:「聽好了,女人下面那兒分為十種不同,是那十種不同?分別叫什麼?」 「女人的下面分為十種不同?我們怎麼不知道?」被問到問題那兩個人傻了眼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開始那油滑輕浮的聲音笑道:「答不了吧?其他人有沒有能回答出來的?只要能答出來,我這瓶價值百兩黃金地迷藥就送給他,還輸他百兩黃金。」 「我來回答。」黃藥師站起身推門進去,向房中那些左摟右抱著妓女喝花酒、油頭粉面的公子哥微笑道:「女人下面的十種,分別是羊腸、猿猴、春水、鷹鉤、鴨嘴、飛龍、田螺、盆子、龍珠和雞雉,對不對?」 「你是誰?進來幹什麼?」在場那些油頭粉面的公子哥個個莫名其妙。紛紛向黃藥師問道。黃藥師微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識?酒逢知己千杯少,各位衙內與老夫志同道合,老夫也不求衙內們那瓶價值黃金百兩的迷藥,只求共飲一杯,不知道各位衙內可否接納?」 「難得老人家你也是一位花叢老手,請坐到這裡,咱們一邊飲酒,一邊談談女人。」一個最為油頭粉面的公子哥站起來,拉過一隻椅子邀請黃藥師入座——聽聲音,這位應該是剛才沒辦法回答問題地一個衙內。黃藥師也不客氣。大模大樣的坐到那衙內身邊。低聲笑道:「剛才不知是那位衙內提的問題?老夫也不想要你的黃金,只是想告訴衙內一句。剛才的問題還是少問的好,因為你的問題本身就是錯的——女人的那兒不只是十種,而是十一種,只是第十一種十分罕見,萬中難逢其一,即便是花叢老手也很少知道,所以以訛傳訛,常人通常以為只有十種不同。」 「老先生,剛才的問題是我問地。」一個手裡拿著一隻玉瓶地公子哥睜大了渴求知識的眼睛,連聲問道:「老先生,剛才你說地十種全對,就連次序都對,不知第十一種是什麼?還望老先生指點。」 「蛤蚌!」黃藥師斬釘截鐵的說道:「這第十一種最是美妙,可大可小,可隨男人的命根長短粗細自動收縮震動,還會像蛤蚌一樣一張一合,其樂無窮。老夫雖然閱女無數,運氣也算上佳,但數十年間也只遇見兩名女子擁有如此名器,端是罕見。」 「原來是這樣。」那伙公子哥聽得如癡如醉,艷羨無比,或是道:「老先生好運氣,竟然能碰到兩位,我可是連見都沒見過,聽也不沒聽過。」或是道:「媽的!原來女人的那兒竟然有十一種——決定了,在老子有生之年,一定要遍嘗這十一種不同的滋味!」開始給黃藥師讓座的衙內更是說道:「老先生,不知你是在何處嘗到那兩個蛤蚌?介紹給我們認識認識如何?對了,還沒請教老先生高姓大名呢。」 「老夫黃固。」黃藥師猜想這些酒色之徒不會去關心軍情大事。也就說了真名。誰知那給黃藥師讓座的公子哥與另一個公子哥一起跳了起來,指著黃藥師驚叫道:「你就是黃固黃藥師?賈少傅親兵隊長郭靖地岳父黃固?」 「你們怎麼知道?」黃藥師大吃一驚,心說自己不會那麼衰吧,剛脫虎穴又入狼窩?那兩個公子哥馬上抓住黃藥師的手親熱說道:「黃老先生,我們早在鄂州就聽過你的大名,你是我們的偶像啊!我們是賈少傅麾下的衙內軍正副統制,是賈少傅的心腹。所以聽說過你的事。」 「二位公子就是衙內軍地董平高董將軍和黎尚武黎將軍?」黃藥師大喜過望,也是握緊了那兩個公子哥的手。讓座那個公子哥笑道:「我是董平高。他是黎尚武。」黃藥師咧開了蛤蟆嘴,剛要和這兩個神交於久地衙內親熱,卻猛然隔壁房間傳來叫罵聲,「你們幹什麼?」「別管我們幹什麼,有沒有一個老頭跑進來?」 「不好,追過來了。」黃藥師額頭上的汗水又開始流下——黃藥師可不敢指望董平高和黎尚武這兩個公子哥能從殺人如麻的怯薛刀下救出去——何況這兩個傢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指不定扔下黃藥師就獨自跑了。情急之下。黃藥師瞟見剛才用來打賭的那瓶迷藥,忙搶過來倒了一半在酒壺裡面,又低聲向董平高說道:「董將軍,一會有人要進來找我,你們千萬別說我在。還有,想辦法讓他們喝下這壺迷酒,你就在賈少傅面前立大功了。」說罷,黃藥師將頭一低。直接鑽到了鋪有垂地桌布的桌子底下藏身。 「黃先生,你的話什麼意思?」董平高被黃藥師的古怪言行弄得莫名其妙。但就在這時,董平高等人所在地房間房門被人粗暴撞開,六七個滿身殺氣的壯漢衝了進來,為首的一個壯漢舉刀喝道:「你們有沒有看見一個老頭進來?那個老頭個子很小,頭比盆還大。」在場的公子哥和妓女被雪亮的鋼刀嚇得一陣驚叫。惟有董平高和黎尚武兩人上過戰場,還算有點膽色,黎尚武問道:「你找他幹什麼?」 「不關你事。」安童習慣性的說出蒙古語,然後才改用比較生硬的漢語喝道:「不關你們屁事,我們只問那個老頭子在不在?」 「蒙古人!」董平高和黎尚武都聽過蒙古語,都是嚇得轉身想跑,不過發現自己是身在二樓後,兩人又都打消了這個打算。那邊安童已經懶得和董平高、黎尚武等人廢話,直接讓手下怯薛把在場的人揪起來查看——免得讓老奸巨滑地黃藥師化裝逃脫,嚇得那些公子哥妓女哇哇亂叫。董平高靈機一動。一手抓起那把被黃藥師下了迷藥的酒壺。一手抓起一個酒杯,佯做酒醉一步三晃的走到安童面前。打著酒嗝結結巴巴的說道:「你們不是要找老頭嗎?陪本衙內喝一杯,本衙內就告訴你們那個老頭去那了。」 「醉鬼,滾開!」安童不耐煩的把董平高一腳踢開,董平高被踢了一個踉蹌,酒壺險些摔落,所幸董平高及時扶住雅間板壁,佯裝憤怒道:「大膽,那來的賊廝,竟然連本衙內都敢打?你們本衙內是誰家地衙內——丁大全丁丞相府上的小衙內!」 「小衙內,你沒事吧?」黎尚武的頭腦之機靈絲毫不在黃藥師和董平高之下,馬上對董平高的用意心領神會,忙上前扶住董平高,一副狗仗人勢模樣的上竄下跳大叫大嚷道:「賊廝!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打我們丁相爺家的丁壽翁丁小衙內,等我們稟報丁相爺,把你們全部抓起來殺頭!」 「不會那麼巧吧?竟然是丁大全的兒子?!」安童皺起了眉頭——丁大全對忽必烈來說有多重要,身為忽必烈怯薛長的安童可是十分清楚,而且這次安童來到臨安,也要倚仗丁大全才能完成任務,實在不宜隨便得罪。想到這裡,安童換了一個笑臉,「原來是丁衙內,得罪,得罪,咱們是自己人,先向你陪一個不是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我爹殺了你的頭。」董平高借酒發瘋。大喊大叫道:「快來人啊,快去通知我爹,有人把我地腿踢斷了,讓我爹派軍隊來把這幾個反賊全宰了。」安童怕董平高地叫喊真招來臨安禁軍,只好抱拳說道:「丁衙內,實在抱歉,剛才是我誤會了。改天我一定登門道歉。」 「小衙內,這幾位大人似乎是相爺的一路人。不要把事情鬧大了。」黎尚武好心好意地勸道,又轉向安童喝道:「既然向小衙內賠罪,那還不趕快向小衙內敬酒賠罪?」安童無奈,只得從桌上拿起另一壺酒,斟滿一杯酒敬到董平高面前,低聲下氣的說道:「丁衙內,實在抱歉。小人敬衙內一杯。算是賠罪。」 「是你得罪本衙內,為什麼要罰本衙內喝酒?」董平高翻著醉眼怪叫道:「你喝,你喝了本衙內才能原諒你。」安童酒量甚豪,二話不說就將那杯酒一飲而盡。董平高大笑,用手中酒壺又給安童斟上一杯,怪叫道:「再喝一杯,剛才的事本衙內就不計較了。」 「真他娘煩人。」安童肚中暗罵,只好又將那杯酒一飲而盡。這邊董平高又將酒壺遞給黎尚武。向安童帶來的怯薛一努嘴,搖頭晃腦地說道:「罰他們每人喝一杯,看他們還敢不敢衝撞本衙內?」黎尚武會意,過去斟滿六杯酒,向那六個怯薛叫道:「你們幾個,別惹丁相爺府的小衙內生氣。聰明地話,每人罰一杯。」 那六個怯薛將目光轉向安童,已經有些感覺頭暈的安童無可奈何,只得喝道:「喝酒,向小衙內賠罪。」那六個怯薛動作極快,各自上前一步拿起酒杯,一起喝下,又同時向董平高抱拳道:「謝丁衙內賞。」 「丁衙內?什麼丁衙內?」董平高翻著天真無邪的眼睛,帶著純真無暇的表情反問道。安童楞了一下,「你不就是丁衙內嗎?」 「誰說本衙內姓丁?」董平高大笑。「本將軍姓董名平高。丁壽翁那個王八羔子,不過是給本將軍提馬桶的下人。」 「董平高?!」安童可是聽說過這個曾經讓忽必烈和子聰恨得牙癢的名字——究其原因。李□之所以能夠從忽必烈搶走戰俘,可是與董平高等人的『出色表現』密切相關地!驚叫過後,安童的第一反應是舉刀要把眼前這個大仇人砍死,可他的刀剛舉起來,眼前便是一陣發黑,頭腦也是一陣迷糊,險些當場摔倒。安童大驚失色,「酒裡有毒?!」 「哈哈哈哈哈……!」黃藥師狂笑著從桌子低下鑽出來,指著已經東倒西歪的安童等怯薛,向董平高和黎尚武兩人大笑道:「恭喜二位將軍,你們又立下大功了——這個人叫安童,是忽必烈的怯薛長,相當於我們大宋的御林軍統領!」 「忽必烈身邊的怯薛?」其實黃藥師不用解釋,叔叔曾經被怯薛追殺的董平高也知道怯薛在蒙古軍隊中代表著什麼,驚喜之下,董平高趕緊從已經站立不穩地安童手中搶下鋼刀,抬手一刀就砍在安童肩膀上,可惜他的腕力不足,僅是將安童的肩膀砍得鮮血飛濺,卻沒有立即卸下安童的一隻胳膊。而安童吃疼後頭腦稍微清醒,拼著脊背又挨董平高的一刀連滾帶爬的逃到窗口,從窗口處跳下二樓。那邊黎尚武和黃藥師各自搶下一把鋼刀,手起刀落,一口氣將剩下地六個怯薛十二條腿接連砍斷,動作乾脆利落,配合得天衣無縫,珠聯壁合。只可憐那六個怯薛,明明看到鋼刀臨身卻全身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刀子砍在他們的腳筋關節處,將他們砍得血如泉湧,終身殘廢,呻吟一般慘叫。 「快逃,快逃。」安童摔下二樓也跌斷了一條腿,把守妓院前後門的四個怯薛忙衝過來,腦海中迷糊一片的安童下意識連聲催促逃命,四個怯薛不敢怠慢,趕緊背起安童就往外跑——其實安童也是被迷藥迷昏了腦袋,他要是下令那四個沒有中毒的怯薛再衝上樓去,那麼蒙古軍的三大仇人黃固、董平高和黎尚武要是還能逃脫性命,那就是老天爺實在不開眼了…… 公元一二六零年,南宋開慶二年五月十八日夜,賈老賊手下的第一福軍——衙內軍的三大巨頭終於聚在一起,三人一見鍾情,情投意合——或者叫臭味相投,剛一聯手就生擒忽必烈身邊的六名精銳怯薛,震驚宋蒙。其後又攜手奮戰在抗蒙第一線與禍害百姓地第一線,功勳顯著又臭名昭著,讓己方地賈老賊和敵方的忽必烈都為他們白了不少頭髮……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三十六章 科場暗鬥(3) 安童被怯薛帶著逃跑了許久,黃藥師也被董平高和黎尚武從二樓攙了下來,又過了片刻,直到黃藥師被崴傷的腳幾乎不怎麼疼的時候,臨安府的衙役才姍姍來遲,帶頭的一個班頭大叫道:「出什麼事了?聽說這裡出了人命案,兇手在那裡?死者在那裡?」 「你們倒會挑時間,現在才來啊?要是本將軍指望你們來救,那你們現在來就只能給本將軍收屍了。」董平高枕頭在一個妓女的豐滿大腿上,有氣無力的說道。臨安府那衙役班頭認識董平高和黎尚武,忙驚叫道:「董衙內,黎衙內,你們也在這裡?這裡究竟發生什麼事了?」那班頭又指著大廳中那六名已經被砍斷腳筋和膝關節的蒙古怯薛問道:「這幾個人是誰?是誰把他們砍成了這樣?」 「這幾個混蛋的身份如果說出來,足夠嚇死你們這幫小兔崽子……」有了吹噓自己豐功偉業的機會,董平高馬上來了精神,一隻手伸進身邊少女的衣服裡,打起精神準備開吹。還好黃藥師的頭腦還算清醒,及時叫道:「董將軍,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乘現在臨安禁軍還沒到。趕快讓臨安府的衙役送我們去臨安府衙門,再派人去稟報賈少傅,請他親自出面干預此事。還有董將軍的叔父董公公那邊,也要知會到。」 董平高雖然紈褲,卻也不是完全的無能。立即便明白了黃藥師地弦外之音——丁大全和蒙古有勾結,臨安禁軍被丁大全的死黨陳大方控制,如果讓陳大方的軍隊參與此事,保不準丁大全會命令陳大方用出殺人滅口和毀滅證據的毒招。想明白了這點,董平高忙改口向那臨安府衙役班頭命令道:「事情到了臨安府再說,先把這六個人犯帶上,保護本將軍們立即到臨安府見馬大人。再派兩個人去賈少傅府與本將軍家裡,請賈少傅與本將軍的叔父董公公馬上到臨安府衙門。」 「告訴去賈少傅家裡的人。讓他稟報賈少傅,有一個叫黃固的人也和董將軍在一起,賈少傅就一定會來。」黃藥師怕臨安府地衙役深夜到賈府請不到賈老賊,趕緊叮囑一句。那邊臨安府的差役不敢怠慢,趕緊依令而行,一邊派人去給賈老賊和董平高家人報信,一邊讓手下衙役將那六名斷了腿地怯薛打入囚車。黃藥師和董平高、黎尚武三人也雇來一輛牛車代步,一同趕往臨安府。 嬋娟坊與臨安府衙門相隔一段距離,黃藥師一行用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算是到得距離臨安府衙門僅有三條街的地方,眼看目的地就在眼前敵人又沒有追來,黃藥師和董平高等人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這時候,派去與賈老賊聯繫的衙役率先回來,向董平高施禮道:「董衙內,小人奉命去了賈少傅家裡。但賈少傅的門人告訴小人,賈少傅在半個時辰前帶著張世傑將軍、廖瑩中大人和大部分親兵出了城,連夜去了湖州,沒在家裡。」 「賈少傅去了湖州?」黃藥師目瞪口呆,心說賈老賊不是要借這次科舉的機會扳倒丁大全嗎?現在自己出生入死為他帶來了第一手情報,他怎麼忽然去湖州?黃藥師正盤算間。他所在的隊伍後面忽然又出現了一隻軍隊,打著火把快步向這邊奔來,為首一員大將策馬衝在最前面,遠遠就大叫道:「前面地隊伍,停住!停住!我乃臨安禁軍都統陳大方,我命令你們停住!」 「別聽他的,快走,先進臨安府衙門再說。」嚇得魂飛魄散的黃藥師瘋狂大叫道。無奈黃藥師目前無官無職,那伙衙役誰也不會停他的,反而按陳大方的命令停止前進。讓陳大方的軍隊順利追了上來。陳大方到得現場後並沒有立即說話。而是先讓軍隊包圍黃藥師等人的隊伍,同時用讓人膽寒的怨毒目光掃視黃藥師幾眼。讓黃藥師感覺如墜冰窖不斷後退,然後才向那伙衙役說道:「剛才嬋娟坊鴛鴦樓地事情,本將軍已經知道,你們抓到那六個人犯在進鴛鴦樓前曾經襲擊臨安禁軍,傷害了本將軍的兩名士兵,依軍法必須交由本將軍處理,把人犯交出來。」 「人犯是本將軍抓到的,為什麼要交給你?」董平高可不怕陳大方,站出來質問道。陳大方表情冰冷,淡淡道:「多謝董將軍協助抓獲人犯,改日陳大方一定登門道謝。但你統屬的軍隊駐紮在城外,沒有資格在臨安城中抓人,所以人犯必須交給我。」 董平高啞口無言,他的軍隊隸屬於中央禁軍,在沒有聖旨和樞密院調令的情況下,確實沒有理由進臨安城抓人。見董平高理虧,黎尚武忙站出來說道:「這幾個犯人也可能是蒙古韃子,在鬧市中提刀殺人,理應交與臨安府治罪。」陳大方馬上答道:「人犯是否蒙古韃子,需要審理人犯後才能判斷,他們在鬧市中提刀亂竄,並沒有傷害到臨安百姓,僅是傷害到禁軍士兵,依據大宋法典,臨安府無權干預此事。」說到這,陳大方將手往黃藥師一指,沉著臉說道:「還有這個叫歐陽鋒地老頭,他與本案也有關係,本將軍也要把他帶走。」 「我不去!」黃藥師這會是徹底嚇癱了——落到丁大全手裡,丁大全再不剝了他的皮那才叫怪了。黃藥師轉向旁邊的董平高和黎尚武哀求道:「董將軍,黎將軍,救救我啊,我要是落到陳大方手裡就死定了。」還好董平高和黎尚武這次還算講義氣,雙雙向陳大方說道:「黃仙長是我們的朋友,你不能把他帶走。」 「不行,凡是與案件有關的人。都必須帶走。」陳大方冷笑,又一揮手,包圍黃藥師隊伍地禁軍中就出來一隊士兵,平端著長槍包抄向黃藥師,而臨安府的衙役根本不敢反抗徑直散開。就在這千鈞一髮之刻,陳大方隊伍的後面燈火閃爍,又有一支抬著一頂轎子隊伍衝了過來。這支隊伍人數比陳大方隊伍要少得多,氣焰卻比陳大方隊伍囂張上數十倍。連踢帶砸的把陳大方隊伍趕開,轎子還沒停穩,裡面就傳出董宋臣焦急的公鴨聲音,「董平高,你這個小兔崽子,現在你已經是將軍了,又和蒙古韃子結下那麼大地仇。竟然連一個護衛都不帶就跑進城來玩,你要咱家為你把心操碎嗎?是那個王八羔子刺殺你,咱家要剝了他地皮!」 聽到這嘶啞難聽地公鴨聲,陳大方臉色大變,立即對手下做了一個隱蔽地手勢,董平高則一蹦三尺高,連哭帶嚎地大喊道:「叔父啊,你要給侄子做主啊。蒙古韃子要刺殺我,我和黎將軍、黃仙長好不容易把韃子刺客抓起來,陳大方就跑來要把韃子刺客帶走了,還要抓走孩子的好朋友、賈少傅的心腹黃仙長!叔父啊,陳大方這分明是看不起我們董家!故意欺負我們董家啊!」 「陳大方,你好大膽子!」董宋臣咆哮著幾乎是從轎子裡爬出來。首先撲到唯一的侄子面前,反覆確認這個將來唯一能給他養老送終的侄子董平高有沒有受傷送命後,董平高這才轉向陳大方咆哮道:「陳大方,你他媽的是什麼意思?我侄子被韃子刺客襲擊的時候,你不派軍隊抓刺客!我侄子把刺客抓到了,你又跑來搶刺客了!你這分明是故意包庇縱容刺客,勾結蒙古韃子謀害我國大將,你這個臨安禁軍都統不想幹了?咱家明天……今天晚上就向皇上稟報此事,請皇上殺你地頭!抄你的家!」 「董公公誤會了,下官那敢勾結韃子?」丁大全一黨和董平高一黨是徹底翻了臉的。陳大方倒用不著太過害怕董平高。只是強笑著解釋道:「董將軍遇刺的時候,下官正在考場外面安排防務。並非故意縱容刺客——這點很多人都可以做證。後來下官接到消息趕赴現場,發現那些刺客襲擊了下官統屬的禁軍,下官這才依據大宋法令接管人犯……」 「啊——!啊!」陳大方話音未落,隊伍前面忽然傳來幾聲慘叫,眾人一起回頭時,一名禁軍訓練官(相當於排長)跑上前來,向陳大方抱拳稟報道:「啟稟將軍,六名人犯身負重傷,已然盡數死亡。」 「陳大方,你好的膽子,竟然敢當著咱家的面殺人滅口?」董宋臣鼻子差點氣歪了,指著陳大方的鼻子質問道。陳大方收住笑容,嚴肅答道:「董公公,刺客是傷重而死,與下官有何相干?」 「好,好,不愧是丁大全地心腹,果然夠膽量。」董宋臣氣急反笑,轉頭向那稟報消息的禁軍訓練官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那訓練官楞了一下,恭敬答道:「回公公,下官名叫吳大明。」董宋臣點頭獰笑,再不說話,那邊陳大方則皺起了眉頭,知道為了防止董宋臣動用十三衙門的力量追查真相,這個叫吳大明的訓練官十有八九又要被丁大全下令滅口了——也許這就是董宋臣的本意所在。 「既然人犯已死,那他們的屍體就交臨安府地忤作處理。下官還得返回現場繼續調查,追捕刺客同黨,先告辭了。」有董宋臣在場,陳大方知道肯定沒法從這隻老狐狸手裡帶走黃藥師,也就很爽快的提出告辭。陳大方也不管董宋臣是否同意,直接一揮手,領著禁軍揚長而去,留下董宋臣在原地跺腳大罵。好不容易等董宋臣罵夠了,董平高這才膽怯的向董宋臣問道:「叔父,下面我們該怎麼辦?」 董宋臣不答,先向黃藥師為了事情的詳細經過,然後才盤算著說道:「既然忽必烈派來了怯薛要刺殺幾個人,那怯薛刺殺的目標中十有八九有你們幾個,現在賈少傅和忠王爺都不在城裡,你們孤立無援,咱家又要在宮裡服侍皇上,沒法子隨時護著你們——你們三個不能在城裡呆了,現在就出臨安城到軍營裡去暫時躲避。韃子和丁大全膽子再大也不敢到軍營裡面傷害你們,你們在那裡安全,等賈少傅從湖州把忠王爺接回來再做打算。走,咱家親自送你們出城。」 「多謝叔父,多謝叔父,還是叔父對侄子好——爹親娘親不如叔父親啊。」董平高感慨萬分,同樣貪生怕死的黃藥師和黎尚武更是感激不盡。忙將怯薛屍體移交給臨安衙役,與董宋臣一同出城趕往軍營。還好董宋臣帶來地人數雖然不多。卻都是十三衙門中秘密招募來的江湖高手,丁大全黨羽和蒙古細作都不敢順便打這支隊伍的主意,讓董宋臣一行很順利的出了臨安城,平安抵達臨安郊區地中央軍軍營中,把董平高視若親子地董宋臣又叫來範文虎、凌震和伍隆起等禁軍將領,吩咐他們一定要保護好董宋臣、黃藥師和黎尚武三人的安全,這才起身回程。 「董公公請稍等。小人還有點事請教公公。」黃藥師滿臉諂媚地攔住董宋臣,諛笑道:「董公公,既然賈少傅已經因為湖州民變的事情離開了臨安,那不知道在這期間接替賈少傅主持大局地人是誰?能不能請董公公把小人探聽到的這個情報轉交給他?」 「據咱家所知,公務移交給了樞密院副使,其他事情交給了韓震和宋京,把你掌握的情況告訴咱家吧,咱家替你轉叫給韓震和宋京。」董宋臣點頭答道。黃藥師大喜。忙將自己利用丁壽翁幫忙偷聽的情報全部告訴董宋臣,又諂媚道:「公公,小人認為公公和少傅如果要借科場舞弊一事扳倒丁大全,突破點就在丁大全的死黨卓夢卿身上,只要拿到卓夢卿組織翰林作弊答卷的證據,那麼丁大全在科場舞弊的罪行就能暴諸於天下。」 「可能晚了。」董宋臣搖頭。「你在丁大全家臥底地事已經暴露,丁大全不可能不做出防備,卓夢卿行事必然更加隱蔽,我們再想要人贓具獲,已經十分困難。」前功盡棄的黃藥師大失所望,還好董宋臣又說道:「不過這情報也不是全然沒用,咱家會替你轉告韓震和宋京,爭取把卓夢卿組織翰林作弊答卷的地點找到。雖然不一定有把握,但也不是完全沒希望。」 …… 和賈老賊當初的猜測一樣,丁大全確實有辦法在考場中與外界秘密聯繫並發號司令。早在安童等蒙古怯薛被董平高和黃藥師等人暗算後不久時。丁大全就已經知道了事情的詳細經過——順便說一句,那天晚上皇甫少華雖然被黃藥師一腳踹落糞坑。但仗著一身的武藝,皇甫少華最終還是殺出了重圍,帶著一身惡臭逃出生天。丁大全當機立斷,第一就是派出陳大方去殺死那六名怯薛滅口,順便找黃藥師算帳;第二便是秘密通知組織翰林作弊的死黨卓夢卿,讓他做好一切防備準備。同時為了謹慎起見,丁大全又命令卓夢卿即刻轉移眾翰林答卷的地點,還有就是讓卓夢卿托病告假,假裝在家中養病,實際藏身在組織翰林作弊答卷地地點,防止賈老賊一黨從卓夢卿身上拿到證據。 丁大全的這幾個安排非常有效,在遍佈臨安的陳大方禁軍掩護下,卓夢卿順利逃過賈老賊和董太監兩黨的追蹤,潛藏到了秘密場所組織翰林繼續作弊。而賈老賊和董太監兩黨雖然明知道卓夢卿是科場舞弊的突破口,卻因為無法掌握卓夢卿的行蹤而束手無策,無奈之下只得請示正在湖州協調民變地賈老賊,手中還握著酈君玉這張底牌的賈老賊便指示道:「不用管卓夢卿了,注意安全,既然怯薛到了臨安,難保他們不會向你們下手,剷除本官的左膀右臂。」 賈老賊的命令傳來的時候已經是五月二十日的上午,已經在臨安城裡找卓夢卿找了一天兩夜的賈老賊一黨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一邊下令停止追查卓夢卿的下落,一邊看緊門戶嚴防刺客——再順便說一句,比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更加貪生怕死的宋京為了謹慎起見,也是帶著一幫親兵跑到了中央軍軍營裡,尋求軍隊的安全保護。 「請,董衙內,黎衙內,請。」進了軍營,宋京少不得去看看黃藥師和董平高等人,進得董平高所在地衙內軍中軍大帳時,黃藥師正樓著一個嬌嬈少女向同樣懷中摟有少女地董平高和黎尚武舉杯邀酒,除此之外,大帳中還有十餘名歌女舞女在載歌載舞,絲竹婉綿,將堂堂衙內軍大帳化作了花街柳巷中的勾欄妓院。宋京不由大笑道:「黃道長,董將軍,黎將軍,好逍遙啊。」 「宋大人?」已經喝得臉紅脖子粗地黃藥師等人回頭見是與自己們臭味相投的宋京,個個開顏大笑,一起離座邀請道:「宋大人,快裡面座,小翠,快來侍侯宋大人。」宋京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到黃藥師旁邊,順手摟過那叫小翠的少女,在她臉上狠狠啃上一口,然後才舉杯道:「三位,請。」 「請。」幾個酒色之徒、宵小之輩一起舉杯,將美酒一飲而盡,對視大笑。酒過三巡後,黃藥師一邊在懷中少女的衣服中大力搓揉,一邊搖頭晃腦的笑問道:「宋大人既然有空來此逍遙,想必那個卓夢卿已經是掌中之物了吧?」 「沒有。」宋京放下酒杯,歎著氣將抓捕卓夢卿失敗的事和賈老賊的指示說了一遍。黃藥師一聽之下大為失望,「就連賈少傅都放棄了,看來我在丁大全家裡打聽的情報算是白辛苦了。」 「沒辦法,卓夢卿假裝有病閉門不出,我們雖然明知道他肯定是裝的不在家裡,但臨安城這麼大,又沒有準確情報,上那裡去找卓夢卿和他組織翰林作弊的地點?」宋京歎氣道:「本來那些答卷翰林也是一個突破口,但在朝的翰林有那麼多,我們又不知道有那些翰林參與作弊,無從查找啊。何況你的細作身份已經暴露,丁大全不可能不做出防範,也許另找他人代為答卷也說不定,這就更難下手了。」 「這麼說來,只有找到卓夢卿,我們才有希望揭穿丁老賊在科場舞弊了。」黃藥師並不死心,又沉吟著提出一條新思路,「既然我們沒辦法找到卓夢卿,那我們何不想辦法讓卓夢卿主動出來?」 「讓卓夢卿主動出來?」宋京楞了一下,緩緩點頭道:「這倒是個辦法,不過,我們該怎麼讓卓夢卿主動出現呢?」 「我有辦法!」董平高突然插話道:「我記得卓夢卿雖然有幾個女兒,卻只有一個十來歲的兒子,如果他的獨生兒子發生什麼意外,卓夢卿怎麼都得出現。」 「卓夢卿的獨生兒子?」黃藥師和宋京眼睛一亮,彼此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陰寒的笑意……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三十七章 科場暗鬥(4) 太監,是指身體不完全的男人,又指被閹割後失去性能力而成為不男不女的中性人。為了保證被閹割後的存活率,太監基本上在很小的年齡上就被嚴格,通常只有貧苦人家的孩子活不下去的時候才會選擇做太監——當然了,也有被人販子拐賣後被迫閹割為奴的。宋代有規定:凡是自願淨身的,一律先到兵部報到。因為閹人是要供朝廷使用的,所以就要選那些相貌端正,甚至是有福相的。選定以後再擇吉日進行手術。 …… 「第三場經義考題——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五月二十日的正午,丁大全當著三十六房考官的面拆開皇封,取出第三場考題當眾宣讀,經諸考官驗看無誤——其實主要也就是給賈老賊黨的黃鏞、林則祖和曾唯三名考官看,證明丁大全事先沒有打開偷看。經眾考官查閱無誤,丁大全這才下令三十六房考官將試題傳達至省試考生——很有些民主清官的風範。 「呼,總算是到第三場了。」打發眾考官離開後,已經兩個晚上幾乎沒怎麼閉眼的丁大全疲憊不堪的坐回太師椅,閉目長歎道:「等過了今天晚上制藝詩一節,明天早上辰時就可以散場出闈了——出了闈,本相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洗一個熱水澡,然後再摟著十三姨太和十四姨太好好睡上一覺。」 「相爺辛苦了。請讓下官為相爺捶腿消乏。」周震炎乖巧的半跪到丁大全側邊,孝順而又溫柔地給丁大全敲打雙腿,既諂媚又有些疑惑的低聲問道:「相爺,學生問一句不該問的話,明天辰時二刻就要出闈,但卓大人那邊還沒有動靜,答卷也還沒有送進來——這按號給咱們自己人傳送答卷和讓咱們自己人謄抄答卷都需要時間。時間會不會來不及了?」 「不用急。」丁大全擺擺手,「卓夢卿在亥時二刻前就能把答卷送進考場。子時前把考卷送到我們的人手裡,一夜時間,謄抄答卷的時間足夠了。」說到這,丁大全睜開眼睛,沉吟道:「為了小心起見,你去替本相傳達兩道命令,一是放棄黃鏞、林則祖和曾唯三人負責的三個考房中的考生。盡最大限度防止他們察覺我們地行動。二是傳令卓夢卿,讓他老實呆在陳大方的禁軍軍營裡,在本相出闈之前,絕不容許他離開軍營。」 「下官謹遵相爺鈞諭。」周震炎畢恭畢敬地答應,並飛快按丁大全的吩咐把命令傳達下去。不一刻,丁大全的命令通過地道送至場外,又用快馬送至臨安城內駐軍陳大方軍隊的軍營中,而卓夢卿組織無良文人作弊答卷的地點。也正在這個戒備森嚴的軍營之中…… 「丁相爺也真是太小心了。」聽完陳大方轉達的丁大全命令後,卓夢卿不由大笑道:「現在賈老賊和董閹奴地走狗正在滿臨安城的尋找本官,這點本官非常清楚,怎麼還會離開軍營讓他們有機會找到本官呢?」 「相爺就是有點嘮叨,對誰都不是十分放心。不過卓大人放心,我這臨安禁軍駐地就是賈老賊也沒資格直接進來。只要你別離開軍營,就算賈老賊和董老賊的人知道你在這裡,本將軍也可以保證沒人敢動一根毫毛。」陳大方和卓夢卿交情不錯,也是附和一句。陳大方又問道:「只是不知道那些答卷準備得怎麼樣了?亥時前我們的人就得帶著考卷出發,可別誤了時間。」 「放心,前兩場的考題答卷和制藝詩都已經準備好了,現在正在做第三場的答卷,絕對誤不了時間。」卓夢卿自信滿滿的答道。陳大方點點頭,「那就好,我先出去巡查城門了。亥時前回來。你缺什麼東西,直接向我的副將陳明開口。晚上回來咱們哥倆好好喝一杯。」卓夢卿微笑拱手稱謝,陳大方這才領軍出營,例行巡查臨安十五門。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又是一個多時辰過去,那些高價僱傭來地文人槍手答捲進行得非常順利——廢話,開卷考試加參考書要什麼有什麼,答卷再不順利那才叫怪了。這些看在卓夢卿眼裡,喜在心裡,可就在這時候,外面快步跑進來一名卓夢卿的親兵,雙手抱拳向卓夢卿稟報道:「啟稟卓大人,你的夫人在軍營外求見。」 「那個臭婆娘,明明叫她不要出門,她怎麼還是跑這裡來了?」卓夢卿勃然大怒,向親兵喝道:「去告訴那個臭婆娘,叫她滾回去,我明天早上就回家。」那卓夢卿的親兵有些為難,又小心說道:「卓大人,那還是見一見夫人吧,夫人在軍營門口哭哭啼啼的,還一直叫小少爺的小名,似乎是因為小少爺地事,夫人才找到這裡來的。」 「越兒出事了?」卓夢卿如遭雷擊,小兒子卓越是卓夢卿唯一的兒子,也是卓家四代單傳唯一的繼承人,在卓夢卿心目中的重要性簡直無可替代。卓夢卿忙大叫道:「快,快讓她到前廳來見我。」說著,卓夢卿自己也是飛快跑到了前廳。又過片刻,卓夢卿的老婆便哭哭啼啼的跑了進來,一見卓夢卿的面大哭道:「相公,出事了!越兒不見了!」 「越兒怎麼不見的?我不是叫你這幾天不要出門和不讓孩子們出門嗎?」卓夢卿瘋狂咆哮,厲聲質問道。卓夢卿老婆大哭答道:「我沒讓越兒出門,是他自己跑出去的。今天中午越兒在院子裡玩,院門外忽然有人叫買飴米糖,越兒嘴讒鬧著要吃飴米糖,我沒辦法。只好讓僕人小四帶著越兒出去買糖,沒想到小四帶著越兒出去許久都不見回來,我又派人去看地時候,小四已經被打昏在了我們家旁邊地小巷子裡,越兒也不見了。」 「綁票?人販子拍花?」卓夢卿腦海中第一反應是閃過這兩個可怕的詞——因為這個手法太像綁架和人販子拐賣小孩了,第二反應是想衝出去尋找兒子。還好卓夢卿還算冷靜,迅速想起自己現在絕對不能離開軍營。只得改口問道:「有沒有派人去找?有沒有去報告臨安府?」 「派人去找了,但臨安城這麼大。上那裡去找?」卓夢卿老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道:「我也去臨安府報官,馬大人倒是答應派衙役到街上去找越兒,只是臨安城大人多,馬大人也不敢保證什麼時候能找到越兒。」 「有人找就好,有人找就好。」卓夢卿反覆念叨了兩句,又大叫道:「來人啊,快去通知陳將軍。請他也派人去找,還有注意臨安城的城門,千萬不能讓越兒被拐出了城!」 「相公,你不出去找嗎?」卓夢卿老婆大哭著問道。卓夢卿看看後廳,咬牙道:「我不能出去,我還有公事要辦。」卓夢卿老婆一聽大怒,揪著卓夢卿的袖子又哭又罵又抓,「你這個沒良心的狗才。是你的公務重要還是我們地兒子重要?越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他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老娘和你拚命!」 「臭婆娘,頭髮長見識短。」卓夢卿一把將老婆推在地上,陰沉著臉說道:「我們地兒子突然被綁架,恰好出現在本官執行機密公務的時候。難保這不是咱們家的仇人搞的詭計,想把我從這個地方騙出去。而且你在越兒失蹤後跑到這裡,如果被人跟蹤,我的行跡也被你暴露了。」 「那……那怎麼辦?」卓夢卿老婆爬著地上哭得死去活來,幾乎哭暈過去。卓夢卿神色凝重,「如果真是那些仇家綁架,那他們應該不會傷害越兒,畢竟他們也是大宋官員,肆意殺害大宋子民他們沒法向朝廷交代——再說殺害越兒,他們也沒什麼好處。我現在最怕的就是越兒真是被人販子拐走了。落到那幫無法無天的草民手裡。越兒那才真地有危險。」 「既然越兒有危險,那你還不趕快想辦法找回我們的兒子?」卓夢卿的老婆大哭問道。卓夢卿咬著牙齒說道:「別急。我已經讓陳大方幫忙尋找了,臨安府也在派人尋找,如果越兒真是被人販子或者綁票犯帶走了,怎麼也會留下一些線索,咱們再等一等,也許很快就會有越兒的消息了。這樣吧,你先回家去,臨安府有了消息,肯定會先到咱們家裡通知。」 卓夢卿老婆哭哭啼啼的回家去了,卓夢卿心中卻越來越是緊張焦急,也越來越懷疑這是賈老賊和董老賊兩黨聯手的傑作,不過卓夢卿心中也有一個疑惑,如果自己拼著兒子不要,死活不肯離開軍營,那麼賈黨和董黨也不可能拿一個剛滿十歲的孩子怎麼樣——就算殺了自己的兒子,逼不出自己,賈黨和董黨也不可能拿到任何好處啊? 「嗖——!」卓夢卿正百思不得其解地時候,一支袖箭忽然破窗而入,釘到他身邊的茶桌上——箭上還綁有一張小紙條。卓夢卿先是一驚,打開門發現門外無人後,卓夢卿又關上房門,從袖箭上取下紙條,見紙條上僅有很短的一行字——想要兒子,馬上到皇宮淨身房來,來晚了或者告訴別人,你知道後果。 「淨身房?!」卓夢卿先是目瞪口呆,然後身上冷汗直冒——自己年幼的兒子被帶到了專門閹割幼童的淨身房裡,後果如何,卓夢卿已經不敢去想像了。不過卓夢卿已經肯定自己的兒子確實是落到了賈老賊和董老賊兩黨手裡了,也只有董宋臣老賊控制地十三衙門密探能在戒備森嚴的臨安禁軍軍營中神不知鬼不覺的送信,也只有董老賊能把自己兒子帶進專門閹割幼童的淨身房裡。思來想去,卓夢卿始終還是捨不得拋棄自己四代單傳的兒子,叫了兩個隨從悄悄出營,還好陳大方的副將陳明不知道去了那裡,其他人也沒敢阻攔。讓卓夢卿很順利就出了軍營。 …… 淨身房位於臨安皇宮專供雜役出現的侯潮門內,本來以卓夢卿地身份是不能隨便進侯潮門的,但此刻的侯潮門大門處不光有御前侍衛把守,還有一個小太監也等在那裡。見卓夢卿到來,那小太監在看門侍衛耳邊低聲嘀咕幾句,那些御前侍衛便沒有查驗身份就讓卓夢卿直接進了宮,只是卓夢卿帶來地隨從被留在了宮門外。 「卓大人。請這邊來。」那小太監笑瞇瞇地給卓夢卿領路,很有禮貌。卓夢卿則臉色鐵青。一聲不吭的跟在那小太監後面,一直被領進了一間很大很陰森又充滿血腥味地房間。剛進房間,卓夢卿一眼就看到他地寶貝兒子卓越一絲不掛的躺在一張床上,四肢手足分別被綁在床地四腳,嘴也被堵住了,一個相貌猥瑣的老頭則拿著一把雪亮小刀笑瞇瞇的站在床邊。除此之外,還有董宋臣和宋京也在房內。董宋臣坐在一張椅子上品茶,宋京則滿面微笑的站在董宋臣旁邊。 「越兒!」卓夢卿大叫一聲,撲上去想抱兒子,但是董宋臣身後馬上站出兩個神色冰冷的壯漢攔住去路,卓夢卿想要推開他們時,卻被他們一左一右抄住雙手,壓跪在地上。床上的卓夢卿兒子也掙扎了幾下,只是被捆得極緊動彈不得。只能從被塞住的嘴裡發出些含糊不清地哭喊聲。卓夢卿氣得七竅生煙,向董宋臣和宋京大吼道:「董宋臣,宋京,你們想幹什麼?」 「不想做什麼。」宋京慢騰騰的說道:「只想從卓大人口中知道兩件事情,一是你們作弊考卷什麼時候、用什麼手段送進考場?二是想知道參與科場舞弊的人都有那些——如果卓大人能擬出一份名單,那我們就感激不盡了。」 「你做夢!休想!」卓夢卿瘋狂咆哮道。宋京一笑。正要說話時董宋臣卻揮手制止,董宋臣慢騰騰的站起來,走到那拿著雪亮小刀的老頭旁邊,拍著那老頭的肩膀向卓夢卿怪笑道:「卓大人,給你介紹一下,他姓畢,宮裡通常都叫他小刀畢,當年咱家就是被他的父親老刀畢淨的身,手段乾淨利落,手藝很好。按規矩。咱家一直稱他父親為師傅。他地手藝青出於藍,從沒弄出過人命。比咱家那已經過世的師傅還要強上一些——他這一刀下去,卓夢卿的獨生兒子也要叫他師傅了。」 「你敢!私自閹割官員子弟,皇上也饒不了你!」卓夢卿咆哮的聲音中已經帶上了哭音。董宋臣卻笑道:「誰說咱家是在私自閹割?這個小孩子叫著卓小六,是臨安城外一個小村子裡的孩子,和咱家一樣,因為家貧自願淨身為奴,謀一個出身……」說著,董宋臣從床邊拿起一份公文,怪笑道:「卓大人請看,這是這個孩子自願淨身的楔約和公文,上面不光有大內內侍省地大印,還有這個孩子父母的指印畫押。」 「還有卓小六父母在兵部報名的文書。」宋京也拿出一份公文,天真無邪的笑道:「文書上同樣蓋有兵部侍郎韓震韓大人的大印,一會我們把卓小六閹割以後,就算卓小六忽然變成了卓越卓小公子,我們也不用怕打官司了。」 「畜生!你們這些畜生!!」卓夢卿聲嘶力竭的咆哮掙扎起來,無奈抓住他那兩人乃是十三衙門中的頂級高手,卓夢卿一個文官又如何能掙扎出他們鐵鉗一般的雙手?那邊淨身師小刀畢則在董宋臣的示意下舉起小刀,慢慢的碰向卓夢卿獨生子地命根子…… 「畜生……嗚嗚……你們不要逼我。」卓夢卿地怒罵逐漸變成了哭泣,大哭道:「我如果告訴了你們,那丁大全肯定饒不過我,我同樣會沒命。」 「別哭,也別怕。」宋京奸笑著走到卓夢卿旁邊,取出一塊手帕替卓夢卿抹著眼淚鼻涕說道:「丁大全賣國求榮,惡貫滿盈,倒台只在頃刻,他倒台後,接替他的人肯定是賈少傅,你不如乘這個機會轉投賈少傅門下,日後也好保住榮華富貴不是?而且有賈少傅和董公公護著你,丁大全又敢動你一根毫毛不?」 「嗚嗚……」卓夢卿痛哭著有些心動,只是一時難以下定決心改投賈黨。那邊董宋臣則一拍小刀畢地肩膀,小刀畢會意,馬上揚刀做勢要閹。卓夢卿嚇得魂飛魄散,趕緊大叫道:「別!我說!我什麼都說!」 「哎呀,卓大人早這麼痛快,又何必這麼浪費時間呢?」董宋臣很忠厚的笑了起來,宋京則比董宋臣笑得更加忠厚老實,將筆墨紙硯放在卓夢卿面前,微笑道:「卓大人,趕快寫吧,一會我們還要把你悄悄送回軍營,別讓丁大全和陳大方起了懷疑——不要怕,陳明已經被董公公的人調走了,不知道你出了軍營。」 是夜,亥時二刻,當丁大全的親兵準備通過地道把作弊答卷送進考場時,一隊御林軍神兵天降,將丁大全親兵與作弊答卷一同拿獲,臨安震動!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三十八章 無法無天 「喂,你聽說了嗎?有人在科場舞弊,用地道送作弊的考卷進考場!」 「聽說了,今天早上我還去了考場旁邊看那個地道,我還聽說這事情是丁大全指使人幹的,被皇上的御林軍當場拿下,人贓並獲,皇上知道這件事後,還摔了茶杯,龍顏震怒啊!」 「真有這事?怪不得今天丁大全家的家丁上街買菜,沒像往常那樣只給價錢的三成啊!丁大全那隻老狗這次死定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橫行霸道,魚肉百姓?聽說丁老狗有可能還和蒙古韃子有勾結,真是報應到了。」 「先別高興得太早,我家隔壁王二的表哥在大理寺裡當差,我聽王二說,那兩個送舞弊答卷的人死活不肯開口說出是誰指使的,昨天晚上用刑打了一夜,皮鞭都抽斷了三根,但他們還是一個字不說。後來大理寺的老爺怕把他們打死了拿不到口供,只好停止了審問。」 「沒事,只要那些人活著,官老爺就一定有辦法讓他們開口。只是不知道賈少傅什麼時候回來?他要是回來了,丁大全就死得更快了。」 作弊答卷人贓並獲的第二天,也就是庚申恩科出闈後的當天,又是開慶二年五月二十一的中午,幾乎整個臨安城的百姓都在談論著類似的談話,宋時言論相對比較自由。茶館、酒樓、樂坊、瓦子、集市、街道、戲院、甚至春樓、花船等人群聚居地地方,無不是在談論庚申科科場舞弊的事情,幾乎所有人都對丁大全的即將倒台拍手稱快——這其中有賈老賊一黨利用輿論對丁大全百般攻擊的緣故,也有丁大全自身貪鄙無德的緣故。總之那麼一句話吧,如果宋理宗今天下令將丁大全斬首示眾,那麼今天晚上喜愛繁華的臨安城就能大放燈火慶祝。 和民間一面倒的倒丁態勢不同,臨安官場上對這件事地反應就要複雜的多。賈老賊一黨自不用說,個個歡呼雀躍。大呼痛快,只等賈老賊從湖州回來給丁大全致命一擊。而丁大全一黨地黨羽則個個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生怕丁大全就此倒台,到時候樹倒猢猻散,這些丁黨官員被一網打盡的日子就屈指可數了。不過這些丁黨也不肯束手就擒,除了少部分在丁黨中陷足不深的官員立即選擇倒戈投向賈黨或者吳黨加入倒丁行列外。大部分丁黨官員還是自發的趕到丁府,商議對策或是打聽風聲。 到了申時的時候,丁大全府的大門前已然停滿轎子馬車,門房中人頭熙熙,全是丁黨大小官員求見,無奈這些人卻全部吃到了閉門羹,這倒不是丁大全仍然在擺架子不肯接見,而是丁大全出闈後就被宋理宗傳進了皇宮。到現在還沒回來,丁黨官員無奈,只得丁家大門口等候丁大全歸來。申時將過,丁大全的轎子終於出現,丁黨官員不約而同又爭先恐後地簇擁上去,當看到丁大全的紫色官袍和黑漆雙翅進賢冠還在身上和頭上時。丁黨眾官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丁大全沒被宋理宗當場免職。 丁大全的臉色十分不好看,藍臉又青又白的象死人顏色,官袍前襟上也有被茶水澆過的痕跡,對黨羽走狗的討好詢問也不理不睬,只是命令道:「卓夢卿,陳大方,胡大昌,吳衍,這四個人到本相書房,其他人在大廳等候。」丁黨眾官面面相窺。半天才由胡大昌站出來膽怯的說道:「相爺。卓夢卿沒來,聽說他去了韓震家。」 丁大全半晌不說話。藍臉拉得比馬臉還長,看向眾走狗的眼中射出來全是吃人地凶光,直嚇得丁黨眾官膽戰心驚,噤若寒蟬。過了許久後,丁大全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那加上史紹卿,到本相書房來。」史紹卿乃是前度權相史彌遠的次孫,曾經在丁大全扳倒前任右相董槐的過程中立下汗馬功勞,只是丁大全忌諱他的家族勢力不敢過於重用,此刻丁大全親自點名史紹卿接替叛變的卓夢卿,顯然這就是想要重用史紹卿了——不過史紹卿可也不是十分高興,畢竟丁大全這個右丞相還能當多久已經說不准了。 進到書房,丁大全先抬腿一腳踹翻書桌,這才躺進太師椅中雙腿伸直,大口大口的喘粗氣,胡大昌和史紹卿等人卻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書房中一片寂靜。過了許久後,丁大全才叫了一句,「出來。」話音剛落,書房房粱上便無聲無息地落下兩個黑衣人,胡大昌、陳大方和吳衍三人知道原因還算好點,史紹卿卻嚇了一跳險些叫出來,幸虧胡大昌及時拉住他,低聲道:「史大人不必害怕,這兩人是相爺的一位好朋友送給他的怯……高手,專門在暗中保護相爺,以防賈老賊動用刺客刺殺相爺。」 「去告訴你們的人,讓他們想辦法把卓夢卿宰掉。還有被關在天牢裡的那兩個送考卷的親兵,本相也不想看到他們了。」丁大全閉著眼睛吩咐道:「胡大昌,拿三千兩銀子給那兩個親兵的家人,讓他們馬上離開臨安。」 那兩個黑衣人一抱拳,一聲不吭的離開,胡大昌則滿臉諂媚道:「相爺放心,那兩個親兵的家人已經永遠開不了口了。還好他們對相爺還算忠心,被打成那樣還是一個字不說,大理寺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們是相爺地人,就更沒辦法追查他們地家人了。」 「糊塗!」丁大全發怒道:「那兩個親兵為了替本相保密,受盡酷刑仍不開口,你竟然還殺害他們的家人——算了。這樣也好,給他們厚葬吧。」說這話時,丁大全地臉色總算放緩和了一些,顯然是放下了不少擔心。陳大方察言觀色,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相爺,不知道今天皇上召你入宮,對你說了一些什麼?」 「還能說什麼?」丁大全無力的答道:「臭罵一頓。往本相身上摔了茶杯,幸虧今天在皇上旁邊服侍的不是董宋臣那隻老閹狗。而是盧允升盧公公,幫著本相說了不少好話,否則皇上當場罷免了本相的可能都有。不過皇上已經下令吳潛和信王追查那條地道和那些答卷的來源,對本相暫不處罰,原職留用,待吳潛和趙孟關調查出結果以後再做決定。」 「謝天謝地,總算還有一線機會。」胡大昌在丁黨中的地位和廖瑩中在賈黨中地地位一樣——都是狗頭軍師的角色。都是陰險狡詐兼心狠手辣地主。胡大昌歡喜道:「皇上讓恩相原職留用,並沒有讓恩相避嫌而閉門讀書,證明皇上對恩相的聖眷未衰,或者說皇上還不想讓賈老賊獨掌朝政、還需要恩相掣肘賈老賊!但不管怎麼說,恩相都還有機會翻盤!」 「賈老賊會給本相這個機會嗎?」丁大全歎氣道:「卓夢卿那個狗才已經倒向賈老賊,本相暗中組織文人舞弊的事賈老賊一清二楚,賈老賊如果拿出證據,本相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本相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宰掉卓夢卿。殺人滅口,這樣也許還有一二分自保的希望。」 「有機會,賈老賊還在湖州,準確消息說他最快也要在五月二十四這天才能回到臨安,我們還有時間。」一直沒有說話的史紹卿忽然開口,緩緩說道:「只要在這三天裡殺掉卓夢卿滅口。我們就還有時間找一個替死鬼,替恩相把罪名扛下。」 「替死鬼?」丁大全捻著鬍鬚沉吟道:「事情已經到了這步,忽然找出一個替死鬼來,皇上會相信嗎?」 「不需要皇上相信,只需要給皇上找一個保住恩相的台階。」史紹卿冷笑道:「說句不敬地話,下官祖父之事已經嚇破了皇上的膽,皇上絕對不會容許再出現一個下官祖父那樣的丞相。」——反覆強調一句,史紹卿的祖父就是那個遠獨霸朝政二十六年,隨意架空和廢立皇帝,隨意誅殺趙氏王爺。使朝臣只知史相不知有皇帝的南宋第一權相——史彌遠! 丁大全撚鬚不語。仔細盤算史紹卿的話是否有可能性——在丁大全看來,吳潛年老又性格頑固。擺明了不是賈老賊的對手;趙祺和趙孟關年齡太輕又沒經過太多風浪,同樣沒辦法制衡賈老賊;趙祺那個老婆全玖倒是個厲害角色,可惜是個女人沒法當官;至於其他文武百官,不是資歷不夠就是自身能力不足,誰也沒辦法能拉起一支隊伍對抗賈老賊。數來數去,大宋朝廷裡唯一能和賈老賊分庭抗禮的人,也只有丁大全自己了。所以盤算良久後,丁大全斷定擅長權衡之術地宋理宗不可能看不到這點!丁大全便向史紹卿問道:「既然如此,具體該如何施為?」 史紹卿盤算著緩緩答道:「第一,殺人滅口,這點恩相已經在做了。第二,尋找替死鬼,恩相應該放下架子,主動配合吳潛和趙孟關調查,實際上卻把他們矛頭引到替死鬼身上。第三,聯合閻貴妃,請皇上看一齣戲。」 「請皇上看一齣戲?什麼戲?」丁大全聽得一頭霧水。史紹卿微笑答道:「霍光廢帝的戲。」 「霍光?就是那個霍去病的弟弟?擅殺大臣、廢掉僅當了二十七天皇帝的昌邑王劉賀、又毒殺許皇后、最後被滅族的霍光?」丁大全眼睛一亮,連聲問道。史紹卿微微一笑,「恩相明鑒,正是這個霍光。」 「高啊!」這會胡大昌也明白了史紹卿的意思,一拍大腿叫道:「賈老賊和霍光一樣,都是靠戰功起家,表面忠君內裡跋扈,用霍光地故事來隱喻賈老賊,簡直太合適不過了。」直到此刻,丁大全的藍臉上才算露出一點笑容,微笑問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史大人三計具都神妙,只是不知該用誰為本相當替死鬼的好?」 「恩相心中已有人選。何必再問下官?」史紹卿微笑著反問道。丁大全大笑——而在丁大全家地大廳中,本科副主考周震炎忽然打了一個噴嚏,「阿嚏!」 …… 是夜,禮部尚書卓夢卿在家中自縊身亡,留下遺書承認是自己組織文人在科場舞弊,所以畏罪自殺。往考場中運送考卷的那兩個丁大全親兵也在天牢中忽然死亡,只是負責拷問他們的大理寺官員怕承擔責任。向報的是人犯熬刑不過而死,沒敢如實上報人犯死因不明。消息送到宋理宗龍案上時。宋理宗拍案大怒,「賈似道,丁大全,你們這兩個狗才,朕還沒死,你們倆就敢如此放肆?一個綁架當朝官員子弟逼供,一個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殺人滅口。現在就這麼無法無天,將來等朕死了,你們倆還不騎到新皇帝的頭上拉屎拉尿啊?」 話雖如此,身體已經一天不如一天的宋理宗卻知道自己已經沒時間再撤換輔政大臣,更沒時間為自己地繼承人重新打造擎天保駕地國之棟樑——關鍵是南宋人才正值青黃不接地時期,宋理宗也沒辦法拿出合適地人選了。宋理宗唯一能做的,便是選擇好繼承人,能在自己死後壓住賈似道和丁大全這兩個無法無天的老賊的繼承人。這樣才能保住趙氏江山不至於在他死後落入他人之手…… …… 第二天的湖州城內,賈老賊終於將被困在一個小鎮上的趙祺夫婦接回了湖州城,而在賈老賊請尚方寶劍當街斬殺橫徵暴斂激起民變地湖州知府牛石磊後,湖州城已經恢復安寧,趙祺夫婦很順利就到了賈老賊給他們安排的行轅。和往常一樣,剛安定下來趙祺就急著去找美女了。肚子已經大了許多的全玖則開始與賈老賊的又一次密談。 「來吧,我的美人王妃。」沒有外人在場,賈老賊馬上原形畢露,拉著全玖就毛手毛腳的欲行不軌。全玖則沒好氣的甩開賈老賊魔爪,憤怒道:「老東西,沒看到本妃肚子這麼大嗎?你想害死本妃肚子裡的孩子?」 「誰說要害你地孩子了?本官是想請王妃像以前那樣,用嘴……」色迷心竊的賈老賊硬是把全玖按跪在自己面前,全玖掙扎不過,只得認命的嘟起紅彤彤的小嘴,準備再給賈老賊凌辱一次。但就在這時候。門外比較遠的地方卻傳來李妴的聲音。「老爺,韓大人急信。十萬火急。」 「真不是時候。」已經在解褲帶地賈老賊無奈,只得又將褲帶繫好。全玖則如蒙大赦,飛快站起來坐到桌旁。賈老賊打開門後,一身親兵打扮的李妴拿著信進來,先是狐疑和妒忌的掃視全玖幾眼,然後才將信遞到賈老賊面前,「老爺,韓大人的急信,因為你命令不許任何人靠近房間,只好由我送來了。」 「什麼事那麼急?」賈老賊哼哼著拆信一看,見信上是韓震稟報卓夢卿與那兩名證人慘死的經過,並請示賈老賊,是否動用卓夢卿投靠賈黨時提供的證據扳倒丁大全?賈老賊沉吟片刻,向李妴吩咐道:「讓廖瑩中給韓震回一封信,叫韓震暫時停止行動,等本官回到臨安後再做打算。」李妴答應,卻磨蹭著不肯出去,賈老賊只得驅趕道:「妴兒,你先去找廖瑩中吧,老爺還要和王妃商量一些國事,一會再和你說話。」 「是。」李妴無奈,只得又瞪了全玖一眼,轉身出門而去。看著李妴離去的背影,全玖俏臉陰沉,低聲向賈老賊說道:「這個小丫頭已經在懷疑你和我的關係了,女人好妒,為了你自己著想,我勸你早點把她解決了的好。」 「解決?」賈老賊勃然大怒,一把捏住全玖的粉頰,眼中閃過陰毒光芒,「你給我聽好,要是你敢動她一根頭髮,本官決饒不了你!你這輩子也別想當上皇后!」全玖地好心被賈老賊當成了驢肝肺,不由也是大怒,憤怒地抬起俏顏回瞪賈老賊。不過與賈老賊對視敘舊後,全玖又臉色放緩,主動妥協道:「算了,看來你確實很喜歡這個小丫頭,只要你能讓她不亂說話,本妃不會對她做什麼。」 「這還差不多。」賈老賊冷哼著放開全玖。一場導致兩人鐵桿聯盟瓦解的危機暫時撇過,但兩人隔閡已生,全玖想地當然是報復賈老賊對自己的無禮與欺凌,賈老賊心中想的卻是,「這個女人太可怕了,她如果當權,我肯定不會有什麼日子過。看來是該想一個什麼法子,把這個女人除掉,否則就算把趙祺那個白癡扶上皇位,我也休想獨掌朝政,甚至還會有生命危險。」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三十九章 百合王道 賈老賊在湖州安撫漁民暴動的行動進行得非常順利,到湖州後,賈老賊首先讓曹世雄的騎兵進駐湖州接管城防,並對暴亂漁民實施胡蘿蔔加大棒的政策,當場承諾一定調查清楚事件起因,還眾漁民一個公道,並為老實聽話停止圍攻官府的漁民提供酒肉衣食,讓他們暫時在城中居住等待調查結果。對那些故意搗亂、繼續煽動漁民暴動和趁火打劫的極少數地痞流氓,賈老賊的手段就毫不客氣了——一個在暴動中姦殺了兩名民女的地痞甚至被賈老賊當街活剝了皮,不過在皮剝下來以後,湖州的混亂局面立即為之一清,再沒人敢在湖州胡作非為,給賈老賊爭取到了調查事件真正起因的時間。 作為一個野心勃勃的野心家,賈老賊十分明白籠絡民心的重要性,所以在接下來的調查中,賈老賊充分發揮了從電視裡學來的收買人心手段,深入漁民中間與普通漁民聊天談心拉家常,瞭解漁民暴亂的真正起因,感動得那些漁民痛哭流涕,將牛石磊在湖州橫徵暴斂、魚肉百姓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賈老賊,還找來了因為交不起稅而被牛石磊的衙役打傷打殘的證人。賈老賊勃然大怒,當即令證人在證詞上畫押,又當眾將牛石磊暗中送來的金銀財物上交府庫,爾後賈老賊請出尚方寶劍行先斬後奏之權,將湖州知府牛石磊處斬於鬧市。傳首湖州各村各鎮示眾,湖州百姓拍手稱快,大呼大宋賈青天降世,賈老賊這才勝利凱旋,護送趙祺夫婦返回臨安。 湖州距離臨安並不甚遠,賈老賊一行五月二十四從湖州出發,二十五的中午就順利回到了臨安。到了臨安還沒來得及回家。賈老賊和趙祺夫婦立即便被宋理宗召進皇宮,賈老賊等人知道宋理宗必然是詢問湖州地事情。不敢怠慢,趕緊一起到皇宮求見。誰知到了宋理宗所在的延和殿後,賈老賊等人這才驚訝的發現宋理宗正在接見一人,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賈老賊的死對頭——化名酈君玉的孟麗君。 「賈愛卿,皇兒,你們回來了。王妃。你身子不便,不必行禮了。」見愛子與賈老賊回來,本就心情愉悅的宋理宗更是高興,先是讓賈老賊和趙祺夫婦平身賜座,又指著酈君玉說道:「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一位酈舉子乃是本科一甲第一名,文采出眾,年少俊傑。你們都認識認識,呵呵,將來他肯定將與你們同殿為臣。」 全玖輕拐了一下趙祺,比畫了一個手勢,趙祺忙站起來,向酈君玉拱手道:「酈舉子好。小王趙祺久仰酈舉子大名,只恨無緣得見,今日得見酈舉子真容,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小王終可如願以償矣。小王與酈舉子一見如故,改日定請酈舉子移駕小王王府一敘,共談國家大事,天下風雲,聆聽酈舉子高見。」 「王爺客氣,酈君玉實在不敢當。」酈君玉嘴上客氣。心中卻在納悶。「人人都說趙祺是個白癡,可聽他的談吐。不像是個傻瓜能說出來地話啊?」宋理宗也在龍椅上連連點頭,心說我這個白癡侄子總算有點長進了。僅有賈老賊色瞇瞇的賊眼偷看全玖時發現了她地動作,心說這個婆娘果然厲害,肯定是她事先給她的白癡老公準備了幾套說詞背熟,然後根據不同的場面換個名字稱呼就能用,只怕連皇帝都能蒙蔽。 「賈愛卿,你覺得酈舉子如何?」賈老賊正發愣的時候,宋理宗開口向賈老賊笑問道。賈老賊這才回過神來,忙答道:「回皇上,酈舉子少年英才,玉樹臨風、風度翩翩、氣質高貴、貌賽潘安、才勝蘇軾……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老臣心折。」說這話時,賈老賊的賊眼忍不住打量了酈君玉幾眼,發現她雖然身著男裝,五官卻俊秀非凡,皮膚也十分白膩,如果換回女裝,只怕姿色不會亞於李妴、全玖等一流美女。 「呵呵,賈愛卿入朝十餘年,朕還是第一次聽到愛卿對人如此評價,看來娥……朕確實沒看錯人。」宋理宗撚鬚大笑。酈君玉則向賈老賊抱歉,冷冷的答道:「賈少傅謬讚,酈君玉不敢當。」當然了,性格倔強的酈君玉看向賈老賊地目光自然全是怨毒,恨不得把賈老賊碎屍萬段的仇恨。宋理宗與酈君玉相隔甚遠沒有看到,反而笑道:「既然賈愛卿如此欣賞酈舉子,酈舉子在京城之中又舉目無親,在酈舉子開府建衙之前,不如讓酈舉子住到賈少傅家中如何?」 「什麼?」賈老賊和酈君玉都驚叫起來。賈老賊心說讓這只會吃人的母老虎住進我家裡,不是引狼入室嗎?酈君玉則擔心自己如果住進賈老賊家裡,必然遭到賈老賊的走狗嚴密監視,只怕會暴露她的身份。所以酈君玉硬著頭皮拒絕道:「草民多謝皇上好意,只是草民來到臨安赴考之後,一直就住在丁丞相府中,已經十分熟悉,就不用再去麻煩賈少傅了。」 「哎,不行,朕也是為了你著想。」宋理宗揮手道:「丁大全乃是本科主考,又與科場舞弊一案有關,為了避嫌,你不應該再住在丁大全家裡。事情就這麼著了,一會你就隨賈少傅回家安心讀書,等待五月初一的殿試。」皇帝開口就是聖旨,酈君玉無奈,只得與賈老賊一起磕頭答應。那邊宋理宗又向賈老賊笑道:「賈愛卿,你的外甥女瑞國公主這段時間十分想念於你,湖州的事你明天在早朝上回奏。朕現在要和皇兒單獨談談,你帶上酈舉子先去後宮看看公主,然後就回家休息去吧。」 「操!搞了半天是這樣。」賈老賊直到此刻才算明白宋理宗地良苦用心——宋理宗確實是起了招酈君玉為駙馬地念頭,所以宋理宗才不允許酈君玉繼續住在丁大全家裡。一來為了給酈君玉避嫌,免得酈君玉中狀元後有人說酈君玉是佔了丁大全的光,作弊才考上狀元。二來是賈老賊和丁大全之間的敵對早已是天下皆知,讓酈君玉繼續留在丁大全家裡,那麼酈君玉必不免的打上丁黨烙印,而宋理宗唯一的愛女瑞國公主是賈老賊地親外甥女,如果讓一個丁黨黨羽迎娶瑞國公主。一旦牽涉到黨爭,夫妻之間必有隔閡。大大影響夫妻感情,甚至鬧出宋朝版醉打金枝也說不定——但是宋理宗讓酈君玉住到賈老賊家裡,既可以讓酈君玉避嫌,又是給賈老賊籠絡酈君玉加入賈黨的機會,還可以讓宋理宗唯一地女兒在出嫁之後不必兩面為難,夫妻生活才能美滿幸福。宋理宗為了愛女的幸福如此耗費心機,也只有賈老賊這樣地老滑頭才能理解了。想到這裡。賈老賊只好無可奈何的答道:「微臣遵旨。」 「去吧。」宋理宗微笑,又怕賈老賊不理解的叮囑道:「賈愛卿,朕知道酈舉子曾經當眾參奏於你,但以銅為鏡,可以正冠,以人為鏡,可以正行,你切不可記恨。對酈舉子另眼看待。」賈老賊苦笑,磕頭道:「微臣銘記聖訓,微臣一定將酈舉子當做子侄看待,絕不會挾私報復。」 …… 表面上有說有笑的出了延和殿,剛才還虛情假意客套的賈老賊和酈君玉一起變了臉色冷哼,賈老賊心中琢磨的是如何防止酈君玉利用住在自己家裡地機會刺殺自己。酈君玉心中琢磨地自然是如何利用住在賈老賊家裡的機會為父母報仇,同行異夢之巨,千古罕有。盤算間,賈老賊和酈君玉不知不覺已被領到瑞國公主所在地長寧宮——其實也是賈老賊姐姐賈貴妃原來的寢殿,賈貴妃病逝後便成了瑞國公主的地盤,而且別看賈老賊是瑞國公主的親舅舅,但是在見到瑞國公主以後,賈老賊還是得磕頭請安,「老臣見過公主娘娘。」 「舅父不必多禮,快快請座。」瑞國公主趙娥明和賈老賊的女兒賈妙一樣。都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大家閨秀。說話溫文且有禮,在容貌上也不比賈老賊那個如花似玉地女兒遜色多少——但就是這點最讓賈老賊鬱悶(賈老賊:她為什麼偏偏是我的親外甥女?!)。賈老賊依言站起。卻見他那漂亮的外甥女瑞國公主俏面通紅,一雙星目不斷的偷偷打量跪在賈老賊身後的酈君玉。賈老賊不由更加鬱悶,「搞了半天皇上讓我來見外甥女是假,讓外甥女見見酈君玉才是真。」 誰也不說話,長寧宮內一陣寂靜,只能聽到趙娥明因為害羞而加快的呼吸聲,最後還是賈老賊實在看不慣外甥女那副花癡樣,咳嗽一聲說道:「公主娘娘,不知娘娘召老臣所為何事?」趙娥明這才如初夢醒,趕緊收回不斷偷看酈君玉地目光,紅著臉向賈老賊說道:「舅父莫怪,娥明只因許久不見舅父,所以請舅父入宮見上一面。不知舅父身體可好?妙兒姐姐可還安好?」 「謝公主娘娘關心,老臣身體好著呢。」賈老賊本來想說自己一天晚上能打幾炮,但考慮到在親外甥女面前說這話簡直是禽獸不如,只得改口道:「至於妙兒,她也很好,就是胃口不佳,吃東西很少,讓老臣十分擔心。」說這,賈老賊猛然想起一事,轉頭向酈君玉叫道:「酈小子,老夫事先警告你,你住到老夫家裡後,少靠近老夫的女兒,否則老夫絕不輕饒!」 「娘的,這個臭娘們穿上男裝這麼俊俏,要是讓他接近妙兒,指不定妙兒就動了春心,那可大事不妙了。」賈老賊心裡嘀咕。但賈老賊聽在耳裡,卻喜在趙娥明心裡——趙娥明可是很清楚她自己沒表姐賈妙漂亮。而酈君玉嘴上答應,心中卻十分不屑,「老不死的老東西,你的醜八怪女兒本姑娘沒興趣,本姑娘只對你的腦袋感興趣。」 「既然妙兒姐姐胃口不好。」趙娥明也甚是聰明,立即想出一個再和心上人見面的辦法。借口道:「那改日娥明帶些皇宮細點去看望妙兒姐姐,看看有沒有妙兒姐姐喜歡吃地東西。」 「多謝公主娘娘關心,老臣代妙兒致謝。」賈老賊無奈,只得又跪下來。趙娥明忙過來攙扶,其實是乘機靠近酈君玉,想要近距離仔細看看心上人。賈老賊多少還有些良心尚存,生怕親外甥女將來美夢破滅後過於傷心。趕緊提出告辭道:「不知公主娘娘還有沒有事情交代?老臣剛從湖州歸來,滿身塵土不及洗去。怕是污了公主娘娘的寢宮。」 「舅舅真是……」趙娥明生氣的微抿嘴唇,無奈道:「既如此,娥明就不敢強留舅父了,舅父快回去休息吧,請代娥明向妙兒姐姐問安。」話雖如此,趙娥明心中卻下定決心,明天就借口給賈妙送點心到賈老賊家裡去…… …… 出了皇宮。賈老賊打轎回府,酈君玉是坐丁大全家地轎子進地宮,現在奉旨搬到賈老賊家裡,丁大全家的轎子自然是沒辦法再坐了,酈君玉也只得步行跟在賈老賊轎子旁邊。途中賈老賊少不得從轎子裡偷看酈君玉幾眼,琢磨如何預防這只居心叵測地母老虎在自己家裡突施暗算,還得不讓她查究自己明白她地真正身份,使她有了警覺。而酈君玉心中則琢磨如果自己從賈老賊親兵手中搶過武器。再往賈老賊的轎子裡亂捅幾刀解決賈老賊,能有幾分成算?好在酈君玉很清楚自己身無武藝,從賈老賊親兵手上搶奪武器難若登天,這才放棄了打算。 暗底下勾心鬥角間,賈老賊一行不知不覺又走到了臨安城最繁華地御街上,因為上次賈老賊就是在這條街上遇刺。所以賈老賊的親兵全都打起了精神小心防護,尤其注意沿街兩旁的樓房,生怕又從那個旮旯角落裡飛出一支利箭,一箭結束賈老賊罪惡的老命。賈老賊也暫時把酈君玉的事拋在一邊,去注意道路有無可疑人物——仇家多的好處啊。但就在這時候,賈老賊的一雙賊眼突然定格到一家胭脂鋪前,忙大叫道:「停轎!停轎!」 「大人,有什麼事?」轎夫停轎,郭靖忙湊上來問道。賈老賊從轎子裡鑽出來,一把推開郭靖衝往那胭脂鋪。向胭脂鋪前兩名帶著丫鬟購物地少女其中一人拱手道:「李小姐。真是巧啊,想不到我們又在這裡見了面?」那兩名帶著丫鬟的少女一起回過頭來。一個正是賈老賊朝思暮想卻一直沒機會下手的李嬌娘,另一人卻是益發消瘦的梁薇。 「原來是賈大人,真是巧啊,大人也來買東西?」看清來人是賈老賊,李嬌娘俏顏先是一紅,然後羞答答的向賈老賊見禮。梁薇則神色黯然,向賈老賊行禮後就躲到了李嬌娘身後,好在賈老賊的目標也不是她,只是涎著臉向李嬌娘隨口扯謊道:「是啊,本官剛從湖州回來,又被皇上宣進了皇宮問話,正要回家卻看到胭脂鋪,就想給女兒買一些胭脂,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了李小姐,真是太巧了!真是千里姻緣……」 說到這,差點說錯話的賈老賊趕緊改口道:「不,應該是無巧不成書。」賈老賊狼狽相讓李嬌娘不由嫣然巧笑,那嬌俏的模樣讓賈老賊一陣心醉神迷。不料李嬌娘又說道:「既如此,我們已經買好胭脂,就不敢打擾賈大人了。」 「慢著。」賈老賊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沒有李芾在旁邊搗亂地機會,那會放過?賈老賊厚顏無恥的說道:「李小姐,本官雖然打算給女兒買胭脂,但不知道該什麼的好,本官想請李小姐參謀參謀,不知李小姐可否幫忙?」 「這……」李嬌娘十分為難——因為她父親李芾可是千叮囑、萬囑咐,絕對不允許她接近賈老賊。但李嬌娘轉目尋找借口拒絕間,一對澄澈妙目卻定格到了賈老賊身後的一人身上,粉頰漸漸紅暈。賈老賊開始還以為是李嬌娘對自己害羞,還很是得意了一番,「女人臉孔紅,定是想老公,我有希望了。」不過自我陶醉的賈老賊很快就發現,李嬌娘那雙秋水般清澈的大眼睛根本沒看著自己——而是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後地酈君玉! 「不會吧?」發現了這一點後,賈老賊心中不免開始叫苦,「我外甥女擺明了是喜歡上了孟麗君,李嬌娘似乎也看上了她,該不會弄出一樁大宋版百合三角戀吧?」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四十章 各有打算 「娘的,這叫什麼事?看模樣我的心上人喜歡上了孟麗君這臭娘們,我的外甥女也喜歡她,可孟麗君這臭娘們又和我有殺父之仇,這關係咋這麼複雜?」眼看著心上人李嬌娘羞答答的不斷偷看酈君玉,明知道酈君玉是個女人的賈老賊心中居然也有些吃味,在心中忿忿道:「他娘的,難道小白臉就注定吃香?老子也算是小白臉——雖然老了點!」 這時候,一直在旁邊沒有說話的梁薇抿了抿嘴唇,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拉著李嬌娘的袖子說道:「嬌娘妹妹,既然賈大人請你幫忙買胭脂,那我們反正沒其他事了,你就幫幫他吧。」梁薇說話那一刻,賈老賊才第一次發現梁薇原來也很美麗可愛的,恨不得拉住梁薇的小手痛哭流涕的感謝一番。不曾想酈君玉卻極不識趣的開口道:「賈大人,你一個大男人硬要一個年齡足以做你女兒的姑娘幫你買胭脂,居心不良,是什麼意思?趕快走,本公子又餓又累,沒時間陪你。」 「臭小子,你說什麼?」郭靖聞言大怒,握起拳頭就要教訓酈君玉。酈君玉雖手無縛雞之力卻毫無懼色,反而揚臉說道:「想打我嗎?打啊,皇上要我住到你的主子家裡,過幾天我參加殿試要是臉上有傷,皇上問起來,怕是你的主子也擔待不起吧?」郭靖嚇了一跳,轉目去看賈老賊時。賈老賊卻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表示這事確有其事。酈君玉更是得意,「明白就好!快送本公子去你家,否則本公子告到皇上那裡,告你違背聖旨,不敬皇上。」 「臭婊子,先讓你囂張幾天。以後有你後悔的。」賈老賊暗罵。李嬌娘和梁薇卻聽得一頭霧水,李嬌娘遲疑著向賈老賊問道:「賈大人。不知這位先生姓甚名誰?皇上為什麼要他住到大人府中?」 「他叫酈君玉,是本科一甲第一名的進士,只因在臨安舉目無親,皇上愛才就讓他住到本官家裡,等待五月初一殿試以後再另行安排。」賈老賊沒好氣的回答一句,因為害怕酈君玉又說出些不好聽的話破壞自己在李嬌娘心目中的印象,賈老賊只得向李嬌娘和梁薇拱手道:「李小姐。梁小姐,本官要先把酈君玉送回家裡安頓,其他事就只有改天再說了,告辭。」 「大人慢走。」梁薇行禮。李嬌娘卻大眼睛轉了轉,又紅著臉向賈老賊說道:「賈大人,既然你想要給令千金買些胭脂又沒有時間,如果不嫌棄的話,小女可以代賈大人買好。改日送到府上。」 「好,那太好了。」雖然明知道李嬌娘肯定是因為酈君玉才主動提出幫忙,但只要有機會能和李嬌娘再見面,賈老賊顧不了那麼多了,沒口子地連聲感謝並留下銀錢,賈老賊這才戀戀不捨的上轎離去——當然了。勉強算是一個癡情種子地賈老賊少不得從轎窗裡探出頭,不斷回望李嬌娘的動人身影。在另一邊,李嬌娘卻不斷偷看酈君玉的瀟灑背影,粉面滾燙難當。 「對那個姓酈的一見鍾情了?」梁薇是李嬌娘的手帕交,一眼看出李嬌娘的心思。李嬌娘大羞,反手打了梁薇一下,拉著梁薇跑進胭脂鋪裡沒人的地方,低聲薄嗔道:「少胡說八道,讓別人聽到多難為情?」梁薇看了李嬌娘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別不承認了。你看著那個酈君玉的眼神簡直像是要吃下他。一甲第一名進士,與你正好相配。恭喜你了。」 「薇姐,你再胡說我就不理你了。」李嬌娘更是害羞,嘟噥起了小嘴,臉卻紅得更加厲害。梁薇轉開目光,沒來由的長歎了一口氣,黯然無語。李嬌娘誤會了梁薇心思,忙改口道:「薇姐你別生氣,只要你別再說剛才的事,我怎麼會不認你這個姐姐?」梁薇仍然無語,過了許久後,梁薇才低聲說道:「好妹妹,你剛才有沒有注意?有一個男人也是一直癡癡的看著你?」 「誰?」李嬌娘首先想到酈君玉,又納悶道:「誰癡癡看著我?」梁薇幾乎暈倒,半晌才咬牙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賈大人從轎子裡跑出來,就一直對著你說話,幾時看過別人?」 「賈大人?」李嬌娘大吃一驚,仔細一回憶似乎是這樣,便連連搖頭道:「薇姐別開玩笑,賈大人怕是有三十多歲了,又有兒女,家裡嬌妻美妾成群,怎麼會對我這麼一個小姑娘動心思?」 「他今年四十六歲,只是天生臉嫩,看上去像是三十多歲,妻子五年前過世,尚未續絃,以前的姬妾也在他調離兩淮後全部送人。」梁薇淡淡說道:「聽說他最近新納了一房小妾,但並不是從二門抬進府中,而是直接收房,算不得偏室。而且他只有一個女兒,脾氣很好又孝順聽話,和誰都能相處。如果賈大人娶你續絃,你虧不了。」說到這,梁薇遲疑了一下說道:「我看他對你似乎有些意思,他身體年齡大一些,但年紀大才知道疼人,又那麼有英雄氣概,韃子那麼兇惡都對他畏懼三分,這樣的人大宋能找出幾個?」 「四十六!太老了。」李嬌娘將頭搖得撥浪鼓一般,又狐疑的打量著梁薇問道:「薇姐,你怎麼對賈大人地情況這麼清楚?難道你?」梁薇又將目光扭開,語氣平靜的說道:「你才不要胡說,不要忘了我已經定下親事,今年年底你就能喝我的喜酒。你這話要是讓別人聽到,那才是害了你薇姐。」 南宋理學興隆,對女子名節極是注重。被梁薇提醒的李嬌娘吐了一下舌頭,趕緊道歉,「薇姐,對不起,我不該胡說八道。」見梁薇並沒有怒意,李嬌娘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薇姐,能不能請你幫一個忙?今天我買好胭脂。明天你到我家假裝約我出來遊玩,讓我有時間送去賈大人府上。否則我父親絕對不允許我去賈大人家的。」 「又讓我去看他對你地癡情模樣嗎?」梁薇心如刀絞,幾乎落淚。不過梁薇最終還是抿嘴答道:「好吧,明天我去約你。」說這話時,梁薇眼角已有淚花閃爍,心道:「只要你喜歡就好。」 …… 抱著存查噁心賈老賊的心理,酈君玉住在殺父仇人賈老賊家裡可謂是威風八面,住要住本屬於賈妙的向南房間。吃要吃雞舌羹與產自東北的長白山熊掌,喝要喝從岳飛廟廟旁珍珠泉打來泉水,只有在穿上不講究——酈君玉也怕更衣時被人發現身份。如果賈老賊府僕人對酈君玉的要求稍有拒絕,酈君玉馬上鬧著要走並告到宋理宗那裡。而賈老賊家地僕人告到賈老賊那裡的時候,賈老賊則冷笑道:「由他,他要什麼給什麼。」到了後來,甚至連賈老賊那個孝順無比地女兒賈妙也無法忍耐了,跑到賈老賊的書房裡抽泣告狀。「父親,那個姓酈的不知道發什麼瘋,故意砸壞了女兒最喜愛地桐木琴,你快把他趕走,女兒實在受不了他。」 「妙兒乖,別哭。明天父親讓人去樂器店裡重新買幾口最好地桐木琴給你。」賈老賊安慰女兒道:「那個姓酈的過了五月初一就滾蛋,到時候咱們家裡就安靜了。」賈妙最是聽話,被賈老賊勸慰一通也只好乖乖離去。見賈老賊地漂亮女兒被酈君玉欺負成這樣,來與賈老賊密議地一干走狗個個氣得嗷嗷亂叫,宋京氣呼呼的說道:「少傅,你何必讓賈小姐和你自己受如此委屈?黃藥師已經打探出酈君玉的真正底細,咱們把她的真正身份向皇上一說,她馬上是殺頭凌遲的份!」 宋京的話說完,廖瑩中、韓震和翁應龍等人紛紛附和,就連一向性格溫和的陸秀夫也要求馬上向朝廷抖出酈君玉的真正身份——誰叫酈君玉惹到了賈妙?賈老賊卻微笑著搖晃手指頭說道:「別急。稍安勿噪。現在就抖露酈君玉地身份。最多只能讓她被殺頭砍腦袋,對我們沒有半點好處。這個酈君玉是本官砸翻丁大全的扳磚。必須要等丁大全站到懸崖邊上的時候才能使用,那時候她才能發揮最大效果,明白嗎?」 「少傅,你的意思下官大概明白——下官猜測,少傅是想等殿試之時,酈君玉聯合丁大全在考卷中向少傅發難,然後少傅再揭露酈君玉的真實身份與蒙古背景,一舉扳倒丁大全。」狗頭軍師廖瑩中差不多是賈老賊肚子裡的蛔蟲,從知道酈君玉真正身份後就猜到了賈老賊對酈君玉一再容忍甚至在背後抬舉酈君玉地真正目的。但廖瑩中也有疑問,「不過下官不明白,眼下皇上讓酈君玉住在少傅家裡,擺明了就是給少傅籠絡酈君玉的機會。丁大全看在眼裡,他還會再相信和利用酈君玉、繼續給我們製造絕地反擊的機會嗎?」 「問得好,如果換成本官是丁大全,看到酈君玉被皇上安排住進了本官家裡,也會懷疑酈君玉是否再能利用——尤其是丁大全在剛經歷卓夢卿叛變的情況下。」說到這,賈老賊皺起眉頭,「說句題外話,這次卓夢卿的事你們做得很愚蠢,卓夢卿倒向本官,不管他是出於原因,你們都不該對他不理不問,任由他被丁大全滅口——有卓夢卿的例子,以後丁大全的走狗還有誰敢叛變?」 「下官們知錯了。」賈老賊的幾個走狗無奈,只得向賈老賊認錯。賈老賊一揮手說道:「事情已經過去就算了,以後注意就行,還好現在還有補救的機會,明天你們就拿一筆重金送去給卓夢卿地家人,安排他們到揚州居住——卓夢卿有幾個女兒,只要卓夢卿地遺孀同意,你們就把她們收做偏房,免得她們背著犯官女兒的名譽嫁不了好人家。本官要讓丁大全地走狗都知道,只要背叛丁大全倒向本官,本官就一定會對他們負責到底。」賈老賊的幾個走狗恭敬答應,對賈老賊的心思之細佩服得五體投地。而賈老賊的走狗依法施為後,丁大全的鐵桿黨羽果然人心動搖,卓夢卿老婆為了女兒和兒子的將來著想,也是同意了將幾個女兒分別嫁與賈老賊的幾條大走狗,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解決了卓夢卿的問題,賈老賊又將話題轉到酈君玉身上,「再說這個酈君玉,剛才本官說丁大全不會再相信酈君玉,但酈君玉是什麼人?她的父親孟士元不僅是在我們手裡,更被我們故意栽贓連累家人,這樣的深仇大恨,酈君玉怎麼肯善罷甘休?所以本官敢斷定——在殿試開始之前,酈君玉一定會去找丁大全表明忠心,繼續與丁大全聯手攻擊本官!雖說酈君玉不一定能再度取信於丁大全,可她失敗對我們仍然是毫無損失,沒有半點影響;她如果成功的話,我們就可以借這個機會一舉扳倒丁大全老賊!」說著,賈老賊一拍桌子,「把老賊手裡的民政財政大權搶過來!」 「少傅高明,深謀遠慮,運籌於帷幄之間,決勝於千里之外!」賈老賊的幾個走狗對賈老賊的計劃將信將疑,但還是習慣性的拍馬屁道。話音未落,賈老賊的親兵隊長郭靖就在書房外敲門稟報道:「啟稟大人,酈君玉那小子剛才借口上街遊玩,已經出去了,要不要派兩個人盯上?」 「你們看,那臭娘們是不是按捺不住,急著去找丁大全聯繫了?」賈老賊向眾走狗一笑,命令道:「派人盯上,但告訴去跟蹤的人,要故意讓酈君玉發現他們在盯梢,再故意讓酈君玉把他們甩掉,跟丟了不要緊。」 …… 酈君玉傍晚離開賈老賊家,直到深夜子時方才歸來,左手手腕上還多了出一條白布,布上滲著血跡,賈老賊家人問起時,酈君玉說是不小心摔了一交,這才劃破手腕。賈老賊家精細的老管家賈薄卻發現不對,向賈老賊稟報道:「老爺,那個叫酈君玉雖然說他是摔傷,但老奴仔細看了他的全身,發現他身上僅有左手手腕受傷,其他地方卻沒有任何擦傷掛傷,十分不符合常理,請老爺要小心。」 「很符合情理。」賈老賊微笑著挽起自己的左手衣袖,露出左手手腕上一道淡紅色的舊疤。賈薄大吃一驚,「老爺,你手上什麼時候受的傷?老奴怎麼一直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因為這道傷疤是老爺在鄂州的時候,用劍自己割出的傷。」賈老賊撫摸著傷疤,微笑道:「那時候,老爺剛和忽必烈簽定了第二次宋蒙和約,並當眾立誓遵守和約,從忽必烈手裡騙到了三萬五千匹戰馬。但是戰馬到手後,老爺我又當眾割破手腕,用鮮血發誓與蒙古韃子勢不兩立,一定要為被蒙古韃子殺害的漢人同胞報仇雪恨,結果我們大宋軍隊的士氣不僅沒有因為背盟受到半點影響,反而士氣大振,最終全殲了韃子軍隊——酈君玉不過是抄襲了老爺的計策,用血誓讓另一個人相信而已。」 「既然老爺明白,那老奴就告退了,老爺請好生休息。」賈薄年老謹慎,自然不敢深問,躬身就要告退。賈老賊卻叫住他,並從懷中拿出一個藥瓶交給賈薄,「明天中午酈君玉用午飯的時候,放一點點在他的飯菜或者飲水裡。」說罷,賈老賊又補充一句,「節約一點用,很貴的——黃藥師那個老東西告訴老爺,董平高和黎尚武那兩個混蛋為了這一小瓶藥,可是願意出一百兩黃金的高價。」 與此同時的皇宮中,難以入眠的趙娥明在床上翻了一個身,甜甜的微笑道:「可以睡了,明天中午到舅父家裡去看他。」 還是與此同時的李芾家中,同樣難以入眠的李嬌娘也是在在床上翻了一個身,更加甜蜜的微笑道:「可以睡了,明天中午到賈大人家裡去看他。」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四十一章 天網恢恢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賈妙的隨身丫鬟小樂大喊著,跌跌撞撞的跑進賈老賊家後花園,向正在涼亭裡向陸秀夫學習書法的賈妙哭喊道:「小姐,你最喜歡那只會說人話的鸚鵡,被姓酈的那個賊廝給摔死了!」 聽到丫鬟的哭喊,正在站著賈妙旁邊指導書法的陸秀夫臉色大變——因為陸秀夫很清楚的知道,那只鸚鵡是賈妙從雛鳥時就養起的愛鳥,並親自教會了那只鸚鵡叫「父親安康」和「妙兒最乖」兩句人語,幾乎是視若性命。而當事人賈妙傾國傾城的如花俏顏上卻沒有波動,陸秀夫開始還納悶,心說這個愛哭的小丫頭怎麼變得這麼堅強了——直到賈妙的嬌軀癱軟摔倒,陸秀夫才知道大事不妙,「小樂,快來扶起賈小姐,給她掐人中!她氣暈了!」 礙於男女授受不親的聖訓,陸秀夫沒法親自動手,只能用言語指點小可掐人中搶救賈妙,待笨手苯腳的小可好不容易將賈妙掐得悠悠醒轉後,賈妙立即放聲大哭,「我的鸚鵡!嗚嗚……姓酈的,我和你拼了!」哭喊著,素來以性格溫柔而聞名的賈妙竟然抓起桌子上的石硯,血紅著眼睛就往外衝,怕出意外的陸秀夫這會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一把抓住賈妙,一邊向丫鬟命令道:「小可,快去稟報賈大人。請他過來勸小姐。」 事情發生的同時,賈老賊其實也剛剛散朝從皇宮裡回來,因為在早朝上匯報了一通安撫湖州民變地經過,賈老賊算得上是疲憊不堪,不過聽到寶貝女兒出事後,賈老賊還是只能拖著疲倦的身體跑進花園,見到了已經哭得梨花帶雨的賈妙。不待賈老賊說話。好不容易被被陸秀夫拉住的賈妙首先撲進賈老賊壞裡,哭得簡直是死去活來。「父親,姓酈的那個賊廝摔死了妙兒的鸚鵡,就是會說人話那只鸚鵡,你要給妙兒報仇啊!嗚嗚……妙兒親手把它喂大的啊。」 「那個臭娘們,簡直是得寸進尺!臭娘們,今天非給你一個教訓不可!」看到寶貝女兒傷心成這樣,賈老賊也是心頭無名火起。摟住女兒安慰道:「妙兒乖,小心被哭壞了身體,妙兒放心,父親一定給你報仇,讓酈君玉那個臭娘……臭小子生不如死,給妙兒出這口惡氣!」 「把他趕走,我一天都不想看到他!」賈妙抽泣著嚷嚷道。賈老賊拍拍賈妙烏黑地秀髮,微笑道:「妙兒氣糊塗了。就這麼把他趕走,父親還怎麼給妙兒報仇出氣?」說到這,賈老賊湊到寶貝女兒仿若珍珠一般的耳垂邊,用極低地聲音說道:「妙兒,別急,你先出去玩一玩。到傍晚你再回來,到時候你就可以看到姓酈的上演好戲了。」 「姓酈的上演好戲?上演什麼好戲?」賈妙停住哭泣,哽咽著好奇問道。賈老賊長得還算清秀的臉上露出獰笑,「天機不可洩露,總之到時候妙兒看到姓酈的那個臭小子的傷心痛苦模樣如果還不滿意,父親就把他趕出去,這總該可以了吧?」賈妙將信將疑的點點頭,不過生性善良地她又叮囑道:「父親,你可不要像在軍隊裡那樣隨便殺人,妙兒的鸚鵡雖然珍貴。但沒有人命寶貴。」 「妙兒還是那麼善良。放心,父親不會隨便殺人的。」賈老賊咧嘴一笑。轉過頭向陸秀夫命令道:「君實,你叫上李妴和張一刀,帶上一隊親兵保護小姐出去遊玩,多帶些銀錢,妙兒喜歡什麼就給她買什麼。」雖說賈老賊這個命令基本上是把陸秀夫當成了家丁看待,但陸秀夫卻毫不以為意,反而暗暗歡喜,趕緊按賈老賊的吩咐安排準備去了。 賈老賊在臨安城裡的府邸並不大,所以賈妙在花園裡的哭鬧孟麗君基本上聽得一清二楚,又聽到賈老賊安排賈妙出去躲避自己,孟麗君心中更是得意,對賈老賊的鄙視也加深了幾分,「不愧是宋國皇帝的狗奴才,為了不背上違抗聖命地罪名,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疼惜。可惜一直沒找到少華哥,否則我們倆聯手在賈老賊家裡一陣大鬧,那才叫痛快。」 在心底嘲笑賈老賊一通後,心情大好的孟麗君感到一陣腹饑,便粗暴的命令賈老賊家僕人上飯上菜,並點名要吃臨安城裡最出名的素菜館功德林的素齋,見識到孟麗君厲害地賈府僕人這次不敢違抗,先是騎快馬從功德林裡買來酒菜,又由賈府老管家賈薄親自領人將酒菜送到孟麗君面前。將酒菜放好後,賈薄躬身說道:「酈公子,你點名要的豆腐菠菜羹和女兒紅都已經備齊,菠菜豆腐羹是單獨用快馬從功德林的廚房裡直接送到這裡,還是熱騰騰的,請公子慢用。」 賈老賊家的僕人忍讓成這樣,孟麗君仍不滿意,又冷哼道:「那酒呢?是不是十八年陳的女兒紅?」賈薄又躬身答道:「公子放心,女兒紅絕對是十八年陳,一年不多,一年不少,是我們從臨安城裡最好的酒館買來的,信譽保證。」說著,頭髮花白的賈薄親自斟滿一杯酒放在孟麗君面前,恭敬說道:「公子若是不信,請親自品嚐。」 孟麗君又是一陣冷哼,端起酒抿了一口,發現入口醇厚綿甜,其實是最上等的女兒紅酒,孟麗君這才冷哼道:「算你們聰明,沒耍花招。好了,你們可以出去了,待本公子用過午飯,再叫你們進來收拾。」賈薄又是一鞠躬,「公子請慢用。」說罷,賈薄這才領著其他僕人出去。不過賈薄等人剛出門後,孟麗君就聽到外面有人憤憤說道:「賈大伯。這個姓酈地太過分了,你一位年齡這麼大地老人服侍他,他還呼來喚去的沒點好臉色,我們家老爺這麼大地官都沒這麼對過你,他算什麼東西?」 「算了,是皇上讓他住進咱們家裡的,別老爺為難。你們幾個也收斂些。別太給他臉色……」 「活該,誰叫你們是賈老賊家的奴僕?!」聽到外面賈府僕人的對答。孟麗君心中並沒有半點愧疚,反而洋洋得意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抓起筷子慢慢享受美酒佳餚,但隨著幾杯女兒紅下肚,孟麗君漸漸的感覺自己眼皮發沉,彷彿有千斤重一般難以睜開,頭腦地迷糊一陣接著一陣。終於一頭歪倒在桌子上,昏昏睡去…… …… 孟麗君昏睡過去還沒一柱香時間,賈老賊就悄悄來到了孟麗君房外,從窗戶裡偷看到孟麗君已經著道,賈老賊立時大喜,先是將房外的僕人全部趕走,又向親兵隊長郭靖交代道:「別讓家裡人靠近這裡,如果有人來拜訪本官。就說本官出去了,讓他們改天再來。」郭靖奸笑答應,領著親兵匆匆離去,賈老賊則整整衣服,帶著滿淫賤奸笑竄進了房間裡。 因為孟麗君所在房間原先是賈妙閨房地緣故,房間裡仍然是幽香怡人。充滿了少女體香與各種香料熏蒸後留下的香味,也正是這樣的香味令賈老賊心中癢癢,獸性萌動。不過賈老賊並沒有急著立即下手,而是先將昏迷不醒的孟麗君橫抱到床上,取來一塊濕棉巾替孟麗君擦拭臉蛋,口中唸唸有詞,「臭娘們,我今天倒要看,你這個歷史上有名女狀元兼女漢奸究竟長什麼模樣?是不是象傳說中那樣漂亮,讓蒙古的皇帝都對你動心?」 隨著棉布的溫柔擦拭。孟麗君臉上塗抹的淡黃顏料逐漸脫落。露出白得幾近透明地粉嫩肌膚,賈老賊忍不住也嘀咕了一句。「臭娘們,皮膚倒很好。」但是在將孟麗君臉上用來化裝的顏料全部擦盡時,賈老賊就再也罵不出來了——出現在賈老賊面前的,是一張出水芙蓉一般的俏麗臉龐,彷彿月下梨花,又好比海棠春睡,細彎彎的兩道蛾眉,淡若輕煙,玉靨嬌嫩如花,小小的櫻口一點,嬌艷欲滴。看得賈老賊是目瞪口呆,半晌才蹦出一句,「臭娘們,怪不得蒙古皇帝都為你著迷!真他娘漂亮!」 「忍不住了!」賈老賊野獸一般低吼一聲,三兩下將孟麗君的外衣內衣扒得精光,讓孟麗君全身上下一絲不掛,赤條條身如大白羊,絕美玉體橫陳,又解去孟麗君束在胸口的長長裹布,露出一對並不十分豐滿卻相當堅挺地椒發嫩乳,賈老賊方才停手欣賞。而身中迷藥的孟麗君依然沉睡不醒,絲毫不知自己香噴噴的嬌嫩之軀即將落入虎狼之口,紅艷欲滴的朱唇嘴角竟然還掛著微笑——似乎還是在做把賈老賊大卸八塊的好夢。 「小美人兒,本來老子只想看看你究竟長多漂亮,根本沒想要你這個女漢奸的。」慾火如焚地賈老賊抱住孟麗君的嘴唇胡啃一氣,然後一邊胡亂脫著身上的衣服,一邊淫笑著說道:「可你自己不好,先是勾結皇甫少華刺殺老子,又勾結丁大全陷害老子,還故意在老子家裡搗亂,弄得雞飛狗跳,最可氣的是你竟然欺負我那個既漂亮又孝順的乖女兒和勾引我的心上人李嬌娘,我要是再不在你身上收回些利息,豈不是太對不起我那孝順女兒了?反正你不知道是誰要了你,醒來以後你也不該聲張,乖乖吃啞巴虧吧!」 「孟麗君,這一切都是你做惡多端自找的,這是天遣!」給自己找了一大堆理由後,賈老賊也是脫了個精光,又低吼一聲,翻身便壓在孟麗君的柔嫩嬌軀上,很快的,房間中響起了一聲低沉的痛苦呻吟與皮膚碰撞聲,還有一個野獸般地低吼聲,「賺了!居然還是個處女……」 …… 賈老賊在孟麗君房裡大逞淫慾地同時,他家大門口處卻迎來兩頂青布小轎,轎上下來兩名妙齡少女,各著鵝黃淡紅衣裙,具都生得花容玉貌,嬌美非凡。直看得賈老賊家門口的親兵眼睛發亮,驚艷不已。那身著粉紅衣裙、年齡稍大地少女徑直走到賈老賊家門前,施禮道:「煩勞軍爺通稟賈大人一聲,民女梁薇、李嬌娘求見。」 賈老賊的親兵隊長郭靖去了安慰黃蓉,不過事先交代了門房賈老賊的吩咐,所以賈老賊的一個親兵抱拳答道:「這位小姐,實在抱歉。我們賈大人出去了,沒在家裡。」梁薇和李嬌娘大失所望。梁薇又問道:「那能否勞煩軍爺通稟賈大人的小姐一聲,我們是替賈大人為小姐買了胭脂,特地給小姐送來,能與賈小姐見面也行。」 「這位小姐,真是太不巧了。」賈老賊的那名親兵尷尬道:「我們家小姐也出去了,不光如此,就連大人的兩位偏夫人也出去了。要不這樣吧。兩位小姐如果有空地話,我們可以給兩位小姐安排茶水,讓兩位小姐等待老爺和小姐回來。」 「兩位夫人?前不久,不是才一位嗎?」梁薇略有醋意,便謝絕道:「那倒不用了,既然賈大人與小姐都不府,那我們明天再來吧。」話說到這步,事情本來就可以這麼結束的。但是被李芾管教得極嚴地李嬌娘卻不肯放過這機會,上前一步說道:「如此就多謝軍爺了,我們稍等一等,看能不能等到賈大人與賈小姐回來。」 「好,兩位小姐裡面請。」上樑不正下樑歪,能夠接待梁薇與李嬌娘這麼兩位美女。賈老賊的親兵們可是萬分樂意的,為了爭取與梁薇、李嬌娘近身談話的機會,賈老賊的親兵們立即開始了你爭我奪,「你們留下,我去」「少廢話,今天到我值勤,該我去。」「你們兩個那副醜樣,就別嚇壞人家小姑娘了,還是我去給兩位小姐領路吧。」「你也強不到那裡,那有我俊?」一言不合。幾個親兵甚至當場動起手來。反倒把梁薇和李嬌娘拉在了門外,但就在這時候。又有一頂小轎輕巧的停在了門外…… 「又有客人來了,你們別吵。」一個親兵喝住同伴,眾親兵一起轉目去看時,卻見一名比梁薇和李嬌娘更加嬌艷動人的絕色少女捧著一個食盒從轎中下來——如果說梁薇與李嬌娘是花朵地話,那這少女簡直就是天上皎月,而且這少女身上那種雍容華貴的氣質更是梁薇與李嬌娘無法與之比擬,這下子不要說賈老賊的親兵,就連梁薇和李嬌娘也張大了小嘴,嫉妒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驚艷之餘,賈老賊的親兵突發一聲喊,一起衝到那少女面前,爭先恐後的大喊,「這位小姐,你是來找我們家老爺還是小姐?他們都不在家,不過我們可以給準備茶水,讓你在家裡等老爺和小姐回來!」 「你們是……,我怎麼沒見過你們?」那絕色少女少女被賈老賊親兵的狼像嚇得退後一步,吃驚的問道。賈老賊那些親兵爭先恐後的答道:「小姐,我們都是賈大人地親兵,是賈大人在鄂州的時候見我們做戰勇敢,武藝高強,才把我們補充進了親兵隊。」其中一個親兵還大叫道:「這位小姐,你別聽他們的,在戰場上我最勇敢,滸黃州一戰,我一個人就砍倒了六個夠韃子,還用身體給賈大人擋了兩箭,所以賈大人才讓我進親兵隊方便提拔。如果你不信可以去問賈大人,我的名字叫龔丹。」 「原來你們都是戰場上的大宋英雄啊。」那少女嬌媚俏臉展顏一笑,當真是牡丹怒放,百花齊開,直看得賈老賊的幾個親兵直嚥口水,梁薇和李嬌娘也是心醉神搖,直說世上竟然還有如此美貌地女子?但梁薇不免又是一陣醋海生波,「難怪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原來他還有這麼漂亮的女孩子。」 「你們好大的膽子!通通閃開,休得對……」那絕色少女帶來的俏麗丫鬟站出來呼喝,那絕色少女忙揮手阻攔,又向賈老賊的幾個親兵微笑道:「你們是新來的不知道,其實我是賈大人的親戚,賈大人不在也沒關係,只是不知道酈君玉酈舉子可在?」 「原來她是來找酈君玉那個小白臉的!」梁薇先是一喜,又偷眼去看李嬌娘時,卻見李嬌娘的俏臉已經拉得比驢還長,冷冰冰的沒有半點血色。那邊賈老賊地親兵則個個驚叫,「原來小姐是我們賈大人地親戚,失敬失敬,姓酈的那個小子在,好像正在房間裡吃飯還是讀書。」 「那太好了,請幾位領我去見酈君玉先生吧。」那絕色少女大喜,羞答答地說道。賈老賊的幾個親兵轟然答應,旁邊李嬌娘卻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來一股勇氣,挺身站出來說道:「幾位軍爺,其實我們也想見酈君玉先生,不知可否引見?」 「小丫頭,好大的膽子,果然是急著嫁人了。」李嬌娘的勇氣讓梁薇驚訝偷笑,又黯然神傷,「我為什麼沒那麼大的勇氣?如果我那天直接告訴……那怕做他沒名分的小妾,我也就心滿意足了……」梁薇和李嬌娘各有所愛又是好友,李嬌娘的那些話自然傷不到她。但是那絕色少女卻臉色大變,看向李嬌娘的目光中已經帶上了點點火星。賈老賊的幾個親兵卻妒忌得幾乎抓狂,一起在心中破口大罵,「娘的!小白臉就是他娘的吃香啊!」 「不知這位小姐怎麼稱呼?與酈舉子是什麼關係?」那絕色少女怒視李嬌娘,冷冷問道。李嬌娘勇敢挺胸,朗聲答道:「我叫李嬌娘,是酈先生的朋友!你又叫什麼名字,與酈君玉先生又是什麼關係?」 「朋友?哼!」那絕色少女冷哼一聲,傲慢道:「我叫什麼名字,你還不配知道!總之為了你自己著想,我勸你以後少接近酈君玉!」 「是嗎?」李嬌娘的神色更加傲慢,「可我如果不聽,又有什麼後果?」說罷,李嬌娘飛快轉身,向賈老賊的親兵行禮道:「各位軍爺,請你們替我引見酈君玉先生。」那邊的絕色少女怒反笑,又揮手制止丫鬟的呼喝,也是說道:「好吧,就讓我和她一起見見酈君玉先生,我倒要看看,酈君玉究竟是不理誰?!」 李嬌娘與那絕色少女話語中帶出的殺氣,讓賈老賊手下那些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親兵都身上發寒,心驚膽戰,這會賈老賊親兵也不爭了,騰出了兩個今天執勤的親兵領路,那絕色少女與李嬌娘昂首並肩而入,梁薇怕李嬌娘出意外,也只好膽戰心驚的跟著進去。 也許今天是黑道凶日,或者是賈老賊犯了太歲,再或者是賈老賊的報應到了。梁薇、李嬌娘與那絕色少女兩行人前腳剛進賈老賊家大門,街道上又行來一頂官轎,也是停在了賈老賊家的門前,轎子上下來一個六十多歲的清瘦老頭,這一次賈老賊的親兵認出來人,忙一起半跪行禮,「見過吳丞相!」原來這老頭不是別人,正是朝廷裡清流名士的領導——左丞相吳潛! 「諸位將士請起,賈少傅在嗎?」吳潛沒有半點架子,和顏悅色的說道:「煩勞通稟賈少傅一聲,吳潛來向他負荊請罪和道謝,感謝他替老夫清理門戶,誅殺了牛石磊那個不孝門生。」 「回稟吳丞相,我們大人不在家。」賈老賊的親兵按郭靖的要求答道。吳潛點點頭,又說道:「沒關係,本相是來賠罪,理應等賈少傅歸來——這樣吧,聽說本科一甲第一名的進士酈君玉正住在賈少傅家中,本相順便要見一見他,與他討論一些詩文,順便等待賈少傅歸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四十二章 走投無路 時間回到李嬌娘與那自稱為賈老賊親戚的絕色少女並肩衝入賈老賊家大門,兩女在賈老賊親兵的指引下互不相讓,並肩直衝孟麗君所在的房間。本來賈老賊被捉姦在床的命運已然無可避免,可大概是因為本準備懲罰賈老賊的蒼天忽然打了個呵欠閉上眼——李嬌娘與那絕色少女剛要轉過跨院時,剛安慰完黃蓉又被逼著去買零食的賈老賊親兵隊長郭靖正巧從另一側的跨院轉過來,恰好看到李嬌娘一行人,被賈老賊委以保衛重任的郭靖忙叫道:「站住,你們是什麼人?去那裡?」 「你又是什麼人?」那絕色少女正在氣頭上,便沒好氣的反問道。郭靖也沒見過那少女——關鍵是賈老賊進宮沒權利帶親兵,所以郭靖挺起胸膛說道:「我乃大宋賈少傅的親兵隊長,姓郭名靖。」說著,郭靖忽然看到賈老賊為之大犯單相思病的李嬌娘,忙轉向李嬌娘叫道:「李小姐,你終於來了,我們大人可天天念著你。我們家大人……出去了,請你到客廳用茶稍等,我去找大人回來見你。」 「不用了,郭大哥,我是來見酈君玉酈公子的,請你替我引見一下。」李嬌娘陰沉著臉答道。那絕色少女臉色更加陰沉,冷冷喝道:「既然你是我舅舅的親兵隊長,快領我去見酈君玉公子。」 「原來賈大人是你舅舅,怪不得……」郭靖點點頭,然後猛的一下跳起來。指著那絕色少女大叫問道:「賈大人是你舅舅?我記得賈大人只有一位外甥女,難道你就是瑞國公主?」 「公主?你是公主?」李嬌娘和梁薇等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趙娥明傲然道:「不錯,本公主正是瑞國公主,賈少傅唯一地外甥女!」 「小人叩見公主!」郭靖等賈似道親兵和梁薇不敢怠慢,趕緊一起跪倒磕頭。這會李嬌娘也沒了開始的威風,老老實實的跟著跪下,戰戰兢兢的說道:「民女不知公主殿下駕到。多有冒犯,民女死罪。」還好趙娥明的脾氣與她表姐賈妙一樣。都是溫柔文靜的類型,並沒有藉機發作算舊帳,僅是向郭靖說道:「免禮吧,郭靖,本公主知道舅父和表姐都不在家,不過沒關係,本公主想見見酈君玉公子。你領本公主去。」 「這個……」郭靖的冷汗一下子浸滿額頭,心說完蛋了,公主要見地酈君玉現在八成還被賈少傅壓在床上。不過郭靖久在狡詐奸滑的賈老賊身邊,多少學到了一些臨機應變地本領,靈機一動說道:「公主娘娘,這事實在有些不方便——因為酈君玉公子剛才要人給他準備了熱水,此刻正在沐浴之中,實在不方便拜見公主。要不這樣。請公主娘娘先到客廳用茶,小人去通知酈君玉,請他趕快準備,以便拜見公主娘娘。」 「很好。」趙娥明點頭,又說道:「但進客廳就免了,天這麼熱。本公主先到舅父家裡的後花園坐一坐。」郭靖如蒙大赦,趕緊讓人安排趙娥明和李嬌娘等人到花園中等待,自己則飛奔到孟麗君的房間門口,拚命敲門低聲叫道:「少傅,少傅,快請起來,出事情了。」 …… 「極品!真是極品啊!」郭靖敲門的時候,滿身大汗的賈老賊正喘著粗氣將頭埋在孟麗君的雪白雙峰之中淫笑連連,不時還舔舔彈彈孟麗君身上那兩顆硬硬的紅葡萄,得意非凡。而孟麗君除了被賈老賊糟蹋地時候有所反應。掙扎呻吟。卻始終沒有醒來,賈老賊發洩完一次獸性後。孟麗君便又陷入了沉睡當中,全然不知自己的清白之軀已受賈老賊的玷污。那美人春睡的模樣不禁讓賈老賊獸性又起,還好郭靖的驚叫及時打斷,孟麗君這才避免了再次被賈老賊糟蹋的厄運。賈老賊沒好氣的扭頭答道:「叫什麼叫?老爺我還沒享受夠,等老爺再爽一次再說。」 「大人,不能爽了啊。」郭靖帶著哭腔叫道:「你的外甥女瑞國公主,還有李嬌娘小姐她們全來了,全都點名要見酈君玉。我撒謊說酈君玉在沐浴,讓她們在花園裡等候,時間長了,她們會懷疑地。」 「什麼?我外甥女和李嬌娘都來了?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賈老賊殺豬一般慘叫起來。緊張之下,賈老賊的聲音大了許多,被賈老賊壓在胯下的孟麗君被聲音吵醒,呻吟一聲慢慢睜開眼睛,還好賈老賊及時察覺,當機立斷一拳打在孟麗君的太陽穴上,孟麗君僅是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便又昏了過去。賈老賊擦了一把冷汗,趕緊跳起來用被子蓋住孟麗君,又隨便扯了一件外衣圍在腰間,這才打開房門讓郭靖進來。 「大人,怎麼辦?公主娘娘和李小姐都在花園裡等著,是不是把這個臭娘們叫醒,讓她去和公主娘娘見面?」郭靖焦急問道。賈老賊一聽大怒,罵道:「笨蛋,這個臭娘們剛被老爺破瓜,要是現在就把她叫醒,不給她一點緩衝冷靜的時間,她還不在公主面前哭天喊地尋死覓活啊?公主娘娘在追查起來,老爺我不就完蛋了?」 「那怎麼辦?」郭靖膽怯地問道。賈老賊轉轉三角眼,看看在床上昏迷的孟麗君,又看看房間中的擺設,立時計上心來,先是拿出賈薄交還那瓶迷藥,又做了一杯迷藥酒餵給孟麗君喝下,免得她突然醒來,這才向郭靖吩咐道:「你去對公主和李小姐說,就說酈君玉忽然病了不能見客,請公主原諒——不過我那外甥女不一定就這麼善罷甘休,她肯定會堅持來看望酈君玉,你就領她來看酈君玉昏睡不醒的模樣,就算對她有交代了。」 「可這丫頭這模樣?公主娘娘會不會看出破綻?」郭靖指著孟麗君驚訝詢問——也不怪郭靖擔心。賈老賊已經把孟麗君洗去化妝,露出一張千嬌百媚地俏麗臉蛋,上面還殘留著賈老賊的吻痕,就算看不到身體,換成誰也能看出孟麗君乃是女兒身。賈老賊一拍郭靖的腦袋,「笨,我們不會再給這臭娘們化裝啊?快幫忙翻她的行李。裡面肯定有化裝的工具。」 「哦,原來是這樣。大人果然高明。」郭靖恍然大悟,忙去翻找孟麗君帶來的行李。賈老賊則手忙腳亂地給孟麗君束起披散地青絲,幫她重梳男人髮式。但就在這時候,屋外有人高叫道:「酈公子,吳丞相親自來看你了,請快出來迎接。」然後吳潛那蒼老的笑聲傳來,「不用迎接了。本相親自去見他就行了。」 「吳潛?那個老頑固怎麼來了?」賈老賊連聲叫苦,左丞相吳潛為人古板正直,要是讓吳潛發現了賈老賊迷姦孟麗君,那後果可比瑞國公主發現還要嚴重百倍了。但時間不等人,吳潛地笑聲已經越來越近,賈老賊急中生智,用衣服草草包住赤身裸體的孟麗君,將她攔腰抱起塞到床下。賈老賊自己則跳到床上,用被子包裹住自己的身體臉朝裡躺下,向郭靖吩咐道:「你去迎接吳潛,照樣說酈君玉病了。」 「大人果然高明,下次小人要是被婆娘發現,一定也這麼幹。」郭靖對賈老賊的隨機應變佩服得五體投地。發自內心的拍一句馬屁後,郭靖這才推門出去,向已經快走到門前的吳潛半跪行禮道:「小人郭靖,拜見吳丞相。」 「郭靖,你怎麼也在這裡?酈公子呢?」吳潛也見過郭靖,便直接問道。郭靖恭敬答道:「回吳丞相,酈公子病了,小人是來侍侯他的湯藥,所以正巧在這裡。而酈公子剛服完藥,正在昏睡不醒。所以沒能出來迎接丞相。」 「病了!」吳潛地眉頭皺起。喃喃道:「真不巧,只有幾天就殿試了。他竟然偏偏在這時候病了。讓開,本相要親自看看酈公子的病情,如果嚴重的話,本相可以進宮去為他請御醫。」郭靖不敢阻攔,馬上站起來給吳潛進房,而賈老賊臉對著牆,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吳潛看出破綻。不想吳潛進房後立即抽抽鼻子,疑惑道:「奇怪?這房間裡怎麼有古怪香味?」 「丞相,這房間原是賈小姐的閨房,常熏香料,所以殘有香味。」郭靖趕緊解釋道:「酈公子住到賈少傅家後,一眼就看中這個房間,所以賈少傅就讓小姐把房間騰出來,讓給了酈公子居住。」 「賈少傅為國舉才,竟然不惜讓獨生女兒受此委屈,愛才之誠,老夫不及也。」吳潛連連感慨搖頭,自付沒有賈老賊這份胸襟——理學當道,賈老賊還能讓一個年青公子住進自己女兒的閨房裡,這舉動確實讓吳潛佩服萬分。說了一句題外話,吳潛將目光轉到床上,見『酈君玉』背對自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似乎正在酣睡,吳潛放低音調叫道:「酈公子,酈公子,你有那裡不舒服,是否要老夫替你請御醫?」 賈老賊不敢吭聲,郭靖則趕緊答道:「吳丞相,酈公子剛用了藥,郎中說這種藥有催人熟睡的作用,讓酈公子好好睡一覺才能痊癒。」吳潛沒想到郭靖會騙自己,便又問道:「是請的什麼郎中?那家藥堂的?是否需要稀缺地藥物?老夫可以想辦法。」 「這個……」郭靖想起老婆和岳父這段時間都在逼在他買人參滋補,只是人參太貴郭靖有些捨不得——關鍵是郭靖捨不得拿自己的薪水去買藥給老丈人滋補,方便岳父給自己亂找便宜岳母。郭靖便答道:「回丞相,郎中說酈公子身體虛弱,需要上等的高麗參進補,只是賈少傅為官『清廉』如水,家中並未備有此等稀缺藥物,是以尚未尋到。」 有宋一朝就沒佔領過東北,是以高麗參在南宋十分稀缺,價格無比昂貴,吳潛信以為真,便點頭道:「原來是這樣,恰好本相家中有一對皇上賞賜的高麗參,你派兩個人去本相家中取來就是。」郭靖大喜,心說這下子總算有辦法向媳婦和岳父交代了,忙抱拳道:「多謝吳丞相,小人這就派人去丞相府邸。」說罷,郭靖又小心翼翼的說道:「吳丞相,房間裡悶熱,請丞相到寬敞的花廳用茶如何?」 天氣確實很熱,吳潛雖然消瘦卻也額頭汗水淋漓,便點頭答道:「甚好,那本相就到花廳裡去等待賈少傅。」吳潛此言一出,郭靖和裹在被窩裡全身汗出不停地賈老賊都鬆了一口氣——總算可以出來透透風了。但不等郭靖給吳潛引路離開,房間門口忽然傳來賈老賊外甥女瑞國公主趙娥明清脆的嗓音,「咦?吳丞相,你怎麼也在這裡?」 「老臣叩見公主娘娘。」當朝公主出現,吳潛嚇了一跳,趕緊跪下行禮。趙娥明忙說道:「吳丞相不必多禮,快快請起。本公主只是來探望舅父,順便……順便看看酈公子,吳丞相用不著講究那些繁禮瑣節。」趙娥明說話時,站在她背後的李嬌娘則不斷向房間中偷窺,尋找意中人的身影。 「原來皇上準備選本科狀元做駙馬的傳說是真的。」吳潛暗笑,站起來說道:「公主娘娘,真是不巧,酈公子恰好病了,正在床上昏睡不醒,公主娘娘今天怕是沒辦法見到酈公子了。」 「病了?」趙娥明掃一眼躺在床上的賈老賊,秀眉緊皺的向郭靖喝問道:「郭靖,剛才你還說酈公子正在沐浴,現在酈公子怎麼又病了,還昏睡不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個……那個……」郭靖徹底傻了眼睛,結結巴巴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趙娥明心生懷疑,又向郭靖喝道:「快說,別這個那個的!」郭靖被當朝公主一嚇更是恐懼,縮在一邊不敢說話。但就這時候,躺在床上的『酈君玉』忽然操著沙啞低沉地聲音呻吟道:「公主娘娘,請不要責怪郭將軍,小生就是在沐浴之時忽然頭暈,犯了急病。」 「酈公子,你醒了?」趙娥明和李嬌娘同時大喜,異口同聲地問道。床上的『酈君玉』又呻吟道:「公主娘娘,吳丞相,小生有病在身,恕不能行禮。請你們趕快離開房間,小生這病來得甚急,怕是會傳染給你們。」說到這,賈老賊在心底嚎叫道:「你們快走啊!你們要是再不走,我就要熱死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四十三章 禍兮福所倚 「求求你們快滾出去吧!老子都快熱死了!」天氣本來就熱,賈老賊被裹在密不透風的被窩裡,全身汗出如漿,簡直就是苦不堪言。這還不算最慘的,更慘的還是吳潛、趙娥明和李嬌娘等人就在房間裡不肯走,正光著屁股的賈老賊如果從被窩裡跳出來倒是涼快了,但是被這些把他的身上看光光,那賈老賊也基本是完蛋了。無可奈何之下,賈老賊只好用含糊沙啞的聲音冒充孟麗君說道:「吳丞相,公主娘娘,請你們趕快離開房間,小生這病來得甚急,怕是會傳染給你們。」 賈老賊的話並沒有起到作用,趙娥明和李嬌娘等人不但不肯走,反而異口同聲的問道:「酈公子,你這究竟是什麼病?為什麼來得如此之急?」然後趙娥明焦急叫道:「來人啊,快去宮裡請御醫來給酈公子診病。」李嬌娘則上前一步,溫柔而又焦急的說道:「酈公子,小女讀過一些醫書,若不嫌棄,請讓小女替你把脈診斷。」 「不,不用了,小生現在已經好多了,不用再傳御醫了。」賈老賊沙啞著嗓子連聲拒絕,又懇求道:「吳丞相,你是兩朝老臣,一生忠於皇上,小生算是求你了,你快把公主娘娘請出去吧。公主娘娘乃是萬金之軀,小生的賤疾若是傳染給公主娘娘,小生即便是粉身碎骨。也難辭其罪啊!」 「酈公子果然深明大義,言之有理。」吳潛一想也是,瑞國公主是宋理宗唯一的女兒,她要是不小心傳染上什麼惡疾。宋理宗不知道該傷心成什麼模樣。吳潛便向趙娥明拱手道:「公主殿下,酈公子說得對,你還是先出房間地好,萬一公主娘娘不幸染上疾病。老臣也無法向皇上交代。」 「我不走,酈公子身染重疾。本公主怎麼能棄他於不顧?」趙娥明甚是癡情專一,即便心上人『身患重病』也不棄不離。但兩朝老臣吳潛卻不敢冒這個險,連連向趙娥明拱手道:「公主殿下,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請你速速離開這個房間,待太醫來查明酈公子的病情再說。」趙娥明那裡肯聽,反倒上來要掀開賈老賊的被子。「酈公子,讓我看看你究竟那裡不舒服。」 「公主殿下,你要是再不離開,小生就立即咬舌自盡。」萬分危急之下,賈老賊只好使出嚇唬一招,沙啞著嗓子呵呵叫道:「公主殿下,小生寧可自殺,也不願將疾病傳染於你!」趙娥明嚇了一跳。趕緊收手,又感動道:「酈公子,想不到你對我的身體如此著重。你千萬別亂來,我這就離開房間,去給你傳御醫,你千萬要撐住。我……我……我還要……」 「公主殿下,你先出去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賈老賊幾乎要哭出來,身上的汗水乾脆浸透了被子床單。趙娥明深情答應,這才與吳潛一同出去,可李嬌娘卻不肯走,又上前一步說道:「酈公子,小女不怕被傳染,請你讓小女為你號脈,服侍湯藥。」 「媽地。這娘們怎麼這麼煩人?」從第一次見面以來。賈老賊還是第一次覺得李嬌娘十分討厭,又為了故意破壞酈君玉在李嬌娘心目中的形象。賈老賊索性沙啞著嗓子喝道:「滾出去!你是什麼人,也配碰到本公子地千金之軀?一個女人動不動就要摸男人手腕,你知不知道羞恥啊?」 「你說什麼?你罵我不知羞恥?」李嬌娘如遭雷擊,情不自禁的退後兩步,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這會本就對酈君玉印象不佳的梁薇看不下去了,站出來喝道:「姓酈的,你嘴巴放乾淨點,嬌娘妹妹好心替你把脈,你竟然還惡言傷人?嬌娘妹妹真是看錯你了,你這樣的人即便高中狀元,將來也只是一個品德下流的貪官髒官!」 「天啊,這真是我做惡多端的報應嗎?」幾乎熱暈過去地賈老賊心中叫苦不迭,雖然明知梁薇性格溫柔是個少見的好女孩,賈老賊也只得又硬起心腸說道:「小丫頭,本公子品德再差,也沒有你未來公公和丈夫的品德差,你這個女人貪圖富貴,竟然甘願嫁給國賊丁大全的兒子,這才是自甘墮落!你比李嬌娘還要不知羞恥百倍!」 因為焦急的緣故,賈老賊說這段話時最後兩句已經用上了本來聲音,但賈老賊這幾句話全戳在梁薇心頭那塊最疼的傷疤,梁薇不僅沒有察覺賈老賊的聲音變化,反而心如刀絞,掩面痛哭飛奔出房,心被『酈君玉』傷碎的李嬌娘也跟了出去,同樣是痛哭不止。但賈老賊也顧不得去考慮多了,郭靖剛關上房門,賈老賊就掀開被子光著屁股跳出來,趴到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氣,臉上汗水成流,而賈老賊剛才躺的床單上,已經出現了一個無比清晰的汗水浸透的人形痕跡。 「媽的,熱死我了!郭靖,快給老爺我打扇!」幾乎因為出汗過多而虛脫的賈老賊大口大口地灌著涼茶,向旁邊的郭靖嚷嚷道。郭靖忙拿起蒲扇給賈老賊扇風去熱,又小心問道:「大人,事情鬧得這麼大,吳丞相和公主都派人去請太醫了,我們該怎麼收場啊?」 「再打些水來,多打一些。」賈老賊將茶壺遞給郭靖,又說道:「沒事,從咱們家去皇宮,一來一回起碼要一個時辰,這段時間足夠咱們給孟麗君穿好衣服和重新化裝了,再給她罐些迷藥,到時候孟麗君昏迷不醒,太醫也不敢說孟麗君這個臭娘們沒病,事情就可以搪塞過去了。」 「大人果然高明。」郭靖發自內心的讚譽一句,又接過茶壺推門出去打水。賈老賊則坐到桌邊大口大口喘氣,嘴張得和一隻快要斷氣地蛤蟆簡直沒什麼兩樣。但就在這時候,門外卻傳來輕輕的敲門聲與李嬌娘帶著哽咽的聲音,「酈公子,你還醒著嗎?」 「怎麼又來了?」賈老賊連聲叫苦,趕緊跳起來把門閂上,這才操著沙啞的聲音沒好氣答道:「你怎麼又回來了?本公子很討厭你。不想見你,你給我走!」 「酈公子。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也看不起我。可我真的懂得一些醫術,所以想為公子把把脈,看公子的病情究竟如何,並無他意。」李嬌娘在門外抽泣著低聲說道。賈老賊不耐煩的說道:「不用了,本公子只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就行,你給我走。」 賈老賊地粗暴再一次深深地刺傷了李嬌娘地自尊心。李嬌娘羞憤交加之下頓時淚流滿面,幾乎轉頭就走,但小丫頭也知道她和酈君玉是否有緣已經機會不多,便又強自停下腳步,低聲說道:「酈公子,小女不是不知羞恥地人,小女這就走,但小女還想問你一個問題——在公子心目中。可有小女的寸足之地?」 「他娘的,原來李嬌娘這小丫頭也是追求自由戀愛的急先鋒啊?才見孟麗君這個臭娘們一次,竟然就愛得這麼深?」賈老賊又妒又怒,裝扮成酈君玉恨恨的答道:「李小姐,你說話真是越來越不知道羞慚了,小生與你不過是一面之緣。如何與你談得上男歡女愛?何況公主殿下對小生頗具好感,小生為前途著想,又怎麼能為了李小姐你這麼一個鄉野女子而捨棄金枝玉葉的公主殿下?」 門外一片寂靜,李嬌娘地抽泣聲都聽不到了,賈老賊正納悶的時候,郭靖的聲音傳來,「李小姐,你怎麼又來了?酈公子身上有病,不能見客你不知道嗎?」賈老賊楞了一下,忙從門縫中向外偷窺。卻見李嬌娘彷彿呆癡一樣站在門口。直到郭靖又一次詢問時,李嬌娘才向郭靖行了一個禮。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賈老賊心中大快,心說這次你總算對孟麗君這個假男人徹底死心了! 打開門讓郭靖進來,賈老賊先是猛灌了一氣郭靖帶來的摻冰涼水,這才將仍然昏迷不醒的孟麗君從床下抱出來,手忙腳亂的替孟麗君穿回男人衣衫,又替孟麗君重新化裝。好不容易做完這一切,賈老賊才與郭靖悄悄離開房間,溜回自己臥室,準備更衣後再去見吳潛與瑞國公主。但眼看就要回到自己房間時,賈老賊家的後花園中忽然傳來梁薇撕心裂肺地驚叫聲,「快來人啊!嬌娘妹妹投水了!」 「投水?不會吧?」賈老賊這下子徹底傻了眼睛,心知定是自己冒充酈君玉辱罵李嬌娘的話讓李嬌娘無地自容,這才自尋短見!緊張與愧疚之下,賈老賊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三步做兩步的跑進自家後花園,果然看到梁薇在涼亭上哭喊大叫,而自家花園的池塘中正有一人在水裡翻滾掙扎。情況萬分危急,稍識水性的賈老賊也沒做多想,衝過去直接跳進水中,兩個猛子扎到李嬌娘旁邊,一把抱住已經被水嗆得昏迷不醒的李嬌娘,拉住她往岸邊游。那邊郭靖和賈府僕人也跳進池塘,七手八腳地幫賈老賊把李嬌娘拖上了岸。但李嬌娘已然是氣息奄奄,腹漲如鼓,性命垂危。 「舅父。」「賈少傅。」吳潛和趙娥明也是聞訊趕到現場,見賈老賊出現,兩人不由都驚叫起來。但賈老賊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靠著以前學來的溺水急救知識,先是雙手按住李嬌娘的胸口和小腹上用力下壓,幫助李嬌娘吐出腹中積水,待李嬌娘的腹中積水吐得差不多後。賈老賊又猛吸一口氣,捏住李嬌娘的鼻子,堵住她的嘴唇就往她口中拚命吹氣吸氣,直看得旁邊眾人是目瞪口呆——那年代可不時興口對口的人工呼吸。 「美人兒,你可不能死啊。」賈老賊心中不斷慘叫,同時不斷的給李嬌娘做著人工呼吸,終於,李嬌娘口中發出嚶嚀呻吟,又吐出一股清水,開始自己呼吸起來。賈老賊徹底鬆了口氣,站起來笑道:「好。終於救活了……」話音未落,賈老賊只覺得眼前一黑,一頭栽在李嬌娘身上…… 不要問賈老賊為什麼會昏迷,做了一次激烈的活塞運動、大量出汗幾近虛脫、猛喝摻冰冷水、又跳進冰涼地池水中救人,經過這些經歷,那怕是鐵打漢子也很難撐住,更何況是賈老賊?不過倒也不用擔心賈老賊就此嗝屁。他昏過去地時候,瑞國公主和吳潛給孟麗君叫地皇宮太醫已經在火速趕往賈老賊家的路上…… …… 賈老賊醒過來地時候。已經是天黑後的接近亥時,賈老賊的孝順女兒賈妙已經回到了家裡,正趴在賈老賊身上哭得死去活來,李妴和張一刀眼睛也是紅通通地,顯然剛痛哭了一場,旁邊圍滿了賈老賊的一干走狗,賈老賊地外甥女趙娥明也守在旁邊。見賈老賊醒來。眾人大喜,紛紛問候,賈妙更是抱住賈老賊大哭,「爹爹,你總算醒過來了,妙兒都快為你擔心死了。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太醫說你過度勞累後又激冰水,有可能染上傷寒啊!」 「妙兒乖。爹沒事。」賈老賊呻吟一聲,又迫不及待的問道:「李小姐呢?她有沒有事?」 「賈大人放心,嬌娘妹妹的身體已經沒事了。」雙眼紅腫的梁薇從賈老賊的眾走狗背後走出來,哽咽著答道。賈老賊大喜,剛想要坐起來時,卻感覺到一陣眩暈。不禁又摔回枕頭上。賈老賊的走狗忙一起動手,將賈老賊攙扶了坐起,宋京壞壞的笑道:「恭喜少傅,那位李小姐地父親李芾也來了,吳丞相正在與他說話,想要親自做媒把李小姐嫁給少傅續絃呢。」 「什麼?吳潛替我做媒?為什麼?李芾不是很恨我嗎?」天上忽然掉下個大餡餅,賈老賊頓時樂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賈妙則羞答答的說道:「父親真壞,妙兒聽家裡人說,你都當著那麼多人和李小姐親……嘴了,李小姐還怎麼嫁給別人?」說到這。賈妙頗有些不滿的嘀咕道:「老是給妙兒找十幾歲的後娘。那位李小姐,怕還沒有妙兒大。」 賈妙的嘀咕聲音頗大。讓李妴和張一刀都羞得無地自容,賈老賊卻聽得一頭霧水,「啊?竟然還有這好事?」但賈老賊仔細一想也是,以南宋的社會風氣,自己當眾與李嬌娘接了吻,雖然自己的初衷是為了救人,可李嬌娘還真沒辦法嫁給別人了!這時候,左丞相吳潛已經領著李芾和李嬌娘進來,李芾地表情自不用說,咬牙切齒吹鬍子瞪眼睛又滿臉的無可奈何;李嬌娘則面無表情,彷彿已經失魂落魄一般,吳潛則撚鬚大笑道:「賈少傅,你終於醒了,聽說你病情的問題不大,本相真是高興。」 「吳丞相。」賈老賊對為官清廉的吳潛還是有幾分尊敬的,掙扎著要給吳潛行禮。吳潛忙攔住賈老賊,「賈少傅有病在身,不必多禮。」說著,吳潛把李芾和李嬌娘往前面一拉,向賈老賊微笑道:「賈少傅,今天你捨身救下李大人的千金,為了救人又用了一些不雅地動作,為了李小姐的名節著想,老夫已經與李大人談好了,由老夫做媒,將李小姐許配與賈少傅續絃。不知賈少傅意下如何?」 「吳潛,我愛死你了!想不到你這個老頭頑固歸頑固,幫起忙來還真夠意思!」賈老賊的嘴笑得完全都合不攏——苦戀李嬌娘多日,今日得償所願,賈老賊還真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了。見賈老賊樂成這樣,吳潛不由大笑,「想不到賈少傅如此高興,看來老夫這杯喜酒是喝定了。賈少傅家財萬貫,這謝媒的喜錢不算受賄,老夫難得逮住一個收錢的機會,可得多要一些。」 「哈哈哈哈……」賈老賊的幾個走狗一起大笑。只有李芾滿臉痛苦表情,卻又無可奈何。而梁薇紅腫的雙眼中又有淚花閃爍,痛不欲生。可就在這時候,李嬌娘忽然抬起頭來,平靜而又堅定的說道:「吳丞相,爹爹,多謝你們為嬌娘著想,但嬌娘寧死不嫁!」 「什麼?」眾人的大笑嘎然而止,全都驚訝的看向李嬌娘。李芾急了,拉起女兒地手說道:「嬌娘,爹知道你不願嫁,但賈……賈少傅為了救你,已經與你……你如果不嫁他,又能怎麼辦?」 「李小姐,你可考慮清楚。」吳潛被掃了面子也有些生氣,沉著臉說道:「大宋以理學為尊,你與賈少傅已有肌膚之親,你若不嫁賈少傅,天下真沒人敢要你了。」說到這,吳潛又放緩口氣說道:「李小姐,賈少傅雖然年紀大一些,但我朝王安石六十續絃十八,蘇軾四十二歲納妾十六,都傳為千古佳話。賈少傅功勳蓋世,你配以賈少傅續絃,也沒埋沒你。」 「不,不,不。」不管是吳潛地好言相勸還是李芾的責罵怒喝,李嬌娘都是木頭人一般地呆癡不動,僅是喃喃拒絕。見此情景,賈老賊心灰意冷,長歎一聲說道:「吳丞相,李大人,多謝你們的美意,既然李小姐不肯答應,那這事就算了吧。本官會傳令家人,不許他們把今日之事外傳一句,李小姐也不用擔心名節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四十四章 紅顏禍水 賈老賊很難得的良心發現一次,放過了自己苦戀已久卻又對自己流水無情的李嬌娘,並答應讓家裡人替李嬌娘保密白天的事,解除後顧之憂。賈老賊的這個決定讓極度厭惡的李芾高興,對賈老賊的印象終於有那麼一點好轉;吳潛心胸甚是開闊,雖做不成媒人倒也不生氣,反而對賈老賊的『不好女色』讚譽有加;而另一個當事人李嬌娘不用嫁給賈老賊後也沒表現出半點高興,僅是默默流著眼淚隨李芾離開,連一個招呼都不對賈老賊打。僅有梁薇向賈老賊行禮道別,眼神中流露出關切與擔心並不在賈老賊的親生女兒賈妙之下——只是垂頭喪氣的賈老賊沒有發現而已。 李芾父女離開後,吳潛隨即告辭,並再三感謝賈老賊替他清理門戶斬殺湖州知府牛石磊,賈老賊佩服吳潛的胸襟之餘,派所有在場走狗將吳潛送出大門。然後瑞國公主趙娥明也被宋理宗派來的御前侍衛接回了宮,並賜給了賈老賊三天假期養病與許多珍貴滋補藥品。眼看眾客人逐個離去,賈老賊提到嗓子眼的心也逐漸放回肚子裡——要是孟麗君突然醒來,指不定賈老賊的醜事就要暴露了。 「啊——!啊——!——!」正如賈老賊所料,他的公主外甥女剛離開不久,孟麗君所在的南跨院裡就響起一陣尖銳慘叫,尖叫聲中帶著痛苦。帶著驚慌,更帶著傷心欲絕。直嚇得群鴉聒噪,家犬狂吠,正在親手給賈老賊喂燕窩地賈妙也嚇了一個機靈,失聲道:「誰在叫?出什麼事了?」 「妙兒別怕,沒事,是爹找酈君玉給你出氣了。」賈老賊面不改色的答道。賈妙一陣糊塗。「為妙兒出氣?怎麼出的氣?」賈老賊這回沒臉回答了,還好管家賈薄及時進來。慌慌張張的說道:「老爺,不好了,那個酈君玉不知發是了什麼瘋,提著一把菜刀在院子裡又哭又鬧的亂竄,逢人就問誰去了他的房間,老奴怕他是患上了失心瘋,請老爺快拿個辦法。」 「郭靖。你派一隊親兵去盯住酈君玉,要是他敢傷人,馬上把他打昏。要是他沒亂來,就別理會他。」賈老賊輕描淡寫的命令道。郭靖答應,立即出房去安排人手。這邊賈妙更是奇怪,驚訝問道:「父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個姓酈地為什麼會發瘋?」 「這你就不用問了。」賈老賊笑瞇瞇的向女兒問道:「父親只想問你,姓酈地現在成了這模樣。你那只鸚鵡被他摔死的氣出了嗎?」賈妙偏頭想想,嘟起小嘴道:「那只鸚鵡妙兒養了兩年,那有那麼容易消氣?不過算了,畢竟鸚鵡只是一隻鳥,姓酈的是一個人,妙兒總不能為了一隻鸚鵡去逼父親把他殺掉吧?」 「呵呵。還是我的妙兒最善良,也最乖。」賈老賊微笑,很是得意自己教導有方,沒把賈妙嬌慣成一個刁蠻任性的嬌小姐。賈妙被父親誇得粉面微紅,忙又給賈老賊喂冰糖燕窩,但賈老賊還沒來得及仔細享受漂亮女兒的服侍,他的臥室房門外就傳來孟麗君尖銳地哭喊聲,「讓開!你們給他讓開!我要見賈似道!」守在門外的賈老賊親兵鐵面無私,厲聲喝道:「不行!賈少傅身體有病,不能見客!還有。放下你的刀子。再不放我們就不客氣了!」 「讓她進來。」賈老賊品嚐著清甜的冰糖燕窩,慢悠悠的說道。房門推開。孟麗君提著一把菜刀,紅腫著雙眼批頭散發的衝了進來,郭靖、張世傑、李妴和張一刀等會武藝的人趕緊站到賈老賊床前,預防孟麗君暴怒中一刀劈了賈老賊,還好滿面淚痕的孟麗君並沒有直接上來和賈老賊拚命,而是用菜刀指著賈老賊哭喊道:「賈似道,我問你,今天都有那些人進了我地房間?還有,你有沒有進我的房間?!」 「今天有什麼人進了你的房間?你問這幹嘛?」賈老賊滿臉的驚訝,彷彿很忠厚很老實的答道:「今天本官出去公幹,回來遇到意外突發重病,臥病在床——這點本官家裡的所有人都可以做證,所以有些什麼人進了公子你地房間,本官實在不知道。至於本官進你的房間,那就更不可能了。」 「真是這樣?」孟麗君要是會完全相信賈老賊的話那才叫怪了,一雙淚眼死死盯住賈老賊,想從賈老賊臉上找出那麼一點破綻。無奈賈老賊一向人品高尚,從不說謊做孽,臉上的表情向來就是純真又無暇,忠厚又老實,臉皮也比長城的城牆薄上一些,孟麗君想要從他臉上看出破綻,實在有些強人所難。所以孟麗君打量賈老賊良久後,又哭道:「那你問問你的家人,今天有誰進了我的房間?」 「沒問題,本官這就問,來人啊,把管家賈薄叫來。」賈老賊答應得很爽快,又很狐疑的向孟麗君問道:「酈公子,你問有什麼人進了你的房間?丟東西了?你放心,你是皇上安排了住進本官府的,本官家中不管什麼人敢偷你地一針一線,本官也要把他活剝了皮——只是不知道酈公子丟了什麼?本官也好替你追贓。」 「我……!」孟麗君地哭喊聲猛然打住,淚面一紅,改口答道:「不用你管,總之你把進了我房間的人全找出來就行!」 「好地,沒問題。」大宋賈少傅是一位清官能吏,對案件被害者的合理要求自然是言聽計從,待老管家賈薄進來後,賈老賊立即喝問道:「賈薄,今天本官離家之後,曾經有那些人進過酈君玉公子的房間?現在酈公子地東西丟了。你快快一一說來。」 「酈公子的東西丟了?」賈薄大吃一驚,為難道:「那這麻煩了,進過酈公子房間的人實在太多,都數不過來,包括老奴自己去送菜的時候,就進去了一次。」賈薄的話讓孟麗君柳眉一豎,下意識的握緊了菜刀!但是看到賈薄那副七老八十的模樣。孟麗君立即排除他地懷疑,喝問道:「送菜以後!送菜以後還有誰進去?」 「還是很多啊。」並不知情的賈薄更加為難。板著指頭說道:「當時公子你昏迷不醒,吳丞相進去看過你,還有皇宮地兩位太醫,給你熬藥餵藥的僕人和丫鬟,負責保護你安全的老爺親兵……」賈薄說一句,孟麗君的臉色就難看一分,幾乎到了當場暈倒的地步——因為孟麗君也不敢肯定她是被一個男人污辱。還是被一群男人欺負…… 「別數了。」賈老賊揮手打斷賈薄,也把孟麗君從當場氣暈的邊緣拉了回來。賈老賊命令道:「去把曾經進過酈公子房間的人全找出來,集中到院子裡讓酈公子親自指認,一定要找出那個偷酈公子財物地小賊,交給酈公子發落。」 「老奴遵命,老奴這就去辦。」賈薄拱手答應。孟麗君卻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眼睛時,孟麗君眼中的悲傷與憤怒已然消失。只剩下無盡的殺意、恨意與淒苦,凝視著賈老賊平靜說道:「不用了,反正丟的東西也不值錢,算了,也不用找了。」 「這小娘們發現是我了?」賈老賊被孟麗君眼中的殺氣嚇得心底發毛,幾乎以為孟麗君已經發現了事情的真相。不過在看到孟麗君殺氣背後流露出來的淒苦後,賈老賊很快便明白了孟麗君的真正意思——她已經是抱定了與自己同歸於盡地決心,所以是否能找到那名玷污她清白的人犯,已經是不重要了。那邊孟麗君又拱手道:「打擾賈大人與各位大人了,酈君玉告辭。」 「真是個怪人,開始還鬧得天翻地覆,要死要活的要找回丟了的東西,現在居然又算了,神經病!」看著孟麗君離去的背影,李妴輕聲嘀咕道。賈老賊卻表情沉重。少點可憐的良心很難得地有點內疚——給蒙古人助紂為虐屠殺漢人的漢奸只是孟麗君的父親孟士元。孟麗君自己並無大錯,罪不及子女。自己把孟麗君迫害到如此地步,是不是有點過了? 「啟稟大人,信王爺求見,說是來探望大人的病情。」傳令兵的稟報聲打斷了賈老賊的自責。不等賈老賊說話,賈妙先厭惡的皺起了蛾眉,抓住賈老賊的手搖晃道:「爹,妙兒不想見那個信王爺——他的眼睛老是不規矩。」 「那你就先回房休息去吧。」賈老賊點頭,命令道:「廖瑩中、韓震、宋京和翁應龍留下,其他人全部出去,請信王爺到這裡來。」 「謝謝爹,父親多保重,早些休息。」賈妙大喜,與李妴、張一刀和陸秀夫等人先行離去。不一刻,信王趙孟關便被領進了賈老賊的臥室,進房之後,趙孟關先是環視房屋一圈,發現賈妙沒在,趙孟關立即大失所望,與賈老賊客套見禮地聲音也有氣無力地。賈老賊知道他深夜來找自己,必然不只是為了探病,便直接問道:「王爺深夜來訪,不知所為何事?」 「小王聽說少傅病了,當然是為了探望少傅的病情而來。」趙孟關假惺惺地說了一句,話如正題,直接向賈老賊笑道:「除此之外,小王還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與少傅分享。」 「敢問什麼喜事?能讓王爺以『天大喜事』相稱?」賈老賊好奇問道。趙孟關滿面笑容,先是神神秘秘的看看左右,直到賈老賊表示房間裡全是自己鐵桿心腹後,趙孟關才壓低聲音說道:「恭喜少傅,賀喜少傅,本科科場舞弊案主謀的最大嫌疑人——也就是本科副主考周震炎,在今天傍晚戌時的時候,進了忠王趙祺的王府!如果小王沒有料錯的話,周震炎必然是去向趙祺行賄,妄圖借趙祺的保護逃脫罪責了。」 「周震炎是科場舞弊案主謀的最大嫌疑人?」一心想借科場舞弊案扳倒丁大全地賈老賊鼻子差點沒氣歪了,氣哼哼的問道。趙孟關並沒有察覺賈老賊的表情不善。又微笑道:「當然,小王是皇上指定的科場舞弊案調查人,根據小王這段時間的明查暗訪,掌握了大量真憑實據,發現所有的矛頭都指向周震炎!小王可以負責任的說——這一次科場舞弊案,主謀肯定是周震炎!」 「蠢貨!你比趙祺還蠢百倍!周震炎入朝為官才一年時間,那來那麼龐大地勢力和財力組織如此大規模的科場舞弊?真是蠢到家了!」賈老賊氣得在心裡破口大罵。但賈老賊很快反應過來,又在心底罵道:「娘地!我才是蠢貨!趙孟關再蠢。他背後的魏峻和四郡主可不蠢,怎麼可能看不出來科場舞弊案真正的幕後主使?只是趙孟關這個狗雜種不敢得罪丁大全,故意順著丁大全的意思把責任推到周震炎這個替罪羊身上!」盤算到這裡,賈老賊心中一凜,「會不會是趙孟關這個狗雜種已經在背後和丁大全勾結,想借丁大全的勢力把他扶上太子位置,所以才故意幫丁大全洗脫罪名?」 「賈少傅。這可是個好機會啊。」見賈老賊眼珠亂轉的盤算,趙孟關忙又蠱惑道:「趙祺那個白癡貪財好色,很有可能答應庇護周震炎,咱們只要拿到趙祺收受周震炎賄賂的證據,就可以順手牽羊,把趙祺也順便扳倒了啊!」 「夠狠毒。雖然不喜歡你這傢伙,但是借你地手扳倒全玖那個毒婆娘,倒也是一件不錯的事。」雖說不怎麼喜歡趙孟關。趙祺登上皇位也對賈老賊的將來最有利,但是想到隱藏在趙祺背後那個美艷如花又心如蛇蠍的全玖,賈老賊不免就有些心動了。旁邊的廖瑩中、宋京等賈老賊走狗也開始緊張盤算利弊,而趙孟關也不知道得到了什麼人的指點,竟然又說道:「少傅不必擔心,只要我們拿到證據。不必少傅親自出面參奏趙祺——小王在朝中也有幾個信得過的朋友,他們可以出面代勞。」 賈老賊習慣性的敲起了手指頭,盤算許久後,賈老賊終於開口問道:「既然如此,本官該如何協助王爺?侯門深似海,想要從趙祺那裡拿到證據,這事可不容易。」 「對別人來說難,對少傅來說,這簡直是輕而易舉啊。」趙孟關滿臉堆笑道:「據小王所知,周震炎那小子為討趙祺地歡心。花重金在臨安逍遙樓買了兩個漂亮的清倌歌姬。今天晚上也帶進了趙祺的家裡。而少傅你前日北上湖州,將趙祺夫婦從漁民暴亂的漩渦中拯救出來。對他們夫婦有恩——少傅若是開口向趙祺夫婦討要其中的一個歌姬,他們夫婦必然答應,這樣一來,我們不是就拿到周震炎賄賂趙祺的人證了嗎?」 「他媽的!這還不是把老子當槍使?」賈老賊一聽大怒,臉色頓變。那邊趙孟關又趕緊說道:「少傅,小王話還沒有說完,少傅只要從趙祺夫婦手裡討來歌姬,然後就可以放風說那個歌姬跑了。然後小王讓人戳穿趙祺的時候,就說是在外面抓獲那名歌姬的,少傅也就不用承擔責任了——再說那時候趙祺倒台,少傅你還用怕他嗎?」 「媽的,這小子真是沒安好心——證人是要交三法司審問,到時候就算弄倒了趙祺,那個歌姬把老子招出來,老子照樣背上扳倒王爺的罵名,打上鐵桿信王黨的烙印。」賈老賊目光游離,對趙孟關的話不屑一顧。那邊趙孟關也知道自己的話很難瞞過賈老賊這條老狐狸,忽然站起來向賈老賊拱手,鞠躬齊腰,痛哭流涕道:「少傅,小王知道這事讓你很為難,但小王能否當上太子,已經在此一舉。少傅你如果肯幫小王這個大忙,小王將來繼承大位,一定以國士回報,封王拜相,定無或缺。少傅的千金,也將是母議天下的國母之尊!少傅,小王求你了!」 說著,趙孟關竟然撲通一聲向賈老賊雙膝跪下,大哭道:「少傅,小王求你了,求你了!」嚇得賈老賊趕緊掙扎著從床上趴起來,雙手去攙趙孟關,「王爺,快快請起,下官不敢當。不敢當啊!」 「少傅,你如果不肯幫小王這個忙,小王就跪在這裡永遠不起來。」趙孟關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哀求,大耍無賴。賈老賊無奈,只得答應道:「王爺請起,下官盡力幫你。目前下官與忠王尚未翻臉,如果不出所料地話。忠王夫婦明天應該能來探望下官,到時候下官開口向忠王要人——至於成與不成。就要看上天的意思了。」 「多謝少傅,多謝少傅!」趙孟關大喜,一邊大哭著感謝一邊將一個小包裹塞進賈老賊手裡,賈老賊也不客氣,大大方方收了那包裝滿寶石地小包裹。趙孟關這才起身,又小心翼翼的問道:「少傅,聽說你北上湖州安撫民變之時。曾經在趙祺夫婦駐地的周圍抓到幾個意圖不明的暴民,不知那些暴民身在何處?趙祺夫婦可曾知道此事?」 「王爺放心,那四個暴民在動亂中已經全部死亡。」賈老賊微笑道:「天氣炎熱,下官為了防止屍體惹發瘟疫,已經讓人把他們的屍體燒成灰燼,投入太湖餵魚了。因為只是些微小事,下官就沒讓忠王爺知道。」 「啊!小王真是太感謝少傅了!」趙孟關如釋重負,又向賈老賊鞠躬齊腰…… …… 和賈老賊估計地一樣。趙祺夫婦在第二天中午果然一起到賈老賊家中探病,和往常的見面一樣,趙祺與賈老賊客套了幾句就摟著新獲得地美女去了其他房間鬼混,留下他的漂亮大肚子老婆全玖與賈老賊交談,而賈老賊又將旁邊的其他人全部趕走,房間中便只剩下了賈老賊和腹部高高隆起的全玖。 「昨晚上趙孟關來見你了?說了些什麼?」沒有外人在場。全玖對賈老賊說話的態度一向十分直接。賈老賊則比全玖更直接,一把掀起被子,淫笑道:「想知道?先把在湖州欠我的一次補上。」 「你都病成這樣了,還想要?等以後吧,別不要命了。」全玖粉面通紅,白了賈老賊一眼,哼哼道。賈老賊一想也是——自己忽發重病,與自己在孟麗君身上過於『辛苦』可有著很大關係,但賈老賊並不肯放過佔便宜的機會,又拉著全玖地小手淫笑道:「好吧。不過你得先親我幾下。」全玖無奈。掐了賈老賊一把,便摟住賈老賊的脖子。嘴唇慢慢吻到賈老賊唇上,賈老賊也不客氣,舌頭直接撬開全玖的銀牙,含住全玖的小香舌拚命吮吸,一雙魔手更是在全玖豐滿的胸脯上大力搓揉…… 舌吻許久後,幾乎吻斷氣的兩人這才一起放開對方,懷孕後體力不支的全玖主動依偎進賈老賊的懷抱,輕輕喘息。賈老賊在全玖衣服下游動地魔爪也溫柔了許多,一邊愛撫全玖高聳腹部上的滑膩肌膚,一邊凝視著全玖的美目輕聲問道:「還有幾個月生?」全玖將目光轉開,輕輕答道:「算時間,應該還有五個多月。」 「可惜,為什麼不是四個月?」賈老賊一陣失望。全玖趕緊轉開話題,低聲說道:「大概你也知道了,昨天晚上周震炎去找了我和趙祺,他已經看出丁大全準備拿他當科場舞弊案的替罪羊,有心想重回你的麾下又怕你不收叛徒,就給我和趙祺送了一萬兩銀子與兩個美女,想求我們救命。我讓趙祺收了美女,銀子還給了周震炎,讓他拿不準我的真正用意。」 「高明。」賈老賊在全玖粉頰上吻了一下,讚譽一聲,又低聲說道:「答應他,讓他把丁大全在科場舞弊地證據拿出來,到了殿試那天讓王爺帶上朝,當場拆穿丁大全。」全玖不答,半晌才低聲說道:「我已經向周震炎提過這要求,但他說丁大全做事很謹慎,他不但拿不到半點證據,反而被丁大全把各種罪證都安到了他頭上。」 「臭娘們,你也打用丁大全制衡老子的主意?」賈老賊心中大怒,斷定全玖並不是真心想幫自己弄倒丁大全,而是想保住丁大全預防萬一。全玖也知道自己的話很難瞞給賈老賊,便又摟住賈老賊的脖子主動獻吻,柔聲道:「別懷疑了,人家是真幫不了你。要不這樣吧,等我的孩子生下來以後,我再好好服侍你幾次,算是賠罪。」 「我希罕?」賈老賊肚子裡不屑,臉上卻不肯發作,又將昨天晚上趙孟關來拜訪的經過對全玖完全說了一遍——僅是隱瞞了那四具死屍的事。全玖一聽大喜,坐直身體笑道:「好,他趙孟關不是想要那兩個歌姬嗎?本妃給他!」 「你打算提前收買那兩個歌姬,讓她們反過來證死趙孟關?」賈老賊皺眉道:「她們剛到你身邊,只怕靠不住吧?」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全玖抿嘴笑道:「不要忘了,本妃是女人,比你們這些臭男人更瞭解女人需要什麼。」賈老賊對全玖的自信心將信將疑,全玖卻又忽然問道:「我聽說你到湖州去接我的時候,曾經在我的行轅旁邊抓到了四個刺客,那幾個刺客在那裡?」 「這個臭娘們!又在我身邊安排內線了!」賈老賊對全玖地小動作恨得牙直癢癢,不過和全玖需要丁大全制衡賈老賊一樣,賈老賊也需要趙孟關來制衡趙祺夫婦,賈老賊聳肩答道:「很可惜,在抓他們地過程中全死了,身上又沒有找到任何證明身份的東西,我沒辦法,只好讓人把他們埋了。」 「真地?」全玖的美目中射出寒光,冷笑道:「那麼重要的證人,你會捨得隨便放棄控制趙孟關的機會?交出來吧,我不會讓你白辛苦。」 「小狗騙你。」賈老賊那會被全玖詐唬到,一攤手說道:「你如果不信,儘管派人來搜。或者可以派人去湖州,埋那四具屍體的地方我讓人做得有記號。」 全玖凝視賈老賊半晌,賈老賊毫無畏懼,也是緊盯著全玖那對黑寶石一般的瞳孔,連眼皮都不肯眨一下。良久後,全玖冷笑著站起來,「希望你沒騙我,不要忘了,你的命根子還握在我手裡,我要是拿出來的話……哼哼。」說罷,全玖起步就走,邊走邊說道:「歌姬我晚上派人送來,周震炎的事你暫時別插手,到時候我再告訴你該怎麼做。」 「臭娘們!」賈老賊氣得不輕,跳起來一把拉住全玖,咬牙切齒的說道:「聽你的也成——管他身體不身體了,你先把報酬拿來!」說著,賈老賊硬是將全玖按跪在腳下,強行捏開全玖的櫻桃小嘴…… 是夜,全玖將周震炎送給趙祺的兩名歌姬中其中一人送到了賈老賊家裡,賈老賊與那歌姬交談了片刻後,便讓心腹走狗翁應龍悄悄去拜訪了他的親大哥翁應弼……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四十五章 好戲就要開場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是開慶二年五月的最後一天,按科舉的規矩,決出新科狀元的殿試將在出闈後的第十天、也就是六月初一開始,在距離殿試僅有一天時間的情況下,臨安皇宮內外圍繞殿試展開的準備也進入了最後階段。但這幾天時間也並非無風無浪,住在賈老賊家裡的孟麗君就沒少給賈老賊省心,每天天不亮就出去直到深夜方才回來不說,還不碰賈老賊家的一滴水一粒米——雖說替賈老賊節約了一筆開支,卻也害得賈老賊沒少被見不到『情郎』的外甥女瑞國公主埋怨。 最不讓賈老賊省心的還在後面,從湖州回來後,忠王趙祺與信王趙孟關之間明爭暗鬥逐漸走向公開化,趙祺的老師湯漢領著忠王黨羽,對趙孟關負責的科場舞弊案調查進展橫加指責,不僅攻擊趙孟關辦事不力導致進度緩慢,還隱晦的攻擊趙孟關故意包庇罪犯,意圖不軌;趙孟關的父親魏峻則領著信王一黨,抓住趙祺代父主持祭祖大典上的失誤大做文章——趙祺因為發揮紳士精神愛護美女導致大典延誤了小半個時辰,大肆攻擊趙祺耽於酒色,行事荒唐。兩王之間的黨爭之激烈,簡直到了見面就能掐咽喉挖眼睛的地步。而宋理宗在兩黨的黨爭中態度曖昧,既呵斥趙祺的沉溺酒色,也不滿趙孟關調查科場舞弊案的緩慢進展,弄得朝廷百官都猜不准宋理宗的心思,不敢輕易站隊。畢竟在皇位之爭中押錯了寶可不是鬧著玩地。 雖說趙祺和趙孟關之間的爭鬥吸引了賈老賊的大部分目光,但賈老賊並沒有絲毫放鬆對政壇死敵丁大全的注意,靠著鐵桿盟友大太監董宋臣的幫助,雖然暴露了黃藥師這麼一條內線,但賈老賊還是掌握了丁大全活動的基本情況——很出乎賈老賊的意料,丁大全在這幾天時間裡並沒有把主要精力應對即將開始地殿試上,而是指使親信陳大方加緊了對臨安十三道陸門與兩道水門的盤查。似乎在集中力量尋找什麼人…… 五月三十,養病休息了三天地賈老賊開始上朝。對賈老賊來說,復出後的第一個早朝和平常一樣乏味——沒有戰事僅有民政,專管樞密院的賈老賊也插不上嘴,只能白癡一樣看著丁大全一黨討論財政人事,還有討論第二天早上開始的殿試。好不容易挨到散朝,無聊得快打呵欠的賈老賊如蒙大赦,趕緊領著一幫走狗趕往樞密院。準備處理這幾天拉下的公務,但是在賈老賊即將走出皇宮的時候,一個中年太監追了上來,在背後叫道:「賈少傅,請留步。」 賈老賊回頭一看,發現那中年太監是董宋臣地心腹黃崇雨,平時裡經常代表董宋臣與賈老賊一黨聯絡,賈老賊忙問道:「黃公公。有何指教?」黃崇雨徑直走到賈老賊面前,壓低聲音說道:「董公公要咱家稟報少傅,昨天晚上,陳大方借口有人舉報臨安一家客棧裡有人私自聚賭,親自帶隊搜查了那家客棧,並嚴格盤查店中所有客人的來歷。一無所獲後帶隊離開,並沒有為難店中客人。董公公估計,陳大方可能是在找什麼人。」 「那家客棧叫什麼名字?在那條街?本官派人去調查。」賈老賊不動聲色的說道。黃崇雨低聲說了客棧名字與所在街道,賈老賊先是向韓震使一個眼色,韓震會意點頭,賈老賊又將一張十兩白銀的銀票塞進黃崇雨手裡,微笑道:「多謝黃公公,請黃公公代本官向董公公表達謝意。」 太監無不愛財,黃崇歡天喜地的道謝離去,賈老賊這才領著一幫走狗出宮。看著賈老賊一黨離去的背影。走在賈老賊後方遠處的丁大全同樣不動聲色。僅是低聲向陳大方吩咐道:「昨天晚上你的行動大概被賈老賊知道了,馬上派人去那家客棧附近監視。看賈老賊對這件事情究竟知道多少。」陳大方也是點頭,匆匆下去安排。 雖說管著繁瑣無比地民政,但丁大全可沒有賈老賊那麼勤政,剛出了宮就直接回家,享受俏麗丫鬟的溫柔服侍。丁大全的小兒子丁壽翁卻不識趣,丁大全剛把手探進丫鬟內衣裡的時候,丁壽翁又急匆匆的衝進房間裡,向丁大全喊道:「父親,大事不好了,孩兒剛才聽人說,孩兒沒過門的妻子梁小姐二十六那天去了賈老賊家裡,賈老賊無恥好色又下流下賤,梁小姐又那麼漂亮,他會不會起壞心眼?」 「急什麼?」丁大全一邊大力揉捏著丫鬟地鴿乳,全然不顧丫鬟已經被他捏得眼淚都疼了出來,一邊沒好氣的喝道:「那天的事情為父早知道了,也已經查清楚了,梁小姐那天是陪李芾的女兒去的賈老賊家,當時賈老賊沒在家,回來後就患了病,和梁小姐根本沒接觸。為父已經派人通知了梁茂,讓他以後不許女兒再與賈老賊接觸,賈老賊給你戴不了綠帽子。」 「原來是這樣,還是父親神機妙算。」心上人無礙,丁壽翁一張醜臉立即笑得像一朵花。那邊丁大全更是大怒,大喝道:「沒長眼睛嗎?還不把門關上滾出去?」丁壽翁這才發現父親已經在解丫鬟單薄的夏衣,趕緊連滾帶爬逃出房間,並順手關上房門,門還沒有關嚴,房間裡已經傳出衣服撕裂聲與丫鬟痛苦的呻吟聲…… 「壽翁這小兔崽子如此喜愛他未過門的妻子,老夫如果想要梁薇,怕是沒那麼容易。」丁大全一邊野獸般在稚齡丫鬟身上肆虐,一邊在心底盤算道:「不過也沒關係,要是那個小兔崽子敢不聽話,老子就把他趕出家門,讓他當個要飯叫花子。反正兒子也不是他一個。等殿試的事情完了,老夫就讓逼這小兔崽子與梁家退親,把梁小美人娶回來做妾。」盤算到這裡,丁大全不由又想起那天與梁薇相遇地驚艷一瞥,忍不住把身下丫鬟當成梁薇,又抓又掐連啃帶咬,瘋狂蹂躪著她嬌小柔嫩地身體淫笑大叫。「梁薇,我地小美人兒。老夫來疼你了……!」 年近七旬的丁大全在女人方面其實並不持久,才一柱香時間就結束了戰鬥,像死豬一樣爬在已然全身青紫地丫鬟裸身上喘氣。這時候,門外傳來丁大全親兵隊長上官青雲恭敬的聲音,「相爺,安童大人親自來了,小人安排了他在書房等候。」丁大全大吃一驚。心知安童大白天就來找自己,必有急事,忙跳起來踢那剛才還被壓在身下的丫鬟一腳,喝道:「快,快服侍本相穿衣。」 手忙腳亂穿好衣服,匆匆趕到書房,化裝成漢人模樣地忽必烈怯薛長安童已經在丁大全書房裡等得不耐煩了,一見丁大全就劈頭蓋臉喝問道:「怎麼現在才來?王爺要你找那一個人。可有找到?」安童的態度雖惡劣,丁大全卻不敢有半點不滿,僅是滿臉堆笑地向安童答道:「剛才本相在料理公務,所以耽擱了一下,安將軍莫怪。」 「那是小事,先說人!那個人找到沒有?」安童不耐煩的追問道。丁大全面露苦色。「安將軍,這實在太讓本相為難了,那個人既沒有畫像,還是一個漢人,只知道一個名字——但他只要化一個名,我們就束手無策了。昨天晚上本來有一點線索,本相派了陳大方過去調查,但那個嫌疑人只是一個普通商人,根本不是王爺要的人,還惹得賈似道老賊懷疑。已經在暗中調查這件事了。」 「賈似道知道了?他知道了多少?」安童臉上如罩寒霜。厲聲喝問道。丁大全勉強答道:「據本相估計,賈老賊只是知道本相在找人。但並不知道要找的究竟是什麼人,所以他只是在暗中調查。否則以賈老賊的為人,肯定已經上報皇上,先把輿論造出來了。」 「他還沒和賈老賊搭上線就好!」安童鬆了一口氣,又命令道:「繼續追查,只要發現他的蹤跡,就馬上通知我,他的武藝很高,你們不一定殺得了他。」丁大全連連鞠躬點頭,拍著胸脯保證一定要找到那人。安童這才沉著臉說道:「知道本將為什麼在今天白天冒險來找你嗎?」 「請安將軍明示。」丁大全小心翼翼地說道。安童面露微笑,得意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本將剛接到飛鴿傳書——王爺六天前已經在大都稱汗了,中原各地和大部分蒙古王爺都表示擁戴,從現在開始,你要稱四王爺為大汗了!」 「王爺終於稱汗了?」丁大全故作驚喜的張大嘴,誇張的低聲歡呼道:「上天開眼,終於讓我們蒙古擁有了一位英明睿智的蒙古大汗,賈似道等宵小之流即便再搞什麼鬼魅伎倆,也不過是螳臂當車了!」 「你先別高興得太早,賈似道即便知道了王爺已經稱汗,也不會乖乖束手就擒,何況還有阿里不哥在背後搗亂,大汗的位置目前還不穩當。為了消除南方的威脅,大汗已經派出使者南下,與宋國締結正式和約。」安童的臉色變得無比嚴峻,冷冷說道:「所以在大汗的國使抵達臨安之前,一定要找到那個人,殺掉他,把他身上地東西毀掉!不可讓賈似道與阿里不哥搶佔先機,明白嗎?」 「明白,本相明白。」丁大全微笑道:「不過本相覺得安將軍也不用過於擔心,據本相估計,將軍來臨安要找那人,也許此刻還沒到臨安——因為以他的身份和使命,到臨安後應該先與賈似道老賊接觸才對,可現在賈老賊對他的事毫無所知,就可以從側面證明他根本沒到臨安。」丁大全並沒有把話說完全,又在心中補充了一句,「賈老賊能不能活過明天還是一回事,就更不用擔心了。」 「希望如此。」安童也覺得丁大全說得有些道理,又叮囑道:「四王爺已經稱汗的事,你要對你們宋國的皇帝先吹吹風,建議他與大汗締結永久互不侵犯盟約。給大汗地國使鋪墊道路。」丁大全連連稱諾,拍著胸膛保證第二天就在宋理宗面前吹風,安童這才滿意地扔下一句話離去,「還有那個弘吉剌仙童,竟然膽敢背叛王爺,他現在躲在揚州賈老賊死黨的地盤上,我們沒辦法下手。你想個辦法。把他調回臨安,本將要順便宰了他和他女兒。」 交代完話。安童悄然離去,他剛走不久,陳大方便即歸來,向丁大全稟報道:「相爺,韓震派人去那家客棧,重點打聽我們要找的是什麼人,但下官昨天晚上是以抓賭為名找的人。那家客棧的人也不知道詳細情況,所以韓震的人一無所獲,很快就離開了現場。」 「做得很好。」丁大全滿意道:「注意些你地手下,交代昨天晚上參加行動那些人不許亂說半個字。還有,繼續追查那個人的下落,嚴防他混進臨安城與賈老賊接觸。」 「相爺,請恕下官說一句,找那個人太難了。簡直就是大海裡撈針。」陳大方滿臉為難地說道:「咱們連他的畫像都沒一張,拿什麼找?雖說可以查他地官防路引,但咱們大宋國那些地方官地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有錢有銀子,那些地方官連那個人祖宗十八代的戶籍登記都敢偽造,更別說區區一張路條了。」 「這個本相不管。總之你要把他找出來,絕對不能讓他與賈老賊聯絡。」丁大全粗暴地說道:「盯緊賈老賊家和禮部,那個人要想進朝廷,必然要走這兩條路的其中一條。」陳大方大歎自己命苦,只得乖乖答應,正要離開時,丁大全卻又喝令道:「且慢,順便帶過口信去給閻慶,宮裡地盧公公已經做好準備,請他在今天晚上按事先約好的計劃行事。不得有誤。還有。把胡大昌這些人叫來,本相要與他們商議明日殿試之事。」 …… 召集眾心腹再三確定了第二天殿試的行動步驟。待一切安排無誤後,時間已經是接近傍晚,吝嗇成性的丁大全為了節約一筆飯錢,便毫不客氣將胡大昌、史紹卿和吳衍等走狗驅趕回家。眾人剛剛散去,宮裡就有太監來丁大全家中宣旨,讓丁大全進宮與宋理宗一同用膳,丁大全知道這是盟友閻慶家族已經得手的結果,忙用銀子打發了太監回宮,自己則趕快更衣備轎,準備立即進宮。 換好了紫色朝服,丁大全出了自家大門剛要上轎,大門旁卻快步跑來一人,向丁大全拱手說道:「丁丞相請留步,小生酈君玉求見。」丁大全停步回頭,見來人果然是割腕向自己示忠的酈君玉,丁大全便強笑道:「酈公子,昨天晚上本相與你不是約好了一切行動步驟,你怎麼又冒著被賈老賊發現的危險來了?還有什麼疑問嗎?」 酈君玉看看左右無人,白天被自己甩掉的尾巴也沒跟來,便向丁大全雙膝跪下,懇求道:「丁丞相,如果不出意外地話,小生與你將是最後一次交談,在小生與賈似道老賊同歸於盡之前,小生還有一事相求,請丞相一定要幫小生這個忙。」 「酈公子不必如此,有事請講。」丁大全假惺惺的將酈君玉攙扶起來,微笑問道:「公子是不是還有什麼家人放心不下?公子盡可以將他們托付與本相,只要扳倒了國賊賈似道,公子的親人就是本相的親人,本相一定會照顧他們一生一世!」 「相爺明鑒,小生正是有一人要托付與你。」酈君玉眼圈通紅,哽咽道:「丁丞相,小生的表哥皇甫少華與小生……情同手足,他為了替小生報仇,冒險刺殺賈似道老賊失敗,遭到全城通緝與小生失散。這幾天小生一直在城中尋找於他,無奈人海茫茫,小生始終尋他不得,明日小生就要進宮殿試,殿試之後無論能不能報仇雪恨,小生都很難有活著出宮的希望。所以小生拜託丞相,若是皇甫表哥尚未逃出臨安,將來失手被擒,請丞相一定要救他一救,放他逃出臨安。」 「這個……這可是違反國家法度地事,本相為官清廉,對皇上忠心耿耿,做這樣的事豈不是……」丁大全故做為難,酈君玉又撲通一聲雙膝跪下,流淚道:「相爺,小生知道這很令你為難,但請看在小生捨命為你除掉賈似道老賊的份上,一定要救他一救。」說到這,酈君玉已經是淚流滿面,「相爺,小生就這麼一位親人,求你了……」 「好漂亮的臉蛋,可惜是男人。」哭得梨花帶雨的酈君玉讓不好男色的丁大全都有些動心,也幸虧丁大全不好男色,這才沒打乘機霸佔酈君玉身體的主意。為了讓酈君玉死心塌地的給自己賣命,丁大全故意一跺腳,咬牙道:「既然如此,本相答應你了——只要發現皇甫公子,本相就一定讓人送他出城!」 「娘的,要是找到皇甫少華,一定要趕快把他滅口!」丁大全嘴上答應得好聽,心裡卻這麼盤算。酈君玉不知丁大全與自己的虛與委蛇,反而流淚磕頭,泣不成聲,「小生多謝……丁丞相。」 「酈公子不必客氣,快快請起,你為國除奸,本相幫你也是理所當然。」丁大全又假惺惺攙起酈君玉,告辭道:「酈公子,本相急著進宮,就不留你了。」 「天已經黑了?皇上還召丞相連夜進宮,是不是商量如何除掉賈似道老賊?」酈君玉好奇又期盼地問道。丁大全咧嘴一笑,得意笑道:「公子錯了,雖然這事和賈老賊有關——但皇上只是傳本相去看一場戲,好戲就要開場,本相已經迫不及待了。」 …… 「好戲就要開場了。」與此同時地賈老賊府中,賈老賊舒服的躺在李妴修長地大腿上,抿著李妴用夜光杯喂到嘴邊的冰鎮葡萄酒,微笑著在心底說道:「明天的殿試上,趙祺和趙孟關狗咬狗,丁大全放孟麗君那個女狀元來咬我,我絕地反擊收拾丁大全,讓趙祺和趙孟關咬得更加厲害,四方角力,好戲連篇啊!」 得意歸得意,但賈老賊機關算盡,卻始終沒有料到,第二天殿試中上演的好戲將遠比他想像的還要複雜,還要精彩,賈老賊自己的處境也更危險……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四十六章 好戲開場? 殿試,是科舉中最高級別的考試,也是決出狀元、探花和榜眼的最後一場考試,參加殿試的考生人數在宋代並無常數,通常由那一科取進士的多少決定參加殿試的人數,也就是說,基本上只要考中了進士,也就有了參加殿試的資格,也有了奪得狀元的機會。而宋開慶二年這一次恩科,宋理宗欽定取進士一百二十八人,參加殿試的人數也就是這個數目。順便再說一句,宋朝的進士可要比清朝的進士要值錢得多,基本上每一科的進士都能有人最終登堂拜相,其重要性可見一斑。 六月初一的這天上午,卯時二刻,南宋皇宮中最重要的大慶殿殿中管弦絲竹齊鳴,卯時正就在殿外等候的南宋文武百官依次入殿,分列兩側;絲竹再響,一百二十八名進士依省試成績排出先後,依次走入大慶殿,站於百官之間。樂聲三響,身著龍袍的宋理宗在太監宮女的簇擁下步入大慶殿,逕自座到明黃龍案後的御座上,接受文武百官與眾進士的三跪九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愛卿,平身。」宋理宗一聲令下,大慶殿上立即響起山崩海嘯的回答聲,「謝萬歲。」待百官與一百二十八名進士站定,宋理宗向禮部尚書一點頭,禮部尚書立即上前一步,拉長聲音喝道:「百官落座!」文武百官一聲不吭,各自坐到大慶殿兩側自己的座位上。賈老賊位列三公,僅比王爺低上一級,所以坐到了右側趙祺地下首,丁大全是主考沒有座位,在場中走動巡閱,倒也免了落於賈老賊之下的羞恥。趙孟關坐在吳潛之上,與死對頭趙祺對坐。驗證了那句不是冤家不對頭的俗語。 「考生入席。」禮部尚書再喝一聲,一百二十八名進士按排名順序。坐到大慶殿正中早已備下的考桌前,宋時以右為先,省試第一名的酈君玉坐到了中段右側的第一席,與賈老賊比較靠近。待一百二十八名進士坐定,禮部尚書才第三次拉長聲音喝道:「請聖上命題——。」 按規矩,禮部官員將一個鋪有明黃錦緞的金盤抬到宋理宗面前跪下,將裝有筆墨紙硯地金盤捧到宋理宗面前。那一刻,全場都屏息靜氣,生怕打擾了宋理宗考慮試題的思路,而宋理宗僅是微微一笑,稍一思索便提筆便在盤中寫下考題。禮部官員再將考題捧到主考丁大全面前,丁大全雙手接過,不過在拿起宋理宗地命題看清楚時,丁大全的身體明顯震了一下。然後才高聲念道:「本科殿試試題——時政之要!」 「時政之要?以前不是考詩詞歌賦或者策問嗎?」賈老賊也楞了一下,然後賈老賊璇即明白過來——宋理宗打算選拔一些實幹型的人才了,這也算是一種好事吧。其他文武百官也是紛紛交頭接耳,輕聲嘀咕,「皇上考時政?難道皇上嫌咱們對時政的把握不好,準備廣聞博納?」「看著吧。等這批人上了位,咱們中間就有人要倒霉了。」而那些考生們可不管那麼許多,或是苦苦思索如何答題,或是胸有成竹,埋頭就寫,大殿正在很快就響起一片毛筆與宣紙磨擦的沙沙聲。 不得不承認,殿試開始後有相當一段時間是非常沉悶的,大殿裡除了考生答題的書寫聲,就只有文武百官交談地低語聲,還有就是考官在殿中來回巡閱書。直弄得昨晚上在李妴身上辛苦過度的賈老賊呵欠連天。幾欲瞌睡——至於那位比賈老賊荒淫百倍的忠王趙祺,早就靠在椅背上昏昏睡去了。見此情景。賈老賊不禁暗暗叫苦,「聽說殿試的交卷截止時間是在傍晚,難道今天我就要在這裡坐一天?」 話雖如此,賈老賊很快又發現自己其實不用受這樣的罪,因為百官可以借口入廁之類的出殿走動,並沒有任何人阻止,吳潛甚至還直接走到考生旁邊,觀看考生如何答題,宋理宗也沒表示反對。見此情景,賈老賊暗暗歡喜,知道總算不用受罪了,便也打算學著吳潛那麼的到大殿裡走動走動,但賈老賊剛站起身來時,大慶殿後殿中卻突然走出兩人——竟然是賈老賊的親外甥女瑞國公主趙娥明和宋理宗最寵愛地閻貴妃。宋理宗也有些吃驚,盡量壓低聲音向愛女和愛妃問道:「這裡正在舉行國家人才大典,你們怎麼來了?」 「父皇,正因為是國家人才大典,所以孩兒也想來見識見識大宋未來的棟樑之材。」趙娥明向宋理宗行禮,一邊低聲回答著一邊偷看坐在最前面的酈君玉,白嫩的臉頰有些發紅。閻貴妃則向宋理宗拋了一個媚眼,低聲說道:「皇上,是公主一定要來,臣妾攔阻不住,所以只好跟來了。如果皇上不許,臣妾這就領著公主退下。」 「算了,殿試並沒有規定不允許你們觀看,坐在朕的左右吧。」宋理宗也很頭疼要坐一天,抱著找個伴說話打發時間的態度,同意了閻貴妃和趙娥明留在身邊。坐得離宋理宗頗近地賈老賊聽到了宋理宗與閻貴妃、趙娥明的對話,心不由大怒,「臭娘們,竟然敢拿老子的外甥女當槍使,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們閻家?!」 罵歸罵,賈老賊對閻貴妃想方設法來參觀殿試還是心生警惕——閻貴妃家族與丁大全可是死黨,閻貴妃選擇這個時候坐在宋理宗旁邊,十有八九又是想來吹枕頭風了。果然不出賈老賊的預料,外甥女趙娥明坐定後,一雙美目基本上就在酈君玉身上打轉,閻貴妃則與宋理宗不斷的竊竊私語,大討宋理宗歡心。賈老賊深知這個女人不是善與之輩。便起身離座,直接走入了大殿正中,想看看孟麗君準備用什麼惡毒言語攻擊自己,不曾想吳潛卻向賈老賊招手,將賈老賊叫到面前,指著旁邊的考生低聲道:「賈少傅,來看看這個考生。他寫地商貿一策還不錯。」 「是不錯,難得。」賈老賊低頭看了看吳潛所欣賞那考生的答卷。發現他有關海外貿易和控制鹽茶鐵等戰略物資的建議確實不錯,算是個少見的商貿人才。而那考生見當朝丞相與少傅都欣賞自己地文章,激動興奮間雙手顫抖,一滴墨掉下去污了試卷,吳潛忙親自替他取來一份空白考卷,低聲微笑道:「別緊張,重新寫。慢慢寫,本相很看好你。」 「謝……謝丞相。」那考生激動回答一聲,又埋頭重寫去了。賈老賊乘機拉了一把吳潛,「吳丞相,別讓他緊張了,咱們到前面看看。」吳潛微笑點頭,便任由賈老賊把他拉著走向孟麗君所在地位置。誰曾想丁大全看出賈老賊的企圖,忙快手快腳踮到賈老賊和吳潛地前方。佯裝察看進士答卷,實則攔住了賈老賊和吳潛的道路。 「煩人地老東西。」賈老賊懶得理丁大全,偏起身體準備從丁大全身後走過去,不想丁大全卻退後一步,又擋住賈老賊的去路,賈老賊調整方向準備從丁大全面前過去時。丁大全又向前一步,還是擋住賈老賊的去路。雖說賈老賊完全可以從其他考桌之間的空隙過去,但心中有氣的賈老賊偏不,故意與丁大全這麼反覆幾次,待丁大全身體向後時,賈老賊假意又轉向前,丁大全趕緊身體前俯,賈老賊乘機往丁大全身後走過去,並用臀部撞一下丁大全的屁股,年近七旬的丁大全如何能擋得住身強力壯地賈老賊撞擊。加上身體前俯重心前移。一頭栽倒在面前考桌上,摔了個嘴啃泥。濺得滿臉墨汁。 「丁愛卿,你怎麼了?」宋理宗吃驚的提高聲音問道。丁大全滿嘴墨汁自然無法立即回答,賈老賊搶先答道:「回皇上,丁丞相大概是這些天為科場之事過於勞累,疲倦過度剛才摔了一跤。」知情人吳潛雖不明白丁大全為什麼要阻攔自己與賈老賊,但看到平時裡與自己政見不合的丁大全吃鱉,吳潛也樂於閉嘴,佯做不知。造成宋理宗信以為真,忙又問道:「丁愛卿,需要朕給你傳太醫嗎?」 「謝皇上聖恩,微臣只求棉巾清水足以。」丁大全吐著滿嘴的墨汁,哭喪著臉回答,又陰毒的瞪了賈老賊一眼,把賈老賊的這個人情銘記於心。賈老賊毫不理會,昂首又走向孟麗君考桌所在的位置,後面自有禮部官員給那個考桌被丁大全砸了的倒霉考生更換文房四寶,讓那個倒霉蛋重新答卷。 「臭娘們,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詆毀你真正地老公?」賈老賊冷哼著走到孟麗君背後,發現孟麗君已然寫了不少,但不等賈老賊看清楚內容,孟麗君已經一把試卷掩住,回頭向賈老賊冷冷問道:「你想幹什麼?」 「幹什麼?當然是看你答題的情況啊。」賈老賊微笑道。孟麗君面無表情,拒絕道:「你又不是主考,也不是考官,有什麼資格看我的答卷?」賈老賊語塞,倒是吳潛微笑道:「酈公子不必如此,賈少傅這也是關心你,所以才與老夫一起觀看你的答卷情況。」 「多謝吳丞相的好意。」孟麗君故意少說了一個人的稱呼,又冷哼道:「但小生還是請賈少傅不要越權,你不是考官,隨意在殿試重地中走動,視殿試大典為何物?賈少傅若堅持破壞大宋人才大典,小生雖無官職,也要參奏於你!」 因為孟麗君坐在第一排,宋理宗已然聽到孟麗君與賈老賊地對答,不悅道:「賈愛卿,吳愛卿,酈進士言之有理,你們二人不要干擾各位進士答卷,退下。」賈老賊和吳潛都被宋理宗訓得顏面無存,灰溜溜的退出考場——不過最讓賈老賊鬱悶的還是他的親外甥女瑞國公主趙娥明,害怕心上人考不中狀元的趙娥明也埋怨道:「舅父,請你不要干擾酈進士好不好?」 「賈少傅,酈君玉對你的敵意似乎很深啊?難道他住在你家地時候。你慢待了他?」吳潛低聲向賈老賊說道。賈老賊大叫冤枉,「沒這事!那個臭……小子住在我家裡,吃要吃最好的,喝也喝最好的,他住在我家裡的第一天,就花了我三百多貫啊。」 低聲交談間,賈老賊和吳潛已然走到本科副主考周震炎旁邊。身為本科舞弊案最大地嫌疑人,周震炎雖然因為案情尚未查清仍然擔任副主考一職。但實際上已然成了驚弓之鳥,見賈老賊和吳潛走近,平時裡依仗丁大全勢力囂張跋扈地周震炎忙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賈少傅,吳丞相,你們要不要茶點?下官可以去給你們安排。」 「本官就不用了。」賈老賊知道今天圍繞周震炎必有一場龍爭虎鬥,便微笑道:「周大人。你真是好運氣啊,聽說本科舞弊案你地嫌疑最大,但你還能繼續擔任副主考,看來你的嫌疑已經洗清了?」 「多謝賈少傅關懷。」已經叛變倒向趙祺地周震炎用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多蒙忠王爺照顧,明查秋毫,力薦下官繼續擔任副主考,下官這才能留在這裡。至於科場舞弊一案,最大的嫌疑人乃是畏罪自殺的卓夢卿。與下官並沒有半點干係。」 「蠢貨!給全玖把個毒娘們賣了還幫她數錢,你死定了。」賈老賊心中冷笑,不再理會諂媚討好的周震炎,與吳潛各自回座,準備休息一番好好欣賞即將開始的群狗互咬好戲。這時候,丁大全已然洗去臉上墨汁重新回到考場。在經過最後一張考桌時,丁大全無意間往一百二十八名進士排名最末的進士考卷一瞥,然後丁大全猛然停住腳步,再細看時,極少喜怒形於色地丁大全臉色大變,下意識的去搶那張考卷,不曾想那排名最後的進士動作更快,搶先用身體把考卷壓住,丁大全大怒道:「來人啊,把這個進士趕出考場!」 「怎麼了?」事出突然。滿場目光一起轉向丁大全和那進士。宋理宗開口問道:「丁愛卿,出什麼事了?你為何要將那名進士趕出考場?」 「皇上。這名進士在文中大書悖逆之言,罪不容誅,微臣這才下令將他逐出場外。」丁大全解釋的時候額頭已有冷汗滲出,顯得緊張無比。賈老賊與對面的吳潛互相使個眼色,一起離座飛快奔了過去,那邊御前侍衛已經將那進士按住,丁大全搶過他的考卷就要撕毀,賈老賊心知有異,搶先一把按住丁大全的手,微笑道:「丁丞相,即便這位進士文章悖逆,你應該將他的文章交給皇上聖裁才對,怎麼能私自銷毀?」 「是啊,丁丞相,你實在太過份了。」吳潛附和著賈老賊地話,毫不客氣的從丁大全手中將那張考卷搶了過去,但吳潛只往考卷上看了一眼,也是臉色大變,賈老賊更是好奇,忙湊上前去一同觀看,待看清抬頭時,賈老賊也是楞在了當場——那份考卷的抬頭竟然是,「蒙古大汗阿里不哥告宋國皇帝書——兼論蒙宋聯合共討忽必烈偽汗之利弊!」 「阿里不哥寫給宋國的國書!」賈老賊和吳潛彼此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訝與疑惑——阿里不哥的國書,怎麼會到了一個考生手裡?那邊宋理宗也已經離座親自過來,從吳潛手裡接過那份考卷細看,待看清開頭時,宋理宗猛然放下考卷,凝視著那排名最後地考生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那裡人?」 那容貌普通的考生向宋理宗一拱手,平靜說道:「回大宋皇帝,小使劉長平,上京會寧人,乃是阿里不哥的大汗怯薛長劉太平之弟。」宋理宗不動聲色,先令人取來劉長平報名考試的資料,翻看幾眼問道:「既然你是蒙古人,又是阿里不哥使者,那你為什麼不直接以真正身份求於朕?偏要化名劉寧海,以鳳陽舉子身份參加會考?」 「皇上,這個人一定是假冒的阿里不哥使者,而是故意破壞我大宋人才大典的江湖匪類。」丁大全做夢也沒料到他和安童苦苦尋找的人竟然會出現在皇宮之中,而且是以進士身份出現在殿試會場上,直急得滿頭大汗。連聲說道:「皇上,請讓人把這個冒充舉子參加殿試的亂民拿下,交與老臣審問,老臣一定能把他真正地身份與來歷。」 「丁丞相,皇上在問話,請你不要插嘴好不好?」賈老賊拉長聲音喝道。同時賈老賊心中恍然大悟,心說怪不得丁大全這幾天像是在尋找什麼人。原來是在找這個劉長平——不用說,自然是忽必烈害怕被南宋與阿里不哥聯手夾擊。所以才指使丁大全對阿里不哥的國使痛下毒手。吳潛也多少明白這道理,也向劉長平喝道:「劉長平,你不用怕,如實回答。」 「多謝賈少傅,多謝吳丞相。」劉長平拱手說道:「回宋國皇帝,阿里不哥大漢正式登基之前,便已派出使節團南下大宋。商議兩國締結盟約一事。只因道路阻隔,我們使節團只能假扮成商人通過中原,不料在同州不慎暴露了身份,除小使僥倖之外,使者脫裡俗大人與使節團其他人等全部被偽汗忽必烈殺害,證明身份地公文、官印與阿里不哥大汗地國書也全部落入忽必烈之手……」 「證明身份的公文全丟了?空口說白話,誰信?」丁大全冷笑,又向宋理宗諂媚道:「皇上。依微臣看來,這個人什麼證明身份都沒有,分明就是假冒阿里不哥偽汗地國使,意圖不軌,應該處斬示眾。」 「閉嘴!」這回換宋理宗對丁大全沒好聲氣了,又向劉長平說道:「劉長平。你繼續說,既然你的公文、國書都已丟失,國使也被忽必烈殺害,那你為什麼又繼續南下?還冒充舉子參加省試?」 劉長平抱拳答道:「回宋國皇帝,小使地同伴雖然被殺害,但小使時刻不敢忘記阿里不哥大汗賦予的使命,加上在出行之前,為防意外,脫裡俗大人已將國書內容讓我們一行十四人全部背熟,發誓那怕只有一個人活著到達大宋。也要將大汗地國書內容呈獻給大宋皇帝。所以小使雖然單身一人。也沒敢忘記誓言,孤身一人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抵達了大宋。」 「難得的忠勇之士,繼續說。」劉長平的回答讓宋理宗大點其頭,又命令道。劉長平沉聲答道:「小使孤身南下之時途經蒙州,不幸又暴露了一次行跡,遭到忽必烈偽汗的軍隊追殺,小使雖然捨命殺出重圍,帶傷逃入大宋鳳陽境內,但又遭到忽必烈偽汗的殺手追殺,小使雖然將跟蹤而來的殺手盡數殺死,卻因身負重傷昏倒路旁,為大宋鳳陽舉子劉寧海所救。為感救命之恩,小使將身份來歷對劉舉子一一道明,劉舉子深明大義,深知大宋與阿里不哥大汗的聯盟至關重要,就主動提出將舉子身份轉讓於小使,讓小使能以大宋子民地身份平安到達臨安,從而逃過忽必烈偽汗派來的殺手追殺。」 「劉寧海,我操你娘!老子回去就派人做了你!」明白了劉長平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丁大全立即對那個自願讓出身份的大宋舉子恨之入骨。而賈老賊則在心中說道:「劉寧海?難得有這樣的眼光和氣魄,是個人才,得弄到手。」 「劉長平,既然你已經平安到得臨安,那你為什麼不直接求見於朕?或者你求見賈少傅也可以啊?」宋理宗追問道。劉長平苦笑答道:「皇帝陛下,小使能證明身份的公文和國書都丟了,貿然求見於你或者求見賈少傅,你們會相信我嗎?如果小使不能為皇帝陛下和賈少傅相信,必然暴露行跡,忽必烈偽汗派來的殺手也就找到小使了。」 賈老賊和宋理宗一起點頭,如果有一個人什麼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都沒有,自稱阿里不哥地使者求見,他們自然是不會輕易相信的。劉長平繼續說道:「所以小使思來想去,決定以劉舉子的身份參加省試,一來可以繼續隱蔽身份,二來以進士身份參加殿試,也就有了當面將大汗國書呈獻給皇帝陛下的機會了。」 「原來是這樣。」賈老賊的所有疑問一掃而空,大笑道:「想不到劉將軍不僅武藝高強,文才也十分了得,竟然能在大宋考中進士,難得,難得!」賈老賊的話提醒了丁大全,丁大全馬上說道:「皇上,這個劉長平是不是阿里不哥偽汗地使者暫且不說,但他自承是靠冒名頂替得來的進士身份,依我大宋法典,應該立即取消他的殿試資格,打入天牢侯審。」 說這話時,丁大全悄悄向宋理宗旁邊的閻貴妃使個眼色,閻貴妃會意,馬上拉著宋理宗的袖子嬌滴滴的說道:「皇上,既然他是自己承認冒名頂替,不管這個劉長平是不是阿里不哥偽汗的使者,都應該立即取消他的殿試資格打入天牢,待殿試之後再行審問。否則攪亂了殿試大典,傳揚出去,於皇上的顏面有損啊。」 「慢著。」賈老賊那會給丁大全殺人滅口的機會,賈老賊向宋理宗抱拳道:「皇上,既然丁丞相懷疑劉進士地使者身份真偽,那麼在沒有證據證明劉進士地真正身份之前,都不應該取消劉進士的殿試資格,而是應該讓劉進士繼續將文章寫完——倘若劉進士能以這篇宋蒙聯盟共討忽必烈地文章高中狀元,不失為一段千古佳話。」 賈老賊和丁大全兩邊說的都有些道理,不禁讓宋理宗緊皺眉頭,左右為難。但就在這時候,趙孟關忽然上前一步說道:「皇上,這個劉長平應該立即拿下,因為據皇兒調查得知——這個劉長平根本不是靠自身才學考中進士,而是靠賄賂副主考周震炎,方才得中進士。」 「小混蛋!」賈老賊心中暗罵,「竟然想在對趙祺開炮的同時討好丁大全,一會有你好受的!」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四十七章 好戲開場! 「皇上,這個劉長平應該立即拿下,因為據皇兒調查得知——這個劉長平根本不是靠自身才學考中進士,而是靠賄賂副主考周震炎矇混過關,方才得以竊取進士頭銜!」趙孟關的話很明確也很直接,簡直可以說是擲地有聲。但對大慶殿中那些老滑頭大臣來說,他們卻從趙孟關的話中聽出別樣味道——趙孟關不是和賈老賊關係很好嗎?怎麼這話實際上是在幫丁大全? 驚訝之下,眾人紛紛將眼光轉到慘遭趙孟關背叛的賈老賊臉上,卻見賈老賊那張勉強能勾引些大姑娘小媳婦的俊臉上仍然掛著發自內心的微笑,彷彿沒察覺趙孟關剛才擺了他一道一樣。而趙孟關顯然也明白他此舉也可能導致與賈老賊的關係破裂,趕緊又補充道:「父皇,雖然兒臣認為賈少傅所說十分有理,但賈少傅並不知道這個劉長平乃是依靠賄賂得中進士,所以兒臣不得不提醒賈少傅一下。」說到這,趙孟關用手一指副主考周震炎,大聲說道:「而這一切的根源,皆是這個在科場舞弊的主犯——周震炎!」 「皇上,冤枉啊!」周震炎撲通一聲向宋理宗跪下,滿頭汗水的大叫道:「皇上,微臣冤枉啊!科場舞弊一案,主犯不是微臣啊!」 「你們倆個……!」殿試考場上當著文武百官和一百多名考生的面鬧出這樣的事,顏面掃地的宋理宗臉色又青又黑,簡直恨不得兩腳踹死趙孟關和周震炎這兩個王八蛋——而這正是趙孟關需要地效果!成功激起宋理宗的怒火。趙孟關趕緊轉移宋理宗火力,雙膝跪下給宋理宗磕頭道:「父皇,實不相瞞,在殿試開始前那一刻兒臣就已經查清了科場舞弊案的真相,掌握了一切所需證據!但考慮到殿試在即,戳穿此案只怕於皇上顏面有損,兒臣就自作主張隱瞞了下來。準備等到殿試結束之後再向皇上稟報,稍保天家顏面。」 「你考慮得挺仔細的啊。還知道稍保天家顏面?」明知趙孟關是在既當婊子又立牌坊,宋理宗卻不好當面拆穿,只能在心底把趙孟關的父系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個遍——反正趙孟關和宋理宗事實上不是一個姓。趙孟關則毫不臉紅的磕頭說道:「謝父皇誇獎,兒臣雖用心良苦,無奈事已至此,殿試進士之中竟出現敵國使臣,事關重大。兒臣不得不出來揭穿科場舞弊案主犯周震炎,以及他的幕後主使!」 「幕後主使?」在場地差不多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幾乎都偷瞟了丁大全一眼,而丁大全的表情比賈老賊還要天真無邪,彷彿這事情與他根本無關一樣。宋理宗也是瞟了一眼周震炎地直繫上司丁大全,這才喝問道:「還有幕後主使?幕後主使是誰?」 「此人位高權重,兒臣不敢說。」趙孟關很惶恐的答道。宋理宗的臉拉得更長,喝道:「說!朕赦你無罪!」 「此次科場舞弊。主犯乃是周震炎,而周震炎的幕後主使是……」趙孟關吞吞吐吐的說道。嚇得魂飛魄散的周震炎眼淚鼻涕都流了下來,哭喊道:「皇上,冤枉啊!微臣是有罪,但微臣不是主犯啊!」哭喊著,周震炎連連磕頭。直撞得額頭出血,浸紅大殿金磚。宋理宗卻不為所動,只是催促趙孟關快說。趙孟關這才一咬牙一橫心,用最大的聲音大叫道:「周震炎地幕後主使是——忠王趙祺!」 餘音未了,大慶殿中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轉向坐在右排首席打瞌睡的趙祺身上,而趙祺在睡夢中聽到有人大聲叫自己的名字,揉著眼睛便即醒來,傻乎乎的說道:「是?誰叫本王的名字?」 「蠢貨!」恨鐵不成鋼的宋理宗在心底大罵一句。旁邊趙祺地老師湯漢已經雙膝跪下,大叫道:「皇上。老臣參奏信王無憑無據誣陷忠王。污蔑同朝大臣、同胞兄弟!請皇上即刻降旨,治信王信口雌黃誣陷忠王之罪!」 「皇兒。湯愛卿的話你也聽到了。」宋理宗陰沉著臉向趙孟關說道:「剛才你說周震炎是本科科場舞弊案的元兇,忠王是幕後主使,有何憑證?你要是拿不出真憑實據,朕對你絕不輕饒!」 「皇上,請容兒臣傳喚證物與人證,倘若物證人證有假,兒臣願領誣陷之罪!」趙孟關昂首挺胸,朗聲回答。見趙孟關如此胸有成竹,宋理宗反倒有些心虛,盤算要不要當著這麼多臣子和進士的面暴露兒子的醜事?可這會趙祺再傻也聽出意思不對了,趕緊跑上來拉著宋理宗的袖子哭喊道:「父皇,信王他污蔑兒臣,他怕兒臣和他搶太子地位置,所以捏造證據想要整死兒臣!父皇,你要給兒臣做主啊!」 一個兒子當眾揭露另一個傻兒子做的醜事,傻兒子則乾脆扯出忌諱無比的立嫡之爭,宋理宗的怒氣再不勃發,那他可就真是聖人了!可趙祺還不識趣,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喊道:「父皇,趙孟關說他有證據,請父皇讓趙孟關當眾出示證據,如果兒臣真做了對不起父皇的事,不用父皇治罪,兒臣自己抹脖子向父皇謝罪!」 「皇上,既然信王有如此把握,那請讓他出示證據,倘若忠王當真有罪。」湯漢也挺直了身體,昂著花白頭顱大聲說道:「那老臣身為忠王老師,願與忠王共同領罪!」湯漢話音未落,楊棟和葉夢鼎等趙祺一黨的官員又全部跪下,異口同聲道:「皇上,微臣相信忠王無辜,倘若真有此事,微臣等願與忠王一同領罪!若忠王無罪,也請皇上治信王誣陷之罪!」 「好,可以小白癡的走狗一網打盡了!」趙孟關樂得幾乎發瘋。只差沒當場笑出聲來。宋理宗則被趙祺一黨用話擠兌到了退無可退地地步,只得下旨道:「既然如此,關兒,你去傳證人與取證物來,當場對質,如果忠王當真有罪,朕決不輕饒——不過為父有言在先。倘若你真是捏造證據誣陷忠王,就算你是朕的兒子。朕也不饒不了你!」 「兒臣遵旨。」趙孟關磕一個頭,歡天喜地地出殿去了。站在賈老賊旁邊地吳潛則低聲對賈老賊說道:「怪不得信王要從老夫手裡把科場舞弊案調查差使搶走,原來他想借這個案子板倒忠王。賈少傅,我們該怎麼辦?」賈老賊面無表情,低聲答道:「秉公而行,不偏不倚。」吳潛會意,再不說話。其他官員眼看有一場大風波即將掀起。還有誰再敢說半句話?宋理宗則鐵青著臉說道:「讓進士們繼續考試,朕要讓他們看看,朕是如何秉公辦案!也讓那些靠行賄考中進士的人看看,他們違反國法在科場舞弊,都有什麼後果!」 大概是怕宋理宗反悔,趙孟關出去還沒兩柱香時間就捧著一疊文書匆匆跑回大慶殿,身後還跟著一名生得頗有姿色地俏麗少女,還沒跑到宋理宗面前。趙孟關就興奮的大叫道:「皇上,兒臣帶證據和人證來了!」叫喊間,趙孟關撲到宋理宗面前雙膝跪下,將手中那疊文書高舉過頂,「父皇請看,這便是周震炎徇私舞弊、收受考生賄賂地證據!」 「朕不想看那些骯髒文字。揀重要的說。」宋理宗不接,鐵青著臉喝道。趙孟關翻開最上面那本文書,得意洋洋地大聲念道:「回皇上,據兒臣調查得知,周震炎在此次科舉之中,共計收受考賄賂生一百六十四人次,共計錢三十一萬貫七千五百貫,白銀十六萬七千三百兩!幫兇六人,除畏罪自殺的卓夢卿外,其餘五人具是本科考官!兒臣已經拿到他們承認罪行的口供。證明他們都是受周震炎威脅利誘方才做出此事。也全部監視控制,隨時可以捉拿下獄!除此之外。兒臣還審問了百餘名行賄卻未考中進士的舉子,他們全部招認行賄錢銀全是送入周震炎手中,具都有親筆畫押為證!」 「周震炎,你還有什麼話說?」宋理宗轉向周震炎,鐵青著臉冷冷問道。周震炎有口難辨,跪著將流血不止的額頭緊貼著地面,哭喊道:「皇上饒命,微臣認罪,那些考生的銀子,確實是微臣收的!可微臣是受人指使,替他人代收地啊!微臣只是一個替罪羊啊!」 「你給誰替的罪?替誰收的銀子?現在在這大慶殿中,還有那些考生是靠行賄得中?」宋理宗黑著臉,連聲質問。周震炎停住磕頭,膽怯的看一眼宋理宗,又心驚膽戰的看一眼面無表情的丁大全,始終不敢說一句話。在場的一百二十八名考生中也站出五十餘人,戰戰兢兢的跪到宋理宗面前,不敢說一個字——不過也足夠了,是人都能知道他們是靠賄賂周震炎得中地殿試。酈君玉則不在其中,讓瑞國公主趙娥明大大鬆了一口氣。 「將這些自己承認行賄的考生拖出去,各打三十板,逐回原籍,永不錄用!再核對行賄名單,有行賄後仍不主動認罪的,立斬!」宋理宗鐵青著臉宣佈了對行賄考生的處罰決定,馬上又有兩個心存僥倖的考生連滾帶爬的跪出來,再不敢企圖矇混過關。見行賄得中地進士竟然佔到了總名額的近一半,宋理宗差點沒氣昏過去,咬牙切齒的向周震炎說道:「周震炎,朕最後給你一個機會,馬上交代出你的幕後主使!否則的話,朕殺你九族!」 「是……」周震炎將心一橫,本想說出幕後主使是丁大全,但考慮到丁大全、趙祺和趙孟關三方面的威脅,周震炎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僅是將求助的目光轉向趙祺。趙孟關自以為得計,馬上接口道:「皇上,周震炎之所以不敢說,全因為他的幕後主使之人乃是忠王趙祺,忠王位高權重,周震炎害怕禍及後人,自然不敢供認。」 「周震炎,是這樣嗎?」宋理宗冷冷問道。事先得全玖指點的周震炎死活不敢說一個字。只是低頭不語。氣得宋理宗一腳將他踹翻,轉向趙孟關喝道:「趙孟關,你說周震炎地幕後主使乃是趙祺,有證據麼?」 「皇上,微臣有人證!」趙孟關往那一直沒說話跪在後面地俏麗少女一指,大聲說道:「這個女子,便是周震炎送與趙祺地兩名歌姬之一!後來趙祺將她轉送賈少傅。她卻從賈少傅家中逃脫,幸虧兒臣知道她是重要人證。早就盯上了她,在她逃跑的途中將她拿住!」 「賈似道,有這事嗎?」宋理宗轉向賈老賊喝問道。賈老賊無奈地跪下答道:「回皇上,信王所言,句句屬實!」宋理宗奇怪的瞪一眼賈老賊,心說祺兒和賈似道不是關係很好嗎?然後宋理宗再轉向趙孟關問道:「既然這個女子是周震炎送給趙祺所有,那她知道什麼?」 「回皇上。周震炎將這女子送與忠王之時,一同送與忠王的,還有紋銀萬兩。到了第二天晚上,周震炎又將紋銀三萬兩送入忠王府中!」說到這,趙孟關拿出一本帳簿,翻開其中一頁,大聲說道:「忠王兩次收受周震炎白銀四萬兩後,將四萬兩白銀存入了臨安城地祥瑞錢莊。兒臣已經取來祥瑞錢莊的入帳本取來,請皇上過目!」 趙孟關此言一出,滿場嘩然,宋理宗更是焦急地劈手奪過那本帳本細看,當看到上面果然寫著趙祺存入了白銀四萬兩時,宋理宗頓時氣得手足發麻。身體一晃險些摔倒,還好趙祺對他親大伯宋理宗還是有點感情的,雖然蠢也知道及時扶住宋理宗,但正在氣頭上的宋理宗卻狠狠一記耳光扇在他臉上,咆哮道:「孽畜,你幹的好事!」 「父皇,兒臣冤枉啊!」趙祺還是第一次被親大伯怎麼大,眼淚立即流了出來。宋理宗也是氣得眼淚直流,又狠狠扇了趙祺一記耳光,痛哭流涕道:「孽畜。你太讓朕失望了!」 「父皇。保重龍體啊。」趙孟關心中狂喜,臉上卻緊張萬分。這時候。湯漢突然向宋理宗磕了一個頭,很奇怪的說道:「皇上,忠王爺收受了周震炎的四萬兩銀子,難道皇上不知道嗎?」 「朕要是知道,早就親手砍了這個孽畜了!」宋理宗盯著湯漢咆哮道。湯漢很驚訝的說道:「皇上不知道?難道忠王爺沒有告訴皇上——他已經把這四萬兩銀子捐給了遭受颱風災害地災民了?」 「什麼?」這回是換趙孟關目瞪口呆了。而宋理宗表情由陰轉晴,又驚又喜,大聲追問道:「湯愛卿,你說什麼?祺兒收受的銀子,是捐獻給了遭受颱風災害的災民?」 「皇上明鑒。」湯漢磕頭道:「事情是這樣的,五月二十六和二十七兩個晚上,周震炎是給忠王爺送去兩名女子和四萬兩紋銀,當時忠王爺知道周震炎是科場舞弊案最大的嫌疑人,明白其中定有古怪,就故意收下這四萬兩銀子,並將此事暗中通知調查科場舞弊案的信王爺。本來忠王爺打算把這四萬兩白銀上交國庫,但又怕打草驚蛇讓周震炎有了察覺,所以忠王爺就決定將這筆銀子捐獻給遭受颱風災害的溫州災民,為災民購買糧食布帛等賑災之物,從側面減輕國庫負擔。皇上若是不信,盡可派人去查,忠王爺所購買的賑災物資,已經在運往溫州地路上了。」 「你胡說!趙祺如果把銀子捐給災民,那他為什麼充入錢莊?」自知中計的趙孟關瘋狂咆哮起來。湯漢則微笑道:「信王爺,用四萬兩現銀購買糧食布帛該有多麻煩?那有使用銀票會子方便?」兩句話問得趙孟關張口結舌後,湯漢又向宋理宗磕頭道:「皇上,忠王爺不光將四萬兩紋銀的其中三萬九千兩白銀購買賑災物資運往災區,還從他微薄的積蓄中拿出五千兩,也是換成糧食布匹運往了災區啊。」 「三萬九千兩?為什麼不是四萬兩?」宋理宗驚訝的問道。這時候,趙祺捂著被宋理宗打腫的臉,哽咽答道:「父皇,那一千兩被兒臣捐給靈隱寺了——二十八日那天,兒臣聽說父皇偶染風寒,身體不適,兒臣就臨時從四萬兩紋銀中抽出一千兩捐給靈隱寺,請那裡地高僧為父皇唸經祈福。」說到這,趙祺膽怯的看一眼宋理宗,「父皇,你相信嗎?如果你不信,兒臣可以請靈隱寺的智空長老來為兒臣做證。」 「乖孩子,父皇信。」宋理宗老淚縱橫,按著趙祺的雙肩哽咽道:「傻孩子,你瞞著父皇做了這麼多好事,你為什麼不告訴父皇?」 「父皇,你日理萬機,身體又不好,孩兒怎麼能事事都煩勞你呢?」趙祺抽泣回答,又小聲問道:「父皇,孩兒做錯了嗎?如果孩兒做錯了,你就打孩兒吧,孩兒改,一定改。」 「好孩子,你沒錯。」宋理宗終於壓抑不住感情,激動的抱住趙祺放聲大哭,「你沒錯,是父皇錯了!父皇不該打你,父皇偏聽偏信,錯怪你了。」 「父皇……」被宋理宗打得雙頰紅腫的趙祺總算逮住機會哭出來,也是抱住宋理宗嚎啕大哭。見宋理宗與趙祺父子情深到這個地步,文武百官無不感動落淚,發自內心的稱讚宋理宗與趙祺這對父子父慈子孝,趙祺勤政愛民。而趙孟關面如土色,自知大難即將臨頭——不過給他致命一擊的還在後面…… 「嗚——哇……!」大慶殿中忽然響起一個尖銳的女子聲音,那個被趙孟關領進大殿的少女尖聲大哭,膝行至宋理宗和趙祺面前連聲大哭,「王爺,奴婢錯了,奴婢不知道你是把那些銀子拿去賑災,奴婢也是溫州人啊!奴婢不知道王爺是把銀子拿去賑濟了奴婢遭災地鄉親,還和外人勾結陷害王爺!王爺,奴婢罪該萬死,對不起家鄉地親人啊!」 「你和什麼人勾結?陷害朕的兒子?」宋理宗停住哭泣,鐵青著臉向那少女問道。那少女向趙孟關一指,大哭道:「就是他!皇上,是他逼我說假話陷害忠王爺!但奴婢現在才知道,原來忠王爺不是壞人,他是天下最好地王爺啊!」 「你……你胡說……!」趙孟關幾乎暈過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指著那少女全身發抖,氣得一句話說不出來。賈老賊則聽得心頭肉亂顫,「全玖這個婆娘,果然厲害!讓這個少女在這個時候倒戈,不僅能證死趙孟關,還能輕易保住這個女子的性命,讓她享受榮華富貴——難怪全玖這麼有自信控制他。夠毒!夠狠!」 「這小子完蛋了。」幾乎所有大臣都用看死狗一樣的眼神看著趙孟關,心裡開始盤算如何討未來皇帝趙祺的歡心……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四十八章 決戰開始 「這小子完蛋了。」除了少部分人外,幾乎所有在大慶殿裡的文武官員都在心裡嘀咕著,用看死狗一樣的眼神看著趙孟關。在這些充滿鄙夷、嘲笑、幸災樂禍的目光注視中,趙孟關的臉色先是一陣蒼白,然後變成泥土一樣的灰黃色,最後乾脆面無人色,剛才的歡喜勁也徹底不見了,哭喪的臉上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恐懼,悔恨與膽怯…… 「趙孟關,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宋理宗平靜而充滿憤怒的質問聲音,就像晴天霹靂一樣在趙孟關耳邊響起。趙孟關如遭雷擊,身體劇烈一震,然後撲通一下雙膝跪下,嚎啕大哭道:「父皇,冤枉啊!冤枉啊!孩兒沒陷害王兄啊!」 「既然你沒有陷害祺兒,那這位姑娘說的話又是什麼意思?她可是你自己帶進宮來的證人。」宋理宗用了很大力氣才壓下將趙孟關一腳踹死的衝動,指著趙孟關領進皇宮那名少女冷冷問道。在宋理宗嚴厲的目光注視下,趙孟關臉上的汗水迅速在下巴上匯成一道小溪,不敢吭出一個字,下意識的把目光轉向丁大全,丁大全卻飛快將目光轉開,對趙孟關充滿哀求的目光視而不見。宋理宗見趙孟關不說話更是大怒,又喝道:「朕問你話,回答!魏關孫!」 「臣在!」被宋理宗叫到原名,趙孟關立即魂飛天外。自知自己的王銜只怕難以保住。宋理宗怒道:「朕問你,你究竟有沒有陷害祺兒?再不如實回答,朕即刻下旨將你交三法司嚴辦!」 「父皇……」趙孟關幾乎被逼得當場大哭,臉上那可憐巴巴地表情足以讓鐵石心腸的人都為之心軟,無奈宋理宗惱恨趙孟關陷害自己的親侄子,絲毫不為之所動,表情益發凌厲。趙孟關被逼無奈。將心一橫就要坦白實情,不曾想百官中忽然走出一人。徑直走到趙孟關旁邊跪下,拱手道:「皇上,信王與忠王之事,微臣翁應弼知道一二,微臣斗膽,想向皇上稟報其中內情。」 羊群裡突然跳出一隻兔子,宋理宗大為驚訝。順即點頭道:「甚好,你說吧。還有,說說你是如何知道的。」趙孟關則面如死灰,和其他大臣一樣認為翁應弼是站出來落井下石,痛打趙孟關這只落水狗討好趙祺。誰知翁應弼開頭第一句話就是——「皇上,信王中計了,他才是落入陷阱的人。」 「翁大人……」趙孟關感動得差點沒哭出來,暗歎患難知人心。在自己風光時,掌管御史言路的翁應弼不哼不哈從不討好自己,眼下自己落難了,也只有翁應弼站出來給自己說幾句公道話。宋理宗卻臉上如罩寒霜,向翁應弼喝道:「趙孟關落入陷阱,你是如何知道?」 「回稟皇上。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翁應弼抱拳答道:「當日皇上聖命,下旨讓信王與吳丞相共同調查科場舞弊案,信王卻向皇上請旨願意獨自調查,皇上為了給信王歷練機會,答應了信王地請求。但微臣擔心信王爺過於年輕,初涉官場經驗不足,怕會給人可乘之機,所以微臣就在暗中留心了信王的調查經過,發現信王爺果然被人利用,以致鑄成大錯。」 「原來是這樣。仔細說來。」宋理宗臉色終於有些放緩。喝問道。翁應弼答道:「回皇上,微臣查到。信王爺在接手此案後,並沒有按慣例請旨將所有牽涉科場舞弊案地官員收監,而是依次詢問牽涉此案的官員,雖說信王此舉是為了朝廷大局著想,不願為了個別違法官員而關押大部分無辜官員,但也給了違法官員串供乃至反擊的機會。」 翁應弼這話其實是幫宋理宗撐面子,因為真正不想大興牢獄的人——就是年事已高怕出大亂子的宋理宗自己,所以宋理宗順理成章的接受了翁應弼對趙孟關辦事不力的看法,點頭道:「這確實是趙孟關辦事不力,接著說。」趙孟關心裡卻七上八下,不知道翁應弼還要給他戴什麼罪名。 「皇上,信王爺除了在這一點上辦事稍有差池之外,其他方面其實也有可圈可點之處。」翁應弼大說趙孟關好話,「比如在調查官員財產上,信王爺就直接鎖定了收受舞弊考生地周震炎,同時也使黃鏞、左伯言等清廉官吏迅速洗清了嫌疑,能夠專心為皇上辦事;可在這一點上,信王爺因為經驗不足,又犯下了一個極大的錯誤——他過於偏聽偏信同是嫌疑人的丁丞相之言,將周震炎的幕後主使鎖定到了忠王爺身上,以致鑄成大錯。」 翁應龍說到這裡時,百官輕微騷動,丁大全的藍臉立即拉成驢那麼長,宋理宗則淡淡瞟了賈老賊一眼,懷疑翁應弼的幕後主使就是賈似道老賊。翁應弼卻不為所動,又說道:「試問皇上,信王如果不是被人鼓動,如何敢懷疑忠王爺是周震炎的幕後主使?周震炎事發前與忠王全無來往,事發後卻給忠王又是送銀兩又是送女人,如此不通情理,信王為什麼還要懷疑忠王才是幕後主使?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信王與忠王素來不和,又沒有直接與忠王聯繫取證,又如何知道忠王收受了周震炎地銀子與女人?」 「趙孟關,翁愛卿的話你聽到沒有?告訴朕,你為什麼懷疑忠王?是知道周震炎給忠王送了銀子和女人?」宋理宗向趙孟關質問,態度卻比剛才有所緩和。趙孟關還有點遲疑,不敢把丁大全賣出來,翁應弼卻低聲向趙孟關說道:「王爺,你如果再不說實話,微臣也沒辦法救你了。」趙孟關身體一震。一咬牙一橫心,大聲答道:「回稟父皇,是丁大全丁丞相,是他鼓動兒臣調查忠王,也是他在忠王爺府中的探子給兒臣提供地情報。他……他還說,只要這一次把忠王爺扳倒,他就上奏父皇。請父皇封孩兒為太子!」 「忠王爺,這話你可不能亂說!」丁大全像是被馬蜂蟄到一樣跳起來。大聲叫嚷道:「老臣什麼時候鼓動你調查忠王了?又什麼時候說過請皇上封你為太子了?」 「丁丞相,你這人怎麼這麼卑鄙?二十六那天晚上,是你請我去你家,然後告訴我周震炎給忠王送禮,還有說要奉我為太子的,難道你想不承認?」趙孟關也跳了起來,指著丁大全大聲質問道。丁大全一蹦三尺道。大叫大嚷道:「信王爺,你簡直是在胡說八道!那天晚上老臣請你過府,只是向你匯報科場舞弊案的一些情況,那有說這些話?你有什麼證據?證人在那裡?」 「那天晚上在場地,還有胡大昌、陳大方、吳衍和史紹卿,他們幾個都可以做證!」趙孟關指著胡大昌和陳大方等人大叫起來。賈老賊和吳潛等人卻聽得哀聲歎氣,在肚子裡大罵趙孟關是個蠢貨——丁大全、胡大昌和陳大方三個合稱臨安三犬,還會幫趙孟關說話?果不其然。被趙孟關點到名的胡大昌等人馬上反駁道:「王爺,那天晚上丁丞相那有說過這樣的話?」 「說了!你們也說了!」趙孟關氣得七竅生煙,咆哮的聲音震得大慶殿大粱上地灰塵都蔟蔟而落。丁大全一黨卻矢口否認,反過來指責趙孟關信口開河,企圖遮掩陷害忠王的罪行,與趙孟關吵得不可開交。這會宋理宗終於聽不下去了。咆哮道:「閉嘴!都給朕跪下!」 「微臣該死!」丁大全和趙孟關等人嚇了一跳,趕緊跪到宋理宗面前大氣不敢喘。宋理宗指著趙孟關咆哮道:「你說丁大全承諾保你為太子,可書有文字?」出乎賈老賊地預料,趙孟關被宋理宗一提醒,立即大叫起來,「有!父皇,丁大全給孩兒寫得有保證書,就藏在兒臣家中佛堂的暗格中。」 「來人啊,快馬去把趙孟關家中佛堂將丁大全的手書取來,朕要親自查驗真偽!」宋理宗鐵青著臉命令道。賈老賊大喜。心說這回丁大全是死定了!吳潛卻拐了賈老賊一肘。低聲道:「賈少傅,情況不對啊。」賈老賊聞言轉身看去。卻見丁大全一黨臉上全無懼色,丁大全和史紹卿的嘴角甚至還掛得得意地微笑,賈老賊暗叫不好,只怕那封保證書有問題。 「皇上,事情很清楚了。」御前侍衛去取丁大全手書地時候,翁應弼乘機向宋理宗說道:「只要那封手書確實是出自丁丞相親筆,就可以證明信王是被人鼓惑,誤導利用,加上出於對違法官員的痛恨,信王這才鎖定忠王是科場舞弊案地幕後主使!否則以忠王與信王的手足親情,皇上的淳淳教導,信王怎麼可能對同胞兄弟痛下殺手?」 「是啊。」趙孟關將頭點得像雞啄米一樣,毫不臉紅的說道:「兒臣與王兄乃是手足兄弟,只是丁大全一口咬定王兄就是科場舞弊案的幕後主使,兒臣這才中計,對王兄展開調查,以致做出今日之事。」 「信王爺,你還不向忠王賠罪?」翁應弼見趙孟關還不開竅,只得低聲提醒道。趙孟關恍然大悟,忙向趙祺連連磕頭,大哭道:「王兄,小弟只是被丁大全利用,這才做出陷害你的事情。小弟對不起你,給你磕頭賠罪了,王兄大人大量,就請原諒小弟這一次吧。」哭喊著,趙孟關乾脆膝行幾步,抱住趙祺的大腿嚎啕大哭起來…… 如果換了全玖在場,那麼心狠手辣的她肯定會讓趙祺對厚顏無恥地趙孟關不理不睬,繼續鼓動宋理宗對趙孟關痛下毒手,將趙孟關斬草除根!無奈這會趙祺身邊的參謀是湯漢、楊棟和葉夢鼎等人都是儒學大家,都是講究寬容恕道的君子,趙祺的求教的目光轉向他們後,他們竟然都一起點頭,示意趙祺接受趙孟關的道歉——所以他們在回去之後,立即被氣得七竅生煙地全玖把他們罵了三四個時辰…… 有了老師們的指點,趙祺很快將趙孟關攙扶起來,盡量用溫柔的語氣說道:「二弟,不要哭了,只要你真是無辜的,哥哥就一定原諒你。」趙祺的話讓宋理宗和湯漢一起點頭微笑,大歎兒子或者學生寬仁為懷,將來一定是個聖明仁君,賈老賊卻暗暗偷笑——雖然賈老賊在後來沒少挨全玖的耳光。 …… 去取書信的御前侍衛很快回來,將趙孟關收藏那份丁大全交到宋理宗面前,宋理宗往那手書上只看了兩眼,一張臉就又沉了下來,並將手書遞給吳潛和賈老賊,「吳愛卿,賈愛卿,你們看看是不是真的?」賈老賊和吳潛湊過去一看,發現那手書上的筆跡雖然與丁大全筆跡有幾分相像,卻很明顯是偽造的,仔細看上面地印鑒也有古怪,至少有兩處與丁大全地右丞相大印有些許不同,賈老賊不由大失所望,暗罵道:「皇帝這麼精明,怎麼會收兩個比豬還蠢的兒子?」 「趙孟關,朕問你,這封信是丁丞相當著你地面寫的嗎?」宋理宗舉起那封信,向趙孟關問道。趙孟關答道:「回皇上,不是,是丁丞相事先寫好,然後交給兒臣的。」 「皇上,微臣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寫過這麼一封信。」丁大全偷笑著給宋理宗跪下,大聲說道:「如果證明這封大逆不道的信確實是出自老臣之手,老臣甘領凌遲之刑!」 「父皇,這封信確實是丁大全親手交給兒臣的。」趙孟關又叫起來。那邊胡大昌等人卻一起跪下,「皇上,那一天晚上我等具都在場,丁丞相並沒有交給信王任何書信,也沒有對信王說任何關於太子的話,微臣等都可以為丁丞相做證。」 「唉——!」宋理宗長歎一聲,無力的將那封信扔在地上,心中既是痛恨丁大全的狡詐,又是傷痛兒子的愚蠢——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蠢,將來如何能壓住賈老賊和丁大全這些老奸巨滑的權貴大臣?眼看著趙孟關和丁大全一黨吵得不可開交,而趙祺傻乎乎的在旁邊看熱鬧,宋理宗心中更是痛楚,幾乎當場痛哭出來…… 「皇上,你的氣色似乎不佳,要不要傳太醫?」賈老賊明白宋理宗的心情,乘機拍馬屁道。宋理宗本想搖頭,但又改變主意點了點頭,賈老賊忙叫道:「來人啊,快給皇上傳御醫。」說著,賈老賊攙起宋理宗,「皇上,請讓老臣扶你回龍椅。」賈老賊語帶雙關,宋理宗表面糊塗心裡明白,按住賈老賊的手,也是語帶雙關的說道:「賈愛卿,將來朕……你能繼續這樣攙扶嗎?」 「微臣一生忠於大宋,忠於皇上,忠於天下漢人百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賈老賊語氣異常嚴肅。宋理宗閉目不語,僅是在賈老賊手上輕拍了一下,良久方才低聲道:「那拜託你了。」 「微臣竭盡所能,精忠報國。」賈老賊低聲答道。宋理宗點點頭,任由賈老賊攙著走回龍椅。但就在賈老賊和宋理宗經過孟麗君身邊時,化名酈君玉的孟麗君離席而起,雙膝跪地捧起試卷,朗聲說道:「皇上,酈君玉答卷已畢,交卷。」 「難為你了,這樣的環境還能做得這麼快。」宋理宗也很希望提拔一些年輕人才來取代朝中這些貪官污吏,微笑著親自接過試卷,「讓朕看看,你認為的時政之要是什……?」宋理宗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了,因為孟麗君的答卷題頭是——論國賊賈似道七大必殺之罪! 「終於開始了。」賈老賊心中微笑,知道自己與丁大全一黨的決戰已經開始……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四十九章 防守反擊 「酈君玉,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僅看了孟麗君答卷的開頭,心情本就不好的宋理宗立即將臉拉長,陰沉著臉向孟麗君說道:「酈君玉,你可知道,以你的學問人才,考取本科狀元如同探囊取物!但你如果交上這份考卷,那你不但拿不到狀元,反而會有牢獄之災,知道嗎?」 大慶殿中又安靜下來,考生住筆,就連正在激烈爭吵的趙孟關和丁大全一夥也停住了說話,全都吃驚的看著氣氛微妙的宋理宗、孟麗君和賈老賊三人,嗅到不安味道的瑞國公主趙娥明更是小心翼翼的跑到宋理宗旁邊,近距離的注視事態發展。而孟麗君毫無懼色,跪在地上抬起頭顱,大聲說道:「回稟皇上,狀元的頭銜確實萬分重要。但賈似道老賊不除,國無寧日,酈君玉寧可不要狀元,也要替天行道,參奏國賊賈似道!」 「酈公子,你在說什麼啊?」趙娥明驚叫起來,「賈少傅是我的親舅舅,你竟然罵他是國賊?」那邊左丞相吳潛和右丞相丁大全也或真或假的表現出焦急,一同小跑到宋理宗旁邊觀看孟麗君的試卷,丁大全故作驚訝的大聲念道:「論國賊賈似道七大必殺之罪!酈君玉,你好大的膽子,皇上出題讓你論時政之要,你竟然敢在試卷裡參奏賈少傅的必殺之罪——你知道賈少傅是什麼人嗎?鄂州一戰。賈少傅對大宋有再造之恩,功高蓋世,就連皇上也得讓賈少傅三分,你居然還敢說賈少傅有七大必殺之罪?」 「行了吧,你乾脆直接說賈似道功高震主算了。」吳潛為人正直,對丁大全地險惡用心嗤之以鼻。孟麗君卻大聲說道:「皇上,賈似道於國有功不假。但驕人的戰績也使賈似道益發跋扈,益發囂張。此賊若不早日除去,日後必然尾大不掉,成為動搖大宋社稷根本的心腹大患啊!」 宋理宗不說話,也不理會那邊已經急得快哭出來的獨生女兒,僅是將目光轉向賈老賊。賈老賊咳嗽一聲上前一步,微笑著向孟麗君問道:「酈公子,既然你認為本官有七大必殺之罪。那麼請問一下,你認為本官有那七大必殺之罪?」 已經徹底與賈老賊撕破了臉皮,孟麗君再也用不著掩飾與賈老賊那刻骨銘心的仇恨,瞪著賈老賊的一雙美目裡噴出的全是熊熊怒火,平靜而又堅定地緩緩說道:「你的罪惡滔天,樁樁件件,數不勝數,共有七項必殺之罪。其罪一,聚斂錢財,貪贓納賄!其罪二,殘忍歹毒,濫殺無辜!其罪三,閉塞言路。擾亂朝綱!其罪四,結黨營私,引用兇惡!其罪五,排擠同僚,陷害忠良!其罪六,荼毒百姓,欺男霸女!其罪七,擅權弄政,不守臣道,僭越犯上。妄圖獨霸朝政。有不臣之心!」 大慶殿中又是一片寂靜,孟麗君攻擊賈老賊這七條基本都是事實。只是嚴重程度遠沒有她所說那麼誇張,所以百官在弄清楚孟麗君地幕後主使是誰的情況下,誰也不敢說一句話——皇帝在背後指使御史清流參奏,皇帝自己在台前乘機罷免權臣,這可是政壇上的常見手段。惟有趙娥明不懂官場這些彎彎繞,竟急得哭出來,「酈君玉,你瘋了,我舅舅怎麼可能會做錯那麼多事?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我……我就不嫁給你了!」 恨屋及烏,孟麗君本不想理會賈老賊的親外甥女趙娥明,丁大全卻給她使了一個提醒的眼色,孟麗君會意,扭頭向趙娥明大聲說道:「公主娘娘,你對小生深情厚意,小生心領了。但很遺憾,你的舅舅賈似道是一個人皆可殺的奸惡國賊,他若不除,大宋國無寧日!酈君玉為了天下蒼生、黎民百姓計,不得不辜負你這一次了!待到除去賈賊,酈君玉向你磕頭謝罪,任打任殺,酈君玉決無怨言!」 「小子,算你有點良心。」宋理宗心中冷哼——要是孟麗君剛才對趙娥明不理不睬,宋理宗可就要翻臉下令拿人了。這時候,在場地考生中幾乎在同時站出十二人,先後跪到宋理宗面前高舉試卷,異口同聲說道:「皇上,酈進士所言,正是我等心中所想,我等也在試卷之中彈劾了國賊賈似道,請皇上將賈似道明正典法,以還世間清白!若酈進士有罪,我等願與酈進士同罪!」 「什麼?!」百官中響起一片驚呼聲,殿試之中出現這麼多進士同時彈劾當朝大臣,自科舉開始來這還是開天闢地的頭一次——所以這些官員就更不敢隨便插口了。而一直鎮定自若的賈老賊也是臉色大變,撲通一聲向宋理宗跪下,慘聲大叫道:「皇上,冤枉啊,老臣忠心為國,從無私念啊!」 「既然你忠心為國,那為什麼還有那麼多進士不堪你的荼毒?寧可捨棄錦繡前程,也要參劾於你?」孟麗君的聲音比賈老賊的聲音要尖銳得多,「賈似道,我告訴你,你別以為自己權勢熏天,就可以橫行霸道,為所欲為!公道自在人心,縱然你能囂張一時,但天下正人直士數不勝數,今天出面彈劾你的進士,不過是冰山一角,總有一天,天下人都會看清你虛偽殘暴的真面目!將你永遠釘在史書地恥辱柱上!」 「皇上,酈進士所言,句句在理!」丁大全的兩大走狗胡大昌和陳大方也站了出來,一起跪下說道:「微臣等對賈似道的種種罪行也早有不滿,只是懼於賈似道權勢不敢說話,常常問心有愧。但今天微臣看到眾進士仗義執言,歷數國賊賈似道罪行。微臣等大感羞慚,也願與酈進士等少年英才共同參劾國賊賈似道,請皇上將國賊賈似道處以極刑,以還人心公道!」 「微臣也參賈似道。」丁大全的另一個心腹吳衍跪了出來,後面馬上跪下一批丁大全死黨,一起高呼,「微臣等也參賈似道。」 「微臣認同酈進士之言。願同為參劾賈似道。另請皇上下旨,重新調查東流縣縣令趙崇宰自殺一案。」史彌遠地二兒子史紹卿也跪了出來。直指賈老賊的另一軟肋,有了史紹卿帶頭,後面馬上跪下十幾名史彌遠舊黨,口口聲聲全是彈劾老賊賈似道。 「微臣也參賈似道。」這回跪下地人是閻慶,主子帶了頭,後面的貴妃黨官員自然毫不客氣的跟上,也是要求處死老賊賈似道…… 牆倒眾人推。丁大全在朝廷裡的勢力本來就最大,加上閻慶的貴妃黨全力支持,坑瀣一氣要宋理宗把賈老賊凌遲處死,朝中立即站出一半以上地官員——其中還有不少落井下石的牆頭草,密密麻麻地跪在宋理宗面前,口口聲聲全是要求宋理宗處治賈似道。最後右丞相丁大全也『迫於』朝臣壓力,無奈的跪在宋理宗面前,「皇上。賈似道倒行逆施,千夫所指,天人共怒,勢已至此,請皇上早著處斷,將賈似道追官遠放。以安世人之心。」 宋理宗萬分為難,他也知道孟麗君攻擊賈老賊的七大必殺之罪並不是全部捏造——至少貪贓納賄和欺男霸女這兩條就貨真價實,賈老賊地很多作為也讓宋理宗十分不滿,但宋理宗更知道賈老賊對南宋國家安全地重要性,夾在朝臣與國家安全之間,宋理宗就猶豫難斷了。而賈老賊已經嚎啕大哭起來,連連磕頭大叫道:「皇上,誣陷!他們這是誣陷啊!」 「一個人參你,可以說是誣陷。但這麼多人同時參你,也是大家一起誣陷你嗎?」大仇即將得報的孟麗君心情大好。冷笑著向賈老賊問道。賈老賊恍然大悟。指著丁大全叫道:「皇上,微臣明白了。這是丁大全在背後一手安排地,丁大全他指使酈君玉在殿試中彈劾微臣,又組織黨羽對微臣群起而攻之,想置微臣於死地,皇上明鑒啊!」 「賈似道,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說本相組織百官彈劾於你,你有證據嗎?」丁大全大叫道:「你如果拿不出證據,本相還要參你一條詆毀同僚地罪名!」 「賈似道,你少冤枉好人,在殿試中彈劾於你,是我自己拿的主意,於丁丞相毫無關係。」孟麗君冷笑道:「不要說丁丞相沒有指使於我,就算丁丞相真有這個打算,我也心甘情願。」 「皇上明鑒啊。」賈老賊在朝廷裡也有不少走狗,韓震、宋京和翁應龍等賈老賊黨羽也跪了下來,一起大叫道:「丁大全結黨營私,指使黨羽對賈少傅群起而攻,妄圖排擠賈少傅出朝,獨霸朝政,請皇上明鑒。」 「皇上,事到如今,罪臣什麼都招了。」為了讓自己死後家眷有人照顧,周震炎也橫下心叫道:「此次科場舞弊案,罪臣背後的主使人就是賈似道,請皇上明查。」 「皇上,微臣耳聞此次在鄂州前線之時,賈似道與蒙古王爺阿里不哥暗中有所勾結,請皇上明查。」 「皇上,賈似道未經請旨,擅自整編軍隊,圖謀不規,請皇上明查。」 「皇上,微臣聽穩賈似道在臨安街市之中強搶民女,請皇上明查。」 「皇上,坊間傳聞,賈似道指使門生在揚州販賣私鹽,請皇上下旨徹查。」 眼看賈老賊即將倒台,對賈老賊的攻擊彈劾馬上多了起來,其中確實有賈老賊自己立身不正的事實,但更多的是憑空捏造,胡說八道,其中不乏賈老賊三歲偷看女孩子洗澡和四歲偷摸女孩子大腿等等可笑罪名,總之一句話,賈老賊罪該萬死,不殺不足以平民憤。而賈老賊的一干走狗拚命辯解反駁,和倒賈派吵得不可開交。 「都給朕住嘴!」一直沒有說話的宋理宗終於發彪,大喝一聲震住群臣,宋理宗又指著賈老賊喝道:「賈似道,百官進士如此彈劾於你,你還有什麼話說?」 「皇上,微臣冤枉啊!」賈老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喊道:「這都是丁大全指使的,這件事的背後,還有蒙古偽汗忽必烈插手。丁大全他和忽必烈偽汗有勾結,為了替忽必烈除掉微臣,所以丁大全和蒙古韃子聯手,想置微臣於死地。」 「賈少傅,你說本相和忽必烈有勾結,那證據呢?」丁大全冷笑道:「如果你拿不出證據,你就是污蔑同僚,罪加一等。」丁大全說到這時,賈老賊突然收住哭泣,得意一笑,丁大全被賈老賊的譏笑笑得心中發毛,暗叫不好,「難道我像趙孟關一樣,掉進賈老賊的陷阱了?」 這時候,宋理宗也開口問道:「賈似道,你說百官與進士一起彈劾於你背後是丁愛卿指使,那你可有證據?」賈老賊又哭了起來,痛苦搖頭道:「回稟皇上,微臣沒有證據。」丁大全鬆了口氣,心說差點被賈老賊嚇住。不料賈老賊接著說道:「皇上,微臣是沒有證據,但有一個人也許有證據。」 「什麼人?」宋理宗喝問道。賈老賊大聲說道:「皇上所問之人,乃是大宋的功臣,鄂州一戰,他孤身深入虎穴,冒著生命危險潛入忽必烈大營,為我大宋軍隊掌握了寶貴情報,鄂州大捷,他居功至偉。但難能可貴地是,戰爭結束後,他謝絕了皇上封賞,繼續隱藏民間,為皇上探察忽必烈偽汗在我大宋內部的破壞活動,對皇上忠心,無可復加!在微臣進宮之前,他曾經匆匆告訴微臣,此次殿試之上將有大事發生,微臣推測,他所說之大事,必是丁大全勾結忽必烈陷害微臣之事!」 「你說的是黃固?當初你曾經上奏為他表功,朕封官又被他推辭,僅收了朕賜給他的一面金牌,確實是個難得的忠勇之臣。」宋理宗點頭,又問道:「他人在那裡?傳他上來。」 「回皇上,黃固今日清晨與微臣只見了匆匆一面便即告辭。」賈老賊回憶著說道:「據黃固所說,他是和董平高將軍、黎尚武將軍一起去拿蒙古細作去了,拿到那兩個重要人證之後,他就到宮外求見。」 「報——!」賈老賊的話音未落,大慶殿外已經飛奔來一個小太監,在大殿門前給宋理宗磕頭道:「啟稟皇上,宮外有一個身著道士打扮的老頭自稱姓黃名固,手持皇上御賜金牌,與禁軍董平高將軍、黎尚武將軍共同求見,說是抓到了兩個重要的蒙古細作要獻給皇上,還要揭露一樁潑天大案!」 「快傳!快傳!」宋理宗大喜,一直陰沉的臉上終於露出一點笑容。賈老賊則笑瞇瞇的低聲向丁大全說道:「丁丞相,想知道黃固抓到那兩個細作是什麼人嗎?告訴你吧,就是那天你派去跟蹤黃固地兩個親兵——聽說那兩個親兵是廉希憲送給你地,是這樣嗎?」 這回換丁大全面如土色了,但不管丁大全心裡如何的七上八下,穿著一身道袍地黃藥師和全身鎧甲的董平高、黎尚武一行三人滿臉笑容,還是得意洋洋的進到了大慶殿,一同隨他們進殿的,還有兩個昏睡不醒又全身被綁的丁大全親兵。看到黃藥師那張令人做嘔的醜臉,孟麗君臉色大變,悄悄的從腰帶裡抽出一柄軟刃的裁紙刀上,刀刃做青黑色,顯然塗有劇毒…… 「賈老賊,受死!」乘眾人都分神去看傳說中的黃藥師的機會,孟麗君嬌喝一聲,跳起往跪在不遠處的賈老賊撲上去,塗有劇毒的裁紙刀往賈老賊臉上狠狠刺下!而賈老賊只顧著去欣賞丁大全那張如喪詆考的藍臉,壓根沒留心到孟麗君已經撲上來與自己同歸於盡…… 報應啊!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五十章 丁大全落馬 「賈老賊,受死!」孟麗君從地上一躍而起,惡狠狠撲向跪在不遠處的賈老賊,手中塗過劇毒的裁紙刀直指賈老賊面門。這邊跪在賈老賊旁邊的丁大全驚叫一聲,「賈少傅小心!」不過丁大全嘴上叫著賈老賊小心,手卻把賈老賊往孟麗君那邊狠狠一推…… 「救命啊——!」眼看著青黑色的刀尖已經指到自己面門,賈老賊殺豬一般嚎叫起來。而賈老賊身邊除了宋理宗以外就全是文官,全都被孟麗君的殺氣嚇得不知所措,更別說去阻攔孟麗君了,柔弱的趙娥明更是被嚇得失聲驚叫,「舅舅——!」 「抓刺客!」大慶殿裡的御前侍衛反應不慢,幾乎在孟麗君拿出裁紙刀的同時就做出反應,無奈他們都散佈在大慶殿四周,距離孟麗君和賈老賊都相當遙遠,頃刻之間又如何能衝上來阻止…… 「賈老賊,死!」看著被丁大全推到自己面前的賈老賊那驚慌恐懼的表情,孟麗君不禁想起父親慘死與母親在逃亡途中病故的生離死別,又想起自己在賈老賊家中被人玷污時的傷心欲絕,孟麗君忽然感到一陣解脫,手中塗過見血封喉劇毒的裁紙刀全力刺出,狠狠刺向賈老賊的左眼!嚇得賈老賊趕緊閉眼,心中嚎叫,「我完蛋了!」 「呼——!」眼看裁紙刀就要刺進賈老賊三角眼的時候,一個拳頭大的黑影電射而來,準確無誤地打在孟麗君握刀的手腕上。只聽得喀嚓一聲,孟麗君手腕腕骨斷裂,手臂盪開,塗過劇毒的裁紙刀刀尖擦著賈老賊的眼睫毛飛出,雖然將賈老賊的眼睫毛削斷幾根,卻始終沒有劃破賈老賊的眼部皮膚——可惜啊! 「什麼人救了我?」死裡逃生的賈老賊趕緊去尋找自己地救命恩人,卻見那個自稱為阿里不哥的怯薛長劉太平兄弟地劉長平和身撲了上來。單掌劈出,劈在孟麗君又抓向賈老賊面門的五指上。又把孟麗君的手腕劈得一沉,孟麗君的中指指甲擦著賈老賊鼻尖劃落,將賈老賊鼻尖抓出了一道血痕——可惜,孟麗君沒在自己指甲上塗毒…… 「找死!」劉長平連續救了賈老賊兩次後再不客氣,冷哼一聲,一個擒拿手抓住孟麗君的手腕,順手一扭把孟麗君扭得身體一轉。揮掌成刀,又劈向孟麗君後頸。還好賈老賊知道蒙古怯薛的厲害,及時叫道:「慢!留活口!」劉長平知道賈老賊對阿里不哥的重要性不敢違抗,及時收住掌刀,孟麗君這才避免了頸骨被劈斷地厄運。直到此刻,賈老賊才算看清劉長平是用一塊硯台打飛了孟麗君的裁紙刀救下自己。 「保護皇上,保護皇上!」御前侍衛也衝了過來,迅速將宋理宗團團圍住。防止有人乘機弒君。丁大全見事情敗露,乘機從一名御前侍衛手中接過腰刀,高喊著「保護皇上」揮刀就往孟麗君頭上砍,賈老賊那會給丁大全殺人滅口的機會,搶先一把拉住丁大全的胳膊,獰笑道:「丁丞相。別急著殺人滅口,精彩的還在後面!」 「賈少傅,你說什麼?本相怎麼停不懂?」丁大全滿臉忠厚老實的表情,彷彿很糊塗的向賈老賊問道。那邊陳大方則大叫道:「快把酈君玉殺了,他要刺殺皇上!」喊著,陳大方第一個撲向孟麗君,可惜按住孟麗君的人是怯薛中地佼佼者劉長平,劉長平僅一腳踹出,陳大方就被踹出三四丈遠,殺孟麗君滅口的打算也即落空。可惜孟麗君毫不領情。仍然掙扎著哭喊道:「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殺了賈老賊!」 「都給朕閉嘴!」宋理宗鎮靜下來。先是喝住眾人的吵鬧,然後再在侍衛的保護下坐回龍椅,大聲喝道:「都給朕跪下,侍衛,將刺殺賈少傅的酈君玉拿下!不許任何人傷害他,也不許他刺殺!」文武百官不敢怠慢,全都乖乖跪下,御前侍衛也將孟麗君從劉長平手中接過,捆綁之後按跪在地上。 「誰能告訴朕,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宋理宗鐵青著臉責問道:「堂堂國家人才大典,竟然鬧出如此之多的仇事?科場舞弊,兄弟相殘,考生攜帶凶器入宮,群起彈劾並刺殺當朝少傅,你們還要把朕地殿試攪成什麼模樣?讓朕丟多少臉?」 「臣等萬死!」文武百官一起磕頭,無不膽戰心驚。這時候,剛剛進殿的黃藥師膝行兩步上前,磕頭道:「啟稟皇上,今天的事情內幕草民黃固知道一二,請皇上容許草民敘述。」 「好,你說。」宋理宗心說真是人不可貌相,別看這個黃固長得歪瓜裂棗,竟然能在宋蒙兩國掀起這麼大的風浪,也虧得賈似道有識人之明,居然敢起用這麼一個人。黃藥師並不知道宋理宗對他的印象極好,僅是磕頭說道:「回稟皇上,今天這事背景極為複雜,但總體來說就一句話——右丞相丁大全賣國求榮,勾結蒙古偽汗忽必烈動搖我大宋根基!妄圖斷送我大宋江山!」 「你胡說!」丁大全沒想到黃藥師一上來就對他開炮,馬上大叫道:「皇上,微臣冤枉啊!這個黃固在胡說八道!而且他當初化名歐陽鋒,混進微臣的幕僚裡,居心險惡……」 「你給朕閉嘴!朕允許你說話了嗎?」宋理宗的咆哮讓丁大全臉色青白,乖乖閉嘴。宋理宗指著黃藥師喝道:「黃固,你一個庶民參劾當朝丞相賣國求榮,可有證據?」 「皇上要證據,那太多了。」黃藥師笑瞇瞇的抬起頭來,「請皇上容許草民起身,為皇上指出證人。」宋理宗點頭,黃藥師這才笑嘻嘻的站起身來。一溜小跑跑到孟麗君面前,邪笑不已。孟麗君臉色蒼白,「老牛鼻子,你想做什麼?」 「不做什麼。」黃藥師一陣淫笑,忽然伸出魔爪,在孟麗君胸口揉了幾揉,又摸了摸孟麗君地臉蛋。孟麗君又羞又怕又怒。破口大罵道:「滾開,老淫賊!我殺了你!」黃藥師嘿嘿一笑。又捏了一把孟麗君地臉蛋,這才轉向宋理宗拱手淫笑道:「皇上,你一定很奇怪吧,這個酈君玉既然是男人,為什麼怕被男人摸到身體?」 「為什麼怕被男人碰到身體?」宋理宗眼睛轉了幾轉,忽然定格到孟麗君那張氣得柳眉倒豎地俏臉上,失聲道:「難道說。酈君玉是女人?」 「皇上英明,這個酈君玉正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女人!」黃藥師地回答惹得滿殿驚叫。瑞國公主趙娥明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叫道:「女人?酈公子是女人?不可能吧!」 「公主娘娘,草民那敢說慌?」黃藥師又是一陣奸笑,忽然按住孟麗君的一隻腳,強行把她地鞋襪一起脫下來,露出一隻被裹過的雪白小腳。黃藥師笑道:「公主娘娘請看,如果酈君玉是男人。她會裹出三寸金蓮嗎?」孟麗君則羞得無地自容,大聲叫罵道:「黃老淫賊!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真是女人!」趙娥明地小嘴張得幾乎可以同時塞進兩個雞蛋,忽然又紅暈滿面,顯然是悔恨自己怎麼會愛上一個女人。宋理宗則勃然大怒,「丁大全。參加殿試酈君玉竟然是女人,你身為本科主考,做何解釋?」那邊丁大全早徹底傻了眼睛,直到宋理宗第二次喝問方才清醒過來,哭喪著臉答道:「皇上,老臣也不知道,這個酈君玉怎麼會是個女人?」 「丁丞相,事到如今你還想裝嗎?」黃藥師冷笑,搶在丁大全反駁前向宋理宗拱手道:「皇上,酈君玉之所以女扮男裝混入考場。丁大全之所以與酈君玉勾結陷害賈少傅。丁大全甚至建議將公主娘娘許配給酈君玉為妻,全因為一件事——酈君玉她是蒙古人。而且她的真名叫做孟麗君,乃是忽必烈偽汗麾下大將孟士元的獨生女兒!而孟士元在鄂州之戰中已然喪生在賈少傅劍下,身為賈少傅外甥女的公主娘娘如果招一心為父報仇的孟麗君為駙馬,那後果就不敢想像了!」 「她是孟士元的女兒?!」丁大全的腦袋轟地炸開,一下子癱軟在地上。而在場其他官員的反應也不比丁大全好上多少,無不是動容驚叫,宋理宗更是差點把鼻子氣歪了,順手抓起面前硯台砸在丁大全臉上,咆哮道:「丁大全,你還有什麼話說?你竟然敢把朕的獨生女兒賣給蒙古人,你好大的膽子!」 「皇上,老臣有罪,但老臣不知情啊!皇上饒命,饒命啊!」丁大全被硯台砸得鼻子都破了,卻不敢擦拭流出的鼻血,只是不斷的磕頭求饒。身為賈老賊黨炮筒子的黃藥師卻不依不饒,接連向丁大全開炮道:「丁丞相,你真不知情嗎?你如果真不知情,那你為什麼要將酈君玉接近你家裡居住?為什麼又鼓動皇上挑選本科狀元為駙馬?孟麗君既是一個女人,又是蒙古汗人,她是如何取得舉人身份,又是如何考中進士?今天酈君玉攜帶凶器進宮,是誰給她搜的身?為什麼沒搜出凶器?孟麗君真正要刺殺地對象,除了賈少傅之外,還有沒有皇上?你指使並協助孟麗君刺殺皇上,有何居心?今天孟麗君聯合十一名考生在殿試中彈劾賈少傅,背後是誰指使?為什麼那十一個考生在省試答卷的開頭都用了『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這一句,這是不是你讓他們作弊中舉的暗號?科場舞弊案,背後的主使人究竟是不是你?」 黃藥師質問丁大全一句,丁大全就顫抖一下,宋理宗的臉色就難看一分,為到一半的時候,丁大全乾脆又癱在地上,全身發抖,口中也冒出白色地泡沫。最後黃藥師指著那兩個被他迷昏帶進大慶殿的丁大全親兵叫道:「還有那兩個親兵,是不是忽必烈偽汗的幕僚廉希憲送給你地?你通過他們兩給。向忽必烈洩露了多少我大宋的機密?」 「皇上,老臣冤枉啊!冤枉啊……!」丁大全當場大哭起來,掙扎著爬到宋理宗面前,向宋理宗磕頭不止。宋理宗則臉色鐵青,冷冷問道:「既然你說你是冤枉的,那你倒是回答黃固的問題啊?」丁大全百口難辨,黃藥師一口氣指出他那麼多罪行。其中有真有假,有事實也有捏造。丁大全一時又如何能回答得出來? 「來人啊,將丁大全與周震炎剝去朝服,還有丁大全的兩個親兵和孟麗君,連同今日彈劾賈少傅的所有進士等一干人犯一同拿下,打入天牢侯審!」宋理宗果斷下旨,「忠王,吳潛。朕令你二人聯合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共同清查此案,不管涉及什麼人,什麼官員,一定要把事實真相查清。」 「兒臣(微臣)遵旨。」趙祺和吳潛一起跪下,接受了宋理宗調查丁大全案的任務。宋理宗又喝道:「董宋臣,朕命你詳查孟麗君攜帶凶器入宮一案,調查給孟麗君搜身地宦官及其幕後主使——竟然敢縱容敵國女子攜帶兵刃入宮,朕要誅他滿門!」 「老奴遵旨。」董宋臣笑得嘴都不合不攏。一雙渾濁地老眼早瞇上了閻貴妃背後地死對頭大內副總管盧允升——今天負責給進士搜身地小太監正是盧允升的手下,這可是個整死盧允升的好機會啊。這時候,已經被御前侍衛拖著往大殿外走的孟麗君忽然大叫道:「皇上,民女還有一話要說,請皇上讓民女說完,民女雖死無憾!」 「讓她說完。」宋理宗陰沉著臉命令道。御前侍衛放下孟麗君。孟麗君這才跪著大哭道:「皇上,民女要向你控告賈似道玷污民女清白!皇上你讓民女住進賈似道家中的第二天中午,民女在賈似道家中誤中迷藥昏睡不醒,醒來之後,民女發現自己已經被人玷污,玷污民女之人,就是賈似道!」 「賈愛卿,有這事嗎?難道說,你早就知道酈君玉是女人,故意不向朕稟報!」總覺得今天的事情有些古怪地宋理宗轉動目光。盯著賈老賊冷冷問道。賈老賊嚇了一個機靈。知道承認這事就可能導致前功盡棄,趕緊跪下說道:「皇上。你切不可聽孟麗君信口雌黃,老臣立身清白,牢記聖人教導,怎麼可能做出強暴民女之事?這定是孟麗君為了替他的父親報仇,所以故意造謠污蔑於臣。」 「我造謠污蔑?」孟麗君哭得死去活來,指著賈老賊厲聲尖叫道:「別以為那天你給我下了迷藥,我就什麼都不知道,那天我被你糟蹋後,曾經醒來一次,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你的模樣。後來我也打聽過了,當時你冒充我和吳丞相、瑞國公主這些人說話,當時你說你出門沒在家,可你從不離身的親兵隊長就在家裡,你又做何解釋?」 「媽的,這小娘皮還真麻煩。」賈老賊暗暗叫苦,心知如果讓孟麗君繼續這麼鬧下去,宋理宗一旦下旨追查此案,那說不定自己早知道孟麗君是女人的事情就會暴露——那自己設計陷害丁大全的事情也就不打自招了。但就在這時候,黃藥師忽然又跪了出來,向宋理宗磕頭道:「皇上,這件事不必查了,那天在賈少傅家中凌辱孟麗君地人,其實就是草民。」 「什麼?是你?」孟麗君驚訝得失聲大叫——想到自己竟然是失身給黃藥師,孟麗君就胃液上湧,險些當場嘔吐。黃藥師恬不知恥的說道:「皇上,那一日草民潛入賈少傅家中,準備尋找賈少傅匯報情報,不料賈少傅出門在外,又聽得孟麗君就住在賈少傅家中,草民為了檢查孟麗君是否真是女人,就在孟麗君的飲食中下了迷藥。然後就潛入孟麗君房中,將她全身衣服剝光檢查——但草民沒有碰她,孟麗君就誤會了她被人玷污,而且玷污她的人是賈少傅。後來吳丞相他們來訪,草民就躺在床上冒充酈君玉,將吳丞相等人騙走,草民乘機逃出臨安城,其後一直沒有機會向賈少傅稟報此事,所以賈少傅一直不知道孟麗君乃是女人。」 「是嗎?」宋理宗將信將疑,心說真是這樣最好,要是賈似道提前知道孟麗君是個女人還故意不稟報,讓朕的寶貝女兒如此傷心,朕絕饒不了他!賈老賊則恨不得親黃藥師兩口,心說你這老小子真夠意思,竟然肯替我背這個臭名,不枉我栽培你一場。但黃藥師接下來的話差點讓賈老賊把鼻子氣歪——黃藥師毫不臉紅地說道:「皇上,雖然草民僅是看到了孟麗君的身體,但草民也願承擔責任,請皇上在案子瞭解之後把孟麗君賜予草民,草民願負擔她的一切。」 「等到案情明瞭,如果孟麗君罪不當死,按律也該貶為奴婢,朕就將她賜給你做奴為婢,算做獎勵。」宋理宗很大方的說道。黃藥師大喜過望,連連磕頭感謝,一張老臉笑開了花。那邊孟麗君卻氣得七竅生煙,「皇上,請賜民女一死,民女寧死也不願給這糟老頭再玷污第二次!」可惜不管孟麗君怎麼叫喚,御前侍衛還是把她拖了出去,留下黃藥師在那裡與董平高、黎尚武兩個壞種擠眉弄眼,互相道賀又弄到了一個大美女。 「皇上,丁大全已被打入天牢,右丞相一職不可一日或缺,微臣舉薦暫時由吳丞相兼任。」諸事一了,賈老賊就迫不及待的向宋理宗開口要權,並假惺惺的舉薦由吳潛接替丁大全。但賈老賊的這點小心眼又如何能瞞給宋理宗,宋理宗瞟了賈老賊一眼,淡淡說道:「吳愛卿負責審理丁大全一案,抽不出身,右丞相一職,就由你暫時兼任吧。」 「謝皇上!」賈老賊喜出望外,心說這回終於可以改革民政全力備戰了。宋理宗卻站了起來,憤怒道:「今天的事情,真讓朕萬分震怒,萬分震怒!朕也沒心情管殿試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賈愛卿,劉長平就讓他先住到你家裡,明天領他上朝,商議阿里不哥遞交國書一事。」 「微臣遵旨。」賈老賊笑得就像一尊彌勒佛,心說這回沒丁大全搗亂,與阿里不哥結盟應該沒有任何問題,南宋這架快要散架的破車,終於要在自己手裡走上正確道路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五十一章 子系中山狼 「哇哈哈哈哈。」從皇宮回家的路上,賈老賊一直是在狂笑中度過,笑得賈老賊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得意忘形,不斷在轎子裡對自己說,「賈似道,你要淡定,淡定!丁老賊雖然倒台了,但他手下那一幫走狗還安然無恙,不要忘了安祿山當初就是死在他部下史思明手裡,還有王允宰了董老賊,對董老賊那幫手下處理不善,照樣被李傕郭汜鹹魚翻身,你得小心提防,得把丁老賊趕盡殺絕。」 自言自語間,賈老賊已經到了自己家所在的翠屏坊,殿試結束是在傍晚,此刻時間已是亥時將近,但翠屏坊中仍然人聲鼎沸,人來人往,熱鬧無比,尤其是賈老賊家所在那條街道上更是人頭熙熙,燈火似星。賈老賊不由從轎子裡探出腦袋來狐疑問道:「郭靖,今天是什麼節日嗎?怎麼天這麼晚了,咱們家這條街上還這麼熱鬧?」 「回大人,今天是六月初一,不是什麼節日啊?」郭靖莫名其妙的答道。賈老賊大為糊塗,納悶道:「既然不是節日,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咱們這條街又不是御街,平時裡沒這麼多人啊?」但賈老賊話音未落,前方的人群中就響起一聲驚叫,「快看,賈少傅回來了!」 「賈少傅回來了!回來了!」一呼百應,無數人同時歡呼起來,爭先恐後向賈老賊的轎子奔來。嚇得賈老賊那幫親兵心驚膽戰,趕緊抽出武器站次戰陣,親兵副隊長龔丹舉刀指住那幫人大叫道:「站住,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可惜龔丹地喝問與雪亮鋼刀對那幫人顯然沒什麼威懾力,那幫人仍然是高叫著賈老賊的官銜奮勇向前,將龔丹這樣在戰場上面對上萬韃子仍然毫無懼色的猛將撞倒,鞋底接連不斷的在龔丹臉上身上親吻。踩得龔丹哇哇大叫,「啊!你們別往我臉上踩。哎喲,別踩我那兒……!」 「站住,再靠近者,格殺勿論!」郭靖見勢不妙,趕緊抽刀攔在賈老賊轎前,做好隨時殺人的準備。不曾想那幫人衝到了賈老賊轎前五步便即停住,爭先恐後的給賈老賊雙膝跪倒。你一言我一語的叫喊道:「卑職饒州知府伍慶志,給賈少傅磕頭!」「下官袁州府同知嚴武,叩見賈少傅。」「小人張松,給賈少傅磕頭。」「小人屠勇,拜見賈少傅。」「小人陳歡,竊居吏部侍郎,給賈少傅磕頭啦……哎呀,後面地別踩我。」「小人徐海。戶部屯田郎中,特來給賈少傅請安……」「小人是汀州知府李大人的小舅子,代姐夫來給賈少傅……」 「靠!怎麼全是些民政官員?他們跑來這裡幹什麼?」賈老賊被那群黑壓壓地官員嚇了一跳,脫口問道。旁邊的宋京賠笑道:「少傅,你忘了皇上讓你代理右丞相了嗎?右丞相掌管六部,手握財政支配和官員陞遷任命大權。他們要是不趕緊來拍少傅你的馬屁,少傅你要是不開心或者不高興,把他們的級別調一調或者換一換,他們還不得吃不了兜著啊?」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人家說當三年清廉如水的右丞相,家裡老鼠也能撐死!也虧得這些牆頭草的消息靈通,皇上白天才在宮裡讓本官兼任右丞相,晚上他們就急巴巴的跑來拍馬屁了。」賈老賊點頭,對南宋官場地腐敗墮落義憤填膺,命令道:「郭靖。把這些人全部趕走。叫他們有什麼事到衙門裡說,別攔著本官回家的路!」 「郭靖。等等。」宋京嚇了一跳,趕緊叫住郭靖,又低聲向賈老賊說道:「少傅,這些人可不能隨便趕啊!雖說這些人都是些牆頭草兩邊倒,但你將來頒布政令,是要靠他們執行實施,你如果把他們全部都得罪了,將來政令不出相門,出了相門他們就能把你全部變味了,陽奉陰違,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什麼好事都能把你變成了壞事。對這樣的人不能著急翻臉,要慢慢來,先穩住他們,把他們換成咱們自己的人,然後才能大展拳腳。」 賈老賊想想也是,不能使部下為自己賣命,自己即便當上了真正的右丞相也是光桿司令一個,眼下還是穩住政局慢慢改革為妙。賈老賊便改口道:「郭靖,讓這些人起來吧,告訴他們,想要求見本官,到大門口遞牌子,本官依次接見。」 「賈少傅有令,想要求見他老人家的,自己到門房遞牌,賈少傅依次接見。」郭靖大聲叫喊,將賈老賊的命令轉達出去。誰知那夥人聽到賈老賊沒有拒絕接見他們更是癲狂,一個個就像蒼蠅見到血一樣又膝行上來,或是拿出一份份的禮單,或是捧起一個個大小不一地盒子,「賈少傅,這是小人孝敬你的一點薄禮,請務必賞收。」「賈少傅,這是小人從袁州帶來的一點土產,請少傅千萬不莫嫌寒酸。」「賈少傅,這是小人家傳的幾副古畫,特地來獻給大人。」「賈少傅,聽說你在西湖新建的半閒堂裡缺乏僕人,小人家裡有兩個丫鬟模樣還過得去,想送過大人服侍茶水……」「賈少傅,小人聽說少傅最近新納了兩房妾室,特別請高手匠人為兩位夫人打造了兩套首飾,專門孝敬兩位夫人……」 「少傅,少傅,小人有話要說。」叫嚷得最起勁的人是饒州知府伍慶志,乘著郭靖被那幫官員擠開地機會,他第一個跪爬到賈老賊轎子前,抓住賈老賊的小腿苦苦哀求道:「少傅,小人有一個妹妹薄有姿色,願獻給少傅為奴為妾,請少傅一定要賞收。」 藉著親兵提著的燈籠燈光,賈老賊發現這抱住自己小腿地伍慶志生著一個奇長無比的鍋鏟下巴。綠豆小眼,滿臉麻子,嘴唇肥厚得像兩根香腸,賈老賊不由怒從心頭起,心說就你這鬼模樣,也有臉說你妹妹薄有姿色——害老子白高興一場!大怒之下,賈老賊不顧宋京的再三勸阻。抬腿一腳將伍慶志踹開,「你口水滴到本官鞋上了。滾一邊去!」不過讓宋京鬆了一口氣的是,這個伍慶志顯然是個超極品的阿諛小人,被賈老賊踹翻也不生氣,反而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小人該死,小人不該把口水滴到賈少傅的朝鞋上,請少傅小人替你把鞋子舔乾淨。」 「少傅。不能這樣啊,文官和武將不一樣,武將做錯了,你扇他耳光踹他肚子,他只會感激你沒用軍法治他,文官就不同了。」宋京連聲叫苦,低聲向賈老賊說道:「少傅,這事就交給下官來辦吧。先把這些蒼蠅安撫一番打發回去,咱們再慢慢想辦法整治他們。」 「也行,交給你吧。」賈老賊十分鬱悶,好不容易板倒丁大全拿到朝政大權,本來應該大展拳腳施展平生抱負,為將來與蒙古的決戰打好堅實基礎。結果到頭來自己還得對一群貪官污吏牆頭草讓步,賈老賊心中地鬱悶就可想而知了。旁邊宋京見賈老賊好歹還能還能聽進逆耳忠言,總算是鬆了口氣,忙站出來大聲說道:「各位同僚,各位同僚請安靜,在下宋京,請各位同僚聽在下一言。」 宋京官雖不很高,在場地官員卻都知道他是極得賈老賊信任地心腹走狗,他開口叫安靜,倒沒人再敢亂叫。僅有幾個嘀咕了幾句。「原來是宋大人,在下也給你帶禮物來了。」等場面稍微平靜。宋京立即大聲說道:「各位同僚,你們孝敬賈少傅地心意,賈少傅心領了。但少傅他老人家今天在皇宮裡監督了一天的殿試,出了宮又去中書省和六部接管大印,已然是十分辛苦,實在沒時間一一接見諸位同僚,還望各位多多原諒。這樣吧,各位先把道路讓開,讓賈少傅先回府休息,將來按遞牌順序一一接見諸位大人——至於諸位大人孝敬給賈少傅的禮物,可以連同禮單一起送進賈少傅府裡,各位大人的一番好意賈少傅心裡有數,將來絕對虧待不了你們。諸位大人,快把路讓開吧,再堵住賈少傅回家的路,賈少傅可要發脾氣了。」 「謝賈少傅,謝宋大人。」特地跑來拍馬屁的眾官聽說賈老賊肯收他們地禮物,個個大喜過望,忙讓開道路鞠躬兩旁,讓賈老賊的轎子過去——當然了,這些人自然少不了給宋京、翁應龍和郭靖等賈老賊心腹大塞禮物,宋京等人也照收無誤。僅有那個伍慶志又撲到賈老賊轎子前,「賈少傅,下官已經把妹妹帶來了,就在前面的轎子裡,請賈少傅過去見一見,包管少傅滿意。」 「本官對你妹妹沒興趣。」賈老賊氣不打一處來,不顧宋京和翁應龍等人的勸阻,咬牙切齒對那饒州知府伍慶志低聲說道:「本官對你老婆倒是頗有興致,不知貴官可否割愛?」誰知那伍慶志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馬上低聲笑道:「原來少傅喜歡下官的糟妻啊,沒問題,下官馬上回去說服她,明天就把她送到賈少傅府上,賈少傅喜歡留多長時間都行。」 「媽的,怪不得丁大全那老東西快七十了還有十五房小妾,搞了半天他的手下都是這些德行啊。」賈老賊直到此刻才算明白丁大全為什麼會腐化墮落到那地步,忍不住大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雖然賈老賊眾走狗的德行也比丁大全一夥強不了多少。忿忿間,賈老賊已然到得自家大門口,而那些官員帶來地隨從正在一箱箱的往賈老賊家裡搬運東西,賈老賊不由又有些惱怒,命令道:「宋京,叫這些人把東西全抬回去,本官要做清官,明火執仗收這麼多賄賂算什麼啊?」 「少傅,清官比貪官更難做,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宋京長這麼大了還沒見過比賈老賊更不要臉的人——鄂州之戰中,賈老賊在戰利品中撈的好處數不勝數,竟然也有臉自稱清官?宋京苦笑著說道:「少傅,咱們如果拒絕了這些官員的孝敬。他們就會認為咱們要拿他們開刀,把他們撤職罷免換上咱們地自己人,為了自保,他們肯定會聯合起來與少傅對抗,或者改投他人尋找靠山,對咱們接管政務可大大不利,退一步海闊天空啊。」 「隨便你們吧。」雖然明知道宋京是為了自己好。但賈老賊心裡總有些不舒服,極不高興地哼哼一聲。率先走進家中。而廖瑩中、張世傑、陸秀夫和先行出宮署理公務的韓震等賈老賊心腹、以及賈老賊的家眷早已在家中等候已久,一見賈老賊進來,眾人忙一起上來給賈老賊見禮道賀,賈老賊的心情也總算有些好轉,先是讓眾人免禮,又迫不及待的說道:「妙兒,妴兒。一刀,還有慧娘,你們幾個先回去休息,其他人都到本官書房,本官有一樣好東西要給你們看。」 「什麼好東西?為什麼不給我看?」李妴不依,拉著賈老賊撒嬌道。賈老賊得意的在她臉上摸了一把,微笑道:「快去睡吧,不是什麼奇珍寶。是陳宜中去太平州上任時給我留下地一道政令建議,與你無關。」李妴這才放開賈老賊,向賈老賊做了晚上到她房裡就寢的暗示便即離去。韓震、宋京和陸秀夫等人卻面面相窺,心說賈老賊回來後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接見阿里不哥地使者劉長平,而是急著商議一道政令,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證明賈老賊有些心急了。 …… 果然不出賈老賊幾個心腹的預料。剛到書房,賈老賊連水都沒喝上一口就急沖沖地從暗箱裡拿出一封書信,向眾心腹展示著興奮地說道:「你們看,陳宜中那小子在去太平州的時候,曾經留下書信建議本官在取得右丞相大權後實行一道新地政令,名曰:公田法。本官覺得這道法令對我大宋拓展稅源和養軍備戰十分有利,想要上書皇上執行,你們看看可行嗎?」 廖瑩中雙手接過陳宜中那封書信,展開與眾人同看,見陳宜中所提出的公田法主要內容是針對南宋土地兼併嚴重地問題。建議賈老賊在接掌政權後頒布法令。限制大地主的田土額度,超過部分的三分之一由官府收買為公田。公田交由佃戶耕作,然後以其佃租作為軍糧,藉以彌補南宋朝廷財政上巨額虧空,同時還能使流民有田可耕,有糧可吃,降低農民暴動的可能性,使南宋朝廷能騰出手來全力應對蒙古威脅。(注1) 「雖然陳宜中在臨戰指揮上有所欠缺,但本官覺得他這一條建議還是相當不錯的,利國利民,對國計民生都有莫大好處。一旦實施,我們大宋軍隊軍需也就有了保證,再也用不著加重稅賦,使百姓苦不堪言了。」眾心腹看信的時候,賈老賊滔滔不絕的說道:「如果皇上同意這項法令,本官打算以身作則,把皇上賜給本官的良田中拿出一萬畝來,獻給朝廷充作公田,號召百官一起拿出土地,緩解國家財政地危機……」 「你們怎麼了?怎麼一個都不說話?」賈老賊自言自語的說了許久,總算發現自己的幾個心腹都不說話,而且臉色都不怎麼好看,便開口詢問道。賈老賊的幾個心腹走狗彼此對視幾眼,交換眼色,最後狗頭軍師廖瑩中咳嗽一聲,首先說道:「少傅,請恕小人說一句難聽的——你太心急了,如果你頒布這項公田法,那你的右丞相也算做到頭了。」 「什麼意思?」賈老賊滿腔為國為民地熱情被廖瑩中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一張臉立即拉了下來。廖瑩中精乖,馬上閉嘴,其他人更不敢開口,僅有張世傑說道:「少傅,末將不懂民政,但末將也覺得這項法令不錯,對國家和百姓都有好處,你如果頒布實施,末將第一個……」張世傑還沒把話說完,與他關係最好的陸秀夫便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住口。賈老賊見狀更是惱怒,憤憤道:「怎麼?你們都覺得公田法不好嗎?」 「少傅,公田法好是好,可……可……」宋京吞吞吐吐半天,終於下定決心說道:「可太得罪人了!手裡土地的人,全是達官顯貴。王公大臣,少傅你用公田法逼他們出血,他們不恨死你才怪。到那時候,他們肯定會聯合起來逼你下台,這麼多權貴集體反對你,只怕皇上也保不住你。」 「是啊。」宋京先開了口,翁應龍也有了膽子。小心翼翼地說道:「現在我們大宋什麼人的土地最多?皇上的親弟弟——忠王爺的親生父親——榮王趙與芮手裡的土地最多!公田法一旦執行,他首當其衝損失最大。他不恨死你才怪。」 「本官可以試著說服榮王,勸他拿出一批土地來捐給朝廷。」賈老賊鴨子死了嘴不爛,硬著頭皮給自己辯解道:「榮王的兒子趙祺正在能不能當上太子地關口,本官勸他,他多少得給本官一點面子。只要有他和本官一起帶頭捐田做榜樣,下面地阻力會小很多。」 韓震、宋京、廖瑩中和翁應龍等人一起苦笑,雖然明知道賈老賊好大喜功執政過於急噪。卻因為本性阿諛不敢堅決反對。僅有陸秀夫不怕讓賈老賊不高興,站出來大聲說道:「賈少傅,請恕下官直言——你這公田法倘若執行,不但會得罪朝中權貴,更會殃及百姓,使黎民更加苦不堪言!」 「公田法為國為民,如何能殃及百姓?」賈老賊大怒,厲聲質問道。陸秀夫毫不懼色。大聲說道:「賈少傅,你可還記得王安石的青苗法與常平法?王荊公變法,何嘗不是為國為民?可他地法令到了地方官吏手裡卻變了味,既使貪官濁吏多了盤剝百姓的手段,又使黎民百姓負擔更重,更加困苦。最終導致變法失敗!而少傅你的公田法,就與王荊公的青苗法、常平法有異曲同工之處,本意為國為民,最終卻只能害國害民!」 「仔細說來聽聽。」賈老賊雖然不服,卻也知道民族英雄陸秀夫的見識肯定在自己之上,所以打算仔細聽聽。陸秀夫板著手指頭說道:「如果執行公田法,第一點就是得罪滿朝公卿,使少傅在朝中孤立;第二點,公田法要從地主手中買田,但國庫空空。錢從何來?造楮(印法紙幣)給錢?那些地主個個都是人精。怎麼可能願意要貶值不斷的會子?何況濫發紙幣,最終受苦受難的還是黎民百姓。其中道理賈少傅比下官更清楚,下官就不多說了。」 陸秀夫僅說了兩條,賈老賊地臉色就已經成了鐵青色,嚇得韓震、廖瑩中等人對陸秀夫連使眼色,要他別再掃賈老賊的面子。陸秀夫卻裝做沒看見,毫不客氣的繼續說道:「第三點最關鍵也最容易出意外——地方官員執行公田法,其中弊端太大!我朝官員吏治如何,賈少傅心裡應該清楚,公田法一旦執行,不過是給地方官員從帳目中大做手腳和勾結富豪瞞報土地田畝收賄納賄的機會,同時地方官員又可以對那些田畝數目不足交公的中小地主大施淫威,強行索賄納賄,中小地主不給,那些地方官員就可以借公田法之名強行購買他們手中的土地,更可以借公田法之名低價強行購買良田,倒賣之後另購薄地上交國家,從中牟取巨額差價,把賈少傅你推到萬夫所指的地步啊!」 陸秀夫將話說完後,賈老賊的臉色已經難看到無可復加地地步,可就在陸秀夫做好準備迎接賈老賊大發雷霆的時候,賈老賊最終還是清醒過來,苦澀的說道:「君實言之理,你們也說得對,本官太好大喜功了。公田法的事情暫時不議,咱們還是先糾正吏治,再慢慢討論改革公田法推廣不遲。」 「少傅明鑒,正是這個道理。」賈老賊及時的懸崖勒馬,幾個走狗都鬆了口氣。不過狗頭軍師廖瑩中比較瞭解賈老賊的脾氣,又不放心地叮囑道:「賈少傅,公田法的事情,咱們幾個心裡知道就行,你可千萬不能告訴不可靠的人。否則一旦流傳出去,讓有心人知道了這件事情,怕對少傅不利。」 「我又沒頒布實施,能有什麼不利?」賈老賊心裡嘀咕一句,命令道:「去把劉長平叫進來吧,看看他給我們帶來了阿里不哥的什麼盟約。」 …… 「丁大全不能倒,他要是就這麼垮台了,賈老賊同時掌控政權兵權,對我們萬分不利!」與此同時的趙祺家中,全玖美目中寒光四射,像上級對下級發令一樣對趙祺及趙祺一黨的眾官說道:「我們得想辦法保住丁大全,讓重登相位!否則朝中無人制衡賈老賊,賈老賊一手遮天,忠王能不能登上太子位置不僅要看他的臉色;即便忠王當上了太子乃至繼承了大位,賈老賊仍然能架空皇帝,獨掌朝政!」 「王妃,丁大全罪惡滔天,天人共怒,我們如果保住了他,怕朝廷和百姓都不答應吧?」湯漢為難的向全玖問道。全玖冷笑道:「丁老賊確實不是好東西,但眼下我們需要他牽制賈老賊,暫時忍讓一下有何不可?等到我們扶持起能以賈老賊對抗的新人,再把丁老賊板倒也不遲。」 「可……」湯漢等人本來還有異議,全玖卻不耐煩的說道:「不用說了,你們想說什麼本妃明白。但今天地情況你們也看到了,趙孟關本來已經萬劫不復,翁應弼卻站出來把他保住,留他一口氣繼續威脅忠王——翁應弼是翁應龍地親大哥,翁應龍是賈老賊的心腹,翁應弼表面清廉,獨來獨往,實際上背後也是被賈老賊操縱!賈老賊也在打用趙孟關制衡忠王地主意,難道你們連這也看不出來?」 將湯漢等人訓得唯唯諾諾後,全玖的如花俏顏上儘是冷笑,冷冷說道:「賈老賊很能打仗,讓他做一條給忠王看家護院的狗就足夠了,再讓他掌管朝政,他這條狗還不騎到忠王頭上來啊?」說到這,全玖下意識的摸一下高高隆起的小腹,心道:「不把這條狗管好,他就又要肆無忌憚的騎到他的女主人身上了。」 注1:公田法,歷史上賈老賊真實執行的一條政令,本來歷史上的賈老賊執行這條政令起意也是為了利國利民,也確實在一段時間裡支撐了南宋即將崩潰的財政,但是把大地主得罪得太慘,這才背上大奸臣的臭名;同時因為地方官員從中大飽私囊,間接也加重了普通百姓的負擔,讓利國利民變成了害國害民。順便說一句,在歷史上摔死賈老賊的鄭虎臣家族就是大地主,在賈老賊執行的公田法被剝奪了大量土地,殺賈老賊不排除出自私仇。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五十二章 翻手為雲 因為心目中早已決定的好政策公田法遭到眾心腹一致反對而被迫放棄,賈老賊的心情極度不爽,與阿里不哥派來的劉長平談完話後,賈老賊的不爽心情就變成猶豫萬分了。以至於進了李妴的房間後,一向不弄到三更不睡覺的賈老賊僅草草與李妴親熱了一次便停下休息,躺在李妴旁邊一言不發,弄得意猶未盡的李妴還以為賈老賊病了,摸著賈老賊額頭輕聲問道:「今天怎麼這麼沒精神?有那裡不舒服,要不要我給你叫大夫?」 「沒事,在想一些事情,有些心煩。」賈老賊順口答道。李妴楞了一下,奇怪的問道:「心煩?你不是一向很樂觀嗎?我認識你快一年了,還是第一次聽你這麼說,為什麼心煩?能告訴我嗎?」 「公事上……」賈老賊本想一貫的公務借口讓從來不幹預自己政務的李妴閉嘴,話到嘴邊卻心中一動,改口問道:「妴兒,你出身西夏,瞭解那邊的情況。我問問你,以我們大宋目前的軍隊情況,如果向利州東西路(四川)、鳳翔路(陝西)和西夏舊土發動進攻的話,有幾成把握能奪回這三路的土地?」 「你幹嘛忽然問這個問題?」李妴被賈老賊問得莫名其妙,不過還是如實答道:「依我看很難,元豐五年你們大宋的神宗皇帝攻打我們西夏,動用了五條行路共計四十萬兵力。一度把我們西夏打到亡國滅種的險境,但最終還是因為缺乏騎兵無法保護糧道,被我們西夏地名將仁多菱丁切斷糧道,糧草不繼而功虧一簣。那時候的大宋軍隊差不多是在顛峰時期,尚且不能打下西夏,現在的大宋軍隊比神宗時期要差得多,憑借長江天險自保也許還行。還想反攻奪回利州東西路、鳳翔路和西夏舊土——說句不好聽的,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而且還有一點。這些年利州東西路一直是蒙古韃子攻打大宋的重要戰場,上千萬當地百姓大量被韃子屠殺,蜀中平原人口稀少,以步兵為主的大宋軍隊即便拿下這些地區也無法就地籌糧,重蹈覆轍的可能性更大。」李妴躺在賈老賊懷裡繼續說道:「至於四川(注1)周圍地軍隊佈防情況,你比我更清楚,北有忽必烈經營多年的漢中。南有忽必烈麾下地大元帥兀良哈台,西有臣服於忽必烈的吐蕃,大宋軍隊一旦入川,必遭三面夾擊,後果就更不堪設想了。」 「還有是財力啊,大宋現在的國庫,實在再經不起一次遠征了。」賈老賊哀歎起來,眉頭緊鎖。顯得心事重重。李妴很奇怪賈老賊為什麼忽然問她開始的問題,卻知道這肯定涉及重大決策不敢多問,只是怕賈老賊操勞過度累壞了身體,便轉移話題說道:「老爺,丁大全的事怎麼辦?要不要我叫上張世傑,帶幾個人去把丁大全做了。斬草除根?」 「別去冒險了。」賈老賊搖頭,毫不在意的說道:「負責調查丁大全案的人是吳潛和忠王,吳潛那個老頑固早就對丁大全地腐敗殘暴和賣國求榮恨之入骨,不用我們打招呼,他都不會便宜了丁大全,讓吳潛用法典去治丁大全就行,沒必要再去冒險。要是被人發現,又是一樁大麻煩。」 「聽你的,那你就趕快休息吧,明天還要上早朝。」李妴柔聲說道。賈老賊順口答應。一雙眼睛卻仍然睜得賊亮。盯著蚊帳的頂蓬輾轉難眠,心中猶豫難決。整整一夜沒有閉眼…… …… 一夜的時間很快過去,又到了早朝時分,終於接過民政大權的賈老賊在早朝上一改平常的低調,接連向宋理宗建議實施三道政令,一是盤查各地府庫,核對帳目,糾正地方官員貪污之風——其實就是抓幾個貪官出來抄家,把他們的錢收進國庫;二是停止發行紙幣,暫時關閉從過年來沒休息過的造楮作坊,遏制會子瘋狂貶值地勢頭;第三是對北方重開鹽路,銷售兩淮已經囤積如山的食鹽並調整食鹽北上的鹽稅,藉以緩解財政危機。宋理宗當場全部答應,三道政令立即頒布實行。雖說重開鹽路有資敵之嫌,但賈老賊抗蒙功臣的名號放在那裡,倒也沒有人說三道四——換丁大全就不行了,以賈老賊那副嚴以律人、寬以待己的德行,不馬上領著一幫主戰派文臣武將把丁大全的祖宗十八代罵個狗血淋頭那才叫怪。 「賈愛卿,朕讓你與阿里不哥地使者協商結盟事宜,結果如何?你怎麼沒把阿里不哥那個使者帶來?」頒布了三道政令後,宋理宗開口問起劉長平的事情。賈老賊舉圭答道:「回皇上,關於與阿里不哥結盟一事,微臣想要單獨稟報皇上,請皇上允許。」 「哦,原來是這樣。」宋理宗一聽就明白賈老賊肯定有什麼難言之隱,便點頭道:「這樣吧,散朝之後,賈愛卿你陪朕到御花園走走,單獨向朕稟報。」文武百官則對賈老賊大翻白眼,心說剛當上右丞相就擺架子了,竟然對我們還保密?賈老賊則有苦難言,只能裝著沒看見同僚們鄙視的目光。 其後的早朝又討論了一些繁瑣政事,宋理宗又向吳潛和趙祺問了一些對丁大全案的調查情況,早朝就算結束。賈老賊也跟著宋理宗進了御花園,在御花園中邊走邊談,宋理宗開門見山的問道:「賈愛卿,阿里不哥究竟提出了什麼結盟條件?你為什麼不當著百官的面直接說?」 「回稟皇上,阿里不哥提出的條件並不苛刻,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寬鬆——只是其中有一條比較困難,所以微臣不好當著百官的面直接說。」賈老賊苦笑著答道:「阿里不哥已經稱汗。想要以蒙古大汗地名譽與皇上結盟,宋蒙兩國共同攻打忽必烈,待消滅忽必烈之後歸還我大宋地河南和山東土地,兩國以黃河舊道為界,永結兄弟之好。」 「出手很大方——不過也要他說話算話,阿里不哥他要什麼條件呢?」宋理宗微笑著問道。賈老賊歎氣道:「三個條件,一個要我們大宋承認阿里不哥才是真正地蒙古大汗;二是我們大宋對忽必烈宣戰。出兵討伐偽汗忽必烈;第三個條件最要命,阿里不哥打算採取東守西攻的戰略計劃。東面防住忽必烈地主力,西面南下攻打鳳祥路、原西夏地界、成都路和夔州路,同時要求我們大宋配合他的行動,立即出兵奪回利州東西兩路,夾擊四川的忽必烈軍隊。」 「阿里不哥先打四川?為什麼?」宋理宗不懂軍事,對阿里不哥地決策目的並不理解。賈老賊恭敬答道:「回稟皇上,能否奪取四川對阿里不哥來說至關重要。只要阿里不哥拿下四川。那麼就可以切斷忽必烈與吐蕃、雲南兀良哈台地聯繫;同時可以打通與我大宋的交通線,從大宋獲取糧草、食鹽、茶葉以及鐵器等重要戰略物資,這樣就不用害怕忽必烈切斷中原對蒙古的物資供應,使阿里不哥的軍隊能夠持久做戰。當然了,如果能打通與阿里不哥的交通道路,對大宋也獲利非淺,可以通過貿易獲得金錢彌補國庫,還可通過貿易獲得優質戰馬。提高我大宋軍隊的戰鬥力。」 「直接與蒙古本土軍隊貿易,這確實是個利大於弊的交易。」宋理宗點頭,南宋貿易發達,但因為蒙古象蝗蟲過境一樣先後侵略並屠滅了阿拉伯和印度等國家,南宋地海外貿易大受影響,商貿收入銳減。能從與蒙古本土的交易中獲取巨額利潤,也難怪宋理宗會心動了。不過宋理宗和賈老賊一樣,同樣看到了這件好事背後的危險性,宋理宗問道:「賈愛卿,既然如此,我大宋軍隊如果向利州東西兩路發動反擊,能有多少勝算?」 賈老賊愁眉苦臉的答道:「回皇上,依微臣看來,就我大宋軍隊目前的狀況,如果立即發動反擊的話。勝算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說連半成的希望都沒有。」 「半成的希望都沒有?現在忽必烈正與阿里不哥交戰,又在鄂州慘敗在你手上。精銳盡失,怎麼能說沒有絲毫希望?難道我大宋軍隊真那麼不堪一擊?」宋理宗不悅地問道。賈老賊繼續苦笑——他之所以不願當著百官的面抖露阿里不哥的盟約,除了擔心主和派畏戰如虎並反對結盟外,還有就是擔心主戰派輕敵冒進,把南宋好不容易安定局面白白葬送。無奈之下,賈老賊只得把李妴對自己說那些不利條件對宋理宗複述了一遍,並加進去了國庫空虛無力再戰一條。末了,賈老賊又說道:「皇上,依微臣看來,我大宋與阿里不哥結盟、借他之手牽制忽必烈乃是上策,但是蒙古韃子天性卑劣,背信棄義的只是常事,所以對阿里不哥也不能完全信任,對待他的辦法最好是高調結盟,低調用兵,韜光養晦,積蓄力量尋機北伐。」 「高調結盟,低調用兵,韜光養晦,積蓄力量尋機北伐。」宋理宗將這句話反覆說了幾遍,若有所悟。賈老賊見宋理宗心動,便乘機說道:「皇上,我大宋之所以能攻滅金國,將金國皇帝屍首挖心祭祖,正是我大宋聯蒙滅金的國策之功。現在忽必烈地情況與金國十分相似,與阿里不哥結盟,符合兵法遠交近攻之理,對我大宋利益最為有利。現在阿里不哥主動派出使者求盟,正是我大宋的機會啊。」 「與阿里不哥結盟抗擊忽必烈,朕也反覆考慮過幾次其中利弊。」宋理宗緩緩說道:「但是有消息說,忽必烈也向大宋派出了求和使者,想與大宋締結互不相侵犯盟約,能以忽必烈和平相處,不需耗費錢糧兵馬發動戰爭就可獲得利益,豈不更好?」 「皇上說笑了。」賈老賊微笑道:「忽必烈的為人如何,皇上應該心知肚明——他說地話如果靠得住。母豬都會上樹。他之所以提出締結盟約,不過是擔心皇上與阿里不哥聯手夾擊於他。等到阿里不哥的威脅一去,他定然會掉頭向南,重新侵犯我大宋疆土了。」 「可是我大宋與阿里不哥結盟,阿里不哥獲勝後如果又撕毀盟約向我大宋開戰,又如之奈何?」宋理宗淡淡問道。賈老賊自信滿滿的答道:「如果阿里不哥獲勝殺死忽必烈,那我大宋就可以說是贏定了。」 「此話怎講?」宋理宗驚訝問道。賈老賊微笑道:「皇上明鑒。忽必烈所代表的是蒙古的變法派,主張蒙古採用漢人禮法。擅長利用漢奸為蒙古韃子賣命,中原漢人皆可為之所用。而阿里不哥所代表的是蒙古的保守派,主張延續蒙古習俗,對漢人動輒殺戮,根本不給漢人活路,他如果獲勝,即便佔據中原。中原漢人也會群起反抗,不服蒙古統治,到那時候,就是我們大宋高舉義旗揮師北伐,光復中原地最好機會了。」 宋理宗不答,僅是反覆撫弄路邊地白玉石欄,顯然心中正在緊張盤算賈老賊所說地話。過了許久後,宋理宗終於開口道:「賈愛卿。如果朕答應與阿里不哥地盟約,阿里不哥又要求我大宋出兵攻打利州,如之奈何?」 賈老賊大喜,心知宋理宗已經傾向於接受與阿里不哥的盟約,立即答道:「回皇上,微臣反覆思量了一夜。覺得這件事可分三步走,一是借口劉長平的國書丟失,派出使者北上與阿里不哥締結正式盟約,藉以拖延時間整兵備戰。二是請皇上下旨四川制置使俞興與瀘州守將劉整,命令他們小規模出動兵馬頻繁騷擾襲擊忽必烈在四川的劉黑馬部,牽制劉黑馬的軍隊,這樣既可以向阿里不哥交代,又可以避免戰事過大耗費大量軍費——如果阿里不哥的軍隊南下順利,戰況有利,劉整地軍隊再全力出擊。打通與阿里不哥的交通線。第三是斬殺忽必烈的求和使者。徹底與忽必烈撕破臉皮,並命令淮河南岸的軍隊虛張聲勢。軍隊頻繁集結和實戰演習,主動挑釁忽必烈守軍,做出要北上攻打忽必烈的假象,讓忽必烈不敢從南線抽調兵力北上,減輕阿里不哥在北方的壓力,以最小的代價盡最大努力支持阿里不哥與忽必烈開戰。」 「你去安排吧,就這麼辦。」宋理宗還算有些魄力,當機立斷的同意了賈老賊虛張聲勢嚇唬忽必烈地主意,又補充道:「但忽必烈派來的求和使者不能殺,驅逐出境就行了,咱們得留一條後路。」 「唉,皇上還是下肯堅決聯合阿里不哥宰掉忽必烈啊。」賈老賊聽出宋理宗的弦外之音,心中不免又是一陣鬱悶,忍不住詛咒道:「老東西究竟是那一年死的?聽說這段時間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早點嗝屁的話,就是我地天下了。」而宋理宗並不知道他的愛臣兼大舅子正在心裡詛咒他早死——知道還不砍死賈老賊啊,竟然還好心好意的說道:「賈愛卿,朕有些餓了,陪朕到長寧宮去看看你的外甥女,一起用了午膳再去署理公事吧。」 「謝皇上。」皇宮御膳何等珍貴,賈老賊立即歡天喜地的答應,陪著宋理宗趕往瑞國公主趙娥明居住的長寧宮。到得長寧宮,趙娥明正坐在花圃前想心事,一雙美目凝視著一盆不知名的嬌艷花朵發楞,就連她的父親和舅舅到來都沒有注意,宋理宗知道女兒心事,上前去撫住愛女肩膀微笑道:「娥兒,還在想那個酈君玉?是父皇不好,擇人不明讓你傷心了,不過你放心,父皇一定會挑一個讓你滿意的駙馬。」 「父皇,你又取笑女兒了,女兒怎麼會想那個臭女人?」趙娥明大羞撒嬌,這才發現賈老賊也跟了過來,眼睛一亮忙起身給賈老賊見禮,「娥兒見過舅父,舅父怎麼也來了?」 「是朕把你舅舅叫來的,咱們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吃頓飯。」宋理宗微笑著替賈老賊回答,又下旨傳膳,只在眨眼之間,一百零八道色彩繽紛、香氣撲鼻地菜餚便即送進長寧宮,宋理宗獨佔一桌,賈老賊和趙娥明各坐一張小桌。互相客套幾句便即開始用飯。賈老賊一夜沒睡又沒吃早餐,吃起飯來格外香甜,風捲殘雲一般把宋理宗賜給他地那份一掃而空,宋理宗和趙娥明暗笑賈老賊餓死鬼投胎模樣之餘,忙又分出飯菜賜給賈老賊,一家人其樂融融,倒也讓宋理宗和趙娥明產生一種難得地溫馨感覺。但就在這時候。一個小太監跑了進來,磕頭說道:「皇上。忠王爺求見。」 「呵呵,這麼巧,今天真是一家人要大團聚了,叫他趕快進來一起以膳。」宋理宗大喜說道。小太監磕個頭飛奔出去,不一刻,一臉傻笑地趙祺就出現在了長寧宮中——但趙祺並不是一個人來的,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名穿著粉紅衣裙的麗裝女子。賈老賊好奇的將那女子仔細一看,心頭立即發熱,「好漂亮的女人。」原來跟在趙祺背後的那名女子竟是一名生得十分嬌媚豐滿地絕色美人,十八九歲的年紀,姿色不在全玖和李妴等一流美女之下自不用說,難得地是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儘是媚態,十分能打動男人的色心。 「皇兒,你怎麼帶了一個女子來見朕?她是什麼人?」宋理宗奇怪的問道。趙祺磕頭。傻乎乎的笑道:「回父皇,她的名字叫胡儷,是刑部給事中胡洮大人的獨女,兒臣今日奉旨到刑部辦差,正巧碰見胡姑娘來給胡大人送飯,兒臣對她一見傾心。她對兒臣極有好感,她地父親胡大人也願意把她許配給孩兒。所以兒臣將她領進宮來,想請父皇允許兒臣將胡姑娘收作偏房。」 「荒唐!朕命你去刑部審問丁大全一案,你竟然乘機想納刑部官員的女兒為偏房?這還不算,你居然還把她領進宮來?胡鬧!」宋理宗大怒,將趙祺罵得連頭都不敢抬。賈老賊則眼珠子轉了一轉,馬上向宋理宗拱手道:「皇上請息怒,忠王貴為王爺,又年過弱冠,卻僅有全王妃一位夫人。於禮而言確實說不過去。既然王爺與胡小姐偶然見面便情投意合。皇上何不成全他們,將來胡小姐為皇上生下幾位龍孫。以供皇上膝下之歡,倒也不失為一樁佳話。」 宋理宗被賈老賊勸得有些消氣,又想到自己有那麼多老婆兒子卻只有一個,是有些過於虧待兒子了,宋理宗便點頭道:「好吧,看在賈少傅為你求情的份上,朕就饒你這一次,准你娶胡儷為偏王妃。」趙祺大喜過望,忙向宋理宗磕頭謝恩,又向賈老賊道謝。那狐媚異常的胡儷也向賈老賊行禮道:「小女謝過賈少傅。」名如其人,胡儷的聲音也是狐媚異常,讓人產生一種泡在溫水裡的舒服感覺。而賈老賊嘴上說不客氣,肚子裡卻在居心不良的偷笑,「全玖,惡婆娘,這回有得你受了。」 「父皇,兒臣還有一事相求。」儘管已經得到宋理宗的同意,趙祺卻不急著走,又磕頭懇求道:「兒臣斗膽,想請皇上賜給胡儷姑娘一個封號,免得……免得……」趙祺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了,宋理宗和賈老賊兩人卻都猜出他沒說出口地話——免得全玖那隻母老虎大發雌威,把這個叫胡儷的狐狸精暗中做掉或者趕走。 「唉……你呀!」宋理宗恨鐵不成鋼的長歎一聲,最終心疼兒子的心思還是佔了上風,下旨道:「這樣吧,全玖不是被朕封為永嘉郡夫人嗎?朕封胡儷為桐城夫人,你帶她出宮去辦喜事吧,朕到時候另行賞賜——先辦公事,誤了公事,朕饒不了你。」 「謝父皇。」趙祺歡天喜地的磕頭道謝,拉著胡儷興沖沖的出宮去了。宋理宗卻長歎道:「不成器地兒子啊,連自己的妻子都管束不了,你叫朕如何敢把江山放心交與你?」 「皇上,微臣曾經聽說過一個故事。」賈老賊看出宋理宗是在擔心趙祺背後的全玖,便乘機下爛藥道:「海外有一個國家的皇后也非常厲害,幾乎把皇帝的權力全部搶光,那個國家的人都怕皇后,惟有太后不怕。那個皇后為了把權力全部抓到手中,就向太后發難,想把太后趕走獨掌大權。不曾想太后卻拿出一份先皇詔書,一下子就把那個厲害的皇后給賜死了,原來皇帝的父親老皇帝也看出那個皇后難以操縱,就在生前留了一手,讓太后治下那個厲害的皇后——不過這只是一個海外故事,是否屬實微臣也不知道。」 被賈老賊這麼一下爛藥,宋理宗眼睛立即一亮,撫著鬍鬚緩緩說道:「是個好故事,當年唐中宗如果留下這麼一封遺詔,也就不會有女主當政了。」賈老賊大點其頭,連連感歎道:「是啊,唐中宗要是皇上你十分之一的英明,武則天那個女人又怎麼能搶走李氏江山十五年呢?」說罷,君臣倆對視微笑,都明白對方話裡地含義。 用完午膳,賈老賊便即向宋理宗告辭出宮,宋理宗答應,自己也回了上書房批閱奏章。但賈老賊離開長寧宮不久後趙娥明就追了上來,「舅舅,等一等我。」賈老賊回頭,奇怪地問道:「公主,你還有什麼事嗎?」 「舅舅,娥兒想求你一件事情,請你一定要答應。」趙娥明紅著臉咬緊嘴唇,羞澀的向賈老賊懇求道:「你能不能……?」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五十三章 冤冤相報 「公主,你想好了嗎?你真要去見那個孟麗君?」出宮的路上,賈老賊從轎子裡探出腦袋,愁眉苦臉的向旁邊轎子裡的瑞國公主趙娥明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個孟麗君是女人不是男人,還和我們家有仇,你偷偷去見她要是讓皇上知道了,你和舅舅都要挨罵啊。」 「舅舅,你說過了的,娥明求你什麼你都答應!你可不許反悔!否則今天晚上我就給娘上香,向娘告你的狀!」趙娥明嘟起小嘴,不耐煩的回答道。自己挖坑埋自己的賈老賊無可奈何,只好歎著氣說道:「好吧,就這一次。不過下次你再向舅舅提什麼要求,舅舅可得留一個心眼了。」 說話間,賈老賊和趙娥明已經到了刑部天牢外面,正在和牢卒搖骰子耍錢的天牢典獄頭張悅明聞得少傅賈似道親自到來,嚇得趕緊一把掀翻賭桌,連滾帶爬的衝出天牢,跑到賈老賊面前雙膝跪下,「小人天牢典獄官張悅明,給賈少傅磕頭。」 「起來吧。」賈老賊淡淡說道:「本官今天來這裡,是要見一個犯人,你能給本官安排一下嗎?」那典獄官張悅明滿臉堆笑的答道:「賈少傅說那裡話?別人來小人自然不敢答應,但賈少傅親自來,小人再不敢答應,小人就真是吃豹子膽了——只是不知道賈少傅打算見那一個犯人?小人也好去給賈少傅安排。」 「昨天才抓進天牢的那個女進士——孟麗君。」賈老賊平靜說道。話音剛落,張悅明滿臉地諂媚笑容立即凝固在臉上。蒼白著臉一句話都不敢說,賈老賊見他不說話,不由微怒道:「怎麼?剛才還說本官見什麼人都可以,現在怎麼又不敢說話了?」 「少傅見諒,這事的干係實在太大了。」張悅明哭喪著臉答道:「孟麗君是皇上欽定的犯人,忠王爺和吳丞相都打了招呼,一是不能虐待她。二是不能讓她自殺自殘,三是不能讓任何人與她談話。免得讓她有串供的機會。為了做到這幾點,小人已經安排了六個女獄卒十二個時辰輪流看守和服侍她,要是讓忠王爺和吳潛知道她見了外人,小人飯碗鐵定砸不說,說不定腦袋都會搬家啊。」 「娥兒,聽到了嗎?不是舅舅不幫你,是實在沒辦法幫你啊。」賈老賊本不想讓自己的外甥女見孟麗君。就坡下驢打算讓這事結束,便轉過頭向趙娥明的轎子說道。不曾想一向溫順的趙娥明忽然一掀轎簾跳了出來,指著那張悅明喝道:「我乃大宋公主,本公主要見孟麗君,你也不許嗎?」 「公主娘娘?!」那典獄官張悅明做夢也沒想到美若天仙地當朝公主也會出現在這裡,立時嚇傻了眼睛。趙娥明嘟起小嘴,板著臉說道:「本公主再為你一句,你究竟讓不讓本公主見孟麗君?你要是識趣的話。出了事本公主可以替你擔待,你要是再不聽話,本公主地舅舅賈少傅馬上要你好看!」 「公主,你從那裡學來的這些脾氣?」賈老賊哀聲長歎,為自己外甥女的墮落萬分痛心。那邊張悅明卻不敢得罪當朝公主和權勢熏天的賈老賊,磕頭哀求道:「公主娘娘。既然是你要見孟麗君,小人這就去給你安排——只是請公主娘娘和賈少傅千萬為小人保密,要是讓忠王爺和吳丞相知道了,小人吃犯的傢伙就保不住了。」 「去吧,安排一間乾淨安靜的房間讓本公主見孟麗君,幹得好了,本公主有賞。」趙娥明得意洋洋的吩咐道。張悅明不敢怠慢,趕緊按趙娥明地吩咐跑去安排,鐵公雞賈老賊則大翻白眼,心說你出宮的時候什麼都沒帶。一會打賞。是不是又打算讓你舅舅替你掏腰包啊?嘀咕歸嘀咕,賈老賊最終還是拗不過倔強的外甥女。乖乖的陪著趙娥明進到張悅明給他們安排的一間公房,在裡面等待孟麗君到來。 不一刻,穿著一身白色囚衣的孟麗君便被領進了房間,一天時間不見,孟麗君的神情比往常已然憔悴了許多,人也恢復了女裝打扮,烏黑的青絲披散在肩上和高聳地胸前,讓本就俏麗的她看上去更多了幾分淒涼之美,讓曾經與她有過一夕之歡的賈老賊暗嚥口水,大叫可惜。而孟麗君看到賈老賊也在房間裡以後,一雙美目中立即噴射出熊熊怒火,如果不是雙手雙腳都帶著木枷,孟麗君鐵定撲到賈老賊身上,把賈老賊生吞活剝。 「公主娘娘,賈少傅,孟麗君已經帶到了。」張悅明愁眉苦臉的說道:「你們與她說話吧,小人先出去了,不過請你們稍微快一些,信王爺和吳丞相隨時可能派人來提她去大理寺,要是碰巧撞見,小人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謝謝張大人,你先出去吧。」趙娥明彬彬有禮的答謝一聲,又向賈老賊懇求道:「舅舅,你能不能帶著你的親兵也出去一會,娥明想單獨和孟麗君談一談。」 「不行,這個姓孟地和我們家有大仇,你和她單獨在一個房間裡,舅舅怎麼能放心?」賈老賊一口拒絕。趙娥明卻堅持道:「沒關係,舅舅沒看到她手上腳上都戴著木枷嗎?再說舅舅你們就在門外,就算真有危險,娥明只要大叫一聲你們就能聽到。」賈老賊還是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不行,舅不能讓你冒這個險。」趙娥明強脾氣大發,站起來連拖帶拉硬是往外趕賈老賊,賈老賊無奈,只得再三囑咐趙娥明千萬小心,這才領著郭靖等親兵到門外等待,房間裡便只剩下了趙娥明和孟麗君兩人。 凝視打量孟麗君良久後,趙娥明終於輕聲說道:「孟麗君。你真的是女人?」孟麗君將高聳地胸部一挺,苦澀笑道:「我是不是女人,你自己不會看嗎?」一直還抱有一絲幻想的趙娥明本想摸摸孟麗君的胸部驗證真假(汗!),不過考慮到動作不雅,趙娥明最終還是壓下衝動,羞紅著臉問道:「既然你是女人,那你為什麼還女扮男裝到我們大宋考狀元?還……還害得我……我喜歡……你?」 「你真想知道?」孟麗君板著俏臉問道。趙娥明點頭。羞答答的說道:「人人都說你是想找我舅舅報仇,所以才女扮男裝考狀元尋找機會接近我舅舅。還有就是和丁大全勾結,想把我拐到蒙古去或者傷害我,但我不信……你的眼睛那麼純淨,我不相信你是那麼壞的人。」 「我沒想過要拐走你,也沒想過要傷害你,我只是想找你的舅舅報仇。」孟麗君知道趙娥明心地十分善良,便將她地父親被賈老賊陷害背上叛國罪名、她地母親受牽連而死、還有她地未婚夫皇甫少華一家與賈老賊家族的仇怨等事情如實說了一遍。直聽得趙娥明張口結舌,喃喃道:「不可能,我舅舅不可能是那麼壞地人,他很疼我的。」 「你是他唯一的外甥女,他當然疼你。」孟麗君冷冷說道:「可他對我就十分狠毒,他不僅故意殺害了我的父親,還故意栽贓嫁禍在我父親頭上,要借四王爺的手折磨我和我地母親——當時如果不是我和母親提前收到消息。我們母女倆現在已經被關在軍妓營裡,專門給那些士兵發洩獸慾了,那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舅舅就太過份了。本來在戰場上你死我活,他殺死你的父親無可指責,但他故意陷害你和你母親。想把你們逼到生不如死的地步……過份!」趙娥明對孟麗君的話將信將疑,頭一次對她親舅舅賈老賊的歹毒手段產生反感。孟麗君又板著臉說道:「這還不算,我現在已經在懷疑他早就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又故意不揭穿這件事情,用我設下陷阱陷害丁大全,藉以獨霸朝政。還有,我在你舅舅家裡被人玷污,雖然姓黃的那個老頭承認是他干地,但他的身形那麼古怪,和我見到那個男人的身影根本不同——倒是你舅舅的身形很符合。很有可能玷污我的人。就是你的舅舅。」 趙娥明驚訝得張大了小嘴,半晌才咬牙蹦出一句。「如果真是那樣,那我舅舅就不只是過份,而是壞透了頂!他明知道我喜歡女扮男裝地你,還故意不告訴我……讓我……讓我白高興一場!」孟麗君冷冷說道:「他不只是壞,簡直就是禽獸不如!在陽世間我治不了他,等到了陰曹地府,我一定到閻王爺面前告他的陰狀,讓上天給他報應!」 又是一陣寂靜,過了許久後,趙娥明又紅著臉小聲問道:「孟麗君,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孟麗君淒然一笑,「還能有什麼打算?等著三堂會審,然後殺頭凌遲——公主娘娘,你如果有心的話,請你求你的父親給我一個恩典,在殺我頭的時候,免了我的裸身騎木驢之刑。如果你不願意幫這個忙,我也不怪你,這是我的命。」 趙娥明低頭不語,盤算許久後,房外響起賈老賊的催促聲,「公主,你的話說完沒有?皇上該發現了,老臣也還要去署理公務,讓老臣送你回宮去吧。」聽到賈老賊的聲音,趙娥明忽然眼睛一亮,抬頭向孟麗君說道:「孟姐姐,我有一個辦法,既可以讓你不用死,也可以消弭我們兩家之間地仇恨,只是不知道你願意不願意?」 「什麼辦法?」孟麗君尋思半晌才反問道。趙娥明笑著說道:「你做我地舅媽!」 「你說什麼?我做你舅媽?」孟麗君被趙娥明的異想天開嚇了一大跳。趙娥明微笑道:「對,既然是我舅舅把你害成這樣,你又是在我舅舅家裡被人玷污地,不管欺負你的人是不是我舅舅,我都有辦法讓他負起這個責任,讓他把你從牢裡救出來,把你收房,這樣你既不用被殺頭,又可以不用擔心下半輩子的生活,還可以讓我們兩家化敵為親。豈不是一舉三得?」 「胡說八道!我和你舅舅之間有不共戴天地大仇,豈能輕易化解?讓我嫁給那個老東西受活罪,不如一刀砍了我痛快!」孟麗君輕蔑的答道。趙娥明卻臉上泛紅,凝視著孟麗君輕聲說道:「孟姐姐,你知道我為什麼想要救你嗎?因為你是我……我第一個愛上的人,不管你是男人還是女人,我都不願看到你死。所以我會盡最大的力量幫你。如果……如果可能,我……我希望再看一次你穿上男裝的模樣。」 「你……我對女人可沒興趣。」孟麗君被趙娥明眼中那飽含深情的灼熱目光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退後兩步。趙娥明地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羞澀說道:「你誤會了,我對女人也沒興趣,我只是喜歡你穿上男裝的模樣……告訴你吧,我悄悄在畫你穿上男裝地模樣,只是還差幾筆沒畫完……我想把畫畫完,然後拿著畫去找……」 「公主。你要是再不出來,老臣就要進來了。」賈老賊催促的聲音又傳進房間中。趙娥明也知道自己在外面呆得太久,回去之後怕是少不得一頓罵,便低聲說道:「孟姐姐,我說的話你考慮考慮吧,我過幾天再想辦法來看你,到時候再聽你的答覆——不過我可警告你,你如果答應的話。就好好生生做我的舅媽,別想乘機傷害我舅舅,他是我唯一的舅舅,也是我最親地人。」說罷,趙娥明又紅著臉看了孟麗君一眼,轉身便推門出去。 「對啊。這倒是個機會,可以和賈老賊同歸於盡。」孟麗君被趙娥明提醒,立即打起了再度刺殺賈老賊的主意…… …… 「公主,剛才你和孟麗君說了什麼?趕快把那個狠毒的女人忘掉吧,過幾天舅舅幫你找一個好男人,保管你滿意,別再念著她了……」離開天牢的時候,為自己外甥女的性取向大感頭疼的賈老賊不斷絮絮叨叨,催自己的外甥女趕快忘記孟麗君。趙娥明卻對賈老賊的嘮叨充耳不聞,一言不發。臨上轎時才突然向賈老賊問道:「舅舅。我問你一件事,你一定要人實回答我。」 「什麼事?」賈老賊生起一種不祥地預感。趙娥明凝視著賈老賊的雙眼。輕聲問道:「孟麗君的父親孟士元,真是被你栽贓陷害,讓他在死後還要背上叛國罪名嗎?」 「原來是這個問題。」賈老賊鬆了一口氣,順口答道:「不錯,舅舅是故意陷害了孟士元,讓忽必烈去找孟士元的家眷算帳。不過舅舅這麼做,也是為了教訓那些數典忘祖的漢人敗類,讓那些漢奸都知道,只要背叛了我們漢人給韃子為虎作倀,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舅舅,你沒做錯。」趙娥明輕聲說道:「不過你對孟麗君太殘忍了,是她父親當漢奸,不是她,她是無辜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那有無辜不無辜?」賈老賊一聳肩膀,毫不內疚地說道:「就算孟麗君是無辜的,但是被蒙古韃子和漢奸屠殺的漢人也何嘗不是無辜的?舅舅也是為了給漢人報仇,就算真的背上濫殺無辜的罪名,舅舅也認了。」 「舅舅,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趙娥明搖頭,慘然道:「我只是覺得孟麗君太可憐了,冤冤相報何時了?舅舅你就沒想過化解這段恩怨嗎?」 「冤冤相報有了時。」賈老賊自信滿滿的說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全因為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總有那麼一天,舅舅要率領我們大宋的軍隊北上中原,為我們被韃子殺害的千千萬萬漢人報仇雪恨,把蒙古韃子殺光殺絕殺怕了,蒙古韃子也就沒法和不敢報仇了。」 舅甥倆誰也說不服誰,趙娥明正設法再勸勸舅舅為將來營救孟麗君打下鋪墊時,那邊郭靖忽然向賈老賊稟報道:「大人,那邊來了兩頂轎子,看轎子地模樣,好像是李嬌娘小姐和梁薇小姐地轎子。」 「李嬌娘來了?肯定是來探望孟麗君的!」賈老賊和趙娥明同時在心底這麼琢磨,想到這裡,舅甥倆異口同聲地說道:「趕快上轎,走!別讓她們看到我們,否則又要求我們給她們引見孟麗君了。」說罷,賈老賊和趙娥明對視一笑,雙雙鑽進轎子裡走另一條道路飛速離開,讓典獄官去阻攔李嬌娘探望孟麗君。 惡有惡報,賈老賊和趙娥明如果多留片刻的話,那他們肯定會發現,來探望孟麗君的人並不只李嬌娘和梁薇兩個——忠王趙祺那個艷若桃李、心如蛇蠍的王妃全玖也來打孟麗君的主意了…… 「丁大全一案翻盤的關鍵,就在孟麗君身上!」轎子裡,挺著一個大肚子的全玖在心底自言自語,「只要能找到賈老賊提前知道孟麗君是女人的證據,那麼賈老賊就坐實了設計陷害丁大全的罪名,他剛到手的民政大權,也得乖乖交出來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五十四章 虛張聲勢 賈老賊與丁大全、全玖等政敵在臨安城為了爭權奪利鬥得不可開交、拼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北方的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也半點沒閒著,雙方除了瘋狂的招兵買馬和積蓄糧草備戰外,忽必烈將他手中最精銳的三萬軍隊部署到了位於熱河西北的開平,並從大都調出上萬匹戰馬和一萬石糧食送給開平,對阿里不哥的老窩哈刺和林施加壓力;同時以汪良臣和廉希憲為主帥,領軍西進,目標直指阿里不哥部叫渾都海盤踞的鳳翔路六盤山與重鎮京兆府(今西安),又命令延安府守將擴軍,加強邊防,妄圖掃清阿里不哥在鳳翔路的勢力,從而切斷阿里不哥與北方盟友察哈台汗國的聯繫,並且徹底摧毀阿里不哥與南宋取得聯繫的可能。 在另一方面,阿里不哥也十分清楚他最大的弱點就是控制地戰略物資奇缺,除了戰馬之外,糧食、茶葉、食鹽和鐵礦四大戰略物資無一不缺,一旦與忽必烈的戰事陷入持久戰,那麼阿里不哥基本上就可以說是輸定了。為了保住並開拓鳳翔路這條至關重要的生命線,一向歧視漢人的阿里不哥派出他唯一信任的漢人將領劉太平與大將霍魯海領兵南下,意圖奪取鳳翔路這個戰略要地,保護北方盟友察哈台汗國對己方的糧食供應;同時利用劉太平的漢人身份與南宋接觸,盡最大努力獲得南宋豐厚的物資支持。 風雲變幻。潮起潮落,一時間,忽必烈與阿里不哥地戰略重點都不約而同的集中到了鳳翔路的土地,雙方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劍拔弩張,彼此之間虎視耽耽,硝煙味瀰漫,戰爭的陰雲迅速籠罩大地…… 北方的緊張局勢並沒有逃過南宋細作的眼睛。情報迅速送到身在臨安地賈老賊面前,剛剛接手民政的賈老賊不得不騰出時間與精力。將注意力集中到戰事方面,並立即召集心腹幕僚討論此事,判斷北方局勢。在會議上,賈老賊地幾個心腹走狗一致斷定阿里不哥的南下策略有兩大致命弱點,一是阿里不哥南下的兵力並不多,加上鳳翔路的原有兵力還不足三萬人,很難對忽必烈的優勢兵力形成致命威脅;二是鳳翔路漢人眾多。歧視漢人的阿里不哥軍隊很難獲得當地漢人的支持,而這一點恰好是忽必烈軍隊地優勢。綜合以上兩點,拋開雙方軍隊戰鬥力大致相等的因素不算,阿里不哥的軍隊要想完成奪取鳳翔路的戰略目標,實在十分困難。 「阿里不哥這個蠢貨,幹嘛要把主力軍隊部署在哈刺和林那個鳥不生蛋兔子不拉屎的破地方?他要是全力打通鳳翔路該多好?」看著黃河以北的山川地形圖,賈老賊愁眉不展,罵罵咧咧的道:「他這只蠢豬難道不明白。如果打不通鳳翔路戰略要道,忽必烈光是玩經濟封鎖就能把他封死?」 「少傅,請不要生氣。」賈老賊手下最瞭解蒙古情況的宋京賠笑道:「這也不能怪阿里不哥蠢,主要是哈刺和林對阿里不哥來說十分重要,哈刺和林不僅是阿里不哥和忽必烈地老爸拖雷墳墓所在,同時也是蒙古的庫裡勒台制(部落議事會制度)的議會地。那個地方如果落在忽必烈手裡,完全可以控制庫裡勒台諸首領,名正言順的繼任大汗,搶走阿里不哥與忽必烈鬥爭中唯一佔據的大義名聲。」 「狗屁大義,這年頭有槍有刀有軍隊才是大義!」賈老賊比了一個粗魯下流的手勢,對阿里不哥不利用騎兵優勢流竄做戰地決定萬分鄙視——在賈老賊看來,如果阿里不哥派出大量騎兵南下中原四處流竄,燒殺虜掠破壞忽必烈的戰爭基礎該有多好?那邊狗頭軍師廖瑩中接過話頭,「少傅,靠人不如靠己。與其隔岸觀火坐視阿里不哥被忽必烈擊敗。不如早些實施我們制定的虛張聲勢之策,從側面減輕阿里不哥所承受的壓力。」 「本官也正有此意。」賈老賊強打起精神。命令道:「立即飛鴿傳書通知淮南東路李庭芝、淮南西路杜庶和四川俞興,命令他們按計行事!還有,命令襄陽呂文德軍北上強攻,務必奪取南京路的鄧州城,威脅忽必烈西援軍隊的側翼!再讓呂文德想辦法和京兆府的阿里不哥軍取得聯繫,建議阿里不哥軍採取清壁堅野戰術,讓忽必烈軍隊無法就地籌糧,到時候我們就有機可乘了。」 「攻打鄧州?」賈老賊的幾個走狗都嚇了一跳,一起向賈老賊問道:「少傅,反攻鄧州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吧?這必須得皇上親自下旨才成。」 「沒關係,你們先去發佈命令,本官這就進宮請旨,想辦法說服皇上同意。」賈老賊一揮手,又得隴望蜀的嘀咕道:「打一座城池都得經過皇上同意,真夠麻煩。皇上要是封本官平章軍國重事,那該多好啊?」 …… 賈老賊向宋理宗請旨襲取鄧州地工作進行得還算順利,宋理宗當天晚上就同意了賈老賊地軍事行動,隨著賈老賊的一聲令下,早就在暗中準備地南宋三大軍事重鎮盱眙、安豐和瀘州先後騷動起來。先是李庭芝親自督軍盱眙,旗幟鮮明的打出自己旗號,指揮盱眙宋軍頻繁騷擾隔湖對峙的臨淮蒙古軍,短短幾天之內竟然數十次襲擊臨淮的蒙古軍斥候船,殺死殺傷多名蒙古斥候,並在洪澤湖中發動了一次千人規模的水軍戰鬥,利用水戰和手雷優勢小挫蒙古軍隊。弄得蒙古軍臨淮守將蘭秀鴻緊張萬分,一邊加強城防守備,一變火速稟報忽必烈,報知南宋軍隊有攻打臨淮的可能。 相對李庭芝比較溫和地手段。新近被賈老賊保薦為淮南東路制置使的杜庶手段就粗暴得多,他率領的杜家軍早在他老爸杜杲時期就已經是聞名金蒙的精兵,不僅頻頻攻擊與安豐隔河對峙的壽州,還囂張跋扈的北上蒙古控制區域內的淝水流域,完全視蒙古守軍為無物。這還不算,最狠地是杜庶在騷擾戰中也玩聲東擊西,表面在淝水鬧得天翻地覆。吸引蒙古守軍的目光,暗底裡卻讓他地兒子杜鴻率領精銳水軍秘密從濠州出發。選了一個南風大作的夜裡忽然北上侵入渦水,出其不意的襲擊了位於蒙古軍控制地腹地的蒙城,重創措手不及的蒙城守軍,搶走大量剛剛收割下來的小麥,帶不走的糧食也一把火燒光,又在蒙古軍援軍趕到前順流而下撤回濠州,留下大片大片未及收割就被烈火焚燬地麥田。讓蒙古軍隊欲哭無淚。 李庭芝和杜庶兩個都是賈老賊所倚重的大將,對賈老賊的命令自然執行得不折不扣,但瀘州的情況就要複雜得多,瀘州知府兼潼川路安撫副使劉整與賈老賊素無交情,以往為爭戰功又和賈老賊的心腹大將呂文德結成了死對頭——這裡不得不說一句,賈老賊在處理劉呂之爭中也有失誤,過於偏袒歷史上為南宋盡忠而死的呂文德,造成了劉整與賈老賊的關係也趨於惡化。除此之外。人緣不好的劉整和坐鎮重慶地四川制置使的俞興關係也極為惡劣,為了整治劉整,俞興又故意將賈老賊讓劉整騷擾牽制成都路蒙古軍劉黑馬部的命令擅自改為攻佔敘州東大門南溪,加大劉整完成軍令的難度——如果劉整完不成軍令,那麼與呂文德關係極好的俞興可就……嘿嘿。 「不是騷擾戰嗎?怎麼變成攻堅戰了?」看完俞興轉送來的賈老賊命令,劉整地次子劉飛勃然大怒。一腳把面前的茶几踢翻,向劉整大叫道:「父親,別聽俞興那個狗雜種的,咱們繼續按兵不動,看俞興能把咱們怎麼樣?」 「俞興是不能把我們怎麼樣。」劉整沉吟著緩緩說道:「可這是賈少傅的命令,賈少傅是朝廷重臣,又管著樞密院,咱們要是違抗他的命令,朝廷追究下來,我們誰也擔待不了。」 「賈似道算什麼東西?一個靠著姐姐陪皇帝睡覺爬上去的紈褲子弟。有什麼本事?又能把我們怎麼樣?」劉飛惡狠狠的說道:「他要是把咱們逼急了。咱們把宋國的衣服一脫,穿上蒙古軍衣找忽必烈大汗請賞去。」 「閉嘴!」劉整臉上變色。喝道:「最後警告你一次,你要是再在我面前說投降蒙古的事,就算你是我的兒子,老子也要砍了你!」喝住了兒子地胡說八道,劉整又命令道:「你先下去整頓軍隊,準備作戰事宜,待為父考慮好進攻南溪地策略,然後我們就出兵。」 「父親,你真打算進攻南溪,這搞不好又是呂文德搞的鬼,故意借蒙古人削弱我們地軍隊。」劉飛又大聲叫了起來,劉整卻不耐煩的命令道:「下去,按令行事。」劉飛無奈,只得氣沖沖的離開帥府,不過劉飛並沒有按劉整的命令去整兵備戰,而是將這個任務交給了副將去辦,劉飛自己則在瀘州城中左拐右轉,悄悄溜到了一家妓院門前。 時值正午,妓院尚未開張營業,大門緊閉,但老馬識途的劉飛卻不慌不忙,先在妓院的側門上三長兩短的敲了幾下,妓院側門立即打開,劉飛也不說話,一聲不吭的走進妓院直到後廳,將給他送茶的妓女一把摟進懷裡上下其手,「小美人,咱們又見面了,想不想劉爺?」那薄有幾分姿色的妓女嗲聲嬌叫,「哎喲我的劉爺,奴家的身子是肉長的,你輕一些。」劉飛瘋狂淫笑,揉捏起來更是用力。 正胡天胡地間,一個中年男人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向劉飛抱拳笑道:「劉公子,白天就來了,可真是罕見,難道發生了什麼緊急事態嗎?」劉飛一邊脫著懷中女子的衣服,一邊頭也不抬的說道:「馬上通知成都的劉黑馬都元帥,賈似道老賊改變了原先的騷擾戰命令,我父親將在近日內對南溪發起一次攻擊行動。目標是奪取南溪,威脅敘州。」 「多謝劉公子提醒,小人這就飛鴿傳書稟報劉元帥。」那中年男子一鞠躬,抬頭命令道:「去把院子裡最漂亮的姑娘叫來,好生服侍劉公子,不得怠慢。」不一刻,四名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少女便鑽進房中。膩到劉飛身上撒起嬌來。與美女一同送進房的,還有滿滿一盤亮晃晃的白銀。與此同時。一隻信鴿從妓院後院飛起,展翅飛向西北方向…… 信鴿的飛行速度遠超馬匹,中午從瀘州飛出的信鴿,晚上便即抵達蒙古軍劉黑馬部控制的成都府中,信鴿腿上捆綁的情報也直接送到了蒙古成都路軍民經略使劉黑馬(字孟方)面前,當時在場地人還有劉黑馬的大兒子成都路經略使總管萬戶劉元振。看完來信後,劉元振大吃一驚。驚叫道:「父帥,南溪僅有守軍一千五百人,劉整又是突襲戰地高手,當年率領十二名騎兵就敢突襲信陽,斬殺信陽守將!咱們得趕快做好準備,否則南溪危矣!」 「不要慌,讓為父想一想。」老謀深算的劉黑馬擺手制止兒子的驚慌,背著手在房間裡打轉沉吟片刻後。劉黑馬終於開口道:「其實,讓劉整突襲得手,把人口不滿一萬的南溪小城讓給劉整,對我們最為有利。」 「把南溪讓給劉整對我們最有利?」劉元振幾乎懷疑自己的老爸老糊塗了,吃驚問道:「為什麼?」 「把南溪交給劉整,原因有二。」劉黑馬眼中閃給寒光。依次彈出手指緩緩說道:「原因一,劉整是突襲戰行家,他偷襲南溪若然失敗,為了向賈似道老賊交差,他必然利用水軍優勢發動多次偷襲突襲,奪取其他城池彌補失敗。到那時候,我們長江沿岸的城池防不勝防,軍隊疲於奔命,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原因二,劉整順利完成賈老賊交給他地差使。賈老賊論功行賞。賞得重了,與劉整不和的呂文德、俞興兩人必然妒忌他的功勞。對他更加忌恨,處處給他穿小鞋,把劉整往我們這邊推。若是賈老賊賞得輕了,劉整必然不服,加上我們的內線劉整次子劉飛煽風點火,我們策反劉整的計劃就有可能一舉成功,至不濟也能讓劉整與賈老賊心生隔閡,便於我們繼續策反劉整!」 策反立場不穩的劉整是劉黑馬父子早已預定的計劃,所以在劉黑馬一一分析後,劉元振立即明白了父親暫時退讓的良苦用心。不過劉元振還有一個疑問,又問道:「父親,是倒是這個道理,不過大汗如果問起來,我們又該如何交代?」 「沒關係,大汗也不是那種計較一城一池得失地人,南溪小城無關痛癢,估計大汗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劉黑馬微笑道:「等到我們把南人的水軍重將劉整策反過來,大汗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計較這樣的小事?」 「孩兒明白了,孩兒這就去傳令,把南溪守軍全部調回敘州,留一座空城給劉整。」劉元振微笑答道。劉黑馬搖搖頭,微笑道:「別全部調走,找個借口調走一千二百人,留三百老弱士卒給劉整去當軍功了,這樣就更不會有人懷疑了。」 「嘿嘿,父親果然高明,孩兒明白了。」劉元振奸笑答應,而劉黑馬比他兒子笑得更奸,「再給劉整的兒子劉飛送八百兩銀子和兩個美女過去,告訴他,只要他能勸他父親歸順我們蒙古,銀子、美女和官職要多少都有。」 第二天深夜,劉整親率兩千精銳水軍突襲位於瀘州上游的南溪城,並身先士卒第一個殺上城牆,但出乎劉整的預料,迎接他地並不是一場苦戰血戰,數量少得可憐的南溪守軍只象徵性的抵抗幾下就全部投降,劉整的軍隊傷亡甚至還不到十人。直到審問俘虜之後,劉整這才得知偷襲戰進行得順利無比的緣故——就在白天,劉黑馬下令敘州軍隊整編,將鎮守南溪的主力軍隊調回了敘州,南溪城中僅有三百名老弱士卒擔任城防。明白了這一切,劉整呵呵大笑,「俞興啊俞興,你用賈少傅的命令整我,算盤打得雖好,可惜上天開眼,幫我把南溪守軍調走,你的如意算盤也就落空了。」 和劉整猜測的一樣,本想借刀殺人讓劉整在南溪城下碰得灰頭土臉的四川制置使俞興在得知南溪戰況後,氣得是捶胸頓足,大為後悔自己怎麼不派劉整去偷襲敘州城或者富順監——至不濟去打下成都府也行啊?懊惱之餘,俞興只得去信通知好友呂文德,告訴呂文德整治劉整失敗地經過,希望呂文德再向賈老賊下點爛藥,讓賈老賊再為難為難劉整。但俞興並不知道地是,就在劉整偷襲南溪城的同一個晚上,呂文德率領地精銳水軍也從襄陽出發,由呂文德親自率領,像一頭餓狼一樣悄悄的、惡狠狠的撲向位於白河上游的鄧州城…… 欲知鄧州戰事如何,請看下章。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五十五章 風雨襲鄧州 「六月八日,宋人淮南東路安撫制置大使李庭芝在盱眙公然現身,同日下午至六月十一日,宋人軍隊攻擊六十三次襲擊我軍斥候與徵糧隊,殺死殺傷我軍斥候與徵糧隊士兵攻擊五百餘人;六月十一日下午,李庭芝部將姜才率戰船二十餘條襲擊我軍運糧船隊,與我軍發生激戰,我軍將士雖英勇還擊,無奈宋軍神秘武器威力巨大,被宋軍擊沉戰船八條,運糧船十四條,軍士傷亡近三百人……」 聽著信使念誦臨淮急報,忽必烈麾下的一幫文臣武將差不多個個都是面色鐵青,氣得呼吸出聲,又粗又快。不過打擊他們的還在後面,臨淮信使剛把急報念完,另一名來自壽州的信使又稟報道:「啟稟大汗,自六月十一日起,宋人淮南西路制置使杜庶率軍頻繁挑釁我軍,先後十三次侵入淝水,撞沉炸沉我軍戰船糧船共二十九隻,我軍被迫還擊,與之展開血戰,無奈水軍數量質量皆不如杜庶,被其擊敗。六月十日夜,杜庶之子杜鴻率軍突襲蒙城,我蒙城守軍忙於整備麥收,準備不足被其得手,我軍士兵傷亡慘重……」 好不容易等兩路信使把戰報念完,忽必烈手下那幫武將已經是個個哇哇大叫,「狗蠻子,太欺負人了!大汗,請讓末將帶兵去教訓教訓這些狗蠻子!」「大汗,下令報復吧。否則我們就要讓狗蠻子看扁了!」「大汗,南人們這是在趁火打劫,他們看準了我們正在和阿里不哥交戰,騰不出手來對付他們,所以才敢這麼囂張,我們要是不把南人的囂張氣焰打下去,只怕他們會進一步得寸進尺!」「乘人之危。這肯定又是賈似道老賊地主意——南人裡面就數他最不要臉!」 和忽必烈的武將相比,忽必烈手下的謀士幕僚就要冷靜得多。尤其是忽必烈麾下的頭號謀士子聰,乾瘦的老臉上更是掛著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還假惺惺的向忽必烈地另一個重要謀士姚樞問道:「姚老先生,這事情你怎麼看?」 「賈似道的虛張聲勢之計。」姚樞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軍去年三路伐宋,宋人雖勝卻元氣大傷,國庫已經絕對無法承手起新的一輪大戰,賈似道又剛剛接手民政。倉促發起戰爭,宋人百姓必然不堪重負,賈似道執意窮兵黷武,無法向國人交代——相信賈似道不可能看不到這點。賈似道之所以讓邊境軍隊頻頻挑釁我軍,不過是為了牽制我軍兵力,讓我軍不敢從南線抽調兵力北上。」 姚樞的觀點獲得幾乎所有忽必烈謀士幕僚的支持,而忽必烈和子聰對視一笑,忽必烈不置可否。子聰則陰森森的向姚樞問道:「那依姚先生之見,我軍可以對宋人的挑釁置之不理,放心從南線抽調兵力和軍需物資北上作戰了?」 「不能。」姚樞搖頭,雖然明知道子聰問這話有古怪,但姚樞還是如實闡明自己的觀點,「賈似道為人奸詐無匹。雖然不敢立即與我軍全面開戰,但我軍如果從南線大量抽調兵力之後,賈似道難免會產生乘虛而入地念頭。現在丁大全已經倒台,賈似道在宋人朝廷中已經無人能夠制衡,他如果發起大規模偷襲,我軍既難防範也難提前知曉,恐怕會損失慘重。加上李□叛賊在山東做亂,就更需要在南線保留足夠兵力對宋人和李□形成威懾。」 「依老夫所見,我軍南線兵力不能抽調一兵一卒,對宋人的挑釁以與堅決還擊。同時集中力量控制鳳翔路。首先切斷阿里不哥獲得物資供應的道路。方為上策。」姚樞全面闡述了自己的觀點。話音剛落,忽必烈的其他謀士中立時響起一片附和聲。都認為不能從南線抽調兵力和軍需物資,以免後院起火,被賈老賊抄了己方的後路。而忽必烈和子聰又對視一眼後,忽然雙雙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大汗,子聰大師,不知何事如此發笑?」姚樞鬱悶的問道。忽必烈大笑道:「子聰大師,你就不要戲耍姚先生了,快把那東西拿給姚老先生看吧。」子聰大笑答應,從面前公文中取出一份急報遞於姚樞。姚樞展開急報一看,頓時氣得額頭青筋暴跳,原來這份急報乃是出自成都路經略使劉黑馬之手,劉黑馬向忽必烈報告說,他收到得自於宋軍內部的準確消息,宋軍近日將在邊境地區發動一系列佯攻行動,但賈似道又密令宋軍將領不得將軍事挑釁升級為大規模戰爭,更不能攻取蒙古控制區域內地城池要塞,使戰爭擴大到難以控制的地步。蒙古軍一旦發動反擊,宋軍就將全面收縮採取守勢——換句話說,子聰早就知道賈似道的軍事意圖,卻故意讓姚樞闡明保守觀點,讓姚樞這個在忽必烈帳下唯一能和子聰一較長短的謀士出醜賣乖! 「原來子聰大師早就對賈似道的打算知道得何比清楚,又何必問道於盲、戲耍老夫呢?」姚樞花了很大力氣才把心頭怒火壓下,將劉黑馬那份報告傳遞給其他謀士觀看。子聰微笑道歉,「姚老先生切莫生氣,小僧只是和老先生開一個小小玩笑。」 子聰嬉皮笑臉的道歉顯然沒有半點誠意,惹得姚樞更是暴怒,姚樞正要發作時,那邊忽必烈已經擺手道:「姚先生,不要動怒,團結至上。」姚樞無奈,只得瞪一眼滿臉得意地子聰,氣呼呼退下。忽必烈又命令道:「傳朕的旨意下去,壽州、臨淮兩地駐軍發動反擊,擺出與宋人全面開戰的架勢,把宋人嚇回去。再從南京路抽調四萬兵力北上,支援北方戰事。山東西路的兵力不能抽調。讓張宏繼續盯住李□。南方已然麥熟,收糧之後立即調糧五萬石至大都,以備戰事所需。還有鐵器……」 「報——!」忽必烈正下令抽調南線兵力與軍需物資北上地時候,一個傳令兵的急報聲打斷了他的命令——也打碎了他全力對付阿里不哥的美夢。那滿身塵土的傳令兵跌跌撞撞的跑到忽必烈面前十丈雙膝跪下,帶著哭音喊道:「啟稟大汗,南陽急報,六月十三日凌晨……」 聽完傳令兵地急報。忽必烈氣得一腳踹翻面前地紅木御案,跳起來瘋狂咆哮。「賈老賊,你簡直就是一條瘋狗!你是上輩子和朕有仇嗎?怎麼事事處處都和朕過不去?朕要是抓到了你,一定要把你碎屍萬段——!」 …… 時間回到六月十三日凌晨的寅時剛到,素有三省雄關之稱地鄧州城外,一個名叫八里崗的小山丘背後,捨船步行至此的呂文德軍三千精兵剛到此處便停住了腳步,在八里崗背後的樹林之中潛伏了下來…… 「將軍。我們休息多少時間?」全身幾乎被汗水濕透的荊襄軍統制牛富剛擦去臉上汗水,便迫不及待的向親自領軍來攻鄧州的呂文德問道。不等呂文德開口,旁邊另一名呂文德愛將范天順搶先接過話頭,「大人,依末將看最多休息半個時辰足矣,或者乾脆現在就發動進攻,否則一會天亮了,我們地偷襲行動就容易被韃子發現了。」 「別急。將士們傍晚從襄陽出發,差不多急行軍了一夜時間,已經十分疲勞。讓將士們好生休息,卯時過後再發動進攻。」呂文德不動聲色的說道。話音剛落,牛富和范天順都是大吃一驚,雙雙驚問道:「卯時發動進攻?將軍。現在是夏天,到卯時(凌晨五點)天就濛濛亮了,到那時候再發起進攻,我們會被發現啊。」 「平常是這樣,但今天不同。」呂文德黑胖的臉上儘是微笑,「知道為什麼我要選擇今天偷襲鄧州嗎?就是因為我觀察氣候,知道在今天凌晨的卯時左右荊襄北面將有一場大暴雨,是最難得的偷襲時機。」 「卯時左右會有大暴雨?」牛富和范天順一起抬頭看天,見夜空中明月皎潔,繁星點點。還有微風吹拂。絲毫不像要下暴雨的模樣,不由一起苦笑問道:「將軍。這天會下雨嗎?你會不會搞錯了?」 「相信本將的經驗。」呂文德盤腿坐下,沉聲說道:「以本將軍在荊襄一帶生活數十年的經驗,凌晨卯時這一帶至少有七成把握要下暴雨,不信你們可以看地上地螞蟻,已經在開始搬家了。」 藉著皎潔的月光,牛富和范天順兩人還真趴到地上去觀察,果然依稀看到一些螞蟻已經在搬運巢穴,這也正是暴雨來臨的前兆。但倆人卻不敢冒險相信呂文德的經驗,范天順抱拳問道:「將軍,地上的螞蟻是在搬家,可這並代表卯時就一定下暴雨,如果卯時暴雨沒有落下或者時間有誤,那我軍的行蹤就一定會被發現,一夜時間從襄陽急行軍至鄧州地辛苦也將前功盡棄。依末將看來,還是穩妥一些立即發動攻擊為好。」 「鄧州有守軍五千餘人,又佔有地利,我軍偷襲如果不能立即搶上城牆,也將前功盡棄,反而空折兵力。」呂文德斬釘截鐵的說道:「只有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暴雨之中發動偷襲,才對我軍的行動最為有利。而且卯時正是開啟城門的時間,說不定我們還能藉著暴雨掩護,直接殺進城中。」 「將軍,要是暴雨不下呢?你可只有七成把握啊。」牛富擔心的問道。呂文德閉上眼睛,淡淡答道:「如果卯時暴雨不至,我軍立即撤退,由本將向賈少傅請罪,與你們無關。趕快休息,你們也很辛苦了,一會戰事開始,還需要你們奮勇殺敵。」話說到這步,牛富和范天順再擔心也只得乖乖閉嘴,乖乖坐下休息,等待暴雨來臨。但夜空中仍然是微風輕拂,說什麼都不像要有暴雨來臨的模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月亮逐漸垂西。急行軍了一夜時間地宋軍差不多都休息充足了,乾糧也吃飽了,武器擦了又擦,攻城必需的雲梯捆了又捆,檢查了幾十遍有無破損,但天上仍然是繁星璀璨,不像是要下雨地模樣——如果硬要找什麼徵兆地話。那就是夜風停了,宋軍士兵開始感覺有些悶熱。 「喔喔喔——!」遠處傳來公雞打鳴的事業。東方已露微白,已經等得心慌地牛富和范天順更急,又向呂文德低聲問道:「將軍,天快亮了,雨還沒下,怎麼辦?」 「繼續等。」呂文德眼睛都不眨的回答道。牛富和范天順無奈對視一眼,正要說話時。呂文德忽然低聲說道:「別說話,讓全軍隱蔽,有人來了。」話音剛落,遠處果然傳來馬蹄聲,在黎明前地朦朧中格外分明,站立的宋軍趕緊爬下隱蔽,不敢發出半點聲音,還好呂文德軍藏身這片樹林頗為茂密。天色也還十分昏暗,馬上騎士並沒有發現路旁地樹林中竟然藏有三千宋軍精銳,沿著道路迅速向南而去。 「是韃子的斥候!」藉著朦朧的曙色,牛富發現那名騎兵穿著蒙古軍軍服,擔心道:「韃子的斥候往我們來的方向去了,會不會在刁河河邊發現我們的戰船?」呂文德不答。仍然是閉著眼睛,就像老僧入座一般。 「喔喔喔——!」又是一陣雞鳴聲傳來,東方幾乎已經可以看到蛋白那樣的曙白,就在牛富和范天順幾乎絕望地時候,呂文德忽然睜開眼睛,用略帶顫抖的聲音說道:「暴雨終於要來了,傳令全軍,準備出發!」 「暴雨要來了?」牛富和范天順四處張望,不太相信。就在這時候,悶熱的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涼意。就像情人小手一般的涼風又開始輕拂起宋軍將士的肌膚。緊接著北面的天空中迅速出現一線烏黑,像一條細線一樣飛快變粗變長。黑沉沉的烏雲遮蓋了小半個天空。牛富和范天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聲道:「烏雲!真要下暴雨?」 「那是當然,這是本將軍數十年地經驗——不要忘了,在參加軍隊以前,本將是在山上砍柴賣的樵夫(注1),如果不掌握好風霜雨雪什麼時候出現,本將軍早就餓死凍死了。」呂文德站起身來,一把牽起戰馬,大聲命令道:「暴雨再有兩柱香時間就要落下,全軍出發!目標,鄧州城!大宋——!」 …… 「轟隆——!」沉悶的雷聲從北面傳來,黑沉沉的烏雲飛一般完全遮蓋了天空,狂風大作,吹得樹枝狂展,塵土飛揚,將天地萬物席捲其中;雷聲轟鳴,閃電肆虐,將昏黑的天地映出一片片雪白;銅錢大的雨點滴滴落下,開始是稀稀灑灑,打得人肌膚生疼,然後猛然收住,又是一陣吹得鬚髮連飄地狂風襲來,捲著雨點著、豎著、斜著狂亂落下。地面上積水成河,渾濁的水挾著樹葉草枝滿地打旋,炸雷一個接著一個,震耳欲聾,放眼看去,天與地已經分不開,儘是一片水的世界。 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中,剛開啟不久的鄧州城南門前已然沒了行人,把守城門的蒙古士兵也全部躲到了城樓之中避雨,一邊詛咒著這鬼天氣,一邊乘機耍錢弄骰,但骰子還沒扔上幾把,城樓中的蒙古軍士兵忽然聽到嘩嘩暴雨中依稀傳來歌聲,「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雨聲雷聲雖大,卻無法遮蓋這悲憤激昂的歌聲。 「這是什麼聲音?那來的?」一個蒙古兵納悶的問道。另一個稍微識字地蒙古兵答道:「好像是《滿江紅》,南人岳武穆地詞。」 「我不是問是什麼歌,是問那裡來的這聲音?都別說話,仔細聽聽。」開始那蒙古兵不耐煩地說道。其他蒙古兵側耳細聽,一個士兵首先狐疑道:「好像是南面,不是在城裡。」 「奇怪,這麼大的雨,誰這麼傻跑在大雨裡唱歌啊?好像唱歌的人還不是一個人,去一個人到外面看看。」城門官命令道。一個蒙古兵戴上斗笠,披上蓑衣走出城樓,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暴雨中張望半天。終於看到南面大道上似乎過來了一群人,排著整齊地隊列飛速前進,他忙叫道:「大人,好像是軍隊。」 「軍隊?沒聽到有軍隊調動啊?」城門官滿頭的霧水,一時拿不準該怎麼辦。這時候,天上又是一道閃電掠過,藉著刺眼的白光。雨中那蒙古士頓時看到——正在向城門飛奔的軍隊,赫赫然竟然是一支穿著宋軍服裝的宋軍!撕心裂肺的嚎叫馬上在城樓上響起。「快關城門!是南人的軍隊!」 「大宋——!」時間已經晚了,策馬沖在隊伍最前面地呂文德已經拔出鋼刀,指著半里外的鄧州城門大喝道:「弟兄們,搶佔城門!大宋!」 「大宋——!」三千宋軍發出整齊吶喊,扔下已經無用地雲梯,拔出雪亮的鋼刀,吶喊著飛奔前進。呂文德一馬當先。牛富和范天順兩員猛將緊隨其後,三千宋軍就像下山猛虎一般撲向鄧州南門。收到敵襲警報的蒙古守軍倉皇拉起吊橋間,呂文德已經第一個衝到吊橋前,鋼刀奮力斬落,牽拉吊橋的一根碗口粗的麻繩應聲而斷,牛富第二個撲上去,兩刀砍斷另一側的吊繩,已經升到馬頭高的吊橋砰然落地。後面地宋軍步兵蜂擁而入。 「敵襲!敵襲!敵襲!」無數的蒙古軍守兵瘋狂叫喊起來,但不管他們怎麼喊,還是無法阻攔宋軍衝進鄧州城的腳步。幾個試圖關閉城門的蒙古軍士兵剛摸到城門,范天順的鋼刀就已經落到了他們的頭上,鮮血與雨水已經飛濺,潮水一般的宋軍迅速將他們的屍體踏成肉醬。一枚枚用防水油紙包裹著地手雷嗖嗖飛出。爆炸聲陸續響起,炸得衝來阻攔宋軍的蒙古軍隊伍哭爹喊娘;刀光翻飛,一名名倉促應戰的蒙古軍士兵慘叫著倒在血泊水窪之中,廝殺聲與雷聲一起響徹雲霄。 不得不承認,蒙古軍隊的應變能力和戰鬥力都勝過普通宋軍一籌,呂文德的三千士兵剛剛全部衝進鄧州城,城中守軍就已經從混亂中恢復過來,組織起一支支隊伍與呂文德軍隊展開激烈巷戰。只可惜他們這次遇見的軍隊乃是呂文德從荊襄軍中精心挑選出來地最精銳者,沒有一個不是經歷過襄陽保衛戰和鄂州大戰的百戰勇士,擅長弓箭的蒙古軍如果在城樓上用弓箭禦敵。也許還能佔據上風。可是到了刀刀見肉、槍槍見血的近身巷戰中,再加上宋軍有巷戰利器手雷這個克敵法寶。這些蒙古軍士兵就難以對呂文德軍構成威脅了。巷戰經驗豐富的荊襄軍士兵巧妙利用街道所有能利用掩體掩蔽自己,靈巧躲避著蒙古士兵的刀槍,繼而用鋼刀狠狠砍斷繞開掩體的蒙古士兵肢體,用長槍狠狠扎穿蒙古士兵的胸膛;刀光閃爍,刺槍如林,阻攔在宋軍前面的蒙古軍士兵成片成片倒下,即便有宋軍中刀倒下,後面殺紅眼的宋軍士兵馬上高呼著『大宋』口號補上,更有那手雷不時從交戰雙方頭上飛過,落到蒙古軍士兵密集地隊伍中炸開,鐵片亂飛,一聲巨響就是一片血花。只在片刻之間,鄧州城南面就已經是屍橫遍地,流穿鮮血將淹沒腳背染成了一片片淡紅。但總體來說,還是兵力稍少地呂文德軍佔據上風,開始往城中心迅速推進。 「給我上!上!阿拉!」匆匆從衙門中趕來的鄧州守將烏怵哇哇大叫,凶狠地將被宋軍殺得節節敗退的士兵砍倒,大聲叫喊著催促士兵奮勇殺敵,「上!都給我上!蒼鹿白狼的子孫們,想要活命就給我上!阿拉!」無奈烏怵麾下的四千軍隊中僅有不到一千蒙古士兵,其他的漢兵和色目士兵可對蒼鹿白狼沒有什麼熱愛,又被宋軍的手雷炸得鬼哭狼嚎,就更沒興趣去維護蒼鹿白狼的榮譽了——既然烏怵旁邊無法通過,這些漢兵和色目兵還可以從其他街道小巷逃竄,或者闖入民居從後門逃走——巷戰就是這麼一個好處。 「牛富,給我讓那個鬼叫的狗韃子閉嘴!」烏怵絕望的鬼叫惹起呂文德注意,呂文德馬上派出牛富去要他的小命。牛富也不遲疑,一把扯掉上半身的軍衣,光著膀子衝上前去,鋼刀瘋狂劈斬,將一個個攔在路前的蒙古士兵砍倒砍翻,直逼鄧州守將烏怵。烏怵見牛富殺得兇猛不敢硬接,趕緊轉身逃竄,他這一逃不要緊,前面被他逼著與宋軍血戰的蒙古軍隊伍立即崩潰,爭先恐後的向後逃命,宋軍窮追不捨,攆著他們的尾巴繼續瘋狂砍殺,戰線也迅速往北推移,很快便轉移到了鄧州城的中央地區。 「狗韃子,給老子站住!」牛富追著烏怵衝殺了兩條街沒有追上,反而被其他蒙古敗兵阻攔住道路,眼看烏怵即將消失在雨幕中,牛富直氣得哇哇大叫。那邊烏怵見牛富已經被攔住,卻馬上轉過身來,嚎叫著試圖重新組織隊伍與宋軍展開巷戰。不曾想牛富看準有機可乘,馬上從腰上取下自己的最後一枚手雷,用牙齒撕破油紙,咬下拉環奮力擲出,不偏不倚正好的砸在烏怵懷裡,已經見識過手雷厲害的烏怵嚇得魂飛魄散,大叫一聲,「媽呀!」趕緊雙手一抬,想把手雷拋到遠處,誰料那枚手雷向上飛起飛到他臉上的時候忽然炸開,轟隆一聲巨響過後,首當其衝的烏怵腦袋立即消失,被炸成了血肉殘渣。 「烏將軍死了!烏將軍死了!」烏怵的死導致蒙古軍士兵士氣狂洩,呂文德乘機指揮宋軍高喊起投降不殺的口號,動搖蒙古軍士兵的抵抗意志。因為有鄂州慘敗的例子在前,蒙古士兵在宋軍面前已經沒有了以往的傲氣與鬥志,見有活命的希望,守軍的漢兵立即開始有人舉手投降,那邊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卻不願戰也不願降,本著打不過就跑這條千古不變的原則,失去將領指揮的蒙古士兵迅速往北門敗退,逃出北門敗往南陽。少量負隅頑抗的蒙古士兵也被宋軍迅速砍倒,繼而亂刀分屍。待到大雨停歇之時,城中守軍已經被基本肅清,至少沒有了成隊抵抗的守軍,大部分蒙古軍在不明白來敵多少的情況下倉皇出逃,少部分守軍被殺或者投降,鄧州城遂告陷落。 「將軍果然是神機妙算,算準了天降大雨,也算準了韃子沒有關門,我軍能獲如此大勝,呂將軍首功名至實歸。」城中大局剛定,馬屁聲立即在呂文德身邊響起。負了輕傷的呂文德卻歎氣道:「勝得僥倖啊,如果不是敵人不知道我們有多少人,如果不是牛富炸死守將,我們沒這麼順利——不過也好,拿下了鄧州,忽必烈再想給京兆府增援,糧道就處在我們的威脅下了。」 注1:呂文德出身樵夫,是南宋名將趙葵慧眼識珠,將他從低級士兵一直提拔到獨擋一面的南宋重將,歷史上的賈老賊也對他十分倚重。雖然呂文德在軍旅生涯和仕途中犯過不少錯誤,但他的抗蒙決心、顯赫戰績與民族氣節卻不容抹殺。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五十六章 後院起火 鄧州失守,對控制著中原地區、吐蕃、雲貴、安南、東北和朝鮮等地的忽必烈來說,土地和人口的損失簡直可以是忽略不計,但是對忽必烈的戰略部署來說,威脅卻是相當巨大的。因為在忽必烈的西北戰略中,首要一點就是控制鳳翔路這塊戰略要地,但打仗就要錢糧,要想從主要產糧地中原地區給鳳翔路補充糧草,主要有三條路可走,一是從洛陽經陝州、潼關、渭南到京兆,這條路距離最近但情況卻不理想,先是在金蒙戰爭中慘遭蒙古軍隊屠殺,千里無人煙,後來端平如洛宋軍反攻洛陽之時,蒙古軍隊挖開了黃河大堤水淹宋軍,這些年又一直忙於打仗未及整修水利,所以這條路仍然是人口稀少的黃泛區,運送輜重的難度可想而知。二是從北至南走向,自德州出發經延安府、富縣、耀州至京兆;但這條路所經過的州縣中有不少忠於阿里不哥的蒙古將領,十分不可靠,並且多是平原地區,容易被阿里不哥的騎兵騷擾襲擊,忽必烈要想從這條路運糧到前線,所冒之風險十分巨大。 除了上面兩條道路,第三條運糧路本來是十分安全的,從許州經襄城、方城、南陽和內鄉進京兆路,雖然稍微有些繞路,但沿途所經過的大都是重要產糧區,可以在沿途徵調糧草,減少後方的壓力。途經諸州縣又全是忽必烈地死黨控制,乃是運糧至前線的上佳路線。可惜忽必烈的算盤雖好,卻偏偏遇上了專門給忽必烈搗亂的賈老賊,呂文德偷襲鄧州得手之後,這條糧路就又暴露在了宋軍刀鋒之下,已成雛形的南宋騎兵又怎麼會放棄這個難得的練兵和立功機會? 鑒於以上情況,所以忽必烈在得知鄧州失守後。趕緊急急忙忙的改變從南線抽調兵力物資地計劃,同時收回邊境軍隊反擊宋軍挑釁的命令——在這個敏感時期惹翻了賈老賊那條老瘋狗可不是鬧著玩地。還有就是派出快馬追上正在出使南宋途中的使者郝經,催促他趕快南下,不惜一切代價與南宋締結盟約,緩解南線的危機,並且慷慨的表示,願把去年兀良哈台侵佔的邕州土地歸還南宋(約占廣西一半的土地),交換被呂文德奪取的鄧州。同時秘密往南陽集結兵力。準備在談判失敗後採取軍事手段強行奪回這個戰略要衝。 和忽必烈不同,賈老賊在收到諸路軍事行動進行順利地戰報後,先是喜笑顏開,然後又大發雷霆,「劉整狗賊!本官命令他騷擾襲擊蒙古韃子,牽制劉黑馬的軍隊,他跑去打下南溪有屁用?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山城既沒軍事價值也沒經濟價值,還要分兵把守。得不償失,他到底有沒有把朝廷的軍令放在眼裡?」 「少傅,劉整此人鷹視狼步,目能自顧其背,乃是奸邪之象,傳聞他與蒙古韃子也有勾搭。若不早除,只怕日久必成禍患。」劉整的人緣確實差到了極點,賈老賊手下幾個心腹除陸秀夫和張世傑外,其他幾個走狗都對他印象不佳,賈老賊剛流露出對劉整的不滿,韓震就第一個跳出來煽風點火,拿出四川制置使俞興的奏折振振有辭的說道:「據俞興報告,他命令劉整沿江而上襲擊韃子各處要塞,使韃子疲於奔命,防不勝防。可劉整對此卻置若罔聞。故意大張旗鼓地強攻無關緊要的南溪小城。雖奪下城池卻使我軍士卒損失慘重,付出上千傷亡卻殺敵不足百人。過後又按兵不動,其用心著實令人費解。」 「這只是俞興的一面之詞,他與劉整素來不和。瀘州離臨安遠隔千里,又沒有劉整的辨報,不能全信。」還好,賈老賊憤怒之中還保持一絲理智,並不肯全信俞興那根官場老油條一個人說的話。但賈老賊保持理智,他手下那幫人卻不肯就此罷休,宋京又站出來拱手道:「少傅,劉整此人不僅與俞興不和,與呂文德將軍也下來不對付,呂文德將軍多次奏報劉整在軍費上手腳不乾淨,可見其人之貪婪卑鄙。將位於長江上游的蜀中要害瀘州交與他鎮守,倘若有變,蜀中危矣,長江下游也將地利盡失。」 賈老賊不說話了,劉整在歷史上地表現一直是賈老賊的心病,但四川離臨安實在太遠,貿然更換劉整,如果出了問題,賈老賊可是連做出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那邊賈老賊的幾條走狗見賈老賊心動,忙一哄而上,大說劉整的壞話,主要就是針對劉整的軍費問題和人緣關係大做文章,把劉整貶得狗屎不如,簡直不殺不足以平民憤。讓本就知道劉整將要背叛南宋的賈老賊更加動搖,逐漸起了把劉整調出四川的心思。 「不要說了。」考慮許久後,賈老賊揮手制止眾走狗的讒言,沉吟道:「劉整這個人不擅長與同僚溝通是真的,但他以往地功勞也不能一筆抹殺,更不能將他撤職或者逮捕。本官打算藉著這個機會以陞官為名把他調出四川,讓他到臨安來做官,本官親自安撫他,他是個將才,不能浪費了。」 「少傅高明。」賈老賊幾個走狗眉開眼笑——這回可對得起俞興送給他們地重禮了。宋京又建議道:「少傅,既然把劉整調走,那下官建議由俞興兼管瀘州兵馬,從俞興的部下中挑選能征善戰之將去接替瀘州。俞興久在四川,比較瞭解當地情況,接管之後能迅速上手。」 賈老賊這回又不說話了,背著手在房間裡轉了半天,半晌才沉吟著問道:「讓李芾去如何?讓他兼任四川安撫使,也是升他地官。」廖瑩中忙擺手道:「少傅。切不可讓李芾去接管瀘州,李芾是文官,對軍隊不是十分在行,瀘州是攻守兼備之地,怕他難以勝任。」 「倒也是,李芾守成有餘,進取不足。」賈老賊點頭。聽取了狗頭軍師地意見。但南宋人才正值青黃不接,有能力的要不在擔任著重要職位。要不就是資歷不夠——比如張世傑,一時間又拿不出合適的人手去接替劉整,賈老賊不禁感覺萬分為難。倒是廖瑩中建議道:「少傅,呂文德將軍之弟呂文煥將軍如何?他的能力可不在呂文德將軍之下。」 「呂文煥?這倒是個合適人選,本官剛才也考慮過他。可呂文德正在鄧州,襄陽需要他鎮守,把他調走。襄陽就沒有了可靠的大將。」賈老賊搖頭。廖瑩中笑道:「少傅不必為難,呂文德將軍身為京湖路安撫制置大使,怎麼能長期滯留鄧州小城?何況少傅奪取鄧州,為的就是威脅韃子西進側翼,在平原地區,呂文德將軍的水軍步軍也起不了太大作用。不如從中央禁軍中抽出一名騎兵將領,率領部分騎兵去接管鄧州,一來可以讓我大宋騎兵得到鍛煉機會。二來可以讓呂文德將軍回到襄陽,三來可以讓呂文煥將軍到四川赴任,豈不是一舉三得?」 「好主意,就這麼辦。」賈老賊當機立斷,「你們草擬奏章,本官這就進宮請旨。讓曹世雄去接管鄧州,換呂文德回襄陽,再升呂文煥為四川制置副使兼知瀘州府,把劉整調出四川,到臨安來做樞密院都承旨過度一段時間,等弄清楚他究竟可不可靠,再把他放出去領兵。」 賈老賊把劉整調回臨安,除了對他不放心之外,還有一點就是想保護這個難得地將才,算得上用心良苦。但賈老賊的安排百密一疏。他過於忽視了劉整與俞興、呂文德之間地矛盾。俞興、呂文德與劉整的關係簡直就是水火不容,他們又怎麼能放心讓劉整進入中央權力機構…… …… 賈老賊在為城中為了戰事、人事和民政各種煩瑣事務殫心竭慮的時候。臨安郊外…… 「可憐那眉娘,有冤她不能伸,有屈她不能講,無奈只得默默無語,黯然走出禪房,喚了侍兒,含冤吞恨,一拐一扭的離開那賊驢寺院,終日鬱鬱,最終不堪屈辱,自縊而亡,真應了自古紅顏多薄命那一句話。」色藝雙全的歌女手彈琵琶,講起那羸弱少女眉娘遭受那淫僧去塵凌辱一事,簡直是聲淚具下,博得滿場客人淚水皆灑,無不同情曲中少女的悲慘命運,更有那義憤填膺之徒酒後高叫,「去塵那禿驢是在那裡?讓本將軍去宰了他,為民除害!為國除奸!」博得滿場喝彩。 請不要誤會,這個場景和畫面不是在青樓之上,也不是勾欄之廳,更不是在花船之上——而是在堂堂禁軍軍營——衙內軍的中軍大帳裡!而這頂大帳地主人,自然就是衙內軍的三大巨頭董平高、黃藥師和黎尚武三位大佬了。照往常的習慣,被賈老賊親自編為一級主戰軍隊的衙內軍是從不參加任何軍事訓練的,大帳裡也像往常一樣擺滿酒宴,站滿歌女舞女,衙內軍的三位大佬也像往常一樣摟著女人喝得醉醺醺的,帳裡帳外儘是他們得意的大笑、狂笑和淫笑,讓幾乎所有軍隊將領、士兵眼紅得發狂,妒忌得直流哈喇子。 「還是這麼熱鬧啊?」黃藥師正摟著一個年齡比他女兒黃蓉還小地歌女親嘴的時候,衙內軍的直繫上司禁軍統制範文虎掀開帳篷垂簾進來,向著董平高和黃藥師等人笑道:「好舒服啊,怪不得那麼多將士哭著喊著要調到衙內軍,果然會享受。」 「范將軍來了,快請坐。小翠,快去侍侯范將軍——他可是本將軍的頂頭上司,得服侍好一些。」已經喝得臉紅脖子粗的董平高打著酒嗝,向身旁的一名俏麗少女命令道。那少女抿嘴一笑,馬上扭著水蛇腰膩到範文虎身上,同樣是酒色之徒地範文虎也不客氣,大馬金刀的座下,一把將那少女抱住懷裡,在她的臉上亂吻,身上亂揉。董平高又笑道:「范將軍,來找我們做什麼?可別告訴我們是去軍事訓練。我們衙內軍個個武功蓋世,不用訓練也能百戰百勝。」 「那是當然,賈少傅親自下令不用你們去操練(怕你們帶壞軍隊紀律),本將又怎麼敢違抗賈少傅的命令?」範文虎一邊在懷中少女身上撫摸親吻,一邊奸笑著答道。那邊黃藥師舉起酒杯,微笑問道:「范將軍,聽說忠王爺打算舉薦你做殿前副都指揮。管理御林軍。雖然只是平調,但這可是忠王爺地舉薦。等忠王爺登基,還不把這個副字去掉啊?黃固先提前恭喜你陞官了,將來還請范將軍多多關照啊。」 「黃先生消息真是靈通,忠王爺才剛在皇上面前提了這事,你這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佩服,佩服。」範文虎有些驚訝於黃藥師的消息之靈通。又笑道:「至於關照不敢當,黃先生深得皇上與賈少傅歡心,皇上親自賜封官職你都不要,你如果想要當官,還需要範文虎關照嗎?」 範文虎的話正好搔到黃藥師心中癢處,黃藥師得意大笑,又搖頭晃腦的說道:「老實說,六月初二那天皇上賜封官職。黃固本來是十分心動了,但黃固始終捨不得董衙內和黎衙內這兩位好朋友,所以最終還是謝絕了皇上的好意,自願來到衙內軍中效力。」董平高和黎尚武一起大笑,「黃仙長,你是捨不得我們?還是捨不得我們衙內軍裡的美女啊?」黃藥師在懷中少女嫩臉上狠狠啃一口。淫笑道:「都捨不得!」帳中又是一陣瘋狂淫笑。 「得了吧,誰不知道你是害怕韃子找你算帳,所以不敢離開軍隊保護——誰叫你害死了那麼多蒙古人?」範文虎對黃藥師地借口嗤之以鼻。不過肩負著秘密任務地範文虎並不打算深究,故意神秘兮兮的說道:「黃仙長,董將軍,黎將軍,你們知道我今天來找你們有什麼事嗎?」 「你又沒說,我們怎麼知道?」董平高納悶地反問道。範文虎故著害羞的說道:「這事真有些難為情,我最近一段時間手氣不好,手裡的現銀基本都在賭桌上輸光了。本來我已經寫信向家鄉的大哥範文煥要錢。可今天晚上我有些急事需要用錢。所以來向你們三位財神爺借幾個子花花,等大哥把銀子送來。我馬上連本帶利歸還。」 「好說,要多少?」董平高、黎尚武和黃藥師三人手頭都頗寬裕——尤其是黃藥師,大貪官宋京為了堵他的嘴,可是把忽必烈收買他的銀子分了四成給黃藥師,除此之外還有賈老賊和宋理宗給他的諸多賞賜,已經算得上是一個腰纏萬貫地大富翁。不過黃藥師又順口問道:「只是不知道范將軍今晚急著要銀子幹什麼?」 「我聽說城裡天香院裡新來十幾個清倌兒,個個長得如花似玉,國色天香,今天晚上要第一次出來接客,所以我打算借幾個銀子去弄上一個清倌,幫小姑娘做成真正的女人。」範文虎淫笑答道。範文虎話音未落,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三條大色狼已經坐直起來,流著哈喇子異口同聲的說道:「還有這事?我們也去!」 「好啊,反正有十幾個小妞,咱們一個人分三個都有。」範文虎一口答應道:「那事情就這麼定了,今天晚上戌時正在天香院門口見,不見不散。我先出去照看軍隊了,你們慢玩。」 ……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換了一身便裝打扮的黃藥師和董平高三人如約來到天香樓下,範文虎早在樓下等候,見到黃藥師等人到來,範文虎搶先迎上來說道:「黃仙長,董將軍,黎將軍,我們他娘的上當了,今天天香院原來沒有清倌兒接客,我明天就去揍那個胡說八道的小王八蛋。害你們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娘的,竟然是謠言。」興沖沖來幫助少女完成從小姑娘到少婦轉變的黃藥師三人大失所望,不過黃藥師也不氣餒,大咧咧地說道:「沒什麼,反正我難得進城一趟,咱們今天晚上就在天香院找幾個漂亮姑娘過夜,也不算白跑。」 「要找漂亮姑娘,那容易。也不用進天香院。」範文虎神秘的說道:「我知道一處暗娼,那裡地姑娘個個漂亮,客人少又清靜,想怎麼玩都行——就是價格有點貴。」 「只要姑娘漂亮,錢算什麼?」三大暴發戶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一起鼓噪起來,「范將軍你快帶路吧,只要地方真有你說的那麼好。今天我們三個請你客。」 「好說,我雇了一輛馬車。咱們四個擠一擠,地方不遠,很快就到。」範文虎指著路邊的一輛馬車微笑道。黃藥師等人色迷心竅,毫不遲疑就隨著範文虎上了馬車,任由馬車拉著在臨安城裡左拐右轉,趕往範文虎口中所說的銷魂場所。馬車走了大約小半個時辰,終於在一座佔地面積極大地宅院側門前停了下來。此時天色已經全黑。側門前又沒打燈籠,黃藥師等人看不清楚這宅院是什麼模樣,僅是感歎道:「好大的院子,怪不得價格貴。」 「奇怪,這地方我好像來過。」董平高發現周圍景色頗為熟悉,但不容他們多想,範文虎已經推開院門,招手道:「別看了。快進來看姑娘吧。」黃藥師等人也不多想,下意識便隨著範文虎進了院子,迎面便看到四個少女,再細看那四名少女的容貌時,黃藥師等人立即張大了嘴,口水也順著下巴滴到了地上——不用說。這四名少女自然全是十分罕見地美女了。 「黃仙長,你來了,奴家想死你了。」其中最漂亮的兩名少女嬌叫著撲了上來,一左一右抱住黃藥師地胳膊,用高聳在胸脯在黃藥師身上不斷摩擦。另兩名少女則分別摟住了董平高和黎尚武,在他們的頭上臉上亂親,嬌叫連連,「董將軍,奴家好想你啊。」「黎將軍,你的肌肉好結實啊。」 「咦。你們怎麼知道我們的名字?」黃藥師大吃一驚。可摟住他的兩名少女已經把他架起就走,其中一個年齡稍大地俏麗少女一邊在黃藥師臉上親吻。一邊嬌笑道:「黃仙長,你為我們大宋立下大功,名滿天下,奴家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地大名?」另一個年齡稍小卻生得膚白如雪地少女則用小手在黃藥師身上不斷撫摸,嬌笑道:「黃仙長,你就別問了,到了房間裡,讓我們姐妹倆一邊服侍你,一邊告訴你怎麼知道你地大名吧。」 「哎,不對……你們……」黃藥師感覺事情不對,可是被四隻柔若無骨的小手亂摸一氣,黃藥師的骨頭立即軟了,不由自主的被她們連拉帶拽的架進了一間房間。房間不是很大卻異常整潔,點著十幾支紅燭,幽香撲鼻,確實是個消魂的好地方,不過最讓黃藥師摸不著頭腦的是房間裡還坐著一名雍容華貴地絕色麗人,本來在消魂場所出現美女不算什麼——問題是,坐在房間中的這名絕色美女是一個大肚子,看她那高聳的腹部,少說也有六、七個月的身孕了。黃藥師不由狐疑道:「怎麼還有大肚子?你們為了掙錢都不要命了?」 「你就是黃固?」那絕色麗人冷笑問道:「想不到你在宋蒙兩國如此出名,模樣卻長得這麼寒磣,也虧得賈老賊會選中你當細作,竟然還立下了蓋世奇功。」 「你是誰?」黃藥師嚇了一跳,敢直接叫賈似道為老賊的人在臨安城裡可還沒幾個。那絕色麗人冷笑,黃藥師旁邊的一名少女卻一腳把黃藥師踹跪下,嬌聲喝道:「好大地膽子,見到忠王王妃,竟然還不跪下行禮?」 「忠王王妃?你是全玖?」黃藥師嚇得魂飛魄散,跳起來轉身想跑。不曾想身後的兩名俏麗少女忽然翻臉,四隻柔嫩的小手也變成了鐵鉗一般有力,一左一右抓住黃藥師雙手往下一按,把黃藥師又按跪在地上。全玖冷笑道:「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直呼本妃全名?看來賈老賊沒少在背後這麼叫本妃,所以把你也傳染了。」 「王妃饒命,小人確實是被賈少傅傳染的。」黃藥師滿頭大汗,馬上嚎叫著出賣了賈老賊。全玖收住冷笑,換了一副和藹的微笑,「黃固,你不要怕,你對大宋有功,本妃不會傷害你。本妃讓範文虎把你帶到這裡,只是有幾個問題想當面問你。」 「王妃,小道對賈少傅的事一無所知,小道什麼都不知道啊。」黃藥師何等精明,馬上猜到全玖準備要問自己什麼。全玖又是一陣冷笑,挺著大肚子站起身來,順手拿起旁邊的一支蠟燭走到黃藥師面前,冷笑道:「不愧是賈老賊所倚重的人,只是不知道你的骨頭有沒有賈老賊那麼硬?」說著,全玖將燃燒著蠟燭一偏,幾大滴滾燙地燭淚立即滴到黃藥師臉上,燙得黃藥師鬼哭狼嚎,「王妃饒命啊,饒命啊!」 「要本妃饒你,簡單。」全玖冷笑道:「只要你乖乖回答本妃地問題,本妃不但放過你,你背後這兩個丫鬟今天晚上也可以侍侯你,她們一個叫千幻,一個叫冰雲,可是本妃房裡最漂亮的侍女,普通權貴即便想摸她們地手一下也是癡心妄想。」 黃藥師偏頭看看,發現全玖說的話倒也不是在吹牛,按住他的兩名少女確實生得十分美貌,比起黃藥師垂涎三尺的孟麗君也不遑多讓。美色當前,黃藥師立即有些心動,但是懼怕於賈老賊的淫威,黃藥師又只好哭喪著臉說道:「王妃,不是小人不配合,只是賈少傅的脾氣你也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我出賣他,我就別想再看到明天的太陽了。」 「忠王爺是未來的皇上,你改投忠王爺門下,賈老賊敢動你一根毫毛嗎?」全玖冷冷的說道:「本妃沒時間陪你磨牙,最後問你一次,你是願意老實回答本妃的問題,享受本妃賜予你的金錢美女?還是想背上夜闖忠王府,意圖淫辱本妃侍女的殺頭罪名?」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五十七章 暗箭 「少傅,小人覺得你對丁大全的事太不上心了。」又是一天早朝散去後,回到中書省政事堂,已經有資格與賈老賊一同上朝的狗頭軍師廖瑩中眉頭緊鎖,好心好意的向正在翻看奏章的賈老賊說道:「丁大全入獄已經一個多月,信王和吳潛至今沒有拿出致他於死地的證據,相反科場舞弊案的各種罪名卻逐漸集中到周震炎頭上,這可是一個不好的苗頭,搞不好這是忠王和吳潛故意在給丁大全開罪——請少傅千萬要小心,我朝宰相被貶斥之後復相的人可是有先例的。」 「吳潛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包庇丁大全。」賈老賊的頭深埋在文山案海之中,一邊飛快閱讀著地方上送來的奏章,一邊頭也不抬的答道:「你以為本官不想關心這事嗎?民政又多又煩瑣,又趕上邊關戰事,本官那來的時間?這樣吧,等本官把糧食入庫的事情處理完了,然後就去找一次全玖,看她有什麼話說……他娘的,吉州怎麼又報洪災減收?今年龍門江一帶雨量比去年還少,吉州知府欺負老子不懂民政嗎?陸秀夫,馬上從戶部派幾個人去排查,看吉州知府把百姓交納的糧食弄到那裡去了!」 「遵命,下官這就去辦。」同樣埋身在大堆奏章中的陸秀夫答應,飛奔出去安排。廖瑩中卻繼續眉頭,繼續好心勸告道:「少傅。夏糧入庫交給戶部去辦就行了,你事情那麼多還直接查管這事,小心別累壞了身體,那才是得不償失。」 「沒辦法,戶部尚書胡大昌根本靠不住,本官只好打發他回家休息了。還有,糧食入庫事關軍糧儲備。本官實在不放心別人。」賈老賊總有無數的理由和借口——其實是捨不得放權,說著。賈老賊又把一疊公文推到廖瑩中面前,不耐煩地說道:「別囉嗦了,幫忙把這幾個州縣的夏糧入庫情況核對一遍,別讓下面那幫兔崽子做了手腳。趕快做完了這些,本官還要去白虎堂處理軍隊事務。」 「忠言逆耳,遲早有一天你要累死。」廖瑩中歎著氣在心中嘀咕一句,無可奈何的接過公文。坐到一邊核算夏糧入庫的數目,賈老賊則繼續埋頭苦幹,盡最大力量保證軍糧所需。正忙碌間,門外進來一名衙役,向賈老賊抱拳道:「啟稟少傅,忠王爺與吳丞相請你去一趟大理寺,說是有關於丁大全的重要案情需要向你咨詢。」 「越忙越見鬼。」賈老賊無可奈何的嘀咕,將剩下的公文推給廖瑩中和陸秀夫。吩咐道:「瑩中,君實,這裡就暫時拜託你們了,本官去一趟大理寺就回來。」陸秀夫答應,廖瑩中卻有種不祥地預感,站起來說道:「少傅。讓下官陪你去一趟吧。吳潛和忠王那邊一個多月沒動靜,今天忽然找你問話,下官總感覺有些不對。」 「沒事了,吳潛的為人本官很清楚,他不是那種喜歡搞小動作地卑鄙小人。」賈老賊不在意的一揮手,「就這麼著了,這裡交給你們,本官去去就來來。」廖瑩中再次無可奈何,只好又坐回案前料理公文,賈老賊則出門捨轎騎馬。飛奔往大理寺公堂。 政事堂與大理寺衙門相隔不是很遠。以快馬代轎的賈老賊僅用了一柱香時間多些就趕到大理寺,風急火燎的甩韁離鞍衝進大理寺大堂。吳潛、趙祺和大理寺寺卿等一干官員全在堂上,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不相干的人在場——趙祺的親生父親、宋理宗的親弟弟——榮王趙與芮。賈老賊大為驚奇,客套見禮時向趙與芮問道:「榮王爺,你不在家裡享福?怎麼也到大理寺來了?」 「沒辦法,科場舞弊案中一個進士和本王有親,所以吳丞相和祺兒就把本王叫來問話了。」趙與芮攤手回答,一臉地無奈苦笑。賈老賊咧嘴一笑,「王爺不必生氣,王爺不詢私情,以身做則配合朝廷辦案,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何況王爺也不是孤身一人,下官不是來給你做伴了嗎?一會吳丞相要是下令打板子,王爺的板子下官替你挨。」 「好啊,要真是那樣,本王請少傅吃飯,算是感謝。」白胖得極像六畜之一的趙與芮微笑答道。吳潛則撚鬚笑道:「阿彌陀佛!上天明鑒,借老夫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打榮王爺和賈少傅——要是榮王爺的三萬多戶佃戶和賈少傅的虎銳軍一起來找老夫算帳,還不把老夫這把老骨頭拆了啊?」話音未落,賈老賊、趙與芮和吳潛三人已經笑成一團,趙祺也是跟著一陣傻笑。 開了幾句玩笑,言歸正傳,吳潛拿出一份公文,開門見山的向賈老賊問道:「賈少傅,今天請你到這裡,只是為了向你請教兩個問題——五月二十九日那一天,你的病情初癒,是否去了臨安郊外的禁軍軍營一次?」 「去了。」賈老賊沒做多想就順口答道:「那天大宋騎兵全隊進行實戰演練,本官親自去了觀看他們訓練。」 「很好。」吳潛點點頭,又問道:「既然賈少傅承認去了軍營,那第二個問題是——賈少傅你在軍營中,是否見到了一直居住在軍營裡地黃固?」 「這個……」賈老賊終於嗅到一絲危險味道,稍一盤算就矢口否認道:「沒有,那一天本官本來是想見見黃固,可他當時不在軍營。」嘴上雖然這麼說,賈老賊心裡卻下定決心——離開大理寺後就馬上派人找黃藥師,讓他與自己統一說詞,免得被人抓住尾巴。 「賈少傅,你仔細想一想。這事確定嗎?」吳潛的面色有些陰鬱,又追問道。賈老賊知道承認自己提前見過黃藥師,就等於是承認提前知道孟麗君地身份,便一口咬定道:「那是當然,下官怎麼會欺瞞吳丞相?」 吳潛不答,倒是新任大理寺寺卿葉夢鼎拿起剛剛記錄的賈老賊與吳潛對答,雙手捧到賈老賊面前。恭敬道:「賈少傅,這是你的原話。如果驗明無誤,請你畫押。」賈老賊心中更慌,但事已至此,賈老賊也沒辦法推倒剛才的話改口,只得硬著頭皮在口供上簽下自己地名字。葉夢鼎小心把墨跡吹乾,微笑道:「賈少傅,真是麻煩你了。與你相關的問題已經問完,賈少傅請自便。」 「好吧,那本官就先回政事堂去了,各位王爺、大人,先告辭了。」賈老賊心中發慌,急著去找黃藥師串供,趕緊提出告辭。那邊吳潛卻乘葉夢鼎和趙祺低聲交談的機會上前一步,在賈老賊耳邊低聲說道:「小心暗箭。有人……」吳潛地話還沒說完,那邊趙與芮已經笑瞇瞇的走過來,向賈老賊招呼道:「賈少傅,本王地事也完了,咱們一起走吧。」吳潛無奈,只得退回公案旁。 「走吧。咱們是什麼身份?被叫到這裡問話可不舒服。」趙與芮拉起賈老賊的手笑道,賈老賊勉強一笑,心事重重的隨趙與芮一起出衙。路上,賈老賊這邊心裡七上八下,趙與芮卻在那邊笑吟吟的吹噓道:「賈少傅什麼時候有空?有時間與本王去本王在紹興的農莊裡走一走,今年夏糧豐收,本王封地裡地糧倉又要撐破了,正是好玩地時候啊。」 「媽地!你一個人就有十幾萬畝糧田,又不用納稅交糧,你當然笑了。可國家就哭了。」賈老賊心中鬱悶——並選擇性地遺忘了自己家裡也有四萬多畝良田。可趙與芮的話又不能不回答,賈老賊乾笑道:「多謝王爺美意。但全國夏糧入庫,正是戶部最忙的時候,下官實在抽不出時間去陪王爺遊玩,等下次下官一定陪王爺去好好玩玩。」 「說到全國夏糧入庫,本王正想向少傅請教幾個問題。」趙與芮被賈老賊提醒,忙問道:「今年全國夏糧收納情況如何?能補上去年的空子嗎?能保證今年的軍需嗎?這可是大事,本王雖不參政,但也得關心關心。」 「不容樂觀啊。」賈老賊愁眉苦臉的說道:「長江以南的麥子種植得少,而且大部分是官紳地土地種植了用來販賣到北方,百姓種植少,所以收上來的麥子也少,不要說保證軍需了,光是填補去年戰事的虧空都十分吃力。下官現在唯一祈禱的是今年的稻米千萬別出意外,否則軍隊用糧和賑災儲備糧都有危險了。」 「原來是這樣啊。」趙與芮神色和賈老賊一樣沉重,又咬牙切齒的說道:「那些官員士紳簡直不像話,他們佔著全國土地地三分之二,卻仗著皇上給他們的恩典不當差不納糧,還大量種植麥子向北方販賣,資敵通敵,簡直就是一群碩鼠蛀蟲。」說這話時,趙與芮滿臉的慷慨激昂,彷彿忘記了自己就是南宋最大的地主一般。說到這,趙與芮又神秘兮兮的向賈老賊說道:「賈少傅,現在你管著民政軍務,難道就不想點辦法讓這些人吐點出來嗎?大宋這麼多官員士紳,一個人貢獻一點,聚在一起就相當可觀了。」 「王爺,說句不中聽的話——你可是朝廷裡土地最多的人,如果讓官員士紳向朝廷交糧,你可就是交得最多,你捨得嗎?」賈老賊停住腳步,吃驚的向趙與芮問道。趙與芮也停下腳步,白胖的臉上儘是嚴肅,神色莊重的說道:「賈少傅,這點你就太小看本王了,家國天下,無國就無家,這點道理本王還是懂地。如果賈少傅你向朝廷提議讓官員士紳出糧出地,本王第一個擁戴你,並且願意帶頭交糧交地,這不光是為了我們大宋,也是為了本王地皇兄啊。」 賈老賊張大了嘴,他做夢也沒想到素來以鐵公雞著稱的趙與芮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一時間竟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心中也只剩下一個念頭——如果有趙與芮的全力支持和模範帶頭作用,自己地公田法是否能一舉成功?那邊趙與芮見賈老賊露出這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立即不高興的說道:「賈少傅,你以為本王是在空口說白話?在逗你玩?」 「不是,不是。」賈老賊慌忙擺手,又向趙與芮抱拳鞠躬道:「王爺如此憂國憂民,賈似道佩服之至。等忙過這段時間,賈似道一定登門拜訪,聆聽王爺教誨。」賈老賊說這話難得帶上了幾分真誠。趙與芮卻擺手道:「別,賈少傅你那麼忙。沒事就別浪費時間。等賈少傅那天象本王說的那樣,拿出什麼為國為民的好法子,再來找本王商量不遲。」 「王爺,其實賈似道現在就有一個法子。」賈老賊脫口說道:「那個法子叫公田法,可就是怕招致太多的人反對,所以連說都不沒敢怎麼說。」 「公田法?說來聽聽。」見賈老賊上鉤,趙與芮故意裝出一副疑惑請教的模樣問道。賈老賊激動之下沒有多想。飛快將公田法地內容向趙與芮說了一遍,趙與芮一聽拍腿叫好,「好主意!賈少傅,你放心干吧,等你奏請皇上實行公田法,本王願意獻出兩萬畝良田上交朝廷充作公田,帶頭擁戴賈少傅的公田法!」 「既如此,那就多謝王爺了。只要皇上同意實行公田法。賈似道也願獻出良田萬畝充作公田(注1),緊隨王爺馬首。」賈老賊激動地說道。趙與芮謙虛幾句,又向賈老賊提議道:「賈少傅,要不這樣,你現在就擬一道奏章給我,本王與你聯名上奏。還可以替你找幾個皇親國戚在奏章上簽名,把聲勢搞大一些,讓天下百姓都知道,我們趙家不光坐江山,更愛護大宋江山,這樣皇上同意實行的可能性也大一些。」 「既如此,那就多謝王爺了。」想到公田法實行後的富國強兵,賈似道就激動得難以自己,不假思索就同意了趙與芮的建議,馬上派親兵到大理寺裡討來筆墨與空白奏折。當場寫下了奏請實施公田法的奏折。又簽上自己的名字。那邊趙與芮也當場簽下了自己名字,並小心把墨跡吹乾。向賈老賊微笑道:「賈少傅放心,本王閒著也是閒著,這幾天就把聯名折拿去多找幾個關係好的朋友,說服他們簽字,簽好之後再交給你用印,奏交皇上批准。」 「王爺,公田法如果能夠實施,那國家百姓都不會忘記你地功勞。」賈老賊激動得向趙與芮一揖到底,千恩萬謝的上馬離去。趙與芮則拍著胸膛保證一定拉到百八十個皇親國戚和官員權貴在奏折上面簽名,但賈老賊騎著馬剛消失在街角,趙與芮白胖的臉上就露出獰笑,同時停在大理寺衙門旁邊的一頂轎子轎簾掀開,全玖挺著大肚子笑吟吟的從轎中走出,向趙與芮行禮道:「多謝公公幫忙,這才能騙過賈似道那條老狐狸。」 「一家人客氣什麼?你還不是為了祺兒好?」趙與芮微笑著將賈老賊的奏折交給全玖。全玖翻看了幾眼,一張俏臉立即笑得如牡丹綻放,嬌笑道:「賈似道,有了這份奏折,你這右丞相也算是當到頭了。真想看看滿朝官員對你群起而攻之的情景,一定比唱戲還要熱鬧。」 「媳婦,公公有一件事不明白。」趙與芮向全玖問道:「你想逼賈似道把右丞相大權交出來,這點是為了避免賈似道大權獨攬,不至於讓祺兒無法駕御他。可你這麼做雖然可以獲得丁大全派系的支持,但賈似道如果和祺兒翻臉,率領武將改為支持其他皇子繼位,那我們豈不是得不償失?」 「公公放心,玖兒自有辦法讓賈似道乖乖聽忠王爺地話,不敢起半點異心。」全玖自信滿滿的答道。趙與芮也知道他這個媳婦的厲害,便點頭道:「這樣最好,不過在必要時也不用手軟,祺兒要的是忠誠的狗,不要會咬主人的狼。」 「玖兒明白,如果賈似道真打算反咬王爺,玖兒立即除掉他。」全玖柔聲回答——順便幻想自己在趙祺登基後獨掌朝政,當上太上女皇地美妙情景。趙與芮這才放心,又叮囑道:「還有,你現在有身孕,別再挺著大肚子亂跑了。小心保胎,本王可急著抱孫子。」 趙與芮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就把全玖從美夢中拉了回來,對賈老賊的恨意也陡然加深了幾分。全玖咬緊銀牙,在心中緩緩說道:「賈老賊,你竟然敢用趙孟關來牽制本妃!還敢用胡儷那隻狐狸精來削弱我對趙祺地控制!你對本妃所做的一切,本妃都要你加倍賠償!」 …… 忙碌了一天的公事。賈老賊直到天色全黑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裡,光是看到賈老賊那深陷的眼窩和濃黑的黑眼圈。賈老賊最疼愛的偏房李妴就知道賈老賊又是一天沒吃飯沒休息,忙讓丫鬟給賈老賊端來熱騰騰地飯菜,並親自給賈老賊揉背捏肩,不斷埋怨道:「有你這麼當丞相地嗎?戶部地事交給戶部官員處理就行了,事必躬親,你想累死讓我守寡啊?」 「盡說不吉利的話,我還盼著你給我生個兒子。那會那麼快就嗝屁?」幾乎累得站不起來地賈老賊摸著李妴的嫩臉,又習慣的摸到李妴高聳的胸脯上。李妴臉一紅,一把賈老賊的爪子打掉,嬌嗔道:「丫鬟在,別亂摸。」 「怕什麼,這裡又沒男人,還怕她們看到咱們老夫老妻親熱不成?」賈老賊嘿嘿一笑,張臂就把李妴摟入懷中。門外忽然又傳來焦急地腳步聲,還有就是廖瑩中驚慌的大叫聲,「賈少傅,剛才我聽郭靖說了,今天你在大理寺寫了一份奏折交給榮王,是什麼奏折?該不會是關於公田法那份奏折吧?」 「是啊。剛才太忙沒來得及對你說這件事,想不到榮王田產最多,竟然還最支持公田法。」提起今天最開心的事,賈老賊立即來了精神,微笑著把今天在大理寺發生的事告訴了廖瑩中。聽完之後廖瑩中欲哭無淚,連聲叫苦道:「少傅,你也太莽撞太心急了,這回你可是中了別人的圈套了。下官再三提醒過你,公田法的打算雖然是為國為民,可太得罪人所以千萬別告訴任何人。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我中了什麼圈套?」賈老賊疑惑道。廖瑩中哭喪著臉答道:「少傅。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怎麼就沒想到榮王如果把那份奏折內容傳播的後果呢?那些官員士紳知道了你打算實施公田法,他們會怎麼辦?他們對你群起而攻!把你從右丞相的位置上拉下來!免得你真地實施公田法!到那時候,榮王爺就可以借口反對聲太大,臨陣倒戈,既落名聲又落實惠,把你推到萬夫所指的地步啊。」 賈老賊不說話了,盤算了半晌,賈老賊猛的一拍自己腦門,跳起來在房間裡飛快打轉,不過轉了幾圈後,賈老賊又疑惑道:「不對啊,公田法的事就我們幾個知道,本官也沒在外人面前提起過。榮王怎麼就像提前知道本官要實施公田法一樣,一步一步把本官拉進陷阱,騙本官寫下了那份奏折?」 「只有兩個解釋,一是榮王真心想為國家做貢獻,與少傅你不謀而合,事情全屬碰巧——不過這個可能性比忽必烈喝水被噎死一樣的渺茫。」廖瑩中一攤手,無奈的答道。賈老賊這會也恢復了以往地狡詐多疑與敏銳判斷,咬牙切齒道:「那第二個可能性就是,本官這邊出了內奸,把公田法的事洩露給了本官的政敵!」 「只有這兩個可能了,少傅你仔細想想,咱們這邊有那些人知道公田法的事?」廖瑩中捶胸頓足一陣,又趕緊說道:「咱們先把叛徒找出來,然後再想辦法補救。」 「就你們幾個,除了給本官建議的陳宜中,還有樞密院的王熵,揚州的李庭芝、文天祥和襄陽的呂文德,不過他們都不是很贊成。」賈老賊回憶著說道:「對了,好像上次在衙內軍喝酒的時候,本官向黃藥師打聽北方的土地兼併情況,似乎也說過這事……等等,今天吳潛也提醒過本官……」想到這裡,賈老賊馬上咆哮道:「快,派人去把黃藥師那個老傢伙帶來這裡!」 注1:歷史上賈似道頒布實施公田法時,第一個帶頭交出自己地一萬畝良田充作公田,算是賈似道人生中極少地幾個亮點之一。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五十八章 報應到了 「郭靖,把你岳父送回去吧,要象接他來的時候那麼小心,悄悄的把他送回軍營,別驚動任何人。」賈老賊長歎一聲,原諒了黃藥師的偶爾失足,並且讓黃藥師的女婿郭靖親自護送已經哭得眼淚鼻涕順著下巴流淌的黃藥師出城。賈老賊的寬宏大量讓黃藥師羞愧難當,跪在地上痛哭流啼道:「少傅,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保證不敢了!要不這樣吧,少傅你讓小人立功贖罪,讓小人給全玖那個婆娘提供些假情報,把我們輸出去的都贏回來。」 「沒用,全玖那個婆娘太精明了。」賈老賊搖頭,「你在細作這一行的名聲太大,又是本官親兵隊長的岳父,全玖利用她籠絡的範文虎打了你一個措手不及,把該弄到手情報都已經拿到,自然會提防你反戈一擊,替本官找回場子。回去吧,今後好生在軍隊裡呆著,別四處亂跑了,等過一段時間本官把你放到外地,遠離臨安這個是非窩。」 「謝謝賈少傅,謝謝,謝謝。」黃藥師大哭道:「謝謝賈少傅的關心,小人是不想在這個臨安城呆了,小人寧可再回前線去打韃子,也不願意在這個到處是陷阱圈套的臨安——指不定那天就又飛來一支暗箭,把小人一箭射穿。」賈老賊不說話,只是揮手讓黃藥師下去。 「少傅,現在已經是初更了,離出發上早朝只剩下三個時辰,如果忠王在早朝上把證據和那份奏折抖出來。那丁大全極有可能鹹魚翻身,而少傅你將萬劫不復。我們該怎麼辦,你要拿主意了。」廖瑩中沉聲說道。賈老賊臉色陰沉,緊張考慮著不做答覆,翁應龍站了出來,比著殺頭的手勢說道:「少傅,先下手為強。乘現在把黃藥師和孟麗君兩個關鍵證人做了,免得他們胡說八道。」 「晚了。黃藥師地親筆證詞已經落進全玖手裡,殺了他們也無濟於事。」賈老賊搖頭,否決了翁應龍殺人滅口的提議。翁應龍並不死心,又提議道:「少傅,那我們乾脆去把丁大全做了,不能讓這老小子有鹹魚翻身的機會。」 「不行。」狗頭軍師廖瑩中斷然反對道:「丁大全被殺,誰都知道是我們幹的。再加上忠王手裡掌握的證據。即便殺了丁大全,少傅也要和他同歸於盡。」賈老賊則覺得這是一個主意,宰了投降派的頭頭丁大全,朝裡主戰派照樣佔據主流——只是這肯定要搭上自己,實在划不來。這時,韓震提出一條新思路,疑惑道:「我有一點不明白,忠王一黨處心積慮的設計陷害少傅。想方設法地幫丁大全洗脫罪名,幫丁大全重登相位,究竟是為了什麼?當初忠王還很弱小,少傅沒少幫他壯大勢力,現在就算有些隔閡,也不至於對少傅痛下殺手吧?」 「趙孟關基本垮台。難有出頭之日,所以忠王是在為他登基之後做準備了。」廖瑩中冷笑道:「自古帝王御下之術,最好莫過挑起臣子相爭,如果百官以一名官員馬首是瞻,那皇帝還有什麼權力?史彌遠的例子就在不久之前,忠王背後那位王妃怎麼可能讓自己再親手扶持起一個史彌遠?保住丁大全,用丁大全牽制住少傅,才不至於使少傅成為第二個史彌遠啊。」 「這道理我也知道一些,但是看忠王一黨地動作,那裡是想把少傅拉下相位?簡直是象想置少傅於死地啊。」韓震又問道。經韓震提醒。廖瑩中也發現這事不合常理的地方。轉頭向賈老賊問道:「賈少傅,最近你沒有做什麼得罪王妃的事吧?否則她怎麼可能對你下這麼重的手?」 「沒……沒有。本官這段時間基本沒和全玖接觸,怎麼可能得罪她?」賈老賊有些心虛,慌慌張張的回答道。賈老賊是沒做什麼得罪全玖的事——而是他下的幾次陰手把全玖坑苦了!先是指使翁應弼保住趙孟關,然後又建議宋理宗用遺詔整治全玖,再然後是故意幫趙祺得到胡儷,用胡儷來削弱全玖對趙祺地控制,最後是強迫懷著身孕的全玖給他做許多正常女人都會反感的事,簡直不把全玖當作人看,全玖不恨透賈老賊那才叫怪了。 「肯定是做了!」賈老賊那點掩飾根本沒起什麼作用,反而更堅定了賈老賊幾個心腹的認為。看著眾心腹那些狐疑的目光,賈老賊無言可對,乾脆把目光移開,不過賈老賊心裡也有不少疑惑,既然全玖打算要自己的命,那她為什麼不直接把她逼自己寫那封信拿出來,效果豈不更好?何必要花那麼大的力氣去收集對自己不利的證據,難道她有把握將對自己地打擊控制到一定程度?可是公田法那份奏折一旦公開,滿朝權貴都將視自己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全玖再厲害也不可能同時控制這麼多人吧? 「別懷疑了,本官真沒怎麼對全玖,別扯閒篇了,快想辦法應付明天的早朝吧。」賈老賊硬著頭皮說道。廖瑩中等人也知道這不是質問賈老賊與全玖關係的時候,緊張盤算一通後,廖瑩中咬牙說道:「少傅,事情已經很難挽回,依下官看來,我們不如讓呂文德上奏朝廷,說是韃子起兵攻打荊襄,邊關戰事一緊,皇上說什麼也不敢動少傅你。」 「不能用這招,眼下忽必烈正急著和皇上締結盟約,要是把皇上嚇著了,說不定真答應了忽必烈的盟約。」賈老賊一口否決,又咬牙道:「不要想那麼多了,乘著還有一點時間,本官去一趟忠王府直接找全玖談判,修復我們和忠王黨的關係。就算不能說服全玖收手,起碼也能弄清楚那個毒婆娘究竟打算幹什麼。」 …… 大約小半個時辰後。賈老賊通過忠王府的地道進到王府,提出拜訪全玖地要求,還好,忠王府的人沒有一口回絕,而是將賈老賊安排到了第一次與全玖密談那間密室。又過片刻之後,披散著頭髮的全玖挺著大肚子獨自進到密室,向賈老賊冷笑道:「賈少傅終於捨得來了。本妃還以為賈少傅忘記到王府的路怎麼走了呢。」 「王妃見諒,不是賈似道不願來拜見王妃芳容。只是最近一陣子太忙,所以一直沒時間來給王妃請安。」賈老賊頭一次在與全玖單獨相處時沒有動手動腳,僅是嬉皮笑臉的給全玖賠不是。全玖冷笑一陣,推開賈老賊坐到密室裡唯一的座椅上,板著臉說道:「說吧,半夜三更來找本妃有什麼事?」 「王妃,你何必明知故問?」賈老賊彎著腰站在全玖面前。苦笑道:「當然是向你求情來了,請你高抬玉手,放過賈似道這一馬。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咱們也不是一夜兩夜的夫妻了,你何必對我下這麼重地手?」 「虧你還知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全玖未著脂粉的白嫩臉蛋現出兩片嫣紅,又招手讓賈老賊站到她面前,忽然又一把揪住賈老賊地耳朵,惡狠狠地說道:「既然你知道一夜夫妻百日恩。那你為什麼還派人給我下墮胎藥?如果不是本妃見機得早,及時發現,我……地孩子就要給你害死了!你對本妃下這麼重的手,還來怪本妃對你心狠手辣了?」 「給你下墮胎藥?我沒有啊!」賈老賊目瞪口呆,根本不知道全玖還曾遭到過這危險。全玖氣急反笑,揪住賈老賊地耳朵狠狠一甩。冷笑道:「你還裝?如果本妃腹中的胎兒流產了,惟獨對你有利,除了你,還有誰對本妃下這麼毒的手?」 「冤枉,你地孩子流產,對我有什麼利?」賈老賊越聽越是糊塗,又委屈的說道:「再說了,咱們倆的關係放在那裡——你肚子裡的孩子說不定還是我的,我怎麼可能對自己的孩子下毒手?」 「真不是你?」全玖有些糊塗,心說難道真不是賈老賊為了毀滅罪證下的手?賈老賊賭咒發誓道:「真不是我。如果真是我讓人給你墮胎藥。叫我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藉著昏暗的燭光。全玖凝視賈老賊眼睛良久,發現賈老賊眼裡沒有半點驚慌虛偽後,全玖逐漸鬆開了賈老賊地耳朵,在心中祈禱道:「看來他真不知道內情,上天保佑,我的孩子生下來像我就行了,千萬別像他的父親。」 「好吧,我就相信你一次。滾吧,我和你沒話可說了。」全玖冷冷說道。賈老賊一聽急了,拉起全玖的小手說道:「玖兒,我是做了不少對不起你的事,可我也是想板倒丁大全,把民政大權拿過來,對你絕對沒什麼惡意。看在咱們倆的關係份上,你就原諒我這一次,把黃固寫給你地東西和我的那份奏折還我吧,今後我一定聽你的話,一定讓你做上皇后。」 「做夢!本妃再也不會相信你這言而無信的卑鄙之徒了!」全玖的聲音和表情一樣冰冷,不管賈老賊如何的軟言懇求,就是不為所動。賈老賊求了半天沒求動,也有些急了,索性說道:「那你打算怎麼樣?如果你真想要我的命,直接把我那封信拿出來就行了,何必用其他招數?」 「如果把那封信拿出來,把日期一對,那我肚子裡的孩子父親是誰,不就真相大白了。」全玖總算徹底相信給自己下墮胎藥的人不是賈老賊,否則賈老賊也不會不知道那封信已經是反過來刺向全玖的利劍。盤算片刻後,全玖冷笑道:「還你奏折也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你得給我查出是誰下地墮胎藥,替我除掉他,我就可以把奏折還你。」 「還有黃藥師寫給你地證詞,也得還我。」賈老賊討價還價道。全玖又是一陣冷笑,「晚了,那份證詞已經被我讓趙祺連夜送去給皇上了,如果你早兩個時辰來求我,也許我心一軟會放你一馬,可惜現在做什麼都晚了。」 「你已經交給皇上了?!」賈老賊氣得差點沒把全玖掐死——證明了自己提前知道孟麗君是女人,同樣喜歡讓朝臣互相牽制的宋理宗馬上就明白是自己設計陷害丁大全。丁大全地復出已經不可阻擋。全玖絲毫不理會賈老賊的懊惱與驚惶,站起來冷笑道:「誰叫你那麼蠢?中午讓你去大理寺去做那些證,已經是本妃給你發信號,給你最後一個機會——那時候如果你馬上來向本妃賠罪,本妃很可能原諒你。可你呢?傻乎乎的直到晚上才反應過來,現在本妃就算想原諒你,也是有心無力了。」 「臭娘們!」賈老賊眼中噴出怒火。大半年來辛辛苦苦才把丁大全弄下大獄,現在被全玖這麼一弄。全部付諸東流,賈老賊砍了全玖的心都有了。全玖懷孕後身體不便,靠在椅背上冷笑道:「怎麼?看你的模樣想殺了本妃?那你來殺啊,本妃也有些不想活了,不如一了百了的好。」 全玖這話倒有幾分是發自內心——誰叫她肚子裡有一顆不定時的炸彈,一爆炸就能把她炸得粉身碎骨。而賈老賊氣得手腳發麻,目帶凶光地瞪著全玖直喘粗氣。兩人互相對視,許久不語。這時候,密室門被輕輕敲響的聲音打破了平靜,全玖轉目看一眼密室門,向賈老賊命令道:「去開門,一定是發生事情了,否則我在密室裡,沒人敢催我出去。」 「臭婆娘。我又不是你地傭人。」賈老賊氣呼呼的走到門邊,門剛打開,忠王府的侍衛長劉濟豪和賈老賊帶來的廖瑩中就同時衝進來,異口同聲的稟報道:「少傅(王妃),出大事了,欽犯孟麗君被人救走了。」廖瑩中又單獨說道:「更不可思議的是。救走孟麗君的人,是拿著一份朝廷公文把孟麗君從天牢裡提出來就救走地,公文上還蓋有賈少傅你的大印!」 「什麼?」賈老賊和全玖都吃了一驚,賈老賊更是徹底傻了眼睛,「蓋有我大印的公文?有沒有搞錯?印章是不是偽造的?」 「蠢貨,現在還問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全玖站起身來,向賈老賊命令道:「趕快備車,我們一起去天牢,到現場調查事情經過。還有,趕快派人去你的家裡調查。這幾天都有什麼人動過你的大印。」 「臭婆娘。真把我當你家傭人了。」賈老賊心中卻又不敢發作,只得按全玖的吩咐去給她備車。又讓廖瑩中回去調查大印被誰動過。全玖也叫起趙祺,帶上一隊王府侍衛,與賈老賊共車趕往天牢。 …… 趙祺家離天牢比較遠,賈老賊一行到得現場時,天牢內外已經是一片燈火通明,吳潛和三法司地幾個頭頭、還有許多文武官員都已經先行到場——天牢裡跑走一個犯人就能驚動這麼多重臣,自然就是那份蓋有賈老賊大印的公文的功勞了。見賈老賊到來,眾人忙閃開一條道路,丁大全舊黨也是如此,不過他們看向賈老賊的目光已經全是幸災樂禍,賈老賊也懶得理他們,直接跑到與自己關係十分不好卻十分照顧自己的吳潛面前,劈頭蓋臉問道:「吳丞相,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自己看吧。」吳潛恨鐵不成鋼的長歎一聲,將一份公文交與賈老賊。賈老賊接過公文一看,見上面用很像自己地筆跡寫道:『茲命提取蒙古女欽犯孟麗君赴樞密院審問,軍國重事,不得有誤。』最後是賈老賊的簽名和大印——賈老賊當然知道簽名是假的,著重去看那大印的真假,但賈老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麼看那大印都不像是假的,最後賈老賊得出結論——這大印確實是自己的樞密院使大印。 「怎麼樣?大印是真的嗎?」這回換吳潛問賈老賊了。賈老賊哭喪著臉答道:「字是假的,印是真的——他娘的,要是知道是誰偷了我地大印蓋章,我非剝了他地皮不可!」 「那平時你的大印是放在什麼地方?」吳潛追問道。賈老賊回憶道:「平時是放在家裡書房裡,去樞密院時帶上,用完印就帶回家,除了替我掌印地廖瑩中和替我背印的郭靖外,其他人根本沒機會摸到。但廖瑩中和郭靖都是我的心腹,不可能幹這種事。」 「那就麻煩了,賈少傅,這回你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吳潛歎氣道。全玖則一言不發的轉身,走到被捆在旁邊的典獄官張悅明面前,厲聲問道:「你是典獄官?孟麗君被人接走的經過是什麼?快說!」 張悅明並不知道全玖身份,只是看到賈老賊、吳潛和趙祺等權貴都沒敢阻止全玖,馬上明白全玖的身份非同一般,哭喪著臉答道:「大約一個半時辰前,有一隊穿著士兵服裝的人來到天牢,拿著賈少傅的公文要提走犯人。小人說孟麗君是欽犯,除非有皇上的聖旨或者主審官吳丞相、忠王爺的公文才能提人,拒絕了他們,可他們馬上拔出刀架在我脖子上,說是孟麗君是蒙古細作,賈少傅有關於軍情的大事問她,事關緊急必須馬上提人,否則格殺勿論!小人沒辦法,只好把孟麗君交給他們,不過小人留了個心眼,派了兩個獄卒跟蹤他們,看他們究竟是不是把孟麗君帶進了樞密院,可獄卒回報說他們把孟麗君帶出了城,小人這才知道情況不妙,趕緊向大理寺卿報告了這件事。」 「那些士兵有多少人?長什麼模樣?」賈老賊焦急問道。張悅明答道:「士兵有十個人,全都都是舉手投足一板一眼,絕對是軍隊出身。」張悅明的話說完,所以人的目光又都轉向了賈老賊——如果事情屬實,賈老賊的嫌疑就越來越大了。賈老賊則是昏天黑地,哭喪著臉說道:「你們看我做什麼?孟麗君最想殺的人可是我,我派人放走她,不是自找麻煩嗎?」 「賈少傅,我也知道這事肯定不是你幹的,可你的嫌疑這麼大,老夫即便想幫你也有心無力了。」吳潛攤手苦笑道。全玖也在賈老賊旁邊低聲冷笑道:「活該,誰叫你平時做這麼多缺德事,無緣無故被人栽贓陷害,這也是你的報應到了。」 「董公公來了。」全玖話音未落,圍觀的人群就又是一陣騷動,乾瘦得像一隻老猴子一樣的董宋臣領著一隊御前侍衛過來,董宋臣也不客套,直接將拂塵一甩,扯著公鴨嗓子唱道:「皇上口諭,少傅賈似道涉嫌私放欽犯,即刻押入天牢侯審。欽此。」 「好嘛,在天牢門口打入天牢——連坐囚車都免了。」賈老賊哀鳴起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五十九章 用心良苦 「啊,難得回到古代一次,嘗嘗蹲古代監獄的滋味也不錯。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出去,好歹皇帝是我姐夫,怎麼也不可能把小舅子關一輩子。」賈老賊一邊自己安慰著自己,一邊欣賞著古代監獄的內部風光。和上次打洋鬼子蹲看守所不同,賈老賊這一次住的是一個單間小號,一張硬木板床鋪著白布單,還有一床薄被,一桌一椅一盞桐油燈,牆角還有馬桶,雖然簡陋,卻也算得上是五臟俱全,就是地面有點潮濕,住久了容易患風濕。總體來說,比起上次住那個大宿舍似的牢房要強一點。 「不錯,不錯,竟然還有書,有東西打發時間了。」賈老賊的目光轉到桌子上,驚喜的發現桌子上竟然還有厚厚的一摞書,可是隨便一翻之後,賈老賊不由大失所望,桌上那些書全是些賈老賊最為厭惡的四書五經和唐詩宋詞之類,沒一本是賈老賊喜歡的。賈老賊剛失望的把書放下時,牢門就被人推開,一個穿著六品官服的官員走了進來,直接給賈老賊磕頭道:「小人劉亦白,剛被大理寺指定為署理天牢典獄官,給賈少傅磕頭。」 「劉大人請起,賈似道現在是階下囚,你是典獄官管著我,怎麼反倒給我磕頭呢?」賈老賊微笑說道。劉亦白又磕了一個頭,賠笑道:「賈少傅說笑了,先不說你的官職比下官高著十七、八級,就憑賈少傅力挽狂瀾。大敗蒙古韃子這一點,下官也要給你磕頭請安啊——只是下官粗鄙,不知道賈少傅喜歡吃什麼樣口味的飯菜,喜歡喝花彫還是竹葉青,所以特地來向少傅請教,下官也好給少傅安排。」 「怎麼?蹲大牢也可以點菜點酒,我大宋天牢地犯人待遇這麼好?」賈老賊問了一句蠢話。劉亦白滿臉堆笑道:「少傅說笑了。如果讓天牢裡的每一個犯人都自點酒菜,那我們天牢帳房不出三天就能被吃空。整個天牢裡。也就少傅你和丁丞相兩位有這待遇。不過丁丞相會享受,看不上我們這裡的飯菜,每天用的飯菜都是他家裡的廚子做好送來的,為了保證丁丞相吃得好吃得香,他家裡的下人還在天牢附近買了一座院子,專門給廚子做菜用;丁丞相還把他最喜愛地四房小妾也帶了進來,專門服侍他的飲食起居。」 「還有這事?葉夢卿也不管管?」賈老賊大吃一驚。並不知道丁大全在天牢裡過得比自己在外面還舒服百倍。劉亦白賠笑答道:「葉大人日理萬機,平時基本在大理寺裡辦公,那來地時間在天牢裡盯著?偶爾來一次也有人報信讓我們準備,等葉大人進了天牢裡,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欺上瞞下到這地步,你們的膽子夠大!」賈老賊有些憤怒——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官吏系統都腐敗到這地步,其他地方就可想而知了。劉亦白被賈老賊的呵斥嚇得又撲通跪下,磕頭慘叫道:「少傅饒命。少傅饒命,小人們這也是被逼無奈啊,丁丞相雖然進了天牢,可他的部下還在官場上,隨便來一個人動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小人們捏成齏粉啊。」 「起來吧。不關你的事。是本官失誤,沒把乘勝追擊,把丁大全的走狗連根剷除。」賈老賊臉色陰沉,萬分後悔沒聽廖瑩中地勸告把打擊丁大全殘黨放在首位——不過也不能全怪賈老賊,主要是恰好趕上邊關戰事和夏糧入庫兩件大事,嚴重分散了賈老賊的精力。待劉亦白戰戰兢兢的從地上爬起來後,賈老賊又說道:「本官口味重,喜歡兩湖一帶的菜餚,酒喝花彫,你下去安排吧。」 「是。是。小人一定照辦,包管賈少傅滿意。」劉亦白連聲答應。賈老賊又補充道:「還有。把桌子上那些書都拿走,那些書本官都已經背熟了。給本官準備一些《御女十八式》和《黃帝御女心經》之類的書送進來——本官難得有休息時間,想借這個機會觀摩學習上古聖賢的學說。」劉亦白聽得萬分佩服,心說難怪賈似道能當上少傅而我當不上——看如何玩女人的書都可以說成觀摩學習聖賢學說。 一夜的時間很快過去,累了一個多月地賈老賊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從床上爬起來。和賈老賊猜測的一樣,估計著到早朝散朝的時候,哭哭啼啼的賈妙、李妴和張一刀三人和賈老賊的一干黨羽就來探監送飯了,先是性格比較軟弱的賈妙和張一刀一左一右抱住賈老賊哭哭啼啼、絮絮叨叨半天,好不容易把她們安撫下來。賈老賊這才逮到機會和廖瑩中等一干黨羽說話,迫不及待地問道:「查出來了嗎?是誰盜用了本官的官印?」 「小人們無能,在家裡查了一夜,始終沒找到盜用少傅官印的人,唯一可以肯定不是少傅家裡的人幹的。」廖瑩中和郭靖都是滿臉羞慚,又賭咒發誓自己絕對沒敢利用職權盜用賈老賊的大印。賈老賊歎了口氣,「沒關係,慢慢查吧。那今天早朝的情況如何?皇上說了什麼?」 「很不妙,皇上大發雷霆,發下海捕命令全國通緝孟麗君,又下旨讓三法司調查你的大印被人盜用一案,等案情明瞭再決定對你的處置。」廖瑩中低聲答道。賈老賊皺起了眉頭,心中暗叫不妙——如果宋理宗把案子交給趙祺,那麼趙祺背後的全玖也許還會看在往日地情面和自己還有利用價值地份上放自己一馬,可是交給了人事複雜的三法司,那情況就複雜得多了。賈老賊又問道:「那丁大全案呢?黃藥師那份口供有沒有當場抖出來?」 「抖出來了,皇上已經知道我們栽贓陷害丁大全地事。丁大全已經被改為放回家軟禁,今晚進宮見駕,估計很快就有可能把周震炎推出來給丁大全當替死鬼。」廖瑩中哭喪著臉答道。韓震也表情沮喪地說道:「還有黃藥師抓到那兩個蒙古人證,他們也拿出京湖路信陽府的戶籍證明,證明他們不是蒙古人。信陽曾經被韃子攻佔過,各種戶籍記載早被韃子一把火燒光,根本無法核對真假。更沒法子證明他們是韃子派到丁大全身邊的人。」 丁大全復出的事早在賈老賊的預料之中,所以賈老賊並沒有太過沮喪。「沒關係,本官現在也算看明白了,不僅是全玖那個婆娘要保丁大全,皇上其實也是想保丁大全,否則重要人證孟麗君剛剛跑路,丁大全勾結韃子蓄意破壞科考和污蔑本官的事還沒明瞭,皇上也不會迫不及待把丁大全放出去。」說到這。賈老賊心中一動,忽然發現孟麗君跑路對自己也頗有好處,起碼自己姦淫孟麗君的醜事沒辦法再查了,還有自己隱瞞孟麗君身份地欺君之罪也成了一筆糊塗帳,可以大做手腳撇清關係…… …… 與此同時的臨安皇宮中,賈老賊地外甥女趙娥明換上便裝,領著幾個宮女悄悄摸到皇宮的偏門德壽門前,準備從德壽門出宮。不料平時裡看到趙娥明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的那些看門侍衛一字排開。攔住趙娥明的去路。為首那名侍衛隊長還向趙娥明半跪行禮道:「公主娘娘,皇上有旨,這幾天不許你出宮。」 「張將軍,我就出去一會,最多一個時辰就回來。」趙娥明低聲懇求道。那御前侍衛的隊長一聳肩膀,無奈的攤手道:「回稟公主。這是皇上聖旨,小人如果偷偷放你出宮的話,那小人地腦袋就要搬家了。皇上還有旨意,說你如果一定要出宮,就親自去向皇上請旨。」趙娥明無奈,只得跺腳道:「好,等本公主請來聖旨,再慢慢找你算帳!」 說罷,趙娥明轉身就走,向宮內太監打聽到宋理宗正在御書房。趙娥明便掉轉馬頭。一路直接殺進御書房。趙娥明進得御書房時,宋理宗正捧著一個金碗在喝著些什麼。看到愛女那副殺氣騰騰的模樣,宋理宗一笑放下金碗,先揮手讓身邊的太監和宮女全部出去,然後悠悠然的向趙娥明問道:「怎麼?想出宮去看你舅舅?」 「父皇,既然你知道,那你為什麼要讓侍衛阻攔娥兒?」趙娥明嘟著小嘴,氣呼呼的說道。宋理宗被愛女嬌憨的發怒模樣逗得一笑,微笑道:「朕當然得讓他們攔著你,否則等到你到你舅舅面前去認了錯,那事情也許就難以收拾了。」 「認錯?認什麼錯?」趙娥明心裡開始發虛,緊張的反問道。宋理宗瞟著女兒,微笑道:「還在裝?你以探親為名到你舅舅書房裡偷了樞密使大印蓋章,又指派御前侍衛假扮士兵從天牢裡提出孟麗君送出城放了,你以為父皇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宋理宗地話就像晴天霹靂,驚得趙娥明的小嘴張得可以塞進兩個鴨蛋,半晌才紅著臉結結巴巴的問道:「父皇,原……原來你全知……知道了,你什麼時候知……知道的?」宋理宗微笑道:「你指派御前侍衛出宮的時候,朕就知道了。只是朕有一點不明白,那個孟麗君明明是一個女人,你為什麼還要這麼救她?」 趙娥明滿面通紅,扭捏半晌才用蚊子哼一樣的聲音說道:「她是我第一個喜歡地人,雖然知道她是女人,但我也不想看著她死。再說是我舅舅把她害成了這樣,舅舅對她還……還不負責任,所以我就想替舅舅贖一些罪……」說到這,趙娥明趕緊轉移話題道:「父皇,這事全是女兒一個人幹的,和舅舅無關,你處罰女兒就行了,放了舅舅吧。」 「不行,你舅舅不能放。」宋理宗咳嗽著搖頭,拒絕了愛女的懇求。趙娥明大急,跪下來說道:「父皇,偷舅舅印信的人是我,放走欽犯的人也是我,舅舅是被冤枉的,你就饒了舅舅吧。」 「你舅舅真是被冤枉的嗎?」宋理宗冷笑一聲,又咳嗽了幾下站起身來。從書桌的奏折中翻出一份公文,遞到趙娥明面前,「起來吧,看看你舅舅都幹了些什麼好事,這是你舅舅重用那個黃固地口供。」趙娥明翻看了幾下,抬頭驚叫道:「黃固說他沒欺負孟麗君,這麼說。欺負孟麗君的人真是我舅舅了?」 「除了他還有誰?」宋理宗緩緩說道:「你舅舅早就知道孟麗君地真正身份,並且還色迷心竅玷污了她——朕如果不故意讓你把孟麗君放了。等孟麗君到公堂上和黃固一對質,人證物證具全,那你舅舅就坐實了誣陷同僚、姦淫婦女和欺君妄上三大罪名,到那時候,局面才真是難以收拾。」 「父皇,你故意讓娥兒把孟麗君放了?」趙娥明瞪大了眼睛,心中升起一種不好地預感。宋理宗微笑道:「那是當然。你把那份偽造的公文交給了侍衛,侍衛轉過身就上報給朕,如果不是朕點頭,那些侍衛也沒膽子敢去做這些事。只有讓孟麗君這個危險地證人消失,你舅舅的案子才能變成一筆糊塗帳,讓人無從查起,朕也好回護你舅舅不是?」 「原來是這樣。」趙娥明花了很大力氣才弄清楚其中地複雜關係,又抱住宋理宗的胳膊撒嬌道:「父皇真壞。娥兒這次被你戲弄慘了。娥兒還以為是自己胡鬧才把舅舅害進了大牢,還在娘地靈前哭了半天,原來背後全是父皇你在操縱。」宋理宗微笑著在趙娥明小巧的鼻子上捏了一下,慈愛道:「你這小丫頭膽大包天,背著朕幹出這麼大的事,朕替你善後。你竟然還說朕是壞人,真沒良心。」 「是,是,娥兒錯了,父皇好,好父皇。」趙娥明抱著宋理宗撒了一陣子的嬌,又懇求道:「父皇,既然你知道舅舅是被冤枉的,那你可以放了舅舅吧?」宋理宗收住微笑,嚴肅道:「放了你舅舅。那私放孟麗君的事怎麼辦?告訴天下人。放在欽犯孟麗君的人是當朝公主?背後還有朕地默許嗎?」 「那總不能讓舅舅替娥兒背黑鍋,把舅舅關一輩子吧?」趙娥明擔心的問道。宋理宗又微微一笑。「放心,你舅舅的事父皇已經安排好了。昨天晚上御前侍衛放走孟麗君的時候,朕讓那些御前侍衛故意留下了一些線索,今天朕又把你舅舅的案子交給了三法司去辦,三法司只要順著線索一查,很快就能知道這件事的根源是在皇宮裡——知道了這點,那些官員也就不敢繼續往下查了。朕再給點暗示,他們如果足夠聰明的話,就會拿出一份替你和你舅舅洗罪的奏折報上來,朕有了台階,也就可以把你舅舅放出來了。」 「如果那些官員不夠聰明,怎麼辦?」趙娥明追問道。宋理宗地微笑變成獰笑,「如果他們不夠聰明,朕還留他們幹什麼?大宋幾千萬人口,朕要找幾個聰明夠聽話的官員還不容易?」 「父皇,你真好。」趙娥明恍然大悟,又抱住宋理宗撒起嬌來。宋理宗愛撫著女兒的秀髮,忽然歎了口氣說道:「你舅舅夠聰明很有能力,愛國愛民,對朕也很忠心。但他也很笨,至今沒明白朕要的是什麼,鋒芒也太露,動不動就四面樹敵,所以才弄成今天這個局面,朕藉著這個機會讓他到天牢裡休息幾天,就是想殺殺他的銳氣,讓他明白朕究竟是想要什麼。」 「父皇,那你究竟是要什麼呢?娥兒可以偷偷給舅舅露風,讓舅舅給你準備。」趙娥明抬起頭,甜甜的笑問道。宋理宗一笑,往龍案上地金碗一指,平靜道:「看到了嗎?從翻過年來,朕每天都要喝三次那樣的藥,父皇老了,身體也越來越不好,最想要的就是把一個相對安定的朝廷交給未來的皇上。你舅舅偏偏不明白這點,一心想要搬倒丁大全,放手搞他的民政改制,丁大全是該死,朕也可以封你舅舅為平章軍國重事,讓他獨掌軍政大權。可你舅舅也不想想,歷朝歷代民政改制,那一次不是天下震動,朝廷風雨飄搖?」 儘管知道女兒不一定理解自己的話,但宋理宗還是繼續吐露心懷道:「朝廷改制,朕如果活著,那麼還可以像神宗皇帝支持王安石一樣,在背後堅定支持你舅舅,幫他達成富國強兵的目的。可朕要是在改制中忽然撒手而去,那麼你舅舅既要擁戴新皇登基,與新皇協調關係;又要實行朝廷改制,面對萬夫所指;還得應付北面韃子的威脅,親自上陣領兵,他應付得過來嗎?也許他到了前面去擋住了韃子,後面地暗箭就已經把他放倒了。他倒下也許不要緊,可新地皇帝沒有了你舅舅這樣的棟樑重臣支撐朝廷,又將是什麼樣地局面?」 說到這,宋理宗老淚縱橫,摟著女兒哽咽道:「娥兒,父皇的話你不一定明白,但父皇這麼做,全是為了下一個皇帝,也是為了保全你舅舅啊。」 宋理宗的苦心也許真是為了小舅子賈老賊好,但宋理宗千算萬算卻算漏了一點,在臨安城中,想要賈老賊狗命的人並不只是賈老賊在朝廷裡的政敵……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六十章 骯髒交易 賈老賊因為涉嫌私放欽犯被捕下獄,丁大全勾結韃子破壞科舉的嫌疑被洗清,宋理宗親自下旨將其釋放,改為讓丁大全回家居住,形勢如此逆轉,讓臨安百官目瞪口呆,進而爭相猜測其中含意。也是巧合,恰巧在賈老賊被囚的一天,濠州知府呂文福送來急奏,請示是否允許忽必烈派來的求和使者郝經入境。那些擅長揣摩上意的官員恍然大悟,一致認為這是宋理宗在為與忽必烈議和的做準備——所以才囚禁了朝廷裡的主戰派老大賈老賊,讓主和派老大丁大全復出。明白了這層關係後,一時間,臨安城裡主和聲四起…… 雖然身在天牢之中,但臨安城裡的求和風聲仍然傳進了賈老賊的耳朵裡,賈老賊大罵人倒霉喝涼水也塞牙之餘,趕緊在牢裡給宋理宗寫了一封奏章,懇求宋理宗暫時釋放自己,出來主持與蒙古使者的談判。不曾想賈老賊的走狗把奏折送進皇宮後,馬上就被宋理宗原封不動的送還給賈老賊,並讓太監轉達口諭——讓賈老賊老實在牢裡呆著,好生反省自己的過錯。一腔熱誠換了一個熱臉貼冷屁股,著實讓賈老賊既鬱悶又無奈。 奏折遞不上去,賈老賊只好打起他那個漂亮外甥女的主意,派出女兒賈妙以探望表妹為名進宮去見外甥女,想讓外甥女替自己向她老爸求情。誰知賈老賊的如意算盤再度落空。賈妙連皇宮地門都沒進去就被趙娥明找借口拒絕會面,氣得賈老賊破口大罵,「臭丫頭,娘死舅親,打斷骨頭連著筋!你舅舅坐牢了,你連看都不來看一眼,我算是看錯你這個沒良心的臭丫頭了。」 「少傅。怎麼辦?」來天牢給賈老賊傳達消息的廖瑩中哭喪著臉問道:「現在臨安城裡到處都在傳皇上要和忽必烈議和,丁大全今天正午又被傳進宮裡去見駕了。如果皇上讓丁大全代表朝廷與韃子議和,我們就大事不妙了。」 「怎麼辦?我要是知道該怎麼辦就好了。」賈老賊背著手在大牢裡轉了幾圈,咬牙道:「沒辦法了,讓翁應龍動用那批色目人,在路上把郝經幹掉!郝經死在了半路上,丁大全就是想要賣國也沒地方去賣了。」 「不行啊!兩國相爭,不斬來使啊!」廖瑩中大吃一驚。趕緊勸告道:「少傅,刺殺外國來使可不是鬧著玩的,要是隨便走漏一點風聲讓皇上知道了,肯定是龍庭震怒,還有暗中傾向我們的左丞相吳潛,也將站到我們的對立面啊。再加上丁大全一黨煽風點火,那局面才是無法收拾啊!」 賈老賊也知道暗殺蒙古使者十分危險,被廖瑩中勸得有些動搖。沉吟道:「是倒是這個道理,但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呢?上個月派去聯繫阿里不哥的使者到現在還沒一點消息,說不定已經在路上被忽必烈幹掉了。皇上耳根子又軟,被丁大全蠱惑一氣,說不定就真答應了與忽必烈議和。那時候才是真正地難以挽回。」 廖瑩中堅決搖頭反對,又建議道:「刺殺郝經實在太危險了,再想想其他辦法吧,反正從濠州到臨安還有一段距離,濠州知府呂文福是呂文德的堂弟,也是我們地人,我們可以讓他拖延一下公文辦理,給我們爭取時間。還有淮西杜庶也是主戰派,可以讓他在給蒙古使節團安排路程和沿途接待時做些手腳,再爭取一點時間。只要等到皇上把少傅放出去。什麼事都好辦了。」 「也只有這辦法了。你去安排吧。」賈老賊當機立斷,立即同意了狗頭軍師的正確建議。恰在這時。典獄官劉亦白敲門進來,向賈老賊磕頭稟報道:「賈少傅,信王爺來了,說是想要探望於你,不知少傅見是不見。」 「讓他進來吧。」賈老賊指著劉亦白說道:「瑩中,本官在獄中得這個叫劉亦白的照顧頗多,出去的路上你與他交流幾句,看他家裡有什麼人想進官場入仕的,給他安排一下。」廖瑩中答應,劉亦白喜出望外,趕緊又給賈老賊磕了幾頭,這才與廖瑩中一起出去。不一刻,許久不見的信王趙孟關便與他的管家趙十三一起進來,趙十三手裡提有一個食盒,顯然是以送飯為名求見地賈老賊。 見到賈老賊,趙孟關二話不說,拉著趙十三便一起向賈老賊跪下,磕頭說道:「趙孟關叩謝賈少傅救命之恩。」賈老賊假惺惺的驚訝道:「信王爺快快請起,賈似道如何敢當王爺如此大禮?至於救命之恩,那就更是何從談起?」 「賈少傅,不必隱瞞了。」趙孟關抬起頭來微笑道:「那一日趙孟關誤中全玖與丁大全詭計,險些墮入萬劫不復之地。如果不是賈少傅安排翁應弼大人妙計相救,趙孟關現在只怕連姓趙的資格都沒有了。」賈老賊一笑,心說你也不算蠢到家,總算明白是老子在懸崖邊拉了你一把了。賈老賊又假笑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王爺還是快請起來吧,你的大禮太折殺人了。」 經過賈老賊的再三攙扶,趙孟關這才從地上爬起來,與賈老賊並肩坐到床邊,趙孟關也不客套,開門見山的問道:「賈少傅,小王有一事不明,那一日小王已墜險境,趙祺完勝在即,少傅為何還冒著奇險營救小王?小王明白,少傅為了營救小王,徹底觸怒了那個全玖,少傅的牢獄之災,便於那一日之事有關啊。小王再斗膽問少傅一句,少傅營救小王,是想借小王之手牽制趙祺呢?還是想讓小王取趙祺而代之?」 「全玖想當武則天,老子想當史彌遠。老子和全玖遲早有一天要撕破臉皮,留下你當然是要你牽制趙祺背後的全玖,免得讓全玖那個毒婆娘一手遮天。」賈老賊在心中嘀咕。不過嘴上卻不能這麼說,賈老賊假惺惺地說道:「信王爺誤會了,老夫豈敢涉足皇子之爭?老夫之所以對王爺施以援手,全是因為老夫不願看到忠王信王兩位王爺手足相殘,傷了天家和氣。」 賈老賊的話也就能騙騙三歲小孩。趙孟關心知肚明卻不拆穿,僅是微笑著向賈老賊拋出一個炸彈。「賈少傅,你可知道趙祺一黨已經與丁大全達成了聯盟?丁大全一黨全力扶持趙祺為太子,所以趙祺一黨才替丁大全洗脫罪名,幫他重登相位。」 全玖在暗底下與丁大全結盟早在賈老賊的猜測中,所以賈老賊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僅是微笑道:「信王爺開玩笑了,丁大全賣國求榮。信王爺身為國家重臣,如何會與丁大全這樣的國賊聯合?謠言而已,不足為信。」 「賈少傅,請看看這個。」趙孟關笑了笑,將一封書信遞到賈老賊手裡。賈老賊隨意翻開,只看了一眼便跳了起來——這封信與賈老賊和全玖結下露水姻緣那天晚上寫的信一模一樣,只是簽名換成了丁大全地名字而已。趙孟關又微笑道:「賈少傅,這封信只是手抄復件。原件上有丁大全地親筆簽名,還有丁大全按的手印,目前就在全玖手裡。」 「全玖逼丁大全簽了這封賣國謀反地書信,看來她真是想同時控制我和丁大全了!好惡毒的婆娘,控制我們就等於是同時控制軍隊和民政!她真想當武則天啊!不對,全玖做事何等精明。這麼重要的信怎麼可能落到趙孟關手裡?難道趙孟關在全玖身邊安插了內線?我給全玖寫那封信有沒有落在趙孟關手裡呢?」賈老賊腦海中無數思慮如閃電般掠過,忽然又串聯起來,指著趙孟關低聲驚叫道:「給全玖下墮胎藥的人,是你?」 這回換趙孟關目瞪口呆了,就像看帶神仙一樣盯住賈老賊。看到趙孟關那副表情,賈老賊所有的疑問一掃而空,收顏笑道:「信王爺,如果賈似道沒有料錯的話,六月初二那一天趙祺與刑部給事中胡洮之女胡儷的相遇並不是偶然,而是你或者魏大人地精心安排——因為全玖太厲害了。你如果不先把全玖扳倒。那麼就無法正面擊倒趙祺。而那位美女胡儷,其實是你地人。為了保住胡儷不被全玖所害,你還讓胡儷給趙祺主意,到皇上面前討得一張護身符對不對?」 「不錯,胡洮其實是小王生父一名妾室的兄長,只是小王地生母貴為郡主,父親不敢公開把那名小妾領回家,一直養在外地,所以在臨安很少有人知道小王與胡洮的關係。」被賈老賊叫破內幕,趙孟關知道無法隱瞞,索性來個竹筒倒豆子,「給全玖下墮胎藥,也是小王的主意。皇上膝下子息艱難,小王又尚未成親,全玖如果給趙祺生下兒子,那麼趙祺就又多了一個爭奪太子位置的籌碼,所以小王才出此下策——當然了,如果全玖以為流產而死,那小王就更多了幾分勝算。」 「笨蛋,你不會讓胡儷直接給全玖下毒啊?毒死了全玖,你把胡儷和胡洮滅口,再弄一封假遺書,說是胡儷不堪全玖的折磨虐待,所以和她同歸於盡!全玖地為人皇上很清楚,肯定相信這點!」賈老賊脫口說道。趙孟關被賈老賊說得楞了一下,然後一拍腦門懊悔道:「少傅說得對,全玖那個毒婆娘如果死了,犧牲一百個胡儷也值得,小王怎麼就沒想到這點呢?可惜現在全玖那個毒婆娘已經小心了許多,這招已經行不通了。」 「算了,現在後悔也沒用。不過你用胡儷對趙祺那個白癡用美人計,確實是一招妙棋,全玖只是躲在趙祺背後發號司令,胡儷很容易就能從趙祺嘴裡套出全玖的動向。」賈老賊安慰道。趙孟關感激的點點頭,又咧嘴向賈老賊猙獰一笑,「賈少傅,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與本王分享胡儷提供的情報?」 「與你合作?」賈老賊微笑著反問道。趙孟關笑著點了點頭,很直接地說道:「全玖選擇了丁大全為盟友。又故意陷害賈少傅入獄,小王也被全玖和丁大全整得夠嗆,什麼人是朋友,什麼人是敵人,小王已經分得很清楚了,相信賈少傅也分清楚了吧?」 「看來胡儷沒有偷看到我給全玖寫的東西,否則趙孟關知道其實我也被全玖暗中控制。就不會來說這些話了。」賈老賊鬆了一口氣,又試探道:「既然如此。那王爺希望賈似道怎麼做呢?」 趙孟關拿起丁大全寫給全玖那封信,狡黠笑道:「賈少傅,如果你給小王也寫這麼一封信,那麼小王就可以放心與賈少傅合作了。從此之後,小王與賈少傅將再無隔閡。」賈老賊撇撇嘴,不屑道:「王爺,你有沒有搞錯?賈似道與你是平等合作。寫這麼一封信給你,那不是把滿門性命交在你手上了嗎?」 趙孟關又楞了一下,仔細一想發現確實是這樣,全玖之所以能逼丁大全寫下這樣地書信,那是因為全玖拿到了丁大全的死證,而自己卻拿賈老賊毫無辦法,賈老賊不答應也是理所當然。趙孟關又盤算了片刻,改口道:「那就請賈少傅將愛女許配給小王。小王與賈少傅結親,這樣咱們的聯盟才算牢靠。」 「不行,想要娶我女兒,除非你當上了皇帝。」賈老賊又是一口拒絕。趙孟關有些惱怒,「賈少傅,你還想耍著小王玩嗎?沒有你的支持。以小王現在的情況,繼承皇位有可能嗎?小王可以答應你,一定好好對待賈妙小姐,本王還可以立下文字憑證,將來賈妙小姐是皇后,你是平章軍國重事,這總可以了吧?」 賈老賊背著手盤算片刻,最終還是決定不能在皇位之爭中隨意押寶,沉吟道:「王爺,茲事體大。得容賈似道仔細考慮。過一段時間再給你答覆。何況賈似道現在身在牢獄,即便答應你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可以。小王過一段時間再來聽取賈少傅地答覆。」趙孟關手裡的籌碼本來就不多,自然答應,站起身來說道:「不過請賈少傅別拖得太久,忽必烈地使者就要入朝覲見,沒有小王在朝廷裡幫忙——全玖那個毒女人會不會指使丁大全和趙祺答應和約,很難說。」賈老賊點點頭,並不置可否——賈老賊可是太瞭解全玖了,為了權利,全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眼看趙孟關就要離去,一直守在門口防止他人偷聽的趙十三走了過來,打開食盒向賈老賊招呼道:「少傅一定餓了吧,請嘗嘗王爺家廚子的手藝。」說著,趙十三向賈老賊使了一個眼色,賈老賊心知有異,假做品嚐菜餚走近趙十三,趙十三背對趙孟關飛快攤開右手,露出寫在掌心地一行小字——讓我今晚再送一次飯。賈老賊不動聲色,假意夾起一個蟹黃湯包,咬一口說道:「蟹黃包不錯,可惜冷了,下次能給本官送一些熱地嗎?」 「賈少傅如果喜歡,小人今天晚上送幾籠熱的蟹黃包來可以嗎?」趙十三賠笑著問道。賈老賊點頭,「行啊,不過也要看信王爺是否捨得?」趙孟關在旁邊接口道:「只要賈少傅喜歡,什麼都好說。趙十三,今晚用快馬給賈少傅送幾籠剛出籠地蟹黃包,再送一桌最好地酒菜來。」賈老賊與趙十三對視一笑,「既如此,那就多謝王爺了。」 …… 傍晚時分,趙十三果然又送來幾籠熱騰騰的蟹黃湯包,又帶了一個長隨挑來一擔酒菜,直接送到關押賈老賊的牢房單間中。賈老賊入獄兩天給他送飯送菜的人無數,這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所以誰也沒放在心中,可賈老賊卻知道其中定有古怪,仔細打量後,賈老賊便驚訝的發現一件事——與趙十三同來的那名長隨,竟然是蒙古軍山東大軍閥李□的岳父,王文統! 放好酒菜,趙十三象白天一樣站到牢門前監視,防止他人偷聽。賈老賊則向王文統驚訝問道:「王大人,你怎麼來臨安了?山東那邊出事了嗎?」王文統低聲答道:「是出了一點事情,不過問題不大,山東那邊鬧蝗災,夏糧收成受了些影響,所以下官到了臨安,想請賈少傅幫忙賣一些麥子和一些山東稀缺地軍需給我們,幫助我們屯糧備戰。只是下官昨天到了臨安才知道少傅出了事,所以就通過趙十三來與賈少傅見面。」 「哦,原來是這樣。」賈老賊鬆了一口氣,李□是賈老賊克制忽必烈的一個絕招,自然不希望李□軍發生意外。王文統問道:「少傅,前不久聽說你扳倒了丁大全,獨掌軍政大權,下官們還高興了一陣,怎麼你這麼快就下了大牢?咱們之間的協議,還能有效嗎?」 「放心,我們之間的協議當然有效!」賈老賊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讓王文統安心,又把自己莫名其妙下獄的原因告訴王文統一遍,末了說道:「雖然暫時下獄,但本官聖眷未衰,本官地心腹也一個沒動,復出只是早晚的事。所以你和李□都可以放心,我們之間的協議仍然有效。」 「原來是這樣,那下官就可以放心了。」王文統鬆了一口氣,殺了趙壁以後,李□軍和賈老賊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賈老賊倒台,首當其衝倒霉的就是李□軍。王文統又低聲問道:「少傅,現在臨安城裡都已經傳遍了,郝經那個狗漢奸代表忽必烈就要到臨安求和,要是大宋皇帝答應了和忽必烈結盟,那我們就危險了,不知少傅有什麼打算?」 「本官已經做了一些安排。」賈老賊低聲說出自己的緩兵之計,又苦惱道:「現在本官最頭疼的是,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才讓本官復出?要是沒有本官在朝上主持,丁大全那個狗漢奸一手遮天,怕是就會答應了和忽必烈議和。」 「這個容易,下官有辦法讓少傅立即復出。」王文統笑道。賈老賊眼睛一亮,知道王文統足智多謀不在任何人之下,忙問道:「什麼辦法?」 「大宋朝廷裡軍隊以少傅為首,如果邊關發生戰事的話,那大宋皇帝就不得不請賈少傅復出了。」王文統慢悠悠的說道:「下官可以讓李□起兵攻打漣水,給大宋皇帝施加壓力。淮東李庭芝是賈少傅的門生,他只要上報抵敵不住,那大宋皇帝就非請賈少傅復出不可了。」 「這個本官也想過了,但是不行。」賈老賊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眼下郝經那個狗漢奸正在提出議和,要是再給皇上施加壓力,說不定皇上害怕忽必烈地軍威,真答應了盟約,那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賈少傅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王文統微笑道:「郝經如果假借武力威脅大宋皇帝,那你可以讓人建議大宋皇帝要郝經先退兵再議和,郝經上報給忽必烈,忽必烈地退兵令發到漣水,我們會聽他的嗎?到時候忽必烈地退兵令不起作用,大宋皇帝被迫讓賈少傅復出,我們再玩一個聞賈少傅之風而逃,賈少傅在朝中的地位豈不更加重要?」 「對呀。」賈老賊又是眼睛一亮,笑道:「本官在這邊玩緩兵之計,你在那邊佯攻漣水,為了緩解邊關危機,皇上肯定要求正在路上的郝經先讓忽必烈退兵再談,到時候忽必烈的退兵令不起作用,皇上想不馬上放我都不行了。王大人,那本官復出的事就拜託在你身上了。」 「好說,不過糧食的事,還要請賈少傅多多幫忙。」王文統向賈老賊伸出一隻手。賈老賊也伸出一隻手,「沒問題,本官那怕貪污軍糧,也要想辦法把王大人要的糧食準備好。」說罷,賈老賊與王文統對視一笑,兩隻骯髒的黑手緊緊握在一起,宣告一樁卑鄙骯髒的交易達成……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六十一章 狼心狗肺 王文統走了以後,天也基本上黑了,賈老賊百無聊賴,順手便拿起桌上的《黃帝御女心經》苦讀,欣賞上古聖賢的文才風流,以提高自身的品德素質,頗是用功,好學之心很是值得讓人敬佩。看了片刻,賈老賊又拿起妙手畫師插畫的《漢宮遺照》,參詳那漢宮之中的賢妃淑媛是何等嬌俏,順帶學習縱蝶尋芳與教蜂釀蜜而勢是如何施為,以便將來等李慧娘長大後再教給小姑娘,專心不亞於教師備課之刻苦,對南宋未來的教育重視也極讓人感動。 「媽的,真應該學丁大全,叫張一刀或者李妴進來服侍我。」看得興起間,賈老賊不免有些後悔拒絕了李妴陪自己住在天牢裡的要求。不過賈老賊轉念一想,估計李妴應該就在附近,現在去叫她過來也不算遲,便趴在牢房門前大叫道:「來人,來人啊。」 「賈大人,你老有什麼吩咐?」一個獄卒跑了過來,點頭哈腰的向賈老賊問道。賈老賊招手讓他靠近,在他耳邊說道:「你悄悄出去替本官跑一趟,去……」賈老賊說到這裡的時候,又有一名獄卒跑了進來,向賈老賊稟報道:「少傅,來了兩位很漂亮的小姑娘,說是來給少傅你送飯,不知道少傅可否願意見她們?」 「很漂亮的小姑娘?我有認識嗎?」賈老賊有些糊塗,猜不出來人是誰。那獄卒滿臉淫笑道:「少傅記不記得她們小人覺得不要緊。可那兩位小姑娘確實很漂亮,本來天入黑我們就要關門不許家屬探視地,但是看在她們是漂亮小姑娘的份上,小人就進來向少傅您稟報一聲了——少傅晚上也有打發時間的不是?」 「臭小子,算你有眼色。」賈老賊笑罵一聲,向兩個獄卒命令道:「讓她們進來吧。還有你,剛才的事不用了。已經有人來替代了。」兩個獄卒都露出只有男人才會明白的淫笑,各自行禮後就飛奔了出去。不一刻。那兩個獄卒果然領著了兩名亭亭玉立的美貌少女進來,不過很出乎賈老賊的預料,這兩名少女並非賈老賊幻想中對自己地民間仰慕者,而是丁大全的未來兒媳梁薇和曾經拒絕嫁給賈老賊地李嬌娘。 一個多月時間不見,梁薇和李嬌娘都比上次見面清瘦了許多,尤其是梁薇,眼窩深陷。臉色蒼白,憔悴得讓人心疼;不過賈老賊對梁薇可沒什麼興趣,一雙色瞇瞇的眼睛只是盯著走在最後面的李嬌娘身上,迫不及待的向兩個獄卒命令道:「快,快,把門打開,請李小姐和梁小姐進來,然後你們出去。別打擾本大人與李小姐討論公務。」 「遵命。」兩個獄卒都很識趣,打開賈老賊的單間牢門就溜了出去。梁薇提著一個食盒首先進來,張嘴準備向賈老賊說什麼,賈老賊則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就去拉還在門外的李嬌娘,「李小姐快請進來。你能在老夫蒙難之際來看看,老夫就已經感激不盡了,何必還破費給老夫送飯?這叫老夫如何敢當?」 「不是,我是……」李嬌娘本想說她是被梁薇拖著來的,無奈賈老賊已經伸出魔爪把她拉進房間,又擦板凳抹桌子把她按到房間裡唯一一張椅子上,滿面笑容道:「李小姐請坐,這裡是天牢,地方實在簡陋了一些,真是委屈李小姐了。」李嬌娘被賈老賊地過分慇勤弄得十分不習慣。羞紅著臉甩開賈老賊的魔爪。羞澀道:「少傅大人自己坐吧,我站站就好。」 「那怎麼行?那有客人站著主人坐著的道理?」賈老賊一副好客模樣。全然忘記這裡並不是自己家,而是大理寺的天牢。這時候,梁薇將手裡的食盒放在桌子上,低聲向賈老賊招呼道:「賈少傅,小女與嬌娘妹妹為你做了一些小菜,請少傅不要嫌棄,我們手藝粗淺,讓少傅見笑了。」 「李嬌娘給我做菜?」賈老賊喜出望外,幾乎以為這是自己蒙冤蹲大牢的一個良性副作用——曾經暗戀孟麗君的李嬌娘誤以為真是自己放了孟麗君,出於感激這才親手做了小菜來慰勞自己。本來已經吃得很飽的賈老賊趕緊從梁薇手裡搶過筷子,隨便夾上一筷子菜餚放在嘴中,連聲誇獎道:「好手藝,肉片鮮美嫩滑,火候不老不過,不愧是出自李小姐地巧手。」 「那盤菜是薇姐做的。」李嬌娘不肯搶梁薇的功勞,低聲說出真相。賈老賊楞了一下,忙又去指另一盤菜,「那這盤菜色彩鮮艷,香氣撲鼻,一定是李小姐你親手做的了?」 「那盤也是薇姐做的。」李嬌娘紅著臉說道:「我就做了一盤麻油拌豆腐,其他全是薇姐做的。」賈老賊一聽,趕緊去夾李嬌娘做那盤麻油拌豆腐,可是菜剛進嘴後,賈老賊馬上就一口噴了出來,掐住脖子把舌頭吐得像狗一樣,那邊梁薇趕緊端起茶水遞到賈老賊面前,賈老賊扔下筷子一把搶過茶水猛灌,一邊瘋狂漱口一邊在心裡慘叫,「好麻!好鹹!好難吃!」 「我不會做菜,是不是很難吃?」李嬌娘臉紅得更厲害,害羞地問道。賈老賊安慰道:「沒事,你的手藝很好,就是鹽、麻油和花椒放多了一些,也不是很難吃。」話雖如此,賈老賊卻再也沒膽子再嘗一口李嬌娘做的菜。李嬌娘低聲說道:「少傅不必安慰我了,你還是吃其他菜吧,其他菜都是薇姐親手給你做的,花了她無數心血。」 賈老賊的目光終於轉到從開始起就一直刻意不去理會地梁薇身上,梁薇蒼白的臉色有些泛紅。準備迎接賈老賊的感謝時,賈老賊卻冒出一句,「你不是丁大全的未來兒媳嗎?怎麼給我做菜送飯?是你未來公公和相公派你來的嗎?」梁薇如遭雷擊,做夢也沒想到賈老賊會用這樣地話回報她,立即楞在當場,半晌才呆呆答道:「他們不知道,是我自己要來地。」 「真地嗎?」賈老賊萬分狐疑。端起了梁薇做地幾道菜一一放到鼻下嗅聞,檢查有無異狀。梁薇看出賈老賊地疑慮。搶過筷子將每道菜都嘗了一口,又把自己送來的酒也斟了一杯喝下,哽咽道:「大人,現在你該相信我沒在酒菜裡下毒了吧?」 「嘿嘿。」賈老賊乾笑兩聲,「有那麼一種毒藥,如果先服下解藥再服毒的話,那麼就沒什麼問題了。」梁薇欲哭無淚。幾乎想掩面痛哭離去。那邊李嬌娘實在看不下去了,開口說道:「少傅,你不要誤會薇姐,其實今天晚上我們來看你,就是薇姐硬拉著我來的。」 「她硬拉著你來的?用你做掩護?」賈老賊更是懷疑——丁大全的未來兒媳婦無緣無故的跑來看自己,究竟是替丁大全來嘲笑自己?還是來給丁大全地刺客探路?否則梁薇早不出現晚不出現,怎麼自己剛蹲大牢她就跑來出現了?賈老賊那種狡詐多疑的表情明明白白寫在臉上,讓梁薇更是傷心欲絕。抽泣著向李嬌娘招手道:「嬌娘妹妹,我們回去吧。」 「薇姐,你好不容易才得出門一次,你不和少傅多說幾句話?」李嬌娘早就看出梁薇對賈老賊的微妙感情,便開口問道。梁薇消瘦的俏臉上更是蒼白,慘然道:「不用了。我是丁丞相的未來兒媳,丁丞相和賈少傅是死對頭,我要是再留在這裡,賈少傅就更不放心了。」 「可你……」李嬌娘本來還想說什麼,梁薇卻一把拉起她,「別說了,我們走吧。」賈老賊則極沒良心的說道:「梁小姐你有事你先走,本官還有些事想和嬌娘小姐談談。」賈老賊的話音未落,遠處的牢房過道中忽然傳來一陣驚叫與兵器碰撞聲,還有被殺垂死之人地慘叫聲。「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啊——!」 「發生什麼事了?」賈老賊大吃一驚。探出頭去驚叫詢問。過道深處傳來獄卒的慘叫回答,「賈少傅快跑!有刺客!」聲音還在過道中迴盪。那獄卒又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顯然他也遭到了刺客的毒手。賈老賊再不遲疑,立即衝到自己休息的床前,趴到地上在床下一拔,床下立即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早在賈老賊剛剛被關進天牢時,仇家多得數不清地賈老賊就猜到臨安城裡的蒙古細作不會放過這個刺殺自己的最好機會,所以賈老賊讓走狗們花重金買通了天牢典獄官,讓他給自己安排了一個帶有密室的牢房,只要藏進這個洞裡在裡面鎖上,刺客即便知道位置一時半會也休想攻破。 「李小姐,快藏進來。」賈老賊向李嬌娘招呼道。李嬌娘先是驚訝賈老賊的牢房裡都有密室,然後又拉起同樣嚇得花容失色的梁薇,「薇姐,我們快藏進去。」 「別,這洞裡只能藏兩個人。」賈老賊剛說到這裡又猛然想起一事,跳起來瞪著梁薇低聲咆哮道:「臭娘們,你果然是來給丁大全的刺客探路。」說著,賈老賊順手抓起桌子上的一個盤子砸碎,抓起瓷片就撲向梁薇,李嬌娘驚叫道:「賈少傅,你想幹什麼?」 「幹什麼?當然是宰了這個臭娘們!否則她會告訴刺客我們藏在那裡。」賈老賊通紅著眼睛一把揪住梁薇的頭髮,抬手就用瓷片往梁薇脖子上狠狠紮下。李嬌娘大驚失色,死死拉住賈老賊的手,用身體攔在賈老賊與梁薇之間,驚叫道:「賈少傅,你誤會了,薇姐害任何人都不會害你。」梁薇則先是被賈老賊揪得一驚,然後又平靜下來,「嬌娘妹妹,你別說了,讓賈少傅殺了我吧,反正我早不想活了。」 梁薇地態度讓賈老賊有些遲疑,這時候,過道深處已經傳來急促地腳步聲,還有人在叫喊,「賈似道在裡面,他的牢房是最後那個單間。」賈老賊無奈,只得放開梁薇,一把抱起李嬌娘跑到床邊,把李嬌娘往床下一塞,命令道:「快鑽進去,裡面勉強能擠兩個人,只要在裡面鎖上,刺客一時半會打不開。」 「那薇姐怎麼辦?」李嬌娘驚叫道。賈老賊沒好氣地說道:「管她去死!刺客就是她領進來的,你還擔心她的安全?」說著,賈老賊不由分說就把李嬌娘推進了地洞中,自己也跟著鑽了進去,從裡面把地道門牢牢閂上,拋下梁薇孤零零一個人留在地面上面對如狼似虎的刺客。 被賈老賊無情對待,梁薇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憤怒與悲傷,僅是用小手理了理被賈老賊揪散的頭髮,淡淡的自言自語道:「你錯了,刺客不是我領進來的。」說到這,梁薇淚如泉湧…… 「賈似道就在那個單間裡,門口還站有人。」十幾個蒙面黑衣的刺客提著雪亮的鋼刀衝了過來,惡狠狠的撲向站在賈老賊牢房門口的梁薇……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六十二章 癡情梁薇 賈老賊床下的密室空間很小,與其說是密室不如說是一個帶蓋的長方形地洞,躺賈老賊一個人倒也還算寬裕,再加上一個李嬌娘那就十分擁擠了,以至於賈老賊和李嬌娘藏進地洞中後,兩人幾乎成了臉貼臉胸壓胸。面對這種情況,暗戀李嬌娘多日的賈老賊自然是歡喜無限,李嬌娘則羞得粉頰滾燙,又擔心被賈老賊拋棄在外面的梁薇,羞澀的低聲說道:「賈少傅,你不能讓薇姐留在外面,她會有危險,快把薇姐也叫進來。」 「嬌娘小姐,這裡躺我們兩個人就這麼擠,還怎麼躺第三個人?」賈老賊一邊大力嗅聞著李嬌娘身上的處子幽香,一邊努力使自己與李嬌娘貼得更緊一些,無恥的說道:「反正刺客也是她領進來的,她也不會有任何危險。」 「你胡說,薇姐怎麼可能領刺客進來?」李嬌娘一邊羞澀的反駁著,一邊努力的將雙手護到胸前,以免身體的敏感部位與賈老賊直接接觸,可惜地洞狹小,李嬌娘護得住上護不住下,身體挪動期間更是讓賈老賊佔去許多便宜。賈老賊則心花怒放的湊到李嬌娘那圓潤的耳垂旁低聲說道:「傻丫頭,這你就不懂了,梁薇之所以拉你來看我,就是因為她一個人來我不可能接見她,她就沒辦法替刺客搞清楚我在那個牢房裡,還有住在牢房裡的人是不是我地替身。所以她才拿你來當槍使,因為她早就知道我對你……」 「閉嘴!」李嬌娘忽然發起怒來,「你要是再污蔑薇姐,我就永遠不理你了!你可知道,薇姐她對你才是真正的一往……」李嬌娘的話還沒說完,賈老賊就用手堵住她的小嘴,低聲道:「別說話。刺客來了,咱們能拖一會拖一會。」 正如賈老賊所說。地面上十幾個蒙面刺客推開攔在牢房門口的梁薇後,已經全部衝進了賈老賊所在牢房,只因沒發現賈老賊的蹤影,那些刺客又飛快將梁薇從牢房外揪了進來,其中一個蒙面刺客用雪亮的鋼刀指住梁薇地胸膛,操著生疏的漢語喝問道:「小姑娘,賈似道到那裡去了?快說。否則我們殺了你!」 藏在地洞中,賈老賊將那刺客地話聽得清清楚楚,那一刻,賈老賊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可梁薇的回答卻讓賈老賊大跌眼鏡——梁薇用很平靜的語氣說道:「他跑了,剛才他聽到你們殺進來,他就往外面跑了,你們快追。」 「胡說八道!」那蒙面刺客大怒,鋼刀一遞刺進梁薇的胸膛。入肉三分方才停住,鮮紅的鮮血立即染紅了梁薇的淡綠衣衫,像是在梁薇美麗地胸膛上綻放了一團鮮艷的桃花一般。那蒙面刺客又咆哮道:「這個牢房只有一條路出去,賈似道老賊能往那裡跑?快說,賈老賊究竟藏在什麼地方?再敢撒謊,我們馬上扒光你的衣服!」 「賈似道已經跑了。」梁薇強忍胸前劇疼。大聲說道:「我是丁大全丞相小公子的未過門妻子,和你們一樣的恨賈似道,我怎麼會騙你們?」 「你是戶部員外郎梁茂的女兒?你為什麼在這裡?」那蒙面刺客顯然十分清楚丁大全的家庭情況,一語叫破梁薇的身份。梁薇點點頭,慘然說道:「我為什麼來這裡?我當然是奉丁丞相地命令用給賈似道送飯為借口,來給你們探路。剛才在這裡的人確實是賈似道,假不了,可他發現了我的目的,扔下我單獨跑了,你們快追吧。」 雖說聽到了梁薇親口承認自己是來給刺客探路。藏在地洞裡的賈老賊卻是一陣糊塗。倒是李嬌娘乘機說道:「聽到了嗎?薇姐如果要害你,她會替你隱瞞嗎?」賈老賊不說話了。暗下決心找個機會好好和梁薇談談,看她對自己究竟是什麼態度——也許同樣是少見美女的梁薇,將是自己打入丁大全內部地又一枚棋子。 這時候,地面上的蒙面刺客已經相信了梁薇的話,為首那名蒙古刺客用蒙古語罵了一句,「該死!丁大全派人來協助我們,怎麼也不早說一聲?」說罷,那刺客抽出刀一揮,命令道:「快搜,賈老賊十有八九是藏到其他牢房了,見到就殺!」 「得令。」十幾個蒙面刺客整齊答應一聲,一起竄出賈老賊所在的牢房,可眼看梁薇的調虎離山就要達成的時候,過道中又跑來兩個蒙面刺客和一個穿著獄卒衣服的漢人獄卒班頭,那獄卒班頭叫道:「怎麼樣?找到賈似道沒有?」那為首的刺客答道:「讓他跑了,大概是藏到其他牢房去了,快幫我們搜。」 「不可能。」那獄卒班頭果然否決,「在晚上天牢每個房間都上上鎖的,賈似道就是跑出來,也沒辦法躲到其他房間。賈似道住的那個房間床底下有密室,你們有沒有搜過?」 「牢房裡也有密室?」為首地刺客驚叫。梁薇則臉色大變,馬上衝到賈老賊床邊張臂攔住。那獄卒班頭直接跑到賈老賊牢房門前,指著梁薇叫道:「就是那個女人背後地床底下,我們大宋的天牢經常用來關押官員,天牢地人為了給官員特殊照顧又躲避上司檢查,在好幾間房間裡都挖了密室,丁丞相的牢房裡有,賈似道在這間房間裡也有。」 「不好,怪不得刺客這麼容易就殺進來,原來天牢的看守裡有內奸!」賈老賊躲在地洞裡叫苦不迭,懊悔自己忽視了被蒙古收買的漢奸破壞力。那群蒙古刺客各自野獸般嚎叫一聲,瘋狗一般撲向攔在床前的梁薇,那為首地刺客狠狠一記耳朵扇在梁薇臉上。將嬌弱的梁薇閃得凌空飛起,重重摔倒牆角,「臭婊子,差點被你騙了!」 「把床掀開!」幾個刺客各出一手,將賈老賊那張床抬起摔到一邊。開始那個獄卒班頭撲上來,指著地洞入口叫道:「入口就在這裡。快一些,聽說賈似道在天牢外面埋伏得有保護他的高手。一有異動就會衝進來救他!」其實不用他說,十幾個刺客已經撲上來用刀柄猛砸地道入口。無奈那地道的入口乃是用黑鐵鑄成,被砸得丁冬亂響仍然紋絲不動。那獄卒班頭又叫道:「別砸了,砸不開的,快用水灌通氣孔,這個房間的密室不大,只能躺一個人,幾桶水就能把賈似道淹死!」 「完了!」藏在地道裡的賈老賊和李嬌娘都嚇得心驚膽戰。地面上地刺客已經跑出去提過道裡用來防火的木桶。誰知他們剛把水桶提進牢房,被打得櫻口流血地梁薇忽然像一隻發瘋的母虎一樣衝上來,用身體將兩個刺客手裡的水桶撞翻,桶裡的水立即灑裡一地。那兩個刺客勃然大怒,大罵一聲雙雙出腳,將梁薇踢翻在地上,提刀就往梁薇頭上砍,還好為首那個刺客及時叫道:「別殺她。她可能是丁大全的兒媳婦!把她揪到一邊!」那兩個刺客這才收刀,揪住頭髮把全身濕淋淋的梁薇拖到一邊。 「別!不要罐!不要灌!」眼看到刺客用水往賈老賊藏身的地道中灌,梁薇掙扎著大哭大喊起來,無奈那兩個刺客將她按住,梁薇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法脫身,只能大哭著哀求。「求求你們,別灌了!別灌了!」 「真他娘煩人!」一個刺客嫌梁薇哭喊得煩,抬手一拳便將梁薇打昏過去。這邊地其他刺客則不停的往通氣孔中灌水,藏在地道裡的賈老賊和李嬌娘全身精濕,水已淹及被賈老賊壓在身下李嬌娘的下巴上。大概是自知很難倖免,一向比較害羞的賈老賊忽然捧起李嬌娘的小臉說道:「嬌娘,我們大概沒辦法活著出去了。我死了本來沒什麼,但我藏在心裡的一句話一定要對你說,否則我死不瞑目——我愛你!從第一次見到你就愛上了你,如果我們能活著出去。你嫁給我好不好?」 「嬌娘。」賈老賊深情的呼喚一聲。也不管李嬌娘是否願意,湊到她嘴唇上就狠狠吻下——然後賈老賊馬上慘叫著抬起頭來——李嬌娘在賈老賊地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李嬌娘吐出賈老賊留在她口中的髒血。柳眉倒豎的怒吼道:「賈似道,你喜歡我,你以為我真不知道?可我寧死也不願嫁給你,因為你根本就是一個負情薄倖、狼心狗肺的狗賊!」 「嬌娘,我承認我以前做錯了不少事,可我對你是真正的一往情深啊!」賈老賊慘叫道。李嬌娘一口唾沫吐在賈老賊臉上,憤怒道:「你也配說一往情深這句話?薇姐對你才是真正的一往情深!她從在潭州第一次見到你,對你就一直掛念在心上,本來她祖父要留在她在潭州,可她為了再見你一面,寧可惹她祖父不高興也要到臨安!你知道她今天出來見你,背了多大地風險嗎?上次她去你家的事被丁壽翁知道,丁壽翁已經警告她的父親,如果再讓薇姐見你,丁大全就要殺薇姐全家,所以薇姐沒辦法,求了我一天,才讓我找借口把她從家裡接出來!你沒注意嗎?薇姐今天帶來的飯菜,全是你最喜歡的菜餚,你知道她為了掌握你的衣食喜好,付出了多少代價嗎?」 「還有這事?」賈老賊目瞪口呆,第一次知道原來還有這麼一位少女在背後如此的苦戀自己。李嬌娘努力將頭抬起,瞪著賈老賊惡狠狠的說道:「薇姐為了你,吃了多少苦頭?可你怎麼對她?丁大全的兒子向她逼婚,丁大全禽獸不如幾次調戲她,你不管不問就算了,還懷疑她是丁大全派來給刺客領路,還懷疑她在你的飯菜裡下毒,你究竟是不是人啊?你有沒有良心啊!讓我嫁給你這樣狼心狗肺地畜生,你做夢!」 賈老賊被李嬌娘罵得徹底傻了眼睛,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地好。這時候,地面上又傳來一陣喊殺聲,「抓刺客!保護少傅!」還有乒乒乓乓的刀劍碰撞聲和刺客被殺死地慘叫聲,「媽呀!是張世傑!張世傑來了!」 「張世傑?張世傑不是你手下的大將嗎?怎麼來得這麼快?」快要被水徹底淹沒的李嬌娘驚訝問道。賈老賊呆呆的順口答道:「我知道肯定會有人來刺殺我,就讓張世傑、劉長平和李妴帶著親兵埋伏在天牢外面,一有情況就衝進來救我。」 「對你自己,你倒是滿關心的,什麼時候你能稍微關心一下薇姐,那薇姐的心血也算沒白費了。」李嬌娘努力吐出嘴裡的水,哼哼道。賈老賊不答,僅是抬起頭用頭頂通氣孔中流下的涼水,彷彿要讓冰水來使自己冷靜一般。半晌後,賈老賊才在心裡緩緩懺悔了一句,「我對不起梁薇。」 從通氣孔中流下的水很快停止,地面上的打鬥喊殺聲卻越來越大,然後隨著慘叫聲的減少而減小,逐漸停止。又過了片刻後,通氣孔上傳來張世傑的聲音,「少傅,你沒事吧?出來吧,刺客都跑光殺光了。」一直在發呆的賈老賊這才如初夢醒,拉開地道門閂,被張世傑和李妴攙扶著站出來,此刻的牢房中已是滿目瘡痍,十幾具刺客屍體和賈老賊的親兵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滿地鮮血。而梁薇也是滿身血染,躺在牆角不知死活。 「老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李妴疑惑的問道:「怎麼李嬌娘小姐和梁小姐都在牢房裡?她們怎麼進來的?」張世傑也稟報道:「少傅,刺殺你的人是忽必烈的怯薛,其中一個是忽必烈的怯薛長安童,雖然他蒙著面,但我和他交過手,認識他。劉長平也認出了他,已經帶著人去追殺他了。」 不管是李妴的質問還是張世傑的稟報,賈老賊都不回答,只是快步走到梁薇面前,用手去試梁薇的呼吸,還好,梁薇只是昏迷過去,呼吸尚在。賈老賊大喜,忙抱起梁薇搖晃道:「梁小姐,醒醒,快醒醒。」晃了幾下後,梁薇在賈老賊懷裡悠悠醒轉,凝視著梁薇那雙因為看到自己安然無恙而充滿喜悅的眼睛,賈老賊鼻子一酸,哽咽道:「薇兒,我對不起你。」 「薇姐,你的事我全告訴這老東西了,你自己看著辦吧。」李嬌娘也走了過來,氣呼呼的向梁薇說道。梁薇輕輕閉上眼睛,再睜開時,梁薇眼中已經儘是堅定,掙扎著從賈老賊懷裡站起來,拉起李嬌娘淡淡說道:「嬌娘妹妹,我們走吧。」 「薇姐,這老東西似乎有些後悔了,你不考慮給他一個機會補償你?」李嬌娘指著滿臉悔色的賈老賊驚訝問道。梁薇搖搖頭,慘笑道:「算了吧,我已經和丁公子定親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會讓自己忘記他的。」 「薇兒,你不要走。」賈老賊知道自己太過傷梁薇的心,趕緊去拉住梁薇的手。可就在這時候,躺在牆角的一個黑衣刺客的屍體突然一動,跳起來鋼刀脫手甩出,刀尖破風,直指賈老賊的小腹側面。不等眾人驚叫出口,梁薇已經撲到賈老賊身上,用後背替賈老賊擋住鋼刀…… 「薇兒!」伴隨著賈老賊的嚎叫聲,鋼刀深深的插進梁薇後背,鮮血立即飛濺出來,瞬間就染紅了梁薇的背後衣衫……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欲知梁薇生死如何,請看下章。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六十三章 常敗將軍出手(上) 賈老賊在獄中遇刺,雖然沒丟掉小命,卻也在臨安城中掀起一場軒然大波。當朝皇帝宋理宗拍案震怒,先是下令追捕兇手,又勒令追查當事人責任,被蒙古韃子收買引狼入室刺殺賈老賊那個獄卒班頭雖然已經死在張世傑刀下,他的家人則全部被牽連下獄;大理寺寺正葉夢卿官降三級,只是靠著平時的清廉官聲與趙祺、吳潛的共保混了個戴罪留任;天牢正副典獄及其他班頭全部革職,幾個倒霉蛋蹲了大牢;臨安知府馬光祖官降一級,轉任建康知府,至關重要的臨安知府由趙祺一黨的洪燾接任,掌管臨安禁軍的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陳大方被宋理宗下詔罵了一個狗血淋頭,降了一級改任副都指揮使。除此之外,還有近百名中下級文武官員遭到牽連,或是降職或是停職,替補他們的則大多數是趙祺黨羽——或者說是全玖黨羽。而當事人賈老賊自己,則被宋理宗改為回家軟禁,讓賈老賊走狗直接保護賈老賊自己,也算是宋理宗對小舅子的特殊照顧。 各種處理結果下來,被軟禁在家中的賈老賊不由大感鬱悶,向眾走狗發脾氣道:「該死的全玖,想培植自己的黨羽就培植去吧,幹嘛要借本官遇刺一案大興牢獄,扳倒一大批人換她的走狗?這不是她拿好處,讓本官替她挨罵嗎?」賈老賊的一干走狗個個苦笑,全都拿咄咄逼人的全玖毫無辦法。 罵歸罵,眼下賈老賊正值奪權軟禁期間。全玖藉著他地案子排除異己和樹立黨羽,又死活不來看賈老賊一眼,賈老賊還真拿她沒辦法。不過相對起全玖的事來,最讓賈老賊鬱悶的還是丁大全的案子,藉著趙祺一黨的庇護,丁大全成功洗脫了科場舞弊嫌疑,副主考周震炎和十幾個考官當了替死鬼。靠著宋朝不殺文人的規矩勉強保住性命,被下詔永不錄用。貶往南宋最偏僻的瓊州吃荔枝去了。丁大全則官復原職,重新把握右相大權。 丁大全復相那天已經是賈老賊遇刺後地第六天,復相聖旨一下,冷清了許久的丁大全府張燈結綵,大設宴席款待賀客,當初堵在賈老賊家門前拍馬屁那批官員又第一批撲到丁大全面前磕頭,大獻賀禮。瘋狂溜鬚拍馬,已經被賈老賊貶為知縣地原吉州知府伍慶志更是把他的老婆和妹妹都帶到了丁大全家中,一定要孝敬給丁大全為奴做妾,丁大全也比賈老賊好說話,很為難的讓伍慶志的老婆妹妹在自己家中暫住一段時間。 「恭喜丁丞相,賀喜丁丞相。」伍慶志跪爬在丁大全面前,口水習慣性的滴到丁大全鞋子上,諂媚道:「當初丁丞相蒙冤下獄。賈似道老賊得勢,人人都說丁丞相怕是就此沉淪,就只有下官堅持認為丁丞相吉人天相,一定能沉冤得雪,官復原職,還和人賭了五千貫錢。事實證明。下官的預測對了,這回下官也可以去找人要五千貫賭金了。」 「原來伍大人還用本官和人打了賭,既然伍大人贏了,是否要讓本官吃些紅呢?」已經一個多月沒收一筆銀子手正發癢的丁大全皮笑肉不笑地問道。伍慶志暗叫倒霉,只得賠笑道:「當然,當然,下官收到賭金,一定全部送到丁丞相府中,請丁丞相笑納。下官對丞相忠心耿耿,只求丞相官復原職即可。那還會貪圖那些身外之物?」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卻之不恭了。伍大人復任吉州知府一事,本相會認真考慮的。」丁大全嘿嘿一笑。不理伍慶志又去和另一個到臨安述職的知府說話。那知府也算識趣,馬上捧起一套黃金打造的文房四寶,跪在地上懇求丁大全收下,丁大全也不客氣,客套兩句便示意僕人收起;其他官員不敢怠慢,趕緊把自己攜來的禮物或者禮單獻上,丁大全也一一收了,狠狠撈了一把。這時候,戶部員外朗梁茂從人群中擠出來,戰戰兢兢的跪到丁大全面前,雙手捧起一尊黃金打造的觀音菩薩,恭敬道:「下官梁茂,恭祝丁丞相官復原職。」 「原來是梁大人啊,你女兒梁薇小姐的傷勢怎麼樣了?」丁大全冷笑著問道。丁大全地幾個走狗一起冷笑,紛紛用可以殺人的目光瞪著梁茂。心裡有鬼的梁茂快要哭出來,顫抖著答道:「謝……謝丁丞相關心,小女的傷勢已無性命關礙,不過郎中說至少還要將息一個月,然後才能下地活動。」說到這裡,梁茂連連磕頭道:「丁丞相,下官教女不嚴,下官有罪,有罪。」 「算了,你女兒是為了保護朝廷命官才受的重傷,只有功勞,那來罪過?」丁大全很大度的擺擺手,微笑說道:「不過梁小姐身上有傷,梁大人今後要好生看護於她,需要什麼稀缺藥物只管來本相家中取去,別再讓梁小姐亂跑就行。至於令千金與小兒地婚事,待梁小姐的身體痊癒之後再說。」 「丁大全想和我女兒退婚了?真是那樣也好,起碼薇兒不用嫁給她不喜歡的人了。」梁茂聽出丁大全的弦外之音,趕緊給丁大全磕頭道:「謝丁丞相,謝丁丞相,丞相的教導,下官一定銘記於心。」 「這樣最好。」丁大全又衝梁茂冷笑幾聲,這才緩步走回大廳正中的主座,先擺手讓眾人安靜,然後操著溫和的口氣說道:「諸位同僚,承蒙聖上天恩,忠王明察秋毫,替本相洗清冤屈,官復原職。從今往後,還望各位同僚悉心用命,報效國家,上不負聖上所托,下不負黎民之望。」 「卑職等謹遵丁相教導。」眾官員異口同聲的回答,個個都是誠懇之至的神色。丁大全滿意地微微一笑。又說道:「本相雖然復職,但眼下正有一件大事,還需要各位同僚鼎力配合,各位同僚請念在家國天下地份上,對本相不吝援手。」 「全憑丞相吩咐。」眾官員又是異口同聲。伍慶志又諂媚問道:「只是不知道丁丞相所說何事?下官們該如何呼應相爺?」 「除了忽必烈大汗遣使求和一事,還有什麼事能讓相爺如此關心?」丁大全地重要走狗史紹卿陰森森的說道。丁大全點點頭,站起身來說道:「忽必烈大汗寬宏仁愛。為天下蒼生計,對賈似道遣軍挑釁與奪取鄧州之事不但不起兵報復。反而主動遣使求和,為宋蒙兩國百姓謀福之誠意,感動上天。而賈似道一意孤行,為了他個人地榮華富貴,堅持興兵,定要兩國兵戈相見,生靈塗炭。本相既然身為大宋右相,當然有責任阻止賈似道的自私行為。所以本相已經決定,明天就上奏萬歲,懇請萬歲為天下蒼生計,答應與忽必烈大汗締結兩國互不侵犯盟約。」 「到那時候,還希望各位大人分別上奏或者聯名上奏,支持本相此舉啊。」丁大全目視眾官,微笑著結束他的長篇大論。話音剛落。在場地官員已經呼啦啦的跪倒一大片,七嘴八舌地叫道:「下官等一定支持丞相,奏請皇上同意盟約。」「丁丞相為國為民,下官那有不捨身相助的道理?」「與蒙古開戰,又花錢又死人,那有和平相處的好?」嗓門最大那個伍慶志更是哇哇大叫。「丁相爺放心,誰要是敢反對盟約,我伍慶志第一個去找他拚命,那怕捨此賤軀,也要為丁相爺掃除障礙!」 「好!好!好!」丁大全撚鬚大笑,心說這次沒有賈老賊搞鬼,又有這幫馬屁精的支持,促使皇上答應和忽必烈大汗締盟終於有希望了。可就在這時候,丁大全家大門前忽然衝進來一幫御前侍衛和一個中年太監,那中年太監直接跑到丁大全面前。大聲說道:「皇上口諭。宣右丞相丁大全火速進宮,商議軍國大事。」 「微臣遵旨。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丁大全三跪九叩後爬起來,向那個中年太監問道:「夏公公,發生什麼事了?皇上怎麼會連夜召下官進宮?」 「邊關急報,蒙古起兵三萬攻打淮東重鎮漣水,漣水守軍抵敵不住,李庭芝大人上表請求皇上派遣援軍。」那中年太監板著臉答道。丁大全先是一呆,「蒙古軍隊攻打漣水?我怎麼不知道?」然後丁大全猛然醒悟過來,心中暗道:「對了,肯定是忽必烈大汗為了向皇上施壓,逼迫皇上答應盟約。」 …… 丁大全連夜趕進皇宮的時候,忠王趙祺和左丞相吳潛都已經先行趕到,而宋理宗則是臉色鐵青,見到丁大全下跪行禮也不叫起,直接劈頭蓋臉的問道:「丁愛卿,蒙古韃子一邊遣使求和,一邊起兵攻打漣水,這事你怎麼看?」 「回皇上,依微臣看來,忽必烈這是在向皇上施壓。」丁大全爬在地上,戰戰兢兢的說道:「忽必烈大概是想告訴皇上,他雖然正在與阿里不哥偽汗交戰,但他並不懼怕兩線作戰。如果皇上不肯答應他地盟約,恐怕他將在與阿里不哥交戰的同時,另派一軍南下,再度侵犯我大宋江山。」 「哼,他要想兩面作戰,那他就來吧。」宋理宗聲色具厲,冷哼一聲又問道:「那依諸位愛卿之意,朕該如何應對?」 「皇上,打!」同樣是主戰派的吳潛大聲說道:「少傅賈似道乃是蒙古剋星,重新啟用賈少傅為帥,領兵北征,定可擊退來敵,使蒙古韃虜不敢正眼窺視我大宋江山!」 「吳丞相此言不可。」主和派老大丁大全把腦袋搖得撥浪鼓一般,也是大聲說道:「皇上,我大宋連年征戰,國庫已然空虛,實在無法經受起再一場大戰。而忽必烈起兵攻打淮南,只為顯示實力,並無與我大宋全面開戰的決心。依微臣看來,不如就坡下驢答應忽必烈的求和,和約締結,忽必烈自然退兵,我大宋也不用空耗糧米兵卒,何樂而不為?」 「皇上。不可啊。」吳潛爭辯道:「忽必烈以軍事威脅,皇上若是向忽必烈妥協,只怕將來忽必烈得寸進尺,事事處處都以開戰脅迫,讓事態從此更加不可收拾。與其讓步,不如堅決還擊,使忽必烈知道我大宋厲害。這才是一勞永逸。」 「吳丞相,你想得太容易了。」丁大全堅決搖頭。「打仗豈有如此簡單?李庭芝已經算是名將,他尚且抵敵不住蒙古進攻,其他人又如何抵擋?況且戰事一開,勞民傷餉,國庫如何承擔得起?前不久本相蒙冤,賈似道主持財務,下令停止了會子發行。有出無進,國庫裡還剩多少錢你知道嗎?」 「丁丞相,你不要什麼責任都往賈少傅頭上推好不好?」吳潛怒喝道:「你又可曾知道,蒙古江淮大都督李□提出的退兵條件是什麼嗎?麥十五萬石!割讓漣水、喻口和楚州三城,你準備拿我們大宋地土地和糧食去餵飽蒙古韃子嗎?」 「還有土地和糧食的條件?」丁大全升起一種不好地預感——心說忽必烈再瘋狂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提出這種宋理宗絕對不可能答應的條件啊。那邊宋理宗將剛收到的國書摔在丁大全面前,厲聲喝道:「你自己看吧,一個時辰前李□派人送來的。」 丁大全膽戰心驚的將國書翻開,發現李□在國書中確實以蒙古軍隊名譽提出了三個城池和十五萬石糧食地退兵。並且聲明如果宋國不答應要求,李□就要靠軍隊自己來拿,並且還要加上一個揚州城。丁大全馬上慘叫起來,「不可能!蒙古人再瘋狂也不可能在這時候提這種條件,中間肯定有誤會,有古怪!有陰謀!或者說。這封國書可能是偽造地!」 「這封國書是李□送給李庭芝,李庭芝轉呈給朕地,你說這會是假的嗎?」宋理宗鐵青著臉說道:「忽必烈往臨淮增兵,李庭芝的主力軍隊目前正集中在盱眙一線防禦,抽不出兵力增援漣水。朕要是再不做出決斷,揚州的北大門就要被韃子洞開了。」 「皇上,這都是賈似道的佈置失誤。」丁大全絕對不會放過把賈老賊打倒再踩上十幾腳的機會,馬上說道:「賈似道為了他的個人私利,故意起兵挑釁蒙古臨淮駐軍,逼得忽必烈不僅停止從南線抽調兵力。還增兵臨淮防範。反過來又牽制我大宋淮東軍主力,這才導致了今日之禍。微臣覺得。必須要追究賈似道地責任。」 「夠了,朕不想聽你和賈似道那些狗咬狗,你們不煩朕都煩了。」宋理宗再昏庸也知道這時候不能隨便整治賈似道,何況宋理宗也不可能對自己的小舅子痛下毒手。宋理宗又喝道:「朕現在想要知道地是,該用什麼辦法保住漣水?」 「皇上,微臣建議立即釋放賈少傅,容他戴罪立功,領兵北征。」吳潛平時裡和賈老賊基本沒什麼來往,也很看不慣賈老賊地流氓作風,但到了關鍵時刻,第一個保舉賈老賊的人卻又是他——這也是丁大全最恨吳潛地地方。而丁大全那會給賈老賊東山再起的機會,又情報不足弄不清楚忽必烈的真實意圖,只得硬著頭皮說道:「皇上,依微臣看來還是慎重用兵,微臣建議皇上立即通過忽必烈派來地求和使者與忽必烈取得聯繫,讓忽必烈先行退兵,然後再開始議和談判。倘若忽必烈不肯答應,那時候再決定出兵不遲。」 平心而論,包括丁大全的建議在內,吳潛和丁大全的兩個應對手段都還算正確,也都合宋理宗的胃口。但宋理宗卻想聽聽心目中的皇太子人選趙祺的意見,宋理宗轉過目光,向一直沒有說話地趙祺問道:「祺兒,丁愛卿與吳愛卿之言你可聽到?你可有什麼高見?」 出乎宋理宗、吳潛和丁大全三人的預料,趙祺一反平常唯唯諾諾的作風,抬起頭來大聲說道:「回稟父皇,依兒臣看來,蒙古侵犯我大宋國土,不可輕視,更不可一味求和,坐失救援良機!應該以議和為主,軍事為輔,一面與忽必烈議和,要求其下令退兵,一面選擇良將出征,救援漣水,倘若議和不成,也可即刻發起反攻,不至損土失地,坐困愁城。」 「全玖教的,看來全玖比皇上還早知道消息。」丁大全和吳潛都在心裡嘀咕道。宋理宗卻喜笑顏開,連聲誇獎道:「我兒果然大有長進,不愧隨賈愛卿到前線走了一遭。那依我兒的意思,是不是讓賈似道戴罪立功,領軍去淮東救援漣水?」 「父皇,孩兒覺得不可用賈少傅。」趙祺的回答又出乎宋理宗和吳潛的預料一次,趙祺大聲說道:「賈少傅是能打仗,但他年事已高,又是國之棟樑,不可輕動,漣水小戰,正是我大宋青年良將一展拳腳的最好機會。兒臣舉薦禁軍副都統範文虎將軍領兵出征,范將軍勇冠三軍,謀略過人,只是經驗欠缺,漣水之戰不過是局部小戰,正是給范將軍積累經驗與建立功勳的上好機會,兒臣相信范將軍定然能大破敵軍,為我大宋保土安邦。」 「我兒果然長進了,知道在軍隊裡培植自己的親信了。」宋理宗看出兒子地背後打算,但宋理宗又有些發愁,「範文虎這小子行嗎?別救援漣水不成,反倒讓韃子把他打了個落花流水。」 「父皇,兒臣願為範文虎將軍保薦,請父皇恩准。」事先得到全玖指點地趙祺跪了下來,堅定保薦任命範文虎為帥…… …… 「全玖這個毒婆娘終於走了一步臭棋,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回有得她受了。」董宋臣通過密探把趙祺保舉範文虎為主將並獲得宋理宗同意地消息送給賈老賊後,這幾天因為梁薇的事一直鬱鬱寡歡的賈老賊終於露出笑容——別人不知道範文虎是什麼貨色,賈老賊可是比誰都清楚啊(注1)。不過賈老賊也有擔心,叫來廖瑩中吩咐道:「馬上通過趙十三和李□、王文統聯繫,請他手下留情,不要殺害太多的大宋士卒。至於範文虎,抓到也別殺,範文虎的大哥範文煥是咱們大宋朝的大地主兼大財主,李□需要的軍糧,說不定就要從範文虎身上摳出來。」 注1:常敗將軍範文虎的詳細介紹和光輝敗績,見本書作品相關。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六十四章 常敗將軍出手(中) 範文虎,年輕有為,家世顯赫,又擅長做人會拍馬屁,深得皇太子最有力人選趙祺的賞識——準確來說是深得趙祺背後的全玖賞識。所以為了在軍隊中扶持一個能與賈老賊抗衡的心腹將領,全玖便指使趙祺在宋理宗面前全力保舉範文虎,以便範文虎奪取軍功,為將來大力提拔範文虎打下基礎,最終目的則是削弱賈老賊在軍隊中影響力,擺脫軍事上完全依賴賈老賊的不穩定局面。 全玖的計劃第一步進行得很順利,看在趙祺的全力保舉份上,宋理宗果然答應了讓範文虎為帥,領精兵兩萬去增援漣水——不過這樣一來也把趙祺帶到了危險境界,倘若範文虎在前線被打敗或者全軍覆沒,那麼保舉他的趙祺必然要受牽連,全玖苦心為趙祺打下的良好局面也將付諸東流。所以全玖為了保證萬無一失,除了讓範文虎帶上他的本部一萬人馬外,又讓趙祺為範文虎向宋理宗求到包括虎銳軍在內的賈老賊用慣了的一萬精兵,還有把賈老賊兩員愛將伍隆起和凌震也派到範文虎麾下聽命,為範文虎衝鋒陷陣——只可惜曹世雄率領著大宋騎兵已經被賈老賊在入獄前派往了鄧州,否則曹世雄也少不得要到范大將軍麾下走上一遭;並且讓趙祺用權勢強迫兵部庫司郎中翁應龍交出一批手雷,交與範文虎帶到前線破敵。可謂下足了血本。 七月二十二,黃道吉日,我們的范大將軍率領兩萬精銳禁軍列隊校場,氣氛莊嚴肅殺,忠王趙祺親自致詞,殺豬宰羊歃血祭旗誓師,三軍向北開拔。乘船走運河殺氣騰騰撲向北方。七月二十八日,兩萬大軍通過鎮江。正式轉入淮南東路河面。八月初三,船過揚州,揚州知府文天祥親自到碼頭迎接,而我們地范大將肩負皇差,深知軍情如火的道理,將救援漣水戰場放在了第一位,毅然放棄了在揚州這個花花世界逍遙的機會。僅是陪隨軍上陣的六名愛妾到揚州城中採買了一些生活用品,當即領軍繼續北上,沿運河直撲北方。 從臨安到揚州走了十一天,大軍開拔速度雖然算不上神速,倒也勉強算是正常行軍速度。但是到了八月初七,兩萬大軍到了距離漣水還有上百里路程的寶應縣後,我們的范大將軍忽然下令全軍停止前進,就地駐紮。面對這過命令。不屬於賈老賊派卻也算是一名良將的范大將軍副手統制朱勝心急如焚,當即到中軍主營求見,誰曾想朱勝在大帳外等了許久終於得進大帳時,卻看到我們地范大將軍正摟著兩名嬌美小妾在看鬥狗,並指著一條黃狗哇哇大叫,「神武大將軍。快咬,快咬啊!本將軍今天晚上的性福生活,可就要看你地了。」 「大將軍,這都是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在玩鬥狗?」看到范大將軍如此怠慢軍事,朱勝的鼻子幾乎氣歪,大聲說道:「軍情如火,漣水在韃子猛攻下已經艱難支撐了近一個月,漣水軍民盼望援軍望眼欲穿,我們的大軍為什麼還按兵不動?要是漣水被韃子攻破。那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怕什麼?」我們的范大將軍一邊喜笑顏開的把一大塊牛肉喂到打了勝仗的神武大將軍(是狗。不是人)嘴邊,一邊頭也不抬的說道:「漣水既然能堅持一個月。那麼再堅持一個月肯定沒問題。我們地大軍遠來疲憊,不讓士兵們好好休整,如何能上陣殺敵?別急,等軍隊恢復元氣了,本將軍馬上就下令開拔。」 朱勝信以為真,又問道:「那麼要休整多少時間?請大將軍給一個準確答覆,末將也好讓軍隊準備,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休整一天一夜應該足夠了吧?」范大將軍的嘴角抽搐了兩下,將目光轉到正在大帳中侍侯范大將軍賞玩斗犬的另一名統制馬悍身上,范大將軍的心腹愛將馬悍將軍會意,上前一步拉住朱勝的手微笑道:「朱將軍,不必焦急,其實范大將軍早有退敵之計,你只管約束好軍隊在寶應休整,靜侯佳音就是了。」 「范大將軍有妙計退兵?願聞其詳。」朱勝將信將疑——說我們的范大將軍足智多謀兼韜略滿腹,也就全玖和趙祺那樣的軍事外行相信,曾經在杜杲軍隊裡當過兵將的朱勝可不相信。這回馬悍不敢自作主張,倒是正躺在小妾懷裡吃葡萄地范大將軍開了口,「馬悍,告訴朱勝吧,你和朱勝都是本將軍的心腹,不像凌震和伍隆起那兩個不識抬舉的王八蛋,不值得信任。」 「末將遵命。」馬悍恭敬的向我們的范大將軍一鞠躬,轉向朱勝說道:「朱將軍,范大將軍的計劃分兩步走,第一步是派出使者攜帶我們大宋地土特產求見蒙古軍主將李□,以議和為名請他暫緩攻打漣水,拖延時間。至於第二步嘛,是等朝廷裡知會忽必烈大汗的使者郝經大人,請郝經轉告忽必烈大汗,要想宋蒙締盟,首先要讓李□退兵,待到忽必烈大汗的聖命,李□撤軍返回山東,漣水之圍不就不戰自解了嗎?」 「什麼?這就叫策略?這是屈辱求和還是策略?」朱勝殺豬一樣嚎叫起來,十分失禮之至。惹得我們的范大將軍一陣不高興,「朱勝,你這是什麼意思?屈辱求和,本將軍有割地賠款嗎?雖然本將軍派人給李□送了那麼一點東西,但那只是本將軍的私人饋贈,這也算是屈辱嗎?」 「末將失言,請大將軍原諒。」朱勝知道自己不能太過得罪范大將軍,當即主動認錯。又提出疑問道:「大將軍,你的計劃也許可行,可萬一失敗,忽必烈或者李□堅持不肯撤軍,漣水又守不住,那又如之奈何?」 「朱勝,今後要叫忽必烈大汗。皇上就要與忽必烈大汗締盟,當然要承認忽必烈大汗才是蒙古獨一無二地大汗。阿里不哥才是偽汗。」我們的范大將軍先義正言辭的糾正朱勝的語法錯誤,又擺手道:「不會地,忽必烈大汗寬宏仁愛,厭惡兵戈,又一心想與我們大宋締結盟約共討阿里不哥,怎麼可能不答應皇上地合理要求?」 「可萬一呢?萬一蒙古不肯退兵呢?」朱勝又進一步追問道。而我們的范大將軍顯然沒有考慮過這點,考慮了半天才勉勉強強地說道:「到時候。本將軍再領兵北上吧,只要『你們』在戰場上勇猛殺敵,本將軍就能打退敵人。」說到這,我們的范大將軍怕朱勝又來囉嗦,馬上揮手道:「好了,就這麼辦。本將軍累了要休息,你們都下去吧。馬悍,你今天不是從寶應地青樓裡帶來幾個姑娘們。分兩個去服侍朱勝將軍。」 「多謝大將軍美意,但末將與糟妻相愛甚深,誓言決不背叛,請大將軍原諒。」朱勝無可奈何的拒絕道。我們的范大將軍通情達理,又一揮手道:「隨你,既然你不要。那兩個姑娘本將軍就接收了,本將軍還沒嘗過寶應姑娘的滋味——可惜黃藥師和董平高那幾個傢伙隨曹世雄去了鄧州,否則那幾個傢伙挑女人的眼光倒是一流的。」 …… 就這樣,我們的范大將軍制訂了不戰而屈人之兵地策略後,便堅定而又堅決的按計劃執行起來,不管漣水守將如何的一日三報,請求援軍,也不官朱勝如何的懇求請戰,我們的范大將軍就是按兵不動,就像一隻烏龜趴在寶應不挪窩了。不過我們的范大將軍的妙計執行得也不太順利。范大將軍派去向李□求和的信使挨了三十軍棍後被趕了回來。並帶來李□地口信,「要想本都督退兵。先把揚州城和十五萬石糧食獻上再說。」 雖然遭到敵人拒絕,但我們的范大將軍仍然不以為意——畢竟敵人還在一百多里以外,漣水城下如火如荼的戰事與范大將軍毫無干係,而且還有忽必烈命令李□撤兵的希望。所以我們的范大將軍每天裡仍然是帶著嬌妻美妾溜狗蹴鞠,為大宋國家男子女子足球隊培養人才而盡擇盡力。就這麼過了十天後,後方全玖派人送來書信,一是告訴范大將軍好消息,郝經已經答應請求忽必烈下令撤兵——前提當然是宋理宗答應宋蒙議和;二是對范大將軍按兵不動的畏戰行為嚴加斥責,勒令我們地范大將軍火速進軍,起碼先保住漣水不被攻破。 「臭娘們,頭髮長見識短。」沒有當著全玖的面,我們的范大將軍終於哼出一句平常想說又不敢說的話,並三兩下將全玖的書信撕得粉碎,扔就正在烤著乳豬的炭火中,冷笑道:「郝經已經答應請求忽必烈大汗退兵,忽必烈大汗命令一下,漣水之圍不戰自解,還用打什麼仗?本將軍就不相信,他李□敢不聽從忽必烈大汗的命令?」 「是啊,是啊。」正在為范大將軍翻烤著乳豬的馬悍一邊小心翼翼的往乳豬上刷著蜂蜜,一邊賠笑附和道:「全王妃真是管得太寬了,她也不想想,軍隊的事情她懂嗎?好在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將軍倒不用怕她。」 ……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與此同時地漣水城外,蒙古軍江淮大都督李□也是這麼回答忽必烈派來地使者,李□鄭重向忽必烈使者說道:「煩勞貴使回稟大汗,鑒於我軍的特殊情況,大汗地撤軍命令恕李□不能執行,李□如果不能打下漣水揚州,誓不退兵!」 「大都督,這可是大汗的聖旨,你也敢違抗?」忽必烈派來的使者瞪大了眼睛,膽戰心驚的問道。——沒法不心驚膽戰,畢竟他的前任趙壁大人是被李□用油鍋炸死的。李□不答,李□的岳父王文統站了出來,拉著忽必使者的手解釋道:「上使見諒,大都督此舉也是被逼無奈。今年山東蝗災嚴重,無數糧田顆粒無收,大都督如果不從宋人那裡弄些糧食回去,軍隊和百姓都會餓死,大都督堅持攻打宋人,也是為了給大汗減輕糧餉壓力的忠義之舉啊!要不這樣吧,上使請回報大汗。倘若大汗能給大都督撥糧二十萬石賑災,那麼大都督立即退兵。誰又願意拿士兵地生命去從宋人那裡搶糧食呢?」 「二十萬石?!」忽必烈使者倒吸了一口涼氣,眼下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已經在開平以北和鳳翔路幹上了,軍糧消耗海了去,不要說二十萬石這個恐怖數字了,就是兩萬石忽必烈也拿不出來啊。王文統點點頭,坦白道:「對,只要有二十萬石糧食。大都督就能解決災情帶來的不利影響。請上使一定要如實轉告給大汗,說明大都督的難處,大汗聖明燭照,一定會理解大都督的難處的。」 …… 得到使者飛鴿回報後,忽必烈確實很理解李□的難處——理解得想把李□砍成十七八截餵狗,可眼下忽必烈四面環敵,主力軍隊又被有先見之明的賈老賊不擇手段地堅決滅掉,正是最虛弱的時候。忽必烈還真拿李□沒什麼辦法。無奈之下,深知大丈夫能屈能伸這條千古明訓地忽必烈只好再一次向李□讓步,同意李□繼續攻打淮東的『請示』——畢竟在一定程度上,李□確實給忽必烈分擔了來自南宋的軍事威脅,還有給素來軟弱的南宋製造了巨大壓力。同時忽必烈採取子聰虛張聲勢嚇唬宋理宗的建議,讓郝經向宋理宗提出要求。要想讓李□退兵,先締結共同討伐阿里不哥的盟約再說,否則就讓李□先打漣水後打揚州,打掉大宋的淮南鹽倉糧倉。 忽必烈通過郝經提出地要求讓宋理宗陷入了兩難境界,一方面是來自蒙古的軍事壓力,一方面是國內的主戰要求,因為鄂州大捷使南宋軍民信心大增,民間的主戰呼聲也十分強烈,吳潛更是領著朝廷裡的清流名士上下呼應,一致要求宋理宗立即釋放賈老賊或者讓賈老賊戴罪立功。領兵北上拒敵。換掉懦弱無能的援軍主帥範文虎大將軍。 其實壓力最大的人並不是宋理宗,而是保舉范大將軍的趙祺夫婦。全玖更是在背底下不顧淑女形象地把范大將軍的祖宗十八代操了個遍。而趙孟關利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大做文章,利用自己掌握的小部分官員大肆參奏趙祺用人不明,暗指趙祺是收受了范大將軍的金銀美女賄賂,這才保舉范大將軍為帥。惹得宋理宗大發脾氣,尋了個借口在早朝上把趙祺罵了個狗血淋頭。重重壓力之下,全玖只得派出她的親弟弟承信郎全永堅到寶應督戰,勒令范大將軍務必在九月初一前發動進攻,進駐漣水守城。 …… 「范大將軍,我姐姐說了,如果你在九月初一之前還不增援漣水協助守城,她就讓姐夫向皇上請旨,讓賈少傅來代替你領軍。」范大將軍地中軍大帳中,平時裡一副書生形象的全永堅殺氣騰騰的向范大將軍說道:「范大將軍,賈少傅是什麼人你很清楚,上次你陰賈少傅愛將黃固、董平高和黎尚武的事,到時候賈少傅如果找你算帳,我姐姐遠在臨安,也沒辦法幫得了你。」 「臭娘們,總有一天要你好看。」我們的范大將軍一邊在肚子裡詛咒著,一邊低聲下氣的向全永堅說道:「全大人請回報王妃王爺,他們的命令末將一定照辦,九月初一之前,末將一定全軍進駐漣水。」 「不用了,我就留在這裡。」全永堅冷冷說道:「姐姐和姐夫都交代了,一定要我親眼看到范大將軍你的軍隊入城,我才能返回臨安。」我們的范大將軍欲哭無淚,只得乖乖接受全永堅這個監軍,並召來四名副手馬悍、朱勝、凌震和伍隆起,召開范大將軍大軍的第一次軍事會議。 「各位將軍,王爺派全大人來傳達命令,讓我軍務必在九月初一前進駐漣水守城。」我們地范大將軍愁眉苦臉地說道:「今天已經是八月二十六,只剩下五天時間,該如何辦,還望各位將軍獻策獻力。」 「王爺真是太為難人了,從寶應到漣水行軍都得走兩天時間,這不是變相的只給范大將軍不到三天地做戰時間嗎?」馬悍一聽大怒,馬上替范大將軍叫起了委屈。凌震和伍隆起卻對視一笑,低著頭不說話。僅有朱勝站了出來,大聲說道:「大將軍,王爺的這條命令不難,我軍有兩萬之眾,且多為精銳士卒,末將願領一軍為先鋒,走陸路入城,分散韃子注意力,大將軍乘機率領水軍走水路趕赴漣水,從水門進城。」 朱勝這個提議其實頗有道理,也十分之照顧范大將軍——蒙古軍隊最強的是騎兵,朱勝替范大將軍分擔了敵人最強大的威脅,范大將軍走水路入城就是十拿九穩了。可我們的范大將軍卻十分擔心朱勝的安全,很直接的一口拒絕道:「不行!你要是和本將軍分軍而行,要是遇到危險誰來保護本將軍?馬悍嗎?他在戰場上跑得比悍馬(彪悍戰馬,不是某種吉普車)還快。」 「大都督,冤枉啊,上次黑虎山剿匪,末將不是與你共進退嗎?」馬悍大聲叫起委屈,我們的范大將軍卻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還有臉說,那一次如果不是朱勝背著我跑,我追得上你的速度嗎?」 「嗚……哈哈哈哈……!」伍隆起終於忍不住肚子疼痛,大聲爆笑起來,同樣笑得肚子疼的凌震拉都不住。我們的范大將軍臉上變色,朱勝卻抱拳道:「大將軍不必擔心,你的身邊還有伍隆起凌震二位將軍啊,當初鄂州之戰,凌震將軍在滸黃州以身體為賈少傅擋箭,身中三箭仍不退縮,後來在青石磯凌震將軍被韃子砍中兩刀,又將賈少傅從數萬韃子包圍的亂軍之中背了出來;而伍隆起將軍勇冠三軍,與忽必烈水軍的大決戰中他身處火海,仍然死戰不退,獨力抗住忽必烈的火船陣,武陽關之戰他率軍連夜攀上絕嶺,居高臨下痛炸蒙古韃子,有他們二位猛將在身邊保護你,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是呀,我這麼把這兩個保鏢忘了?」我們的范大將軍心中一動,換了副臉色準備好言籠絡凌震和伍隆起。誰知凌震搶先說道:「朱將軍,你實在太抬舉我們了,我們真的沒什麼信心能保護好范大將軍,這不是推脫,而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朱勝好奇問道。凌震攤手說道:「因為末將和伍隆起將軍一樣,都是打起仗來顧前不顧後的,到了戰場上就知道往前衝,根本不會去管其他人的安危。在滸黃州和青石磯末將之所以能立下救帥大功,是因為賈少傅他老人家身為一軍主帥卻衝在最前面,末將不管怎麼沖都是和賈少傅在一起,所以能替賈少傅擋刀擋箭——如果賈少傅是在後面遭到襲擊,末將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營救他了。」 「是啊。」伍隆起附和道:「如果范大將軍能像賈少傅那樣,光著膀子沖在軍隊的最前面,那我們就能隨時隨地的保護范大將軍了。」 說到這,凌震和伍隆起異口同聲的向我們的范大將軍說道:「范大將軍,要不你學學賈少傅的赤膊上陣,沖在軍隊的最前面鼓舞士氣,那我們一定能保護你老的安全了。」而我們的范大將軍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白,半晌才蹦出一句,「本將軍很想學賈少傅的勇武——只是這幾天本將軍咳嗽得厲害,脫了衣服會著涼,想學也沒辦法學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六十五章 常敗將軍出手(下) 「凌震,伍隆起,聽令。」遭到凌震和伍隆起的聯手羞辱之後,我們的範文虎范大將軍氣沖斗牛,與兩名心腹朱勝和馬悍稍做商量後便下令道:「本大將軍命令你們二人率本部人馬八千人立即拔營,走陸路增援漣水,務必在八月二十九凌晨子時之前進駐漣水城,增援漣水守軍,為我軍主力開道!若有延誤,軍法從事!」 我們的范大將軍其實是很刁難人的,前方來報漣水城已經被蒙古軍李□部包圍得水洩不通,蒙古水軍薄弱,騎兵陸戰能力卻遠在宋軍步兵之上,讓凌震和伍隆起走陸路入城,無異就是讓凌震和伍隆起部隊承擔最沉重的壓力。而且還故意少給伍隆起和凌震兩天時間,我們的范大將軍整人的手段就做得有些明顯了。可凌震和伍隆起卻連眼皮都眨一下就抱拳答道:「謹遵大將軍將令。」 「本大將軍再警告你們一次,軍情緊急,八月二十九凌晨子時之前,你們的軍隊務必進城。那怕延誤一刻時間,本將軍也要取你們的項上人頭!」范大將軍惡狠狠的補充一句。見凌震和伍隆起又挺身答應後,我們的范大將軍忍不住在心裡哼哼道:「兩個蠢貨,準備等死吧!」哼完,我們的范大將軍大聲命令道:「既然明白,那還不快去準備出發?」 「末將告退。」凌震和伍隆起早就不想和范大將軍呆在一起了,一轉身就快步出了大帳。誰曾想凌震和伍隆起的身影剛消失後。我們地范大將軍馬上向心腹馬悍招手,把馬悍叫到面前,低聲命令道:「立即派人去和李□聯繫,把凌震和伍隆起部隊的行軍路線和入城時間都告訴李□,讓李□去替我們招呼那兩個王八蛋。」 「大將軍,你瘋了?」朱勝耳尖,聽到范大將軍對馬悍的命令不由大驚失色。驚叫道:「把伍將軍和凌將軍的進軍路線與時間通知敵軍,你這不是要兩位將軍和八千將士的命嗎?」 「噓——!小聲點!」范大將軍怕伍隆起和凌震沒走遠聽見。趕緊打了一個禁聲的手勢,低聲說道:「不要他們的命要誰地命?你沒看到他們剛才是如何羞辱本大將軍嗎?你是本大將軍的心腹愛將,他們羞辱本將軍等於就是間接羞辱你,你忍得下這口氣?」 「剛才他們地態度是惡劣了一點,可大將軍你也不能這麼做……」朱勝還想阻止范大將軍的瘋狂,我們的范大將軍卻打斷他的話,「不要說了。自古名將用兵,也有不少用過自殺部隊和誘餌軍隊,這也是本大將軍的策略,不得多言,這是軍令!」被范大將軍用軍令一壓,職業軍人朱勝無奈,只得退到一邊生悶氣。 「除了通知那兩個王八蛋的行軍路線和進城時間外,你再讓使者和李□商量。」我們的范大將軍其實戰事是成竹在胸地。又向馬悍交代道:「只要李□別在本將軍的軍隊向北開拔的途中襲擊本將軍,本大將軍可以送給他三千石糧食,還有再送他一千枚手雷——雖然本大將軍不知道手雷裡裝的新式火藥配方,不過可以拿去讓李□他自己慢慢研究。總之一句話,本大將軍的軍隊可以不進城去阻攔李□奪取漣水城,只要李□別來打本大將軍就行。」 好不容易聽完范大將軍的交代。朱勝也幾乎氣暈過去,正要說話時范大將軍卻搶先說道:「朱勝,不許說話,這是軍令。」壓住了朱勝,可馬悍也有疑問,又問道:「大將軍,末將有一事不明,王爺和王妃逼著你提軍入城,又派全永堅過來監軍,我們就算說服了李□不來攻打我軍。不進城也沒辦法向王爺和王妃交代啊?」 「笨蛋。這還容易嗎?」我們的范大將軍一席話說得馬悍心服口服,「王爺和王妃只是命令我們增援入城。可沒說增援失敗怎麼辦。等到凌震和伍隆起那兩個兔崽子全軍覆沒,我們就可以回報王爺和王妃——就說凌震和伍隆起輕敵冒進,導致我軍前鋒全軍覆沒,罪當滅門,我軍主力銳氣挫動,不利再戰,退兵三十里下寨待援。這不就給王爺和王妃交代了嗎?」 「大將軍,末將對你敬佩簡直就是高山仰止啊!」 …… 我們的范大將軍制訂地新的戰術計劃進行得異常順利,凌震和伍隆起兩個笨蛋果真傻乎乎的提兵走陸路奔漣水去了,馬悍派去的使者也很快和李□取得聯繫,李□大都督稍做考慮就答應了我們的范大將軍提出的條件,答應絕不襲擊范大將軍地軍隊,與范大將軍和平相處——不過條件是要五千石糧食和一千五百枚手雷。使者回報後,我們的范大將軍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就表示同意,並且答應在八月三十這天的晚上把糧食和手雷給李□送去。 設法與敵人議定互不侵犯和約的同時,我們在寶應窩了近一個月的范大將軍終於在八月二十七這天清晨提兵出發,走相對最安全的水路向北開拔,經過一天多的水路跋涉後,范大將軍率領的軍隊終於抵達了距離漣水僅有三十里路的位置,並在那裡安營紮寨,等待凌震和伍隆起全軍覆沒的消息。期間身為監軍地全永堅沒少催促范大將軍繼續前進,卻被范大將軍以配合陸路軍隊行動再進攻地借口拒絕,心急如焚的全永堅也無可奈何了。 時間很快到了八月二十八日這天晚上,范大將軍先是收到凌震和伍隆起部隊已經抵達漣水南郊地消息,然後我們的范大將軍馬上一反常態,沒按往常的習慣早早鑽進小妾地被窩裡。而是少見的呆在中軍大帳了,興致勃勃的等待凌震和伍隆起的消息。被全玖派來充當監軍的全永堅也聞訊趕到大帳,向我們的范大將軍問道:「范大將軍,凌震和伍隆起已經到漣水郊外,我們是不是也該進攻了?乘著凌震和伍隆起轉移韃子注意力的機會,主力部隊一鼓作氣殺進城裡?」 「全大人,不用著急。」范大將軍擺手微笑道:「眼下韃子銳氣正損。讓凌震和伍隆起地精銳部隊先挫動他們的銳氣,我們再殺進城裡損失才小。否則地話。韃子的軍隊還在漣水城四面警戒,我們的主力強攻韃子已經工事完善的預設陣地,只能是傷亡慘重,必須等伍隆起和凌震把韃子的預設陣形打亂,才能把我軍的傷亡降到最小。」全永堅不懂軍事,被范大將軍的話唬得一楞一楞地,也是呆在中軍大帳裡等待斥候報告漣水城外的戰情了。只聽得斥侯流星飛報…… 「稟報大將軍。凌震、伍隆起部隊已到漣水南門外十里,韃子在南門的隊伍已經布下攔截陣形。」 「稟報大將軍,韃子佈置在東、西兩門的隊伍已經向南門移動,從兩翼包抄凌震、伍隆起將軍隊伍。」 「報——!凌震、伍隆起二位將軍的隊伍背後五里處出現韃子騎兵約三千人,從背後包抄凌、伍二位將軍,凌震與伍隆起二位將軍的隊伍已經被韃子四面合圍!」 「大將軍,不能再拖了。」朱勝跳了起來,大叫道:「我們的主力得馬上進攻。替凌震和伍隆起減輕壓力,否則他們的隊伍有被韃子圍殲地危險!」全永堅也勸道:「大將軍,凌震和伍隆起都是功勳重將,我們不能不救他們。」 「別急。」我們的范大將軍將手一揮,自信滿滿的微笑道:「本大將軍相信凌震和伍隆起一定能頂住,繼續等待。」 「大將軍……」朱勝知道范大將軍打的是坐視凌震和伍隆起被敵人全殲的主意。忍不住又要勸告。可他的話還沒說出口,又有一名斥候飛奔進來,大聲叫道:「稟報大將軍,凌震與伍隆起將軍隊伍中打出鄂州大戰中那面精忠報國大旗,韃子隊伍一片驚慌,傳言賈少傅已經到了漣水,士氣大洩,包圍圈停止縮小。」 「什麼!」范大將軍地屁股象著火一樣跳起來,咬牙切齒道:「一面精忠報國旗就能把韃子嚇成這樣?怎麼可能?」旁邊朱勝歡喜答道:「大將軍,有可能。李□部隊中有不少鄂州之戰中被俘的蒙古俘虜。已經吃夠了賈少傅的苦頭。看到代表賈少傅的精忠報國大旗出現,韃子軍隊變成驚弓之鳥也不足為奇。」 「該死的。我應該找凌震把那面旗幟要過來。」我們的范大將軍也知道精忠報國大旗是賈老賊親自指定的虎銳軍軍旗,又聽得蒙古軍隊對那面軍旗如此懼怕,不由大為後悔。可是讓范大將軍後悔的還在後面,又有斥候飛報道:「稟大將軍,凌震與伍隆起將軍發起突襲,韃子正面攔截的隊伍不戰自潰,高喊著『賈似道來了,快跑』之類的話四處奔散,其他三個方向地蒙古軍隊伍也不敢靠近我軍。而我軍漣水守軍歡聲遠傳十里,已經主動打開城門衝殺,接應我軍援軍。」 「砰!」我們地范大將軍氣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咆哮道:「馬悍,趕快派人通知李□,賈似道不在凌震和伍隆起隊伍裡,讓他們只管放心打仗!」 「范大將軍,你在說什麼?」全永堅跳了起來,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而范大將軍也意識到自己地失言,趕緊換了一副笑臉,「全大人誤會了,本大將軍的意思是等伍隆起和凌震的隊伍入城以後,再派人去告訴李□其實賈少傅根本沒來前線,好好嘲笑一下草木皆兵的蒙古韃子。」 「原來是這樣,嚇我一跳。」全永堅鬆了一口氣。又過片刻後,再一名斥候飛報道:「稟報大將軍,我軍凌震、伍隆起部隊已經衝進漣水城,護送的糧草輜重也全數入城,損失幾乎沒有,敵軍不敢追擊,又將漣水城四面包圍。」 「總算有一支隊伍進城了。」終於往被圍困一個多月的漣水城裡送進去一批援軍和糧草。全永堅和朱勝都是喜笑顏開。而我們地范大將軍臉色鐵青,大為後悔沒隨凌震和伍隆起一起走陸路入城。那邊朱勝又建議道:「大將軍,我軍前鋒入城,敵人銳氣已經全挫,正是主力進軍的最好機會。請大將軍下令,我軍主力即刻北上,從水門殺入城中。」 一想到要親身趕赴槍林箭雨的前線戰場。范大將軍臉上的肌肉馬上抽搐了幾下,換了一副笑容說道:「別急。既然凌震和伍隆起已經進城了,那漣水城暫時也沒危險了,我們與其冒險入城,不如在此地紮營與漣水城成犄角之勢,尋機夾擊敵軍,這才是兵法正理。何況斥候探知,韃子為了阻止我軍水軍入城。已在進入漣水城的河道上拉滿上百條鐵索,我軍強攻,損失勢必巨大。」 「以犄角之勢破敵,也是個辦法。」朱勝好不容易和范大將軍做出一致認同,便點頭道:「那請大將軍下令扎陸營水營,佈置防禦工事,以做長久之計。」 「你去辦吧。」范大將軍當即同意。那邊全永堅也放心的回帳休息去了,僅有馬悍與范大將軍心意相通。不用吩咐就主動留下。果不其然,當大帳中只剩下范大將軍和馬悍兩人後,范大將軍馬上招手把馬悍叫到面前,低聲命令道:「立即派使者去見李□,告訴他咱們的和約照舊,只要他別來打本大將軍。本大將軍仍然給他五千石糧食和一千五百枚手雷。」 「明白。」馬悍點頭。馬悍正要下去安排時,帳外卻奔來一名傳令兵,雙手抱拳道:「稟報大將軍,我軍營外來了三人,手打白旗自稱李□軍使者,求見大將軍說有要事相商。」范大將軍知道這是李□派來與自己談判地,便答應道:「來得正好,省得我們又跑一趟,讓他們進來。但是要悄悄的把他們領進來,別讓朱勝和全永堅知道。」 傳令兵依言而去。不一刻。三名滿身彪悍之氣地李□使者便被領到中軍大帳中,在進帳的時候。范大將軍的親兵要李□使者解下武器,三名李□使者中為首那人卻眼睛一鼓,虎聲虎氣的吼道:「本將軍刀劍從不離身,你們想談判,就別惹本將軍生氣。」帳中范大將軍怕觸怒李□使者導致談判破裂,忙命令道:「沒關係,讓他們帶武器進來吧。」 「你就是範文虎?本將軍姓鄭名衍德,乃是大都督帳下大將。」三名李□使者中為首那人粗聲粗氣的自我介紹道。范大將軍聽說過鄭衍德的名字,知道他是李□帳下的一員猛將,忙起身離座道:「鄭將軍,在下正是範文虎,有失遠迎,還請鄭將軍恕罪。來人啊,快給鄭將軍準備酒菜。」 「酒菜就不必了。」鄭衍德大聲說道:「本將軍是奉大都督來向你提出抗議,賈似道親自來到漣水,你為何欺瞞於大都督,硬說走陸路入城地宋軍中只有凌震與伍隆起?大都督要你給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我們的軍隊也許沒把握拿到賈似道的人頭,拿你的人頭卻沒有半點問題。」 「鄭將軍,冤枉啊。」范大將軍慘叫著解釋道:「賈似道真的沒來漣水,那一面旗幟只是賈似道賜給凌震直屬的虎銳軍軍旗。如果賈似道真的來了漣水,他會同意本將軍和大都督談判嗎?」 鄭衍德用眼角瞟一眼大帳正中地銅壺滴漏,大聲說道:「也許這是賈似道的詭計,他派你與大都督談判,讓我軍掉以輕心,他乘機出手,打我軍一個措手不及。」鄭衍德竟然如此想,我們的范大將軍真是比竇娥還冤,又是作揖又是抱拳解釋道:「鄭將軍,冤枉啊,賈似道真不在軍隊裡,要不你可以在我們軍隊裡搜……」 不管范大將軍如何解釋,鄭衍德就是搖頭不信,最後范大將軍急了,乾脆發誓道:「鄭將軍,如果賈似道真在軍隊裡,叫我生個兒子沒屁眼,和女人床腎虧,這種可以了吧。」鄭衍德又用眼角瞟一眼銅壺滴漏的刻度,很勉強說道:「好吧,本將軍就相信你一次。把你的話轉告給大都督。」說著,鄭衍德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說道:「拿去吧,這是大都督給你地親筆信。」 站在旁邊地馬悍上前幾步,準備從鄭衍德手裡接過書信,范大將軍卻也走上前來,一把推開馬悍。「滾開了,大都督的信。當然要本將軍親自來接。」說著,范大將軍滿臉堆笑伸出雙手,接過鄭衍德手裡那封信,「多謝鄭將軍,鄭將軍請先不要走,範文虎這就派人去給將軍準備酒宴和歌姬……啊!你幹什麼?」 「別動!」范大將軍驚叫的時候,鄭衍德突然出鞘的鋼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嚇得范大將軍連聲慘叫。「鄭將軍,你幹什麼?賈似道真的不在軍隊裡,你要相信我——啊!刀別壓得太緊,會出血啊!」那邊鄭衍德帶來地隨從也已經撲上去將不知所措的馬悍制服,用鋼刀架在他地脖子上。而范大將軍的親兵直到此刻才反應過來,紛紛拿起武器衝了上來,鄭衍德忙向范大將軍喝道:「叫你地人退下!把帳篷門關上!」 「滾開!都給老子滾開!把帳篷門拉下來!快!」范大將軍哭喊著把企圖靠近地親兵趕開,又命令親兵拉下帳篷門。連聲哀求道:「鄭將軍,有話好說,你千萬別衝動,本將軍暈血,你的刀子千萬別割破我地脖子啊!」 「少廢話,讓你的人馬上把朱勝和全永堅叫來。就說是有軍情相商。」鄭衍德沉聲命令道。范大將軍有些遲疑,鄭衍德馬上用刀在他細皮嫩肉地脖子上輕輕一劃,一股鮮血立即流了出來,有暈血症的范大將軍魂飛魄散,馬上大叫道:「快,去告訴朱勝和全永堅,就說有緊急軍情,讓他們馬上到中軍大帳來!快去,否則老子要你們的狗命!」 范大將軍的親兵十分聽話,果然是用有緊急軍情為借口把全永堅和朱勝叫到了中軍大帳。全永堅和朱勝毫無防備。剛進大帳就被范大將軍命令親兵拿下,用刀柄打昏後捆在地上。被刀架在脖子上的范大將軍哀求道:「鄭將軍。你的話我全部照做了,你現在可以放過我了吧?你們不是要糧食嗎?我軍隊裡還有丁大全剛剛送來的八千多石糧食,還有四千枚手雷,你要的話全拿去,只要你別傷害我,什麼都好說。」 「少廢話,閉嘴!」鄭衍德喝住異常聽話地范大將軍,將目光轉到大帳正中的銅壺滴漏上。當水的刻度指到八月二十九日子時正時,遠處突然傳來悶雷一般的馬蹄聲,然後又有幾名傳令兵跌跌撞撞的跑到大帳外,驚慌失措的大叫道:「大將軍,不好了!韃子地騎兵突然殺過來了!」 「馬上下令,叫你的軍隊向南撤退!」鄭衍德低聲命令道。范大將軍面如土色,知道這個時候下撤退令就意味中全軍潰敗,自己也將落入敵人手中,可是在鄭衍德又割破了他脖子上嫩肉後,范大將軍馬上殺豬一樣的大叫起來,「趕快下命令,全軍向南撤退!向南方撤退啊——!」 伴隨著范大將軍可以媲美帕瓦羅蒂的男高音,全軍撤退的命令下達,倉促從帳篷裡衝出來應戰的宋軍士兵士氣立洩,爭先恐後的向南開溜,根本沒對前來夜襲的李□騎兵做出抵抗,使得李□的騎兵隊就像一把燒紅的鋼刀切進牛油一樣直接插進宋軍中軍,迅速將宋軍中軍大帳包圍,範文虎軍地所有高層連同監軍全永堅都被李□騎兵一鍋端走,無一漏網…… 「我投降!我投降!我誓死效忠忽必烈大汗!」范大將軍地哭喊聲在夜空中迴盪,聲穿雲霄…… …… 範文虎軍主力大敗,主帥範文虎、統制朱勝、馬悍和監軍全永堅被李□軍生擒的消息,很快就通過信鴿和快馬傳到臨安,而賈老賊靠著得天獨厚地優勢,在臨安城中算是第一個知道前方戰報的人。將戰報通知眾走狗後,賈老賊的幾個走狗歡呼雀躍,都知道賈老賊復出在即。而賈老賊卻絲毫不把復出的事放在心上,僅是將一道早已經寫好的奏折摔出來,命令道:「馬上送去給忠王爺,請他轉呈給皇上——本官要辭職謝罪和告老還鄉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六十六章 以退為進 賈老賊辭職謝罪、自請告老還鄉的奏折,親兵隊長郭靖僅用了小半個時辰就送進了趙祺的忠王府中,接待郭靖的人是趙祺的衛隊長劉濟豪,當從郭靖口中得知奏折的大致內容後,劉濟豪絲毫不敢怠慢,趕緊通知了正在摟著胡儷調情的趙祺與正在為前線戰事、弟弟安危擔心的全玖。這回連傻子趙祺都不敢等閒視之,趕緊與胡儷一同來到前廳,和匆匆趕到前廳的全玖一起接見郭靖。 「賈似道要告老還鄉?他才多大就要告老?」全玖一邊翻看著賈老賊的奏章,冷冷的向郭靖問道:「你們賈大人的心腹廖瑩中、韓震和宋京,甚至連翁應龍都有參加早朝的權利,他怎麼不叫這些人把奏折轉呈給皇上?非要請王爺代為轉呈。」 「回稟王爺、王妃。」郭靖彬彬有禮的說道:「賈少傅年齡是不太大,但私放欽犯案久拖不決,賈少傅心灰意冷,所以決心辭職謝罪,回台州老家養老或者搬到城外半閒堂中賦閒,從此不問世事。但廖大人、韓大人他們堅決反對,再三懇請賈少傅收回成意,並拒絕為賈少傅轉呈奏章,賈少傅被逼無奈,只好讓小人將奏折送到王府,請王爺和王妃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幫賈少傅把奏折遞進宮去。」 「王妃,怎麼辦?賈少傅辭職,將來誰替本王保江山?」趙祺大吃一驚。趕緊向全玖問道。全玖卻嫣然一笑,對趙祺使一個閉嘴的眼色,將賈老賊那份奏折合上,向郭靖微笑道:「沒問題,請回報賈少傅,王爺一定把奏折遞上去,明天早上就遞。」 「謝王妃。謝王爺。」郭靖又抱拳道:「如果王爺方便地話,請今天就把奏折遞進皇宮。賈少傅歸心似箭,能早一天回到台州也好。」全玖微笑道:「急也不急這一天吧?不過沒問題,王爺一會如果有空的話,一定把奏折遞進宮去。」郭靖大喜答應,再三拜謝離去。趙祺卻迫不及待的問道:「王妃,你怎麼答應了?賈似道走了,誰來給本王保江山?」 「別急。賈似道就是知道你需要他保江山,所以他才來要挾你。」全玖抿抿小嘴,吃吃笑道:「私放欽犯案已經把他關了一個月,漣水戰事也不用他,他當然急了,所以才玩出這麼一招,想要逼我們放他。不過沒關係,我們順水推舟答應他。殺殺他的威風——讓他知道,我們就算沒有他,軍隊也照樣玩得轉。只要憋上他幾個月,他就會乖乖的跑回來跪在我們面前,求我們重新啟用他了。」 聽完全玖的回答,風騷入骨的胡儷在趙祺耳邊嘀咕了幾句。趙祺便又追問道:「可前方地戰事至今沒有消息,要是範文虎打輸了怎麼辦?」全玖很是惱怒胡儷通過趙祺向自己提問,可礙於胡儷已經有宋理宗賜予的封號不好翻臉,只得冷冷答道:「昨天傍晚我收到二弟地消息,範文虎的軍隊已經向北開拔。他的軍隊補給充足,又大都是鄂州之戰中的精銳部隊,還有賈似道弄出來的手雷助陣,範文虎就算再蠢,殺進漣水城應該也沒問題。」 胡儷替趙孟關弄明白了全玖的真正打算便再不說話,趙祺自然也沒了問題。即將臨產的全玖身體不便。準備回房休息,順手將賈老賊地奏折遞給趙祺。命令道:「一會你就把奏折送進宮去,如果皇上問你意見,你就說賈似道這是在侍才要挾,不能長他的志氣,必須要殺他的威風。」說到這,全玖閃過一個念頭,微笑道:「還有,如果皇上問賈似道走了誰來主持樞密院,你就自告奮勇接過這個差事,如果皇上同意你掌軍隊,那就再妙不過了。」 「賈老賊,這回一定要讓你偷雞不著蝕把米,讓你知道老娘的厲害。」全玖哼著輕鬆的小調回房去了。趙祺摟著胡儷狠狠親熱了一陣後,也是胡儷的催促下乘轎入宮,去給賈老賊轉呈奏章。胡儷自己則借口珠花上的珍珠掉了,乘轎去一家熟悉的珠寶店修理珠花和挑選新首飾,當然了,胡儷在珠寶店裡轉了一圈後,珠寶店地後門中就悄悄溜出一人,迅速將一封密信送到趙祺的死對頭趙孟關家中…… …… 「賈似道要告老還鄉?趙祺想乘機搶兵權?!」看完胡儷的情報,趙孟關馬上驚叫著從椅子上跳起來,不假思索就往外跑,大喊大叫道:「趙十三,快把本王的朝服拿來,本王要馬上進宮見皇上。」 「等等。」趙孟關的親生父親魏峻及時叫住兒子,魏峻翻看著胡儷那封信,頭也不抬的說道:「你打算去見皇上做什麼?」 「做什麼?當然是去和趙祺爭兵權,要是讓趙祺拿到了樞密院地兵權,我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趙孟關很懷疑自己的老爸是老糊塗了,沒好氣的答道。魏峻抬起頭來,神色平靜的對趙孟關說道:「你拿什麼和趙祺爭?科場舞弊案,你的聖眷已失,趙祺青雲直上,還有鄂州之戰中賈似道送給他的軍功撐腰,給皇上留下他熟悉軍隊的印象,你怎麼可能爭得贏趙祺?」 魏峻的話像是兜頭給趙孟關澆了一盆冷水,趙孟關立即洩了氣,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偏巧趙十三正好把趙孟關的朝服拿來,恭敬道:「王爺,你的朝服。」趙孟關地一肚子邪火有了發洩地地方,一腳把趙十三踹翻在地上,怒喝道:「滾!滾得越遠越好!」 「慢,把朝服留下。」魏峻又開口叫住抱頭鼠竄的趙十三,向兒子問道:「還楞著幹什麼?還不朝服穿上進宮去?」 「進宮去幹什麼?看趙祺那張得勝地蠢臉嗎?」趙孟關垂頭喪氣地反問道。魏峻一笑,「依為父看你才是蠢貨!趕快去保住賈似道。千萬不能讓皇上答應讓賈似道告老還鄉——也許這就是你反敗為勝的唯一機會。」做夢都想東山再起的趙孟關瞪大眼睛,忙向父親請教,魏峻便緩緩說道:「賈似道告老還鄉,擺明了是想試探皇上對他的倚重態度,爭取復出的機會。全玖那個婆娘將計就計要奪賈似道的兵權,賈似道必然恨她入骨,你如果在皇上面前陳明賈似道對軍隊的重要性力保賈似道——以賈似道與皇上地親戚關係和顯赫戰功。此舉成功可能很大,那麼等到賈似道復出。他必然帶著軍隊全面倒向於你,你不就有了東山再起的希望了?」 「是,是這個道理。」趙孟關明白過來,把頭點得像雞啄米一般。魏峻又笑道:「還有,眼下地漣水戰事未決,如果你力保著賈似道、趙祺力搶著樞密院兵權的時候,前線忽然送來一個全軍覆沒的戰報。那麼趙祺前段時間佔據的優勢,也將要喪失殆盡了。」 …… 有了親生父親出謀劃策,趙孟關果斷放棄了自己搶奪兵權的打算——實際上此舉也沒什麼希望,改為匆匆進宮力保賈老賊。誰曾想趙孟關進得皇宮時,不光是趙祺一個人在搶奪兵權,不知道從那裡聽到風聲的丁大全也已經跑進了皇宮,在宋理宗面前舉薦陳大方接任樞密使。還好宋理宗還算冷靜,雖然很惱怒賈老賊的持才要挾。卻也知道軍隊大事不能拿來開玩笑,死活不肯鬆口答應,只是又不想在賈老賊面前丟了面子,對賈老賊告老還鄉地奏折也不置可否——這回也換趙孟關在宋理宗面前露臉和及時送上台階了。 「父皇,兒臣認為決不可讓賈少傅告老還鄉。」趙孟關侃侃而談道:「賈少傅乃國之柱石,正當壯年。怎可輕易以告老罷仕?依兒臣看來,賈少傅不過是因為要案纏身,惶恐罪名,借告老為名試探父皇態度,父皇可下旨申斥賈少傅此舉,以懲其心。同時勒令三法司從速偵破私放欽犯案,還賈少傅清白,使少傅不生恐懼之想,以便賈少傅將來能更好的為父皇做事。」 「關兒所言甚是,就這麼辦。」宋理宗本來就不想讓賈老賊滾蛋——那丁大全就一家獨大了。所以趙孟關把台階送上後。宋理宗馬上下旨道:「董宋臣。你去賈似道家中傳朕的口諭,嚴厲申斥他的試探之舉。還有就是告訴他,朕會讓三法司從速結案,他的功過是非自有公斷。至於具體用詞……」 「該怎麼罵朕這混帳小舅子呢?罵重了太傷他面子,罵輕了朕又沒面子。」宋理宗碰著茶杯有些遲疑。正盤算合適的不輕不重罵詞時,殿外忽然跌跌撞撞的衝進來一名手捧奏章的黃門官,剛跑到宋理宗面前十丈就撲通跪倒,膝行著將奏章舉過頭頂,嚎啕大哭道:「皇上,揚州急報,我軍漣水慘敗,範文虎將軍、朱勝將軍、馬悍將軍和全永堅大人被蒙古軍隊生擒!糧草輜重全被蒙古軍隊奪走!蒙古軍隊前鋒已抵我軍前線軍糧轉運點寶應城下,寶應告急!盱眙告急!楚州告急!揚州告急!」 「辟啪!」宋理宗手裡地茶杯摔得粉碎,臉上沒有了一絲血色。趙祺和丁大全的臉色也不比宋理宗強上多少,僅有趙孟關不動聲色,心裡卻是欣喜若狂——趙孟關知道自己這一注已經押對了寶,而且是賠率最大的一注寶…… …… 傍晚時分,賈老賊家後花園的葡萄架下,賈老賊頭枕在李妴結實修長的腿上欣賞夜色,嘴裡品嚐著李慧娘遞到嘴邊的冰鎮葡萄,偶爾喝上一口張一刀喂來地冰鎮葡萄酒,美人美酒美果美色具全,享受之至。但是在賈老賊悄悄把手探進李妴的內衣中時,親兵隊長郭靖很不識趣的跑來稟報道:「少傅,忠王妃從咱們家的地道裡進來了,正在密室裡等待你的接見。」 「終於來了,本官可等她很久了。」賈老賊嘿嘿奸笑,命令道:「讓她再等等。等本官把這串冰鎮葡萄吃完再去見她。」郭靖依令而去,正在為賈老賊按摩太陽穴的李妴卻冷哼道:「不知羞恥地婆娘,把你害成這樣,竟然還有臉來見你。」說到這,李妴很難得的換了副撒嬌的口氣,「老爺,那個女人很煩。叫她滾回去,別見她好嗎?」 「這丫頭果然在懷疑我和全玖的關係。吃醋了。」賈老賊心裡嘀咕一句,順手捏捏李妴地嫩臉,微笑道:「別亂想,她來找我每次都是國家大事,沒其他地事。」李妴小嘴一撇,冷哼一聲轉向張一刀和李慧娘說道:「一刀妹妹,慧娘妹妹。你們呢,以後把我們老爺盯緊點,他娶三妻四妾沒關係,可千萬別讓他去和有夫之婦勾勾搭搭……」說到這,李妴在賈老賊腿上狠狠擰了一把,咬牙切齒道:「那是要被浸豬籠的!」 「是。」張一刀和李慧娘都性格軟弱,平時裡侍侯賈老賊都要看李妴眼色,那還敢和李妴在家裡爭大姐。只能乖乖地答應。賈老賊卻有些不滿,在李妴胸口捏上一把做為報復,站起來說道:「好了,老爺要去見客了,你們自己玩吧,不用跟過來。」說罷。賈老賊不顧李妴可以殺人的眼神,在張一刀和李慧娘臉上各親了一口就大笑著離去,留下李妴在原地大發脾氣,「老東西,看我晚上怎麼收拾你!」 在賈老賊地預想中,在得知前線戰報之後,全玖最有可能的是臉色鐵青的來找自己商量,逼自己重新出山收拾殘局,順便再要自己帶趙祺出征撈功勞,消除趙祺舉薦範文虎失誤的影響;除此之外。全玖最次的就是擺出傲慢模樣。來與自己談判條件,頂多全玖自己再犧牲一下美色。換取賈老賊妥協。可是事實卻遠遠超過了賈老賊的想像,賈老賊進到密室中時,全玖已經是哭得梨花帶雨,雙眼紅腫,在賈老賊面前淚流不止,哭泣得像是一個剛死了親人的小女人一樣。不過這樣一來,賈老賊對全玖地滿肚子怨氣也煙消雲散,再也發不出來。 看著全玖一言不發的在自己面前抽泣良久後,賈老賊終於開口,微笑道:「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哭,看來你真沒做武則天的潛質啊——你才一個弟弟遇到危險,武則天為了當女皇帝殺自己的幾個兒子,可是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我沒你那麼鐵石心腸。」全玖哽咽道:「我父親死得早,一家人相依為命,感情深厚,我又是最大的姐姐,弟弟出事,我能不哭嗎?」賈老賊笑了笑,對全玖的話並不是完全相信,密室中便又恢復寂靜,只剩下全玖嗚嗚的低泣聲。哭來哭去,最後賈老賊心又軟了,將一塊手帕遞到全玖面前,柔聲道:「你的手帕都已經濕透了,換這塊吧。你也別哭了,別連累了肚子裡地孩子。」 「我就是要哭。」全玖打開賈老賊的手,哽咽道:「我哭死了,也沒人和你爭權奪利了,你就高興了。」賈老賊好心沒好報,只得苦笑道:「那你就回家哭去,要是你在我家裡出了什麼意外,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鐵石心腸!你才是真正的鐵石心腸!我就要死在你家裡,讓你長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全玖大哭著抓住賈老賊的衣領,將賈老賊推過去拉過來,賈老賊怕她即將臨產的身體出意外也不敢反抗,只好又苦笑道:「好,好,我承認我鐵石心腸,你總該滿意了吧?」一哭二鬧三上吊對賈老賊都沒用,全玖只好主動讓步,放開賈老賊抹著眼淚問道:「你說吧,你要我怎麼做,你才能去救我弟弟?」 「救你弟弟,我有那麼大本事嗎?他可是落在韃子手裡,你要我單槍匹馬殺進敵營救人?我也沒那本事啊。」賈老賊故意刁難道。全玖抽泣道:「你還裝?當初你剛下獄,李□就攻打漣水,忽必烈命令他撤兵都沒用;你的嫡系部隊進漣水城,李□攔都不攔,偏偏去偷襲範文虎那個草包率領地主力;今天你的辭官奏折剛遞上去,前線就傳來慘敗的消息。一件事可能是偶然,兩件事也許是巧合,三件四件都這麼湊巧,你怎麼解釋?」 「王妃,聽話的意思——本官和李□有勾結了?」賈老賊變了臉色,拂袖轉身就走,冷哼道:「既然王妃懷疑本官,那王妃只管指使太子黨和丁大全黨去參劾我吧,反正我也想辭官了。」 「你給我站住!」全玖怕狼心狗肺的賈老賊真玩過不理不問,趕緊拉住賈老賊的袖子,跪在地上哭泣道:「好吧,你和李□有沒有勾結,我不管也絕不讓人追究。我只求你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救救我的弟弟。你說吧,你要什麼條件?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 「這才像是一句商量事情的話。」賈老賊奸笑著回過身來,向全玖做了一個手勢,奸笑道:「先像往常那麼來一次,然後咱們再慢慢商量。」全玖粉面通紅的白了賈老賊一眼,緩緩解開賈老賊地腰帶…… 吮吸地聲音逐漸消失,用茶水漱口後,肚子大得像個臉盆一樣的全玖無力地癱倒在賈老賊懷裡,哽咽著問道:「你快說,我弟弟會不會有危險?你要怎麼樣才去救我弟弟?」 「你弟弟不會有危險。」賈老賊先給全玖喂一顆寬心丸,又在全玖內衣中撫摸著說道:「老規矩,三個條件,一是讓我復出,重掌樞密院;二是讓你公公按平價的七成賣給我五萬石糧食;三是你讓丁大全上表,在浙江東西兩路推行公田法。」 「命令丁大全?我可沒那本事。」全玖眨眨紅腫卻絲毫不損美麗的杏眼,彷彿很老實的說道。賈老賊氣得在她椒乳上捏了一把,憤怒道:「玖兒,我這一次原諒你,是因為我看在咱們之間的感情上,你要是再耍花招說假話,那就真是要把我們逼到決裂的地步了。」 全玖低頭不語,半晌才低聲說道:「好吧,我都答應你。不過你要保證我弟弟的安全,一定要把他安全的帶回來。」賈老賊一聳肩膀,「那是當然,不管怎麼說,你弟弟也算是我事實上的小舅子啊。」全玖被賈老賊說得心頭一顫,把頭埋得更低。賈老賊卻又心血來潮,低聲問道:「玖兒,你老實告訴我,你逼丁大全簽那封信的時候,有沒有象逼我一樣,和他也……?」 「啪!」賈老賊的話還沒有說完,全玖的耳光已經狠狠抽在他臉上。全玖眼中又有淚花閃動,哽咽道:「你把我當什麼人了?丁大全那個又老又醜的混帳給我提鞋,我都嫌他髒!那時候我之所以答應你,是因為我對你有好感,覺得你勉強配得上我——實話告訴你吧,從我們倆第一次在一起後,我只許趙祺碰過我一次,除了那迫不得已的一次以外,趙祺每一次找我我都找借口推脫,更別說象服侍你一樣去為他做那些噁心的事了。」 「鬼才相信。」吃夠了全玖苦頭的賈老賊心裡嘀咕,不屑之至,僅僅是拍拍全玖的臉蛋,命令道:「回去吧,出來時間長了你丈夫會懷疑,只要你讓丁大全推行公田法,我就一定把你弟弟救回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六十七章 兵貴神速 前線慘敗,前沿要塞被圍,兩大軍事重鎮糧道遭受威脅,九月初三的早朝完全籠罩在一片愁雲淡霧中,以至於宋理宗剛坐上龍椅就留下了眼淚(注1),讓群臣平身的聲音也帶上了哽咽,「諸位愛卿,平身吧。如今範文虎漣水兵敗,淮動諸城震動,今天的早朝,主要就議議如何退敵吧。」 「得搶先說話,否則丁大全那個老東西十有八九又要逼皇上和忽必烈議和。」許國公左丞相吳潛暗下決心,準備先下手為強,搶先奏請宋理宗重新啟用賈老賊。可就在吳潛這麼盤算的時候,丁大全已經捧著一個奏折出列,「皇上,微臣丁大全有本。」 「該死,又讓他搶先了。」吳潛大為懊悔——可丁大全接下來的話卻讓吳潛完全的目瞪口呆了。得到宋理宗許可後,丁大全藍臉上沒有半點喜色,而是愁眉苦臉的說道:「啟稟皇上,軍以糧為先,餉以錢為主,眼下我大宋大小戰事不斷,國庫連年虧空,不堪重負——而我朝官員權貴之中,有相當於一部分人坐擁良田千頃卻納稅納糧,損公肥己,造成無數無田百姓流離失所,實為國家隱患。為家國天下計,微臣奏請皇上實行公田之法,限制官員權貴的田土額度,超過部分的三分之一由官府收買為公田,公田交由佃戶耕作,然後以其佃租作為軍糧!這樣既可抑制土地兼併。又可失無田百姓有地可耕,有糧可吃,安居樂業,更可保證軍隊用糧所需,大大減輕國庫壓力,請皇上恩……准……」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丁大全地話裡已經帶上了哭音——和丁大全估計一樣。他的話音剛落,滿朝沸騰。無數官員權貴瞪著他的眼睛裡都在噴著怒火,彷彿都在向丁大全質問,「你老小子是什麼意思?想搶我們的土地去送給那些窮鬼耕種?!」而丁大全滿臉哭喪,直在心裡把全玖的祖宗十八代都操了一個遍。 「丁大全是瘋了還傻了,竟然主動站出來給朕的小舅子擋刀子?」宋理宗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過宋理宗轉念一想,「對呀。這也是個好機會啊。推行公田法既可以緩解國庫壓力和民間矛盾,又不用讓朕那個能打仗地小舅子成為萬夫所指,將來朕的兒子繼位之後把替死鬼丁大全貶職殺頭,給眾人洩憤,馬上就是百官歡呼,皇位鞏固。一舉數利,何樂而不為呢?」想到這裡,宋理宗馬上說道:「丁愛卿所奏極是。朕准了。丁愛卿回去之後速速將公田法地各項章程草擬,改日帶到朝上商議。」 「謝皇上天恩。」丁大全哭喪著臉答應,垂頭喪氣的退回班列,獨自承受無數同僚的怨毒目光,還有就是在心裡琢磨著怎麼把全玖先姦後殺,再奸再殺。那邊宋理宗擔心群臣反對。趕緊搶先轉移話題,大聲說道:「諸位愛卿,範文虎雖敗,但我大宋還有雄兵數十萬,朕決意再派援軍趕赴淮東,驅逐韃虜,保土安疆。在是這第二支援軍的主帥應該用誰,還望各位愛卿為朕舉薦良將。」 「微臣舉薦少傅賈似道為帥。」除了丁大全一黨的官員外,包括趙祺和閻慶等文武百官都是異口同聲的叫出了賈老賊的名字。宋理宗一聽笑了,問道:「賈似道就那麼地眾望所歸?差不多所有愛卿都認定他是援軍主帥的不二人選?」 「父皇。請聽兒臣說一個故事。父皇就明白眾位同僚為什麼一致舉薦賈少傅了。」趙孟關搶出班列,向宋理宗請示道。經宋理宗同意。趙孟關這才說道:「兒臣常聽蒙古到大宋販糧販鹽的商人說,自從鄂州之戰後,只因為賈少傅俘虜政策是善待漢人、虐待色目人和屠殺蒙古人,加上在戰場上死在賈少傅手中的蒙古人更是不計其數,所以在蒙古民間已經有這麼一個傳說——賈少傅每天早餐要生吃三個蒙古韃子的新鮮腦子,中午要喝四個蒙古韃子的熱血,晚飯要割韃子的肉生烤來吃,而且只吃韃子男人的那兒——原來壯陽,睡覺地被子是用韃子的人皮蒙面,夜壺是韃子小孩頭骨,每天晚上都要睡十個韃子美女,第二天早上就殺,再割她們的奶頭來熬湯喝……」 「哈哈哈哈哈……」趙孟關的話還沒說完,朝廷上已經笑倒了一片,宋理宗更是忍俊不禁,只是礙於天子威嚴沒有當場笑出來。趙孟關忍住大笑,微笑說道:「當然了,父皇和各位同僚都知道這只是無稽之談,但蒙古韃子迷信鬼神,又不知從那裡冒出來一個謠言,說是死在賈少傅手裡的蒙古韃子鬼魂不能升天,除非用尖針去扎寫有賈少傅名字的草人手心、腳心和頭頂百會,草人上還要繫上戰死親人地頭髮,他們死在賈少傅手裡的親人才能轉世投胎。所以韃子士兵現在出征之前,都要留下頭髮在家中,以免遇上賈少傅,戰死後連轉世投胎的希望都沒有。」 「還有這事?」宋理宗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故事,不免有些驚奇。不等趙孟關說話,一名御史出列說道:「回稟皇上,信王爺所言句句屬實,微臣掌管風聞言事,也曾聽說過這個傳說。」又有幾個官員站出來,分別證明道:「皇上,微臣奉名檢視邊關集市之時,也曾聽說過這故事。」「微臣專職茶運,也聽色目商人說過。」「微臣兩個月前到邊境關市,也聽說了。」(賈老賊也舉起手,「我也聽說過——因為這謠言是我派人和拜託王文統幫忙散播的,為的是搞個人崇拜。」)而丁大全也聽說過這謠言,所以沒敢反駁。 「原來韃子對賈愛卿怕成這樣啊。」宋理宗有些相信。又沉吟道:「這麼說,賈愛卿確實是主帥的最佳人選,可他現在身背要案……三法司,私放欽犯案進展如何了?」 「回稟皇上,案子地結果已經出來了。」刑部尚書皮龍榮戰戰兢兢的出列,偷看著宋理宗的臉色小心翼翼說道:「據微臣等明查暗訪,再三查驗證物。發現那封提走欽犯孟麗君的公文乃是偽造,樞密使大印也有作偽痕跡。而且在同一天晚上。臨安禁軍陳大方將軍麾下有一名士兵失蹤,經過畫像辨認,證明提走欽犯地人員當中就有此人。由此可以斷定,私放欽犯案與賈少傅毫無干係,真正地案犯乃是那名失蹤的、名叫李家良地士兵,微臣已將犯人畫像遍傳各地,懸賞三千貫捉拿。」 「操!你替賈似道洗罪也不是這洗法吧?賈似道自己都承認那個大印是真的。你竟然又給弄成假地。」文武百官一起在心底大罵——丁大全除外,因為丁大全罵的是,「幹你娘!牆倒眾人推,你小子幫賈老賊洗罪就算了,幹嘛又推到陳大方的軍隊士兵身上?誰不知道陳大方是老子的親信?!」 「這麼說來,賈愛卿是被冤枉的了?」宋理宗追問道。端明殿大學士兼刑部尚書皮龍榮皮大人把腦袋點得像雞啄米一樣,一口咬定道:「千真萬確,賈少傅是被冤枉的。賈少傅清廉無私,怎麼可能私放欽犯的事?」皮龍榮又在心裡補充道:「賈似道是被冤枉,不過真正地犯人是在皇宮裡,我要是說出來,那還不天下大亂啊?」 「既然如此,那還等什麼?」宋理宗淡淡說道:「下旨吧。賈似道官復原職,加封肅國公以獎功勉。即刻回樞密院重掌院印,整肅院務全力備戰,明日參與早朝,商議增援淮東事宜。」 …… 南宋言路通暢,對皇宮裡的消息也不怎麼封鎖,所以賈老賊復出的消息還沒散朝就已經傳遍臨安全城,被世俗蒙蔽而視賈老賊為南宋保護神的臨安百姓歡呼雀躍,奔走相告這個天大的喜訊,一掃昨日前線慘敗消息傳來時的陰霾。當然了。大多數人喜笑顏開的背後。自然也少不得一些人如喪詆考,更少不得陽光底下的暗流湧動…… 「快。快去賈少傅家。」剛散早朝,趙孟關就第一個衝出皇宮,焦急得像是他老婆正在生孩子一般,並再三催促轎夫加快速度,直接殺向賈老賊府,與之隨行地還有滿滿一馬車早就準備好的禮物和馬車裡坐著的兩名二八嬌娘。可不管趙孟關的速度如何之快,不少人的速度卻比他更快,他從皇宮匆匆趕到賈老賊家大門前的時候,賈老賊家地大門已經被黑壓壓的人群圍了個水洩不通,圍著賈老賊府的老管家賈薄是七嘴八舌的疲勞轟炸…… 「煩勞賈管家稟報一聲,工部官員施珂笠求見。」「賈管家,末將想要拜見賈少傅,這是禮單,請管家大人轉呈賈少傅。」「賈管家,我和你們老爺是親戚。聽說賈少傅要上戰場打仗了,所以特地把兩個犬子送來到賈少傅帳下效力,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賈少傅用我這兩個犬子絕對沒錯。」「賈管家,我是你侄子好朋友的二叔兒子的表兄弟,論輩分應該叫你一聲賈大伯,目前正在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將軍麾下任職,賈少傅就要出征了,侄子我想跟著賈少傅到前方去殺韃子,請賈大伯替侄子通稟一聲。」「賈管家,我這兩個兄弟讀書不行,想跟著賈少傅去軍隊裡……」 「操!這幫土鱉,比老子速度還快!」在轎子裡看到賈老賊大門前的混亂狀況和聽到那些嘈雜的聲音,趙孟關不由破口大罵起來。轎子旁邊的管家趙十三卻一頭霧水,忍不住向趙孟關問道:「王爺,大宋有句話說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怎麼這些人把兒子、侄子、親戚朋友的全送到賈少傅這裡來參軍,他們不怕死在戰場上嗎?」 「是有好男不當兵這一說,可也有寒窗十年苦讀、一朝魚躍龍門這一條。」趙孟關恨恨地解釋道:「我大宋文官陞遷必須考進士考政績,混資格熬資歷。十年八年升了一級地文官也不少見。可武官就不同了,我朝軍功賞賜封厚,只要在前線立下功勞,一年之內連升三級簡直是輕而易。賈少傅親自出征,打勝仗是肯定的,所以這幫又想陞官又不想當兵受苦地馬屁精就跑到這裡來了,想通過行賄送禮在賈少傅帳下混一個小軍官。等到從前線凱旋回來,他們也就有了論功行賞的機會。就像趙祺那個白癡。就是靠著賈少傅在鄂州送給他的軍功,才讓皇上改變對他的印象。」 「跟著賈少傅上戰場就有機會陞官?原來是這樣。」趙十三恍然大悟,驚叫道:「怪不得王爺你剛剛散朝就帶著美女禮物跑到賈少傅這裡來!」 「趙十三,你這管家不想當了嗎?」趙十三咬牙切齒的問道。趙十三嚇了一跳,趕緊閉嘴,趙孟關又冷哼道:「想繼續當本王地管家話,就趕快拿本王的名刺遞進去。」趙十三不敢怠慢。馬上拿出隨身攜帶地趙孟關名刺,艱難的擠進擠到已經焦頭爛額的賈薄面前,「賈老管家,信王爺求見,請老管家稟報一聲。」 「我已經說了八百遍!誰了一千遍了!」暈頭轉向的賈薄根本沒聽清楚是誰求見,只是不耐煩的大叫道:「我們家老爺不在家!不在家!他進宮去了!你們要找他的話,就去皇宮門口等他吧!」 「賈少傅進宮去了?剛復職就進宮去了?」趙十三有些吃驚。這會賈薄也認出了趙十三,忙行禮答道:「原來是信王府的趙管家。我們家老爺是進宮去了,老爺說軍情如火,不能有半點耽擱,所以剛接到聖旨就進了宮去見皇上,還把一些簡單地行李也讓親兵帶上,說是出了宮連家都不回。就要直奔軍營了。」 「還有這事?那多謝賈管家了,告辭。」趙十三嚇了一跳,忙又跑回趙孟關身邊報告。趙孟關一聽也急了,立即大叫道:「快,趕快回皇宮!」趙十三的隨從不敢怠慢,趕緊掉轉隊伍,抬著趙十三直往來路奔回。那邊一心想跟著賈老賊沾光的官員將領也跟了過來,一大群人或是乘轎,或是騎馬,或是步行奔跑。生怕去晚了一步又讓賈老賊跑了。弄得路邊行人莫名其妙。還以為出了什麼熱鬧,也是跟著跑去觀看。很快的,以趙孟關為首的隊伍就長達三里,並且有越來越長的趨勢。 到了皇宮,趙孟關連滾帶爬的從轎子裡鑽出來,二話不說就衝到宮門前遞牌求見,還好宋理宗很快就同意了在御花園接見趙孟關,趙孟關慶幸之餘趕緊給領路的太監塞會子,讓太監用最快速度把自己送進御花園。進得御花園時,宋理宗正領著女兒趙娥明在涼亭上欣賞荷花,賈老賊卻不見了蹤影。見趙孟關那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模樣,宋理宗不由奇道:「皇兒,何事如此焦急?」 「父皇,兒臣想與賈少傅同上前線,為父皇退敵解憂。」趙孟關一邊磕頭行禮,一邊氣喘吁吁的說道。宋理宗楞了一下,又攤手道:「我兒說晚了,賈愛卿已經領兵出發到前線去了。」 「已經出發了?」趙孟關傻了眼睛,驚訝道:「不可能吧,大軍出發竟然不需要任何準備?馬上就能出發?」旁邊的趙娥明接口道:「我舅舅可不像範文虎那個廢物,打過仗還要準備這樣那樣——舅舅只帶了兩千騎兵和五天的乾糧就出發了。」 「兩千騎兵?這……這麼少?能行嗎?」趙孟關越聽越是驚訝,懷疑賈老賊是不是發瘋了。宋理宗微笑道:「賈愛卿提出僅帶兩千騎兵時,朕也擔心他過於托大。可賈愛卿說兵貴神速,如果能在短短五天之內從臨安趕赴前線,就能給韃子極大震撼,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還有賈愛卿說前方範文虎雖然兵敗,但我軍主力大部分撤回了寶應,寶應城裡也是糧草充足,只是缺乏主將組織,所以無法形成戰力,但是只要賈愛卿到了前線,就能把敗兵組織起來重新再戰,再加上已經成編製入城的凌震和伍隆起部隊,殺退韃子綽綽有餘。朕覺得賈愛卿說得很有道理,也就答應了他的計劃。」 「完了,我乘勝追擊地希望完了。」跪在地上的趙孟關一屁股坐回腿上。惹來宋理宗的一頓訓斥,「看你那副模樣,垂頭喪氣!多學學賈愛卿,剛解除軟禁就雷厲風行的出征殺敵,這才是為朕分憂解難。」——不過趙孟關也有人陪,宋理宗的話音剛落,趙祺也急匆匆的跑進了御花園,老遠就大叫道:「父皇,賈少傅在那裡?兒臣要順賈少傅一起出征,彌補舉薦範文虎的失誤,為父皇你分憂退敵!」 …… 「不是本官不想乘機給趙孟關或者趙祺賣人情,分他們一點功勞,本官沒那麼吝嗇。」與此同時的臨安北郊,已經在點兵出發的賈老賊向隨行的廖瑩中和張世傑解釋道:「主要是這次北上並不是為了殺敵,而是去給李□解決蝗災引起地軍糧問題。要是拖拖拉拉地出發晚了,讓人在皇上面前爭取到了什麼狗屁監軍的職位,軍隊裡有了眼線,那我們就不好收拾了。」 「少傅所慮極是,趙祺生性愚鈍,趙孟關雖然比他強不了多少但也未必全無希望。嫡位之爭關係重大,我們還是不要陷得太深地好。」廖瑩中贊同了賈老賊的主張,又建議道:「少傅,是否派人去淮西跑一趟送封信?讓範文虎的大哥範文煥也往淮東跑一趟,商量營救他弟弟的事?」 「那是當然,他可是大財主,不讓他出點血怎麼行?叫他到漣水見面吧。」賈老賊一拍戰馬,喝道:「全軍出發!」身後響起整齊得彷彿悶雷一般的答應聲,兩千騎兵策馬揚鞭,像一道巨大的黃色洪流一樣向北方奔騰而去…… 同一時間的臨安城中,一座中等規模的宅院裡,一名臉色蒼白的俏麗少女拖著柔弱之軀,虔誠的跪在佛像前合掌默默的祈禱道:「菩薩保佑,信女願意減壽十年,只求他能平平安安的從前線回來,請菩薩一定要保佑他……」 注1:歷史上宋理宗性格十分複雜,既有堅韌不拔、委屈求全的一面,也有軟弱的一面,鄂州之戰剛開始時,蒙古軍三路攻宋,南宋舉國震動,宋理宗束手無策,吳潛建議宋理宗遷都以避蒙古兵鋒,吳潛自己留下堅守臨安。宋理宗當即在百官面前痛哭流淚,指責吳潛有當張邦昌的想法。後因宋理宗的皇后謝道清勸說,宋理宗才下定抗戰決心,起用賈老賊禦敵,吳潛也因此失寵,先後被丁大全和賈老賊死死壓住。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六十八章 血的友誼 賈老賊說兵貴神速,結果還真是動如閃電,靠著鎮江知府史俊大力幫助下提供的渡江民船,賈老賊親自率領的兩千騎兵僅用了不到四天就抵達揚州城下,正在揚州附近遊蕩的李□軍前鋒部隊望風而逃——準確來說是賈老賊讓李□命令他們滾蛋的。賈老賊騎兵不進揚州城繼續追擊至寶應,圍困寶應的李□軍不敢做任何阻攔,賈老賊順利入城,會合敗逃至此的範文虎殘部——其實又沒損失多少,一萬二千兵戰死的才一百多人,關鍵是范大將軍統兵有方,逃兵和降兵是戰死士兵的三十倍,並迅速將寶應城中的八千餘名宋軍重新組織成軍,出城與李□部隊展開野戰,李□部隊仍然是剛一見面就高喊『賈老賊來了』之類的話敗逃,寶應城解圍。賈老賊揮師北上,繼續追擊至漣水,漣水守軍與賈老賊軍裡應外合展開反擊,李□軍大敗後倉皇逃過黃河,並派使求和,漣水城解圍。至此,賈老賊從出發到解圍漣水,僅用了八天時間。五天後,報捷奏章送到臨安,臨安全城轟動,賈老賊威名大振! 「哈哈哈哈哈……」董宋臣在早朝上念完賈老賊快馬送來的報捷奏章後,宋理宗龍顏大悅,很難得的當著群臣開懷大笑。早朝上的主戰派大臣也個個是喜笑顏開,興高采烈,只有以丁大全為首的主和派臉上苦笑。肚子裡鬱悶。可宋理宗卻不肯放過丁大全,指著丁大全說道:「丁丞相,馬上派人通知正在淮西地韃子使者郝經,就說他們韃子欺人太甚,沒有半點締盟誠意,叫他不用來臨安了,回蒙古去吧。賈愛卿說得對。談判桌上換來的和平永遠是一張破紙,只有真刀真槍打來的和平才是真正的和平。」 「皇上。請再考慮考慮,我大宋國力虛弱,與忽必烈大汗全面開戰,恐怕……恐怕……」丁大全硬著頭皮做垂死掙扎。宋理宗揮手打斷他的話,冷冷說道:「朕意已決,勿須多言。他忽必烈要是不服,可以讓他找賈愛卿說話。」 「微臣遵旨。」丁大全無奈的退下。那邊吳潛得意的看一眼他。出列舉圭上奏道:「皇上,賈少傅在奏章之中提到,蒙古江淮大都督李□被賈少傅殺敗退過黃河後,遣使提出議和,希望我大宋能用一筆錢糧贖回被俘將士。依老臣看來,皇上也不該答應此項議和條件,應該讓賈少傅繼續揮軍北上,徹底打疼打怕李□韃虜。消除淮東北面地隱患。」 從賈老賊的戰報來看,眼下戰局和軍隊士氣對比對南宋極其有利,吳潛地提議也並非沒有道理——至少忽必烈被賈老賊打怕後就沒敢再來騷擾了,所以宋理宗不免有些心動,猶豫的說道:「這……可賈愛卿也在奏章裡說了,眼下我大宋重將、要員都在韃子手裡。最好還是通過談判把被俘的將士贖回來再說。」 「皇上,依老臣看來,賈少傅這個提議乃是被逼而發。」已經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的吳潛分析道:「老臣十分清楚賈少傅的為人,他雖然行事不拘小節,但是在民族大義上卻是一個絕對的大宋至上者,從不主動向韃子低頭——這一點皇上應該比老臣更清楚。所以老臣斷定,賈少傅之所以建議皇上與韃子和談,是因為我軍被俘將士中不僅有我朝重將,更有皇親國戚,賈少傅為了避免被人惡毒攻擊和背後被人說閒話才不得不這麼做。而在賈少傅內心深處。肯定是抱著痛擊韃虜、除惡務盡的態度。」 「是有點道理,賈似道那小子就像上輩子和忽必烈有仇一樣。說什麼都不肯和忽必烈妥協。全永堅是祺兒地妻舅,祺兒又是朕看好的人,也許賈似道是為了顧全大局才做出的讓步。」宋理宗心中贊同,只是礙於兒子的面子沒有說出來。那邊其他的主戰派大臣卻沒有宋理宗的顧忌,一個個像打了雞血一樣的跳出來附和吳潛,「皇上,吳丞相言之有理,賈少傅嫉惡如仇,不會是與韃子妥協的人。」「皇上,賈少傅兵力雖然不足,但我大宋還有雄兵良將,可再遣大軍歸於賈少傅麾下,助賈少傅將韃子打疼打怕,保我大宋江山萬年永固。」「皇上,微臣也贊同吳丞相地意見,如今秋糧已下,國庫壓力減輕,百姓農閒,正是用兵的好時候。」「皇上,臣也贊同吳丞相的看法。」「臣也贊同……」 「父皇,打吧!」急著立功的趙孟關聲音最大,震得眾人的耳膜嗡嗡作響,「兒臣雖不才,可也願意到前線去助賈少傅殺敵,即便馬革裹屍還,兒臣也無怨無悔!」又一場大功勞放在眼前,這一次趙祺不說話了,既不敢贊同繼續打下去,也不敢和趙孟關搶立功機會——他再傻也知道自己小舅子的命正捏在敵人手裡啊。 「皇上,繼續打吧,繼續打吧。」主戰派大臣異口同聲地呼喊,場面令人熱血沸騰,最後連中立派和大部分主和派也加入了進來,也是叫喊著要打韃子保家國——沒辦法,賈老賊是主戰派老大,賈老賊得勢就代表著主和派老大丁大全失勢,更代表著公田法的『倡議人』丁大全位置岌岌可危——這些權貴地主階級的算盤打得可不只一般的精。 「想不到百官竟然如此擁護繼續做戰,再打一場大戰也是好的,犧牲幾個官員換來兩淮安定——值得!」看到百官群呼的場面,同樣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的宋理宗下定決心,頒布聖旨道:「下旨,讓賈似道拒絕與蒙古李□部議和,另外告訴賈似道。朕即日與他派遣援軍,讓他務必痛擊韃子,使韃子不敢用正眼窺視我大宋江北土地!」說到這,宋理宗又補充一句,「順便告訴賈似道,讓他放手打,如果能拿下幾個韃子的城池更好!」 被勝利沖昏頭腦地並不只是朝廷上的主戰派官員。臨安百姓同樣如此,宋理宗決定乘勝追擊地消息通過各種渠道傳到民間之後。臨安百姓又是一陣歡呼雀躍,堅定擁戴宋理宗地追擊決定,全都盼望著賈老賊在漣水再來一次鄂州大捷——這樣南宋百姓也才能過得更安心一些…… …… 「這群愛國賊!」看完董宋臣飛鴿傳書送來的那一天早朝情況和民間反應,賈老賊氣得一把掀翻桌子,破口大罵道:「一群蠢貨!才打了幾個小勝仗就一個個暈頭轉向,不知道天高地厚,一點大局觀都沒有!也不知道是近親結婚產物還是先天腦發育不足。竟然做出這麼荒唐地決定!」 「沒辦法,被韃子壓著打了幾十年,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了,朝廷裡那些人當然想找回些面子——也好用來掩飾他們對韃子的恐懼。」雖然對賈老賊口中地一些名詞很不理解,廖瑩中還是搖頭苦笑,一副心理學專家的派頭。賈老賊搔起了頭,喃喃道:「他們找不找得回面子不關我事,關鍵是他們要我打李□。這不是讓我為難嗎?」 「少傅,要不直接告訴朝廷我們和李□地協定吧?讓李□現在就舉兵歸降大宋?」旁邊的張世傑提議道。賈老賊一聽直翻白眼,哼哼道:「現在告訴朝廷與李□的約定,這不是等於告訴朝廷漣水之戰是我在背後一手策劃的嗎?再說現在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的戰事才剛剛開始,公開接納李□的話,就等於是和忽必烈全面開戰。以大宋目前的狀況,本官可沒什麼信心能贏。」 「可現在怎麼辦?」張世傑又提問道:「朝廷已經在準備援軍,按朝廷吩咐打李□是違背約定,不打又是違抗聖旨,公開與李□地約定更不行,進退兩難。」一向自誇足智多謀的賈老賊和狗頭軍師廖瑩中都不說話了,全都把眉頭蹙成一個『川』字,一臉無計可施的表情。但屋漏偏逢連夜雨,賈老賊的親兵副隊長龔丹拿著兩封信匆匆進來,向賈老賊稟報道:「少傅。兩封急信。一封河對面剛才送來的,一封是臨安送來的。」 河對面當然是指李□。賈老賊沉著臉把那封信打開,只看了一眼就哭喪起來,那邊廖瑩中忙問道:「少傅,李□有什麼話說?」賈老賊苦笑道:「約我今晚子時在河中心見面,有緊急要事商量——看來他也通過在臨安內線知道情況了。」苦笑著,賈老賊又拆開臨安送來那封信,待看清楚信中的內容時,賈老賊苦笑就變成苦瓜臉了——這封信出自全玖之手,全玖在信中威脅賈老賊,如果不能把她的親弟弟救回去,那全玖和賈老賊地所有協議也將變成一張廢紙,從此不共戴天…… …… 當夜子時,賈老賊領著廖瑩中、張世傑和一幫心腹親兵無可奈何的登上戰船,駛入在這個時代搶淮入海的黃河河心,而李□領著他的岳父王文統和二伯李祿早已在河正中心等候,兩條船都在河中心拋下定艙石,雙方隔著船舷展開談判,認為自己被愚弄的李□和李祿都是臉色不善,剛一見面,李祿就殺氣騰騰的問道:「賈少傅,你是在玩我們嗎?我們為了幫你復出重掌樞密院,付出無數心血和代價,可你怎麼回報我們?答應我們地糧食遙遙無期不說,還想領兵來奪我們的沭陽不成?」 「老將軍,你誤會了,誤會了。」賈老賊苦笑著解釋道:「賈似道如果想言而無信,又何必深夜來與大都督談判?這一件事真是出乎意料,賈似道也沒想到朝廷上會有這樣的決定,不過大都督和老將軍都可以放心,賈似道用自己的人格擔保(李祿:你有人格嗎?),咱們的盟約繼續有效,賈似道也一定會盡全力遵守承諾。」 「好吧,你說你遵守承諾,我們也暫時相信你——那糧食呢?」李祿向賈老賊攤出手,追問道:「你答應替我們至少弄十萬石糧食備戰。又說不能白送,要以糧食平價的七成價格賣給我們,你地條件我們答應,錢銀我們也準備好了,現在糧食在那裡?」 「老將軍和大都督儘管放心,賈似道已經有安排了。」賈老賊解釋道:「我已經與大宋土地最多的榮王趙與芮達成協議,他答應以這個價格賣給你們五萬石。這件事我已經交給我的門生揚州知府文天祥去辦,讓他以各種渠道送到你們這裡。剩下的我打算從另一個大財主範文煥身上掏出來。現在範文虎已經到了揚州,最多一兩天內就到漣水,範文虎又在你們手裡,到時候我一定有辦法讓範文煥放血。」 伸手不打笑臉人,賈老賊地聲音裡充滿誠意,態度也十分誠懇,那邊李祿火氣再大也有些洩了。只能將目光轉向侄子李□。一直沒有說話地李□和王文統對視一眼,互相點點頭,似乎也是認為賈老賊的態度可靠。然後李□才站起來走到船舷邊,沉聲向賈老賊問道:「賈少傅,從你對待漢人和蒙古人地態度來看,我們相信你。可你的皇上要你來打我們,還給你派了援軍,你打算怎麼辦?」 「正在想辦法。」賈老賊愁眉苦臉地說道:「我正想辦法讓皇上收回成命。只是一時還沒想到什麼好主意。對了,王文統大人向來就是足智多謀,能不能給本官出一個主意?」李□轉過頭去看王文統,王文統也是覺得著事頗為棘手,一時間也是束手無策,僅能皺起眉頭苦苦思索。 時間緩緩過去。同時被賈老賊和李□都視為智囊對待的王文統仍然沒有拿出主意化解眼前的困難,雙方都是一言不發的苦苦思索,僅剩下黃河不知疲倦的發出嘩嘩的水流聲。又過了片刻後,耳音最靈的張世傑忽然開口說道:「上游有聲音,似乎有船隊過來!」賈老賊和李□等人都是一驚,忙一起轉向西面,果不其然,三艘張滿風帆地戰船不張燈火,也不懸掛旗幟,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視野範圍內。 「是你的戰船嗎?」賈老賊和李□異口同聲的對問道。然後雙方都是心裡一凜——如果不是李□軍的戰船。也不是宋軍的戰船,那這三條神秘戰船的來意就值得懷疑了。賈老賊當機立斷。馬上說道:「大都督,來人不明,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兩邊還是都暫時返航的好。」 「好,改日再議。」李□當即同意,又大喝道:「快拉起定艙石,立即返航。」那邊賈老賊也鬼叫著要水手趕快拉定艙石,馬上逃回南岸。可賈老賊和李□今晚地運氣都不怎麼好,偏偏一陣夜風吹來,佔著上游優勢的三條神秘戰船船速猛然提升。賈老賊和李□的戰船剛拉起定艙石的時候,那三條神秘戰船已經衝到弓箭射程之內,一條船上突然冒出一支火把搖晃,三條神秘戰船上立即箭如飛蝗,籠罩到賈老賊和李□的兩條船上,兩邊的士兵趕緊舉盾掩護長官,同時趕緊轉舵和瘋狂搖擼向兩邊逃脫。 「啊——!」李□地運氣比賈老賊要差一點,他的戰船舵手在第一波箭雨中就被三支羽箭射中,慘叫著壓在舵把上,正在奮力划槳的李□戰船立即在河心打起轉來。這邊李□船上的水手驚叫著去舵手屍體試圖控制航向時,那邊三條神秘戰船已經衝了過來,裝有撞角的船首全部撞在李□戰船脆弱的側面船舷上,李□戰船立即一個傾斜,發出可怕的船舷破裂聲,三個大口猛烈進水。嚇得賈老賊大叫,「快,快掉頭回去救李□!」 「少傅,我們的人手不夠。」張世傑提醒道。——為了保密起見,賈老賊這條船上僅有百餘人忠誠可靠的親兵,遠沒達到正常的戰船做戰水手數,賈老賊卻大叫道:「別管那麼多,先把李□他們救出來!」另一邊地三條神秘戰船上已經傳來凶狠地喊殺聲和激烈的刀槍碰撞聲,船體已經嚴重傾斜地李□軍將士正在奮力殺上敵船,試圖奪船逃生,三條神秘戰船上的敵人則全力阻攔,似乎想讓李□戰船上的人全部到黃河裡餵魚!依稀還能聽到李祿的瘋狂咆哮聲,「賈似道。你這個狗雜種!敢陰我們?」 「快掉頭,這是軍令!再有違令者,立斬!」賈老賊急了,拔出寶劍赤紅著眼向水手咆哮,已經逃到安全地帶的賈老賊戰船這才掉轉船頭,往李□戰船處衝過去。賈老賊舉劍大吼道:「全力營救李□將軍、李祿將軍和王文統大人!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把他們救出來!」那邊張世傑和郭靖等武將也在大喊。「手雷!快把手雷拿出來!」 「大都督,賈似道來了。你們堅持住!」賈老賊跑到船首大喊,讓李□不必驚慌。可對面地三條戰船中已經有一條掉頭迎了過來,箭似流星,破風指向站在船頭的賈老賊,辛得旁邊的賈老賊親兵副隊長龔丹反應迅捷,迅速撲上去把賈老賊壓在甲板上,這才幫賈老賊躲開迎面來箭。但龔丹自己卻被羽箭射中右臂,鮮血立即灑滿了賈老賊全身。 「拋手雷!」情況危急,張世傑顧不得船上不得投擲手雷的規矩,搶過兩枚奔到船首奮力拋出,第一枚手雷砸到來船的船舷上落入水中爆炸,第二枚手雷則正好砸在敵船的指揮台上爆炸,將指揮戰船的敵人軍官炸倒。賈老賊戰船則靠著水手熟練地優勢迅速調整方向,與攔截己方的敵船擦身而過。賈老賊帶來地親兵也乘機拋出二十餘枚手雷到敵人船上,將敵船水手炸得哭爹喊娘,抱頭鼠竄,無力放箭或者跳船廝殺,攔截賈老賊戰船的目的也宣告失敗。 「拋手雷!拋!」張世傑一邊高喊命令著,一邊仗著天生神力將一枚枚手雷拋到剩下的兩條敵船上。炸得敵船一陣大亂,郭靖和其他親兵也頂著雨點般的箭鏃不斷拋出手雷,雖不像張世傑那麼拋得遠,卻也逼得敵船不敢近身。賈老賊戰船乘機加速,趕在李□戰船沉沒前趕到現場,拋出一條條繩索到李□船上營救。賈老賊眼尖,一眼看到李□仗刀護在王文統身前,忙大叫道:「大都督,快上船,快上我的船!」 「大人小心。」親兵副隊長龔丹又一把將賈老賊拉個側翻。兩支羽箭幾乎是擦著賈老賊的臉頰飛過。在賈老賊比城牆還厚地臉皮上留下一道血痕,緊接著一艘敵船的瞭望台又是一支羽箭飛來。居高臨下釘在賈老賊腿上,將賈老賊的大腿釘了一個對穿。嚇得龔丹一邊飛快壓到賈老賊身上,一邊連聲大叫,「少傅中箭了,快保護他,保護他!」 「保護少傅!」七八名賈老賊親兵前赴後繼,一個接一個壓到賈老賊身上,用身體給賈老賊擋住敵箭。賈老賊則在親兵身下大叫,「救大都督,保護大都督!」 「多謝賈少傅關心,我已經上船了。」旁邊傳來李□的聲音,賈老賊爬在地上扭頭一看,發現李□背著岳父王文統已經爬上了自己的戰船,王文統肩膀上插著一支箭,鮮血雖染滿了花白鬍鬚卻是笑容滿面,「賈少傅,我就說過你一定會回來救我們,我果然沒看錯你。」另一邊李□的二伯李祿又滿身是血的爬上戰船,一邊用兩面長盾護住李□和王文統,一邊慚愧的對賈老賊說道:「賈少傅,剛才老夫錯怪你了。」 「老將軍不必自責,剛才如果換了是我,我也會懷疑是你們安排了陷阱來偷襲我地。」賈老賊微笑著安慰,不過話說到半截賈老賊就疼得呲牙洌嘴——被箭鏃洞穿大腿可不是鬧著玩的。 李□放下王文統,跪到賈老賊面前抓起賈老賊染滿鮮血的手,慚愧道:「賈少傅,今天晚上遇襲,完全是李□懷疑你的誠意引起,和你比起來,李□真是太小肚雞腸了。從今往後,李□決不負你!」賈老賊呲著牙握緊李□右手,鄭重說道:「大都督放心,賈似道也決不負你。」 「嗚——!」這時候,黃河南北兩岸都響起了宋軍和李□軍戰船的號角聲,聽到手雷爆炸聲兩支軍隊水軍果斷出擊,從黃河兩岸向河心駛來,那三艘神秘戰船倉促間無法殺上賈老賊戰船,見勢不妙只得向張帆向下游逃竄。疼得眼淚汪汪的賈老賊瘋狂咆哮,「打旗號!追!把這幫兔崽子都給老子殺光!殺光!——媽個屌!差點射中老子那裡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六十九章 置於死地 時值多事之秋,賈老賊和李□這對難兄難弟在漣水為了南宋朝廷的瘋狂命令而大感頭疼的時候,其他地方也沒有閒著,或大或小的戰事差不多每天都在打著,南宋、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三方勢力的調兵遣將和軍隊也從沒有停息過一刻。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戰場,其實並不是賈老賊和李□在漣水那場假戲,而是至關重要的戰略要地京兆府…… 圍繞著京兆府這塊戰略要地的基本形勢是這樣,因為忽必烈和阿里不哥都是倉促登上汗位,聲稱自己是蒙哥的合法繼承者,都還來不及清除異己,這一帶各個城鎮和軍事要塞的守將中既有忽必烈的人,也有效忠於阿里不哥的蒙古官員。京兆府以東各鎮和延安府的守將大都是忽必烈的鐵桿,南面的漢中是蒙哥當初給忽必烈的封地,算是忽必烈老巢之一,兩個方向都是忽必烈的勢力佔優勢——但其中也有不少是不肯臣服於忽必烈的將領。 除了南面和東面,京兆府的西面和北面則是阿里不哥的勢力佔優勢,尤其是西北的六盤山守將渾都海手握萬餘軍隊,是阿里不哥釘在鳳翔路的最穩定釘子,不過北面最重要的延安府卻是在忽必烈的死黨巴春,堵住了阿里不哥派來的遠征軍劉太平部隊南下道路,劉太平部隊要想與渾都海會師於京兆府城下,就非拔掉這個釘子不可…… 八月十五。盤踞在六盤山的渾都海接到阿里不哥命令後傾巢出動,領兵八千南下,準備與友軍會師於京兆府。同日,劉太平與霍魯海領一萬五千阿里不哥軍騎兵至延安府,延安府守將巴春僅有七千餘名步兵,自知不敵不敢迎擊,便下令採取死守各處關隘等待援兵地策略。並破壞橋樑道路拖延劉太平軍進軍速度。也不知道是劉太平等人太笨還是巴春擅長打防禦戰,劉太平的優勢兵力在巴春的烏龜戰術面前束手無策。花了三天時間方才攻破延安府北面的碧簪山,並且在延安府城下再度受阻,用了十幾天時間仍然無法攻破城池。另一面已經推進到新平的渾都海怕孤軍深入,不得不停下一路順利的推進腳步,等待延安府戰報再做決定。 交戰雙方一邊是磨磨蹭蹭,一邊卻是進展神速,忽必烈派來增援京兆府的廉希憲軍雖然八月二十三那天才抵達鄭州。卻一路勢如破竹,僅用了八天時間就穿越黃泛區抵達澠池,兵鋒直指潼關——如果不是蒙古軍以前把這一帶屠殺得太過厲害,軍糧無法就地補給地廉希憲軍只得帶著糧草輜重行軍的話,九月以前廉希憲軍就能殺進潼關。所以光從進軍速度這點來看,忽必烈軍在鳳翔路地戰事幾乎已經是十拿九穩。 很可惜的是,雖然廉希憲有十成把握能搶在阿里不哥軍之前抵達京兆府,但交戰雙方都忽略了一件事。九月初二那天,賈老賊入獄前派出的曹世雄八千大宋騎兵經過一個月的長途跋涉,也是已經抵達了鄧州,並從呂文德手中接過了鄧州的防務——本來離開臨安躲避權利鬥爭的衙內軍也應該跟著來的,只是董平高和黃藥師等人嫌鄧州不夠繁華,窩在魚米之鄉襄陽就不肯向北一步。曹世雄拿他們沒辦法,也只好隨他們去了…… …… 與呂文德交接了城防後,曹世雄、曹世偉兄弟和黨項籍將領嵬名暢、嵬名揚、高鳴、阿志沙等人一起參加了呂文德為他們準備地接風宴,並聽取了呂文德費了很大力氣才搞到的京兆府情報。大致瞭解了北面的戰況,曹世雄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情況竟然這麼惡劣?這下可不好辦了,如果阿里不哥的軍隊不能提前搶佔京兆府的話,那麼我們這一趟鄧州也算白跑了,想協助阿里不哥斷忽必烈的糧道也沒辦法。」 「沒辦法,和劉太平他們沒法子直接聯繫上。否則我一定建議他們拋棄糧草輜重。輕騎搶佔京兆府。」呂文德的神色陰沉,灌了一杯酒說道:「而且更嚴重的是。賈少傅八月初就被皇上軟禁在家中,雖然我和高達、王堅、俞興他們都上了奏章替賈少傅說話,但至今還沒有賈少傅官復原職地消息。沒有了賈少傅在朝廷裡堅定支持,我們的任何舉動都有可能招來非議,更加得小心行事。」 接風宴氣氛凝重下來,在場的將領基本上都是賈老賊的死黨,賈老賊失勢,他們首當其衝必受牽連;嵬名暢和高鳴等人更是賈老賊頂住無數壓力和非議堅定任用,這才在大宋騎兵中謀到一席之地的黨項族將領,賈老賊如果突然倒台,他們的下場就可想而知了。不過呂文德好歹是封疆大吏,見過大場面和大風浪,很快又安慰道:「雖然情況不妙,但你們也不必擔心,賈少傅是國之柱石,皇上無論如何不可能動他,復出只是早晚地事,你們只要安心完成賈少傅交代的任務就成。退一萬步說,即便賈少傅無法在朝中支持你們,我這京湖路安撫制置大使也還多少有一點份量,只要你們幹得好了,我也會盡全力保住你們。」 「謝呂大人。」嵬名暢等西夏將領一起抱拳,暫時放下擔心。呂文德又交代道:「我明天就提兵回襄陽,留一千步兵幫助你們守鄧州城,你們放手去幹吧。具體的戰術計劃,我就不插手了,你們自己隨機應變的好。」曹世雄大為感激,忙向呂文德道謝,又喝了幾杯酒後便散了宴席。不過心事重重的曹世雄回房後並沒有立即休息,而是在燈下對著地圖沙盤苦苦思索,並叫來弟弟曹世偉商討下一步的行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雙眼熬得通紅地曹世雄兄弟正準備休息時,曹世雄的房門卻被人敲響,黨項將領嵬名暢在門外說道:「曹將軍,你還沒有睡吧?末將等有事求見。」曹世雄揉著眼睛說道:「進來吧,門沒鎖。」房門推開,嵬名暢、嵬名揚、高鳴和阿志沙四名黨項族將領一起進來,整齊向曹世雄雙膝跪下。曹世雄吃了一驚,忙問道:「嵬名將軍。你們這是做什麼?」 「曹將軍,末將等是向你請戰來了。」嵬名暢抱拳說道:「末將等願領輕騎數千北上,深入敵境偷襲忽必烈廉希憲部隊,以完成少傅之托。」 「輕騎深入敵境?」曹世雄又是一驚,驚訝道:「廉希憲那條老狐狸為了小心起見,寧可穿越黃泛區又要走洛陽到潼關那條路,那條路與鄧州相距近千里地。一路上又全是韃子控制的地區,沒有半點糧草補給,你們不怕孤軍深入導致全軍覆沒嗎?不管你們遭遇任何危險,我們都沒有一兵一卒能救援你們。」 「末將等願與韃子決一死戰,雖馬革裹屍還,也決無怨言!」嵬名暢等四名將領異口同聲的答道。但曹世雄還是拒絕道:「不行,孤軍深入敵境千里,地形不熟情報斷絕。危險太大,成功希望根本沒有。即便你們不怕死,賈少傅花了無數心血和錢糧才組建起這支騎兵,我也不能交給你們去冒險。」 嵬名暢早料到曹世雄會這麼說,耐心解釋道:「曹將軍,我等追隨公主流浪中原之時。曾經在南京路(今河南大部)一帶顛沛流離了近一年時間,對地形頗為瞭解,南京路地勢平坦,山丘與河流比較稀少,正是騎兵地用武之地;而且南京路地人口因為韃子屠殺而銳減,大部分城鎮人口不到千戶(注1),現在雖然元氣稍復卻仍然是地廣人稀,便於我軍穿插隱蔽;還有現在秋糧剛下,我軍可就地劫掠補給,大雪封山前戰馬草料更不成問題。綜合以上三點,我軍深入敵境並非全無希望。」 嵬名暢的分析頗有道理。也十分適合騎兵作戰地特點,曹世雄聽得不免有些心動。可曹世雄的兄弟曹世偉卻起了疑心,在曹世雄耳邊低聲說道:「大哥,小心啊,這些黨項人該不會是看到賈少傅失勢,想要騙走我們地騎兵去投降蒙古韃子?」 曹世偉的聲音雖小,但嵬名暢等人還是依稀聽到,四人一起大怒,嵬名暢首先叫道:「曹將軍,二將軍,如果你們認為我們是想投靠韃子,那你們就大錯特錯了!不錯,堅持起用我們的賈少傅失勢,我們是擔心自己的前途,所以我們才向你們提出這個冒險計劃,想要建立軍功爭取立足之地!但我們向韃子投降,那我們有何面目去見被韃子屠殺的兩千萬西夏同胞?有何面目去見已經嫁與賈少傅的公主殿下?」高鳴也叫道:「如果我們想向韃子投降保命,那這麼多年我們為什麼還保護著公主殿下顛沛流離?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幾位將軍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曹世偉十分尷尬,只得改口否認。曹世雄卻仔細盤算再三,最終還是搖頭說道:「四位將軍,曹世雄不是不相信你們,只是賈少傅把花費無數心血與錢糧地大宋騎兵交到我的手裡,是對我的無上信任,所以我不能拿賈少傅的心血去冒全軍覆沒的危險。你們的奮勇殺敵的心我明白了,但這個危險我不能冒。」 口水都快說干仍然無法打動曹世雄,嵬名暢四人一陣洩氣,可西夏最後一位賢相高良惠的孫子高鳴把心一橫,站起來說道:「曹將軍,末將最後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回答了,那我們四個今天晚上就算沒來過,一切全聽你地安排。」 「什麼問題?」曹世雄反問道。高鳴大聲說道:「敢問曹將軍,你是想讓賈少傅花費無數心血組建的大宋騎兵打造成一支鐵血勁旅?還是想把大宋騎兵當成一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訓練成一支開道護駕的儀仗隊?」 「高鳴,你這話什麼意思?」曹世偉大怒質問道。高鳴大聲答道:「什麼意思?沒有接近過磨石的刀,刃不快;沒有不經過實戰地軍隊。永遠打不了勝仗!大宋騎兵訓練雖然嚴格,但士兵沒有作戰經驗,如果到了戰場上,與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地韃子騎兵比拚起來,那也只是死路一條!蒙古的哲別和速不台用兩萬騎兵西征,深入敵境萬里,何嘗有過後勤補給?拖雷以三萬蒙古騎兵借道四川攻滅大理。糧道全在大宋境內,上那裡去找後勤補給?大宋騎兵才進入敵境幾百里路。還是在漢人居多數的南京路行軍,就嚷嚷著孤軍深入,後勤不濟了,這樣的騎兵不是花瓶、儀仗隊是什麼?」 曹世雄和曹世偉都不說話了,只是沉著臉傾聽高鳴的咆哮,而高鳴的聲音越來越大,「自古打仗。那裡有不死人地道理?但死的都是訓練中出工不出力、在戰場上殺敵不夠勇猛、動作不夠迅捷地士兵!而剩下的士兵,都經驗豐富地精銳強兵,有了這些精銳士兵,不僅可以選拔賢才,更能以老帶新,將新補充地兵員訓練成新的精銳部隊!如果不把部隊投入實戰,在殘酷地戰鬥中考驗士兵的戰鬥力,那大宋騎兵就是永遠出了師地三流騎兵!」 「我的話說完了。曹將軍請自己考慮吧。」高鳴扔下一句話轉身就走,嵬名暢、嵬名揚和阿志沙三將還有些期望高鳴的話能打動曹世雄,可是看到曹世雄仍然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後,三將也只得失望離去。但他們並不知道的是,剩下的半個晚上直到天明,曹世雄房間中的油燈一直未曾滅過…… …… 第二天清晨。呂文德領軍撤回襄陽,替換他的弟弟呂文煥調任瀘州,曹世雄正式接管鄧州。在接下來的三天裡,被嵬名暢和高鳴等少數民族將領期以厚望地曹世雄始終沒有表態出兵,也沒有明確表態拒絕嵬名暢等人的提議,僅是派出大量斥候打探蒙古軍動靜,還有就是偵察周圍敵情。就在嵬名暢和高鳴徹底絕望的時候,九月初六的上午,曹世雄忽然在城外校場築台點兵,召集全軍將士訓話。 「各位將士。本將今天把你們召集在一起。是有幾個問題想問你們。」軍隊剛列隊完畢,全身甲冑的曹世雄就在點將台上開門見山的問道:「你們怕不怕死?」 八千宋軍騎兵面面相窺——主將在點將台上問這問題還真少見。不過當兵吃飯就是在刀口上舔血,誰也不肯示弱,雖然有些參差不齊卻也全都大聲答道:「不怕!」 「那你們有沒有勇氣?」曹世雄又問道。這回八千宋軍騎兵回答得非常整齊,「有——!」 「先不要回答這麼快。」曹世雄冷冷說了一句,又大聲說道:「自紹定三年(公元1230年)韃子王子拖雷入侵我大宋陝南以來,僅在第一年,我大宋被韃子屠殺地百姓軍民就達數十萬!三十年來,被韃子屠殺的大宋百姓已有數千萬之多,大宋與蒙古,早已是不共戴天之死敵!為了替無辜死難的大宋軍民報仇雪恨,本將軍決定留曹世偉守鄧州,親自率領五千騎兵深入敵後,殺敵報仇!有誰敢與本將軍一起去的,給本將軍站出來!」 「原來是這樣。」嵬名暢和高鳴等四人又驚又喜,忙一起站出來,異口同聲的大叫道:「曹將軍,末將願與你同去!」 「很好。」曹世雄向嵬名暢等人點點頭,又轉向其他人大喝道:「嵬名暢、嵬名揚、高鳴和阿志沙四位將軍已經願意與本將軍同去了,他們是我們大宋騎兵的創始人,也是大宋騎兵中的黨項人,尚且願意拋頭顱灑熱血為漢人百姓報仇!你們這些漢人士兵,大宋嬌子,難道連其他民族的勇士也比不上嗎?」 「將軍,末將願意與你同去!」一名名叫楊晨煒的漢人騎兵將領站出來。曹世雄向他問道:「楊晨煒,你不後悔?本將軍這一次將要率領孤軍深入敵後千里,在遍地都是韃子的土地上游擊作戰,一旦失利,可是連援軍都沒有,你怕不怕?」 「為什麼要怕?」楊晨煒熱血衝上臉皮,把臉沖得通紅,大聲答道:「大不了一死!殺一個韃子夠本,殺兩個韃子。賺一個!」 「很好,如果你能隨老子回來,老子升你兩級!」曹世雄一揮手,大喝道:「還有誰願意和老子去殺韃子地?給老子站出來!死在外面地,老子請賈少傅給他加倍撫恤!活著回來的,一律重賞封官!在韃子地地方搶到的東西,全部自己留下!讓你們有官升。有財發!」 「我也去!」又一個宋軍將領站出來,大叫道:「殺韃子!我去!」 「殺韃子!我去!」整隊整隊的宋軍騎兵站出來。一起高喊著,「殺韃子!我去!殺韃子!我去!殺韃子!我去!」在賈老賊的特別允許下,能夠被曹世雄挑選出來擔任騎兵的宋軍士兵本來就是原步兵中地最精銳者,在那些特別奮勇的將士帶領下,越來越多地宋軍騎兵也被感染,站出來高呼,「殺韃子!我去!」最後演變成八千騎兵的整齊高呼。「殺韃子!我去!殺韃子!我去!殺韃子!我去——!」 「很好,全都不怕死!但本將軍只帶五千人去,看來本將軍有得挑了!」曹世雄高聲叫道:「本將軍再頒布深入敵後的三條軍令,大家一定要記好——第一,韃子官吏,殺!第二,助紂為虐的漢奸,殺!第三。不管男女老幼,官員百姓,只要是蒙古韃子——一律殺!」 「殺!殺!殺——!」被曹世雄徹底解開手腳的宋軍騎兵一起舉起鋼刀,八千柄鋼刀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九月五日下午,為了完成賈老賊交給的配合阿里不哥軍隊作戰的任務,也為了訓練出一支經過千錘百煉地大宋騎兵。宋軍騎兵都統曹世雄在僅摸清敵人部分動向的情況下,留宋將曹世偉與黨項族將領嵬名揚守鄧州,親自率領五千大宋騎兵自鄧州出發,帶著一身的血腥氣味北上蒙古軍隊控制數十年之久的南京路中部。為了保證速度,曹世雄軍僅攜帶了極少量的糧草補給,最多只能支持到曹世雄軍抵達南陽北面的魯山——至於接下來的糧草補給,就只能靠曹世雄軍從敵人手裡的搶奪了…… 在出發前,嵬名暢和高鳴也曾勸過曹世雄,勸他不要以一軍主將之尊冒如此大地危險,希望曹世雄能將部隊交給他們去完成賈老賊的任務。曹世雄卻一口拒絕道:「高鳴將軍。你說得對。刀不磨不快——士兵如此,將領同樣如此。我如果不隨著你們一起出征。在戰爭學習和熟練騎兵戰術,那麼大宋騎兵的士兵再強,也只是一隻羊領著一群狼,打不了勝仗。」 …… 南陽東郊靠近桐柏山的一個小盆地裡有一個叫著放馬村的偏僻小村,村民還不到一百戶,道路也相當閉塞,軍隊行軍一般都不會經過這個村莊,所以放馬村才能在屢次兵戈中倖存下來。但偏僻並不意味著放馬村就是世外桃源,蒙古軍控制南京路後,放馬村裡就來一戶蒙古保長,強奪了放馬村的所有土地,放馬村地所有村民也成了這個名叫阿拉坦的蒙古保長的佃農。 曾經參加過攻打西夏戰役而受傷的阿拉坦是一個瘸子,但他的為人卻比他的腿還要壞,在他控制下的放馬村,村民不僅要承擔沉重的賦稅和負擔他全家的所有開銷,每十戶村民還只能共用一把菜刀,最讓村民無法忍受的是,荒淫好色地阿拉坦強迫村民在婚娶之時必須要讓新娘子先陪他睡一個晚上。不是沒有村民反抗,可是阿拉坦背後有南陽地蒙古守軍撐腰,村子裡一些地痞無賴也是阿拉坦的幫兇走狗,自從兩戶村民全家被阿拉坦帶著人吊死在村口地老槐樹上後,村民也就放棄了對阿拉坦的反抗,僅僅是多了一個奇特的風俗——摔頭胎。 開慶二年九月初六的這個早上,阿拉坦很早就帶著兩個半大的兒子和十幾個幫兇走狗挨家挨戶的催糧,阿拉坦不會說漢語,全是走狗在喊,「把今年的糧食交出來,蒙古老爺就要在鄧州打仗了,每戶交公糧三百斤,少一斤都不行。」也有村民哀告,「老爺,今年的田租漲了,公糧也要漲,我們實在沒法活了。」可不管怎麼哀求,換來的卻是阿拉坦走狗地喝罵。「老東西,少廢話!三白斤糧少一斤要你全家的命。」 從村頭叫嚷到村尾,阿拉坦的眼睛忽然定格到曬穀場上——村民張磊正領著他的女兒張小花在打穀,阿拉坦淫笑著走到張小花身邊,忽然一把將張小花拉進懷裡,嚇得張小花失聲尖叫,阿拉坦的十幾個走狗卻哈哈大笑。張磊忙跪下哀求道:「保長老爺。小花才十三歲,還小。再等幾年吧。」可阿拉坦的一個走狗卻一腳把張磊踢翻,「少囉嗦,阿拉坦老爺是看得起你的女兒,少敬酒不吃吃罰酒。」 「爹,救我啊!」被阿拉坦拖著往外走地張小花慘叫哭喊起來,張磊大哭著苦苦哀求,阿拉坦的十幾個走狗卻把他死死攔住。阿拉坦地兩個兒子則子承父業,跟著阿拉坦一起在張小花身上亂摸。可就在這時候,正在撕扯張小花衣服的阿拉坦突然停主動作,抬起頭像是在聽著什麼。一個走狗用生硬的蒙古語討好道:「阿大爺,要不要我們用稻草在曬穀場旁邊鋪一張床?這裡涼快。」 「閉嘴。」阿拉坦用蒙古語喝道,又把張小花推到旁邊,趴在地上用耳朵貼著地面細聽。聽了片刻,阿拉坦不由納悶道:「怎麼有騎兵過來?難道府裡的催糧隊現在就來了?可又不像啊?方向也不對。」稍微考慮了片刻。阿拉坦命令道:「蠻子沒騎兵,應該是我們蒙古的騎兵隊伍來了,你們兩個回去叫你媽準備酒菜,其他人和我到村口迎接。」 「迎接蒙古軍爺去嘍。」十幾個走狗吆喝起來,隨著阿拉坦一起到了村口列隊迎接。直到此刻,南面才有騎兵的馬蹄聲傳入村中。可是又過了一段時間,在看清南面小路上出現的騎兵隊伍時,阿拉坦和他地走狗不由全嚇得魂飛魄散——南面小路上出現的騎兵,竟然是打著宋軍的旗號。 「村口有個韃子。」衝在最前面的宋軍騎兵將領楊晨煒一眼看到穿著蒙古服裝的阿拉坦,馬上命令道:「衝進村子,把所有韃子全殺光。跟在老韃子旁邊的應該是漢奸,抓幾個活口問情報。」 「大宋!」楊晨煒高呼一聲,夾馬衝到狼狽逃竄的阿拉坦面前,手起刀落,阿拉坦的人頭立即飛上半天。後續地宋軍騎兵蜂擁而上。策馬將阿拉坦踏成肉醬——這也是宋軍騎兵深入敵境後殺的第一個蒙古人,頗有些紀念意義。跑在前面的其他阿拉坦走狗嚇得屁滾尿流。趕緊跪下來大叫投降,「宋人爺爺,不要殺我們,我們也是漢人啊。」 「留兩個活口就行,其他的全殺掉。」楊晨煒連刀都懶得揮,直接策馬踩在一個走狗頭上將他的頭骨踩破,鮮血與白花花腦漿四濺,其他的宋兵有樣學樣,也是練習著用戰馬踩踏敵人,十幾個阿拉坦走狗除了兩個活口外,就這麼成了大宋騎兵基礎訓練地活靶子。楊晨煒又問了那兩個已經尿褲子的阿拉坦走狗村子裡的情況,便命令封鎖村莊並策馬直接衝到阿拉坦家門前,領著一隊宋兵衝進房中將阿拉坦的老婆孩子亂刀分屍,阿拉坦家中的金銀也成了楊晨煒隊伍的第一批戰利品。 又過了兩柱香時間後,宋軍騎兵大隊抵達放馬村,審問了那兩個阿拉坦走狗後,曹世雄馬上汲取了一條經驗,「想不到韃子竟然還有伏地聽聲這一手,看來今後我們的騎兵突襲行動,得把馬蹄先用布包起來,否則就容易被韃子發現行蹤。」說罷,曹世雄命令道:「把這兩個狗漢奸拖到村子正中砍了,把韃子家裡的糧食分給村民。告訴漢人村民,韃子肯定會來這個村子報復,想要活命就帶上糧食趕快往鄧州逃,不想活命也隨便他們了。這裡離南陽比較近,全軍休息一個時辰,繼續北上!」 …… 「俗話說得好,不到臨安不知道官小,不到揚州不知道錢少,到了重慶才後悔娶媳婦太早。」曹世雄的騎兵隊伍在放馬村休息的同一時間,襄陽城中,衙內軍地三大巨頭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人拉著呂文德弟弟呂文煥地手,深情款款的說道:「呂將軍,你這一次去四川上任,請一定把我們幾個一起帶上,讓我們衙內軍保護你去四川。」 「董將軍,黃仙長,你們現在是軍隊,沒有樞密院地命令,我怎麼敢隨便帶你們進四川?」呂文煥為難的說道。董平高把鼻子一昂,得意洋洋的說道:「呂將軍不用怕,你忘了我叔父是誰了?我一封信回去,樞密院的命令馬上就能補過來。」 「真煩人。不過把他們帶去四川也好,省得他們在襄陽禍害——反正他們的目的是去重慶,我是去瀘州,頭疼的人是俞興。」呂文煥轉念一想,便點頭道:「好吧,我帶你們一起去四川。」不過呂文煥做夢也沒想到的是,他準備象甩垃圾一樣甩給俞興的衙內軍,在關鍵時刻卻…… 注1:1233年端平入洛時,宋軍攻入蒙古軍控制的開封城內,發現曾經擁有近百萬人口的洛陽城竟然被蒙古屠殺到只剩下三百多戶人家!河南境內被蒙古屠殺之慘烈和人口減少之嚴重,可見一斑。而且蒙古軍為了阻止宋軍進攻,喪心病狂的挖開黃河水淹河南,對當地經濟農業造成了致命破壞。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七十章 風雲變幻(上) 靠著抓到的活口和齊心協力調查,賈老賊和李□在黃河中遭遇襲擊的幕後策劃人很快就查了出來——李□軍中的少部分士兵和軍官被忽必烈軍策反,為早已經在暗中盯上李□的蒙古軍隊伍提供了三艘戰船,並有不少人參與了對李□和賈老賊的襲擊。而且最讓李□憤怒的是,為來自臨淮的蒙古軍隊伍提供情報的人竟然是他十分信賴的親兵副隊長,還三次陰謀刺殺於他,只是陰錯陽差之下才沒有成功——李□馬上就把那個親兵副隊長活生生剝了皮,並在軍隊類展開一場腥風血雨的大清洗。 李□掌握的情報,很快就送到正躺在病榻上養傷的賈老賊面前,賈老賊也是勃然大怒,「狗韃子,竟然想把我和李□一網打盡?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廖瑩中,聽說韃子的臨淮守將換了人,新的守將是誰?臨淮現在的情況如何?如果讓李庭芝發動強攻的話,有幾分勝算?」 「回少傅,根據李庭芝送來的情報……」廖瑩中翻看著李庭芝提供的情報介紹道:「新任的臨淮守將名叫旭日干,是忽必烈愛將忠武王按嗔那顏的侄子,只因忽必烈嫌臨淮原守將蘭秀鴻穩重有餘、進取不足,所以上個月我們實行虛張聲勢之計時旭日干率精兵一萬增援臨淮後,立即接管了臨淮的防務。蘭秀鴻被降為副職。目前臨淮有蒙古步騎兵約兩萬八千餘人,水軍接近一萬人人,與李庭芝地四萬五千軍隊隔著洪澤湖對峙——不過臨淮是韃子在兩淮最大的軍事據點,城高牆厚,城防設施十分完善,光憑李庭芝的力量,恐怕很難有攻落的希望。」 在冷兵器時代。正面強攻城池,攻擊方的兵力至少要保持守方兵力的一倍以上。這個道理賈老賊當然懂。不過險些斷子絕孫所以一心想要復仇的賈老賊並不死心,又讓廖瑩中拿來臨淮城地地形圖,從中尋找突破口,不過賈老賊很快就死了心,臨淮城除了南面是洪澤湖外,東、西、北三個方向都是以平原,僅有少量高度不到七十丈的山丘緩坡。缺乏騎兵地宋軍想要在這種地形上和蒙古軍干仗,簡直就是叫花子端碗進茅廁——找死! 「可惜,如果能打下臨淮的話,本官對朝廷也有了交代。」賈老賊遺憾的把地圖扔到一邊,帶頭違反軍用物資保護法,忽然賈老賊又異想天開的自言自語道:「等等,我們的力量是不足以攻下臨淮,可是如果聯合李□共同攻打臨淮的話。我們不就有希望了?李□的部隊裡也有一部分騎兵,完全可以和臨淮地韃子騎兵抗衡啊。」 想到這裡,賈老賊忙命令道:「廖瑩中,馬上用我的名譽給李□寫一封信,請他和我們聯手攻打臨淮。臨淮是忽必烈在淮河最大的橋頭堡,裡面的糧草輜重堆積如山。只要打下了臨淮,城裡的糧草全歸李□,戰馬咱們平分,順便報我們倆在黃河上被韃子偷襲的仇。」 「少傅,朝廷是要你打山東東路的李□,你掉轉馬頭去打位於南京路的臨淮,怎麼向朝廷交代?」廖瑩中吃驚反問道。賈老賊一聳肩膀說道:「聖旨裡還有一句話,說是讓本官見機行事打下幾個韃子城池——不過沒說讓本官打下那幾個城,本官去打臨淮也算是遵旨而行。而且打下了臨淮城後,本官就可以推說軍隊損失過重。無力再戰。請求朝廷重開與李□地談判。」 「這……也是個辦法,下官這就去寫信。先試探試探李□對聯手攻打臨淮的態度。」廖瑩中總算明白賈老賊的險惡用心,忙依計行事,將賈老賊的聯軍請求寫到信上送往黃河以北。李□的回信也很快送來——李□同意與賈老賊聯手攻打臨淮報仇,不過李□也有兩個條件,一是李□希望宋軍能提供一些服裝,讓李□軍將士穿上宋軍服裝以宋軍身份參與攻打臨淮,以免李□和忽必烈的矛盾公開化,逼得忽必烈立即開始對李□地軍事行動。 「肯定是王文統的主意,不過也好,李□的蒙古軍身份對我們還有很大用處,這個條件本官答應了。」賈老賊稍微思索就答應了李□的第一個條件。廖瑩中則苦笑道:「第一個條件很簡單,當然可以答應。不過第二個條件就比較難了——李□提出為了安全起見,他這一次只派出騎兵參戰,但他的騎兵不參與攻城,只有在臨淮城防洞開的時候,他才讓騎兵衝進城殺敵;或者臨淮韃子騎兵出城決戰的時候,他動手替我們解決出城野戰的韃子騎兵。」 賈老賊皺起了眉頭,李□這個條件雖然有些苛刻,卻也算是合情合理,步兵移動緩慢,又要穿過蒙古控制的山東西路到南京路作戰,動用步兵既容易暴露又難以保證速度,還會是李□和忽必烈的矛盾公開化;動用騎兵地話,用價格昂貴地騎兵去城牆的絞肉機上消耗又實在划不來。但這樣一來新地問題又出現了——光憑宋軍一己之力,攻破臨淮的可能性有多大?損失又將有多大? 正苦苦思索間,賈老賊的親兵隊長郭靖進來稟報道:「啟稟少傅,範文煥來了。文天祥大人派弘吉剌仙童將範文煥送到了漣水,請問少傅何時接見於他?」賈老賊順口答道:「先安排他們在城裡住下,告訴他們,本官今晚和他們共用晚飯,具體事情見面再……慢著,郭靖,剛才你說是誰把範文煥送到漣水的?」 「弘吉剌仙童啊,就是那個投降我們的弘吉剌仙童。」郭靖納悶地老實答道。賈老賊腦海中如閃電般掠過幾個念頭。弘吉剌仙童——按嗔的族侄——臨淮守將旭日干——按嗔的侄子!幾個關係迅速串連起來,賈老賊的痞子臉上立即露出奸笑,「有辦法攻破臨淮了,馬上讓弘吉剌仙童來見本官,本官與他有要事面談。」 郭靖依令而去,賈老賊卻連大腿上的傷口抽疼都忘得一乾二淨,只是在心中仔細盤算自己計劃的每一步。又過了不知多少時間。郭靖在外面稟報道:「少傅,弘吉剌大人到。」賈老賊咧嘴一笑。剛要叫弘吉剌仙童進來,房門卻被人猛的一下闖開,一團嬌小地粉紅影子衝了進來,帶著香風直接撲到賈老賊身上,脆脆甜甜的叫道:「少傅,我們又見面了,你有沒有想我?」 「想你幹什麼?你還這麼小。想你用嗎?」賈老賊壞笑,色瞇瞇地打量著幾個月沒見的蒙古小南必。幾個月不見,南必似乎長大了一些,又變漂亮了一些,長長的黑髮和烏溜溜的大眼珠,襯托著天真純潔的稚氣臉龐,絲毫不比賈老賊歷史上的正牌子老婆李慧娘遜色絲毫。不過賈老賊的話也惹得南必一陣嗔怒,一巴掌打在賈老賊腿上。嘟噥道:「沒良心地壞少傅,南必可是經常想著你,你竟然連想都不想我一次?」 「哎喲!」賈老賊腿上的傷口被南必打中,立即疼得鬼哭狼嚎起來。南必這才發現情況不對,忙鬆手問道:「你怎麼受傷了?是誰傷了你?」賈老賊沒好氣的說道:「還不是你們弘吉剌家族的旭日干?」 「旭日干?我堂叔?是他?」南必驚叫起來。賈老賊哼哼唧唧道:「除了他還有誰?也不知道本官和你們弘吉剌家族是不是上輩子有仇?第一次見到你姑姑察必,差點被你姑姑察必掐死;見到你堂叔旭日干。差點被他射中命根子,最後又被你這個同樣姓弘吉剌的小丫頭掐中傷口……哎喲,竟然又出血了。」 「別怕,我替你報仇。」南必年齡雖小卻懂得安慰人,哼哼道:「他旭日干在我們弘吉剌家族只是支脈,那比得上我的身份尊貴?我……」說到這,南必這才想起她和她的父親已經叛變了蒙古改投向南宋,母親兄弟也被忽必烈處死,神情立即為之一黯。賈老賊猜出這人小鬼大的小丫頭想起了傷心事,拍拍她地小臉蛋轉頭去看給自己行禮的弘吉剌仙童。和女兒不同。弘吉剌仙童容貌比上一次見面已經憔悴了許多,不到四十歲就已經是頭髮花白。滿臉皺紋,如果是在路上陡然撞見,說不定賈老賊已經認不出他。 「弘吉剌大人,你受苦了,在揚州還住得習慣嗎?」感慨萬分的賈老賊半天才蹦出一句話。賈老賊的話讓弘吉剌仙童想起慘死的妻兒,不由眼淚滾滾,給賈老賊磕頭道:「感謝賈少傅不計前嫌,收容弘吉剌父女,弘吉剌仙童不苦……李大人和文大人對我們父女都很好,在揚州住得很好。」嘴裡說不苦,弘吉剌仙童臉上淚水卻益發的多,淚濕前襟。 「人死不能復生,弘吉剌大人還請節哀。」賈老賊安慰道:「自從本官在獄中遇刺後,皇上勒令臨安城防對蒙古韃子細作展開了嚴厲打擊,現在臨安城裡地蒙古韃子勢力已經被嚴重削弱,比較安全了。等本官回臨安的時候,你和你女兒也一起回去吧,本官手下正缺熟悉蒙古情況的文官,也好就近照顧你們父女。再給你和你的女兒張羅兩門親事,把家安下來。」說著,賈老賊的眼睛往某個年齡很小的人身上瞟了一眼——至於具體是誰,大家不妨自己猜猜。 「謝賈少傅……南必,快給賈少傅磕頭。」弘吉剌仙童痛哭流涕,拉著女兒一起給賈老賊磕頭。賈老賊揮手道:「不用客氣,起來吧。今天你剛到漣水本官就急著接見你,是因為有一個問題想問問你——你和旭日干關係怎麼樣?與他熟悉嗎?」 「回稟少傅,小人是祖父與按嗔的父親是同一個父親所生,旭日干是小人祖父的父親的堂弟的兒子地孫子,論輩分小人與旭日干應該是堂兄弟。不過旭日干地祖父是色目人奴隸所生,所以雖然姓弘吉剌。卻只算是弘吉剌家地支脈。」弘吉剌仙童很老實說出他與旭日干地親戚關係——也聽得賈老賊一陣頭暈。弘吉剌仙童又介紹道:「至於小人與旭日干的關係,只能算是認識,以前在忽必烈帳下時沒什麼來往,不是很親切。」 「那你和他有沒有仇怨呢?」賈老賊擔心的問道。弘吉剌仙童搖頭說道:「小人和他素來是平輩相交,從無仇怨。到是按嗔仗著自己是長輩和弘吉剌家正統嫡孫,對旭日干的態度有些傲慢,旭日干心胸比較狹窄。對按嗔也有些怨恨。」 「好!這樣就好!」賈老賊鼓掌,笑得嘴都合不攏。弘吉剌仙童和南必卻聽得莫名其妙。賈老賊又微笑問道:「弘吉剌大人,如果本官派給你一個任務,你可願意去替本官執行?」 「賈少傅對弘吉剌仙童父女有活命大恩,弘吉剌仙童即便粉身碎骨,也難報賈少傅恩德之萬一,全憑賈少傅吩咐。」弘吉剌仙童畢恭畢敬的答道。賈老賊眼睛一翻,清秀的細長眼中閃過寒光。沉聲道:「本官不要你粉身碎骨,只要你去向旭日干投降!」 …… 賈老賊和弘吉剌仙童談話地同一時間,曹世雄率領的宋軍也踏入了位於南京路中部地汝州府境內——這也是時隔二十七年後,大宋軍隊第一次回到這片土地。但儘管如此,經過長途跋涉抵達這裡的宋軍並沒有表現出半點喜悅之情,而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昔日裡人口密集的汝州土地上已是一片荒涼,路邊茅草長達人腰。荊棘遍地,本應該是肥美良田的土地上樹林叢生,不時還能看到支離破碎的人體骨骼,偶爾遇上一兩個面黃肌瘦的路人,也只是在一旁悄悄地望著他們,或是來乞討一些食物。曹世雄軍出發地被戰爭破壞較小的鄧州土地在宋軍眼中已經算是荒涼了。可是和位於南京路內部的汝州比起來,與南宋鄰交的鄧州簡直算得上人間天堂。 「沒有到過現場,真想不到世上還有這麼荒涼的地方。」曹世雄感慨道。旁邊嵬名暢苦笑道:「將軍,你是還沒到以前中原最繁華的洛陽和開封去過,那些地方才叫人間地獄,死人的骨頭到處都是,隨便到路邊一個樹林裡轉轉往地下抓一把土,至少能抓起兩三塊破碎的人骨頭。在南京路越往越北走,這樣地景象就越多,也越淒涼。」 「狗韃子。他們遲早要遭報應。」曹世雄詛咒起來。不過曹世雄也有些擔心。問道:「嵬名將軍,既然你在南京路呆過一段時間。那魯山這一帶的情況究竟如何?我們的軍糧最多只夠吃到明天早上,上那裡去找補給?」 「前面。」嵬名暢指著北方說道:「往前再走一段就是淮河的支流沙河,過了沙河情況能好一些,也有一部分荒蕪的土地被重新開墾了起來種上糧食,不過那些土地都是漢奸地主的,他們地糧食一般就是囤積在魯山城內,我們要想補給糧食,就必須進魯山縣城。末將隨公主南下時就是走這條路,所以對這一帶的情況還算清楚。」 「進魯山縣城?」曹世雄皺起了眉頭,在曹世雄的打算中,如果能不進蒙古軍控制的城市,專挑偏僻小道行軍突然出現在廉希憲軍隊側翼,那麼就再好不過,但眼下軍糧已經告罄,曹世雄也不得不放棄這個打算了。稍一盤算後,曹世雄命令道:「高鳴將軍,你帶一千騎兵追上在前面開路的楊晨煒,和楊晨煒的五百騎兵一起加快速度渡過沙河,天黑以前,一定要搶佔魯山縣城。」 「遵命。」高鳴抱拳答應一聲,迅速領上本部的一千騎兵加快速度向前開拔,迅速追上位於前方十里的先鋒楊晨煒部隊,合兵一處共同突襲——不過宋軍騎兵這一次也學乖來,先用布包住馬蹄方才前進,並且把宋軍的旗幟也收了起來,最大限度保證行軍的隱蔽性。然後才提兵出發,一千五百名大宋騎兵排成長隊,像一條黃色巨龍一般向北奔騰起來。 「轟轟轟轟轟……」一千五百匹戰馬集體衝鋒時發出地聲音已經比得上天上地悶雷聲,晴空萬里。馬蹄帶起的漫天灰塵完全將宋軍騎兵籠罩,灰黃地灰塵飛揚,惹得正在沙河北岸耕作的農人紛紛側目,七嘴八舌的猜測道:「那來的軍隊?沒老爺說今天有軍隊要來啊?——否則老爺早去找官老爺求情了,求官老爺讓軍隊千萬別踐踏莊稼。」「難道是催糧隊?今年的納糧很凶啊。」「老天爺保佑,他們千萬別踏莊稼。」「笨蛋,應該保佑他們別亂殺人。別亂搶大姑娘。」 「少他娘廢話,快幹活。」家丁地皮鞭雨點般拿落到長工和短工頭上。催促他們繼續幹活。這時候,宋軍的騎兵隊伍已經在踏水過河——僅能淹及馬背地河水根本就無法阻攔宋軍騎兵前進的腳步,衝過河後,全速前進的宋軍騎兵根本無視北岸金黃的稻田存在,直接就衝進稻田,嚇得在田野中監工的管家和家丁哇哇大叫,一個大熱天仍然戴著狗皮帽的管家跌跌撞撞的跑到高鳴和楊晨煒馬前。雙膝跪下大叫道:「軍爺,軍爺,腳下留情,這裡地田地都是城裡華老爺的地,華老爺的女兒是縣令烏拉的偏房,都是自己人,請老爺千萬腳下留情。」 「你是什麼人?你們的華老爺和縣令在那裡?」楊晨煒勒住馬頭問道。那個管家雖然很奇怪楊晨煒身上穿的將軍服色從沒見過,但還是老實答道:「回軍爺。小人是華老爺家裡的管家,老爺和縣老爺都在城裡,這個時候他們應該都在睡下午覺吧。」 「城裡有多少軍隊?」高鳴追問道。這回那個管家總算醒過味來了,膽戰心驚的問道:「軍爺,請問你們是從那裡來地軍隊?你們的軍服怎麼和蒙古老爺的軍服不同?」楊晨煒和高鳴對視一笑,楊晨煒一刀揮出。那個管家的一隻耳朵立即遠遠飛出,楊晨煒喝道:「少廢話,快說縣城裡有多少軍隊?是漢人軍隊還是蒙古軍隊或者是色目人?再囉嗦一句,老子要你的命!」 「哎喲,媽呀!」那管家殺豬一樣慘叫起來,被想逃開卻被宋軍騎兵包圍,那管家只得慘叫道:「軍爺,魯山城裡有七百多軍爺,蒙古軍爺、漢人軍爺和色目軍爺都有。」話音剛落,楊晨煒的鋼刀已經將他地腦袋劈成兩半。在敵占區走了四百多里路。楊晨煒已經懂得如何區別漢奸和普通漢人。 「繼續前進。」高鳴將刀往北方已經隱約可望的魯山縣城一指,一千五百大宋騎兵再度奔騰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仍然城門打開的魯山南門前。這是一個僅有兩千多戶人口小縣城,甚至還比不上浙江的一個普通小鎮,因為深處蒙古軍控制地內部,這裡的守軍也是一些三流部隊,用來鎮壓地方民變倒是足夠,但是實戰經驗就實在少得可憐了,以至於他們和那個慘死在楊晨煒刀下的管家一樣難以分辨宋軍騎兵和蒙古軍騎兵的分別,看到宋軍騎兵襲來,城門官不但不做出迎戰反應,反而命令把城門前少得可憐的拒馬搬開,方便蒙古軍隊的老爺進城。 「殺啊——!」衝到城門口的時候,高鳴忽然舉刀大吼一聲,身體將迎在路邊地滿臉堆笑地城門官腦袋削掉。後面宋軍騎兵挺起刺槍,藉著馬匹衝刺的力量平行刺出,將門前那些蒙古守軍士兵咽喉面門一一刺穿,挑起來遠遠摔出。可憐那些蒙古守軍剛才還在滿面笑容地向右軍致敬,轉眼就被長槍刺中面門,被鋼刀砍斷腦袋,慘叫著到陰曹地府去向友軍問好去了。而宋軍騎兵也不是完美無缺,個別騎兵在前力衝刺中失去平衡而摔下馬匹,所幸城門前的敵人眨眼間就被全滅,他們僅是受些輕傷就很快爬回馬背,跟著大部隊繼續前進。 「大宋騎兵進城,韃子,殺!漢奸,殺!韃子官員,殺!」在高鳴和楊晨煒的指揮下,大宋騎兵喊起整齊的口號。口號聲加上馬蹄聲,再加上慘死在宋軍騎兵刀下的蒙古士兵慘叫聲,使得魯山城南門內一片大亂,漢人百姓驚叫著逃回家中,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用各種各樣的語言怪叫著四處奔散,根本就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這也給大宋騎兵增加了練兵地機會。 「楊晨煒,你帶本部人馬逐條街道追殺韃子。我去控制官衙和其他城門。」高鳴命令一聲,靠著俘虜的一個蒙古軍漢人士兵的指點,領著騎兵首先衝向位於縣城正中的官衙。楊晨煒則興高采烈的領著本部騎兵在小縣城肆意肆虐起來,凡是看到穿著蒙古服裝的人二話不說就是一刀,不管他是男是女,也不管他是老人小孩,只要看到做蒙古打扮就是一刀砍出。甚至連那些蒙古婦女的懷中地嬰兒都不放過!直砍得滿臉滿身是血,楊晨煒仍然哈哈大笑。「痛快!殺韃子就是痛快!」——說一句後話,因為過於殘忍好殺,楊晨煒後來沒少挨言官御史的批鬥,只是被賈老賊力保才沒被處分,賈老賊還振振有辭地為宋軍騎兵在南京路的屠殺辯解,「小韃子就不是韃子嗎?長大了照樣要為害漢人,現在殺一個小韃子。就等於將來救幾十上百條漢人的性命。女韃子生小韃子,也應該殺!老韃子雙手沾滿漢人鮮血,更是應該殺!」 「韃子,殺!漢奸,殺!韃子官員,殺!」宋軍騎兵完全殺紅了眼睛,凡是看到紮著環耳雙辮的人就是亂刀砍殺,縱馬踩踏屍體。後來魯山城裡的漢人看到宋軍只殺蒙古人也漸漸膽子大了。不少人主動的站出來給宋軍領路,「宋人軍爺,我們知道那裡有韃子和色目人,我們給你帶路。」然後被欺壓已久的漢人領著大宋騎兵衝進蒙古人地房屋,將藏在房間裡的蒙古人亂刀砍死,大肆搜刮金銀財物。更有不少和蒙古人有血海深仇的漢人拿起木棍草叉。跟著宋軍一起襲擊蒙古人和色目人,這些人殺起蒙古人來更狠,宋軍還只是亂刀分屍,他們則是把蒙古人抓住後用各種各樣的花樣慢慢折磨死——具體什麼花樣就不細述了,總之用石頭狠狠砸碎四肢關節讓蒙古人活活疼死都是最輕的。 一時間,魯山城內殺聲慘叫聲四起,上午還騎在漢人頭上耀武揚威的蒙古人和色目人徹底成了過街老鼠,到處都可以看到他們被宋軍和漢人百姓碎屍後留下的血肉殘塊,到處可以看到紮著環耳雙辮的蒙古人頭顱在地上滾來滾去,沾滿血污。一間又一間地蒙古人和色目人房屋升起濃煙。而魯山小城裡僅有不到一百戶蒙古人。又如何能讓殺紅了眼的宋軍騎兵洩憤。不知道是那個找不到蒙古人殺的宋人士兵喊了一句,「那裡有漢奸?領我們去?」然後新的一輪殺戮又一次開始。一戶又一戶的漢人地主家門被宋軍踹破,衝進去肆意屠殺,其中既有象華老爺那樣罪有應得的鐵桿漢奸,也有無辜喪命地漢人富戶。等到曹世雄的主力部隊進城下令禁止時,已經有兩千多人倒在了血泊中——復仇的殺戮之重,甚至超過了下令者曹世雄自己的想像…… 「你們啊。」曹世雄指指老老實實的站在面前的高鳴和楊晨煒,有心想訓斥卻又開不了口,只能長歎了一句,「殺戮太重了。」旁邊曹世雄的助手嵬名暢馬上說道:「曹將軍,不能怪二位將軍,蒙古韃子在南京路殺人無數,欠下纍纍血債,他們也是報仇心切才這麼做。」 「我沒怪他們,只是……」曹世雄本想說什麼卻歎了一口氣住口,轉移話題道:「魯山縣裡有多少糧食?其他收穫有多少?」高鳴恭敬答道:「從目前控制的庫房來看,大約有三千多石。繳獲軍馬民馬五百多匹,金銀數目還來不及統計。」 「金銀就不統計了,官府裡的金銀讓先進城的士兵分了吧。其他士兵,讓他們在城裡發一筆財就算了,不過不准在民間搶糧食和布匹這些百姓生活必需品。」曹世雄剛才還在埋怨楊晨煒和高鳴殺戮太重,這會卻下達了在民間劫掠地命令——上樑不正下樑歪就是由此而來,又命令道:「帶上五百石糧食(宋時約四萬六千多斤)和所有馬匹,其他地糧食全部燒掉。」 「將軍,不分給漢人百姓嗎?」一名漢人將領奇怪的問道。曹世雄將眼睛一翻,「分給漢人百姓,等韃子回來再從漢人手裡搶嗎?全燒掉,反正地主都被宰了,田里沒收割地莊稼自然有人去收割。還有,把蒙古軍隊的軍衣收集起來帶走,也許我們將來還要裝扮成蒙古士兵行動。在城裡休息一個晚上,明天繼續北上。」 第二天,在魯山城裡狠狠搜刮了一通的宋軍騎兵北上出發,因為大規模襲擊魯山肯定會被蒙古軍發現,曹世雄下令全軍加快速度,搶在魯山縣城遭襲的消息傳播到北方前襲擊沿途諸城鎮鄉村。所過之處,蒙古人、色目人和漢人地主一個不留,全部殺得乾乾淨淨,大肆掠奪他們的金銀財物和馬匹糧食,宋軍騎兵也很快由出發時人手一匹戰馬變成了兩人三匹戰馬,甚至一名騎兵能擁有兩匹戰馬,大大提高宋軍的持續奔襲距離和持續作戰能力,同時嚴重削弱了蒙古軍在南京路的戰爭基礎,牽制的蒙古軍隊更是無法計數。而忽必烈直到八天以後,才從奏報中得知宋軍騎兵深入南京路內部的消息…… …… 「賈似道,狗賊!狗賊!」忽必烈這一次又把曹世雄的罪行責怪到賈老賊頭上,但暴怒之中忽必烈仍然不乏冷靜,很快就猜到宋軍騎兵深入南京路的目的,立即命令道:「用快馬,用飛鴿,通知廉希憲,宋人有一支騎兵到了他們的側後方,很有可能是衝著他們去的,讓他們做好準備迎戰。」 「大汗,還有糧草。」子聰提醒道:「宋人如果想牽制廉希憲軍,最方便的法子就是襲擊廉希憲的糧草輜重隊,廉希憲走的潼關路是黃泛區,無法就地籌糧,如果給廉希憲運糧的輜重隊遭到襲擊,廉希憲就沒辦法繼續前進。」 忽必烈身體一震,趕緊問道:「哈丹巴特爾到那裡了?」哈丹巴特爾是給廉希憲押運軍糧的將領,所以忽必烈才有此問。子聰躬身答道:「三天前的消息,哈丹巴特爾到了鄭州,算路程,應該已經過了洛陽了。」 「來不及給他派增援了。」忽必烈恨得直咬牙——如果賈老賊站在面前,忽必烈不用蘸醬油就能把賈老賊生吃了。無奈之下,忽必烈只得命令道:「也給哈丹巴特爾一個消息,讓他做好防範。還有,命令南京路的行路總管和達魯花赤,讓他們調集軍隊,不惜一切代價把那支宋人騎兵滅了,要是有一個宋人騎兵活著逃出南京路,朕拿他們全家的腦袋頂數!」 「小僧遵命。」子聰答應一聲,又試探著問道:「大汗,宋人如此欺人太甚,我們再不還擊就顯得太軟弱了,只會長了賈似道老賊的威風。小僧提議同意成都路劉黑馬的計劃,只要他的計劃成功,四川大亂,賈似道老賊必然命令京湖路增援四川,我們在南京路南面的壓力也會減輕許多。」 「可以。」忽必烈恨賈老賊到了入骨的地步,也顧這麼做會徹底觸怒南宋了,命令道:「讓劉黑馬告訴劉整,只要他肯歸降本汗,配合劉黑馬的行動,本汗就封他為夔州路行路總管兼安撫使,漢軍萬戶,賜銀萬兩。還有劉整那個兒子,也可以封為夔州路行路副總管兼安撫副使,漢軍下萬戶,賜銀五千兩!將來拿住俞興家人,全部賜給劉整為奴!」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七十一章 迷途知返 洪澤湖素有萬頃碧波之稱,風光之秀美也聞名天下,可連續兩個月來,就在這個水產豐富又正值漁業季節的洪澤湖裡,卻是一片硝煙味道瀰漫,宋蒙兩軍成百上千的大小戰船、艨艟輕舟在湖面上穿梭來往,劍拔弩張。水軍佔優勢的宋軍幾乎每天都有戰船越界的挑釁行為,而處於弱勢蒙古水軍在前期還能保持克制,堅守在臨淮碼頭附近,只要宋軍不登岸不襲擊碼頭,蒙古水軍就不採取任何反擊行動,寧願看著蒙古漁民被宋軍趕出洪澤湖也按兵不動——當然了,原臨淮守將蘭秀鴻的這種保守和謹慎的態度,也招來了心高氣傲的蒙古軍士兵和將領一片埋怨反對聲。 情況發生改變是在蒙古軍臨淮守將更迭之後,曾經參與過四次屠城並率領軍隊屠殺了上百個村莊的蒙古下萬戶旭日干接管臨淮,原先那個謹慎穩重的臨淮守將蘭秀鴻被打入冷宮。極端歧視漢人的旭日干立即下令對宋軍發起反挑釁,瘋狂劫掠和屠殺在洪澤湖中打漁的南宋漁民,並屢次與宋軍水軍發生小規模水戰,雖然因為水戰能力較弱,蒙古水軍在李庭芝親自坐鎮的盱眙水軍面前吃了不少小虧,卻也靠著不計傷亡的代價部分壓制了宋軍的囂張氣焰,洪澤湖戰局也由宋軍全面佔優轉向為趨於平衡。 開慶二年九月十四日這天的傍晚,旭日干指揮的蒙古水軍用四條大船襲擊了兩條冒險在洪澤湖上打魚地南宋漁船,並殘忍的將兩條漁船上南宋漁民捆在手腳扔進湖中生生淹死。帶著搶來新鮮魚蝦凱旋而歸。因為完成了旭日干交代的每天都要殺漢人的任務,蒙古水軍顯得十分興高采烈,《阿刺來》的蒙古軍歌聲一直在四條戰船上迴盪不休,可就在這時候,一個蒙古士兵忽然瞟到湖面的東南方向——那個方向的湖面上似乎有一個小黑點,再細看時,那蒙古士兵馬上用蒙古話大叫道:「有船!東南方向有一條小船!」 「在那裡?」蒙古軍眾士兵紛紛轉向東南方向。果然看到一條小船往這邊駛來,船上沒打旗幟。估計不是宋軍小船就是普通漁船,殺戮成性地蒙古士兵立即怪叫起來,「衝上去,把那條小破船上的宋蠻子射死!射死!」「笨蛋,射死他們有什麼意思?把船撞翻,讓船上地宋蠻子活活淹死不是更好?」「好主意,把他們全淹死!」 「淹死宋蠻子!淹死宋蠻子!」在蒙古士兵的鬼叫聲中。四條載兵數量都在三百人以上的蒙古戰船掉過船頭,滿張風帆衝了過去——四條戰船上的蒙古軍官還打了賭,誰的戰船能撞沉那條小船誰就贏,其他三條戰船上的蒙古軍官今天晚上就得請贏家喝酒。而對面那艘小船似乎也看出蒙古軍的敵意,趕緊把一面白旗舉起來,蒙古軍不由大失所望,罵罵咧咧道:「媽地!先看看打白旗的人是誰,如果不是蠻子使者。先打一頓再說。」 「好像是我們蒙古人!」一個蒙古士兵眼尖,第一個驚叫起來。蒙古軍士兵大為奇怪,仔細再看時,發現站在船頭的打著白旗那人果然是紮著環耳雙辮的蒙古人,只是穿著漢人服裝,顯得有些不倫不類。那蒙古人用蒙古話向驚訝不已的蒙古軍士兵高喊道:「大草原上的勇士們。請轉告你們勇敢無畏的旭日干將軍,他弘吉剌家的阿哥來拜訪他了。」 弘吉剌是蒙古大姓,多有出將入相者,蒙古士兵當然知道這點,所以那蒙古人自稱是弘吉剌家族地人以後,那些蒙古士兵不敢怠慢,趕緊將他領上戰船並帶到臨淮碼頭,一直送進臨淮城中。同時弘吉剌旭日干也收到消息,立即便在臨淮城中將軍府的大廳裡接見了那人,不過在看清來人容貌時。旭日干臉上的絡腮鬍子馬上氣得一根根豎起來。跳起來咆哮道:「弘吉剌仙童,你這個弘吉剌家族的叛徒。竟然還有臉來見我?來人啊,把這個蒙古敗類拖出去砍了!」 「慢著!」弘吉剌仙童及時大叫道:「旭日干阿弟,阿哥知道自己罪該萬死,但是請你看在弘吉剌家列祖列宗的份上,讓阿哥把話說完再死,阿哥也死而無憾了!」 如果換成了驕傲的弘吉剌按嗔,那麼弘吉剌仙童也許就沒有了說話地機會,不過弘吉剌旭日干雖然不貪財不好色只喜歡殺戮,卻也知道家族親情,所以旭日干稍一思索就揮手讓撲向弘吉剌仙童的刀斧手退下,坐下來冷哼道:「你有什麼話?說吧,說完你就得死!」 「阿弟……」弘吉剌仙童剛張開口,旭日干馬上怒喝道:「不許叫我阿弟,我的仙童阿哥半年前已經在楚州死了。」而弘吉剌仙童是文官兼外交官,最知道怎麼打動談判對手,眼淚說來就來,流著眼淚叫道:「阿弟,請讓阿哥最後叫你一次阿弟,然後阿哥就永遠沒有機會這麼叫你了。」旭日干被弘吉剌仙童哭泣弄得想起以前的家族親情,心下一軟就沒再說什麼,忍著怒氣傾聽弘吉剌仙童的哭訴。 「阿弟,阿哥當初背叛大汗是迫不得已,阿哥把大汗用重金贖回來的軍隊弄丟了,如果回去鐵定難逃一死,你貪生怕死的阿哥一時糊塗,就……就……背叛了大汗,還投靠了我們蒙古人的死敵賈似道蠻子。」弘吉剌仙童雙手捂臉,懊悔得嚎啕大哭,咬牙出血的哭訴道:「阿哥本來只是想要保命,可阿哥錯了,賈似道蠻子根本就是一隻人面獸心的野獸,他不僅不把阿哥當做人看,還……還糟蹋了你剛滿十三歲地侄女……南必……!」 說到這裡時,弘吉剌仙童跪了下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痛心愛女慘遭毒手地痛苦心情,溢以言表。旭日干卻冷冷說道:「活該,你活該。」弘吉剌仙童抬起頭來,流淚道:「阿弟,阿哥是活該,可你地侄女南必卻是無辜地啊。她現在被賈蠻子關在房間裡。每天每夜都要被骯髒的賈蠻子蹂躪,過得生不如死啊!」 「也活該。誰叫她跟著你投降賈蠻子?這是你們父女自作自受。」旭日干冷笑,沒有半點同情可憐的意思。弘吉剌仙童流淚道:「阿弟,阿哥今天到你這裡,已經沒打算活著離開,阿哥只求你一件事,請你替阿哥殺了賈似道那個漢蠻子,為你的侄女報仇。再請你殺掉你的侄女南必。不要再讓她在蠻子那邊受苦了……還是讓她痛快的去了吧。」 「好說,這也是我地心願,我答應你。」旭日干一口答應道:「總有那麼一天,我一定要親手砍掉賈蠻子的腦袋獻給大汗。如果遇上你地女兒,我也會順手砍了她,了你的心願。」 「謝謝阿弟。」弘吉剌仙童站起來,哭泣道:「阿弟,阿哥的話說完了。你讓人送阿哥上路吧——賈蠻子明天清晨要走運河水路秘密回揚州治傷,那是阿弟你下手的好機會,阿弟你不要錯過。」說罷,弘吉剌仙童轉身就走,旭日干卻又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大叫道:「慢著!阿哥你剛才說什麼?賈蠻子受了傷?什麼時候怎麼受的傷?明天清晨要走運河秘密回揚州?」 「阿弟。賈蠻子受傷是你的功勞啊,你不知道嗎?」弘吉剌仙童回過身來,激動的說道:「那一天晚上你派去監視李□動靜地軍隊和李□軍隊中一些蒙古勇士聯手,在黃河上偷襲了正在秘密會談的李□和賈蠻子。雖然沒能殺了賈蠻子,但他們也用弓箭重傷了賈蠻子的大腿,賈蠻子的腿傷都重到了在漣水無法治療的地步,又怕蠻子朝廷追究他受傷的原因,只好準備悄悄的返回揚州,在揚州治傷。」 「原來達楞他們那天晚上重傷了賈蠻子,怪不得從那天晚上開始賈蠻子就沒在漣水城裡公開出現。」旭日干喜笑顏開。總算弄明白了賈老賊這幾天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原因。不過旭日干也有懷疑。又問道:「阿哥,賈蠻子不是在虐待你嗎?你怎麼知道這麼機密地事?」 「是你侄女告訴我的。」弘吉剌仙童很誠實的說道:「阿弟。你也知道你那個侄女相貌很漂亮,賈蠻子好色無恥,一直把南必帶在身邊逼著你侄女服侍他,賈蠻子準備回揚州治傷她當然知道,你侄女今天上午悄悄把這個消息告訴阿哥以後,阿哥知道這是一個殺賈蠻子的好機會。所以就來想阿弟你通風報信,請阿弟你替阿哥和南必殺了賈蠻子,為我們報仇。」 「好機會啊!好機會!只不過會不會是陷阱呢?」旭日干既是狂喜又是警覺,擔心這是弘吉剌仙童騙自己跳進陷阱。弘吉剌仙童卻誠懇的說道:「阿弟,這個機會你千萬不要錯過,阿哥知道你一直很恨按嗔輕視滿,賈蠻子是我們蒙古的大仇人,也是大汗最想殺地人——你如果能拿到賈蠻子的人頭回去獻給大汗,我們弘吉剌家就要出第二位王爺了,按嗔以後也不敢在你面前擺架子了。」 封王!在按嗔面前出氣!旭日干的心臟激烈的跳動起來,弘吉剌仙童察言觀色看出旭日干已經心動,便又說道:「阿弟,你的侄女南必還聽到賈蠻子和他的親兵商量,準備化裝成商船或者民船卯時從漣水出發,到楚州江面轉入運河南下揚州,一來是為了不讓軍心動搖,二來是免得走露消息,讓蠻子朝廷追查賈蠻子受傷的原因。所以你如果派軍隊截殺賈蠻子的話,一定要注意長江和運河上來往的民船,別讓賈蠻子跑了。」 「長江和運河上來往的大部分都是民船,你叫我怎麼注意?」旭日干無奈地說道。弘吉剌仙童也是楞了一下——就像他事先沒考慮到這點一模一樣,不過盤算片刻後,弘吉剌仙童建議道:「阿弟,要不這樣,阿哥寫一封信給你地南必侄女,讓南必在賈蠻子的座船上做出標記。你就可以認出賈蠻子乘座那一條民船了。」 旭日干心中又是一動,心道:「好主意,今天晚上我就讓水軍也化裝成民船到楚州運河附近埋伏,明天清晨接到暗號就可以把賈蠻子幹掉。」想到這裡,旭日干忙說道:「阿哥,如果你提供地情報準確無誤,幫阿弟殺掉咱們蒙古的大仇人賈蠻子。那麼你的一切罪孽都將得到洗清,大汗肯定會原諒你並且讓你官復原職。咱們兄弟倆也仍然是好兄弟。」 旭日干的安慰讓弘吉剌仙童又哭了起來,淚流滿面道:「阿弟,阿哥不求能獲得大汗和你的原諒,只求為我們慘死在賈蠻子手下的草原勇士和你苦命的侄女報仇……阿哥今天早上好不容易才見到她一面,她竟然瘦了一圈,她在賈蠻子身邊受地折磨,阿哥實在不敢想像……」 「慢著。你好不容易才見到南必侄女一次?」旭日干忽然發現情況不對,趕緊問道。弘吉剌仙童點點頭,哽咽道:「賈蠻子很喜愛你的侄女,一直就扣留在他地身邊,阿哥雖然是南必的父親,可沒有緊要事情也見不到南必。」說到這,弘吉剌仙童也明白了旭日干的意思,拍腿說道:「糟了。阿哥怎麼忘了?現在就算給南必寫信,也沒辦法送到她的手裡了!」 旭日幹這次沒坐回座椅上,而是站在那裡眼珠亂轉,緊張盤算如果解決給南必送信的問題。過了良久後,旭日干的目光盯到了弘吉剌仙童身上,開口問道:「阿哥。你今天是怎麼離開漣水到這裡來的?蠻子那邊知道你過來嗎?」 「阿哥是悄悄溜出軍營地,花了二十兩銀子雇了一艘小船到的洪澤湖。」弘吉剌仙童解釋道:「因為有你侄女在賈蠻子那裡做人質,所以賈蠻子也不怕阿哥去那裡,所以沒有限制阿哥的行動自由,阿哥偶爾去青樓妓院過夜也沒人說什麼。」說罷,弘吉剌仙童又慘然一笑,「最近賈蠻子又說要把你侄女納妾,他手下那幫馬屁精就更不提防我了。」 旭日干的心放回肚子裡,大步走到弘吉剌仙童的面前,拉起弘吉剌仙童的手。誠懇的問道:「阿哥。阿弟可以相信你嗎?」弘吉剌仙童有些驚訝,稍一思索就放開旭日干的手。走到大廳中地一名蒙古軍士兵面前,從他腰裡抽出鋼刀,嚇得其他蒙古士兵趕緊抽出武器衝上來,旭日干卻把手一揮,示意士兵不得阻止。只見弘吉剌仙童用鋼刀在自己左手手腕上一劃,手腕上立即鮮血淋漓,又大聲說道:「蒼鹿白狼在上,弘吉剌仙童如果欺瞞背叛阿弟弘吉剌旭日干,就讓弘吉剌仙童慘死在刀劍之下,靈魂隨著鮮血而離開身體。蒼鹿為證,白狼為誓!」 「阿哥,阿弟相信你!」旭日干一陣感動,又上前握緊了弘吉剌仙童的手——蒙古人的血誓可不是隨便發的。弘吉剌仙童則將血刀拋在地上,拉著旭日干流下了激動的眼淚——心裡卻是嘀咕,「蠢貨!這樣的血誓忽必烈已經讓我在出使各地地時候發過無數次了——又有那一次應驗過?只是忽必烈那隻老狐狸不讓你們這些武將知道而已。」 「阿哥,你能回到漣水嗎?」旭日干流著眼淚說道:「你親自去給南必侄女送信,告訴她給阿弟暗號。如果可能的話,阿哥你也爭取和賈蠻子一起回揚州,親自給阿弟發出暗號,這樣就穩妥一些。只是這樣一來,你再想逃出蠻子軍隊,就要困難得多。」 弘吉剌仙童比旭日乾哭得厲害得多,斬釘截鐵的說道:「阿弟,你放心,阿哥對以前做錯的事已經悔恨難當,只要能報仇,只要在死後能挺直了腰桿去見弘吉剌家族的列祖列宗,不怕危險!能不能再逃出蠻子軍隊,阿哥不在乎!阿哥這就連夜趕回漣水,去給你的南必侄女送信!」 「阿哥,那就拜託你了。」旭日干大喜道:「不過阿哥你也請放心,南必侄女不是很得賈蠻子的寵愛嗎?只要你讓南必侄女求賈蠻子帶你一起回揚州,那麼到了動手的時候,阿弟就有把握能把你救回來。」 「謝謝阿弟,阿哥一定爭取。」弘吉剌仙童又叮囑道:「阿弟,不過你也要小心安全,千萬別親自動手去截殺賈蠻子。賈蠻子是在楚州轉入運河,蠻子在楚州駐紮得有重兵,阿弟最好再派一支騎兵到長江以北埋伏,接應去截殺賈蠻子的草原勇士,這樣才能萬無一失。」 話雖如此,弘吉剌仙童卻很清楚旭日干的脾氣——為了能得到親手砍下賈老賊腦袋或者生擒賈老賊地功勞,旭日干至少有八成可能親自去截殺賈老賊,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在按嗔面前揚眉吐氣。而正如弘吉剌仙童猜想的那樣,旭日干對弘吉剌仙童地建議深以為然,暗暗決定連夜動用重兵到楚州北面埋伏,一來可以增加拿到賈老賊的可能性,二來在出現萬一遇到危險時——弘吉剌旭日干大將軍才能安全撤回臨淮不是?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七十二章 調虎離山 「傳令下去,水軍集合,騎兵集合!吹號,升帳點將!」剛送走了弘吉剌仙童,旭日干就迫不及待的在碼頭直接下令軍隊待命。正處於巔峰期的蒙古軍隊軍紀十分嚴格,號角吹響後,旭日干在臨淮城點兵大廳中僅等了半柱香時間就部將全員到齊,旭日干當即調兵遣將,「騎兵千夫長帖裡帖木兒聽令,本將命你點起城中所有騎兵共計九千人,戰馬嘴套籠蹄包布作潛行準備,隨本將連夜出發,至黃河楚州段北面埋伏。」 「得令。」旭日干的心腹大將帖裡帖木兒抱拳答應。旭日干又命令道:「水軍下萬戶蘭秀鴻聽令,本將軍命你盡起臨淮水軍連夜東下至洪澤湖的湖口處埋伏,另派快船二十條改裝成漁船,至楚州運河入口處埋伏,見……」 「旭日干將軍,請等一等。」老成持重的蘭秀鴻打斷旭日干的命令,提出疑問道:「趕問將軍一句,今夜有何緊急軍情?為何要出動所有臨淮水軍?臨淮水軍是我蒙古在黃淮一帶唯一的水軍,至關重要,請將軍謹慎而行。」 如果蘭秀鴻不說後面那一句話提醒旭日干臨淮水軍的重要性的話,那麼旭日干也許還會向蘭秀鴻解釋一下原因,可蘭秀鴻這麼一說立即激怒了旭日干,旭日干咆哮道:「你什麼意思?你覺得本將軍會把你的嫡系部隊丟掉?或者故意讓你的嫡系水軍去送死嗎?」 「旭日干將軍誤會了,臨淮水軍是忽必烈大汗地水軍。並非末將個人嫡系。」蘭秀鴻知道自己很不討頂頭上司的喜歡,只得耐心解釋道:「末將之所以重視水軍,乃是因為江南河流密佈,行舟乘船比之戰馬更容易機動。大汗倘若要對宋人用兵,必不可或缺水軍支援,如果黃淮一帶戰船裝備最充足的臨淮水軍出現意外,那麼損失將是難以估計的。」 「別囉嗦了。江南戰事水軍重要,本將如何不知?不過這一次的目標重大。即便搭進臨淮水軍也值得。」旭日干冷哼道。蘭秀鴻又不知死活的追問道:「旭日干將軍,既然你執意要出動水軍,那麼請問你將如何使用水軍?我蒙古水軍除了要在洪澤湖東面湖口活動外,還將要何舉動?旭日干將軍,末將是以部下身份與你探討用兵行動,請將軍明示。」 「知道了,囉囉嗦嗦的。浪費時間。」此時天色已然全黑,旭日干急著調動軍隊也沒時間和蘭秀鴻糾纏,只得將自己地行動安排如實對蘭秀鴻說了一遍,蘭秀鴻一聽便是大驚失色,驚叫道:「旭日干將軍,你千萬不能讓我們蒙古水軍進入狹窄的黃河河道!我們蒙古水軍相對宋人水軍本來就弱,在地勢開闊地洪澤湖水面上還有閃轉騰挪的餘地,要是貿然進了黃河。李庭芝的水軍把洪澤湖湖口一封鎖,我們可是連洪澤湖都回不來了!」 旭日干被蘭秀鴻提醒得一楞,轉念一想確實是這樣——楚州與盱眙相隔不遠,賈老賊在楚州遭到襲擊,李庭芝如果收到消息把洪澤湖湖口一堵,那麼臨淮水軍就將重演金兀朮在黃天蕩的一幕了。不過旭日干稍一盤算就有了主意。改口說道:「沒關係,本將軍可以再往洪澤湖湖口增兵駐紮,有了陸地上的重兵掩護,我們的水軍即便遭到封鎖,也可以靠著陸地上弓箭掩護殺回洪澤湖。」 「可是……」在蒙古軍隊裡出了名謹慎的蘭秀鴻本來還想說什麼,旭日干卻不耐煩地說道:「不用說了,本將軍心意已決,這一次一定要取下賈似道蠻子的狗頭,獻給王爺當做夜壺。」 「賈似道?!」包括蘭秀鴻在內,臨淮眾將一起驚呼起來。旭日幹得意洋洋的說道:「本將軍收到密報。賈似道在前幾天已經被我們重傷了一次。明天早上將秘密返回揚州治傷——光憑重傷賈蠻子這一點就足夠咱們陞官發財的,如果咱們能在半路再把賈蠻子截殺了。那麼多的不敢說,咱們幾個每人官升三級是肯定的,銀子和美女更是要多少有多少!」 「烏拉!」蒙古眾將一起歡呼起來,蘭秀鴻也有些激動,但生性穩重的他還是有不少疑問,又追問道:「旭日干將軍,這個消息確切嗎?賈老賊出了名的奸詐,詭計多端,別又是他在搞什麼陰謀詭計?」 「本將軍地情報來源,如何能輕易洩露?」旭日干想要截殺賈老賊的頭功,自然不會隨便透露情報的來源,只是冷哼道:「如果你不相信本將軍,大可以留在臨淮守城,水軍讓你的堂弟蘭秀龍率領——不過截殺賈老賊的功勞可沒有你的份。」 「末將不敢。」蘭秀鴻知道自己地保守作風已經讓上到忽必烈和下到普通蒙古族士兵都十分不滿,如何還敢錯過這個改變印象的機會——再說這次是旭日干一意孤行,天塌下來也有個子高的人頂著,所以當即同意了旭日干的安排。掃除了蘭秀鴻的阻撓,旭日干當即安排蘭秀鴻率領水軍先行出發,自己率領騎兵做第二梯隊,到楚州以北埋伏。第三梯隊是一萬五千人,多帶弓箭到洪澤湖湖口埋伏,防止宋軍水軍封鎖湖口,這一路由旭日干最信任的副將速速坐率領,並留蘭秀鴻之弟蘭秀龍守臨淮。三路兵馬調撥一定,立即秘密出發趕赴預定作戰地點。 …… 蒙古臨淮駐軍的調動雖然非常隱秘,加上軍隊是在洪澤湖以北調動,幾乎是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如果換成是在平時,那麼被宋軍發現的可能性必然極小——可惜,事先得到賈老賊警告的李庭芝軍早就盯上了臨淮,並冒險在洪澤湖北岸佈置了大量地暗哨和密探。蒙古軍隊地調動就逃不出李庭芝地法眼了。 消息送到李庭芝面前後,李庭芝的幕僚們迅速給統計出了蒙古軍隊地出動規模,雖然不十分準確,卻也斷定蒙古軍從臨淮城中抽走了所有水軍和超過二萬的步騎兵,臨淮城中所剩的守軍應該在三千到五千左右。統計了敵人情況後,李庭芝地兩員愛將張順和張貴大喜,一起說道:「大人。臨淮城空虛了,快下令進攻吧。」 「別急。讓韃子再走遠一些,給我們多爭取一些攻城時間。」李庭芝擺擺手,微笑道:「再說這一次我們不能強攻,臨淮城城高牆厚,城防工事完善,這樣的城池不要說有三、五千守軍,即便是三五百地守軍。只要調度得法,照樣能長時間堅守。而旭日干的主力最多只需要半天時間就能回援臨淮,給予我軍重創。」 「不能強攻?那就只能智取了?」張順大概明白了李庭芝的意思,試探道:「那什麼時候動手呢?又怎麼智取呢?」 「寅時三刻動手!」李庭芝斬釘截鐵的說道:「寅時三刻左右是正常人晚上睡得最沉的時候,人的反應力和辨別力都嚴重下降,那時候韃子的主力也已經走遠了,即便發現我們偷襲臨淮也難以回援,正是我們動手地最好機會。至於怎麼智取。你們……」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已經是丑時過後,夜深人靜,堅守在臨淮城上的蒙古軍士兵個個睡眼惺忪,呵欠連天,不少士兵乾脆就爬在城垛上打起了瞌睡。就連巡邏隊都放慢了腳步,一個個打著呵欠無精打采,只是強撐著才沒有睡去。這倒不能怪蒙古軍士兵素質低,如果換成平時,守夜的士兵如果敢睡過去,三十馬鞭是怎麼都不跑掉的,只是今天晚上旭日干把臨淮城裡的軍隊抽調得實在厲害,白天睡足了的守夜軍隊都被當做精銳調進了主力隊伍,剩下這些軍隊已經訓練勞累了一個整天,到了晚上自然是呵欠連天了。 又過了一段短暫的時間。臨淮城的東南方向忽然傳來一陣隱隱約約地喊殺聲。強打精神巡邏的蒙古士兵聽見不敢怠慢,趕緊跑進城摟裡把正在睡覺的蒙古軍千戶長真只海叫醒。等睡眼惺忪的真只海好不容易弄明白了巡邏隊匯報的情報,也是趕緊跑到城頭觀察,卻見東南方向黑黝黝的,目視並沒有發生任何異常,僅是隱約能聽到了一陣若有若無地喊殺聲,如果不是用心傾聽恐怕難以發現,顯然距離應該極遠。真只海大為納悶,「那個方向應該是洪澤湖水面,怎麼會有交戰的聲音?難道我們的水軍調動被蠻子發現了?而且現在差不多是寅時三刻了,算路程我們的水軍也應該到洪澤湖湖口,那裡就算有戰鬥,喊殺聲也不可能傳到這裡啊?」 「將軍,要不要稟報蘭秀龍將軍?」一名百戶長請示道。真只海有些猶豫,心說從聲音判斷,發生交戰的地方應該很遠,交戰的規模也不是很大,有可能是蘭秀鴻率領的蒙古水軍遭遇宋軍斥候船隊發生戰鬥,如果真是這樣就通知蘭秀龍讓全軍戒備,未免有些大題大做。可就在這時候,開始那個百夫長又指著東面驚叫道:「真只海將軍,軍隊!有軍隊過來了!」 「快點起所有火把,全軍戒備。」真只海下意識的命令道。可那支軍隊來的極快,轉眼就到了城下,真只海這才看清,原來深夜趕來這支軍隊竟然是打著蒙古軍旗幟的友軍,人數不多僅有四五百人,其中一名騎在馬上地將領還高舉著一面身份腰牌,用蒙古語大叫道:「快開城門,我們地主力步兵在成子湖那邊中了蠻子的埋伏,我們好不容易才殺出來報信。」 「你們是那一位將軍麾下?軍隊編號是多少?」真只海也算是久經沙場地老將了,自然不敢在城內空虛的情況輕易開城,只是高聲問道。那蒙古將領取下一面腰牌,高舉著大聲叫道:「我乃帖木兒將軍麾下第五千人隊百夫長,我這裡有身份腰牌,請將軍驗看。」 「隔著這麼遠,叫我怎麼看清楚?」真只海有些鬱悶,正要喝令那將領獨自一人到城下近距離驗看時,東面又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百多名蒙古軍騎兵飛奔而來,直接衝到距離臨淮城很近的距離方才停下,為首的一名紮著環耳雙辮的蒙古將領高聲喊道:「快開城門,我們的騎兵被蠻子伏擊,旭日干將軍被蠻子的神秘武器炸傷,生命垂危!帖木兒將軍讓我們先送旭日干將軍回城,他指揮軍隊撤退!你們快開城門,讓郎中搶救旭日干將軍!」 「旭日干將軍受了重傷?」真只海這一驚非同小可,驚叫著詢問道。那邊蒙古騎兵已經抬出了一個擔架,血淋淋的擔架上躺著一個蒙古將領,全身血染看上去觸目驚心,好不嚇人,開始那個蒙古將軍焦急的大喊道:「快開門,旭日干將軍快撐不住了,旭日干將軍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第一個砍了你們!」 「快開門,快開門!」蒙古軍紀中主將陣亡,部將必受處罰,真只海徹底慌了手腳,趕緊大喊叫道:「快讓旭日干將軍進來,快去找郎中,搶救旭日干將軍!」 「轟隆隆——!」臨淮東門的吊橋緩緩放下,城門也被迅速推開。那一百多名蒙古騎兵抬著旭日干蜂擁入城,後面那幾百名蒙古軍步兵也跟了進來,真只海這會也顧不及去驗看開始那面腰牌是真是假了,只是撲到擔架面前大叫問道:「旭日干將軍,你怎麼樣了?有沒有感覺好點?撐住,末將這就去給你找郎中……」 「你李祿爺爺很好!」擔架上那名蒙古將領忽然用漢話虎吼一聲,刀光閃現,真只海的腦袋也激飛上天,脖腔裡噴出的鮮血衝起一丈多高。不等蒙古軍士兵從巨變中反應過來,剛剛進城那些蒙古軍騎步兵已經將一枚枚的手雷拋出,炸雷一般的爆炸聲接連響起…… 「殺啊!」伴隨著手雷的爆炸聲,城外喊殺聲也震天而起,數以千計的李□軍騎兵穿著宋軍軍服疾衝過來,後面則是鋪天蓋地的正宗宋軍步兵…… 「殺啊!給軍師報仇!」李□軍騎兵高喊著報仇口號蜂擁入城,開始對臨淮城血洗。後面的宋軍兩員將領張順和張貴卻十分鬱悶,不約而同的忘記戰前賈老賊咬牙切齒喊出的口號,改用「大宋」口號激勵士氣——賈老賊的口號是,「殺!給本官被韃子射斷的毛報仇!」 宋軍與李□軍的聯軍雖然順利入城,但真正的決戰,卻在城外!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七十三章 洪澤湖水戰 鎮守臨淮東門的蒙古軍千戶真只海所聽到喊殺聲,其實比他根據經驗判斷的距離更遠,也正因為如此,真只海同時誤判了交戰雙方的戰鬥規模和激烈程度——而且誤判的程度也不只是一般的嚴重。 時間回到寅時初刻過後,也就是臨淮守軍聽到東南方向傳來廝殺聲前的一段時間,走水路直線的蒙古水軍第一個抵達預定的作戰戰場。傾巢出動的臨淮水軍以十六條大型車船為主力,另有中型戰船四十餘條,艨艟小船一百餘條,總兵力接近一萬人,差不多是蒙古軍在黃淮一帶的水軍總數的九成,黑壓壓的陳列在洪澤湖東面出湖口附近的水面上,聲勢著實嚇人。 在旭日干的命令中,蒙古水軍本應該即刻搶入洪澤湖通往黃河的河道,控制這條咽喉要道,可生性謹慎的蘭秀鴻卻自知蒙古水軍不如宋軍水軍,不敢貿然將全軍帶入狹窄的河道,僅是派出兩條車船和四條中型戰船進入河道搶佔要衝,主力水軍則佈置到入河處湖面的北方,等待迂迴到此處的步兵掩護。從戰術上來看,蘭秀鴻的這個佈置雖然偏於保守,卻也可以做到進可攻退可守,算得上無懈可擊。只可惜…… 「快,背靠北岸佈陣,布圓形陣,注意各條船船舷的保護,不要把船舷暴露在外側,要將船頭對外,尤其是兩翼!通知各船,一有異動就發出警告,寧可失去戰機也不能給敵人偷襲的機會。」和往常一樣。水軍佈陣地時候,蘭秀鴻仍然少不得一陣嘮叨,還好水軍諸將也都很清楚蘭秀鴻的脾氣,誰也沒多說什麼便去照辦。但越怕出問題越愛出毛病,主力船隊的佈陣還沒完畢,一艘車船和一艘戰船上就傳來驚叫,「不好。我們的船觸礁擱淺了!」 船隻靠岸航行觸礁擱淺是平常事,所以蘭秀鴻也沒多想。僅是大喊晦氣並命令道:「媽的,真他娘的倒霉。趕快堵住漏洞,各船速度放慢,注意水下。」話音未落,新的驚叫聲傳來,「注意!岸上有馬蹄地聲音!」 「有埋伏!」蘭秀鴻出了一身冷汗,不等他繼續分析情況。漆黑的岸上已經嗖嗖嗖地飛來二三十枚黑黝黝的東西,全都是衝著剛才靠近湖岸觸礁而擱淺的一艘車船去的,或是落到甲板上,或是射到船舷上。眨眼之間,激烈的爆炸聲就在那艘車船上連續響了起來,火光一團團的乍現,那一艘倒霉的蒙古戰船也像打擺子一樣劇烈顛簸起來,甲板和船舷上也升起一團團青煙。隔著許遠都拿聞到刺鼻地火藥味。 「放箭!放箭!快放箭!」嚇得魂飛魄散的蘭秀鴻大聲咆哮起來,蒙古士兵各自操起弓箭,對著岸上胡亂放起箭來。一時間,蒙古軍船上箭如飛蝗,鋪天蓋地的襲向剛才發動攻擊的位置,只聽得弓鉉振動聲有如群蜂展翅。箭鏃落地入木聲不絕,無數在岸邊宿夜的鳥禽哀啼著飛上半空,顯然已經有不少飛鳥已經無辜喪命在蒙古軍箭下。但說來也怪,弓弦振動聲和箭鏃破空聲雖然足足響了一柱香時間,惟獨卻缺少了敵人和戰馬被羽箭射中的慘叫聲和哀嘶聲,甚至連箭鏃射入肉體的聲音都沒有,蘭秀鴻發現情況不對,這才趕緊下令停止浪費箭矢的行動。 「派五十人上岸偵察敵情,千萬要小心。」蘭秀鴻命令道。火把旗號,幾條蒙古軍小船立即靠岸。但不等船上地士兵登岸。岸上又是一陣馬蹄聲和破空聲,又是三十來枚宋軍的神秘武器飛出。仍然是襲向開始那艘被炸得硝煙滾滾的蒙古軍車船,將正在撲滅火頭和填補漏洞的蒙古軍士兵炸得哭爹喊娘。這回不等蘭秀鴻下令,蒙古各條戰船便又是一陣羽箭飛出,但羽箭還沒有落地,岸上的宋軍騎兵卻又仗著馬快逃遠了,幾千支羽箭便又白白浪費在樹林中。 「停止放箭!一群蠢貨,這是宋人在用小股騎兵消耗我們的羽箭,這都看不出來嗎?」蘭秀鴻氣急敗壞地大叫起來,好不容易喝住那些拚命浪費羽箭的射手,蘭秀鴻當即下令道:「快!撤離北岸,宋人的神秘武器射不遠,到湖心就沒問題了。」 「將軍,觸礁那兩條船怎麼辦?」副將爾達答問道。臨淮蒙古水軍僅有十幾條車船,此刻觸礁擱淺的就有一條,蘭秀鴻自然捨不得就這麼拋棄,命令道:「派兩條車船,用鐵鏈拖回來,動作要慢,小心別再觸礁;再用一條車船把那艘戰船也拖回來——六千多貫,別浪費了。其他人,弓箭準備,聽到馬蹄聲就放箭。」 三條車船向岸靠近,先後把鐵鏈掛到那兩條擱淺的戰船上,其間又有一條戰船被水底的不明異物撞中,只是因為速度慢才沒有撞破船底。消息送到蘭秀鴻的面前後,蘭秀鴻的心像是被人揪了一把——鐵定是埋伏了,敵人故意在淺水區拋下了大石或者紮下了鐵釬做成人工暗礁,待自軍戰船觸礁擱淺後再行攻擊,這是水戰埋伏中的常用伎倆。現在最緊要的就是乘著敵人地埋伏還沒有合圍,把那兩條寶貴地戰船救回來趕快逃回湖心,在那裡才有閃轉騰挪的餘地。 「嗖嗖嗖嗖嗖……!」蘭秀鴻正緊張盤算地時候,悄無聲息的岸上忽然飛出上百支黑黝黝的箭矢,這種箭矢被普通的神臂弓箭矢要粗得多,射程因此而縮短,準頭也差上一些——但問題是,它們會爆炸。被這上百支粗箭射中,擱淺那艘昂貴的車船上立即閃現出上百團紅黃的火光,悶雷般的爆炸聲、木材斷裂聲和船上的蒙古軍士兵慘叫聲接連響起。同時蒙古軍各條戰船也是萬箭齊發,黑壓壓象蝗蟲群一般落到岸上。這回蘭秀鴻沒敢阻止士兵浪費羽箭了——那條擱淺的車船已經被得千瘡百孔,再讓宋軍炸上幾下,那條昂貴地車船也別想再回到臨淮了。 「嗖嗖嗖嗖嗖嗖嗾……!」蒙古軍戰船上的羽箭雨點一般絲毫不歇,靠著箭雨的掩護,蒙古水軍終於把那兩條擱淺的戰船拖了回來。蘭秀鴻鬆了一口氣,剛要下令火速退回湖心時,南面的戰船上忽然傳來蒙古士兵撕心裂肺的驚叫聲。「宋人!宋人戰船上來了!」 「糟糕!」大驚失色的蘭秀鴻剛剛回來,立即看到一片黑壓壓地戰船一字排開。突然出現在了自軍的後方,因為蒙古水軍剛才北岸襲擊地緣故,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北面,龐大的宋軍船隊在沒張燈火的情況下竟然逼近到了蒙古軍後方不足兩千步的地方才被蒙古軍發現。與此同時,岸上響起了上百人整齊的叫喊聲,「蘭秀鴻將軍,賈少傅請你品嚐的肩抗式雷箭滋味怎麼樣?如果還沒嘗夠。我們的水軍會請你繼續品嚐!」 「中計了!」蘭秀鴻重重一拳捶在船舷上,懊悔得恨不得跳進洪澤湖裡——剛才宋軍小股騎兵地襲擊根本就是信號,通知埋伏在南面的宋軍主力蒙古水軍的位置和方位,同時還起到了吸引蒙古水軍注意力的作用。懊惱之餘,蘭秀鴻瘋狂喊道:「快打旗號,全體掉頭!掉頭迎戰!」 瞭望台上的水手用火把飛快打出旗號,蒙古軍大小戰船一起掉頭,但小船掉頭容易。大船要掉頭就難得多了,大部分車船和戰船剛剛把船身橫過來,全速前進的宋軍戰船已經衝到了距離蒙古軍船隊千步之內,最中間那條宋軍車船上突然樹起李庭芝的大旗,同時旗號台火把揮動,宋軍船隊的大小戰船上一起舉起火把。剎那間便將湖面映得通紅,「大宋」地口號聲震天而起,聲勢比之蒙古水軍不知要強上多少倍。旗號台上火把再閃,每一條宋軍戰船上都是四支床子弩巨箭飛出,帶著裊裊青煙落到驚惶失措的蒙古軍船隊頭上,只在眨眼之間,比之剛才猛烈十倍的爆炸聲隆隆響起,隨著蒙古軍士兵的慘叫而聲傳十里。 「撤!打旗號往西撤!」蘭秀鴻慘叫起來,副將爾達答驚叫道:「將軍,東面水道裡還有我們兩條車船。我們往西撤了他們怎麼辦?」 「顧不得那麼多了!先保住主力要緊!」蘭秀鴻痛苦的回答道。彷彿是為了印證蘭秀鴻的英明決斷。與此同時地東面河道中也傳來了劇烈的爆炸聲——賈老賊親自率領著漣水和楚州水軍從下游殺了上來了。而李庭芝也看出蒙古水軍的西撤意圖,果斷下令盱眙水軍分出一隻船隊轉舵搶佔上游。切斷蒙古水軍退路,宋軍水軍強悍,船隻也充足得多,雖一分為二也不亞於蒙古水軍主力。 「想包圍我們?」蘭秀鴻同樣看出李庭芝想把自軍三面包圍的戰術,馬上咆哮道:「沖,往西衝!不要停!」恰在這時,一支拋射而來的雷箭正好落到蒙古軍旗艦的旗號台上炸開,旗號手剛把信號打到一半就被炸得凌空飛起,蒙古軍水軍也暫時失去了指揮,浪費了一段寶貴的撤離時間。蘭秀鴻急得差點沒哭出來,搶過一支火把咬在口中,手腳並用就往旗號抬上爬,所幸爾達答及時拉住他,「將軍,讓我去打旗號,你比我們任何人都熟悉水戰,不能冒險。」 「你要小心,宋人的弓箭手重點關照的就是旗號台。」蘭秀鴻也不客氣,叮囑道:「快打旗號向西,不能耽擱。」爾達答一點頭,飛快爬上旗號台打出信號,重新指揮蒙古水軍撤退。可不管爾蘭答和蘭秀鴻如何的奮不顧身,動作始終還是慢了一步,被雷箭炸得七零八落地蒙古水軍好不容易全部向西衝鋒時,李庭芝副手姜才地船隊已經搶先一步抵達阻擊陣地,蘭秀鴻急得大喊,「衝上去,別怕肉搏!阿拉!」 「大宋!」姜才船隊匆匆掉過船頭,全軍將士高喊著口號與亡命衝來的蒙古水軍攪在一起。兩支船隊初一相碰,喊殺聲立即充斥戰場,同樣奮勇地兩支軍隊在湖面上互不相讓,一邊要奪路而逃,一邊要拚死阻擊,彼此之間船隻碰撞不絕,喊殺聲也是連綿不斷,更不時有雙方士兵慘叫著摔落湖中,水面蕩漾不已。而另一邊的李庭芝船隊也穩紮穩打的從南面逼了上來,縮小蒙古水軍向西南活動的空間。 「衝!阿拉!殺出去!」蘭秀鴻的額頭汗水淋漓,揮舞著鋼刀在指揮台上狂吼不已,爾達答也在旗號台上頂著宋軍不時射來的暗箭不斷打出旗號,雖身中三箭仍不退縮,在身先士卒的將領鼓舞下,蒙古水軍也表現出了極高的士氣與鬥志,向宋軍姜才部隊發動了一次又一次的強行衝鋒。無奈姜才率領的宋軍並不像範文虎大將軍率領的宋軍那麼膿包,根本無視損失的死死頂住蒙古水軍,水面戰鬥逐步進入白熱化。 「將軍,我們的步兵來了!正在靠近北岸!」爾答達忽然在旗號台上大叫起來。蘭秀鴻扭頭一看,北方果然出現了繁星一般的火把火光,顯然是帖木兒率領的蒙古軍步兵已經抵達了預定作戰地點。那一瞬間,蘭秀鴻腦海中閃出一個念頭,「保船還是保人?中計被伏擊,繼續往西衝有可能讓一部分水軍船隻逃回去;往北靠岸,水軍士兵能在步兵掩護下走陸路撤退,戰船卻又可能送給宋人當戰利品。」 稍一遲疑間,爾達答又在旗號台上俯身向下驚叫起來,「將軍,快下命令,蠻子的船隊從河道裡衝進來了,打著賈似道大旗——啊!」叫喊間,爾達答又被宋軍一箭射中額頭,慘叫著從旗號台上摔了到甲板上。直到此刻,蘭秀鴻才驚訝的發現爾達答身上已經插滿了十餘支羽箭,宋軍射手對自軍旗號手的狙擊之猛烈,已經遠超過了以往的戰鬥。 「往北撤!船丟了可以造,人死了就沒辦法活過來了。」蘭秀鴻下定決心,向自告奮勇到旗號台上打旗號的親兵吼道:「打旗號,向北靠岸!」 「打旗號!追!把韃子逼上岸!」李庭芝大吼起來。對李庭芝來說,能不能全殲蒙古水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摧毀蒙古水軍的戰船,如果做到這點,那麼有河湖天險阻隔的宋軍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在一定時間內可以保證淮東不受蒙古威脅。 「上,給老子上!」漣水水軍的旗艦上,賈老賊斜躺在躺椅上咆哮指揮,「把韃子水軍趕上岸,沒了臨淮糧倉,餓都餓死這幫狗韃子!」 「咚咚咚咚咚……!」戰鼓聲似乎要用聲音把洪澤湖的湖水倒翻一樣的瘋狂敲響起來,宋蒙兩軍也以南北為分在洪澤湖北岸附近瘋狂廝殺起來,有著雷箭優勢的宋軍用遠程武器對著蒙古水軍狂轟濫炸,蒙古步兵則用羽箭拚命掩護水軍戰船靠岸,攻守之勢異常分明。這時候,旭日干也接到了水軍中計遭伏的消息,領著騎兵匆匆從已經到達的預定作戰地點返回,參與掩護水軍登岸的戰鬥。 「我還真是天才。」看著洪澤湖湖口北岸的激烈戰鬥,賈老賊喜滋滋的自言自語起來,「有誰能夠想到?我在洪澤湖這邊的大戰只是虛兵,真正的殺手鑭是臨淮城外埋伏的李□騎兵,真想看看忽必烈知道他在淮南的橋頭堡臨淮城丟掉以後是什麼表情啊。」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七十四章 風雲突變 「咚咚咚咚咚……!」猛烈的戰鼓聲一陣緊過一陣,蒙古水軍在付出重大傷亡後終於大部分撤下戰船,逃入蒙古軍的騎兵和步兵保護中,一直堅守要最後一個撤離的蒙古水軍主將蘭秀鴻也被親兵們架到了船舷,硬拖著他跳入水中,踏水上岸。被夜晚冰涼的湖水一激,剛才一心只想讓士兵撤離的蘭秀鴻忽然心疼起戰船來——車船一艘造價一萬多貫,中型戰船一艘六千貫,不算小型戰船和艨艟船,光是車船和中型戰船的損失可都是幾十萬貫了。 「將軍,別楞著了,快走吧!求求你了,這裡危險!」親兵用身體掩護著蘭秀鴻的後背,以免蘭秀鴻被雷箭爆炸的碎片擊中,帶著哭腔向蘭秀鴻哀求道。蘭秀鴻回頭看了一眼被宋軍雷箭炸得東倒西歪的戰船,咬牙向前走了幾步,又猛然停住說道:「我們不能就這麼放棄,得想法子保住一些戰船。」 「宋人的神秘武器太厲害,沒辦法保了——弟兄們,小心護住大人的後背。」蘭秀鴻的親兵隊長急了,一把背起蘭秀鴻淌著水就往岸上跑,一直衝進蒙古軍步兵的長盾陣後面才放下蘭秀鴻。那邊旭日干也已經到了前線督戰,和出發時的意氣風發不同,此刻的旭日干已經是雙眼赤紅,披頭散髮又如厲鬼,一見到蘭秀鴻就咆哮道:「蘭將軍,有沒有看弘吉剌仙童那個狗雜種?我要砍了他!剁了他!劈了他!」 「弘吉剌仙童沒看見,不過我們準備去伏擊的賈似道地帥旗倒有看到。」蘭秀鴻往南面的宋軍船隊一指。又擦著汗水說道:「旭日干將軍,現在不是去找弘吉剌仙童那個叛徒算帳的時候,我們得想辦法保住一些戰船,這可是我們蒙古水軍的命根子。」 「搶救戰船?」旭日干轉頭看了一眼幾乎被硝煙包圍的蒙古軍戰船,有些遲疑的說道:「值得嗎?我南下的時候,大汗身邊地幾位將軍都警告過我,蠻子的神秘武器最厲害地不是象鞭炮那麼的爆炸。而是爆炸時飛出的鐵片,一不小心就會死得不明不白。現在蠻子的神秘武器正厲害。硬衝上去只怕會傷亡慘重。」 「可也不能白白把那些戰船丟了啊?」蘭秀鴻慘叫起來,旭日干表情痛苦,卻又無計可施。這時候,一個千夫長忽然說道:「兩位將軍,你們注意聽,蠻子的神秘武器似乎在減少了,聲音小了許多。」蘭秀鴻和旭日干都楞了一下。慌忙一起側耳細聽,果不其然,湖面上連綿不絕的爆炸聲果然不連貫起來,再過片刻,乾脆變成了稀稀拉拉,再沒有剛才的鋪天蓋地威勢。 「蠻子地神秘武器快用完了!」旭日干一拍大腿,歡喜道:「我聽塔察爾老王爺說過,當初在青石磯水戰的時候。蠻子的神秘武器也出現過用完的情況,我們的水軍主力才有機會逼近蠻子水軍肉搏——看來今天也是這樣了,蠻子的神秘武器要用完了。」 「將軍,我們不能馬上撤。」蘭秀鴻也是來了精神,激動的叫道:「再堅持一會,等宋人的神秘武器全部用光。我們就發動反擊,那怕能搶回一部分戰船也是好事。」自知罪孽深重地旭日干為了將來少挨一些處罰,當即表示同意,並命令道:「讓戰船上來不及撤退的水軍堅持住,一會我們就給他們支援。」 「轟隆!」又過片刻後,一聲孤零零的爆炸在蒙古水軍船隊中炸響,震得人耳膜嗡響的爆炸聲從此停止,僅剩下宋軍全軍衝鋒時的吶喊。同時戰船上殘餘的蒙古水軍士兵送來急報,「將軍,宋人開始拖船了。他們打算把我們地戰船搶走!」 「擂鼓。吹號,步兵水兵衝鋒。奪回戰船!」旭日干咆哮著下令道。戰鼓擂響,號角長鳴,剛剛逃下戰船的蒙古水軍與步兵鼓噪而上,泅水爬上自軍戰船,與試圖搶奪戰船的宋軍士兵展開肉搏,砍索殺敵,士氣再振,旭日干和蘭秀鴻兩人也親自衝到最前線,指揮軍隊與宋軍展開逐條船逐條船的爭奪。而宋軍士兵顯然沒想到蒙古軍在被趕下戰船後還能發動如此猛烈的反擊,東方剛剛出現一絲曙白,搶船的宋軍士兵便被基本趕下戰船,拖船的鐵鏈也幾乎被全部砍斷,大部分戰船又回到蒙古軍手中。 「不對勁,宋人退得太快了。」蒙古軍歡呼反擊勝利的時候,老於軍事的蘭秀鴻發現情況不對——以李庭芝統兵能力,在水面上怎麼可能如此容易敗退?何況還有一個在戰場上出了名強硬的賈老賊在場?這時候,蘭秀鴻猛然發現宋軍船隊又擺出了一個弧形陣,以半圓形包圍蒙古軍船隊,蘭秀鴻馬上慘叫道:「上當了!大家快撤!」 「上什麼當?」旭日干滿頭霧水地反問道。話音未落,宋軍車船和戰船上地無數床子弩齊發,一支支巨箭帶著裊裊青煙又是鋪天蓋地的籠罩到蒙古軍船隊頭上,而蒙古軍士兵擠滿甲板避無可避,雷箭隨便一炸就是一片血花濺起,激烈地爆炸聲和絕望的慘叫聲又一次在蒙古軍船隊上空迴盪起來,旭日干又驚又怒,破口大罵道:「狗蠻子,太狡猾了!故意裝著武器用完,騙我們反攻,想用神秘武器炸死我們更多的勇士!」 …… 「炸得好!炸得好!繼續炸,炸死這幫狗韃子!哈哈……有一個韃子的眼睛被床子弩射中了,雷箭在他臉上爆炸,過癮啊!」在另一邊的宋軍旗艦上,賈老賊拿著一個長長的圓筒放到右眼上,閉著左眼通過圓筒觀看戰場情況,直樂得是哈哈大笑,只差沒有手舞足蹈。旁邊的李庭芝看得納悶。忍不住問道:「恩師,戰場離這裡有七八百步,你怎麼可能看得到床子弩射中韃子地眼睛?」 「當然是這個東西的功勞了。」賈老賊舉起那長圓筒,喜滋滋的說道:「想不想試一試,你用這個看一眼就明白了。」李庭芝當然樂意,學著賈老賊的模樣用一隻眼睛通過那個長圓筒去看戰場,立即清楚的看到遠處蒙古軍車船上的士兵驚惶恐懼的面孔。李庭芝這一驚非同小可,吃驚得大叫起來。「這是什麼東西?我怎麼能看這麼遠?」 「這玩意叫千里鏡,是我閒在家裡無聊地時候用水晶打磨,親手做出來的。怎麼樣?很神奇吧?」賈老賊得意洋洋地解釋道。李庭芝把頭點得像搗蒜一般,連聲讚道:「巧奪天工,太神奇了。怪不得恩師剛才能知道韃子已經撤下戰船,命令我們停止浪費雷箭,又故意把韃子騙回戰船狠狠炸他們。」說到這。李庭芝忽然心裡一動,向賈老賊建議道:「恩師,不知道這東西貴不貴,如果我們的將領每個人配上一個,那麼在戰場上指揮軍隊就能如虎添翼了。如果裝備在水軍的瞭望台上,我們船隊就能比敵人更快發現對方,有利於做出戰鬥準備啊。」 賈老賊被李庭芝提醒,一拍腦袋說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把這東西大量裝備軍?貴是有點貴,不過沒關係,只要能打勝仗,多貴都沒關係,等我回到臨安,馬上讓工匠大量製作——反正這玩意工藝也簡單。一個凹透鏡加一個凸透鏡,就是水晶有點貴而已。」李庭芝大喜道:「如此就太好了,不知恩師能不能讓我們淮東軍先裝備?」 「這麼想要?正好我先做了兩支千里鏡……」賈老賊壞笑起來,又從親兵手中要過一支千里鏡,看看戰場形勢後,賈老賊命令道:「韃子又開始退卻了,如果你能指揮船隊衝上前去,一邊用雷箭壓制陸地上的韃子射手,一邊把韃子的戰船全搶過來,你手裡那支千里鏡我就送你。」 「學生一定辦到。恩師就看好吧。」李庭芝一聽樂了。馬上答應。賈老賊又叮囑道:「記住,就算沒有翻修價值的韃子戰船也別留下。全部給我鑿沉,韃子沒了戰船,洪澤湖上就是我們的天下了。」李庭芝向賈老賊一拱手,立即上到指揮台頒布總攻命令,身上有傷地賈老賊則舒舒服服的躺在睡椅上,用剽竊自利伯希的千里鏡欣賞蒙古軍被殺得血流成河的畫面——對賈老賊來說,那可是比看美女還要賞心悅目的開心事啊。 …… 「將軍,蠻子又衝上來搶船了。」傳令兵向已經逃下戰船的旭日干和蘭秀鴻稟報道。其實現在也不用稟報了,天色基本全白,旭日干和蘭秀鴻已經能看到宋軍戰船又靠近了自軍戰船,一邊剿殺戰船上殘餘的蒙古士兵,一邊用鐵鏈繩索等物拖拉自軍戰船,同時宋軍的部分戰船還在不斷用雷箭轟炸蒙古軍地岸上射手,迫使蒙古軍射手敗退到射程之外,逼得蒙古軍射手無法以弓箭壓制宋軍的奪船行動。 「旭日干將軍,怎麼辦?我們還反攻嗎?」蘭秀鴻哭喪著臉向旭日干問道。旭日干的表情比蘭秀鴻還要沮喪,也更加為難得多,不反擊的話,戰船就白送給宋軍當戰利品;可要是發起反擊,在宋軍的優勢遠程武器面前,蒙古軍即便反攻上船也只是給宋軍當雷箭射擊訓練的活靶子使用。盤算半天,旭日干終於痛苦地下令道:「鳴金收兵,先撤回臨淮再說。」 蒙古眾將一陣沉默,更有不少人黯然淚下,縱橫歐亞無敵手的蒙古軍騎兵又一次在洪澤湖畔遭到宋軍羞辱,即便能保全半數以上的軍隊回到臨淮,將來也逃不過忽必烈的嚴懲,這些將領心中的苦澀就可想而知了。旭日干也看出眾將的心事,苦笑著安慰道:「各位不必擔心,我旭日幹不是那種推委罪責的人,回去之後,我會獨自承擔這次戰敗的責任,不會牽連你們。」 「多謝將軍。」眾將一陣感動,慘敗之後主將不推卸責任,這樣的將領即便在蒙古軍隊裡也不多。旭日干擺擺手,痛苦道:「不必謝我。這件事確實是本將軍誤中弘吉剌仙童的詭計所致,本將軍只是向大汗稟報實情而已——至於大汗怎麼處罰我,那就聽天由命了。好了,鳴金收兵吧,別讓將士們白白送命了。」 「匡匡匡匡匡匡……」退兵地銅鑼聲終於敲響,蒙古軍士兵狼狽撤下戰場,隨著主力灰溜溜地撤往臨淮。洪澤湖上立時一片歡騰。無數的宋軍擁抱在一起高歌歡舞,慶祝洪澤湖凱旋。一夜鏖戰下來。臨淮蒙古水軍戰船全軍覆沒,洪澤湖水面就成了宋軍船隻地天下,黃淮以南的大宋土地也可以獲得暫時的安寧,淮南宋軍又一次立於不敗之地。不過對賈老賊來說,全殲蒙古軍臨淮水軍不過是目的之一,戰事剛剛結束,賈老賊就把注意力轉移到偷襲臨淮城地戰事上…… 「臨淮城有消息沒有?有沒有拿下?」賈老賊叫來負責聯絡的廖瑩中。劈頭蓋臉問道。廖瑩中答道:「回稟少傅,一個多時辰前李□派來消息,他地騎兵已經進了臨淮城,正在與臨淮守軍展開巷戰。目前臨淮戰事是否結束,尚無準確情報。」 「一個多時辰前?韃子的騎兵從戰場回援臨淮,至少得走一個半時辰,三個時辰左右,拿下臨淮城應該沒問題了。」賈老賊鬆了一口氣。躺回睡椅休息。但廖瑩中又拿出另一封公文,苦笑道:「少傅,也不全是好消息,剛才漣水轉送來一封朝廷的加急公文,皇上已經決定給我們派出了兩萬援軍,由夏貴和趙孟關率領趕赴漣水。看樣子皇上還是不肯答應與李□和談。」 「夏貴?趙孟關?這兩個搶功勞的狗東西!」賈老賊皺起了眉頭,坐直身體命令道:「馬上給本官擬一道奏折,稟報朝廷臨淮大捷的消息,告訴朝廷本官已經可以從盱眙和楚州抽調兵力,為了減少軍費開支,讓夏貴和趙孟關滾回去。」廖瑩中也知道讓外人插手淮南戰事的不利局面,立即答應並替賈老賊草擬奏章。 …… 收兵到盱眙休整後,賈老賊收到準確消息,李□和張順兄弟的聯軍果然在蒙古軍主力回援前拿下了臨淮,無家可歸地蒙古軍主力缺乏那怕最基本的攻城器械。只得趕在軍隊餓死前改道撤往虹縣。等忽必烈決定是否反攻臨淮,臨淮戰事正式宣告結束。賈老賊不敢怠慢。忙一邊組織船隻運走臨淮城中的蒙古軍存糧和軍需物資——臨淮城孤立在蒙古軍控制區域,地形也不利於缺乏騎兵的宋軍長期堅守,賈老賊和李□都不想要。一邊派出使者回臨安奏捷,並設法說服宋理宗停止派遣援軍。 四天後,賈老賊派出的使者將捷報送到臨安,臨安城少不得又是一陣歡騰,宋理宗龍顏大悅之餘認真考慮了賈老賊的提議,但很不幸,被勝利沖昏了頭的南宋朝廷仍然拒絕與李□議和,堅持要反擊沭陽以報復李□對漣水的威脅。而趙祺因為被胡儷影響態度曖昧,全玖正值臨產期也無力援助賈老賊,只得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興高采烈的官員把她的弟弟全永堅逼入絕路。老將夏貴和趙孟關則興高采烈的領著援軍北上出發,到賈老賊麾下來爭搶功勞。 臨安城裡的消息返回賈老賊面前後,賈老賊少不得又是一陣大發雷霆,大罵朝廷和宋理宗的鼠目寸光。無奈朝議已定,羽翼尚未豐滿地賈老賊也無法挽回,只得與李□、王文統多次秘密聯繫,商議夏貴與趙孟關援軍抵達漣水後的對策。同時由賈老賊出面,安排範文煥和全玖派來的另一個弟弟全清夫與李□軍方面秘密接觸,談判用低價糧食贖回範文虎和全永堅的事宜。可惜範文煥和全清夫都害怕被夏貴和趙孟關知道他們與李□秘密貿易,導致交易遲遲沒有達成——尤其是趙孟關,他要是知道全玖和李□秘密談判,少不得又要借題發揮弄出一場大風波。 就這樣拖延了一段時間,十月初十那一天,兩個討厭鬼夏貴和趙孟關率領的援軍終於抵達了漣水,賈老賊極不高興的出城迎接了這兩個礙事的傢伙,不曾想這一老一小兩大討厭鬼似乎想考驗賈老賊的忍耐力一般,剛一見面還沒進城就向賈老賊請戰,夏貴笑瞇瞇的說道:「少傅,末將奉旨增援漣水,軍隊士氣正旺,請少傅即刻下令反擊,一舉剿滅李□韃子。」 「少傅,請下令吧。」趙孟關也激動的說道:「如果能在援軍抵達前線地第一天就打一個大勝仗,皇上一定會龍顏大悅,將來我們在朝廷裡說話也能腰板直一些。」 「你和趙祺爭奪太子位置也更有一些希望不是?」賈老賊在心裡說出趙孟關想說卻沒有說出地話,哼哼道:「老將軍,信王爺,你們為國建功的心情下官理解。可現在李□地軍隊已經退回了沭陽城,我軍如果發動進攻勢必要孤軍深入,於戰不利。何況下官在戰場上受了重傷,行動不便,實在沒辦法組織全軍進攻。」 「少傅,如果你信得過末將,請將攻打沭陽的指揮權交給末將,末將一定不會讓你失望。」老將夏貴進一步請戰道。賈老賊心中冷哼,心說我信得過你才怪,你這個老東西要是可靠的話,也不會在八十歲那年投降忽必烈,留下一句『倘若只活七十九,忠臣榜上應留名』的美名了。那邊趙孟關似乎看出了賈老賊的心事,尋到機會在賈老賊耳邊低聲說道:「少傅,只要你能幫小王立下足夠份量的軍功,要什麼條件你儘管開口,小王一定答應。」 「我要你滾蛋!礙事的東西!」賈老賊愁眉苦臉,找不出辦法拒絕夏貴和趙孟關的請戰要求——臨淮城已經被打破了,宿遷半年前就被燒成了一片廢墟,賈老賊就算想借夏貴和趙孟關的刀去宰忽必烈也沒地方。而夏貴和趙孟關得寸進尺,竟然雙雙向賈老賊單膝跪下請令道:「請少傅下令進軍,末將願為前部先鋒。」 「夏老將軍,信王爺,快快請起,下官如何敢當你們的如此大禮?」賈老賊愁眉苦臉的去攙夏貴和趙孟關。可夏貴和趙孟關都看準了眼下是搶功勞的大好機會,說什麼都不肯起來,只是不斷的請戰出兵。賈老賊正無可奈何間,他的親兵副隊長龔丹忽然連滾帶爬的衝了過來,手裡舉著一隻信鴿大叫道:「少傅,皇上用信鴿送來旨意。」 「皇上用信鴿傳旨?」賈老賊、夏貴和趙孟關等人都驚得跳了起來,堂堂皇帝之尊竟然要用危險係數極高的信鴿傳旨,事態之緊急鐵定是到了火燒眉毛的地步。震驚之下,賈老賊忙親自接過信鴿,取下信鴿腿上代表宋理宗身份的明黃絲絹展開一看,見宋理宗在明黃絲絹上用蠅頭小楷親筆寫道:『四川有變,賈卿務必在兩日內與李□達成和約,速回臨安。』 「四川有變?莫非是劉整?!」賈老賊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心說難道是歷史的必然,劉整果然背叛了南宋?如果真是他,四川離留臨安那麼遠,做什麼反應都來不及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七十五章 風雲變幻(中) 時間回到九月初六這天,京湖路第一重鎮襄陽城中,新近被賈老賊保薦為四川制置副使兼知瀘州府的呂文煥正式向兄長呂文德辭別,準備走水路西上重慶,到蜀中咽喉的瀘州任職。當然了,呂文煥將軍的至交好友衙內軍全體同仁為朋友兩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說什麼也是要陪著他去上任的——再當然了,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位當然不是為了川中美女而去,而且絕對不是! 在出發前,剛從鄧州回到襄陽的呂文德將呂文煥叫到密室,開始兩兄弟臨別時的最後密談,待房中只剩呂文德與呂文煥兩人時,呂文德開門見山的對呂文煥說道:「二弟,你這一次去四川接管瀘州防務,除了要完成朝廷交給你的治理地方和鞏固防務的事情外,還有一件事至關重要,你務必要給哥哥做到——不能讓劉整活著離開四川。」 「為什麼?」呂文煥有些驚訝,反問道:「大哥,賈少傅調劉整到臨安任樞密院都承旨,表面上看是升劉整的官,可實際上是削劉整的兵權——沒了兵權的劉整還能翻起多少風浪?咱們何必冒險除掉他?萬一事不機密落下把柄,那不是弄巧成拙了?」 「這你就不懂了——劉整到了臨安,比他在瀘州更能威脅到我們。」呂文德冷笑道:「大哥我曾經當過四川安撫制置使,又和你經營京湖路多年。咱們兩兄弟在四川和京湖路的地方錢糧中做了多少手腳,咱們自己也記不清楚了。這事情賈少傅知道,不過咱們弄到地錢大部分用來填補軍費的開支虧空,所以賈少傅知道也裝著不知道;丁大全也知道,不過他沒證據,又有少傅護著咱們,所以丁大全一直拿我們沒辦法。可劉整就不同了。他知道多少?又有沒有我們的證據呢?」 「大哥的意思是,如果劉整手裡有對咱們兩兄弟不利的證據。那麼他到臨安這個權力機樞之地,難保不會對我們兩兄弟下手?」呂文煥大概明白了呂文德的意思。呂文德點頭,又獰笑道:「咱們兩兄弟和劉整在四川時就已經結下深仇大恨,心胸狹窄的劉整到了臨安,如果和咱們在朝廷裡地敵人互相勾結,把證據一抖,只怕賈少傅也保不住咱們。」 「可這次升劉整的官是賈少傅做地決定。他如果知道了這事……」呂文煥還是有些擔心,呂文德卻笑了起來,「你以為賈少傅就不擔心劉整嗎?早在鄂州大戰的時候,賈少傅就曾在與我和高達閒聊時表示出對劉整的擔心,並且對韃子大汗蒙哥繞過瀘州直接攻打合州的舉動十分懷疑,只是瀘州孤懸在四川後方,賈少傅不敢隨便動劉整而已。再說劉整的本事你也不是不知道,說實話不在我們兩兄弟之下。遠遠超過俞興那個蠢貨,如果放他到了賈少傅身邊立下功勞,討得了賈少傅的歡心,咱們兩兄弟又將置於何地?其中的關節糾葛,你明白了嗎?」 「明白,那小弟該怎麼動手呢?」呂文煥終於下定決心。直接問道。呂文德沉吟道:「具體你去找俞興商量後見機行事吧,離開四川這麼多年,那裡現在地情況為兄也不是很清楚。俞興比咱們兩兄弟還想除掉劉整,你去找他幫忙,他肯定會盡全力協助。最好是除掉劉整後把罪名栽到韃子頭上,這樣才能萬無一失。」 「大哥放心,小弟一定會把這事做得漂漂亮亮,不留尾巴。」呂文煥答應,站起來說道:「大哥,如果沒其他的交代。那小弟就該上路了。衙內軍那幫廢物還在碼頭等著小弟。」呂文德一笑,又是站起來說道:「你去吧。為兄還有公務就不到碼頭送你了,一路順風。對衙內軍那幫廢物稍微好一些,他們大都有權貴背景,咱們呂家得罪他們划不來。」 …… 與呂文德告別後,呂文煥領著他的三百親兵與衙內軍乘舟出發,輕舟簡行,順江直上重慶。因為一路上所經過的地區全在南宋國土內部,所以呂文煥在路上基本沒出什麼意外——衙內軍除外,難得去四川,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位大爺都是抱定了玩遍沿途美女的決心,每到一個大一點的城鎮,三位大爺總是嚷嚷著要去逛妓院。還好呂文煥著急去瀘州接任,好說歹說總算沒讓這三位大爺耽誤行程。 經過半個月的長途跋涉後,九月二十一這天,呂文煥和衙內軍一行終於抵達了重慶府,呂文德昔日舊部、四川制置使兼知重慶府的俞興不敢怠慢,親自跑到碼頭迎接了呂文煥等人,並在自家大院中安排了豐盛地酒宴和數十名美貌的歌女舞女為呂文煥一行接風洗塵。不用說,黃藥師和董平高、黎尚武三位衙內軍老大自然是一頭扎進美女懷抱裡,大享齊人之福,呂文煥則和俞興客套了幾句便到書房密談。 「二將軍,劉整調回臨安的事,呂將軍可有什麼安排?」俞興比呂文德還要開門見山,剛剛進書房還沒關門就迫不及待的向呂文煥說道:「二將軍,千萬不能讓劉整那個兔崽子回臨安啊,他在四川這些年,沒少查訪我們的事,要是讓他在臨安得了勢,我們只怕會死無葬身之地。在劉整離開四川之前,咱們一定得……」 「噓,小聲點,門還開著呢。」呂文煥打斷俞興的話,又親自關上房門低聲問道:「這房間可靠嗎?有沒有出現過洩密地事?」 「二將軍放心,這個書房除了兩個可靠的僕人能進來打掃外,其他人誰也不許靠近。」俞興滿面堆笑地答道。呂文煥點點頭。坐到椅子上敲起二郎腿,緩緩說道:「大哥交代了,讓你和我聯手商量著辦,讓劉整永遠沒辦法離開四川。」 「大將軍英明啊。」俞興笑得嘴都合不攏——劉整進了權利中樞打算報復,那麼家族力量強大又根深蒂固還有賈老賊寵護的呂文德未必倒霉,在朝廷上根基極淺的俞興可就死定了。呂文煥又問道:「大哥的意思是,最好在除掉劉整後把罪名推到韃子頭上。我在路上考慮了一下。覺得我們暫時不打草驚蛇的好,等我先接管了瀘州防務。然後等劉整啟程趕往臨安,途經重慶的時候你再除掉他。你熟悉四川情況,你覺得這計劃可行嗎?」 俞興臉上微笑,心裡卻叫苦不迭,心說你呂文煥倒會推卸責任,在重慶宰掉劉整你倒不用承擔責任了,我這個知重慶府就難逃株連了。稍一盤算後。俞興找借口道:「二將軍,末將覺得此計有些為難,成都淪陷之後,重慶已成四川總治府,境內各級官員眾多,其中不乏對我們心充怨恨之輩。劉整在重慶被殺,難保不會被有心人抓到蛛絲馬跡,走露風聲。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俞興的話雖然是找借口,但也有幾分道理,剛剛陞官地呂文煥也不想落下謀害同僚地嫌疑,對俞興地話自然覺得有理。呂文煥又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依你之見,我們又該如何是好?」 「你到瀘州就宰了劉整。這辦法最直接最方便。」俞興在心裡嘀咕——不過借俞興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直接說出來。俞興從書桌暗格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捧到呂文煥面前,低聲說道:「二將軍請看,這是韃子成都路總管劉黑馬給下官的密信,咱們也許可以借劉黑馬地手除掉劉整。」 「劉黑馬,他為什麼給你寫信?」呂文煥大吃一驚,忙接過書信問道。俞興微笑道:「上次劉整狗賊乘虛奪了南溪,害得劉黑馬被忽必烈降級罰俸,劉黑馬對劉整已經是恨之入骨。大家都在四川,劉黑馬多少知道末將與劉整的關係。就給末將送來了一封書信。要末將幫忙除掉劉整報仇!事成之後,劉黑馬願意獻給末將黃金千兩。只是當時末將不知道大將軍的意思,所以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僅是讓他的信使留在城內,等二將軍決斷——當然了,如果二將軍同意,末將只要三成。」 呂文煥細看書信,見劉黑馬在信上的意思與俞興地口述相同,確實是想與俞興聯手除掉劉整,呂文煥不免心動——如果讓劉整死在劉黑馬手上,那可就是再安全不過了。不過呂文煥也擔心這是劉黑馬的詭計,不過仔細一想發現這個可能性極低,劉黑馬就算是在欺騙俞興,到頭來所損失的人不過是劉整一人而已,即便拿不到劉黑馬承諾的黃金也只是小事一樁。所以在盤算良久後,呂文煥終於開口道:「此計可行,你可以答應劉黑馬派來的信使,不過有兩點你要注意,第一是不能落於文字,一切都只能以口頭承諾,以防劉黑馬將來拿著你的書信要挾於你。第二,讓劉黑馬先送一半的定金過來,考驗劉黑馬的合作誠意。」 「末將遵命,盡快給二將軍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俞興歡天喜地地答應道。呂文煥點點頭,又與俞興討論了一些機密要事後,呂文煥便與俞興攜手回到正廳,恰好碰到黃藥師和董平高、黎尚武三人圍著一名特別俏麗的歌女在說著什麼。見呂文煥出來,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人馬上嚷嚷起來,「呂將軍,你什麼時候去瀘州?我們也要和你一起去!」 「瀘州是小城,那比得上重慶繁華?你們去那裡幹什麼?」呂文煥有些心虛——領著這幫禍害一起去瀘州上任,瀘州的老百姓還不把自己給罵得狗血淋頭啊。還好黃藥師解釋道:「呂將軍放心,俗話說為朋友兩肋插刀,我們既然送你入川,就不能半途而廢,一定要把你送到瀘州才放心。而且我們也不是去瀘州久住,只是送你到瀘州就回來。」 「除了送呂將軍到瀘州外,我們在瀘州還有一點私事要辦,所以請呂將軍一定要答應。」董平高和黎尚武也異口同聲的請求道。呂文煥心中納悶——這三個大禍害第一次到四川,能在瀘州有什麼私事?不過呂文煥目光一轉盯到被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人簇擁在中間的少女時,隱約便猜到黃藥師等人的真正目地——和在場的其他歌姬舞女相比,那名少女在容貌上簡直就是鶴立雞群,生得明眸皓齒動人異常,臉上還掛著晶瑩透徹的淚珠,更顯得楚楚可憐,就連呂文煥都看得有些心動。 「黃仙長,董將軍,黎將軍,這位姑娘怎麼哭了?」呂文煥試探著問道。黃藥師一抹眼角浸出的老淚,傷心的答道:「這位姑娘三年前從瀘州來到重慶賣唱求生,從沒回過老家,想念家人而哭。我們見她可憐,就答應替她贖身,帶她回瀘州老家去看望她的家人。」董平高也流著眼淚說道:「如果可能的話,我們想把她和她的兩個妹妹帶回臨安享福,讓她們姐妹三人有個著落……」 呂文煥:「……,你們確定她沒有三個妹妹?」 …… 因為劉黑馬派來的使者就在重慶府城內的緣故,俞興當天晚上就把呂文煥提出地條件轉告給劉黑馬使者,使者不敢怠慢,忙用信鴿將消息發出,經過一次信鴿替換後,消息第二天正午就送到了正在成都府地劉黑馬書案上。劉黑馬覽信大喜,當即命令道:「馬上給使者回信,讓他答應俞興的一切條件。還有,讓人騎快馬把五百兩黃金和十顆南珠送到重慶交給俞興,十顆南珠就說是本將軍感謝俞興個人地。」 「遵命。」劉黑馬的軍中主薄答應一聲,立即下去安排。劉黑馬又把兒子劉元振叫到面前,將信鴿帶來的情報交給劉元振,低聲交代道:「馬上派人把這個送去給劉整的兒子劉飛,順便把大汗開給劉整父子的條件告訴劉飛。讓劉飛去說服劉整,等到俞興和呂文煥開始動手除掉劉整之時,也就是水軍大將劉整歸降我蒙古之時了。」 「父親,孩兒有話要說。」劉元振抱拳說道:「孩兒與劉飛有過接觸,知道他是個卑鄙無恥之人,雖能言善道卻給人與誇誇其談的印象,光憑他一個人,恐怕難以說服劉整歸降。」 「那你說怎麼辦?」劉黑馬知道兒子的能耐,也知道兒子在判斷力方面不在自己之下,便向兒子反問道。劉元振沉聲說道:「孩兒想要親赴瀘州,說服劉整來降。如有可能,孩兒還可以借劉整之手除掉宋人重將呂文煥,為大汗除掉此名大敵。」 「你親自去?不行,太危險了!」劉黑馬大吃一驚,一口拒絕道。劉元振微笑答道:「父親放心,劉整此人首尾兩端,久遭宋人排擠,又有俞興、呂文德加害在前,他不會傷害孩兒一根毫毛。兒子此去看似危險,實則安如泰山。」劉黑馬捨不得自己最得意的兒子去冒這麼大的危險,還是拒絕,最後劉元振急了,雙膝跪下說道:「父親,大汗對我父子恩重如山,孩兒此行實為報答大汗天恩,即便為國捐軀也雖死無憾,請父親應允。」(注1) 「好吧,既然你堅持要去,為父就給你一個為國建功的機會。」劉黑馬終於點頭,又流著眼淚囑咐道:「我兒,你雖然抱定為國捐軀的決心,但你此行還是要小心行事,遇到危險時,要懂得隨機應變。記住,熟悉水戰的劉整對大汗雖然重要,但你對父親來說,卻比劉整更加重要啊。」 注1:歷史上劉整投降蒙古之時,正是劉黑馬之子劉元振冒著生命危險孤身前去受降,事後又與劉整聯手打敗前來討伐的俞興,最後敗於呂文德之手。雖然劉元振的漢奸行為令人切齒,膽氣卻值得稱道。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七十六章 風雲變幻(下) 瀘州,又名神臂城,只因坐落在神臂山上而因此得名,山勢因為像神臂一樣,伸入大江之中,所以叫神臂山,又叫神臂巖,其突出江中的山巖稱為神臂嘴,城池三面歡水,僅有一條陸路聯繫陸地,險峻之至!淳祐三年,瀘州州治遷徙於此,從公元1243年至1277年,瀘州軍民在此堅持抗元鬥爭34年,其間神臂城曾反覆五次易手,成為戰爭雙方爭奪的戰略焦點,鑄就了保衛南宋的宋元戰爭的壯麗史詩,被後人譽於「鐵打的瀘州」,史有「鐵瀘城」的美稱! 開慶二年的九月二十七這天正午,安排好一切計劃後,呂文煥一行經過兩天多的輕舟航行,終於抵達瀘州這座千古名城,呂文煥雖然不是第一次來瀘州城,卻也忍不住再一次打量瀘州的風景,從江心向北望去,神臂山突兀拔地,險不可攀。四面懸崖峭壁,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加上用上等條石壘成的平均三丈多高的城牆,架雲梯也難攻城。三面臨江更是天然的三面護城河,北面雖然是陸地,但城牆高,而且築有內牆和外牆。呂文煥不禁讚道:「遙望中原幾搔首,鐵瀘築城長不朽。忠魂歸去青山青,夜深往往濤聲吼。余公曹公能在如此險峻之地築此雄城,攻守兼備,進退有據,緊扼蜀中咽喉,真不愧為我大宋名將!」 「大宋名將?」正在對著長江打呵欠的董平高和黎尚武突然來了精神,挺直胸膛提醒呂文煥——這裡還有兩位大宋名將在場呢。倒是不學無術地黃藥師有些納悶。忍不住問道:「呂將軍,這瀘州城建在這麼古怪的山上,有利於防守我倒是知道,可是說瀘州城緊扼咽喉,小人就不懂了,還有呂將軍口中的余公曹公又是何人?還望呂將軍指教。」 結束了長途跋涉,目的地就在眼前。呂文煥心情相當不錯,耐心解釋道:「在瀘州的上游。有金沙江、岷江、沱江與永寧河四條水路,四水合流匯入長江,也就是說,韃子若是從西蜀之地向東進攻,無論走那一條路都要經過瀘州,我大宋只需據守此地,蜀中半壁江山就可保安然無恙;若是我大宋向西進攻。便可從瀘州沿江西進,攻打蜀中各大重鎮,所以說瀘州是攻守兼備的咽喉之地。至於曹公和余公,分別是指建造瀘州城池的曹致大將軍,還有大名鼎鼎地余玠將軍,決定在神臂山上建城的便是他,二位老將軍聲名顯赫,想必你們都知道吧?」 「不知道!」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人異口同聲地答道。呂文煥楞了一下。這才想起和衙內軍的這三位大爺討論本朝名將——簡直和忽必烈討論仁義慈善孝或者和賈老賊討論禮義廉恥信一樣困難,不由苦笑道:「不知道也沒關係,改天再與你們細談二位老將軍的功績——船已經靠碼頭了,我們下船吧。」 「下船,下船。」一直認為自己才是大宋排名前三位的衙內軍三位大爺也沒興趣去聽其他名將的功績,乘機轉移話題叫嚷起要下船。看看熙熙攘攘的碼頭後。三人之中最尊貴的大內總管董宋臣公公——侄子董平高忽然發怒道:「大膽,本將軍與呂將軍千里迢迢來到瀘州,他劉整沒親自到碼頭迎接就算了,竟然還敢連一個接待地官員都不派來?」 「劉整向來就是這個脾氣,當初我大哥當四川制置使的時候,到他的防地巡閱,他連飯都沒捨得給我大哥準備一碗。」呂文煥冷笑著回憶道。董平高和黎尚武等人一聽大怒,罵罵咧咧道:「連呂大將軍都敢怠慢?原來劉整這小子還有這樣的光輝業績啊,一會見面了,他要是敢說半句不好聽的話。我們馬上大嘴巴抽他!一個狗屁都承旨。算得了什麼?」 「都承旨的官可不小,賈少傅為了讓親信王熵當上都承旨。花的力氣不比提拔文天祥小。」呂文煥心中暗笑董平高等人的無知,不過呂文煥轉念一想,以劉整地臭脾氣,見面之後得罪董平高這幫衙內是肯定,不如弄點小手段讓劉整得罪這幫背景深厚的衙內更狠一些,玩死劉整後也更沒人敢幫他說話了。想到這裡,呂文煥微笑道:「諸位將軍不必生氣,我們先進城吧,到時候劉整如果得罪你們,呂文煥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大概是天生不會做人,劉整做事還夠絕的,呂文煥一行從碼頭到城門口走了四里多路,劉整竟楞是沒派一個人到路上來迎接,惹得養尊處優慣了的董平高和黎尚武兩人罵不絕口。平民出身的黃藥師倒還沒有那些架子,只是東張西望的打量一通地形,忽然低聲向呂文煥問道:「呂將軍,剛才你說瀘州城城防攻守兼備,可我看這瀘州城三面歡水,僅有北門一條路通往外界。這樣地地形守城是絕對沒話說了,可韃子如果封鎖這條路的話,城裡的守軍連與外界聯繫都辦不到,怎麼可能發起反擊?」 黃藥師這一問本來只是隨意賣弄軍事常識,不曾想呂文煥卻被黃藥師問得跳起來,神色驚慌的打量左右,又焦急的低聲向黃藥師問道:「這問題你怎麼知道的?你知道多少?」黃藥師也沒想到呂文煥會有這反應,趕緊搖頭說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瀘州城的地形和你描繪有點出入,所以隨便問了問。如果你不方便的話,可以不用回答。」 「原來是這樣。」呂文煥鬆了一口氣,又壓低聲音說道:「這件事在四川高級將領中是一《文》個公開的秘密,不過只有極《人》少的幾個人知道真相,你也算是我們《書》大宋軍隊地高層了,告訴你一《屋》點無妨。只是你別隨便亂說——當年曹老將軍在建造神臂城地時候,也考慮到了你剛才說的問題,所以曹老將軍修城地同時,悄悄修了一條讓軍隊可以從城中通往外界的地道!因為我大哥曾經當過四川安撫制置使,我在大哥身邊所以知道這事——但地道的出入口是我大宋軍隊絕密,我就不能告訴你了。」(注1) 「將軍放心,小人一定不亂說!」黃藥師目瞪口呆。還是第一次聽到城中還修有地道通往城外,趕緊連聲答應。說話間。呂文煥和黃藥師等人已經到了瀘州城門口,因為呂文煥和董平高等人都是帶著軍隊的緣故,城門前早已是嚴加戒備,就連吊橋都拉了起來。見此情景,就連城府甚深的呂文煥都動了怒氣,上前喝道:「我乃大宋皇帝萬歲任命之四川制置副使兼知瀘州府——呂文煥,爾等為何閉門不納?」 「呂將軍。我們已經看到你地旗號。」城門上的門官大聲答道:「但依大宋律令,須請你出示官防印信與身份腰牌,經小人驗看無誤之後,放可讓你入城。」 「我有聖旨在手,爾等也敢阻攔?」呂文煥面子上掛不住了,拿出宋理宗任命他官職地聖旨高喝。不料門上門官大聲答道:「回呂將軍,瀘州乃大宋重地,呂將軍即便有聖旨。也請依律行事。否則劉將軍絕饒不了小人,請將軍見諒。」 「劉整狗賊,竟然調教出一幫絕對忠於他的軍隊。」呂文煥又怒又驚,情知自己就算順利接任瀘州,將來少不得還要花大力氣清除劉整在瀘州軍隊中的親信。這邊董平高和黎尚武按捺不住了,雙雙跳出來破口大罵道:「城上的狗雜種。連聖旨都敢不放在眼裡?快快開門,還可免你一死……喂!你們想幹什麼?」 「城防重地,不許靠近!」城上宋軍一起舉起弓箭,整齊大吼,門官喝道:「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再敢靠近城門百步之內,一律格殺勿論!」董平高和黎尚武兩個酒囊飯袋幾曾見過這樣的場面,立即嚇得連滾帶爬的跑回呂文煥身後。這邊呂文煥也知道今天不按規矩行事不行了,只得忍氣吞聲的拿出官防印信,按交接程序出示。那邊地門官驗明無誤。這才吩咐放下吊橋。讓呂文煥一行吊橋,呂文煥和董平高等人帶來的軍隊則要留在城外侯命。不過這樣一來呂文煥等人也沒了談興。只是鐵青著臉直接趕赴瀘州知府衙門,與劉整交接印信。 交接印信的程序十分麻煩繁瑣,在知府大堂又是擺香案上香又是設龍椅準備遙拜宋理宗,還要準備禮儀樂隊,懸掛綵旗,加上劉整部下的故意刁難,各種準備工作進展十分緩慢,劉整則借口準備朝服乾脆連面都不露,看樣子是不到正式交接不肯出來。弄得董平高和黎尚武既是憤怒又是十分不耐煩,稍一商量後,董平高和黎尚武在黃藥師耳邊說道:「黃仙長,這裡實在沒意思,我們剛才打聽了一下,瀘州城裡有一座飄香院裡的姑娘不錯,我們先去飄香院裡玩玩,等呂文煥交接完了再回來如何?」 黃藥師瞟了一眼正在咬牙切齒的呂文煥,低聲說道:「我不去了,在這裡看看呂文煥和劉整怎麼交接。你們先去吧,一會我向呂將軍解釋,等交接完了,我再去飄香院裡找你們。」董平高和黎尚武當即同意,找個借口離開府衙,換了便衣後帶上幾個隨從,就悄悄趕往飄香院風流快活。 又等了近一個時辰,交接印信的準備終於做好,劉整這才領著兒子劉飛、養子沙全和二十多名武將出來。和魁梧彪悍的呂文煥不同,劉整身材顯得有些清瘦,一張苦瓜臉又黑又青,與呂文煥客套地聲音陰陽怪氣,讓人十分之不舒服;而劉整的兒子劉飛則與他老子的模樣很像,又比他多出一對綠豆大的三角眼,白多黑少的眼球飄遊不定,一看就讓生出想往他臉上揍上兩拳的念頭——不過黃藥師卻十分歡喜,「總算有人比我更猥瑣了。」 大家地關係都不怎麼樣,隨意客套了兩句,呂文煥甚至連黃藥師都沒給劉整介紹,雙方就開始印信交接,然後是兵符、官員名冊、戶籍名冊、士兵名冊、府庫帳簿、軍需帳簿……好不容易等這些都交接完了。呂文煥才正式坐上瀘州知府大堂,劉整又抱拳道:「呂大人,如果沒有其他的事,那下官就要告辭回去收拾行李,準備返回臨安了。」 「劉大人,且慢,還有一點事需要請教。」呂文煥艱難地擠出一絲微笑。「劉大人,剛才你給下官交接戶籍帳簿等物之時。為何少了南溪城的戶籍名冊?」 「南溪是新佔之城,戶籍名冊尚且在統計之中,所以無法與呂大人交割。」劉整更加艱難的擠出微笑,耐心解釋道。呂文煥用手指頭敲敲桌子,勉強笑道:「那這就為難了,依我大宋律令,官員交割防務之時。需將屬地所有文書戶籍移交接印官員,否則就視為前任官員瀆職,接印官員有權參劾。」 「那你參了試試啊。」惟恐天下不亂的劉飛馬上跳起來。劉整則強忍怒氣揮手制止兒子,沉聲說道:「那依呂大人之意,下官該如何是好?」 「劉大人如果方便的話,何不親自去一趟南溪城,催促當地官員整理戶籍名冊,也好與下官進行交接。」呂文煥微笑著建議道。不曾想呂文煥此言一出。劉整和劉飛都是臉色大變,劉整是如遭雷擊,像不認識一樣緊盯著呂文煥,氣得全身顫抖;劉飛則是臉上狂喜後馬上收斂,但眼中的歡喜之意卻無法掩飾。呂文煥也是人精,馬上看出不對。趕緊問道:「怎麼了?劉大人有什麼不便之處嗎?」 「沒有。」劉整努力壓下自己的怒火,勉強笑道:「呂大人說得是,下官明天就到南溪城去,按大人地吩咐催促當地官員整理戶籍名冊,待與呂大人完全交割後再回臨安。」 「如此就有勞劉大人了,劉大人請自便吧。」呂文煥凝視劉整良久,始終沒有發現劉整地其他異常反應,這才開口讓劉整離開。但劉整和他地兩個兒子下去後,呂文煥又飛快下令道:「眾將聽令,為了讓本官盡快瞭解軍隊。同時瞭解你們的統兵能力。方便人事調動。本官決定明日在瀘州城外進行一次軍隊演練,爾等各領本部兵馬出城駐紮。準備明日地軍隊演練。」 「呂大人,軍隊全部出城,城防由誰接管呢?」一名統領提出異議道。呂文煥微笑道:「本官從襄陽帶來將近兩千的軍隊,城防可以暫時由他們接管。不過你們放心,本官帶來的軍隊大部分只在瀘州駐紮幾天就走,不會搶你們的飯碗。對了,再讓軍需官殺豬宰羊,犒勞三軍,讓士兵們有力氣在明天進行演練。」 「謝呂大人。」眾將一起抱拳答應。呂文煥點頭道:「你們下去準備吧,一會本官就下令軍隊進城換防。」眾將又是抱拳,轉身離去——不過不是按呂文煥的吩咐去組織軍隊,而是直接去找了劉整商量。待將領都離開大堂後,一直沒說話地黃藥師這才納悶的問道:「呂大人,你剛到瀘州就下令軍隊換防,這個恐怕不利於你爭取將領支持吧?」 「你懂什麼?」呂文煥擦擦額頭,發現自己額頭上竟然已經浸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呂文煥低聲對黃藥師說道:「劉整剛才的表情古怪,瀘州軍隊又是被他統領多年,兵符雖然在我手裡,但我不一定就能順利調動他們,萬一劉整突起發難,我們怎麼辦?——我讓親信軍隊接管城防,就是為了預防萬一!」說到這,呂文煥又擦了一把汗,自言自語道:「幸虧陰錯陽差帶了衙內軍來瀘州,否則我的三百親兵就算想接管城防力量也不夠。瀘州這潭水,比我想像要深得多啊。」 「對了,董平高和黎尚武那裡去了?」直到此刻,一直心事重重的呂文煥才發現黃藥師身邊少了兩人。黃藥師如實說了,呂文煥一聽大急,「都什麼時候了?他們還有心情去嫖院子?黃仙長,麻煩你快去一趟飄香院,把他們兩個叫到北門去掌管軍隊。我先去監督城防交接,順便在北門等他們。」 「我這就去。」黃藥師答應,轉身就往外走。呂文煥忙又叫住他,「黃仙長。我帶了二十名親兵進城,你帶十人過去,全部換上便衣,小心一點總是好的。」黃藥師巴不得有人保護他,趕緊去換了一身道袍,領著十名親兵匆匆趕往飄香院。呂文煥則帶著其他親兵趕往城門,親自監督城門換防。 …… 不說呂文煥去城門地情況。單說我們地黃固黃大仙長上到大街後,很快就問到飄香院所在的位置。又仔細觀察了沒有尾巴盯梢,這才悄悄趕往飄香院。到得地頭,怕過於引人注目的黃藥師讓親兵在街口等待,自己則輕車熟路的進到妓院,花了點銀子讓妓女帶自己尋找董平高和黎尚武,一切都還算順利,黃藥師很快就尋到了正在摟著少女喝花酒的董平高和黎尚武兩人。並且讓兩人立即趕往瀘州北門。 「正喝得高興呢,幹嘛要我們馬上去北門?」聽完黃藥師的命令後,董平高很不高興地問道。有妓女在旁黃藥師也不敢亂說什麼,只得催促道:「呂大人大概是有些事情問你們,你們去北門就知道了。等辦完了差使,你們再回來接著喝酒又不遲。」 「麻煩。」董平高一臉的不高興。黎尚武卻多少知道些軍隊命令地重要性,拉起董平高說道:「董大哥,咱們走一趟吧。回來再喝也不遲。」董平高無奈,只得站起身來說道:「沒辦法,只好去一趟了,黃仙長你沒事的話在這裡等我們,十五貫一桌的花酒別浪費了。」黃藥師累了大半天也十分疲倦,覺得休息一下也不錯。加上呂文煥沒讓他去城門,便點頭道:「行,我在這裡休息一會,如果到酉時你們還不回來,我就去城門上找你們。」 董平高和黎尚武離去後,鬆了口氣的黃藥師終於可以享受美酒佳人,不過在美女懷裡喝了兩杯酒後,黃藥師猛然想起親兵還在外面等著自己,黃藥師雖然不是個東西卻也不好意思自己享受讓部下在外面吃風喝灰,只得推開少女起身出房。準備去找親兵交代。獨自一人順著曲曲折折的走廊快要走進妓院大廳時。黃藥師卻猛然看到劉整那個兒子劉飛也穿著便衣進了花廳,黃藥師大吃大驚。趕緊停腳藏身,以防被劉飛察覺。 「劉整的兒子怎麼來了妓院?是來這裡玩女人還是衝我來的?」黃藥師又驚又怕,可劉飛彷彿知道黃藥師藏身地地方一樣,獨自一人直接就往黃藥師所在地這條走廊走了過來,黃藥師無奈,只得往後退,又藏到另一條走廊地拐角處,不想劉飛又跟了過來,逼得黃藥師又退到另一條走廊——人倒起霉來真是喝水都會塞牙,明顯沒有發現黃藥師的劉飛就是跟著黃藥師後退地道路前進,一直把黃藥師逼進了後院。而黃藥師又搞不清楚劉飛的來意,只好且藏且退,眼看就要無路可走時,黃藥師忽然發現旁邊有一個房間房門大開,房中並無一人,黃藥師大喜,忙竄進房間中,翻身鑽入床底藏身——但芝麻掉進針眼裡,黃藥師剛剛藏好,劉飛也跟著進了房間。 「這小子進妓院不找姑娘,跑到這個偏僻的房間裡來幹什麼?」黃藥師無比納悶。這時候,黃藥師又聽到一陣腳步聲,又有一人也跟著進了房間,然後新來那人向劉飛笑道:「二公子,幹嘛笑得這麼開心?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準備告訴我?」 「劉將軍,沒有好消息我敢來找你嗎?」劉飛接下來的話讓黃藥師魂飛天外,「呂文煥那個狗雜種果然故意派我爹去南溪送死,我爹現在已經完全相信你們地話了,所以我爹才派我來找你。」 「哦,那令尊可否願意歸順我們大汗呢?」新來那人微笑著問道。黃藥師從拖地的床單縫隙中偷眼看去,發現劉飛沖另一名年輕男子點點頭,冷笑著說道:「我爹正在和呂文煥那個狗雜種虛與委蛇,派我來和你商量如何獻城和取下呂文煥那個狗雜種的狗頭!」 「好,劉老將軍歸順大汗,少將軍你應記首功,將來大汗論功行賞,少將軍榮華富貴唾手可得。」那年輕男子大喜道:「至於怎麼動手,還請少將軍示下,劉元振一定全力配合。」 「劉元振?劉黑馬的兒子?劉整要叛變大宋?還要和韃子勾結殺害呂文煥?把戰略要地瀘州城獻給狗韃子?!」黃藥師聽得心臟幾乎跳出胸膛…… 注1:瀘州地道史實存在,宋亡後地道出入口失去記載,但解放後又發現地道遺址。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七十七章 劉整叛宋 「我父親打算在今天晚上二更以後在城外動手,第一步是召集軍中諸將,當眾宣佈向大汗投誠。」劉飛向劉元振介紹道:「到時候凡是不願意跟隨我父親歸順大汗的人,我父親都把他們當場處死。不過我父親在瀘州經營多年,軍中諸將幾乎都是我父親一手提拔的心腹,估計反對的人很少,最多也就一兩個不識失誤的人。再加上我父親是在城外軍營中動手,即便有人反對也可以輕而易舉的除去。」 「好,劉老將軍果然謹慎,在城外軍營動手,呂文煥初到瀘州……」劉元振本來想說呂文煥剛到瀘州無法立即控制軍營,卻又忽然打住,驚叫問道:「城外?劉老將軍出城控制軍隊?瀘州城易守難攻,如果呂文煥把內外城門一關,劉老將軍又怎麼回城?」 「不光是我父親出城,呂文煥那個狗雜種下了命令,以明天軍隊搞野戰演練為借口,把我父親的嫡系軍隊也全部調出城,城防換成他從襄陽帶來的人」劉飛冷笑道:「看樣子呂文煥打算玩軍隊打散重新整編的主意,消除我父親在瀘州軍隊裡的影響。」 「不能出城!絕對不能出城!」劉元振急得跳起來——劉整的軍隊出城,即便順利招降劉整蒙古軍隊也拿不到至關重要的神臂城,等於白白丟掉一場大功勞。劉飛卻笑得異常曖昧,「劉兄,不必著急,家父既然敢率領軍隊出城。就有辦法再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城……」說到這,劉飛附到劉元振耳邊低聲嘀咕起來,黃藥師屏息細聽,隱約聽到「三更、地道和把呂文煥地軍隊殺光」等詞語,黃藥師心中又是一凜,心說瀘州城果然有一條地道可以內外交通,而且劉整那個賣國賊也知道地道的存在。還打算從地道殺回城中。 「原來劉老將軍胸有成竹,劉元振倒是白著急了。」聽完劉飛的嘀咕。劉元振立即眉開眼笑,又問道:「那呂文煥呢?那個狗雜種會不會也知道瀘州城的秘密,提前做出提防?」 「呂文煥沒在瀘州任過職,知道的可能性很小。」劉飛解釋道:「不過為了謹慎起見,我父親還是留有後招——我父親在瀘州城裡暗中蓄養了一百多名死士,個個都是我父親用銀子銅錢餵飽的,又從沒造入軍籍名冊——就連我都是剛剛才知道他們的存在。今夜三更我父親動手地同時。他們將潛入知府衙門刺殺呂文煥,使城中守軍群龍無首,便於我軍行事。」 「那我們呢?我們該如何配合劉將軍的行動?」劉元振大喜追問道。劉飛笑道:「到時候城中交通聯絡地傳令兵就拜託少將軍了,只要少將軍的人能狙殺呂文煥各支軍隊之間互相聯絡的傳令兵,對我父親的計劃將有莫大幫助。還有劉黑馬老將軍的軍隊到了那裡?今晚能不能參與我們的行動?」 「沒問題!」劉元振一口答應,「我在瀘州城裡也有七十來人,個個武藝高強,我把他們編成小隊分別襲擊呂文煥的傳令兵。就一定能使呂文煥地軍隊指揮癱瘓。家父的軍隊已經到南溪境內,我只要用信鴿通知他們,他們的船隊順流而下,三更前一定能抵達城外,給劉老將軍助陣。」劉飛也是大喜,忙向劉元振道謝。劉元振大笑,又給劉飛說了許多封官許願的話,末了說道:「馬上就是酉時了,少將軍如果不急的話,可以在這裡用過粗茶淡飯再出城,吃飽了飯好做事不是?」 劉飛可不想出城去吃軍隊裡的大鍋飯,馬上一口答應,又淫笑道:「好啊,順便叫幾個姑娘進來,服侍本少爺喝酒。」劉元振搖頭道:「少將軍。今天晚上你還有大事要做。酒就別喝了,姑娘也別叫了。節約些力氣。等到大事一定,末將就把飄香院裡最漂亮的姑娘全送到少將軍府上,專供少將軍玩樂。」 「姑娘可以不叫,那我們倆喝一壺酒總可以吧?算是預祝今天晚上呂文煥狗頭落地。」劉飛討價還價道。劉元振也沒辦法,只得答應道:「成,我這就出去讓人安排酒菜,順便準備信鴿傳信,咱們就在這房間裡用飯吧。」說罷,劉元振轉身就走,劉飛也不客氣,追上去說道:「一起去,我正好內急,要去一躺茅房。」 「謝天謝地,可以乘機開溜了。」劉元振和劉飛都出去後,黃藥師暗叫一聲上天保佑鑽出房間就準備開溜。不過剛跑出房門時,黃藥師又心中一動停住腳步,找了隱蔽的地方藏了起來。和黃藥師猜測地一樣,飄香院裡為了方便客人叫花酒,果然提前準備好了酒菜,才過片刻功夫,就有兩個龜奴挑著兩擔酒菜過來,進房間放好酒菜後便即離去。而劉元振和劉飛都還沒有回來,黃藥師看準機會,輕手輕腳的跑回房間,迅速從懷中掏出一瓶迷藥——當然是為前日那位瀘州歌女的妹妹準備的迷藥,抖了一半在桌上唯一的那壺酒中,搖晃幾下酒壺後,黃藥師又飛一般跑出房間翻牆溜出妓院。 一口氣跑回親兵等待的街角,跟著黃藥師到這裡地親兵們早等得不耐煩了,一見面就埋怨道:「黃仙長,你怎麼去了那麼長時間?呂將軍那邊已經派人來催過了,要你馬上回城門去,有事要找你。」 「等一等。」黃藥師一邊捂著胸口喘氣,一邊匆匆吩咐道:「全部跟我來,城裡要有大事發生了,跟我回妓院去抓人。」十名親兵都是一楞,黃藥師卻不管那麼多,只是招手道:「快,全部跟我來,事關重大,抓到了人再向你們解釋。」親兵們不敢怠慢,忙隨著黃藥師繞到飄香院背後的小巷。又按黃藥師地吩咐一起翻牆潛入後院。 「就是這個房間。」黃藥師領著親兵衝回原來的房間,推開門一看,劉元振和劉飛果然都已經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黃藥師大喜過望,忙吩咐道:「快把這兩個人捆上,翻牆帶回去見呂文煥將軍。小心點,別驚動妓院裡的其他人。」十個親兵不敢怠慢,忙用腰帶等物把劉元振和劉飛捆了一個結實。拖出房間翻牆出院,不曾想最後兩個親兵剛翻上牆頭時。妓院中忽然傳來驚叫怒吼,「兩位少將軍被抓走了,快追!」 「被發現了,快跑!」黃藥師大喊一聲,帶頭撒丫子開溜,後面的親兵們分別扛起昏睡不醒的劉元振和劉飛,也是奪路狂奔。黃藥師料定蒙古細作不敢在城裡過於放肆。帶著親兵們專挑熱鬧繁華的大街開溜,邊跑邊喊,「官府辦案!通通滾開,阻攔者殺!」街道上的路人被黃藥師恐嚇紛紛讓路,後面追趕地蒙古細作則有所顧忌,很快就被黃藥師等人甩遠。 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瀘州內城地城門口,黃藥師等人正好撞見董平高領著一部分衙內軍愁眉苦臉的守在內城門口,見黃藥師到來。董平高馬上嚷嚷道:「黃仙長,你來換我守內城,我要去……咦,黃仙長,你怎麼抓了兩個男人來?你啥時候換口味了?」 「少廢話!呂文煥在那裡?」黃藥師大吼一聲問道。董平高還是第一次被黃藥師如此呼喝,驚嚇之餘下意識答道:「他正在外城城門那裡。出什麼事了?」 「馬上封閉內城,不准任何人出入!」黃藥師大吼命令道:「你地汗血寶馬呢?快牽來給我!」董平高見黃藥師臉色鐵青,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不敢怠慢,趕緊讓人把自己專用那匹汗血寶馬牽來,黃藥師爬上汗血馬,指著昏睡不醒的劉元振和劉飛命令道:「董將軍,我走之後馬上關城!這兩個人一定要看緊,絕對不能讓他們跑了或者被人搶走了,這可關係到我們的小命!」 董平高又嚇了一跳,馬上答道:「黃仙長放心。我馬上讓人把他們吊到城門上。其他人想救也沒辦法。」黃藥師點點頭,策馬衝出內城城門。董平高則一邊匆匆關門,一邊將劉元振和劉飛都吊到城門上——這樣一來,內城的蒙古細作和劉整心腹也沒了辦法到外城送信。 「駕!駕!」汗血寶馬速度極快,快馬加鞭下,黃藥師僅用了一柱香時間就衝到外城城門處,此刻外城的劉整軍隊還沒有完全出城,呂文煥、黎尚武兩人還在城門上監督城門換防,劉整和他地養子沙全也都在呂文煥等人旁邊一同監督,老奸巨滑的黃藥師並沒有急著揭穿劉整的陰謀,而是衝到城下甩馬離鞍,跑上城和呂文煥、劉整等人打招呼客套。 「劉將軍,剛才一直沒機會給你介紹,這位黃先生雖然貌不驚人,可實際上……」因為軍隊換防將完,鬆了一口氣的呂文煥心情甚好,便想給劉整介紹黃藥師的特殊身份。黃藥師也知道自己的臭名昭著怕引起劉整懷疑,忙打斷道:「呂大人,有一件事想麻煩你,能不能借你的一個親兵用用?」 「幹什麼?」呂文煥滿頭的霧水,黃藥師害羞地說道:「剛才下船的時候,我有一點積蓄丟在了船上,我想借一個親兵騎快馬去追那條船,把我的東西拿回來。」說著,黃藥師對呂文煥使了一個隱蔽的眼色,呂文煥會意,隨手指了一個心腹親兵,命令道:「你去,去幫黃仙長把東西追回來。」 「遵命。」那倒霉的親兵無可奈何的答應一聲,走到黃藥師面前。黃藥師一邊與他下城,一邊大聲說道:「還記得我坐那條船嗎?就是藏在船艙放酒罈地那個地方……」說話間,黃藥師和那親兵已經下到城牆一半,黃藥師看準機會,緊拉住那親兵的手低聲喝道:「快,騎我帶來那匹汗血寶馬回重慶,通知俞興馬上領軍隊回來救瀘州!劉整要造反!」 「啊!」那親兵大吃一驚,險些大叫出來,幸虧黃藥師及時拉了他一下,低聲喝道:「你瘋了?城外有上萬的劉整軍隊。劉整隨便叫一聲,我們馬上粉身碎骨!快去報信!我和呂文煥將軍在瀘州爭取時間!」那親兵總算是醒悟過來,向黃藥師一抱拳,騎上汗血寶馬匆匆出城離去。 黃藥師又回到城牆上時,城裡地劉整軍隊已經基本上全部撤出瀘州外城,劉整、沙全和最後幾名劉整部將也在向呂文煥告別準備出城,黃藥師瞟了一眼正在接管城門的衙內軍士兵。又向那邊掌管吊橋的士兵大吼道:「你們幾個,練習一下如何拉起吊橋!別他媽的一會天全黑了。連個吊橋都拉不上來。」 「怎麼可能?」看守吊橋板盤的幾個衙內軍士兵不識趣,懶洋洋的答道:「連一個吊橋都不會拉,我們還沒那麼蠢。」 「你們比豬還蠢!」黃藥師心急如焚,又怒罵道:「老子叫你們拉就給老子拉,要是拉不上來,老子馬上把你們趕出衙內軍,讓你們到其他軍隊吃糙米飯就鹹蘿蔔去!」 功虧一簣。黃藥師的種種安排雖然基本上算得是天衣無縫,無奈卻因為幾個笨蛋士兵壞裡大事,著急關閉外門時著了痕跡,立即引起心裡有鬼地劉整和沙全等劉整心腹地警覺。劉整仔細一觀察形勢立即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地軍隊已經全部出城,如果再拉上吊橋,自己就成了甕中之鱉。想到這裡,劉整再不遲疑,忙向呂文煥告辭道:「呂大人。軍隊已經全部換防,下官也該出發去南溪了,爭取明天晚上就把南溪戶籍名冊帶回來與你交割。」 說罷,劉整也不管呂文煥是否答應,對沙全和其他心腹將領使一個眼色就匆匆下城,黃藥師知道此人一旦出城到軍隊中勢必禍患無窮。情急之下,黃藥師一把抽出旁邊地士兵的腰刀,奮力向剛走到台階旁的劉整擲去,「狗漢奸,受死!」 「嗆啷!」久經沙場的劉整眼明手快,迅速抽刀劈開黃藥師擲來的鋼刀。黃藥師這一動手,劉整的幾個心腹全都知道計劃敗露,當機立斷馬上抽出武器砍殺,倒是呂文煥地反應慢了一些,被身旁的沙全一刀劈中胸膛。雖然及時向後一退避免了被開膛破肚的厄運。卻也被砍得胸膛鮮血飛濺。呂文煥的親兵衝上來時,沙全早已一個箭步衝下台階。與劉整一起殺出城門。 「關城!拉吊橋!放箭!射死劉整!」黃藥師急得哇哇大叫,無奈劉整和沙全等人的動作極快,驚得手足無措的衙內軍士兵好不容易在黃藥師的再三催促下拉起吊橋時,劉整等人已經衝到了吊橋末端,黃藥師氣得捶胸頓足,一把搶過弓箭,對著正在砍吊橋繩索的劉整拉弓便是一箭,箭鏃破空,正好釘到劉整肩上,劉整慘叫一聲奪路而逃。如初夢醒地呂文煥親兵這才紛紛放箭,將企圖砍斷吊索的劉整心腹趕走,給衙內軍士兵爭取了拉起吊橋的寶貴時間。 事起突然,從黃藥師翻臉殺劉整到劉整一行逃出瀘州,不過是短短幾個喘息的時間。直到此刻,黎尚武等人才有機會詢問黃藥師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黃藥師也來不及回答,直接跑到呂文煥面前察看傷勢,而呂文煥的傷口雖然不致有性命之危,卻因為流血過多昏迷過去,黃藥師忙大叫道:「快,快找郎中搶救呂文煥將軍!」 「嚴守城門,軍隊全部上城牆守城,所有副將級別的將領到城樓開會,發動百姓搬運守城武器,幫助守城!快!快!快!劉整隨時可能攻城!」呂文煥受傷昏迷,黃藥師儼然成了瀘州守軍地最高統帥,接連發號司令組織守城。可是呂文煥的親兵和衙內軍剛到瀘州,組織百姓幫助守城又談何容易,而城外的劉整軍隊已經就地停留,重新開始集結,顯然劉整已經組織軍隊準備反攻瀘州,殺守軍一個措手不及。 「快!你們太慢了!黎尚武,快去集合將領!」書到用時方恨少,衙內軍平時疏於訓練缺乏組織的缺點在這一刻暴露無遺——呂文煥的親兵隊倒是訓練有素,可惜人數太少起不了大作用,黃藥師的命令頒布下去後,衙內軍各級軍官竟然還在驚慌失措之中,半天沒有集合到城樓侯命。黃藥師正急得跳腳的時候。一名穿著低級官員服裝地文官走了過來,向黃藥師拱手道:「這位大人,如果不嫌棄的話,可否讓下官為你組織百姓協助守城?」 「你是什麼人?」黃藥師反問道。那文官拱手答道:「下官是瀘州戶曹。」(注1) 「瀘州戶曹?你不是劉整的部下嗎?劉整叛變,你怎麼沒跟著他一起逃出城去?」黃藥師驚訝問道。那戶曹平靜答道:「下官雖然是劉整部下,卻也是大宋臣民,受宋天子俸祿。位卑未敢忘憂國。劉整此人久有反意,下官只恨位卑職小不能揭穿此人反跡。如今劉整公然謀反,刺殺新任瀘州知府,下官自然要協助大人組織百姓守城,為大宋盡微薄之力。」 「那好吧,那一切就拜託你了。」危險已經到了火燒眉毛地地步,黃藥師無可奈何下也只好相信那名戶曹,拉住那戶曹地手說道:「如果能守住瀘州。將來我一定在賈少傅面前舉薦,讓賈少傅重用你,朝廷上的封賞也少不了你地。」 「下官為國盡忠,不圖封賞。」那戶曹平靜回答一句,又建議道:「大人,瀘州城中有一位名士姓許名彪孫(注2),乃是大宋狀元許奕之子,在瀘州極有威信。又對大宋忠心耿耿。下官建議大人去請他出山組織百姓守城,定可一呼百應,百姓爭相用命。」 「那太好了!不過我現在走不開,能否勞煩先生去請許先生到城上……」黃藥師說到這裡瞟了一眼城外,馬上驚叫道:「不好!來不及了!劉整那個狗雜種已經上來了!」 「轟轟轟轟轟!」正如黃藥師所言,劉整逃出城後才想起兒子陷落城內。當機立斷馬上叛變,組織親信軍隊反攻瀘州,擺明了想殺呂文煥和衙內軍地立足未穩。三千餘名叛軍士兵在劉整蠱惑下抗起雲梯,排著整齊的隊列向瀘州城挺進。劉整也確實是蜀中名將,親手調教出來地三千步兵在行軍中腳步一致,人數雖然不多卻聲勢驚人,整齊的腳步聲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直驚得城上的衙內軍心驚膽裂,不知所措。又驚得黃藥師面如死灰,只在心中狂叫。「完了!剛才如果我不是那麼講義氣。自己跑回重慶報信多好?」 「黃仙長,怎麼辦?怎麼辦?」黎尚武的哭喊聲把黃藥師從悔恨中拖了回來。黃藥師努力甩甩臉盆大的碩大腦袋讓自己清醒,忽然心中一動,馬上大叫道:「黎尚武,快!去內城讓董平高把劉整的兒子劉飛和劉元振帶到這裡來,想活命就趕快!」 「好。」為了自己的小命,黎尚武也難得動若脫兔一下,飛快下城衝往內城,片刻後就把劉飛和劉元振押到了外城城樓上。黃藥師讓士兵把劉飛和劉元振推到城牆邊上,又讓人用冷水把劉飛和劉元振潑醒,黃藥師自己則搶過一把鋼刀架到劉飛脖子上,衝著已經衝到護城河邊上地叛軍士兵大吼道:「都給老子站住!誰要誰敢再向前一步,我馬上宰了劉整的兒子!」說罷,黃藥師手起刀落,一刀砍在劉飛的右耳上,將劉飛的耳朵削飛半邊…… 「啊——!痛死我了——!爹!你快讓軍隊站住啊!」滿臉是血的劉飛殺豬一般瘋狂嚎哭起來…… 注1:戶曹,史實人物。劉整叛變南宋時,部下文武官員二十七人全部跟著劉整投降蒙古,僅有一名名字已經無從查考的戶曹嚴詞拒絕,隨即被劉整殺害。為表達對漢家先烈的敬重,本書將不會為他虛構姓名,僅以官名戶曹相稱。 注2:許彪孫,史實人物。劉整叛變向蒙古獻出神臂城後,曾經強迫他書寫安民告示,蠱惑全城百姓隨他投降,許彪孫義正詞嚴地回絕劉整:「此腕可斷,此筆不可書也!」為了不辱朝命,許彪孫身穿朝服,先拜天地,再拜祖先,率一家十口「由少而長自絞死」,傳說中漏掉一子,故後來西門外有許彪孫托孤的石刻。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七十八章 再立奇功 「爹啊!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你快叫軍隊停止進攻啊!」伴隨著劉飛殺豬一般的嚎叫聲,正在率領叛軍列隊逼近瀘州護城河的劉整養子沙全猛一揮手,叛軍士兵應聲停住腳步,一起舉起長盾防箭,動作整齊毫無半點拖泥帶水,乾淨利落之至,可見這支叛軍平時的訓練之嚴格——比起在城牆上防守那些衙內軍士兵,簡直就是天上和地下——或者說是用賈老賊那得益於父母、姐姐的人模狗樣和城牆上的黃藥師相貌相比。 「劉整果然捨不得他的兒子死!」拚死一搏一舉成功,鬆了口氣的黃藥師差點癱軟在城牆上,不過黃藥師也知道自己在此刻絕對不能表現出半點軟弱,乘機扭頭向黎尚武和呂文煥的親兵隊長陳凌超命令道:「黎尚武,陳凌超,我在這裡拖延時間,你們倆趕快軍隊準備守城器械,告訴士兵們,想活命就拿出命來玩,拚死守城!再拖拖拉拉,大家一起死無葬身之地!還有,讓董平高死死守住內城!內城裡還有敵人,別給敵人裡應外合的機會!」 「明白!」黎尚武和陳凌超都知道此刻不能有半點拖延,趕緊依令行事。不曾想劉元振卻掙扎著大叫起來,「劉整將軍,趕快進攻!宋人的城防根本還沒準備好,內城還有我們的內應,瀘州城一攻就破……」黃藥師又驚又怒,抬手一刀削在劉元振臉上,劃出長長一條血口。「閉嘴,再囉嗦一句老子砍了你!」 「狗蠻子,要殺就殺!老子如果眨一下眼睛,不算是英雄好漢!」劉元振甩甩臉上的鮮血,大吼回答黃藥師地威脅。黃藥師更是大怒,剛又舉起刀時,誰知劉元振旁邊的劉整兒子劉飛卻號哭起來。「仙長,你不要殺我啊。我怕死,你要殺就殺劉元振,不關我事啊。」 劉元振也被劉飛的話惹得大怒,馬上吼道:「劉飛,你已經在大汗特使面前表過對大汗的忠心,對大汗就應該忠心耿耿。現在宋人在神臂城裡立足未穩,正是拿下瀘州的最好機會。瀘州一落,重慶門戶洞開,你我縱然犧牲性命,也值得了!」誰曾想劉飛馬上反駁道:「你願意為大汗犧牲你去,我還要留著性命享受榮華富貴,我捨不得死!」說著,劉飛還轉向黃藥師諂媚的說道:「仙長,你快把小人放了吧。小人一定勸說父親懸崖勒馬,讓父親重歸大宋!」 「你說什麼?你這反骨仔!」劉元振氣得全身直哆嗦,倒是黃藥師一針見血,「都給老子閉嘴!你劉飛要是靠得住,母豬都會上樹!再囉嗦一句,老子一刀砍了你!」 這時候。劉整已經接到消息趕到城下,躲在長盾後向黃藥師大喝道:「城上的老牛鼻子,我是劉整,你放了我兒子,開城投降,我饒你們不死!」劉飛聽到父親聲音,馬上號哭大叫起來,「爹!爹!快救我啊!」逼得黃藥師只能又是一刀柄砸在他嘴上,把他地嘴巴砸得牙齒鮮血橫飛,這才逼得劉飛住嘴。 「劉整逆賊!你當老夫是三歲小兒?放了你的兒子。你要是翻臉動手?老夫豈不是要粉身碎骨?」黃藥師故意拖延時間。大聲反問道。城下劉整大叫答道:「你放心,我劉整可以對天明誓。只要你放了我地兒子開城投降,我可以保證不傷瀘州城中任何一人的性命!」 「哈哈哈哈哈……!」黃藥師捧腹大笑起來,大笑道:「劉整逆賊,這年頭連咱們大宋的賈少傅發誓都像放屁,更別說你這背叛大宋的逆賊漢奸了,你的誓言,又能值幾個銅板?」 「那你想怎麼樣?」劉整皺皺眉頭,大喝問道。黃藥師大笑道:「很簡單!讓你的軍隊全部放下武器,停止攻城,等到俞興將軍的軍隊來了,向大宋投降。我可以保證你們父子平安,不會有人傷你們一根毫毛!」 「癡心妄想!」劉整也是大笑,他和呂文德、呂文煥、俞興等南宋重將都是死對頭,今天又做出這樣地事,放下武器重新投降南宋,等於就是自尋死路。而黃藥師又耐心解釋道:「劉整將軍,我知道你擔心放下武器會遭毒手,但你大不可如此擔心。我在賈少傅面前、甚至在大宋皇帝面前都能說上幾句話,只要有我保你,你一定不會受到任何處罰,朝廷上對你也將是信任有加,加官晉爵,陞官發財,公侯萬代……」 「劉整將軍,你不要上當!」劉元振又掙扎著大叫起來,「這個老牛鼻子正在拖延時間,他的軍隊已經在重新組織城防了,你趕快攻城,遲了就來不及了——啊!老牛鼻子,你敢踹我那裡——啊!我一定要把你碎屍萬段!」 劉整被劉元振提醒,心中立即一凜——瀘州城城防完善,易守難攻,如果讓守軍組織起來那可大事不妙!想到這裡,劉整向前一步,手指黃藥師喝道:「老牛鼻子!我最後給你一個機會,我數到十以前,只要你放了我兒子和劉元振,我可以保證饒你們不死!如果我數到十後,你還不放人,我拼著兒子不要,也要把你們殺光殺絕!一!二!」 「黃仙長,怎麼辦?」劉整的恐嚇讓黃藥師身邊的幾個衙內軍士兵大為驚慌,又聽得劉整可以饒他們不死,立即開始動搖。而黃藥師也是額頭汗水滾滾,心中猶豫難決,不過黃藥師畢竟是黃藥師,劉整數到七的時候,黃藥師忽然又瘋狂大笑起來,「劉整狗賊!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都已經死到臨頭了,竟然還敢威脅老道?哈哈哈……!你可知道老道姓甚名誰?」 「你究竟是誰?」劉整也一直很奇怪黃藥師的身份,忍不住停住數數脫口問道。黃藥師大笑道:「你可曾聽說過大宋有這麼一個人?他在鄂州大戰中立下不世奇功。談笑之間,二十萬蒙古韃子灰飛煙滅!被世人譽為大宋第一智將!大宋少傅賈似道舉薦他為兵部郎中,大宋皇帝讓他在兵部尚書和大宋紫衣國師兩個職位中任意挑選一個,他都謝絕不要,選擇了繼續留在大宋軍隊之中,繼續為大宋誅殺逆賊、抗擊韃虜!你可知道此人是誰?」 「黃固?」劉整首先想起南宋軍隊中那個神話般地人物,又猛然看到黃藥師身上穿著的道袍。指著黃藥師驚聲大叫道:「你就是黃固黃藥師?!」被宋兵緊壓在城垛上地劉元振也瘋狂大叫起來,「黃固?你就是我們蒙古人的死敵黃固?害死了我們無數蒙古勇士的黃固黃藥師?!」 「算你們有點眼色!」黃藥師冷笑一聲。倒轉刀柄把劉元振砸昏,免得劉元振胡說八道揭穿自己,又向城下已經驚惶失措的劉整大笑道:「劉整小兒,你一定很奇怪吧?我黃藥師做為賈少傅手下的第一秘密武器,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瀘州城?」 「為什麼?」劉整脫口問道——城上地衙內軍士兵和呂文煥親兵一起在心裡答道:「為了美女而來!」黃藥師則又是神秘地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向劉整問道:「劉整,你可記得剛才我派了一人出城?你可知道我是要他去做什麼?」 「去追你遺落在船上的東西……」劉整本想如實回答。但轉念一想——連忽必烈都無比頭疼的人怎麼可能會為了一點財物這麼大動干戈?稍微盤算後,劉整臉色大變,驚叫道:「你派他去送信?」 「錯了!」黃藥師大笑道:「我是派他去傳令,通知埋伏在遠處的大宋軍隊你已經叛變,讓伏兵抄襲你的軍隊背後,誅殺你們這些叛徒逆賊——!」 「伏兵?」黃藥師的話讓城下的叛軍騷動起來,包括劉整都忍不住回過馬頭,緊張觀望後方動靜。無奈此刻黑夜臨近。天色已是朦朧,視物不清,叛軍士兵將領又如何能看到伏兵地一兵一卒?但越是如此,叛軍的軍心就越是動搖——畢竟看不到地伏兵比明面上地敵人更恐怖。黃藥師乘機大喝道:「劉整逆賊!實話告訴你,你與韃子勾結叛變大宋陰謀,賈似道少傅早有察覺。所以賈少傅才派老夫親到瀘州探察你的動靜,而高達、邛應兩位將軍親領十萬雄師跟隨在後,只等你地反跡敗露,我的信號一發,他們就要揮師向前,把你們這些叛賊碎屍萬段!你們已經死定了!」 「高達?邛瘋子?!」高達和邛應兩員猛將的勇猛之名名動天下,黃藥師吹牛說他們領兵十萬前來鎮壓劉整叛軍,叛軍本已開始動搖地軍心立即渙散,不少士兵甚至已經打好了只等高達、邛應的軍隊出現就馬上跪地投降、重新投入大宋懷抱的主意。黃藥師乘機大叫道:「爾等叛軍將士,我黃固知道你們是被劉整裹挾。無可奈何下才叛變大宋!我現在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馬上放下武器投降,等高達、邛應二位將軍天軍一到。我還可為你們說情,饒你們不死!如果你們繼續執迷不悟,我就要讓高達、邛應把你們全部斬首處死,株連滿門!」 城下叛軍一片寂靜,無數叛軍士兵意志動搖,握著武器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劉整和沙全等叛軍首領更是額頭汗珠滾滾,驚懼交加。乘著這個機會,衙內軍士兵和呂文煥的親兵也開始組織起來,依次把守各個城牆垛口,張弓搭箭全力備戰。黃藥師見自己的奸計得逞心中暗喜,又乘熱打鐵讓士兵把劉飛地雙手按到城垛上,揮舞著鋼刀威風凜凜的大叫道:「劉整!我黃藥師也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率領叛軍放下武器投降,我黃藥師就在皇上和賈少傅面前保你不死!我黃藥師在軍隊裡說話的份量,我想你應該比誰都清楚!你要是再執迷不悟……!」 吼到這裡,黃藥師鋼刀揮落,將劉飛的兩個指頭硬生生斬斷!十指連心,劉飛疼得眼淚鼻涕一起亂噴。撕心裂肺的大哭道:「爹!爹!救我啊!救我啊!」黃藥師在旁邊揮刀威脅道:「叫你爹投降,否則我把你這十根手指頭一根根砍斷!砍完手指頭,再砍你十根腳指頭,雙手雙腳,把你凌遲處死!」劉飛在強權面前總是異常聽話,馬上號哭大喊道:「爹!你快投降啊!黃仙長說話算話,一定能在賈少傅面前保住我們父子倆不死啊!」 「爹!我求你了。你快投降啊!大哥,你也快投降啊!」劉飛地號啕異常淒厲。聲聲句句打在叛軍士兵心坎上,導致叛軍士氣更加低迷。而劉整額頭上的汗水已經順著臉頰在下巴處匯成小溪,心裡七上八下,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候,呂文煥的親兵隊長陳凌超和黎尚武雙雙奔到黃藥師旁邊,稟報道:「黃仙長,我們的軍隊全部準備好了。戶曹也去找許彪孫發動百姓了,下面該怎麼辦?」 有句古話說腦袋大的人聰明,大概這句話是對地吧,黃藥師那顆比臉盆還大地腦袋裡轉了幾轉,馬上又是一條詭計上來。黃藥師先在陳凌超和黎尚武耳邊低聲交代幾句,然後轉過身來,向正在哭著喊著求劉整投降地劉飛踢了一腳,命令道:「再喊大聲一點。告訴你爹,只要他放下武器投降,我就在皇上面前保你爹做湖北路安撫使。」 「爹!爹!你快投降啊!黃仙長說了,你要是馬上投降,他就保你做湖北路安撫使!黃仙長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誑語。你要相信他——啊!」劉飛異常聽話,哭喊得益發大聲,乘著劉飛動搖叛軍軍心地空當,陳凌超和黎尚武迅速按黃藥師地吩咐把一切都準備好。黃藥師這才從士兵手裡接過一支火把,先兩腳踹得劉飛停住哭喊,然後又站到城牆邊,大聲叫道:「劉整,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看來你是懷疑我黃藥師是沒有本事把你們殺光斬絕了?」 「劉整,你給我睜大眼睛看好了!」黃藥師將手中火把一舉。大吼道:「看看我黃藥師是如何讓二十萬韃子灰飛煙滅的?!」咆哮間。黃藥師將手中火把往劉整所在的方向一拋,火光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給城牆上預備的手雷投擲手發出信號,也指明了投資方向。『嗖嗖嗖嗖嗖』連聲,衙內軍從臨安帶來的兩百枚手雷幾乎是同時投出,全都落到劉整所在方向。 「手雷!」劉整驚叫起來,他的軍隊中雖然還來不及裝備手雷,劉整卻也知道這東西——這倒不是賈老賊偏心,主要是手雷生產實在跟不上消耗,生產出來的幾乎全部裝備給中央禁軍、兩淮軍和京湖路,還要暗中供應給李□,過於偏遠地四川宋軍就沒機會分到這種武器了。劉整的話音未落,無數的手雷已經在他頭上炸開,激飛的碎片射得叛軍士兵哭爹喊娘——也是劉整的運氣,他慌慌張張從戰馬滾下來的時候,他的戰馬腦袋正好被一枚手雷炸中,戰馬甚至連奪路狂奔的機會都沒有就倒在他身上,為他擋去了大部分手雷碎片。 「轟隆隆隆隆隆……!」雷鳴地爆炸聲在叛軍頭上連續炸開,每一次爆炸都有一片血花濺起,每一次爆炸都有無數叛軍士兵慘叫著摔倒在血泊中,被黃藥師的一番鬼話弄得士氣低落的叛軍士兵立即崩潰。劉整甚至連撤退的命令都沒有下,已經攻到護城河下叛軍士兵便已經抱頭鼠竄,哭著喊著向遠處逃開,自相踐踏,死傷無數。全身多處負傷的劉整也被養子沙全背起,在亂軍中奪路逃走。 「我們贏了?」城牆上那些剛才還以為自己已經死定了的衙內軍士兵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直到叛軍士兵留下遍地屍體和無數傷兵,一口氣逃得沒影后,城牆上才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無數士兵湧向黃藥師,爭先恐後的大叫起來,「我們贏了!黃仙長,你真是神仙啊!活神仙!」而我們剛從黃仙長晉級為活神仙的黃大藥師則一屁股坐到城牆上,雙腿之間不受控制一股液體湧出,瞬間染濕了褲襠。 「黃仙長!叛軍退了,退了!瀘州保住了!」黎尚武第一個衝到黃藥師面前,抱住黃藥師又哭又喊,在黃藥師的老臉上亂親亂吻。倒是陳凌超比較冷靜,「黎將軍,我們不能高興得太早,等到劉整狗賊發現我們根本沒有伏兵以後,肯定還會再來的。現在首先是要把呂文煥將軍救醒,由他來主持城防,我們才能打真正的硬仗!」 「你說得對。」被陳凌超的話提醒,黃藥師忙推開黎尚武說道:「我們快去找呂文煥將軍,看他醒沒有。只有他才知道瀘州地道的出入口在那裡,我敢打賭,劉整肯定會從地道殺進城裡,裡應外合的攻城。」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七十九章 保衛瀘州 奇跡般的在城頭化解了迫在眉睫的破城危機,黃藥師並沒有時間去迎接眾人給他的讚譽和歡呼,而是馬不停蹄的直接去找正在被郎中搶救的呂文煥,離開城樓的途中,轉瞬之間彷彿成熟了許多的黃藥師向黎尚武和陳凌超交代道:「黎尚武,你留在城上,一有情況馬上通知我,一定要看好城門。陳凌超,你把呂將軍的三百親兵抽出一百人來組成機動隊,在我的身邊隨時侯命,做好隨時迎擊城內敵人的準備。」 「明白。」黎尚武和陳凌超一起答應,各自按令行事。這時候,開始那名戶曹領著一名中年儒生快步走到黃藥師面前,戶曹拱手向黃藥師說道:「黃仙長,許彪孫許先生我已經請來了,他很樂意為仙長組織城中百姓協助大宋軍隊守城。」那中年人也向黃藥師拱手下拜道:「原來仙長便是名揚天下的黃固黃仙長,許彪孫久聞仙長大名,今日得見仙長尊容威風,果真聞名不如見面。」 「許先生和戶曹太客氣了,黃藥師只是一個騙吃騙喝的冒牌老道,只是陰錯陽差被賈少傅看上派為細作,這才為大宋立下奇功,那敢以仙長相稱?如果二位不嫌棄,直接叫我自己取的道號黃藥師好了。」黃藥師很難得的說了句大實話,人品正直的許彪孫和那戶曹卻更欣賞黃藥師,忙說不敢。黃藥師又迫不及待的問道:「戶曹大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掌管瀘州戶籍名冊地吧?你可知道這瀘州城中有多少人口?有多少壯丁?劉整逆賊的軍隊有多少人?城中存糧和武器存儲情況如何?」 「瀘州城有人口五萬四千九百一十六人,壯丁一萬六千二百四十八人。」那戶曹飛快答道:「劉整軍隊號稱一萬五千人,但除去被劉整父子吃空額的空缺,實際上大約有一萬三千餘人——其中有四千餘人是瀘州本城子弟。上個月正好是秋收,城中的存糧頗多,我雖然不知道具體數目,但估計至少能支撐三個月。但武器的情況估計不理想。因為劉整叛軍的武器平時是囤積在城外水寨,城裡存放的武器應該不多。」 「還好。情況比我想像地好。」黃藥師鬆了一口氣,向那戶曹和許彪孫解釋道:「在劉整逆賊叛變之前,我已經派人騎汗血寶馬去重慶求援,汗血寶馬日行千里,就算天黑山路難行,最遲明天中午就能把消息送到重慶府俞興將軍手裡。俞興將軍如果領兵來救,兩天多時間足夠軍隊趕到瀘州。也就是說,我們只要堅守三天時間,俞興將軍的援軍就能抵達。」 「原來黃仙長早有安排,瀘州百姓這次有救了。」戶曹和許彪孫一起大喜,對黃藥師天衣無縫地佈置佩服不已。但黃藥師又說道:「不過你們也別高興得太早,據我所知,韃子劉黑馬的軍隊最遲今夜三更就要抵達城外。韃子的軍隊有多少?是來接應走劉整叛軍還是來攻打瀘州?這些我可不知道。」 「韃子的軍隊今天晚上要來?這可怎麼辦啊?」戶曹和許彪孫都是一驚,立即哭喪起了臉。黃藥師則努力轉動著他那比臉盆還大的腦袋。琢磨著守城安排和對自己有利的局面,「辦法不是沒有,只是眼下我們首先要把城裡的百姓全部發動起來參與守城,這才能有守住城池地希望。」 「黃仙長,這件事就交給學生吧。」許彪孫向黃藥師拱手道:「學生在瀘州民間薄有威信,由我出面召集各條街道的保長甲長。組織百姓守城。」黃藥師點頭,「如此就拜託許先生了,目前內城尚在封閉狀態,請許先生先在外城組織百姓到城牆下備戰。不過還有幾件事,還要拜託許先生安排。」 「黃仙長請吩咐,許彪孫一定盡力而為。」許彪孫躬身答應道。黃藥師沉吟道:「第一,你把城中有兒子在叛軍裡當兵的百姓組織起來,讓他們先上城牆向城外呼喊親人的名字,呼籲叛軍中那些本城士兵脫離叛軍,重回大宋懷抱。藉以動搖叛軍軍心。第二。組織百姓的同時,請許先生讓城中的保長甲長注意調查來歷不明的人。發現身份可疑的人物,立即扣押監禁——如果那些人反抗,證明他們就是韃子和劉整叛軍在城中地內奸,可以發動百姓把他們當場打死,以除後患!第三嘛,就是把俞興將軍的援軍三天後抵達的消息廣為傳播,以安城內居民之心。」 「那我呢?黃仙長,我該做什麼?」戶曹追問道。黃藥師稍一盤算就命令道:「你帶瀘州府的衙役協助許先生,然後在再組織五百人到府庫搬運武器、糧食到城牆下備用,做好今晚夜戰的準備,還有,首先給我準備一批火油,我有大用……什麼?府庫你沒鑰匙?笨,你不會讓人砸開庫房大門啊?」 「黃仙長,你這又讓我們殺來歷不明的人,又讓我們砸府庫地,這可都是違反王法的事,將來朝廷問起來,我們怎麼向朝廷交代?」戶曹和許彪孫都好有點疑問。形勢緊急,黃藥師也沒多想,在身上左摸右摸,摸出一塊田黃玉的玉珮,又把插在腰上的拂塵取下來,隨口鬼扯道:「這兩樣東西是皇上親賜給我的御用寶物,見此物如見皇上親臨,你們拿著這些東西去組織百姓殺人和砸府庫,過後也沒人敢說一句廢話。」 「想不到黃仙長隨身帶著皇上御賜之物,這可等於是尚方寶劍啊。」戶曹和許彪孫都是大喜,三跪九叩方才接過玉珮和拂塵。黃藥師則在心裡嘀咕道:「過後一定得把這兩樣東西拿回來,要是落到御史言官手裡,少不得要被狠狠參奏一番。」 打發走了戶曹和許彪孫去給自己賣命。黃藥師趕緊尋到正在城門營房中治傷的呂文煥,此刻呂文煥被沙全砍出地傷口已經被郎中包好,人也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只是身體還非常的虛弱。同時呂文煥也聽說了黃藥師巧計退敵的經過,驚訝之於,見到黃藥師後呂文煥不由長歎道:「黃道長,以前你在襄陽呆了十幾年。我們真不知道你竟然還有這樣的軍事才能,如果不是賈少傅慧眼識珠。我們大宋險些就埋沒一個人才了。」 「呂大人謬讚,我那有什麼軍事才能——實不相瞞,剛才我可是被嚇得尿了褲子。只是趕鴨子上架,不得不撐著啊。」黃藥師指著自己帶有水印地褲襠苦笑答道。呂文煥也是笑了笑,不過扯動了傷口,立即疼得呲牙咧嘴,黃藥師忙關心地問道:「呂大人。你的傷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聽郎中說,性命倒是無關緊要,只是傷口太長,人暫時還不能動彈。」呂文煥向黃藥師苦笑道:「所以說,這幾天還要拜託黃道長。」黃藥師一聽慘叫起來,「拜託我?我又沒打過仗?怎麼拜託我?」 「別擔心,我雖然沒辦法動彈,可也能給你出點主意。只要我們齊心協力,就一定能守住瀘州城,等到俞興增援。」呂文煥安慰黃藥師一句,又問道:「黃道長,你快把現在地情況詳細告訴我,還有。你是怎麼知道劉整要叛變的?我那個親兵是不是你派去重慶求援地?」 「不錯,那個親兵是我派去重慶請求的援軍。」黃藥師點點頭,把自己去飄香院時無意中撞破劉整陰謀和自己的佈置安排、還有瀘州城現在的情況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呂文煥不由又是一陣長歎,「千鈞一髮!如果不是黃道長你見機得快,及時做出應對安排,這個瀘州城和我們的性命是無論如何都保不住了。黃道長,你又為大宋立下奇功了!」 「呂大人,你就別急著誇我了。」黃藥師焦急道:「你趕快告訴我,瀘州城通往城外的地道出入口是在那裡?」 「你想逃跑?」呂文煥誤會了黃藥師的意思,盯著黃藥師沉聲問道。黃藥師一聽急了。拍著大腿說道:「呂大人。我要是想跑,開始我派親兵去報信地時候就已經跑了。再說劉整狗賊也知道地道的秘密。我從地道逃跑不是找死嗎?我只是覺得劉整十有八九會用地道殺入城內,所以想問你地道出入口,也好讓軍隊做好防範。」 …… 黃藥師和呂文煥率領宋軍緊張佈置防禦的同時,城外的劉整叛軍也沒有閒著,在仔細搜索瀘州城附近沒有發現伏兵後,身上多處負傷的劉整立即召集眾將公然宣佈叛宋,而劉整軍中忠於南宋的將領早已被劉整在前些年排擠殆盡,剩下的不是劉整心腹就是貪生怕死之輩,對劉整的決定自然是振臂擁護。於是乎,二十八年前叛金投宋地劉整再一次充當了反骨仔的角色,率領一萬二千餘名叛軍投降蒙古,並誓言要將瀘州十五城連同三十萬瀘州百姓獻給蒙古,做為送給新主子的見面禮。 砍倒了『宋』字大旗,掛上早已備好的蒙古旗幟,殺過白馬喝了血酒,城外的一萬二千叛軍正式成為蒙古軍隊,大事一定,沙全立即向劉整請戰道:「父親,眼下大事已定,正是進兵用命的機會。孩兒願領軍隊再次攻打瀘州,救回劉飛兄弟與劉元振將軍,生擒呂文煥與黃固獻與父親。」 「不用慌,再等一等。」劉整陰沉著臉說道:「剛才為父接到急報,劉黑馬大元帥麾下地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將軍已經領兵一萬五千從南溪出發,最快今夜三更、最遲四更就能抵達瀘州城下,現在已經是二更,再等一個多時辰,等援軍到了再合力攻打瀘州不遲。」 「父親,何必一定要等援軍?」沙全迫不及待的問道:「呂文煥帶來瀘州的軍隊不到兩千,初到瀘州人生地不熟,缺乏城中百姓支持,我軍又有內應還在城中,我軍一戰即可攻破瀘州。何必要等援軍,在他人面前墮了威風?」 「也對。要借蒙古的力量才能打破瀘州,將來我到了大汗面前說話也沒了底氣。」劉整被乾兒子沙全說得有些心動,剛要點頭時。南面地瀘州城方向卻傳來一片哭喊之聲,劉整開始還以為是瀘州城裡起了內亂,大喜之下連同眾將側耳細聽時,劉整的鼻子卻差點沒氣歪了——南面的傳來的全是一片哭兒喚夫之聲,「晨兒啊。快回來吧,娘和你爹還在城裡。」「當家的。我和你的兒子女兒還在城裡,別跟著劉整走了,我們還等著你回家啊。」「爹爹,快回家,女兒餓。」「兒啊,你別拋下娘不管啊!」「弟弟,快回來吧。投降韃子沒好下場,快回來啊——!」 「我們軍隊士兵地家眷!」叛軍諸將臉上一起變色,劉整更是一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齒道:「呂文煥,奸詐狗賊!竟然想出用士兵家眷動搖我軍軍心這一招!夠毒!」(呂文煥:「不是我,是黃藥師那個老騙子。」) 「父親,現在怎麼辦?」沙全也是大急,忙說道:「如果再不拿出主意。我們軍隊裡地瀘州本地子弟就要動搖了。」話音未落,帳外飛奔進來一名斥候,向劉整抱拳稟報道:「稟報將軍,瀘州城上陸續拋下數十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黃固又在城上大喊,說是將軍你在瀘州城裡地內應已經全部落網。麻煩將軍給你花重金收買的死士收屍!」 「什麼?!」劉整象觸電一樣從座位上跳起來,雖然牽動身上傷口導致鮮血再流,劉整卻毫不在乎,只是咬牙切齒的咆哮道:「黃固狗賊,我若不殺你,劉整誓不為人!」咆哮間,各個營盤陸續飛報,都是報告軍中瀘州子弟士兵嘩變,已經出現了不少逃兵,請示劉整該如何應對——不用一兵一卒就能瓦解敵人的軍隊戰力。黃藥師確實是被賈老賊給帶壞了。 「殺!凡是逃跑的士兵。一律格殺無論!」劉整知道此刻絕對不能心軟,否則等到逃兵大量出現。叛軍士氣極可能在頃刻間瓦解殆盡。頒布了追殺逃兵命令,劉整又轉向沙全喝道:「沙全,你帶三千非瀘州籍的步兵即刻攻城!告訴士兵們,誰第一個殺上城牆,賞錢千貫!」沙全歡天喜地的答應,劉整又轉向旁邊地長子劉垣命令道:「垣兒,你領精兵一千,即刻走你知道那條路入城,裡應外合攻打瀘州。其餘諸將,率全軍與本將軍到陣前掠戰!」 …… 「殺——!」大約兩柱香時間後,沙全率領的三千叛軍抗著雲梯出陣,鼓噪而上,從正面攻打瀘州。城上呂文煥也抱傷上到外城城牆,換下黃藥師去組織內城防務,躺在病榻上指揮瀘州軍民抵禦叛軍。面對來勢洶洶的沙全叛軍,守城名將呂文煥沉著應戰,先是指揮城牆上的叛軍士兵家眷撤下城牆,爾後又從容佈置防禦,讓訓練嚴重不足的衙內軍士兵操縱容易控制的弩弓猛烈還擊,打擊叛軍士兵的衝鋒勢頭。 「放!」城樓上火把一揮,城上的上千衙內軍士兵立即一波箭雨射出,雖說這些由公子哥、家丁、奴僕和潑皮混混組成地衙內軍士兵訓練嚴重不足,但經過機弩射出的弩箭威力卻與精銳士兵相同,而且準確度也容易操縱得多——只是填充弩箭的速度要慢得多。只聽得『嗖嗖嗖嗖嗖』連聲,城下叛軍中立即響起一片中箭慘叫聲。火把再揮,由青壯百姓操作的數十輛投石機投瓢揮動,灑出一片片大小不等的石雨,鋪天蓋地的落到叛軍士兵頭上,凡是被石雨砸中者,叛軍士兵或是頭破血流,或是腦漿崩裂,衝鋒地勢頭為之一頓。乘著這個機會,衙內軍士兵已經七手八腳的重新裝上弩箭,自行發射狙擊敵人,僅僅兩波攻擊下來,城下已有兩百餘名叛軍士兵喪命。 「不要怕!繼續衝!誰第一個殺上城牆,賞錢千貫!」沙全用盾牌護住頭顱,高喊著衝在最前面,後面的叛軍士兵或為金錢所鬥,或是被提著雪亮鋼刀的督戰隊逼迫,也是硬著頭皮繼續衝鋒而上。待衝到護城壕前時,叛軍士兵紛紛將雲梯搭到壕溝上充作橋樑,踏著雲梯衝鋒過壕,而城上的守軍紛紛只顧狙殺叛軍的後隊,對城下的防衛卻異常疏鬆。 「好!」沙全心中暗喜,忙指揮士兵將雲梯搭上城牆,開始向上攀爬,誰曾想城樓上火把已是第三揮,城上立即響起整齊的吶喊衝鋒時,先是一隊隊青壯百姓抬著撞木衝鋒狠撞雲梯,將一頂頂雲梯撞得向後翻出,雲梯上的叛軍士兵摻叫著摔落地面,摔得筋斷骨折。然後城牆上喊殺聲大作,磨盤大的巨石、碗口粗地擂木和灰瓶等物雨點般砸下,已經擁擠到城牆下地叛軍士兵避無可避,被各種守城武器砸得哭爹喊娘,爭先恐後的向後逃命。見此情景,沙全不禁駭然,「怎麼可能?難道呂文煥他們僅用了幾個時辰就已經發動了城中百姓幫助守城?否則那來地這麼多兵力?」 「將軍,情況不妙啊。」遠處的劉整副將也看出情況不妙,向劉整說道:「呂文煥他們似乎發動了城中百姓參與守城,瀘州城高壕深,沙全將軍的兵力不足,又嚴重缺乏合適的攻城武器,恐怕不但攻不下城,反而會死傷慘重。將軍是不是下令全軍進攻,這樣咱們攻破瀘州的機會才更大一些?」 副將說的道理劉整又何嘗不知道,但劉整卻有難言之隱——他的軍隊裡有三分之一就是瀘州本地子弟,被黃藥師剛才組織的士兵家眷一喊,這些士兵的人心惶惶,已經不像以前那麼靠得住了,除去沙全和劉垣帶走的四千軍隊,劉整手裡剩下的八千士兵就有一半是靠不住的,指揮這些瀘州子弟兵去攻打他們家眷所在城池,有什麼後果就可想而知了。不過劉整也不會去做毫無把握的事,只是淡淡答道:「別急,還沒到總攻的時候。」 「殺啊——!」前方的喊殺聲越來越是激烈,沙全也兩次派來信使請求援軍,但劉整還是沉著臉一言不發,只是在心中焦急道:「怎麼回事?垣兒的奇襲隊按路程估算早應該進城了啊,怎麼到現在還沒看到城裡出現內亂?剛才內城好像有一些火光,又是怎麼回事?」 「好啊!萬歲!」突然間,瀘州城牆上忽然歡聲震天,劉整開始以為是傷亡慘重的沙全部隊已經被迫撤退,所以城上歡呼,但仔細一看又不太想,因為城下仍然是火把密集,沙全的軍隊似乎並沒有撤走。劉整正納悶的時候,城上傳來上百名宋軍士兵整齊的吶喊聲,「劉整小兒,你從地道進城的軍隊已經被我們燒死了!你完蛋了!」 「糟了!想不到呂文煥也知道瀘州地道的秘密,一定是呂文德狗賊告訴他的!」唯一的破城希望破滅,長子劉垣又生死不知,劉整又傷又氣又怒又急,大叫一聲摔落馬下,口吐鮮血昏去……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八十章 大家都沒閒著 呂文煥和黃藥師等人率領著瀘州軍民浴血奮戰、保衛城池的時候,其他地方也沒閒著,首先——大概是因為賈老賊改變了歷史進程的緣故,在歷史上一直死腦筋一定要打通延安府道路才敢繼續南下的劉太平忽然開了竅,毅然放棄糧草補給道路,繞過忽必烈派重兵把守的延安府輕騎南下,刀鋒直指目的地重鎮京兆府。在新平縣趴了半個多月時間的渾都海也終於開始挪窩——準確來說,在明白自己不再是孤軍奮戰以後,渾都海馬上象打了雞血一樣向京兆府猛撲過去,與劉太平一起對京兆府形成夾擊之勢。一時間,西北第一重鎮京兆府(今西安)風聲鶴唳,一日數驚。 劉太平這邊倒是開了竅,知道兵貴神速了,那邊本來早就開竅知道兵貴神速的廉希憲卻忽然犯了糊塗,增援京兆府的軍隊趴在澠池就說什麼都不前近了,弄得劉太平和渾都海心裡都是七上八下,生怕素來以詭計多端見稱的廉希憲又在搞什麼陰謀詭計。不過劉太平他們並不知道的是,廉希憲現在是有苦說不出來,一天到晚就是在盼著南京路行路總管史天澤趕快送來準確消息…… 這一天,廉希憲苦等愁等,終於等到了新任南京路行路總管兼江淮諸翼軍馬經略使史天澤派來的信使,正急得跳腳的廉希憲馬上接見了風塵僕僕的史天澤信使,一見面就劈頭蓋臉的問道:「怎麼樣?有消息沒有?有沒有查到宋蠻子騎兵地動向?大汗給我的軍糧為什麼現在還沒到?」 「回稟廉大人。」信使抱拳答道:「兩天前的九月二十三日,哈丹巴特爾將軍的運糧隊在洛陽東面的磁澗遭遇宋人騎兵襲擊。糧草大部被毀。」 「什麼?哈丹巴特爾的糧草被劫了?」廉希憲的臉都白了,急得跳起來。還好信使解釋才沒有讓廉希憲當場昏過去,「廉大人放心,哈丹巴特爾將軍事前得到各路警報,為謹慎起見將糧草分為三批起運,宋人騎兵所襲擊地糧草隊僅是第一批糧草總數的三分之一。剩下地三分之二,還很安全的囤積在洛陽城裡。加上哈丹巴特爾將軍搶救出來的糧草,總共還剩一萬五千石左右。」 「嚇死我了。還有一萬五千石,雖然少點,但也勉強還夠。」廉希憲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信使又說道:「但奇怪的是,宋人騎兵從磁澗一戰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軍雖派出大量斥候卻始終沒有查到他們的蹤跡,宋人騎兵簡直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不可能消失。」廉希憲搖頭。分析道:「當年大汗的軍隊挖開黃河水淹宋人,洛陽一帶是洪水的重災區,當地漢人又幾乎被我們殺光殺絕,二十多年來雖然元氣稍復,卻也仍然是地廣人稀,樹林眾多,宋人騎兵藏身十分容易。我敢打賭,宋人十有八九是察覺到了哈丹巴特爾押送地糧食太少。不可能是我們的主要輜重隊,所以潛伏下來意圖再次襲擊我們真正的運糧隊。」 「大人明鑒,神機妙算,史大人也是這麼認為的。」信使先拍了一句馬屁,又掏出一份公文說道:「所以史大人派小人前來送信,想請廉大人分出一支軍隊回洛陽去接應哈丹將軍的運糧隊。保護糧草平安運抵前線。史大人則按大汗的命令派出史樞將軍率領兩萬兵馬從後趕來,還有孟州的合必赤將軍也將率領八千騎兵渡過黃河,與史樞將軍兩面夾擊宋人騎兵,定會將宋人騎兵斬盡殺絕,不留後患。信中約定得有用兵日期,請廉大人過目。」 「等等。」廉希憲聽出味道不對,詫異道:「洛陽離澠池遠比離開封為近,史天澤大人坐鎮開封,怎麼可能比我還早瞭解洛陽戰事?還這麼快送來命令?史天澤大人現在究竟在什麼地方?」 「大人英明。」信使欽佩的說道:「實不相瞞,史大人此刻就在洛陽城中!早在聞知宋人騎兵深入南京路後方之時。史大人就斷定宋人此來是衝著廉大人你增援京兆府地軍隊來的。所以史大人果斷離開開封。親赴重鎮洛陽親自指揮剿滅宋人騎兵,哈丹將軍分批運糧。其實也是史大人佈置的誘使宋人騎兵現身之計!」 「你史天澤躲在安全的洛陽城裡遙控指揮,用我和哈丹巴特爾當誘餌引出宋蠻子的騎兵再集中優勢兵力消滅,你既可以搏得功勞又可以免得讓宋人在你的地盤裡攪得天翻地覆,免得大汗責怪你治理地方不力,果然打得好算盤。」廉希憲何等奸詐,立即猜出史天澤地用意,但廉希憲轉念一想,心說這樣也不錯,有你史天澤替我鎮守糧道,我在前方也可以放手去幹了。想到這裡,廉希憲馬上微笑道:「既然是史大人的命令,那請貴使回復史大人,廉希憲一定按約定用兵,請史大人放心。」 「小人一定如實轉達。」信使大喜,忙告辭道:「既然如此,那就小人就告辭了。」廉希憲點點頭,迅速寫下回函交與信使。那信使這才抱拳行禮,出門離城趕回洛陽。這信使走的也是潼關大道,因為路上有宋軍騎兵出沒,所以這信使行事頗為小心,連同他的護衛都是穿著普通的百姓衣服,扮著行商趕路。這一個安排本來很好,至少在來的路上這信使就沒遭遇什麼意外,可是…… 「前面就是缺門鎮了,加快腳步。」擁有蒙古軍隊駐紮的缺門鎮驛站就在前面,那信使不禁暗暗歡喜,忙向隨行的十名護衛命令道:「大家小心點,到了缺門鎮咱們就換馬,天黑前一定要趕到新安縣城。」眾護衛轟然答應,又加了兩鞭狂奔起來。可越怕出意外越愛出意外。剛跑到一段樹林密集的道路上時,那信使一行忽然看到路邊有五六名蒙古騎兵滿身是血地倚坐在路邊,還有氣無力地向著史天澤信使招手。 「停下,看看出什麼事了。」信使察覺不妙,忙勒住馬頭,用蒙古語向那幾名蒙古騎兵喝道:「出什麼事了?你們怎麼受地傷?」 「宋人……宋人騎兵,我們被……」一個紮著環耳雙辮的蒙古士兵呻吟著回答。但因為傷勢過重,他地話說到半截就說不下去。只是喃喃的呻吟道:「水,水……水。」不過這也足夠了,光是宋人騎兵四個字就足以入史天澤的信使一行心驚膽戰,忙一起跳下戰馬,那信使親自解下水壺喂到那呻吟不止地蒙古騎兵嘴邊,自我介紹道:「我是南京路總管史天澤大人的信使不倫虎,你們撞見宋人騎兵了?你叫什麼名字?是那支部隊地?」 「我叫阿志沙。」那蒙古士兵呻吟著答道:「是大宋騎兵副統領。」話音未落。阿志沙雙手探住,一把掐住那還莫名其妙的信使脖子上,獰笑道:「運氣不錯,本來只想抓幾個廉希憲部隊的斥候當舌頭,想不到竟然抓到了史天澤的信使,上天對我們大宋騎兵真是不薄啊。」 「宋人?!」那信使的十餘名隨從全都驚叫起來,不等他們做出反應,滿身是血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那些蒙古士兵一個個全都跳了起來。二話不說拔刀就對他們亂砍,當場砍倒七八個信使隨從。剩下的幾個隨從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撒腿就跑,可他們還沒有跑出十丈遠,樹林中已有十幾支羽箭飛來,將他們地腦袋和身體一一洞穿…… 「趕快打掃戰場。」阿志沙提著那已經被掐昏的信使跳起來。向穿著蒙古軍衣的宋軍騎兵命令道:「注意別留下血跡,弄完了咱們就撤,給曹將軍送大禮物去。」 …… 大約一個多時辰後,阿志沙一行便帶著那名信使趕回了位於新平縣以南一片異常茂密的樹林中,剛進暗無天日的樹林不久,阿志沙就被幾名宋軍騎兵攔住,對完口令方才得以繼續深入。再往前走了不遠,阿志沙就聽到楊晨煒熟悉的抱怨聲,「阿志沙,你給我小心些。踩到我們的煙囪了。」原來阿志沙等人的馬蹄踩到地樹枝樹葉竟是一片搭建得十分巧妙的地下煙囪。用大片的樹葉覆蓋生火產生的煙霧,使得煙霧沿著地面蔓延。這樣在樹林之外就無法察覺林中有軍隊生火做飯,更無法探察林中有軍隊駐紮——這也是大宋騎兵在深入敵境後被逼學到的野外行軍技能。 「今天輪到你做飯啊。」阿志沙向不遠處的楊晨煒笑道:「多做些牛羊肉,我們黨項人喜歡吃那些。」楊晨煒懶洋洋地答道:「做夢,咱們多久沒進城打劫了,還有屁的牛羊肉?只有蛇肉加狼肉,愛吃就吃,不次拉倒。對了,將軍讓你去抓舌頭,有沒有收穫?」 「大收穫啊。」阿志沙從馬鞍上揪起那個嘴被塞住的信使,得意道:「史天澤的信使,收穫夠大吧?」楊晨煒一聽樂了,大喜道:「有你的,竟然抓到了這樣重要的舌頭,這回咱們不用兩眼一摸黑了。喂,那條青蛇先別忙宰,一會逼供有大用處。」說著,楊晨煒從正在旁邊做飯的士兵手中搶過一條活青蛇,連蹦帶跳的跑到阿志沙身邊,連聲催促道:「快走,咱們到曹將軍那裡逼供去。」 「你拿蛇逼供?怎麼逼?」阿志沙好奇的問道。楊晨煒咧嘴一笑,「一會你就知道了,我在被韃子殘害的漢人那裡學來地。」阿志沙也不多問,忙與楊晨煒一起趕到樹林中地一塊人工開拓出來的開闊地上,並在那裡見到了大宋騎兵都統曹世雄。因為連日奔波壓力巨大和沒有軍服替換地緣故,曹世雄比之以前要消瘦一些,衣服也有破爛,不過精神卻十分之好,待問清阿志沙抓到的舌頭身份後,曹世雄不由大喜,忙命令道:「快,把他嘴裡的東西拿出來。」 「你們殺了我吧,我什麼都不會說的。」嘴裡地破布剛被取出,那信使馬上大叫著不肯吐露情報。阿志沙大怒。抬拳就達,楊晨煒忙攔住他,向曹世雄請示道:「將軍,末將學了一招逼問口供的辦法,請讓末將在他身上試上一試。」曹世雄也十分好奇,便點頭道:「好把,不過別把他弄死了。」 「得令。阿志沙將軍,麻煩你把這個韃子的兩條褲管從大腿處捆緊。」楊晨煒歡天喜地的答應。又向阿志沙請求道。阿志沙的照做了,楊晨煒這才一隻手解著那信使的褲腰帶,一邊慢條斯理的說道:「我這招呢,是從一個漢人百姓那裡聽來地,有一次一隊韃子在路上搶了兩個女孩,輪流糟蹋了以後,那些禽獸不如的韃子就把那兩個女孩捆在樹上。又把她們地褲子穿上褲管紮緊,然後放了幾條毒蛇進去……」 那信使能聽懂漢語,楊晨煒的話還沒有說完,那信使已經嚇得尿了褲襠。楊晨煒一笑,將那條吐著紅絲的青蛇舉到信使雙眼前面搖晃,微笑道:「放心,我們漢人不像你們韃子那麼歹毒殘忍,這條蛇沒有毒——所以。它不管在你那個地方咬幾口,都不會咬死你,讓你更多的享受機會。」說著,楊晨煒慢慢的將青蛇蛇頭放進了那信使的褲襠…… 「我說,我什麼都說!你千萬別放啊——!」 …… 青蛇猙獰的蛇頭逐漸放大,竟然和丁大全地笑臉有幾分相像——至少和丁大全這個時候的笑臉很像。在丁大全如此的笑容面前,戶部員外郎梁茂只覺得雙腿發軟,撲通一下跪在丁大全面前,帶著哭腔戰戰兢兢的問道:「承蒙丁丞相造訪下官陋宅,不知丞相有何指教?」 「梁大人快快請起,那有主人跪著客人坐著的道理?」丁大全的藍臉上滿是陰笑,端起丫鬟送來的茶水抿上一口,向站在面前雙腿象篩糠一樣的梁茂微笑道:「梁大人,本相今日拜訪貴宅,是為小兒壽翁與令千金地婚事而來——本相覺得以令千金如今的狀況。再與犬子成親已然十分之不合適。所以本相今天想與梁大人商量一下退婚事宜。」 「退婚?」梁茂鬆了一口氣——他現在也明白了女兒的心思,也知道女兒捨身為賈老賊擋刺客刀子的事已經傳遍臨安。對丁大全要求退婚早有心理準備。梁茂忙點頭答道:「行,全憑丁丞相安排,下官這就讓人把丁丞相的聘禮送還府上。哦,不,雙倍送還府上。」 「不忙。」丁大全又抿了一口茶水,微笑道:「除了退婚的事外,本相還有一件事也和令千金有關。」 「請丞相指教。」梁茂膽戰心驚地問道。丁大全微笑道:「本相想納令千金為第十六房小妾,還望梁大人允准。」 「什麼?」梁茂徹底傻了眼睛,幾乎懷疑自己是身在夢中,半天才反應過來慘叫道:「丁丞相你想納小女為妾?你已經七十歲了啊!我的女兒下個月才滿十八歲呀!而且……而且小女剛與你的兒子退婚,這……這太荒唐了!」 「這有什麼荒唐的?」丁大全厚顏無恥的說道:「本相有兩名小妾還不滿十六,令愛馬上就滿十八了,郎才女貌,與本相正是天作之合啊。何況你的女兒與誰退婚不是退,何必要計較是不是本相的兒子呢?」 「不!不行!」梁茂再怎麼貪慕榮華富貴也不忍心把女兒往火坑裡推,大叫著拒絕道。丁大全臉上變色,將一本帳摔到梁茂面前,獰笑道:「你可以不答應,不過上個月你在戶部虧空的五萬貫這件事本相就不替你藏著掖著了,你等著殺頭抄家吧。」 「我虧空五萬貫?怎麼可能?」梁茂大吃一驚,忙撿起帳簿細看,越看越是驚訝,慘叫道:「這是假帳!我在戶部沒做過這樣的帳,這是栽贓陷害,故意偽造的。」 「梁大人既然覺得是偽造地,大可以上報朝廷請皇上下旨清查,本相也會派戶部尚書胡大昌配合辦案,還梁大人一個清白。」丁大全笑得益發冷酷,像毒蛇盯著青蛙一樣盯著梁茂獰笑不止。梁茂如遭雷擊,一屁股坐到地上——臨安三犬丁大全、胡大昌和陳大方情同手足,又怎麼會不幫丁大全說話。驚慌失措片刻後,梁茂爬到丁大全面前跪下連連磕頭,聲淚具下,「丁丞相,下官知道你是想逼薇兒嫁與你做小妾,但小女對賈少傅愛慕甚深,請丁丞相發發善心,成全小女吧。」 「本相對你發善心?誰對本相發善心呢?」不提賈老賊還好,一提丁大全就想起賈老賊利用全玖逼自己實行公田法地仇恨——這些天臨安城裡的官員權貴個個對丁大全怒目橫對,可全都是托賈老賊地福啊。本著存心噁心賈老賊和滿足自身淫慾的意思,丁大全站起來冷笑道:「多餘的話本相不想聽,總之十天後的十月十五,本相來迎娶你的女兒,你要是聽話的話,今後有的是榮華富貴享受!你要是敢耍花招,本官讓你發配抄家,吃不了兜著走!」 「你準備退還本相那些聘禮,就算本相自己給你女兒的聘禮。」丁大全讓親兵取來文房四寶,扔到梁茂面前獰笑道:「現在快寫婚書吧,我的岳父大人。」梁茂淚如泉湧,搖著頭說什麼都不肯動筆,丁大全也不客氣,自己寫下婚書讓親兵按住梁茂,手把手讓哭暈過去的梁茂在婚書上按下指印…… 梁薇是到了晚上才知道丁大全逼婚的事情,和父親一樣,性格軟弱的梁薇也是當場哭暈過去,待被救醒後,梁薇又是放聲大哭,不斷向上天懇求道:「蒼天啊,求求你,快讓他回來救救我……」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八十一章 橫行無忌 「史天澤親自出馬來剿殺我們?這個狗漢奸可是不容易對付啊。」聽完史天澤信使交代的口供,曹世雄的眉頭迅速皺成一個川字形,扳著手指頭算道:「廉希憲在澠池有兩萬五千人,全是一線主力軍隊;哈丹巴特爾有六千人是輜重兵、史樞的兩萬人和孟州合必赤一萬人,是守備地方的正規軍隊,屬於二線部隊,雖然戰鬥力稍遜但比咱們以前碰到的三流部隊要強得多。咱們的四千多人被六萬多韃子夾在中間,對手又是史天澤那個狗漢奸,這場仗有得打了。」 「曹將軍,看你這麼擔心史天澤,史天澤真有這麼厲害?」黨項族將領阿志沙是個粗人,不服氣的問道。曹世雄順口答道:「阿將軍有所不知,在北方漢人之中,有汪、張、史、劉四大漢奸家族,汪家的代表人物是汪良臣,張家是張榮,劉家是劉太平,史家就是這個史天澤了。當年史天澤的父親史秉直曾經是盜墓賊,木華黎攻打金國時就帶著家族投靠了蒙古韃子,算是歷史悠久的漢奸家族。」 「其後呢,史天澤家族中人才輩出。」曹世雄繼續水說道:「史天澤的兩個哥哥史天倪和史天安都曾經做到蒙古萬戶,生了八個兒子個個身居軍政要職,侄子史樞去年在四川率數十人攻破劍閣天險苦竹隘,斬殺守隘大將張實。勇冠三軍。史天澤自己則曾經在戰場上生擒金國第一使槍名家葛鐵槍,新衛之戰單槍匹馬殺入敵陣,為被困的韃子通風報信,爾後又單槍匹馬殺出重圍,萬夫莫擋。而且生性奸詐,詭計多端——竟然能用假糧隊誘使我們現身,縮小搜索我們地範圍。遇上這樣的對手。真是我們的大不幸。」 「聽曹將軍這麼說,這個史天澤確實不好對付。」曹世雄的話讓旁邊的宋軍諸將心頭有些發毛。也都覺得碰上這樣的敵人不是什麼好事。史天澤的信使不倫虎卻得意洋洋起來,甚至還出言鼓動道:「各位宋人大爺,既然你們知道史大人地厲害,那你們趕快去洛陽找史大人投降吧,史大人思賢若渴又寬宏大量,一定會……哎喲,媽呀!快把蛇拉開!我……我怕蛇啊!」 「給老子閉嘴。」楊晨煥順手把青蛇扔到史天澤信使的臉上。從腰裡抽出一把匕首。用舌頭舔著刀刃獰笑道:「生擒金國第一使槍名家是吧?萬夫莫擋是吧?這麼說我只要宰了史天澤,那麼全天下地漢人和韃子都會知道我楊晨煥的名字,一戰成名啊!」說著,楊晨煥又急切的向曹世雄請求道:「曹將軍,乘現在韃子軍隊還沒有抵達洛陽,讓我們去攻打洛陽城吧,我想殺韃子想得手都癢癢了。」 「這小子的殺氣越來越重了。」包括曹世雄在內的宋軍諸將都嘀咕了起來——從深入敵境的行動開始以來,隨著殺人次數的增多。一直在軍隊中不怎麼起眼地楊晨煥也越來越展露出他喜好殺戮的潛質,殺起人來對男女老幼都毫不留情,差不多到了聞著血就會瘋狂的地步。曹世雄忍不住訓斥道:「楊將軍,雖然說你奮勇殺敵是好事,不過你也要考慮大局,現在去攻打洛陽。那不是……」 「等等。」說到這裡,曹世雄忽然想起了什麼,抬頭閉目盤算片刻,突然睜開眼睛喝道:「快,快把我們在韃子那裡繳獲的行軍地圖拿來!」宋軍眾將都大為驚奇,最後還是高鳴搶先把行軍地圖送到曹世雄面前,曹世雄在地圖上指指劃劃的盤算半天,終於露出笑容道:「楊晨煥說得對,我們攻打洛陽有希望。」 「將軍,你在說什麼啊?」高鳴等眾將一起嘩然——剛才曹世雄言語中對史天澤還十分顧忌。惟恐避之不及。現在怎麼又主動跑去招惹史天澤了?曹世雄拿出廉希憲寫給史天澤的回信耐心解釋道:「你們回憶一下廉希憲給史天澤的回信內容,廉希憲和史天澤是約定在後天回師接應糧食。還有史天澤的信使剛才也交代了,史樞地軍隊將要在明天中午才能抵達洛陽,孟州合必赤是在明天早上才渡過黃河趕赴預定戰場。」 說到這,曹世雄環視一圈宋軍眾將,沉聲說道:「也就是說,韃子要到後天才對我們採取合圍之勢,而今天晚上到明天中午之前,洛陽城中僅有哈丹巴特爾的六千人和一千來名洛陽守軍——這豈不是我們攻打洛陽的最好機會?楊晨煥說得對,洛陽不止是韃子現在的糧倉,如果我們能殺掉韃子的南京路行路總管史天澤,豈不是一個空前絕後的大勝利?」 「曹將軍,現在已經是傍晚了,洛陽離這裡有一百多里,我們能在天亮前趕到洛陽嗎?」高鳴提出疑問道:「還有一點,我們是騎兵,沒有攻城器械,又如何能攻打城防設施完善地洛陽城?」 「我朝名將吳玠吳將軍率騎兵兩千增援饒風關,一日一夜行軍三百里,我們現在還有戰馬可以替換,為什麼做不到前人能做到的事?」曹世雄微笑著反問一句,又拍拍那個已經被蛇嚇昏過去的史天澤信使,「至於怎麼打開洛陽城門,咱們手裡不是還有這麼一個法寶嗎?傳令下去,全軍立即收拾行裝,更換韃子軍服,用過晚飯後立即出發!目標,洛陽!」 …… 史天澤派去和廉希憲那個信使不倫虎大概是真的很怕蛇,被楊晨煥扔蛇在臉上一嚇就昏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當夜的初更過後,然後不倫虎就很驚訝的發現他自己已經被捆在一匹正在疾弛的戰馬上。再仔細看時,不倫虎赫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處著蒙古軍隊之中。前後左右全是穿著蒙古軍服地蒙古騎兵,打的也全是貨真價實地蒙古旗幟,而且每一名騎兵都帶有一到兩匹地替換戰馬,不時可以看到騎兵在快速奔馳之中在馬背上交換乘騎戰馬——這也是蒙古騎兵長途奔襲的標準配置和基本技術。不倫虎不由一陣糊塗,「難道我被自己人救了?」 「不倫虎大人,你終於醒了啊,想不到你竟然這麼怕蛇。一條無毒蛇在你鼻子上親一口,竟然就嚇昏過去兩個多時辰。」楊晨煥地獰笑聲把不倫虎拖回現實。不倫虎先是一陣天旋地轉。然後又殺豬一樣慘叫起來,「你們想幹什麼?換上我們軍服想幹什麼?還……還把我們蒙古騎兵學得那麼象,怎麼可能?」 「不把你們那一套學到手,怎麼在戰場上和你們拼呢?」楊晨煥從馬背上解下一個大麻布口袋,在不倫虎臉上搖晃著獰笑道:「知道這裡面是什麼嗎?南京路特產的土谷蛇,又叫七步倒,足足二十條啊。」 「你……你想做什麼?」不倫虎又一次慘叫起來。楊晨煥微笑道:「不做什麼。一會想請你幫幾個小忙,如果你乖乖聽話地話,那我們就破例饒你一命,放你回家。你如果不聽話,那我就把你塞進這個裝滿毒蛇的麻布口袋裡面,讓你和毒蛇度過一個終生難忘地美好夜晚——比和美女過夜還爽啊。」 「不要啊,我從小就最怕蛇。不要,人家不要嘛。」哭著喊著。人高馬大的不倫虎象女人一樣抽抽噎噎的撒起嬌來。楊晨煥也像摸女人一樣在不倫虎臉上摸了一把,淫笑道:「我知道你怕蛇——所以才專門給你準備了這麼多毒蛇,不過你也別怕,只要你乖乖聽我的安排,這些蛇一條也不會碰到你一根毫毛。」 「你……你想讓我幹什麼?」不倫虎大哭著問道。楊晨煥猙獰一笑,「很簡單。一會我們到了洛陽城下,你給我……」 「不,我不幹!你們這是在害史大人!」 「呵呵,史天澤那個狗漢奸給了你這個韃子什麼好處?他是你的乾爹還是大舅子,竟然能讓你連蛇都不怕了?」 「啊!別拿蛇,我聽你的!我聽你的!不過過後你們一定要放了我。」 「放心了,我楊晨煥又不是賈少傅,即便對你們韃子說話也是講信用地。」 奔騰的大宋騎兵不斷更換馬匹,讓戰馬得以輪流休息保持速度,因為是突襲戰。宋軍也毫不在乎是否被敵人發現。轉入大道後就大搖大擺的直接沿著平坦筆直的官道,再加上宋軍統一替換上了蒙古軍服並打起蒙古旗幟。弄得沿途蒙古驛站、哨卡和斥候明哨暗哨個個莫名其妙——那冒出來的這麼一股大隊友軍?也有哨卡的蒙古守軍詢問宋軍的來路,宋軍中通曉蒙古語又做蒙古打扮的黨項族接領阿志沙總是答道:「廉希憲大人派我們執行絕密軍務,不得洩露!」 「那麼請大人出示廉大人地通關公文。」哨卡士兵恭敬的抱拳道。阿志沙連馬都不下,直接用大皮鞋重重親吻在他臉上,「少廢話,緊急軍情誰來得及書寫公文?滾開,等我們辦完了差事再把公文補給你。」然後宋軍騎兵一轟而散,連打帶砸的衝開哨卡,從那些戰戰兢兢的哨卡士兵身旁飛掠而過。直到這支橫行霸道的『蒙古騎兵』隊伍過去之後,那些膽戰心驚的哨卡士兵才敢聚在一起,討論這支跋扈之至地友軍來自那裡…… 就這樣大搖大擺的一路橫衝直撞,換馬不換人,四更剛過的時候,宋軍騎兵終於追平了由吳家軍保持的南宋軍隊最高行軍記錄——五個多時辰時間裡行軍一百四十餘里,也終於抵達了洛陽城西郊的二十里處。四更多天明月已然西垂,天色正暗,曹世雄連氣都來不及喘一口就命令道:「傳令全軍,用麻布把戰馬馬蹄全部包上,隱蔽前進。再通知前面的楊晨煥,讓他按計行事。」 不一刻,楊晨煥領著十名宋軍騎兵簇擁不倫虎策馬向前,宋軍騎兵人銜枚馬套籠緩步前行。藉著夜色掩護無聲無息的緊跟在楊晨煥一行背後。待打著蒙古旗號地楊晨煥等人到得洛陽城下時,城上忠於職守的守城士兵早有察覺,立即舉起弓箭火把大叫問道:「站住,再不站住就放箭了!你們是什麼人?」 「快答應。」緊挨在不倫虎背後的楊晨煥用刀子一抵不倫虎後腰,不倫虎無奈,只得大叫答應道:「不要放箭,我是史大人地信使不倫虎。剛剛從廉希憲大人那裡回來,帶來了廉大人地緊急回函。快開門讓我進去。」 「不倫虎大人?你不是應該明天下午才能回來嗎?怎麼現在就來了?」城上的城門官認識不倫虎,也聽出不倫虎地聲音,不禁大奇問道。楊晨煥又是用刀子往不倫虎腰上一抵,逼著不倫虎大聲答道:「澠池那邊有緊急軍情,事態緊急,我只好連夜回來給史大人報信,請史大人早做準備。」 「哦。原來是這樣。喂,你們快放下吊橋打開城門,讓不倫虎大人進城。」城門官信以為真,又知道不倫虎確實是史天澤和廉希憲聯繫地信使,便立即下令打開城門。命令一下,洛陽城的吊橋便緩緩放下,城門也被守城士兵打開。楊晨煥心中暗喜,忙催促不倫虎上前。十餘人策馬緩行,慢慢走向吊橋——給後面地大部隊爭取突襲時間,那邊城門官還以為是不倫虎等人連續奔波了一天一夜過於疲倦,還在城樓上笑道:「不倫虎大人一定累壞了吧?要不要下人派幾人來攙你?」 不倫虎低頭不答,快要走上吊橋的時候,不倫虎大概是想到了他那蒼鹿白狼的祖宗。想到他還在開封、大都的妻子兒女,忽然殺豬一般嚎叫起來,「你們別上當,和我在一起的是宋人,他們是來偷城……啊——!」 「狗韃子!」楊晨煥順手一刀捅死不倫虎,抽出腰刀一揮,吼道:「弟兄們,衝啊!砍斷吊索,搶佔城門,大宋——!」 「大宋——!」十名大宋騎兵一起高呼。快馬加鞭衝上吊橋。向城門前那些已經被驚呆的蒙古士兵惡狠狠的直撲上去,楊晨煥一馬當先。一刀劈在門旁一名蒙古士兵頭上,將他帶頭帶肩削下,鮮血井噴而出,灑得楊晨煥滿頭滿臉都是。楊晨煥也不擦抹,反而伸出舌頭舔去嘴邊地鮮血,獰笑道:「韃子的血,味道不錯。」那仿若修羅厲鬼一般的笑容讓旁邊的蒙古士兵魂飛膽裂,稍一遲疑時,楊晨煥和其他宋軍騎兵的鋼刀又已經劈到,砍瓜切菜一般把門前的十餘名蒙古士兵盡數砍倒,後面的另外幾名宋軍騎兵則幾刀砍斷吊索,給主力軍隊打通了進城通道。 「阿拉!」遠處響起的沉悶馬蹄聲讓守門蒙古兵魂飛魄散,幾乎是瘋了一樣衝向守在門前地楊晨煥等人,妄圖奪回城門的控制權,那邊嗜殺成性的楊晨煥則無比歡喜,高吼一聲策馬衝上,鋼刀舞成一團光球,對著那些倉促迎戰的蒙古士兵狂砍亂斬,蒙古士兵雖多,卻無一人能近他的身旁。只聽得楊晨煥哈哈狂笑聲中,一個接一個蒙古士兵血肉橫飛,慘叫聲令人膽寒。而其他宋軍騎兵也毫不客氣的刀砍槍挑往敵人身上招呼,絲毫不給蒙古士兵重新關閉城門地機會。 隨著大隊宋軍騎兵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洛陽西門上的守軍也越來越驚慌失措,或是敲鑼打鼓發出警報,或是張弓搭箭向城外亂射一通,更多的士兵則是怪叫著「阿拉(蒙古語『殺』的讀音)!阿拉!殺!殺!」衝下城去,仗著人多勢眾的優勢乒乒乓乓和楊晨煥等宋軍騎兵打在一起。不過宋軍騎兵突襲的速度之快已經遠超過了他們平時對宋軍的印象,從楊晨煥等人搶佔城門開始還沒用半柱香時間功夫,宋軍騎兵的大隊就已經衝到門前,打頭的猛將阿志沙怒喝一聲,丈餘長地狼牙捧排山倒海般砸下,一個蒙古士兵地腦袋當即被砸進脖腔之中,鮮血和腦漿一起甭裂噴灑,狼牙棒就勢一拖橫掃出去,三四名蒙古士兵或死或傷甩開。後面的宋軍騎兵蜂擁而上,刀砍槍刺人踹馬踏,眨眼之見就把擁擠在城門前地蒙古士兵一掃而空。 「殺啊!」援軍入城,楊晨煥得以放開手腳。又惦記著那個大漢奸兼韃子高官史天澤,想都不想就策馬往內城衝了進去,邊沖還邊咋呼,「弟兄們,有膽子地,跟我去殺史天澤去!」其實也不用他喊,宋軍騎兵偷襲洛陽城。除了盯著城裡囤積的糧草之外,另一個重要目標就是暗中抵達洛陽的史天澤。不光是急於建功立業的普通士兵,嵬名暢、高鳴、阿志沙、甚至曹世雄都是直接衝往洛陽城的內部,尋找史天澤的蹤跡。 「殺!殺!殺!」曾經慘遭蒙古血洗的洛陽城元氣至今尚未恢復,諾大地城池中普通百姓至今不滿萬人,很多街道都還是一片廢墟,這也給了宋軍騎兵縱橫發揮的空間,尤其是楊晨煥更是如魚得水。沖在隊伍最前面見人就殺,也不管他是士兵百姓,色目人蒙古人,甚至連那些到街道上張望動靜地漢人都不放過,凡是攔在他馬前的二話不說就是一個殺字和一刀劈出,才衝過兩三條街道,楊晨煥手裡的鋼刀便砍捲了刃,但這小子還是惡鬼附體一般砍殺不休。不過衝到第四條街上時。楊晨煥忽然發現迎面撞來一騎一槍,鋼槍毒蛇一般直指他的心窩,楊晨煥趕緊揮刀去劈鋼槍,刀槍相交發出一聲巨響,雖將鋼槍劈歪,楊晨煥手裡的鋼刀卻飛上了半空。虎口也流出鮮血。 「好大的力氣!」楊晨煥驚呼一聲,不等她再做反應,挑飛他鋼刀的長槍已經就勢一轉,槍尾狠狠砸在他地左臂上。楊晨煥只聽到他的左臂臂骨傳來喀嚓一聲響,人便如斷線風箏向右飛出,狠狠摔在地上,然後又有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來,「本官就是史天澤,下一個送死的是誰?」 「史天澤?」楊晨煥大驚下忘記左臂骨折劇疼,抬頭看去時。卻見一名身材異常魁梧、鬚髮花白的老人身著甲冑。橫槍立馬威風凜凜的攔在街道正中,楊晨煥身後的宋軍騎兵雖然不少。卻都為史天澤的氣度所,沒有一個人敢於上前。惟有受傷地楊晨煥不懼反喜,不顧左手已經不能動用右手從背上抽出備用鋼刀,跳起來又向史天澤撲了過去,「老漢奸,納命來!」 「好小子,有點膽氣!」史天澤讚譽一聲,抖手一槍刺向楊晨煥面門,逼得楊晨煥就地一滾躲開。不過楊晨煥這時候確實表現出了足夠的血性,就地滾到史天澤馬旁,揮刀又去斬戰馬馬腳,史天澤冷笑一聲,長槍掉頭猛的往下一刺,意圖將楊晨煥生生釘在地上。好在這時阿志沙也已經衝到,狂吼一聲狼牙棒向史天澤當頭砸下,迫使史天澤閃身避讓,這才救了楊晨煥一條小命。 「狗韃子!還我黨項人的命來!」阿志沙仗著天生神力,揮棒又去橫砸史天澤胸腹,史天澤挺槍擋住,長槍就勢一吐閃電般刺中阿志沙心窩,雖說恰好刺在阿志沙胸口的護心鏡上,卻也讓阿志沙胸口如遭重錘猛擊,大吐一口鮮血摔落馬下。史天澤又冷笑道:「還有誰?」 「大家一起上!」兩員宋軍猛將都折在史天澤槍上,後面的曹世雄大為震驚,忙催馬上前,招呼眾人圍攻史天澤。而史天澤不慌不忙,一柄長槍衝刺之間有如梨花飄灑、瑞雪飄飄,霎時間又有六、七名宋軍倒在他地槍下,宋軍人數雖多,卻無一人能進他的兩丈之內。乘著這個機會,後面史天澤的兩個兒子史槓、史彬和哈丹巴特爾等蒙古將領也已經組織隊伍衝來,曹世雄見勢不妙,知道不趕緊解決了史天澤只怕會有大麻煩,忙大吼一聲冒險上前,長槍奮力砸到史天澤剛刺翻一名宋軍的槍上,旁邊的嵬名暢明白曹世雄的心意,忙也是雙手合力一刀劈在史天澤槍上,與曹世雄聯手與史天澤較力。 「蕞爾小賊,能耐我何?」史天澤又是一陣冷笑,雙手一翻長槍挑起,將曹世雄和嵬名暢的刀槍挑開,翻手一槍又刺曹世雄咽喉。不曾想地面上那個悍勇無比的楊晨煥卻曾經跳起,右手一把抱住他的腰肢,張口就狠狠咬在史天澤左手腕上,牙齒深陷入肉。史天澤吃疼大怒,右手一轉去抽腰間寶劍,不料那邊阿志沙也吐著鮮血撲了上來。雙手一張緊抓住史天澤的右手。死裡逃生地曹世雄大喜,忙又揮槍去砸史天澤地腦袋,那邊嵬名暢也是一刀橫削向史天澤胸口。 「小蟊賊,都給我滾開!」史天澤大吼一聲從馬上縱起,身體平躺躲開曹世雄和嵬名暢的刀槍,右腳一腳在近身劈砍地嵬名暢胸上,將嵬名暢踢得摔落戰馬。史天澤乘機落回戰馬。右手一甩把阿志沙甩得飛可出去,狠狠砸到曹世雄身上。史天澤乘機一掌向緊咬在自己左手上的楊晨煥頭頂劈落。「去死!」 「嗖!」眼看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支冷箭忽然從宋軍隊伍中飛出,原來是射術出眾的高鳴突施冷箭,正釘到史天澤右眼之中。史天澤慘叫一聲,右手去拉箭尾,左手奮力甩出,任由楊晨煥的牙齒將他左手撕下一大片血肉。回馬轉身就跑。而曹世雄和嵬名暢等人竟不敢追,只是相顧駭然——曹世雄、阿志沙、嵬名暢和楊晨煥四人聯手仍然不是史天澤地對手,最後靠著阿志沙、楊晨煥的無賴打法和高鳴地冷箭才傷到史天澤,這史天澤未免太厲害得過份了吧? 「將軍,快追!這老漢奸太厲害了,不乘他受傷宰了他,等他傷好了怎麼辦?」楊晨煥吐著血沫子爬回戰馬,向曹世雄等人叫喊道。曹世雄這才從震驚中醒悟過來。忙命令道:「全軍衝鋒,追殺史天澤!」 「殺!」宋軍騎兵衝鋒又起,緊追史天澤過去。那邊身負重傷的史天澤剛衝回兩兒子面前就摔下戰馬暈倒,史槓和史彬不敢怠慢,忙驚叫著背起父親向後逃竄,留下哈丹巴特爾單獨應對宋軍諸將。不過這個哈丹和史天澤相比就太肉雞了。剛一個照面就被嵬名暢劈中,又被帶傷上陣的阿志沙一狼牙棒打中面門,當場斃命。主將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倉促組織起來的蒙古軍隊立即大亂,迅速被宋軍騎兵衝散。 「放火,燒城!」眼看著史天澤被兩兒子背著漸漸逃遠,曹世雄也沒了追趕地興趣,大叫著命令宋軍放火燒城。宋軍騎兵也不客氣,一邊奮力衝殺著洛陽城中這些二線三線敵人(忽必烈:一群不要臉的貨色,有本事找我的主力騎兵試試?)。一邊四處縱火焚燒城池(這可是楊晨煥等人的最愛)。只過了片刻時間。洛陽城中便是火頭四起,烈火熊熊。藉著風勢席捲城池,混戰之中又沒有人能去救火,任由火焰淹沒了無數房屋、街道,也淹沒了囤積在城市之中的寶貴糧草,洛陽居民和守軍的哭喊聲震耳欲聾,血肉被燒焦的焦臭味中人欲嘔,剛恢復了一些元氣的洛陽城也再一次在烈火中化為廢墟。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低沉而滿懷仇恨地《滿江紅》歌聲在洛陽城中迴盪起來,完全佔據上風的宋軍騎兵成群結隊的在洛陽街道中衝殺縱火,凡是看到蒙古士兵或者蒙古百姓立即屠殺,不管是男是女還是老人幼童,一律刀砍槍刺,畫面竟然與蒙古軍隊在攻陷的大宋城市中屠城時一般無二,只是霸佔著洛陽城的蒙古居民倒了血霉,用他們的生命為他們軍隊地暴行付出代價——當然了,曹世雄等人後來也沒少受南宋朝廷中的儒生非議。 「稟報將軍,韃子軍隊差不多全逃出城了,下一步該怎麼辦?」天色大亮時,追殺守軍的宋軍諸將紛紛給曹世雄送來捷報,並請示下一步的行動。曹世雄對此早有主意,命令道:「高鳴帶一千人搶佔韃子的駐軍營地,盡可能收集牛羊肉乾和武器藥物,其他人繼續縱火,徹底燒燬洛陽城!聽到號角聲再出南門集合。」 「嗚——!」巳時過去大半時,曹世雄終於下令吹響收兵號角,而蒙古軍西征部隊的糧草輜重囤積地洛陽城已經徹底變成了一片火焰地獄,煙霧濃得如同墨潑,也熏得宋軍騎兵個個雙眼通紅、全身漆黑,集合之中清點人數,出發時的五千宋軍騎兵也只剩下四千一百餘人。而曹世雄派出去的斥候也不斷飛報蒙古軍廉希憲、史樞和合必赤從三路向洛陽城飛速靠近的消息,曹世雄當機立斷,果斷命令道:「廉希憲的糧草補給被焚,我們間接增援阿里不哥地目地也已經達成。全軍立即向南撤退,到登封再做休整。」 「曹將軍,韃子已經在調遣重兵圍追堵截我們,我們經過的道路已經駐紮有韃子重兵。」高鳴提出疑問道:「如果我們轉回汝州地話,怕是會被韃子包了餃子。」 「誰說退回汝州了?」曹世雄瞟了一眼高鳴說道:「汝州已經被我們燒殺搶掠成了一片白地,再撤回汝州豈不是讓我們餓死?」 「那去登封做什麼?走信陽路返回大宋?可信陽路駐紮得有韃子的重兵啊。」高鳴驚訝問道。曹世雄微笑道:「一是我想去天下聞名的登封少林寺看看,二來嘛,咱們大宋臣民已經幾十年沒去拜祭先皇陵寢了,到了登封咱們就可以轉向開封挺進,到開封去給大宋的歷代先皇上柱香,以表我們大宋臣民對他們的敬重。」 「開封?」高鳴又是一驚,不過高鳴很快明白過來——蒙古軍隊為了剿殺這支深入後方的宋軍騎兵,已經從南京路東部調動了無數軍隊到西路對宋軍騎兵圍追堵截,反倒是人口密集的東部兵力空虛了,宋軍騎兵轉戰南京路東部,不僅可以拖著蒙古重兵滿世界亂跑,還能通過搶劫掠奪在繁華富裕的東部獲得糧草補給,更能最大限度的破壞蒙古軍隊的後方補給基地——至於怎麼逃回南宋,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八十二章 乍聞驚變 「曹世雄軍自洛陽之戰後就渺無音訊?呂文煥和黃藥師他們被韃子和劉整包圍在瀘州,也是沒了半點消息?」十月十二日凌晨,白天匆匆與李□簽訂了停戰協議的賈老賊通過各種渠道瞭解,總算是明白了宋理宗冒險用飛鴿傳書命令自己火速返回臨安的原因。得知呂文煥和曹世雄兩員重將一起身陷敵營沒有後續消息,賈老賊不由一陣天旋地轉,連聲向負責情報的廖瑩中吼道:「怎麼能一點消息沒有?是死是活總該知道吧?」 「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消息。」廖瑩中愁眉苦臉的答道:「根據李□提供給我們的情報,曹世雄的騎兵最後一次公開露面是在登封少林寺,曹世雄還在寺裡上了香。不過又聽說曹世雄手下一個姓楊的部將把光著屁股的少林方丈釋永信從一個女人的被窩揪了出來,逼著釋永信把少林寺的積蓄香火錢和寺產田地裡的糧食全交了出來,帶不走的糧食全部燒掉,又在少林寺放了一把火,然後就趕在韃子追兵抵達少林寺之前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把光著屁股的少林方丈從女人被窩裡揪出來?還火燒少林寺?」賈老賊啼笑皆非,又搖頭道:「不過也沒什麼了,少林寺那幫禿驢明明有寺傳武功,不但不起來反抗韃子,反而藉著韃子的勢力霸佔地方田產,蠱惑麻醉北方漢人幫助韃子鞏固統治,也該有這些報應。」說著。賈老賊的目光轉移到桌上地南京路地圖上,喃喃道:「在登封消失?難道曹世雄打算從信陽路返回大宋?可信陽路有韃子的重兵把守,走那條路怕是難以突圍啊。」 「少傅,我們能不能派個人去南京路?想辦法和曹世雄他們取得聯繫,讓他們走開封汴梁這條路到山東東路,從山東東路迂迴返回大宋?」狗頭軍師廖瑩中向賈老賊建議道:「韃子的重兵已經集中到南京西路,東面反而空虛。曹世雄的騎兵很容易就能轉入山東西路。雖然山東西路也有韃子把守,但道路相對要短得多。只要進了李□的地盤,他們就可以藉著李□的掩護撤回大宋了。」 「主意不錯。只要能找到曹世雄他們,就能給他們指明逃生的道路。」賈老賊眼珠轉了幾轉,沉吟道:「可是派誰去呢?這可是一個極為危險地任務,深入敵境可不是鬧著玩的,這個人得夠機靈,也得夠膽子。還得對大宋忠心耿耿。」說話地時候,賈老賊的三角眼有意無意的瞟向自己的親兵正副隊長郭靖和龔丹——擺明了是想從這兩人當中選一個倒霉蛋去送死,嘴裡還唸唸有詞,「機智、勇敢、忠誠、熱血,這可是聖人一般的條件,這樣的人上那裡去找呢?」 「少傅,小人願去!」親兵副隊長龔丹沒有辜負賈老賊的期望,熱血上湧兼傻乎乎地跳出來請命道。賈老賊一陣大喜。忙讓廖瑩中代筆給曹世雄寫了一封信,又拉著龔丹的手說了一通封官許願、陞官發財和路上小心之類的假話,先猛灌幾大碗迷魂湯,然後又交代道:「你這一次北上一定要小心,也一定打聽到曹世雄他們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明白了嗎?」 「少傅,放心,小人一定尋到曹將軍,引領他們逃出韃子包圍。」龔丹必恭必敬又斬釘截鐵的答道。賈老賊點點頭,又吩咐道:「你下去準備吧,本官這就讓人去李□那裡,給你弄一張韃子官府開出的通關路條,天一亮你就出發。」龔丹躬身答應,迅速出去安排準備了。 安排了和曹世雄聯繫的人選與方式。賈老賊稍微有些安心。這才將注意力轉移到瀘州之亂上來,郭靖向賈老賊懇求道:「少傅。讓我去和瀘州聯繫吧。我岳父也被困在了瀘州城,生死不知,小人實在放心不下。」賈老賊搖頭,沉重道:「來不及了,瀘州被困已經有半個月,從這裡到瀘州騎快馬也得走將近一個月,無論如何來不及了。」 「廖先生,那瀘州被困後的最後消息是什麼?有希望守住嗎?」郭靖並不死心,又向廖瑩中詢問道。廖瑩中地事業也異常沉重,「情況很不妙,九月二十四日,俞興率軍兩萬五千人增援瀘州,在瀘州城外與劉整叛軍和韃子夾谷龍古帶軍展開會戰,本來俞興軍與韃子殺得不相上下,甚至還佔些上風,誰曾想漢奸田雄率一支奇兵繞過黃市壩突然出現在俞興軍背後兩面夾擊,俞興軍隊士氣大沮被韃子殺敗,兩萬五千人逃回重慶的還不到萬人。」 說到這裡,廖瑩中的聲音中帶上了苦澀,「韃子為了恐嚇在城中的呂文煥和你岳父,逼他們投降,竟然把俞興敗軍的傷兵和俘虜近萬人活埋在神臂山下!不過你岳父黃藥師和呂文煥將軍也是好樣的,他們在城牆上親手活剮了劉黑馬地兒子劉元振給大宋將士報仇,誓與瀘州共存亡——這是一名僥倖逃回重慶的俞興軍士兵帶回來的消息,從那以後,瀘州十五城先後淪陷,神臂城究竟發生什麼事,我們就再沒有消息了。」 「俞興將軍的兩萬多人都不是韃子的對手,那我岳父他們肯定是凶多吉少了。」郭靖無比沮喪。這會倒是賈老賊安慰郭靖道:「郭靖你也別太傷心,你岳父是一員福將,沒那麼容易死,又素來詭計多端,精於計謀,呂文煥將軍是守城好手,擅長統兵,他們兩個聯手再加上瀘州城城池堅固,韃子不一定就能攻下瀘州。」 嘴上安慰著郭靖,賈老賊心裡卻對呂文煥和黃藥師能不能守住瀘州城不抱多少希望——雖說歷史上襄陽之戰呂文煥能在韃子的重重包圍中堅持六年,但那是因為呂文德給呂文煥留下地精兵強將。而瀘州只有不到兩千守軍,大部分還是大宋軍隊中戰鬥力最弱的衙內軍,要想出現奇跡,簡直比買彩票中頭獎還要困難。不過廖瑩中又問道:「少傅,不管呂文煥將軍他們是否合作,但皇上召你火速返回臨安,就證明皇上不願棄瀘州於不顧。你得早做準備才是,下官擔心皇上有可能讓你親自去收復瀘州。」 「瀘州是不能丟!神臂城一旦落入韃子之手。重慶府便將直接暴露在韃子鐵蹄面前,蜀中半壁江山也將岌岌可危。」賈老賊也贊同廖瑩中對宋理宗命令的判斷,賈老賊又沉吟道:「但臨安與四川相距遙遠,若是從臨安出兵入川,耗費錢糧必然巨大,不利於我軍整軍備戰。本官想建議皇上從京湖路就地出兵,反攻瀘州。只是這主帥之選,本官還有些躊躇。」 「何不讓呂文德將軍去?呂文煥將軍是他的親弟弟,派他去收復瀘州,他必定竭盡全力。」廖瑩中又建議道。賈老賊搖搖頭,「不能讓呂文德去,一是襄陽乃是大宋門戶,離不開他這樣地大將坐鎮。二是呂文德與劉整不共戴天,派呂文德去瀘州。恐怕殺戮過重不利於收復瀘州民心。」說到這,賈老賊眼睛一亮,脫口道:「讓王堅去!他曾經是四川大將,對當地情況十分瞭解,又擅長安撫民心,對收復瀘州失地十分有利。而且他在釣魚城下幹掉韃子大汗蒙哥。韃子對他敬畏三分,可以起到先聲奪人地作用。」 「當初把王堅升任湖北路安撫使,真是一步臭棋。」賈老賊有些懊悔,「如果讓王堅就地接任四川安撫使或者四川制置使,比那個蠢貨俞興不知要強上多少,那還會發生瀘州的事情?」 「既然少傅屬意王堅,那事不宜遲。」廖瑩中躬身說道:「應該立即用飛鴿傳書王堅,讓他做好出兵準備,待到少傅回京說服皇上下旨,王堅便可立即出兵。殺韃子一個措手不及。」 「不用了。兵貴神速,飛鴿傳書讓王堅立即出兵。」賈老賊果斷道:「皇上那邊我去解釋。過後給王堅補上出兵聖旨,再請皇上調任王堅為四川制置使,讓他總督四川兵馬收復瀘州。」廖瑩中不敢怠慢,忙按賈老賊地吩咐寫下命令,蓋上賈老賊的隨身小印後用信鴿連夜發出。做出了這兩個重大安排,時間已經是三更左右,疲憊不堪地賈老賊吩咐道:「郭靖,派人通知李□派來的王文統,還有全清夫和範文煥,請他們馬上到我的寢帳來談判。」 「少傅,三更了,你昨天晚上就沒睡覺,還是休息一會,明天早上再組織談判吧。」廖瑩中好心勸道。賈老賊搖搖頭,「不用,你安排人去把他們叫來吧。深夜談判可以避開趙孟關和夏貴的耳目,今天晚上把人質的事情解決,我明天早上就坐船回臨安,早到一天安排怎麼都比晚一天安排好一些。」 …… 賈老賊執意要立即談判,廖瑩中和郭靖也不敢違逆,忙安排人去通知王文統、全清夫和範文煥三人。不一刻,睡眼惺忪的三人就被叫到了賈老賊的寢帳,體重幾乎是賈老賊三倍地範文煥還嚷嚷道:「賈少傅,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嗎?草民才剛睡下一個時辰,殺頭出紅差也得等人睡飽啊。」 「范員外就別抱怨了,你還有時間睡覺,本官可是從初十那天到現在還沒合眼。」賈老賊冷冷的答道。範文煥睜大了綠豆眼打量賈老賊,發現賈老賊兩隻還算清秀的三角眼眼圈黑得跟熊貓沒什麼兩樣,確實是兩夜沒睡的模樣,這才停止抱怨,改口問道:「少傅真是辛苦,只是不知道少傅深夜將小人叫來,有什麼事情要交代?」 「當然是你弟弟的事。」賈老賊拿出宋理宗給自己的命令,淡淡說道:「皇上已經下旨本官與李大都督談判停戰事宜,現在你們可以放心和王文統大人商量如何贖回你們被俘的親人了,今天晚上本官就做一個中人,把范員外的弟弟和全大人地哥哥贖回來,不知你們可有什麼意見?」 「我沒意見,全聽少傅安排。」僅有十七歲的全清夫飛快答道——這也是他姐姐全玖地交代。王文統微笑不語。僅是點頭表示自己也沒什麼意見。倒是範文煥耍起了小心眼,哼哼唧唧的說道:「少傅,恕小人說一句不該說的話,既然是皇上要求少傅與大都督和談,那麼我那個弟弟是為國效力時失手被擒,理應由國庫出錢出糧贖回才對,為什麼偏偏要小人拿出糧食來贖回弟弟呢?」 「媽拉個巴子。讓國庫出錢贖回你那個草包弟弟,你想得倒美。」賈老賊心中有氣。悄悄向王文統使了一個眼色。王文統會意,從懷裡取出一份書信微笑道:「范員外,其實賈少傅讓你賣一批低價糧食給我們,不光是為了贖回令弟,更是為了贖回令弟親手所寫的這封書信——如果范員外捨不得出糧食地話,那麼賈少傅把這封書信贖回去以後發生什麼事情,可就與本官無關了。」 「什麼書信?」範文煥生起一種不好的預感。試探著問道。王文統一笑,順手把那封書信遞到範文煥面前,範文煥拆開隨便掃了一眼,一張肥臉上立即汗珠滾滾,殺豬一般咆哮起來,「範文虎你這個小畜生,竟然寫出這樣的書信,你不是想害死我們范家全家嗎……不對。這不是我弟弟地筆跡啊。」 「這只是手抄本,范員外弟弟親手寫的原件當然還在大都督那裡。」王文統笑得異常淫蕩,「范員外,如果令弟這封辱罵大宋皇帝、諸位王爺和宣誓向忽必烈大汗效忠地書信落到了大宋朝廷手裡,那范員外一家可就有得樂子了。聽說大宋右丞相丁大全正在推行公田法,正缺少收為國有的良田土地。范員外家裡的近十萬畝良田,已經在向丁丞相招手了啊。」 「小畜生,你想害死你哥啊。」範文煥沒了底氣,絮絮叨叨的只是低聲咒罵他那個不爭氣的弟弟,末了,範文煥又眼淚汪汪地向賈老賊哀求道:「賈少傅,算我認栽,平價地七成就七成,可十五石麥子讓我出十萬石也太狠了,我和忠王爺一人一半可以嗎?」 「范員外。我二哥又沒有像你弟弟那樣投降賣國。憑什麼要我們和你平攤?」全清夫跳起來反駁道。範文煥哭喪著臉說道:「全大人,你家地土地比我家多出三分之一。咱們一人一半你家也不吃虧,再說我那個不成器地弟弟之所以被俘,也是為了你的姐夫忠王爺啊。」 「為了我姐夫?我姐夫保薦你弟弟出任主帥,結果你弟弟其蠢如豬全軍覆沒,還把我二哥也搭進去,把我姐夫害慘了,你還有臉說是為了我姐夫?」範文煥不說那話還好,一說起來全清夫就恨不得把範文煥剁了,漲紅了臉吼道:「十五萬石糧食沒讓你一個人出,已經是賈少傅在我姐姐、姐夫面前求了情,你還想和我們平攤?做夢!」 「十萬石麥子啊!每石麥子少賣二十一貫,十萬石就是二百一十萬貫,折合白銀九十八萬兩,黃金九萬五千兩——那個小畜生身上的肉都沒這麼重……」盤算著在這次交易中的金錢損失,範文煥一張胖臉上幾乎沒落下淚來,那傷心欲絕的淒慘模樣,簡直連後世的葛朗台都自愧不如。最後連賈老賊都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勸道:「范員外,你就偷著樂吧,李□大都督是用現銀向你購買糧食,要是大都督用會子付帳,你才是哭都不哭不出來。」 「可……可我也損失太大了。」範文煥終於流出眼淚,號哭著哽咽道:「我家今年沒種多少麥子,就算把存糧全拿出來,還得在市面上購買兩萬多石才勉強夠數。賈少傅,王大人,你們行行好,少要一點好嗎?」 「王大人,范員外說的也是實情,你就高抬貴手讓一步如何?要是真把范員外逼急了,也只是兩敗具傷地局面。」賈老賊見時機已到,便假惺惺的替範文煥向王文統求情——賈老賊答應給李□籌集的糧食只是十萬石,要是過於把範文煥這個財神爺挖得太空,最終受損的還是賈老賊自己。 「既然是賈少傅求情,那就八萬石吧。」王文統就坡下驢,給範文煥讓出一步。範文煥一聽可以少損失四十萬貫立即大喜,然後又試探著問道:「能不能再點?六萬石?」 「七萬石!少一顆麥子都不行!」王文統斬釘截鐵道。範文煥磨蹭半天,終於哭哭啼啼的答應了王文統的條件。那邊全清夫有樣學樣,也是和王文統討價還價起來。賈老賊看在全清夫是自己便宜小舅子份上,也是幫忙說了幾句話,還好王文統也知道不能一下子就把這兩個財神爺過於得罪,按比例讓了一萬五千石,最終以三萬五千石低價糧食成交。 簽定了協議,又商議了交糧時間和運輸路線,範文煥和全清夫又乖乖答應了李庭芝暗中運糧地費用由他們負擔的條件,贖回範文虎和全永堅的談判終於結束,雙方勉強都算皆大歡喜。而此時天色已現曙白,疲憊不堪的談判雙方都提出要回帳休息,賈老賊卻沒有那麼好的命,向眾人解釋了自己需要立即動身返回臨安的原因後,便將軍隊指揮權移交給學生李庭芝,並把範文煥、全清夫和李□方面之間的交易也交給李庭芝從中協調,賈老賊便帶著廖瑩中、張世傑和郭靖等一干親兵輕裝上路,馬不停蹄的趕回臨安,扔下欲圖到前線搶功勞的趙孟關和夏貴在漣水乾瞪眼。 …… 清晨乘著快船從漣水出發,藉著漸漸吹起的西北風走運河緊趕慢趕,傍晚時賈老賊一行就到了揚州碼頭。聞得座師到來,文天祥忙親自到碼頭迎接賈老賊,並請賈老賊到城中休息,已經累得全身快散架地賈老賊也不客氣,與得意門生直接便進了揚州準備休息一夜再回臨安。而年少風流又家資雄厚地文天祥並不像他的師兄李庭芝那麼古板,早在驛館之中備有美貌歌姬舞女款待恩師,從離開臨安後就沒碰過女人地賈老賊當然也不客氣了,剛剛落座就把兩個年少貌美的舞女摟在懷裡,一邊上下其手的大肆揩油,一邊與文天祥討論國家大事。 既然是討論國家大事,除了軍務之外少不得談及政務,談及政務就少不得談及最近引起天下轟動的公田法,更少不得談及一手促成公田法實施的右丞相丁大全。驚訝於丁大全竟然敢得罪那麼多人推行公田法之餘,文天祥又向賈老賊提及丁大全最新的風流韻事,文天祥不屑的說道:「說起咱們大宋的右丞相丁大全,臉皮還真夠厚得可以,七十歲的年紀,竟然要在本月十五迎娶一名僅有十七歲的稚齡少女,引得臨安滿城嘲笑也不知羞恥。」 「本朝又沒有規定七十老者不能迎娶十七妙齡,有什麼可笑的?」賈老賊有些心虛——他歷史上的老婆李慧娘今年也才十三歲,所以便很難得的替丁大全說了一句好話。文天祥卻微笑道:「恩師有所不知,德高望重長者迎娶妙齡少女續絃是沒什麼——不過丁大全準備迎娶的這名少女,曾經是他兒子丁壽翁的未過門妻子,聽說丁大全是強迫丁壽翁和那位少女退了親,馬上就向那名少女的父親提親。為了這事,丁壽翁還在酒樓裡面大哭大鬧了一次,所以鬧得滿城皆知。」 疲憊不堪的賈老賊依偎在學生孝敬的美貌少女懷裡,有氣無力的哼哼道:「原來是丁大全兒子未過門的妻子,和自己的兒子搶老婆,這老東西的臉皮竟然能厚到這地步?我可比不上……等等!」說到這裡,無精打采的賈老賊忽然一躍而起,雙眼之中也湧現出通紅的血色,大叫大喊道:「丁壽翁未過門的妻子?那不是……」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八十三章 花好月圓 「薇兒,你長大了想要嫁什麼人啊?狀元?將軍?還是嫁給大財主?」 「都不要,薇兒要嫁給街口的張叔叔。」 「張叔叔?那個張叔叔?」 「就是做糖人那個張叔叔,他做的糖人又好看又好吃,薇兒嫁給他,就天天有糖吃了。」 潭州街頭,一名僅有三、四歲的幼齡女孩與她母親對答著,稚嫩的童音與天真的表情惹得母親與隨行的丫鬟僕人一陣大笑,回家後母親對家人說起,女孩又被祖父、祖母、父親和叔父、伯父大笑了一通,女孩有些生氣,噘起紅彤彤的小嘴嘟噥道:「不嫁了,薇兒不嫁做糖人的張叔叔了,但薇兒又不嫁狀元將軍大財主,薇兒以後要嫁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一晃十幾年時間過去,當年的天真女孩已經長成了一名亭亭玉立的妙齡少女,雖算不上傾國傾城、風華絕代,卻自有小家碧玉的獨特氣質,再加上良好的家世和豐厚的財產,求親的媒人幾乎把門檻踏破。求親的人中,既有門當戶對的富家子弟,也有書香門第和官宦公子,甚至還有進士、貢生和在任官員,可少女卻一個都看不上眼,對誰都不會假以顏色,更不要說點頭答應求親。 「薇姐,聽說咱們潭州岳麓書院的劉英劉舉人昨天到你家求親了?」少女唯一的好朋友、同時也是潭州城守的女兒很興奮地問道:「你答應沒有?劉舉人的才學連我父親都十分讚賞,說他如果參加省試。進殿試易如反掌,博取狀元也不是沒可能,人又生得很俊,這機會你可別錯過。」 「我沒答應。」少女搖頭。少女的好友大吃一驚,「為什麼?連劉進士都看不上,你究竟想嫁給誰啊?」少女彷彿牛奶一般嫩白的臉龐上現出兩團緋紅,扭捏半天才羞答答的說道:「我……我要嫁給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沒有人知道少女心目中的大英雄是誰。究竟是什麼標準,時間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去。到了冬天的時候,噩耗傳來,殺人如麻地蒙古韃子軍隊在向潭州逼近,少女的家園危在旦夕。少女好友的父親號召潭州百姓團結起來抗擊韃子,保衛家園,少女的全家都不顧危險響應城守的號召,出錢出糧出力幫助大宋軍隊保衛潭州。少女也和她的好友一起到了最前線,用嬌嫩的雙手搬運冰涼堅硬地檑木青石,為大宋軍隊輸送武器。 天很冷,檑木、青石和火油都很重,城外的韃子工事也很猛烈,但少女心裡卻是一片火熱,因為她所在的這個城池的軍民百姓英勇作戰,已經連續三天打退韃子軍隊的猛攻。少女堅信。只要潭州軍民繼續這麼下去,就一定能打敗野蠻的蒙古韃子,保衛好這片美好家園。可是到了第四天早上,天更冷了,城下的韃子卻不進攻了,僅是在城外弓箭射不到的地方擺弄一些奇怪地巨型車輛。 「韃子的投石機來了!」城守大人臉色異常嚴峻。命令道:「女人和孩子全部離開城牆,躲到城裡去,盡量遠離城牆。軍隊準備長盾,隨時侯命。」少女是女人也是半大的孩子,和她的好友被士兵半請半推的趕下城牆,趕到了城市的內部,然後嗖嗖嗖嗖地巨物破空聲就從城外傳來,就像天上下起了冰雹一樣。 「完了!韃子投的是震天雷!」城牆上傳來守軍士兵撕心裂肺的慘呼驚叫。少女心裡有些奇怪,什麼是震天雷?城牆上響起悶雷聲很快讓少女明白了英勇無比的守軍士兵為什麼驚慌失措,一個接一個悶雷聲在城牆上炸響。硝煙瀰漫。冰塊雪花和破磚碎石漫天飛濺,一塊人頭大的石頭甚至還落到了距離城牆里許外的少女腳下。少女的心立即像是被猛揪了一下。震天雷的威力如此巨大,《小說下載|wRsHu。CoM》年久失修的城牆能承受得了幾下?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逐漸停歇,硝煙也逐漸散去,少女提到嗓子眼地心裡也逐漸放回心裡,要是韃子繼續用震天雷炸下去,少女就不敢想像後果了。可硝煙消散得差不多地時候,搖搖欲墜的城牆忽然又傳來一陣稀里嘩啦地巨響,城牆倒了。 「阿拉!」城外響起韃子陣陣噁心難聽的歡呼聲,少女卻和她的好友以及所有潭州軍民都是臉色蒼白,失去了城牆的掩護,大部分都是手無寸鐵的潭州百姓如何能抵擋如狼似虎的韃子? 「薇姐,給。」少女的好友將一個小包塞進少女手裡,顫抖著說道:「砒霜,我們不能落到韃子手裡。」少女接過藥包,堅定的向好友點點頭,慢慢的打開藥包…… 「小妹妹,讓一讓。」少女的身後傳來一個沉穩平定的聲音。少女回過頭去,卻見一個相貌俊美的中年男子穿著沾滿雪花塵土的紫色朝服,騎在馬上手裡高舉一面遍佈暗紅血跡的精忠報國大旗,身後還跟有無數荷槍刺刀的宋軍士兵,少女的心不禁突的跳了一下,「好俊,好威風。」 「小妹妹,讓一人路,我要去城牆。」中年男子重複了一遍,聲音雖然柔和,卻讓少女產生一種安全感,少女的臉不由紅了,被好友拉著退到路邊。那中年男子高舉著精忠報國旗從少女身邊一掠而過,他身後那些宋軍士兵也排著整齊的隊伍直衝上前,衝向那已經被韃子炸塌的潭州城牆。 「薇姐,賈丞相!是我們大宋的賈丞相!」好友抱住少女的手臂搖晃著歡呼起來,少女很是驚訝,仔細一看時,發現那中年男子的身後果然有人舉著一面大旗——大宋丞相賈!少女的臉上開始發燙,忽然一拉好友。「走,跟上去看看。」 少女拉著好友衝上了城牆地時候,那英俊的中年男子已經站到了城頭,並且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寶劍直指前方,精忠報國大旗與丞相大旗也高高豎立到了他的身後。只在霎時之間,城牆下那些氣勢洶洶的蒙古韃子就停住了腳步,爭先恐後的驚惶大叫起來。「賈似道!賈似道來了!」 「將士們,奮勇殺敵!保家衛國!」英俊男子舉起了寶劍。威風凜凜的高呼。話音剛落,城牆上就舉起無數把雪亮地鋼刀,同時響起無數士兵整齊的高呼聲,「保家衛國!」 「殺韃子!大宋!」英俊男子又是一聲高呼,成千上萬地聲音跟著他呼喊了起來,「大宋——!」聽到這令人熱血沸騰的高呼聲,城下的蒙古韃子一陣大亂。腳步也不自覺的放緩下來,而少女卻看著那背影完全的癡了…… …… 「小姐,花轎來了。」丫鬟的聲音打斷了梁薇對往事的回憶,梁薇抹去滲出眼角地淚水,面無表情的任由丫鬟給她戴上鳳冠,蓋上紅巾,攙扶著慢慢的走出閨房。梁薇的父母早已等候在門外,一見梁薇出來。梁茂立即落下了眼淚,哽咽道:「女兒,是爹對不起你,連累了你,都怪爹沒用……」 「爹,這不怪你。你是為了我們梁家。」梁薇在紅蓋頭下淡淡的說道:「爹,娘,你們保重,女兒去了。」 「薇兒……」梁母泣不成聲,哭得幾乎暈倒。梁薇則面無表情,只是在丫鬟攙扶下慢饅走向大門,大門外嗩吶手和鑼鼓手分列兩旁,自告奮勇給丁大全充當迎親使的原吉州知府伍慶志早等得不耐煩了,好不容易等到梁薇出來,伍慶志忙迎上去磕頭。「丁夫人。請快上花轎,別誤了吉時。」 梁薇不答。只是慢慢的走向花轎,即將踏上花轎的那一刻,人群中忽然衝出一名少女,高聲叫道:「薇姐,你不能上轎!」叫梁薇為薇姐地人,自然就是剛被宋理宗封為淮南西路安撫副使的李芾之女李嬌娘,李嬌娘推開嗩吶手跑到梁薇面前,拉住梁薇的手大聲說道:「薇姐,你再等一等,我爹替你打聽了,賈少傅已經被皇上召回臨安,現在正在路上,你不要嫁給丁大全那個七老八十的老東西,等賈少傅回來替你做主!」 「他回來又有什麼用?」梁薇已經流光的眼淚又滲出眼角,輕聲說道:「他喜歡的人是你,從來沒拿正眼看過我一眼,他會管我地事嗎?」 「他會!你替他擋了致命一刀,他就算是畜生也會報恩,你再等一等,再堅持兩天。」李嬌娘又懇求道。梁薇輕輕搖頭,哽咽道:「算了,我為他受傷險些喪命,他連看都不來看我一眼,我對他已經死心了。」 李嬌娘語塞,只是在心底破口大罵賈老賊的狼心狗肺,那邊伍慶志卻笑嘻嘻的走上來,「李嬌娘小姐是吧?快請讓一讓,別誤了丁夫人和丁丞相的吉時。」李嬌娘滿腔怒氣沒處發洩,翻手一巴掌打在伍慶志的醜臉上,嬌喝道:「滾開!我薇姐死也不會上這個轎子!」 「臭婊子,給臉不要臉,你算老幾?」伍慶志翻臉比翻書還快,捂著被打腫的臉大吼道:「來人啊,把這個不知羞恥的臭婊子拉開!」有其主就有其僕,仗著背後有丁大全撐腰,伍慶志的僕人也不怕李嬌娘是李芾的女兒,衝上來拉住李嬌娘就往拖,更有個別特別無恥的乘機在李嬌娘身上揩油,氣得李嬌娘哇哇大叫,「放開我,放開我,混蛋,我要殺了你!薇姐,薇姐,你千萬別上轎。」 李嬌娘地聲音裡已經帶上哭音,梁薇卻不為所動,只是在伍慶志再三催促下慢慢坐進花轎。就在李嬌娘幾乎絕望地時候,梁薇忽然又從轎子裡探出頭來,向李嬌娘說道:「嬌娘妹妹,他對你是真心的,你自己考慮一下,祝你們幸福。」說罷,梁薇又縮回轎中,淡淡向滿臉堆笑侍侯在轎子旁邊地伍慶志說道:「走吧。」 「薇姐——!」李嬌娘哭喊起來…… …… 時近傍晚,鼓樂手賣力演奏的歡快樂曲聲中。梁薇地花轎停靠到了丁大全府的偏門門前,雖說納妾不能走正門進府,但丁大全卻把他與梁薇的婚禮舉辦得比續絃娶妻還要隆重——當然是為了噁心賈老賊,邀請的賓客之多,也幾乎把丁大全府的裡裡外外塞滿,而丁大全自己則身披大紅花迎在二門門前,藍臉上的笑容比胸前的大紅花還要燦爛。彷彿沒有看到府中賓客和路人眼中嘲笑一樣。 「丁丞相,丁夫人我已經替你迎來了。」伍慶志雙膝跪下。滿面堆笑地給丁大全磕頭見禮。丁大全雙手攙扶起伍慶志,笑道:「伍大人辛苦了,伍大人放心,你官復原職的事,老夫明天就給你辦。」伍慶志大喜過望,趕緊磕頭不止地連聲感謝。丁大全卻懶得再看他一眼,只是迫不及待的走到花轎前面。掀開轎簾笑瞇瞇的說道:「娘子,已經到家裡,下轎吧。」 梁薇端坐在轎中不動,身體卻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丁大全心中有氣,一把拉住梁薇的柔嫩小手就往外拖,嘴上說著,「娘子。請下轎吧。」心裡卻在恨恨道:「小婊子,肯定還在想賈似道那個老雜種,等老子把你玩膩味了,再慢慢收拾你。」 在丁大全的連拖帶拽下,梁薇終於走出了花轎,又被主婚人胡大昌硬往她手上纏起紅帶。這才與丁大全拉著紅帶往府中走,一時間,丁府內外樂曲四起,賓客賀詞如潮——這些前來給丁大全賀喜的賓客也幾乎都沒什麼真心地,除了懼怕丁大全的權勢不得不來外,還有就是來看丁大全迎娶昔日兒媳的好戲,至於當事人梁薇心裡怎麼想,這些人就沒誰會去關心了。 進了二門,跨了火盆,接下來就是該正式拜天地了。無數賓客集中到了拜天地的大廳。立時把寬敞的大廳擠得是水洩不通,全都想看看七十歲的丁大全與十七歲的新娘拜堂是什麼模樣——而且這個新娘還本應該是丁大全的兒媳。更有不少人幸災樂禍。心說如果新娘子在拜堂地時候忽然跑了那才叫好戲。只可惜丁大全也考慮到了這點,早安排府裡管家和伍隆起領了丫鬟守在門口,要是梁薇敢跑就立馬拿住。 「丁夫人,站好了,該拜天地了。」主婚人胡大昌笑瞇瞇的向梁薇招呼,並把梁薇拉到了蒲團面前。此刻梁薇也徹底死了各種心思,只是象木頭人一樣任由胡大昌擺佈,紅蓋頭下的俏顏沒有半點血色,卻也沒有半點眼淚…… 「一拜天地——!」胡大昌嘶啞難聽的聲音長喝起來。聽到這聲音,滿面笑容的丁大全第一個跪倒,梁薇紅腫的雙眼中忽然眼淚滾動,在心底長歎一聲,也是慢慢雙膝跪倒…… 「什麼人?你們幹什麼?」門外忽然傳來喧嘩聲,大廳中地眾人一起扭頭去看大門門口時,卻見滿身塵土的賈老賊緊握著雙拳,鐵青著臉衝進了丁府大院,並扯開喉嚨大吼道:「薇兒,我來接你了!」 「賈少傅,你想幹什麼?」有了向丁大全效忠的機會,伍慶志自然不會放過,第一個攔到賈老賊面前說道:「丁丞相和丁夫人正在拜天地,有什麼話等拜了天地再說。」 「滾你媽的蛋!」賈老賊拳頭握得更緊,抬手一拳就打在伍慶志的鼻子上,立時打得伍慶志鼻樑寸斷,鼻血飛濺。不等伍慶志慘叫出來,賈老賊抬腿又是一腳踹在伍慶志胯下,把伍慶志踹得滿地打滾。賈老賊再不說話,起步就往大廳中走,前面眾人見賈老賊橫蠻到了這地步那還敢阻攔,潮水般退去讓出道路,僅有身為武將的陳大方敢於攔在賈老賊面前,「賈少傅,你想幹什麼?」 「滾開!」賈老賊沉聲喝道。陳大方冷笑正要答應,賈老賊的背後卻一個箭步竄出張世傑,蒲扇一般的大手一把揪住陳大方的衣領,一把將陳大方摔出三四丈遠。另一邊郭靖也衝了出來,抽出鋼刀喝道:「誰再敢阻攔賈少傅,先找我的鋼刀說話。」其實也不用亮刀子,陳大方地幾個手下早就吃過張世傑地大虧,見到煞神出現,這些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那還敢再阻攔賈老賊? 「薇兒,我來了。」叫著梁薇的名字,賈老賊大步走到梁薇面前,丁大全羞怒交加待要阻攔時,賈老賊已拉起梁薇地小手,並一把扯去梁薇頭上的紅蓋頭,向已經是淚流滿面的梁薇微笑道:「薇兒,我來晚了,不過總算沒來遲救你。」 「賈少傅,梁薇是本相的小妾,有婚書為證,你打算幹什麼?」丁大全惱怒的咆哮道。話音未落,賈老賊已經掄圓了胳膊一記耳光扇在他臉上,把丁大全抽翻在地上,然後賈老賊一把操起丁府供台前的太師椅,劈頭蓋臉的往丁大全臉上身上亂砸,丁大全家的僕人家丁衝上來阻攔時,張世傑和郭靖早已殺氣騰騰的攔在左右,丁府諸人又那敢靠近? 「有婚書是吧?婚書在那裡?拿出來!」賈老賊一邊狠揍著丁大全,一邊咆哮著問道。被打得頭破血流的丁大全開始還硬撐了幾下,後來發現賈老賊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丁大全這才慘叫著嚎啕道:「婚書在供台上!就在供台上!」 「算你聰明。」賈老賊冷哼一聲,扔掉已經被砸斷腿的太師椅,從供台正中找到那封按有梁茂指印的婚書,三兩下撕得粉粉碎碎。然後賈老賊又一把拉起梁薇,「薇兒,咱們走。」 「去那裡?」一直沒有說話的梁薇忽然哽咽著問道。賈老賊一楞,順口答道:「當然是回家。」 「回家?回那個家?」梁薇流著眼淚問道:「我已經被家裡嫁出來了,還有什麼家可回?」 「好辦,回我家。」賈老賊半天才明白梁薇的意思,一把將梁薇攔腰抱起,大笑道:「回我家成親去,我娶你續絃,做正妻。」終於從賈老賊嘴裡聽到這樣的話,梁薇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出來,雙手緊緊抱住了心上人的脖子……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八十四章 因禍得福 賈老賊不計後果的從丁大全婚禮上搶走梁薇,還把丁大全臭揍了一頓,本來已經打算是挨宋理宗的一頓臭罵外加罷官降職的。而實際上呢,宋理宗確實很想臭罵賈老賊一頓,再官降幾級去堵朝臣的嘴——畢竟賈老賊是在大庭廣眾下毆打當朝丞相,不給賈老賊一點教訓,宋理宗也無法向天下人交代。除此之外,還有就是賈老賊跳過宋理宗直接對王堅這樣的封疆大吏下達出兵命令,雖然事態緊急可以理解原諒,但這卻是對宋理宗君權的嚴重藐視,宋理宗怎麼也得找個借口收拾賈老賊一頓,讓囂張跋扈的小舅子知道自己這個姐夫的厲害。 下定了決心,時間已是接近二更,宋理宗估摸著賈老賊風急火燎的擦前線回來必然疲憊,這麼晚也不會來了,便打主意回寢宮休息,誰曾想宋理宗話還沒說出口,黃門官卻來稟報說賈老賊求見,宋理宗對賈老賊滿肚子的火氣也就馬上消了一小半——賈老賊胡鬧歸胡鬧,對政事還是滿上心的。不過宋理宗的火氣始終沒有完全消除,冷哼道:「讓他進來吧,朕倒要看看,他是來找朕說軍務上的事,還是說那個女人的事?」 不一刻,兩隻眼睛已經和熊貓沒什麼兩樣的賈老賊進到御書房,對宋理宗行三跪九叩之禮,宋理宗也不讓賈老賊起來,只是冷哼道:「賈卿剛從前線回來,風塵疲憊。不在家裡休息,深夜進宮晉見所為何事?」賈老賊磕頭答道:「回皇上,國事為重,微臣賤體頗壯,些許疲勞還撐得住。瀘州、鄧州兩地軍情似火,微臣不敢耽擱,是以連夜入宮請皇上聖斷。」 「小混蛋。總算你有點良心,要是你敢提一句那個女人的事。朕馬上把你趕出宮去。」宋理宗心中冷哼,火氣又消了一些,淡淡說道:「瀘州、鄧州兩處軍情愛卿已經知道了吧?愛卿身為樞密院使,有何決策?」 「回皇上,微臣已有安排,只是軍情緊急,微臣越權僭越。先斬後奏,罪該萬死,請皇上治罪。」賈老賊在越權對王堅下令時就考慮到肯定會惹得宋理宗不高興,所以乾脆先把自己地罪名說清楚,然後才把早已寫好的奏章拿出,雙手舉過頭頂,恭敬道:「不過在皇上治微臣罪之前,先請皇上批閱微臣奏請。以利前線將士奮勇做戰。」 「呈上來。」宋理宗老早就通過各種渠道知道賈老賊的安排,不過還是要走走過場的,先是讓董宋臣把賈老賊的奏章呈到自己面前,裝模作樣的閱讀思考一番,然後宋理宗才給賈老賊下台階——其實也是給宋理宗自己下台階,「愛卿的安排不錯。朕准了,明日早朝朕即頒旨,讓王堅改任四川制置使,主持收復瀘州之戰。」說罷,宋理宗又掃了一眼跪在前面地小舅子,冷哼道:「愛卿也辛苦了,平身吧。」 「謝皇上。」賈老賊鬆了一口氣,雙手按地慢慢站起,動作既慢身體又搖搖晃晃,弄得宋理宗莫名其妙。「愛卿。你怎麼了?」話音未落,賈老賊已經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宋理宗驚得跳起來,大聲叫道:「愛卿,你怎麼了?」 「皇上,賈少傅還有呼吸,昏倒了。」董宋臣跑到賈老賊身邊檢查一番向宋理宗回報,然後董宋臣又指著賈老賊的腿驚叫起來,「血!皇上,賈少傅腿上出血了!」 「還楞著幹什麼?快傳太醫!傳太醫!」宋理宗大急——他與賈老賊地姐姐賈貴妃感情頗為深厚,唯一一個骨肉也是賈老賊的外甥女,愛屋及烏,對賈老賊多少也有點親情。御書房裡侍侯的小太監連滾帶爬的衝出去,又急急忙忙的把太醫叫來搶救賈老賊,太醫還在給賈老賊檢查的時候,宋理宗便焦急的向太醫問道:「太醫,賈愛卿為何暈倒?腿上為何又流出鮮血?」 「回皇上,賈少傅腿上有新鮮箭傷,大概是在前線負地傷。看傷疤應該上半個月前受的傷,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疤又裂開了?」太醫一邊檢查賈老賊的傷口一邊回答,又十分疑惑的說道:「至於賈少傅為什麼昏倒……奇怪……」宋理宗大怒追問道:「有什麼奇怪的?如實報來!」 「回稟皇上,賈少傅似乎是累昏的。」太醫戰戰兢兢的答道:「看賈少傅脈象與氣色,似乎已經連續數日不眠不休,難道賈少傅這些天都沒睡覺休息?」 「累昏的?怎麼可能?」宋理宗目瞪口呆,旁邊賈老賊地拜把兄弟董宋臣馬上答道:「回皇上,應該錯不了。老奴聽賈少傅帶回臨安的親兵說,賈少傅從十月初十接到皇上飛鴿傳書後就基本上沒休息,連日連夜奔波勞累,五天五夜裡還沒睡足五個時辰。」 「原來是這樣。」宋理宗喃喃,如果說宋理宗開始對賈老賊還有一肚子火氣的話,那麼現在宋理宗對賈老賊的怒氣也就完全的煙消雲散了,剩下的只是感動與心疼——宋理宗畢竟不是十分昏庸地皇帝,賈老賊如此辛苦奔波,到頭來到底也是為了他的江山社稷,相比起乘賈老賊不在強娶未來兒媳的丁大全,孰忠孰奸,不言而喻。想到這裡,宋理宗趕緊命令道:「快,快送賈愛卿去德壽宮休息,今天晚上就讓賈愛卿住在宮裡,安排四個太醫和十名宮女輪流看護賈愛卿,不容有失。」 …… 「妴姐,三更了,回去休息吧。」賈老賊府大門口,張一刀和李慧娘正在怯生生的勸著李妴——李妴是提著一把寶劍守在門口的,並且對張一刀和李慧娘的勸說都置耳不聞,只是含著眼淚殺氣騰騰地答道:「你們自己去休息。不用管我——我今天要找那個老東西問清楚,我跟了他這麼長時間,當牛做馬從沒有什麼怨言,憑什麼新來一個梁薇就讓她做大?」 「妴姐,我聽老爺說,是你自己不願做大,所以老爺才讓你做了偏房。老爺現在續絃。你也沒借口管他啊。」張一刀小心翼翼的問道。李妴杏眼瞪得渾圓,咬牙切齒道:「是。當初是我考慮到他前程不願做大,可他也答應過我不娶正房!今天他又說話不算話弄一個正房回來,我非找他問一個明白不可!」 「那是你自己傻,老爺說話的信用有多少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張一刀和李慧娘都在心裡小聲嘀咕起來,只是不敢在氣紅了眼睛地李妴面前說出來而已。這時候,隨賈老賊進宮面君地郭靖正好打著呵欠從遠處回來,因為沒看見賈老賊的轎子。李妴倒沒有當場發飆——只是把寶劍指到了郭靖地咽喉上,「郭靖,那個老東西呢?是不是不敢回來見我?」 「二夫人饒命,你這可是龍泉寶劍,割小人的咽喉比切豆腐還快。」郭膽戰心驚地求饒道,李妴冷哼道:「少廢話,快告訴我那老東西在那裡?要是敢說假話,我馬上讓你的咽喉變成豆腐!」 「少傅在宮裡。皇上留他在皇宮裡休息。」郭靖哭喪著臉答道。李妴大怒,手上稍一用勁刺破郭靖的脖頸皮膚,怒喝道:「你哄鬼去!他算什麼東西,也有資格在皇宮裡過夜?」 「真……真的。」郭靖差點沒哭出來,解釋道:「少傅在皇上面前累昏過去,身上的舊傷傷口也迸裂了。皇上才讓少傅在皇宮裡過夜治療,小人這就是回來給家裡人送信。」 「老爺——!」郭靖的話還說完,李妴已經扔下寶劍大哭著向皇宮方向跑去,郭靖和張一刀等人叫都叫不住…… …… 一夜的時間很快過去,到了第二天早朝地時候,賈老賊仍然在德壽宮裡昏睡不醒,也和賈老賊估計的一樣,被賈老賊打得頭破血流的丁大全果然在早朝上領著一幫黨羽哭哭啼啼的找宋理宗告狀,告賈老賊持強搶親和當眾毆打朝廷重臣,罪當凌遲。平時裡與賈老賊不和的一些御史也仗著宋朝不殺言官的特權。對賈老賊越權遣軍一事大肆彈劾。就連一貫傾向於賈老賊的左丞相吳潛也十分惱怒賈老賊的僭越之舉,說了賈老賊地不少壞話。再加上賈老賊自己沒參加早朝,一時間,早朝上就完全變成了倒賈大會,說賈老賊什麼壞話的都有。 「都給朕閉嘴!」相反的,一向在朝廷裡大搞平衡的宋理宗忽然改變了口氣,先是聲色具厲的喝住群臣對賈老賊的批鬥,然後又指著丁大全怒喝道:「丁大全,朕問你,你所迎娶那名女子,真是有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自願嫁給你地?」 「回皇上,有婚書為證。」丁大全硬著頭皮答道。宋理宗冷冷問道:「婚書何在?」 「被……被賈似道搶走撕了。」丁大全小聲答道。宋理宗一拍龍案,怒喝道:「既然被搶走撕了,那父母的證言還在,朕聽說那名女子的父親正在戶部當差,你可敢去將他叫來對質?如果那名女子的父母確實是同意將女兒許配於你,朕就替你做主;可如果女方的父母不承認有這婚書,朕就要治你的欺君之罪!」 「皇上今天是怎麼了?幹嘛這麼偏袒賈老賊?」丁大全傻了眼睛,那封婚書是他在梁茂昏迷時用梁茂的手指頭按的手印,現在梁茂一家有了賈老賊撐腰,就更不會承認有那封婚書了。盤算了半晌,丁大全終於還是選擇好漢不吃眼前虧,認栽道:「皇上,老臣看傳梁大人來對質就不必了,梁小姐與賈少傅兩情相悅——老臣還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老臣甘願成全賈少傅的美滿姻緣。」 「哼,算你識趣。」宋理宗冷哼一聲,又指著那些參劾賈老賊僭越調兵地御史言官說道:「你們也不必參了,賈愛卿調任王堅為四川制置使,也是朕給他地特權,當時軍情緊急,是以朕沒有明告天下。」 「倒霉,今天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幾個和賈老賊不對付的御史言官都暗叫倒霉,只得乖乖退下。倒是左丞相吳潛還有話說,「皇上,賈少傅遣曹世雄接管鄧州,又放任曹世雄孤軍深入險境,如今曹世雄五千兵馬生死不知,賈少傅在責難逃,請皇上明鑒。」 「當時賈愛卿派曹世雄去鄧州,為地就是採取攻勢我大宋北線壓力,朕賜他隨機應變之權,賈愛卿如何用兵,吳愛卿還是少掣肘干涉的好。」宋理宗毫不客氣的把吳潛頂回去,又說道:「再說曹世雄孤軍既然是生死不知,也就是說他們還有可能回來,吳愛卿要參賈愛卿失職之罪,最好還是等到曹世雄孤軍的準確消息再說。」 「老臣妄言,罪該萬死。」吳潛也傻了眼睛,心說皇上今天是吃錯藥了,什麼好事壞事都大大偏袒賈似道,以前咋沒發現皇上對賈似道這麼好?但是讓吳潛和丁大全等人傻眼還在後面,宋理宗彷彿是漫不經心一般,信口說道:「自開慶元年以來,我大宋軍事民事不斷,但朝廷上軍政分離,互不協調,各級衙門辦事拖沓,屢失朕望。朕打算重設平章軍國重事一職,總理軍事民政,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平章軍國重事?!」宋理宗的話就像在朝廷裡扔了一顆大炸彈,金鑾殿裡立即轟的一下炸開了,百官驚呼之餘,無不目瞪口呆,眼熱心跳——開玩笑!平章軍國重事啊,這職位雖然在靖康之變前只是虛職,僅有榮耀和不用每天大清早爬起來上朝給皇帝磕頭請安的特權,但是到了南宋,平章軍國重事就改為了實職,位列左右丞相和樞密使之上,軍政民政都是大權獨攬,獨霸朝政——在特殊情況下,平章軍國重事的權力甚至還要高於皇帝!真正的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自南宋宋高宗以來,也只有韓侂胄一人被封為這個官銜,就連史彌遠都沒這個福氣!(注1) 「平章軍國重事?皇上會不會是打算封我做平章軍國重事?」丁大全最為心跳——因為按職權品銜來說,他是最有資格擔任這個職位的人。不過丁大全很快回過味來,「不好!皇上是打算封賈老賊做平章軍國重事了!這得趕緊反對,否則以後還有我混的份嗎?」想到這裡,丁大全忙跳出來說道:「皇上,老臣以為不可,平章軍國重事乃是大宋第一要職,只有在君王難以理事之時方可賜封。而皇上春秋鼎盛,豈可輕易封與他人?」 注1:歷史上賈老賊也曾被封為平章軍國重事,不過是在宋理宗死後的第三年,由宋度宗趙祺賜封。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八十五章 好酒好菜的力量是無限的 被賈老賊鞠躬盡瘁的精神感動,身體與精神每況愈下的宋理宗便動起了封賈老賊做平章軍國重事的打算,不曾想宋理宗剛剛露了點口風,不僅是賈老賊的死對頭丁大全一黨馬上哭爹喊娘的反對;就連吳潛也持反對態度——原因有二,一是有了平章軍國重事,吳潛的左相權力必受限制,吳潛也不是聖人;二是吳潛實在看不慣賈老賊的為人處世那些所作所為。有了這兩位黨羽滿天下的當朝左右丞相帶頭,朝中的大半官員馬上站到他們一邊,異口同聲的反對復設平章軍國重事這一職位——當然不敢直接說反對賈老賊,為了討好兩位丞相得罪同樣權勢熏天的賈老賊可不是什麼划算的買賣。 「想不到這麼多人反對,朕還是太操切了嗎?」面對群臣的一致反對聲——也有贊成的,不過賈老賊在朝廷裡的勢力才剛起步,實在難以和丁、吳兩黨的聯手抗衡,所以一貫耳根子軟的宋理宗不免又動搖了起來。反覆盤算後,宋理宗改口道:「既然諸位愛卿大都反對意見,那這事就暫且緩議。」 「謝天謝地。」丁大全一黨的人都在心裡鬆了一口氣,誰知宋理宗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宋理宗揮手說道:「等賈愛卿休息好了,朕聽聽他的意見再說。今天就到這裡吧,朕昨夜擔心賈愛卿的傷勢沒休息好,散朝吧。」群臣這才恍然大悟,「賈老賊又在戰場上受傷了?怪不得皇上今天這麼偏袒他。又會打仗又會拍馬屁。官做到這地步,皇上想不寵也不行啊。」 就這樣,一場早朝就這麼散去,不說丁大全一黨提心吊膽的回去商量如何阻止宋理宗設立平章軍國重事一職。單說最近被範文虎牽連地倒霉王爺趙祺,散了朝後就直回他的王爺府中辦三件事,第一是去和他的愛妃胡儷親熱,第二是去看望全玖剛給他生下的兒子趙顯。第三則是向全玖匯報早朝上的各種情況,一點都不敢遺漏。 「皇上想重設平章軍國重事?然後怎麼樣了?廷議結果有沒有同意?」聽著趙祺的匯報。正在給趙顯哺乳的全玖也像丁大全一樣紅了眼睛,連聲向趙祺追問。趙祺如實答了,全玖這才鬆了一口氣,又柳眉倒豎地向趙祺喝道:「聽好!以後皇上再有設立平章軍國事的想法,你得立即反對!堅決反對!絕對不讓廷議通過!」 「為什麼?」趙祺有些糊塗,小心翼翼地向正牌老婆問道:「王妃,你前不久不是讓本王什麼都順著皇上。暫時低調避避風頭嗎?為什麼又要本王悖逆皇上的意思,反對皇上設立官職呢?」 「笨蛋!你平時少玩一點女人,多動動腦筋行不行?」全玖沒好氣的瞪一眼趙祺,又看一眼懷中的兒子,冷冷說道:「平章軍國重事何等重要?皇上要冊封什麼人為皇太子,都得與他協商經過他的同意,有了這個職位,不是給你繼承皇位又硬生生設立了一道障礙嗎?」全玖沒有把話說明白——要是賈老賊拿到了那個大權。全玖以後也只有乖乖任賈老賊擺佈凌辱的命了。 「是,明白了,本王以後一定照辦。」趙祺在全玖面前永遠都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連大氣都不敢出。全玖稍一盤算又命令道:「不行,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皇上正在興頭上。身邊又有董宋臣、趙娥明那樣地奸佞小人,不能給他們煽風點火的機會。你快帶著湯漢他們去找丁大全和吳潛,聯合起來反對,再讓湯漢他們去一趟太學,讓太學生們也上折子反對設立平章軍國事,不要給賈老賊任何的機會。」 「是,是。」趙祺不敢怠慢,忙快步跑出房間。誰知推開門時,趙祺卻發現胡儷抬著一個食盤站在門口,不等趙祺開口詢問。胡儷搶先說道:「王爺。妾身是來給王妃送催乳的草魚湯,不知道王妃是否睡下?」 「本妃不吃你的東西。給我滾!」全玖在房間裡沒好氣的喝道。胡儷眼睛一紅,馬上就要哭出來,還好趙祺在哄女人方面還算有一套,忙把胡儷拉走到遠處安慰。眼角看著胡儷離去的背影,全玖心裡忽然生起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剛才只是湊巧嗎?這隻狐狸精該不會是來偷聽我和王爺地談話?不過她可是王爺的側王妃,做對王爺不利的事對她又有什麼好處呢?」 …… 賈老賊是直到晚上才知道他與夢寐以求的平章軍國重事一職擦之交臂的,當時賈老賊謝絕了宋理宗留他在皇宮裡再住一夜的好意,堅持抱傷回到家中,又被梁薇、李妴和賈妙等人輪流抱著號哭了一通,最後才從參與早朝地一干走狗口中知道這件事——廖瑩中還大為後悔不該建議賈老賊用太重的苦肉計。但是在聽完之後,賈老賊並沒有象走狗那樣唉聲歎氣,反而笑道:「也好,幸虧皇上的意思遭到群臣反對,否則本官的日子就難過了。」 「少傅,你氣糊塗了嗎?」幾個走狗都十分驚訝,狗頭軍師廖瑩中直接說道:「皇上設立平章軍國事一職的決定如果實施,擔任此職的人選非少傅莫數,從此大宋軍政民政大權一起落入少傅之手,少傅為什麼還說日子難過?」 「平章軍國重事此職權力是大,但眼下卻是一個燙手的山芋——誰當誰倒霉。」賈老賊樹起一個指頭,搖晃著微笑道:「不要忘了,眼下丁大全正在推行公田法。本官如果在這個時候任職平章,那麼本官通過全玖威逼丁大全實行的公田法,等於就是自己搬石砸自己腳的那塊石頭,把自己推到群臣反對地風口浪尖。」 「是這道理。」賈老賊幾個走狗往深裡一想發現確實如此。賈老賊如果在這個敏感時期掌握了軍政民政,那麼推行公田法地重任也將落到賈老賊頭上——那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想明白這點,幾個走狗忙一起對賈老賊狂拍馬屁。就在這時候,郭靖卻拿著一份拜貼和一封請柬進來,向賈老賊稟報道:「啟稟少傅,魏峻魏大人派人給你送來一封書信和一份請柬。」 「兒子不在,老子只能親自出面了。」賈老賊冷笑著接過書信與請柬。先看請柬,見是魏峻請自己明天傍晚到他家裡赴宴。再看書信時,賈老賊地臉馬上就拉了下來,咬牙道:「好你個全玖,好了傷疤忘記痛——剛把你弟弟救回來,你又在背後算計老子了。」 「少傅,全王妃又怎麼了?」廖瑩中小心問道。賈老賊順手把那封寫有全玖與趙祺談話的書信遞給廖瑩中等人傳視,賈老賊手下最奸詐地廖瑩中看完信後也是拉下了臉。不過沒有發作出來,只是慢慢分析道:「魏峻把這份情報送與少傅,擺明了是想挑撥少傅你與全王妃的關係,又請少傅明天到他家裡密談,十有八九是想籠絡少傅——如果下官沒有猜錯的話,魏峻是想以全力支持少傅擔任平章軍國重事這一要職為條件,換取少傅支持他地兒子繼承皇位。」 「只可惜,本官現在對這個位置沒什麼興趣。」賈老賊冷笑。又背著手走到窗前打開窗戶,看著外面的夜色沉思,忽然又問裡一個沒頭沒腦地問題,「全玖生了一個兒子還是女兒?什麼時候生的?」 「兒子,九月十七出生的。」幾個走狗都是莫名其妙,由廖瑩中如實答道:「聽穩婆說孩子早產了半個多月。不過還是很健壯,有七斤多重,皇上親自賜名為趙顯。」 「早產半個多月?」賈老賊比他的走狗們還要糊塗,更加大惑不解。反覆盤算許久後,賈老賊最終還是搖搖頭放棄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全玖對權力的慾望實在太大,絕不會容許自己舒舒服服的酣睡在她地臥榻之側,這一次賈老賊只是剛有希望超越全玖,全玖就不顧自己剛救下她弟弟的恩德,迫不及待的出來打壓暗算,和這樣的人坦承以待。無異於就是與虎謀皮。想到這裡。賈老賊又搖搖頭,「隨她去吧。改天皇上如果再提出設立平章軍國重事或者讓本官擔任此職,本官就表明心跡全力請辭,免得他們又在背後捅刀子說本官熱衷權力意圖不軌。」 「既然少傅現在無意擔任平章軍國重事,那麼向皇上表明心跡是好事,這樣皇上才會更加相信少傅的一片赤膽忠心。」狗頭軍師廖瑩中忽然奸笑起來,「不過,少傅不打算利用這件事撈些好處和個人聲望嗎?」 「瑩中有何妙計?」賈老賊對好名聲可是十分嚮往的——誰叫賈老賊的歷史上臭名昭著?廖瑩中一陣奸笑,緩緩說出一條生個兒子沒屁眼的奸計…… …… 托受傷昏迷地福,賈老賊回家後的第一個晚上過得還算平靜,至少李妴沒有找賈老賊算帳,只是賈老賊腿上受傷做不了一些事,所以包括梁薇在內,全都眼巴巴的被李妴趕出房間,沒誰能碰到賈老賊的一根毫毛。第二天清晨,賈老賊得到宋理宗准假不用上朝,睡到日上三竿才去樞密院辦公,處理完一些積壓的軍務,時間已經是接近正午的午飯時分,賈老賊便領著一幫黨羽和親兵慢搖慢搖地趕往臨安的太學去了。 宋代的太學已經有一套相當完整的體系,太學生只從八品以下官員子弟和平民的優秀子弟中招收,既緩解了一些階級矛盾,又為國家培養了大量的官員和學者人才,而且自靖康元年太學生陳東上書請除以蔡京為首的北宋六賊以後,太學生們的說話份量就陡然加重了許多,常常能影響朝廷決策和政策制訂,幾乎成了宋朝的議院,賈老賊的走狗陳宜中、黃鏞等人就出自太學。當然了,做為這麼重要地一個輿論風向重地,各派政治力量地競爭角逐也少不到那裡去,只是賈老賊是軍職出身。在太學中地影響力中相對較小——所以全玖在賈老賊背後捅刀子時首先就是想到控制太學地輿論。而今天在廖瑩中的建議下,賈老賊也打起了控制太學輿論的注意。 「好大的宅院啊,太學究竟有多少學生?學官是誰?」到得太學門口,賈老賊不禁為南宋太學的房舍規模咋舌——比賈老賊正在修建的半閒堂可大多了。旁邊特別被賈老賊叫來、太學出身地黃鏞躬身答道:「回少傅,太學共有各級學生一千八百餘名,加上學正、學錄、監書庫、監廚官和各種雜役,住在太學中的人共有兩千六百餘人。現在地學官湯漢湯大人。不過湯大人還兼著忠王爺的講師很少來太學,太學裡的事務基本是校書郎馬廷鸞馬大人管著。」 「原來是這樣。咱們進去看看。」賈老賊隨口說著,背著手第一個走進太學大門,看門的士兵見是賈老賊親自駕到那敢阻攔,只是恭敬領路又趕緊去通知負責太學事務的馬廷鸞,賈老賊也不理會,逕直一瘸一拐的進了太學正中太學生們最為聚集的內院。此刻時已正午,太學已經開飯。很多太學生都捧著飯碗食盒在院中邊吃邊聊,三五成群,熱鬧非凡,賈老賊先聲奪人,搶先大笑道:「好運氣,偶爾來太學看上一眼,不曾想卻遇上開飯,今天本官有口福了。」 「賈少傅?賈少傅來了!」當初賈老賊從鄂州凱旋。臨安差不多是傾城出迎,所以很多太學生都見過賈老賊,聽到笑聲又發現發出這比夜貓子號哭還難聽地笑聲的人竟然是賈老賊,眾太學生們忙上來給賈老賊請安,霎時間就把賈老賊一行包圍得水洩不通。這時,馬廷鸞也已經匆匆趕到。向賈老賊行禮道:「下官馬廷鸞,見過少傅,不知少傅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馬大人不必多禮。」賈老賊彬彬有禮的還禮,又微笑道:「馬大人不用生疑,賈似道今天來到太學不為公事,只是有一些國事時政難以決斷,為集思廣議,特來請教太學的諸位天之驕子,集思廣議。或能尋到解決之法。所以呢。還請馬大人與諸位學子不吝賜教。」 「天之驕子?!」賈老賊的一個超級大馬屁拍得在場的太學生暈暈乎乎,又想到賈老賊是來請教國策萬一自己一語中的。搏得賈老賊讚賞採納向皇上推薦——比如陳宜中和黃鏞那些前輩就是討得賈老賊歡喜便青雲直上,那自己豈不是一步登天?心花怒放之下,眾太學生忙爭先恐後的說道:「賈少傅客氣了,少傅但有所問,學生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更有手快地已經給賈老賊搬來椅子,請賈老賊在院中坐下。 「如此就多謝了。」賈老賊很高興的大笑,又很為難的說道:「其實賈似道所請教之事,便是眼下北方的戰事,蒙古韃子兩汗爭鋒,殺得不相上下,我大宋是該採取遠交近攻之策,聯合阿里不哥攻打忽必烈?還是隔岸觀火,坐視韃子內鬥?再或者是倣傚先朝之法,聯合阿里不哥攻打忽必烈?此事事關大宋國家氣運,賈似道一人實難決斷,所以想請各位學子獻策獻力,多獻良策,賈似道才好向皇上回奏。」 賈老賊問的問題等於沒問,該聯合誰打誰賈老賊早有主張,目的只是給這些太學生一個發揮才情地機會,說得再好聽只要不中賈老賊的意,賈老賊就只當他在放屁。而太學生們果然中計,一個個抖擻精神,連飯都忘記吃就準備發表意見,倒是馬廷鸞皺眉道:「賈少傅,對蒙政策乃是國之大事,豈可容許學子隨意議論?」 馬廷鸞的話像是給眾太學生頭上潑了一盆冷水,場面迅速冷清下去,賈老賊卻揮手道:「馬大人此言差矣,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大宋與學士大夫共治天下,豈有不許學子發表言論的道理?何況賈似道今天來到太學,是以私人身份向各位學子討教,最多只算是朋友之間的傾心而談,國策如何自有皇上決定,賈似道僅是多為皇上尋訪一些參考意見,為什麼不給各位學子暢所欲言的機會?」 「賈少傅,好人哪。」差不多所有的太學生都在心裡感慨起來。馬廷鸞則被賈老賊駁得無話可說。也只好勉強一笑不再阻攔。賈老賊又摸摸肚子說道:「沒吃早飯,肚子餓了。馬大人,賈似道想在太學之中討一頓飯吃,與諸位學子邊吃邊談,不知可否?當然了,賈似道會如數付錢地。」 「只要賈少傅不嫌太學裡的飯菜粗鄙,這頓飯算馬廷鸞請。」馬廷鸞想都不想就點頭答應。又吩咐道:「快去通知監廚官,讓廚房為賈少傅準備宴席。」 「不用了。賈似道在軍營裡就是和士兵吃一個大鍋,今天到了太學,自然要與各位學子用一樣的飯菜。」賈老賊向黃鏞使一個眼色,微笑道:「賈似道就不相信了,難道太學裡地飯菜會比軍營更差?」黃鏞會意,仗著熟門熟路快步跑去廚房,為賈老賊打來一份與普通太學生一樣地飯菜。雙手捧到賈老賊面前,「賈少傅,請,還熱乎著呢。」 「是嗎?香不香啊?」賈老賊微笑著接過飯菜,夾起一筷放進嘴裡——然後微笑就凝固在賈老賊臉上。賈老賊放下筷子,向那些正在摩拳擦掌準備演講的太學生問道:「各位學子,你們平時地飯菜都是這樣地嗎?」 「都是一樣。」太學生們都點點頭。賈老賊臉上變色,拔拉飯菜幾下。大怒道:「都是一樣?連一根肉絲都沒有,雞蛋裡有蛋客,飯裡還有沙子,這是給人吃的?朝廷每年給每名太學生提供地三千貫伙食費,用到那裡去了?」 「我們每年有三千貫的伙食費?」早就對伙食奇差憋了一肚皮火的太學生們一片嘩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賈老賊點點頭。鐵青著臉說道:「每人每年三千貫,一年朝廷光是給太學提供的伙食費就有五百多萬貫(史實數據)!」 「我們的伙食費這麼高,為什麼還吃那麼差?」不少餓得面黃肌瘦的太學生們都吼了起來。賈老賊把飯碗一放,轉向已經面如土色地馬廷鸞喝道:「馬大人,這你怎麼解釋?」 「回少傅,不關我事。」馬廷鸞是清官,可也是個只知讀聖賢書的書獃子,老實答道:「太學廚房裡的人手腳不乾淨,下官早有察覺,也曾向湯大人提過幾次。只是湯大人實在太忙來不及細查。每次都是把監廚官叫到面前訓斥幾句,但每次都是只能管一兩天。過後監廚官又故病重犯,飯菜又差了下來。」 「很好,既然湯大人沒時間管,那我就替湯大人管管。」賈老賊咬牙切齒的喝道:「郭靖,去把監廚官給本官提溜過來!」郭靖應聲而去,只過片刻,倒霉的監廚官張新就被提溜到賈老賊面前,賈老賊也不說話,抓起旁邊的飯碗就砸在張新臉上,當場把張新砸得鼻血橫流,也砸得那些太學生們大叫痛快。 「少傅饒命,少傅饒命!」知道賈老賊為什麼抓自己的張新一句話都不敢申辯,只是不斷的磕頭求饒。賈老賊陰陰地說道:「饒命?可以!不過你得自己掏錢在太學裡大擺十天的宴席,要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補償各位學子,你可願意?如果不願意,馬上隨本官去刑部天牢走一趟,由本官代表各位太學學子向刑部尚書皮大人控告你的罪行!」 「願意,願意。」張新磕頭有如搗蒜,這些年他也弄了不少的真金白銀,請全太學地人大吃十天也還拿得出來。而眾太學學子歡呼雀躍,對賈老賊感激涕零。賈老賊這才滿意,又一腳踹在張新的肥臉上,怒喝道:「滾!從今天晚上開始,連擺十天最好的宴席補償太學學子,少一頓,本官剝了你的皮!還有,從今往後,本官將不定期派人或者親自到太學來檢查伙食,你如果夠膽子,就繼續剋扣太學學子的伙食,看本官怎麼讓你欲仙欲死!」 「小人不敢,小人再也不敢了。」張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連滾帶爬的跑去張羅酒宴了。太學們則歡聲雷動,沒口子稱讚賈老賊禮賢下士,是大宋朝裡最開明最清廉的好官,大宋有賈老賊這樣的清廉如水、嫉惡如仇兼能征善戰的大臣,簡直就是大宋之福、黎民之福和天下之福…… 公務繁忙的賈老賊在太學院裡只呆到申時便即告辭,離開太學地時候,全太學兩千多號人全部送出大門,足足把賈老賊送出三條街方才離去。到了晚上,太學學官湯漢和新任禮部尚書史紹卿分別代表著趙祺和丁大全兩黨跑到太學散播賈老賊壞話地時候,卻遭到了一千八百七十八名太學生的一致鄙視——大宋不殺文人地好處就在這裡,言論與上官不和也沒危險!不僅如此,太學生們還異口同聲的擁護宋理宗設立平章軍國重事——而且這個職位的人選非當朝少傅賈老賊莫屬!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八十六章 王堅入川 賈老賊冒著危險越權任命湖北安撫使王堅為四川制置使,原因無他,除了王堅確實有這個能力之外,還有就是王堅是歷史上真正的蒙古剋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王堅可以說是將全世界的救世主!公元一二五九年,面對蒙古大汗蒙哥的親自領兵進犯,王堅苦守釣魚城,以一城抗一國之兵,先斬大漢奸汪德臣,又誅被羅馬教皇稱為『上帝之鞭』的蒙哥於釣魚城下,迫使蒙古騎兵全球性收縮,將全世界從蒙古鐵騎的肆虐下解救出來!——只可惜因為一些原因,後世對他的功業知之甚少,甚至把他斃殺的蒙哥不世奇功歸功到其他人的頭上…… 「楊過,你又死那裡去了?」湖北路治府江陵府(今荊州市)城中的安撫使府後花園裡,一名挺著大肚子的美貌少婦雙手著叉腰,扯開喉嚨凶狠尖叫,「楊過,不想挨揍的話趕快給老娘滾出來!老娘有話要問你!」 「來了,來了。」一個生著鬥雞眼又穿著親兵服色的年輕人從遠處跑了過來,愁眉苦臉的給那美貌少婦行拱手禮,小心翼翼的問道:「二夫人,又出什麼事了?發這麼大的火?」 「你這個親兵隊長是怎麼當的?」美貌少婦指著花園旁邊空蕩蕩的刀槍架向楊過吼道:「我放在這裡的刀槍棍戟呢?還有我那把八十二斤重的大刀呢,怎麼都不見了?是不是被小賊偷了,你這個親兵隊長連咱們府裡進了賊都不知道。養你還有什麼用?」 「二夫人,你的武器不是被人偷了,是大人吩咐小人收起來了——大人說你已經有了四個多月地身孕,不能再讓你每天練習武藝了。」楊過小聲答道。那美貌少婦一聽大怒,「誰說的懷孕就不能練武?當年我娘懷著我八個多月了,還不是照樣和我爹領著寨子裡的寨丁打韃子?不想挨揍的話,趕快去把我的武器拿來!」 「二夫人。這我可不敢,大人交代了的。我要是再把武器還你,我非挨板子不可。」楊過擦起了汗水——他可不少挨這位苗族二夫人的毒打臭罵。還好這次那美貌少婦沒拿楊過出去,僅是冷哼著問道:「老爺呢?他在那裡?我自己去找他要。」楊過鬆了口氣,忙答道:「大人正在書房批閱公文,不過大人這幾天都心事重重地,夫人你最好還是別去打擾他。」 「只要他把武器還我,我就不打擾他。」那美貌少婦哼哼著快步跑向書房。那快步如飛的矯捷,那裡還像懷孕在身地樣子?只片刻後,美貌少婦就到了書房門口,二話不說抬腿一腳踹開房門,把房中正在書桌前看著什麼的中年人嚇了一跳,趕緊抬起頭來時,露出一張頗為英俊的面孔,下顎微鬚。年齡與賈老賊相差不大,卻正是現任湖北路安撫使王堅了。王堅驚訝道:「夫人?你又發什麼瘋了?」 「武器,我的武器!」王堅的二夫人苗花兒將手一伸,伸到王堅面前討要——這苗花兒乃是釣魚城附近的少數民族頭領獨女,釣魚城之戰中苗花兒率領數百少數民族士兵投奔王堅與宋軍共同保衛家園,在釣魚城大戰中立下不小的功勞。後來又對王堅展開瘋狂地追求,逼著王堅將她娶為偏房(賈老賊:我怎麼沒遇見過這樣的好事?),只是經受的教育與中原不同,是以脾氣刁蠻之至,彪悍不讓鬚眉。 「你有四個多月的身孕,不要再練武了,等以後吧。」王堅也拿他這個刁蠻老婆毫無辦法,只得耐心解釋道。苗花兒小嘴一撇,正要與丈夫爭辯時,卻瞟到王堅書桌上的地圖——四川地圖。苗花兒馬上來了興趣。「老爺,你看四川地圖幹什麼?是不是朝廷要調你回四川了?」 「四川出大事了。瀘州被韃子包圍。」王堅神色黯淡,「劉整叛變,呂文煥被困在瀘州城中,俞興領軍去瀘州平叛被劉整和韃子聯手殺敗,大宋軍隊損失慘重,瀘州有沒有被韃子攻破也不知道。我正在參考戰報和地圖,分析俞興失敗的原因。」 「那你趕快給朝廷上書,請朝廷派你去平定瀘州啊,我們也乘機可以回老家。」思鄉心切的苗花兒激動說道。王堅點點頭,又沉重道:「請戰書五天前我就已經派快馬送出去了,只是江陵距離臨安遙遠,快馬也得走將近二十天,來回就是一個多月時間,到時候也許什麼都來不及了。」 苗花兒小嘴一撇,不屑道:「笨蛋,你可以帶著我們悄悄的返回四川啊,等到朝廷批准你主持收復瀘州地聖旨傳下來,你人也到了四川組織好軍隊了,豈不是什麼都不耽誤?」 「我是湖北路安撫使,悄悄跑到四川去組織軍隊,你想害我滿門抄斬啊?」王堅十分的鬱悶——自己咋就娶了這麼一個老婆,真是便宜沒好貨啊!王堅又歎氣道:「再說了,收復瀘州朝廷是否用我還是另一回事,呂文煥的大哥呂文德麾下兵精將猛,朝廷用他收復瀘州的可能性比我大多了。」 「呂文德算什麼東西?他也像你一樣格殺了韃子大汗嗎?」苗花兒不服氣的反問道。王堅一笑,搖著頭說道:「你別小看了呂文德,他的統兵能力不在我之下,再說他和當朝少傅賈似道關係很好,是賈少傅地心腹嫡系。而我呢,以前雖然和賈少傅同在孟珙老將軍麾下效力,不過我們的關係一直很一般,甚至還有過不少口角,而且賈似道的心胸……要想賈似道同意用我而不用呂文德,可能性很小。」 「別急,等以後我見到了賈似道,一定狠狠揍他一頓給你出氣。」苗花兒拍著丈夫的肩膀安慰道。王堅又好氣又好笑。卻又有些溫暖,反摸在夫人手上,準備與苗花兒說些親熱地話。不曾想就在這時候,王堅的親兵隊長楊過卻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手裡高舉著一隻信鴿,大叫道:「大人,賈少傅的飛鴿傳書!」 「賈老賊給我飛鴿傳小說?」王堅有些不敢相信。從楊過手裡接過飛鴿取出書信細看時,王堅不由一拍腦門。大笑道:「賈似道,以前我還真是看錯你了,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氣魄和胸懷!楊過,快去把張立遠先生請來,還有,準備行李船隻,我們今天下午就出發。」 「出發?去那裡?」苗花兒迫不及待的問道。王堅一笑。「當然是你最想去地地方——四川。」 不一刻,王堅地幕僚、也曾參與過釣魚城之戰的大儒張立遠邊被楊過請到書房,王堅將賈老賊保舉自己為四川制置使和命令自己全權負責收復瀘州戰役地匆匆對張立遠說了一遍,末了又向張立遠請教下一步的戰略。不曾想張立遠卻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喜悅,反而將賈老賊那封飛鴿傳書討來仔細翻看,最後沉聲道:「王大人,也許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老夫不得不提醒大人一句——這道命令也許是賈似道給大人設下的陷阱。」 「立遠先生。此話怎講?」王堅大吃一驚。張立遠沉聲分析道:「賈似道雖然是朝廷少傅,但他並沒有任命和調動安撫使、制置使這樣封疆大吏的權力,他繞過皇上直接任命大人為四川制置使,他就不怕皇上治他的僭越之罪。」 「立遠先生的話我也考慮過,不過賈少傅已經在書信中說明,事情緊急所以他越權下令。過後他再請皇上補上聖旨。」王堅解釋道。張立遠卻追問道:「如果皇上不同意呢?到時候王大人已經離開湖北路到了四川,甚至已經在組織軍隊,但皇上卻不同意大人擔任四川制置使,大人豈不背上擅離職守和私自調動軍隊意圖不軌地罪名?大人,你和賈似道的關係可不怎麼樣啊。」 王堅不說話了,背著走到窗戶旁邊,凝視著西面的天空沉思。良久後,王堅忽然回過頭來,正色道:「立遠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四川戰事緊急。瀘州一旦陷落。蜀中半壁江山將無險可守,韃子鐵騎可以隨時順江而下攻打重慶、南平。孤立合州。為了千千萬萬的蜀中百姓,王堅甘願冒險一試,倘若皇上真不同意我接管四川,我也願意承擔一切責任和後果!」 張立遠向王堅一拱手,平靜而又堅定的答道:「既然大人主意已定,老夫不敢阻攔,請大人允許老夫追隨大人入川,與大人共赴艱難!」 就這樣,王堅在沒有得到宋理宗同意的情況下,冒險相信賈老賊的話將政務移交給湖北路制置使向士壁,當天就領著數十名親兵乘舟順江而上,趕往重慶接管四川軍隊,已經懷孕地苗花兒也不顧王堅和旁人勸阻,堅持與王堅同行入川。同時王堅用信鴿給自己的得力助手兼好友合州知州——有『四川猇將』之稱的張鈺送去消息,請他做好準備隨時自合州領兵南下,與自己在重慶會合。昔日拯救世界的夢幻組合,即將在重慶府重新聚首…… …… 趕赴重慶的途中,王堅和張立遠兩人除了期盼宋理宗的聖旨能及時送來外,還有研究瀘州地戰事,和王堅一樣,張立遠也認為俞興在瀘州之敗是過於依仗強大水軍輕敵冒進所致,以至給了田雄從陸路奇襲宋軍背後的機會。不過在制訂收復瀘州的戰術上,王堅和張立遠卻又遇到了同樣的麻煩——神臂城究竟有沒有落到韃子手裡?呂文煥是否還在神臂城裡堅守? 也許有人這麼認為,管他瀘州有沒有失守,王堅直接領兵打過去一看不就知道了?但實際上瀘州城在與不在宋軍手裡卻大不一樣,如果呂文煥等人還活著堅守著瀘州,那麼宋軍就可以放心的輕裝上陣,準備與呂文煥守軍裡應外合擊退城外的守軍即可,甚至還可以實施切斷蒙古軍隊糧道的軍事行動。如果神臂城已經落入蒙古軍隊手裡,那麼宋軍要想奪回這個戰略要地就得準備足夠地攻城器械。輜重配備、後勤準備和出動兵力多少都大不相同。所以王堅和張立遠一致認為,要想制訂合適的反攻計劃,首先得想辦法弄明白神臂城究竟有沒有被蒙古軍隊攻破! 「根據俞興提供的情報,韃子對瀘州合江縣地東面和南面兩個方向封鎖極為嚴密,不許任何人出入,俞興地斥候損失慘重也無法進入合江境內,更別說靠近神臂城了。」王堅的手指在地圖上比劃著。沉吟道:「我們如果要想弄明白神臂城現在地情況,看來只有走北面翻越萬壽山這一條路了。」 張立遠附和道:「這確實是唯一地方法。但萬壽山一帶全是懸崖峭壁與茂密森林,溪流眾多,如果走這一條路,就一定得有熟悉當地情況的土人領路,否則外地人進去,只會是有去無回。」 「大人,讓我去吧。」王堅地親兵隊長楊過站了出來。自告奮勇道:「小人八歲隨父入川,從小在四川長大,熟悉當地道路與風俗民情,一定能打探到神臂城的真正情況。」 「滾一邊去,老娘這個四川人在這裡,沒你說話的份。」王堅的老婆苗花兒不樂意了,一腳把楊過踹開,又抱住王堅的胳膊親熱道:「相公。你們漢人有一句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既然嫁給你了,探察神臂城軍情的任務就交給我吧。楊過那小混蛋最多算半個四川人,連山上的蛇有沒有毒都弄不清楚,武藝也沒我高。派他去不是讓他送死嗎?」 「不行!沒商量!」王堅那會讓懷孕地老婆去當斥候,當即一口拒絕。不過苗花兒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決定了的事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抱著王堅就是軟磨硬泡,連撒嬌帶撒潑,說什麼都要去給王堅探察瀘州軍情,還威脅說即便王堅不同意,她就要半夜偷偷跑去瀘州。怕老婆的王堅也知道他這個老婆說得出做得到,無奈之下只好點頭答應,「好了。好了。算我怕你了,你去可以。但是不能讓你一個人去。」 「沒問題。」苗花兒一口答應,「我嫁給你時帶過來的那兩個侍女武藝也很好,也是四川本地人,我帶上她們足夠了。」 「不夠。」王堅搖頭,又指著楊過說道:「讓楊過再帶上幾個親兵保護你一同去,這樣我才能放心。」楊過也向苗花兒拱手道:「二夫人,請讓小人陪你一起去吧,小人一定會捨命保護你的安全。」 「哼,怕我跑了派幾個人監視我是嗎?」苗花兒冷哼著說出一番讓王堅和楊過等人差點暈倒的話來,「和我一起去可以,不過不可以扯我的後腿,遇到危險就趕快逃命,別礙手礙腳的。」 …… 輕舟順著長江逆流而上,王堅一行抵達重慶府時,時間已經是開慶二年地十月月底。但因為路途遙遠,宋理宗任命王堅為四川制置使總理四川軍事的聖旨仍然沒有送到,所以對於王堅到來,身為四川制置副使兼知重慶府的俞興實在感到莫名其妙,剛在碼頭迎接了王堅一行就劈頭蓋臉問道:「王大人,你不是湖北路安撫使嗎?怎麼到重慶來了?」 「俞大人,是賈少傅派我來的。」王堅出示了賈老賊的書信,並解釋道:「因為路途遙遠兼之軍情緊急,當時賈少傅也沒臨安,所以賈少傅先用飛鴿傳書命令我進四川,賈少傅自己回臨安去向皇上請旨。算路程如果順利的話,估計皇上地聖旨半個月之內就能送到重慶。」 「糟了,賈少傅怎麼不用呂文德來收復瀘州,反而把王堅調回四川來了?」俞興額頭滲出冷汗,心說如果是呂文德來了還好說,讓王堅掌管了四川軍隊,那麼自己逼反劉整,還有在瀘州城外扔下軍隊不管單騎逃命的醜事,豈不是要暴諸於天下?瀘州城外可是折損了上萬軍隊,追究責任起來,自己還不下獄流放啊?想到這裡,俞興馬上搖頭道:「王大人,實在對不起,沒有皇上的聖旨,俞興不能把軍隊移交給你。」 王堅知道俞興理由充分,加上苗花兒和楊過等人去探察敵情也需要時間,所以王堅也不生氣,只是懇求道:「俞大人,既然你暫時無法移交兵權也沒關係,那麼請你先讓軍隊做好輜重糧草準備,再下令合州張鈺將軍領軍南下重慶侯命,只等聖旨一到,大軍即可立即兵發瀘州,這樣總可以吧?」 「張鈺?那可是王堅是死黨,難道王堅想用武力奪權?」俞興以己度人,馬上聯想到王堅會發動兵變上。所以俞興馬上答道:「這也不行,張鈺將軍肩負守衛合州的重任,把合州守軍調到重慶,萬一韃子乘虛攻打合州怎麼辦?」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八十七章 黃藥師死了 「楊過,你們爬快點,別耽擱時間。」王堅還在重慶城裡與俞興為調動張鈺助陣而耗盡口舌的同時,苗花兒和楊過等人卻踏上了深入瀘州境內探察神臂城軍情的動靜。在合江以北的侯溪捨舟登岸進入深山老林後,楊過這才知道他當初在王堅面前自告奮勇走這條路是多麼的愚蠢——這那叫路啊?到處是暗無天日的原始森林,到處是猿猴難攀的懸崖峭壁,很多地方根本無路可行,只能靠繩索鐵釬的幫助才能向上攀登,兩天多的時間下來,楊過等人連四十里地都沒走出。 「叫你們快點,再慢騰騰的拖後腿,就給老娘滾回去。」苗花兒順手把爬到肩頭的一條毒蛇抓起拋下懸崖,衝著氣喘吁吁才爬上懸崖頂部的楊過等人怒吼。楊過則一屁股坐到山頂的一小塊草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向苗花兒及苗花兒的兩個侍女說道:「二夫人,兩位姑娘,小人真是服了你們了,這樣的峭壁你們簡直就像是在走平路,我們這些大老爺們都得爬半個多時辰啊。」 「這算什麼?以前我們從貴州到四川時走的路更艱險。」苗花兒十分的得意,又衝楊過及另外六名王堅的親兵命令道:「最多只能休息一柱香時間,然後馬上給我繼續前進,還有八十多里路,你們再這樣慢騰騰的走要走到什麼時候?」楊過不答,只是將目光轉向南面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嶺,心有餘悸地說道:「還有這麼多山要翻。這麼多河要過,我們能從這條路神臂城嗎?」 「有點志氣好不好?」苗花兒大怒,一腳踢到楊過身上,剛要訓斥楊過時,苗花兒的眼角餘光卻瞟到了西南面密林旁的崖壁,指著那個方向歡喜道:「太好了,那邊有人家。住在這裡的人肯定知道有沒有通往神臂城的小路,也許能給我們節省不少時間。」 「這樣的鬼地方也有人家?」楊過有些不敢相信——進入山區兩天多時間了。別說人煙了,就連鬼影子都沒看到半個,看到的只一些讓人毛骨悚然地無名毒蛇和長得與丁大全很像的猿類猴子,再不然就是一些會吃人地老虎豹子。仔細看時,楊過等人卻看不到苗花兒所指的那個方向有什麼異常,楊過不由詫異道:「二夫人,那裡沒什麼啊。你怎麼說那個地方有人家?」 「笨蛋,注意懸崖旁邊,有煙火熏過的痕跡,那裡肯定有山洞,洞裡也住得有人。」苗花兒指點道。楊過等人再仔細一看,懸崖下部果然有一點煙火熏過的漆黑痕跡,但楊過一想又問道:「二夫人,萬一那個痕跡是山火熏出來的怎麼辦?」 「說你笨。你還真是笨到家了。山火一熏就是一大片,那有熏出一條的?」苗花兒把楊過訓得連大氣都不敢出,又命令道:「趕快起來,天黑前一定要到那個地方,說不定我們今天晚上有熱水洗澡了。」 「好啊。」楊過等人也早在這深山老林走膩了,當即大聲答應。忙和苗花兒一起趕往可能有人跡的那個方向。不過俗話說望山跑死路,這句話半點不錯,目視距離可見地那片密林,苗花兒和楊過等人楞是到天色全黑方才趕到,這還是拖從小在山區長大的苗花兒領路的福,否則要是換了其他人,半夜能不能抵達的目的地還是一個問題。但幸好和苗花兒估計的一樣,楊過等人果然在樹林裡發現了一條人工開拓出來的小路通往峭壁,峭壁那邊還有隱約的火光閃動,顯然那邊確有人家居住。 沿著小路往前。苗花兒和楊過等人很快又發現了猜測中地山洞。不過在快要接近山洞的時候,山洞旁邊的黑暗處卻傳來一個低沉的厲喝聲。「者莫勒,約其阿卡拉?」楊過等人傻了眼睛,心說這是什麼話?苗花兒卻低聲說道:「木雅語,看來住在這裡的人是羌族。剛才這話的意思是,『站住,你們是什麼人?』」解釋之後,苗花兒又用木雅語說道:「我們是大宋軍隊地人,準備到神臂城去,看到這裡有火光,所以過來討一口熱水喝,隨便問路,沒有惡意。還有,我是四川的苗人,和羌人是朋友。」 「去神臂城?那怎麼走這條路?」那羌人又問道。苗花兒舉起火把讓那羌人看清楚自己,答道:「大路被兇惡的蒙古人封鎖了,任何人靠近神臂城都會被殺死,所以我們只好走這條偏僻的小路。」 「哦,怪不得在黑蘇集不見了買不到鹽巴,原來是神臂城被蒙古人封鎖了。」那羌人相信了苗花兒的話,放下淬毒的弓箭從黑暗中走出來說道:「外面風大,尊貴的苗族朋友請進來說話。」又轉向山洞裡叫道:「都出來吧,是苗族的客人。」山洞裡這才走出一名羌族婦女及五個小孩,看模樣應該是這個羌族男子的妻子與兒女,都是說著一口純正的木雅語。 這一戶羌人居住地山洞頗大,苗花兒一行十人全住進去都頗為有餘,後來經過苗花兒詢問方才知道,原來住在這裡地羌人是兄弟倆和他們的妻子和兒女,只是沒了食鹽,所以這個名叫越裡吉地羌族男子的弟弟夫婦倆帶上山貨去了納溪寨交換食鹽還沒回來,他們的孩子則暫時托付給越裡吉照管。還好楊過和苗花兒等人隨身帶得有不少食鹽分了一些給越裡吉,讓越裡吉一家人十分感激,忙又燒來熱水和野味招待苗花兒一行。 「越大哥,你們說木雅語的羌人應該是住在鄰近吐蕃的地方啊,怎麼搬到了瀘州住進這個山洞裡?」苗花兒好奇的問道。越裡吉氣憤的答道:「還不是因為蒙古野獸,蒙古野獸喜歡吐蕃地大喇叭。縱容喇叭到我們羌人的部落搶女人和牛羊,有一次幾個喇叭想搶我和弟弟的妻子,我和弟弟聯手殺了他們,蒙古野獸就派兵來剿滅我們的部落。沒辦法,我和弟弟就只好帶著家裡人往東方逃,我們不會說漢話在外面常常被欺負,就住到這裡來了。還好這裡有水有地還有山貨,又從沒有外人到這地方來。在這裡住得還算開心。」 苗花兒點點頭,對越裡吉的話深信不疑,忽必烈崇信吐蕃佛教,喇叭在蒙古統治的地方確實有不少特權,同時漢人欺負外族人的事情也時有發生,不會說漢話地越裡吉一家難以融入漢人社會也不奇怪。苗花兒又問道:「那越大哥你們在這裡住了幾年了?」 「有五六年了吧,平時裡靠打獵為生。除了走小路到外面集市上用獸皮交換糧食和鹽巴,基本就呆在山裡,你們還是我們住到這裡以後的第一批客人。」越裡吉老實答道。苗花兒卻聽得跳起來,「小路?剛才你說你弟弟去了神臂城南面地納溪集,難道這地方有小路通往神臂城?」 「有。」越裡吉點頭答道:「不過很難走,要到神臂城得走兩天時間。」 「只要兩天時間?」苗花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一把拉住越裡吉懇求道:「越裡吉大哥,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領我們走小路去一趟神臂城?這對我的丈夫十分重要,他是四川最大的官,他一定會重重報答你們的。」 「報答就不用了,你們給了我們很多鹽巴,平時至少要四張老虎皮才能換到,已經足夠了。」越裡吉笑道:「就算你們不說我也想出去一趟。我弟弟和他妻子去了八天時間還沒回來,我十分擔心,正打算去外面找他們。」 「太好了,實在太感謝你了。」苗花兒喜出望外,只要知道了這條小路怎麼走,也許宋軍就能通過這條山路神兵天降出現在神臂城外,殺蒙古韃子一個措手不及…… …… 第二天清晨,說話算話的越裡吉果然領著苗花兒和楊過等人上路了,和越裡吉說的一樣,通往神臂城地小路果然十分崎嶇難走。不過與前幾天需要斬荊破棘才能前進的道路比起來。這條很多路段寬不到一尺的小路卻又強上不少,加上有越裡吉這個地頭蛇領路。苗花兒和楊過一行的速度陡然就加快了許多。不過也不能說是一帆風順,至少倒霉的楊過就在路上摔傷了腿,還好傷得不十分嚴重,砍了一段樹枝當枴杖一瘸一拐的走路,勉強沒算耽誤行程——當然了,笨手笨腳的楊過少不了又挨苗花兒的一頓臭罵。 在崎嶇地小路上行進了兩天後,越裡吉忽然指著前方的高山說道:「那座山是這一帶最高的山,只要到了山頂就可以看到神臂城了。不過旁邊還有一條小路可以繞過山去,不知苗姑娘你打算走那一條路?」苗花兒稍一沉吟,「這座山既然是附近最高的山,那麼應該就是萬壽山了,上山頂,先居高臨下看清楚山下的情形再說。」 又是一陣劈荊斬棘,艱難攀登,天色傍晚的時候,苗花兒等人終於攀上了萬壽山地山頂,南面的神臂山和神臂城盡在眼底,最先登上山頂的苗花兒連氣都來不及喘上一口,迫不及待就去眺望神臂城情況。從萬壽山山頂看去,神臂城城下一片大戰後的瘡痍,大地上軍營連綿,城牆上旗幟蔽天——卻都是蒙古軍的軍旗! 「神臂城,最終還是破了。」最後一線希望破滅,苗花兒只覺得萬分沮喪,歷經常人難以想像的種種困難,艱難跋涉到了萬壽山山頂,最終看到的卻是神臂城被韃子攻破後的情景,這種打擊就連性格爽朗的苗花兒也難以承受。楊過和其他親兵乾脆跪到了地上,瘋狂捶地發洩。僅有越裡吉還算正常,只是打量著山下戰場唸唸有詞,「怪不得阿弟去了這麼久都沒回去,原來這裡有軍隊有打仗,不知道阿弟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被蒙古野獸抓到……咦?苗姑娘,神臂城裡怎麼有幾面不同的旗幟?」 「有幾面不同地旗幟?」苗花兒一驚,仔細再看時。果然看到神臂城上藍白相間地蒙古軍旗幟背後,間或還露出幾面朱紅色的宋軍旗幟,只是幾乎被蒙古軍旗淹沒,所以苗花兒等人剛才沒看到。曾經聽王堅介紹過神臂城情況地苗花兒心裡一跳,激動大叫起來,「內城!內城!韃子只攻破了神臂城的外城,我們的人還在內城堅守!」 「萬歲!」同樣明白過來的楊過等人瘋狂高呼。激動得互相擁抱在一起上竄下跳,就連苗花兒帶來的那兩個苗族侍女也興奮與男性親兵擁抱在一起。大叫大喊發洩心中喜悅。還好此地距離神臂城還有三四里路,聲音倒不至於傳到蒙古軍隊大營之中。 「先別高興了,我們先考慮下一步怎麼辦。」狂喜過後,苗花兒第一個冷靜下來,分析道:「現在有兩個辦法,第一是馬上探明敵人地兵力虛實,然後原路返回。把情報送回重慶。第二個辦法是兵分兩路,一些人順原路返回送信,另一些人則想辦法混進神臂城,給堅守在內城將士送信,讓他們再堅守十天,援軍就能趕到——神臂城已經被韃子包圍兩個月了,如果能有一封信送進城去,可以極大的鼓舞守軍地士氣。」 「二夫人。讓我混進城去吧。」楊過解下背上的包裹,解釋道:「在出發的時候,為了預防萬一,我帶了一套韃子的軍服,我穿上韃子的衣服混進城裡,一定能成功。」 「你一個人行嗎?」苗花兒這回沒和楊過爭了——畢竟苗花兒自己是女人又是大肚子。穿上蒙古軍服也裝不像。楊過咧嘴一笑,「肯定行,我在戰場上學了幾句韃子語,山下的韃子又這麼多,混進去肯定沒問題。再說人多了反倒不好混進城,容易被韃子發現。」 「那你要小心。」苗花兒叮囑道:「我們在這裡等你等到明天天亮,天亮前你一定要回來,和我們一起回重慶去。」 「不用了。」楊過搖頭,「這裡離韃子軍營太近,實在太危險。二夫人你們數好韃子的旗幟判斷了韃子地兵力。馬上就從原路返回。我腿上有傷,和你們一起走只會是拖累。」 「那你怎麼辦?就留在神臂城裡?」苗花兒驚訝問道。楊過點頭。「我也是這個打算,送完信後能逃就逃,不能逃我就藏在神臂城裡,反正韃子是和劉整叛軍駐紮在一起,人員肯定十分混亂,我在韃子軍隊裡藏身應該也不難。」苗花兒仔細一想發現確實是這個道理,便再三叮囑楊過小心,這才同意楊過的請求。 …… 不一刻,楊過換上蒙古軍衣,與一名早有姦情的苗女吻別後便扶著枴杖一瘸一拐的下山,按越裡吉的指點饒路趕往神臂山。因為腿上受傷走不快,楊過走出萬壽山小道時,時間已經是二更亥時過後,再往前沒走多遠,楊過便被巡哨的蒙古士兵攔住,一名十夫長用蒙古語喝道:「站住,那一支部隊的?怎麼現在才回營?」 「我是田……田雄將軍部隊的,出外辦差,不小心摔壞了腿,所以來晚了。」楊過操著笨拙地蒙古語艱難回答,又亮出腿上的傷做證。因為瀘州府全境早已經被蒙古軍隊封鎖,加上楊過說的是蒙古話,那蒙古十夫長便信以為真,點頭說道:「快回城去吧,田雄將軍的軍隊今天晚上有行動,已經進城去了。」 「謝……謝謝,謝謝。」楊過沒想到這麼容易矇混過關還能進城,大喜之下連聲感謝,趕緊一瘸一拐的趕往神臂城。路上,楊過又被四波蒙古巡哨攔住詢問,還好楊過那幾句生疏的蒙古語幫了他地大忙,幾支巡哨隊都絲毫不懷疑他的身份,一個好心的蒙古漢軍十夫長還借一匹戰馬給楊過,讓楊過騎馬入城——其實是這個十夫長剛好有希望升百夫長,想要樹立自己愛兵如子的形象。 有了戰馬代步,楊過不僅速度加快了許多,還更沒人懷疑他的身份,以至於楊過甚至可以在蒙古軍營裡駐留片刻觀察形勢。就這樣,楊過差不多是大搖大擺的來到神臂城城下,並順利進城到了神臂城外城,而此刻的神臂城外城已經是一片廢墟。到處都是被烈火焚燒後地痕跡,楊過稍一推算就猜出原因——宋軍守軍在退往內城時放火燒燬了外城的房屋街道,用來阻止敵人進攻——或許是宋軍在無法堅守外城的情況下,故意放敵人進入外城,然後火燒外城消滅敵人。 「那支部隊地?趕快歸隊,一會就有行動了。」進入神臂城後,蒙古軍隊地密度陡然加大了許多。到處都可以看到正在集結隊伍,到處都有巡哨蒙古將領驅逐楊過歸隊。楊過也知道自己再這麼晃蕩下去鐵定會被敵人懷疑。便下馬步行,牽著馬跟到了一隊蒙古漢軍背後,這才再沒有人來查問楊過的身份。又過了片刻,楊過跟隨那支漢軍隊伍忽然行動了起來,領隊地將領還向楊過命令道:「把馬放開,一會要去偷城,騎著馬怎麼上牆?」 「將軍。我腿受傷了,爬不了牆。」楊過可不想去偷城時死在自己人手上,冒險回答道。那蒙古將領眉頭緊皺,詛咒了一聲指著旁邊地另一支隊伍命令道:「他媽的,去弓箭隊換一個人出來,腿受了傷就給我多放幾箭。」 「是,是。」楊過連聲答應,瘸著腿跑進弓箭隊。同時心裡大喜,有了弓箭在手,就有辦法把書信射進城裡去了。剛從一名弓箭手手裡接過弓箭時,蒙古軍隊就開始向前行進了,輕手輕腳像是在做賊一樣,楊過也是如此。不過楊過心裡也有擔心,韃子如此不要臉去深夜偷城,內城地守軍如果不能及時察覺就糟糕了。 「呼!呼!呼!」城上飛落的石雨消除了楊過的擔心,蒙古軍剛大部進入內城城牆的投石機射程時,內城城牆上便是大片大片的石雨落下——神臂城建在神臂山上,往下一挖就是石頭,守軍永遠不缺用作武器的石頭。同時城牆上無數火把亮起,一個穿著破爛道袍的大頭老道威風凜凜地立於城上,指著被砸得哭爹喊娘的蒙古士兵破口大罵,「狗韃子?想來偷城?和老子玩雞零狗碎。你們還嫩了點!」 「媽的。又被發現了。」指揮偷城的田雄破口大罵,當即指揮軍隊強攻。可惜在呂文煥的出色指揮下,瀘州軍民在撤往內城時早已做了充足的準備,不僅掃清了內城外圍的藏身之地,還挖深了壕溝,蒙古軍隊剛衝到城下就被牆上的宋軍一通亂石砸退。不過最讓楊過驚奇地是,宋軍在經過兩個月的堅守之後仍然羽箭充足,牆上箭飛如蝗,射得蒙古軍隊死傷慘重——後來楊過才知道,宋軍的羽箭其實早就用光了,不過黃藥師這老小子想出一個歪點子,半夜用繩子把幾百個草人吊下城牆,造成守軍下城偷襲的假象,等蒙古軍隊用羽箭射滿那些草人以後,守軍又把草人拖上城牆,就又有了大批羽箭可用。最讓蒙古軍隊鬱悶的是,黃藥師這一招雖然笨卻難以抵擋——如果不用箭射,宋軍忽然來了一隊真的敢死隊,蒙古軍隊就吃不了兜著走了。也許有人要問了,韃子不會用火箭射嗎?可問題是,神臂城至今堅守不屈,蒙古軍隊和劉整叛軍地糧草輜重都要從成都運來,那有那麼多火油可用? 「鳴金,收兵。」眼看著前方傷亡慘重仍然攻上城去,萬分鬱悶的田雄不願拿寶貴的兵力在城下消耗,只得下令收兵。蒙古軍隊灰溜溜的退下後,內城城上立即響起宋軍的歡呼與嘲笑聲,那個大頭老道乾脆在城上跳起了舞唱起了一八摸,楊過見機不可失,乘著所有蒙古軍隊都撤下來的機會,咬著牙忍著抬衝上前去抬手一箭射向城頭上——箭上當然綁有書信…… 「黃仙長小心!」城上響起一片驚叫,原來有些鬥雞眼的楊過箭術實在差勁過了份,他這一箭本來想射到無人處,卻變成了直接向那正在大唱一八摸的大頭老道面門飛起,那大頭老道做出閃躲反應為時已晚,綁著書信的羽箭已經插到了他的頭髮上。把那膽小如鼠地大頭老道射得慘叫一聲,後退幾步竟然從城牆上摔了下去…… 「不會吧?我該不會射死了自己人吧?」楊過徹底傻了眼睛,但城上怒氣沖沖地宋軍將士已是羽箭齊發,楊過連滾帶爬逃回射程之外時,屁股和大腿又已經中了兩箭。不過最讓楊過哭笑不得的還在後面,因為他射中了一個宋軍大人物地緣故,剛才還士氣低落的蒙古軍隊已是歡呼雷動,蒙古萬戶田雄甚至還親自來迎接楊過,拍著楊過的肩膀誇獎道:「好小子,箭法不錯,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射中了什麼人?」 「什麼人?」楊過膽戰心驚的反問道。田雄大笑道:「咱們蒙古的大仇人——黃固黃藥師!不管你有沒有射死那個老東西,就憑你這一箭,我就可以升你做百夫長!」 「不會吧?我竟然射死了黃藥師?」楊過當然聽說過黃藥師的鼎鼎大名,立即被嚇得三魂丟了魄,心說黃藥師真被我射死了,那我就是大宋的大罪人,王大人非剝了我的皮不可! 「黃仙長——!」楊過正心驚膽戰的時候,內城之中忽然傳來一陣嚎啕大哭聲,無數人哭喊道:「黃仙長,你怎麼就這麼去了?你怎麼就拋下我們去了?狗韃子,我一定殺光你們給黃仙長報仇!」 「黃固真被你射死了!」田雄樂得一把抱住楊過,抱著已經面無人色的楊過在原地打起轉來…… 第二天早上,堅守在內城的呂文煥派出使者與蒙古軍隊交涉,希望蒙古軍隊能提供白幔黑紗等弔孝之物供瀘州軍民為黃藥師弔孝十日,十日之後呂文煥即率領全城軍民開城投降。正在為神臂城這個屢攻不下的絞肉機頭疼的蒙古軍隊主帥夾谷龍古帶當即同意,並且還慷慨的準備了三牲祭品送進內城,以自己的名譽為黃藥師這個值得敬佩的敵人弔孝,同時重獎已經被升為百夫長的楊過……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八十八章 重返舊都 一張嘴難說兩家話,讓人掛心揪腸的不只是神臂城下的激烈戰事,也不只是王堅與俞興在重慶府中爭權奪利的凶險,最讓賈老賊掛心的還是深入敵境後就音信全無的大宋騎兵曹世雄軍!因為對賈老賊來說,神臂城丟了還可以奪回來,呂文煥死了還有王堅、呂文德等棟樑之將可用,花費無數心血和財力物力建立起來的大宋騎兵才是賈老賊心頭的最掛——至於黃藥師,賈老賊很忙,沒時間去理會那些無關痛癢的小人物的。(黃藥師:……,傷自尊了,我明天就投降韃子。) 「駕!駕!駕!」南京路鄭州通往開封汴梁的官道上,一名穿著蒙古軍服裝的漢人士兵背上插著代表信使的藍旗,快馬加鞭帶起陣陣塵土,每到一個驛站,他總是在馬上直接大喝道:「緊急軍情!快給我換最好的馬!」沿途驛站官員不敢怠慢,總是牽出最好的戰馬供那信使換乘,那已經汗流浹背的信使也不客氣,跳上新馬就絕塵而去,忙得連關防文書都來不及出示。而驛站官員心裡也明白——這肯定是發生緊急大事了,否則以蒙古軍的軍紀之嚴格,那信使也不敢如此托大! 就這樣,那蒙古軍信使一路換馬不換人,連途中的中牟縣都不進入,直接繞城而行繼續風急火燎的趕往汴梁。不過在過了中牟縣沒走多遠後,那信使忽然改道向南,縱馬踏田專抄小道奔往南面的朱仙鎮。並一頭扎進了朱仙鎮西南面地一片密林之中。進了密林後,那信使立即從懷中掏出一塊紅巾紮在頭上,埋伏在樹林裡的弓箭手這才放下已經拉開的弓箭,讓那信使直接進到了密林深處的宋軍騎兵駐紮營地中。 「曹將軍,我們走官道的斥候回來了。」左臂上紮著夾板繃帶的楊晨煥遠遠就看到信使,忙向正在閉目假寐休息的曹世雄喊道。滿臉倦意地曹世雄猛然睜開眼睛,眼中已是精光四射。跳起來向那信使喝道:「怎麼樣?韃子追兵的動向查清楚沒有?」 「查清楚了。」那扮著蒙古軍信使地宋軍隊長連馬都來不及下,直接在馬上喘著粗氣答道:「韃子合必赤的軍隊緊跟著我們的隊伍到了登封。似乎識破了我們故意製造的向南轉移假向,又跟到新鄭,從當地百姓口中瞭解到了我們的動向,已經向東追過來了。同時韃子史樞部隊也從滎陽出發向東開拔,走官道與合必赤兩麵包夾我軍。算路程,合必赤大概明天早上就能抵達朱仙鎮,史樞明天正午就能追到開封。」 「狗韃子。追得真緊。」曹世雄詛咒一句,又抬頭看看天色,發現時間已經是接近正午,形勢緊急曹世雄也來不及多想,更顧不得自己與其他將士都是又饑又渴,直接命令道:「停止做飯,全軍馬上換上蒙古軍服出發,北上汴梁舊都。」 沒有人抱怨。只是迅速換上蒙古軍隊服裝,煮得半熟的麥飯也直接拋棄不要,僅是捧上幾捧生麥喂到戰馬嘴邊,讓日見消瘦的戰馬有力氣長途奔襲做戰。僅用了一柱香時間,三千八百名大宋騎兵就全部上馬,跟隨在曹世雄背後向北開拔。出了樹林沒走多遠,迎面就撞見了位於汴梁南部地朱仙鎮,打前鋒的高鳴向曹世雄請示該如何處理,曹世雄稍一盤算就命令道:「屠鎮,燒光鎮子。」 沒時間也沒必要顧及朱仙鎮裡的漢人了,直到深入敵境後,大宋騎兵才發現經過金蒙統治上百年的北方漢人對大宋基本上已經沒有了什麼感情,大宋騎兵在南京路的漢人中不僅得不到半點情報和一顆糧食補給,當地漢人反而還主動向蒙古軍隊提供大宋騎兵的情報,使得大宋騎兵舉步維艱。更有一些漢人地主組織鄉丁襲擊大宋騎兵。不少大宋騎兵就這麼飲恨在同胞的屠刀之下。相反的,當大宋騎兵換上蒙古軍服以後。當地地漢人卻笑臉相迎,要糧給糧,要情報給情報,甚至還為所謂的『蒙古軍』行軍鋪路搭橋——曹世雄之所以縱容手下的第一殺人魔王楊晨煥一把火燒掉千年古剎少林寺,就是因為少林寺的僧兵對大宋騎兵刀兵相見,少林方丈釋永信還派出人手去向蒙古軍隊告密,暴怒的曹世雄這才讓大宋騎兵對少林展開報復。 「殺啊!」得到長官允許的大宋騎兵向下山猛虎一樣衝進毫無防禦地朱仙小鎮之中,只在片刻之間,巴掌大的朱仙鎮上空就升起無數濃煙火頭,傳出的陣陣哭喊求饒和垂死慘叫聲音。始作俑者曹世雄一陣心疼——裡面大部分都是漢人同胞啊,雖然他們助紂為虐為韃子侵略南宋提供兵源糧草,但他們畢竟是同胞啊。曹世雄不禁喃喃道:「北方的漢人,你們真的忘記自己是大宋子孫了嗎?」 「將軍,朱仙鎮已經摧毀了。」殺人魔王楊晨煥提著一把還在滴血的鋼刀衝回來,興高采烈的向曹世雄大叫道:「我們可以繼續前進了。」曹世雄晃晃頭,努力使自己拋去愧疚,大聲命令道:「繼續前進,光復舊都!」 「轟轟轟轟轟……!」悶雷一般的馬蹄聲又在大道上響起,裝扮成蒙古軍的大宋騎兵潮水一般繼續向北湧進,在曹世雄的允許下,大宋騎兵北上途中遭遇之人一律格殺,不留半個活口,所到之處,血流成河。 開封汴梁自古就有易攻難守之稱,四面皆是平原,無險可守,最適合騎兵作戰,所以大宋騎兵從接近正午地午時出發,申時剛過就從朱仙鎮以南抵達了開封以南。同樣因為幾乎被蒙古屠殺殺光殺絕地緣故,現在的開封同樣地元氣未復,人口雖然是南京路最多卻仍然只有十萬餘人不到兩萬戶。在南宋只相當於一個中型偏小的城市。不過相對南宋騎兵來說,重回北宋舊都卻有重大的政治意義,對大宋軍民士氣來說也是一個極大的鼓舞,所以曹世雄才會在韃子追兵逼近的情況下執意要回舊都一趟。但是在距離開封只有不到十里路途的時候,曹世雄忽然大聲命令道:「傳令下去,全軍暫停行進。」 「暫停前進,暫停前進。」命令傳達下去。三千八百餘名大宋騎兵先後停住腳步,楊晨煥和高鳴、嵬名暢等將領不明所以。忙一起趕回曹世雄身邊,紛紛問道:「將軍,前面就是汴梁了,為什麼停下?」 「傳令全軍,全部換回大宋軍服,打起大宋軍旗。」曹世雄淡淡答道。高鳴楞了一下,趕緊追問道:「為什麼?穿著蒙古軍服不是可以迷惑韃子守軍。更容易進城嗎?」 「這我知道。」曹世雄一字一句的答道:「可我現在要地是,以大宋軍隊的身份堂堂正正地重返汴梁,讓北方那些忘記祖宗的漢奸知道,我們大宋軍隊還有力量、還要重新奪回大宋江山!」 聽到曹世雄的話,一貫機靈的高鳴又呆了一下,然後才下馬單膝下跪抱拳道:「末將冒昧,將軍用心良苦,末將明白了。」黨項人高鳴都明白了曹世雄的用意。楊晨煥等漢人將領早已是淚流滿面,一個個默不作聲的換回宋軍軍服,重新打起代表大宋的紫紅色大旗。待大宋騎兵全部換裝之後,曹世雄親自舉起大宋軍旗,大喝道:「前進!光復舊都!」 「光復舊都!」大宋騎兵一起高呼,排著整齊地隊形向北前進。片刻後。不知是誰帶頭唱了起來,「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聽到這歌聲,不少的大宋騎兵跟著哼唱起來,「仰天長嘯,壯同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哼唱的宋軍士兵越來越多,最後演變成三千八百餘名大宋親兵齊聲高唱,「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憾。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伴隨著這悲壯的歌聲,無數的宋軍士兵流下了眼淚。卻唱得益發的大聲。淚眼模糊中,汴梁城的城樓已經隱約在望…… …… 「是誰唱反歌?」嘹亮而氣壯山河的歌聲直接傳到了汴梁城頭,城上地蒙古守軍將領不由勃然大怒,咆哮道:「南面來的是那支軍隊?派人去看看,把領頭的漢狗砍了,敢唱著岳蠻子的詞進汴梁城,想造反嗎?」 「將軍,好像不是我們的軍旗。」眼尖的士兵大聲答道。守將楞了一下,大叫道:「全都給我看仔細些,究竟是什麼軍隊?」 「是宋蠻子!宋蠻子地軍旗!」當宋軍騎兵進入視野時,無數的蒙古守軍士兵失魂落魄的大叫起來。蒙古軍守將懷疑自己聽錯了,再仔細看清『宋』字大旗時,守將也瘋狂的大喊起來,「宋蠻子!宋蠻子是天上掉下來的嗎?怎麼到了汴梁城下了?」 「將軍,是不是關城拉吊橋?」副將提醒道。守將這才醒悟過來——汴梁城的軍隊基本上都被史樞帶到前線去了,城裡守軍還不到兩千人,要是讓宋人軍隊進了昔日的舊都汴梁城,自己就算能逃命,將來忽必烈也要把自己生剝了皮!想到這裡,那守將忙大吼道:「關……關城!拉吊橋!」 「關城,拉吊橋!」命令已經晚了,宋軍已經在全速衝鋒了,被宋軍突然出現驚得失魂落魄的汴梁城軍隊百姓還擁擠在城門和吊橋上時,僅有一條右臂可用的楊晨煥已經第一個衝到了吊橋旁邊,滿含悲恨的全力一刀砍出,碗口粗地吊索就應聲而斷;後面阿志沙緊隨而上,近百斤重地狼牙棒全力砸下在另一側的吊索拉環上,鐵製地拉環上火星四濺,斷成兩截。 「大宋——!」時隔二十六年後,大宋的口號聲再一次在汴梁城下迴盪起來,大宋軍旗也再一次在汴梁城下迎風招展,措手不及的蒙古守軍甚至連城門都來不及摸到。就被城門前那些倉皇逃入城內地百姓士兵衝散——這也給楊晨煥製造了成為第一個以大宋軍人重返舊都的榮耀。當楊晨煥一口氣砍倒七八個汴梁軍民衝入城中時,眼中熱淚不由奪眶而出,含淚大喊道:「汴梁,我們回來了!」 「我們回來了!」無數的大宋騎兵含淚大喊起來,岳飛、韓世忠、宗澤和辛棄疾等先朝名將的夙願,在這一刻達成——雖然每一個宋軍士兵都十分清楚,他們也許在汴梁城裡連一天的時間都不能呆。但只要雙腳踏上這片土地,對宋軍將士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南人殺來了。快跑啊。」對於同胞子弟兵的到來,汴梁百姓並沒有壺漿簞食,喜迎王師,而是驚惶失措的奪路而逃,大人喊小孩哭,在街道之上自相踐踏,死者無數。見此情景。大宋騎兵心裡別有一番滋味,確實太久了,從靖康之恥到端平入洛一百零七年,從端平入洛到今天又是二十六年,一百多年地時間,汴梁的漢人已經徹底忘記了他們是炎黃子孫,忘記了他們是大宋子民,反而視大宋軍隊為洪水猛獸了。兵力空虛地汴梁城蒙古守軍並不強大。根本無法撼動全部由精銳軍隊中挑選出來的精銳組建的大宋騎兵,但汴梁的百姓卻給了大宋騎兵心靈的重創——我們是同胞手足,你們忘記了嗎? 「將士們,奮勇殺敵,大宋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正在看著我們!」曹世雄高呼起來,大宋騎兵齊聲怒吼。在遠未恢復元氣的汴梁城中盡情縱橫馳騁,用敵人地鮮血祭奠為重回汴梁捐軀的無數大宋將士,用對敵人的殘酷殺戮為無辜死難的中原軍民洗刷血海深仇。在如此兇猛的大宋騎兵面前,汴梁城中士氣低落的蒙古守軍幾乎是一觸即潰,丟盔卸甲的逃出城外,為了爭奪逃生的道路,蒙古守軍甚至與汴梁百姓自相殘殺起來。 「這一刀是給岳爺爺砍地!這一刀是為宗爺爺砍的!這一刀是……」曹世雄手下的第一殺人魔王楊晨煥總是沖在軍隊的最前面,每呼喊一聲就是一刀斬落,無論對蒙古人、色目人還是漢人都是如此,以至於曹世雄不得不親自出面組織他。「楊晨煥。不能再亂殺漢人了,先搶佔城門。把韃子趕出城去!您負責北門!」 「知道,包在我身上。弟兄們,跟我殺韃子去!」楊晨煥對曹世雄的話還是聽的,大吼一聲領兵衝向北面。曹世雄又轉向旁邊地嵬名暢和阿志沙等人命令道:「嵬名暢,你負責西門,阿志沙,你負責東門,先把韃子趕出城去。高鳴,你負責抓捕城裡的韃子官員,焚燒汴梁糧倉。」 「得令。」嵬名暢和高鳴等人各自答應,分別領兵而去。曹世雄自己則親領一軍抓捕城中的漢人百姓,並向那些嚇得面無人色的漢人百姓問道:「大宋太廟遺址在那裡?你知道嗎?」 「將軍,饒命啊,我……我不知道。」一連問了十幾個人都是回答不知道,曹世雄幾乎絕望的時候,終於有一個老頭答道:「將軍,我知道大宋太廟遺址,二十多年前,你們大宋的軍隊到那裡祭祀過。」 「什麼你們大宋?我們大宋,我們都是大宋子民!」曹世雄大喜過望,先是訓斥那老頭一通,又命令道:「快,帶我去大宋太廟的遺址。」 北宋宗廟的遺址就在已經被焚燬的北宋皇宮之中,隨著刀兵戰火也化為了一片廢墟,那個老頭領著曹世雄等人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找到太廟遺址。看著長滿野草地太廟廢墟,曹世雄淚如雨下,命令道:「搭建一個靈台,再找靈牌來和筆墨來,越多越好。再去通知楊晨煥他們,把汴梁城裡剩下地漢人百姓押到這裡,也是越多越好。」 城裡的戰事還在繼續,靈台很快搭好了,只是空白靈牌不好找,無奈之下,宋軍士兵只好去木材鋪找來一堆白木板和鐵鋸,臨時趕製了一批粗糙地空白靈牌,曹世雄慶祝揮毫,首先寫下趙匡胤的廟號太祖皇帝,然後是宋太宗趙光義、宋真宗趙恆、宋仁宗趙禎……,寫完了北宋九帝。曹世雄又寫下宋理宗之前的南宋五帝廟號,然後是鄂王岳飛、蘄王韓世忠和忠簡通議大夫宗澤等得享太廟地大宋名將,並一一供到靈台之上…… 「將軍,城裡的韃子基本趕出去了,糧倉也燒了,能抓的官員也全押來了。」當曹世雄把孟珙的靈牌放到靈台上時,汴梁城裡的戰事基本結束。天色也已經全黑。曹世雄命令宋軍先是點燃大量火把,也命令押來的汴梁百姓全部跪到靈台之前。設上香爐燭台,並將能抓到汴梁蒙古官員全部押到太廟廢墟之前,聽侯處發。 「汴梁的百姓們。」曹世雄站在靈台之旁,向黑壓壓地跪在靈台前的汴梁百姓高聲叫道:「你們抬頭看看,靈台上面供地,全是大宋的列祖列宗和忠臣猛將。今天把你們押到這裡來給他們磕頭,就是提醒你們。不光你們汴梁漢人,北方所有的漢人都是大宋子民,大宋從沒有忘記你們,大宋軍隊遲早有一天還要光復中原,光復漢人的江山!」 「我們是蒙古人,不是宋人。」一個年輕男子叫起來,曹世雄臉色一變,那邊楊晨煥早已經衝上去把他拖出來。提著刀問道:「你再說一遍,你是漢人還是蒙古人?」 「我……我是蒙古人,我從生下來就是大蒙古的子民。」那個年輕男子據理理爭。楊晨煥濺滿鮮血的臉猙獰一笑,鋼刀一捅剖開那人胸膛,將他的心生生挖了出來,將與旁邊地士兵命令道:「供到靈台前面去。請大宋的列祖列宗看看,我們是怎麼教訓這些數典忘祖的敗類的。」 「小子,夠機靈。」曹世雄暗讚一聲,轉向那些已經嚇得哭哭啼啼的汴梁百姓吼道:「還有誰認為自己是蒙古韃子的?給老子站出來!」沒有人敢答話,小孩子的哭泣以被父母堵住嘴。曹世雄滿意的點點頭,又大聲問道:「那你們是不是漢人?是不是大宋子孫?」 「是,是。」汴梁百姓人群中響起一片膽怯地回答聲。曹世雄冷笑道:「我知道你們心裡不服,但我可以告訴你們,等到大宋軍隊主力北上的時候,誰要是再敢幫著韃子傷害大宋軍人。剛才那個小雜種就是你們的下場!」汴梁百姓默不作聲。大宋軍隊表現出來的不亞於蒙古人的殘忍凶暴已經讓他們明白,在亂世中最好還是做牆頭草的好。 「冰凍三日。非一日之寒。要想收復中原人心,還需要從長計議地好。」頗有韜略的曹世雄暗暗心中說道。那邊楊晨煥已經迫不及待的叫道:「將軍,把這些韃子狗官的狗頭全部砍下來,祭祀大宋列祖列宗吧。」 「將軍,饒命啊。」那些倒霉的蒙古官員個個面無人色,連哭帶喊的求起饒來。曹世雄卻獰笑著點了點頭,示意宋軍士兵動手,楊晨煥第一個衝上去,抓住汴梁知府把他拖出來,鋼刀一揮便是人頭落地,其他的宋軍士兵不甘落後,也是爭先恐後的去砍那些蒙古官員的人頭,並將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供到太廟靈台之前,還有不少宋軍士兵將先前戰鬥中砍下地蒙古士兵和蒙古百姓地人頭也拿了出來,在靈台前堆成了一座血淋淋的小山。那仿如噩夢地恐怖景象,當場就嚇昏了不少汴梁百姓,更有不少人心中發毛,「殺完了當官的,接下來是不是就殺我們了?」 將祭品擺好後,曹世雄率領眾將雙膝跪到靈台之前,大宋士兵也全部手握武器單膝跪下,向大宋太廟行禮。曹世雄大聲說道:「大宋列祖列宗在上,末將曹世雄率大宋騎兵給你們磕頭了,除此之外,還有許許多多忘記家仇國恨的漢人百姓。請大宋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保佑,保佑大宋軍隊早日光復中原,為你們重建宗廟;保佑中原百姓早日迷途知返,真心實意的給你們磕頭。」 「將軍,緊急軍情。」曹世雄還準備再說些什麼的時候,一名斥候快馬衝來,向曹世雄稟報道:「東南陳留方向發現數量不明的韃子騎兵,正在向汴梁快速移動,最多半個時辰即可趕到。」 「反應好快。」曹世雄心中一沉——這就是沒有民心基礎的劣勢了,宋軍無法在民眾中獲得敵人軍隊部署的情報,只能全部靠自軍斥候偵察,等到發現敵情時,宋軍也就失去了休整時間。稍一盤算後,曹世雄命令道:「全軍出發,離開汴梁城,向朱仙鎮方向撤退。」 「準備出發了,全部上馬。」各級將領將命令傳達下去,全軍上馬準備離開的時候,曹世雄又回頭看了一眼長滿荒草的大宋太廟廢墟,喃喃道:「列祖列宗,我們大宋軍隊還會回來的。」 是夜,大宋騎兵在極度疲勞的情況下拖著蒙古軍騎兵在朱仙鎮附近兜了一個大圈子,並利用樹林掩護成功擺脫蒙古軍隊的追蹤,消失在蔡河與惠民河之間的荒野密林中…… 開慶二年的這一次大宋軍隊重返汴梁,時間雖然短暫——從入城到出城不到五個時辰,但是對蒙古方面造成的震撼卻是難以想像的,暴跳如雷的忽必烈為了封鎖消息,親自下令屠殺汴梁城中的所有百姓,以免消息外洩,動搖中原漢人民心與打擊蒙古軍隊士氣;同時南京路行路總管史天澤被官降三級,嚴懲丟失汴梁城的蒙古軍隊官兵,無數人頭為此落地。為了徹底殲滅曹世雄軍,忽必烈派出剛從西域回到中原、有天神之稱的名將郭侃親自主持剿滅曹世雄軍戰事,並再三強調一定要生擒曹世雄,押往大都凌遲處死,可見忽必烈對曹世雄軍的痛恨之深。 忽必烈為了封鎖消息的手段雖然殘忍,但始終有漏網之魚,宋軍殺回汴梁祭祖的消息最終還是流傳開來,中原震動,天下震動,死心塌地給蒙古軍隊助紂為虐的漢奸們第一次認識到——原來大宋的軍隊力量還有這麼強,光復中原也並不是全無希望,所以漢奸們對南宋再也不敢心存蔑視,行事之間也留有一定餘地,為賈老賊後來的北伐打下了不少心理基礎。而對忽必烈早懷異志的李□等蒙古軍閥士氣大振,對南宋的軍事援助信心大增,加快了分裂蒙古軍隊的步伐。 宋軍重返汴梁祭祀先祖的消息傳回臨安,已經是將近一個月後的事情,聽到這消息後,臨安城大放燈火三天,萬民同慶!宋理宗則與賈老賊、吳潛等主戰派大臣一起激動難當,君臣當眾抱頭痛哭,南宋軍隊更是揚眉吐氣,士氣暴滿,就連丁大全也假惺惺的上奏為曹世雄等人表功——暗地裡當然是千方百計的打聽曹世雄軍隊下落,幫助忽必烈收拾這支讓蒙古鐵騎顏面掃地的大宋孤軍……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八十九章 重慶兵變(上) 「俞大人,請你再考慮一下,現在調張鈺將軍南下還來得及,可以為大宋收復瀘州和救援神臂城爭取寶貴時間,大大有利於我軍戰事。」楊過一瘸一拐混入神臂城的同一時間,重慶府的四川制置使官衙後廳中,王堅六天之內第十二次求見四川制置副使俞興,懇求他為即將展開的神臂城收復戰提供協助。無奈自從前四川安撫制置使呂文德調離四川之後,四川的兵權就落入了俞興手裡,俞興又怎麼捨得隨隨便便就交出去? 「王大人,下官再提醒你一句,這是不可能的事。」正在欣賞歌舞的俞興不耐煩的答道:「王大人你以前就是合州知州,釣魚城對重慶有多重要你比我更明白,貿然從釣魚城抽調兵力,要是韃子乘機偷城,重慶的北大門豈不是門戶洞開?」 「這點請俞大人放心。」王堅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解釋道:「這是張鈺將軍的書信,他向下官介紹說他的部將趙安、王立與王世昌等人都是棟樑之將,張鈺將軍即便南下,只需留他們之中的一兩人領軍固守險要,也可力保合州安然無恙。王立等人也是下官昔日用過的舊人,年齡雖輕卻有勇有謀,對大宋忠心耿耿,用他們守釣魚城,可保合州萬無一失。」 「王立、趙安他們是王大人用過的舊人,王大人瞭解他們。下官卻對他們不瞭解。」俞興又一句話把王堅頂回去。王堅地脾氣也不是十分之好,連遭刁難後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怒氣,站起來大聲說道:「俞大人,你究竟是什麼意思?開始請你調張將軍南下,你推脫合州無人鎮守;請你準備輜重糧草集結部隊,你還是不許,還故意把張桂將軍派往南平。分散重慶的兵力,現在張鈺來書舉薦接替他的將領。你又說王立他們不夠資格!你難道想坐看神臂城陷落韃子之手嗎?」 「王大人,消消氣。」面對王堅的憤怒質問,俞興也不生氣,反而笑嘻嘻的說道:「如果俞興想坐視神臂城陷落,當初俞興也不會領兵去解救神臂城了,只是神臂城被困兩月至今音信全無,顯然神臂城早就被韃子攻破了。下官派張桂去南平整備防禦,也是為了防止韃子走赤水河攻打南平啊。下官如此安排,也是為了四川百姓著想,就是告到朝廷上,下官也可以據理而爭。」 王堅無言可對,朝廷任命他為四川制置使的聖旨至今沒有送到重慶,他確實沒有權利干涉俞興地軍事部署。那邊俞興又好心好意的提醒道:「王大人,不是下官趕你走。但你是湖北路地安撫使,就算回家省親也不能在四川過多耽擱,要是讓朝廷知道了,王大人恐怕難以交代。等那天賈少傅向皇上請下封賜王大人為四川制置使的聖旨,王大人再進川接任也不遲。」 「多謝俞大人關心,告辭了。」王堅冷哼一聲。拂袖離去。俞興笑瞇瞇的說道:「王大人慢走,恕不遠送。」待王堅離開房間之後,俞興卻又招手叫來親兵隊長,低聲叮囑道:「讓下面把王堅盯緊一些,再通知副統領以上級別的所有將領,誰也不許與王堅接觸,否則別怪我手下無情。」 …… 王堅其實也不是不知道他正在被俞興的人監視,只是王堅人正不怕影子歪,並沒有打算用自己的影響力聯絡軍中諸將架空俞興,所以也就任由俞興如何監視不加理會。從俞興府出來後。王堅便氣呼呼的直接回到了重慶府驛館。與王堅一同進川地張立遠不用開口詢問,光是看表情就知道王堅又在俞興那裡碰了軟釘子。張立遠不由苦笑道:「大人,俞興今天又用什麼借口回絕你啊?」 「王立、趙安他們不夠資格,守不住釣魚城。」王堅悶悶的答道。張立遠搖頭苦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我就搞不明白了,俞興究竟是為了什麼不肯配合?呂文德對他有知遇大恩,呂文煥被困在神臂城裡生死不知,他為什麼不肯配合我做好備戰反攻瀘州?他真想害死呂文煥嗎?」王堅鬱悶的說道。張立遠搖頭,「依老夫看來,俞興這人並不是不想解救呂文煥——否則他也不會在神臂城被困的第三天,就匆匆領兵去解救神臂城。再說俞興此人才能雖然平庸一些,對大宋還是忠心耿耿的,說他不想收復瀘州,老夫第一個不相信。」 「立遠先生的意思是,俞興或者是不想讓我獲取收復神臂城的大功?背後也許還有呂文德的指使?」王堅老於官場,立即便聽出張立遠地弦外之音。張立遠點點頭,「有這個可能,但可能性不大——畢竟被困的人是呂文德的親弟弟,呂文德為了保住俞興這個心腹而坐視親弟弟戰死不太可能。老夫懷疑的是,俞興也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害怕大人你接管四川軍隊,所以才處處設置障礙阻攔你。」 「俞興有難言之隱?可能嗎?」王堅不太敢相信。張立遠冷笑道:「俞興是呂文德的心腹,呂文德又是賈似道的心腹,俞興竟然敢違抗賈似道地手令拒不交出兵權,這不值得懷疑嗎?還有一點,大人你到重慶已經六天了,到目前為止僅有俞興一人與大人你接觸,其他武將連與大人說上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如果這是出自俞興的授意,不就更加證明了俞興害怕大人你知道一些事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王堅立即便發現了事情的不平常之處——自己好歹是擊殺韃子大汗蒙哥的當世名將,所到之地。當地武官就算與自己沒什麼交情,起碼也要來與自己客套幾句,吃頓飯喝點酒應酬應酬,但自己到了重慶之後,重慶地將領看到自己就像看到鬼一樣躲躲閃閃,豈不是咄咄怪事?而且俞興調走的張桂,恰好就是與自己在重慶交情最好的武將。這不恰好證明了俞興心中有鬼嗎?想到這裡,王堅咬牙道:「立遠先生言之有理。看來本官是該與重慶的武將聯絡聯絡,看他俞興究竟是為了什麼害怕移交兵權!只是,找誰瞭解情況比較好呢?」 「屯達。」張立遠飛快答道:「屯達是俞興增援神臂城時的副將,參與了神臂城大戰,最是瞭解情況。還有就是屯達為人正直豪爽,找他談話更容易一些。」 「我和屯達以前也有些交情,現在就去找屯達。」王堅當機立斷。馬上站起身來就要去找屯達。張立遠忙攔住王堅,「大人,不可焦急,俞興是地頭蛇,我們地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著,直接去找屯達,只會壞了大事。要想找屯達談話,我們得策略一些……」 …… 第二天清晨。王堅再一次拜訪俞興,不過王堅這次不是去拜託俞興幫助備戰,而是去邀請俞興出城遊玩,到重慶最有名地統景去泡溫泉散心。與張立遠對俞興地評價一樣——才能平庸但是對軍務還算負責地俞興在韃子盤踞瀘州地情況下,果然謝絕了王堅的邀請,只是為王堅提供車轎和隨從保護。讓王堅自己去統景。 「既然俞大人沒有興致,那就算了。」王堅失望的說道:「至於隨從保護,也就不必麻煩俞大人的親兵了,王堅入川時帶有一些親兵,有他們保護就行。」俞興點頭同意,並高高興興的親自把王堅送出大門——不過在王堅走遠後,俞興當然是派出親兵喬裝成遊人,緊跟著王堅監視他的動靜。 就這樣,王堅回到了驛站之後,馬上就和幕僚張立遠在驛館門口上了馬車。由二十名親兵保護著出城去泡溫泉。喬裝成普通百姓的俞興親兵自然緊隨不捨,而負責監視驛館地俞興親兵則自行散去——誰叫王堅已經滾蛋了呢?不過在俞興親兵散去以後不久。兩個穿著普通百姓衣服的男子卻鬼鬼祟祟的溜出驛館後門,摸向屯達位於重慶府崇智街的私宅。 因為化裝成了普通百姓,王堅和張立遠趕往屯達家中沒有遇到任何麻煩,反而是到了屯達家大門前,卻被屯達的家人攔住,「站住,你們想找什麼人?」張立遠抱拳答道:「煩勞通稟屯達將軍一聲,合州故人求見。」 「合州故人?沒聽說老爺在合州有朋友啊?」屯達的家人疑惑道。張立遠再待狡辯,那邊王堅卻按捺不住了,推開屯達家人就往裡闖,「少廢話,一會屯達見到我,你就知道他是不是認識我們了。」屯達的家人急了,「幹什麼?你們怎麼硬闖將軍府邸?想吃官司嗎?」可王堅根本就不理會他,只是直接衝進屯達家的大廳,高聲叫罵道:「屯達龜兒子,給老子滾出來!」 「他娘地,誰敢在我家裡自稱老子?活膩味了?」後房響起一個粗豪的聲音,身材魁梧的屯達提著一把刀怒氣沖沖的衝了出來,大罵道:「那個龜兒子罵老子?有膽子再罵一句!」 「老子罵你!龜兒子!」做為統兵好手,王堅很清楚怎麼對付屯達這種直線條的武將,破口大罵道:「龜兒子,老子到重慶七天了,你連看都不去看老子一眼?是不是忘記以前一起砍韃子的交情了?老子是不是該罵你?」 「王將軍!」屯達眼睛一亮,然後又是一驚,趕緊向家人命令道:「快,快去把大門關好,誰來都說我沒空!」家人答應,匆匆趕去關上大門。屯達這才恭恭敬敬地把王堅請到主座,站在敲起二郎腿的王堅面前低聲下氣道:「王將軍,不是我老屯不想去看你,不說以前一起砍韃子的交情,就憑你砍死韃子大汗這一點,老屯也要請你喝酒道賀。」 「那你怎麼不去呢?」王堅搖晃著二郎腿問道。屯達愁眉苦臉道:「還不是因為俞興那個龜兒子發話,誰敢私底下去找你說話。他就讓誰好看。說實話今天你也是來找我了,如果是去找其他武將,恐怕其他人連門都不敢給你開。」 「為什麼?龜兒子俞興為什麼那麼怕你們和我說話?還把我以前的舊部龜兒子張桂調去了南平?」王堅追問道。屯達有些猶豫,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王堅把眼睛一瞪,「怎麼?對老子也保密?還是怕老子出賣你?老子是那樣地人嗎?」 「當然不是,王將軍你是什麼人。咱們四川的武官都清楚。」屯達矢口否認,最後屯達把牙齒一咬。坦白道:「具體為什麼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據我估計,俞興那個龜兒子是怕你知道神臂城大戰和劉整叛變的內幕!」 「神臂城大戰和劉整叛變的內幕?」王堅臉上變色,厲喝道:「快說,如實說,否則等老子當上四川制置使了,天天罰你去挖糞坑。」宋代軍隊的防疫工作已經十分先進。軍隊裡確實有挖糞坑這個任務,所以屯達一聽急了,「別啊,王將軍,你忘記咱們以前的交情了嗎?」 「那你就老實給我交代,一點都不許遺漏。」王堅厲聲喝道。屯達老實答道:「事情說起來其實也簡單,當時我跟著俞興去打劉整地時候,劉整和俞興在戰場上有過對罵。劉整罵俞興龜兒子是卑鄙小人,勾結呂文煥借韃子地刀殺劉整,還嘲笑俞興龜兒子其蠢如豬,收了韃子的金子和銀子就上當派劉整去南溪送死,讓劉整下定了投降決心。」 「劉整是被俞興和呂文煥逼反地?!」王堅一下子跳了起來,鐵青著臉說道:「如果劉整沒說謊話的話。那麼這個俞興簡直罪當凌遲——難怪俞興怕我接管軍隊,制置使逼反部將,與韃子勾結坑害部下,傳揚出去,大宋軍隊顏面何存?」 「應該不是謊話,至少當時俞興龜兒子就被劉整罵得啞口無言。」屯達攤手道:「還有後來,我們推進順利,差不多打到神臂山下了,結果狗漢奸田雄用劉整叛軍領路,繞過黃市壩攻打我軍背後。本來這個時候我們還佔著水軍優勢。只要水軍掩護得當。讓已經上岸的部隊已撤回船上,損失還沒那麼大的。沒想到俞興那個龜兒子貪生怕死。竟然扔下軍隊不管第一個逃跑,軍隊群龍無首,馬上就亂了。」 說到這裡,大老粗屯達的臉上也露出悲哀,痛苦道:「衝在最前面的金文德當場戰死,其他的將領和士兵或是往山上跑,往水裡跳,堅持地弟兄被韃子殺得把江水都染紅了,江裡飄的屍體比魚還多。後來沒辦法,我在岸上抵抗,張桂指揮戰船接應弟兄們逃跑,張桂的戰船坐不下那麼多人,當場就被壓沉了五六條,後來張桂沒辦法,這才領著已經上船的弟兄往重慶撤退。剩下的弟兄們不是戰死就是被韃子俘虜,韃子把我們的傷兵和俘虜全部活埋在神臂山上,加上岸上的屍體,一萬多人啊。我是運氣好,騎著馬跳進長江,抓著馬尾巴泅水逃出戰場,否則我也肯定要被埋進去。」(史實,劉整活埋上萬宋軍處被稱為萬人墳,遺址現今仍然存在。) 「狗雜種!」王堅怒吼一聲跳起來,一腳踹翻屯達家的茶几,茶几上地茶杯全部摔得粉碎。屯達本想抗議王堅糟蹋他家的財物,不過看到王堅那張氣得發青的俊臉,最後還是膽怯的把話嚥下去。王堅咆哮道:「難怪俞興這個龜兒子不肯讓我與你們接觸,不肯移交兵權,原來他做出這樣的事——逼反劉整,臨陣脫逃,殺他十次頭都夠了!」 「屯將軍,俞興如此倒行逆施,你們為什麼不向朝廷參奏於他?」張立遠也十分氣憤的問道。屯達歎了一口氣,「誰敢參他?他是呂文德地心腹愛將,呂文德又是朝廷少傅賈似道的心腹愛將,賈似道權傾朝野,參他不是找死嗎?對了,俞興那個龜兒子還放話說不許我們配合你的調動,說要想收復神臂城,就一定要呂文德親自來才行。」 「原來是這樣。」王堅恍然大悟,冷笑道:「怪不得俞興不肯配合我的備戰,原來他是希望呂文德親自來收復神臂城啊,也只有呂文德來了,才能替他隱瞞罪行,讓他免遭朝廷處罰。」張立遠點點頭,與王堅的看法相同一致。 「王將軍,要不你向參劾俞興龜兒子吧,別便宜了這個……」屯達本來還想攛掇王堅,外面開始阻攔王堅和張立遠那個家人卻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老爺,俞大人派人來見你,說是要傳達命令。」 「不好,難道我們被俞興發現了?」王堅和張立遠都是臉色大變。屯達也有些慌張,忙說道:「王將軍,你和這位老先生先到後堂去暫時避一避,我出去探探風聲。王將軍你放心,我屯達不是那種卑鄙小人,不會賣你。」 「如此就拜託了。」王堅點點頭,與張立遠到後堂提心吊膽的暫避。不曾想屯達去不多久就回到後堂,而且面色異常古怪,「王將軍,這是怎麼回事?俞興那個龜兒子派人來通知我,說是你在去統景遊玩的途中遭遇韃子襲擊——不幸戰死身亡了,所以俞興要我領兵去追殺韃子。」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九十章 重慶兵變(下) 「怪事,王將軍你明明就活生生的站在這裡,俞興那個龜兒子為什麼說你已經被韃子害了?連你隨行的親兵都被殺光了?還派我去追殺韃子?」屯達一邊疑惑著,一邊小心翼翼的偷看著王堅的影子,生怕王堅確實已經掛了,只是英靈跑來找自己問話而已。王堅和張立遠卻雙雙臉上變色,異口同聲道:「好險!如果不是陰錯陽差,今天我們就完蛋了!」 「王將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屯達越聽越是糊塗,好奇問道。王堅鐵青著臉解釋道:「今天為了瞞著俞興來與你見面,我和立遠先生假裝去統景去泡溫泉,讓兩個親兵化裝成我們的模樣上了馬車出城,在城外被殺的人就是他們。」 「難道……難道是俞興那個龜兒子?他派人裝扮成韃子去殺的你們?」事情到了這步,屯達再粗心大意也看出背後的黑手了。王堅獰笑道:「除了他還能有誰?我被韃子殺死了,任命我為四川制置使的聖旨就算到了重慶俞興也不用交出軍隊,更不用擔心他的罪行洩露,到時候無論是朝廷還是賈似道都只能派呂文德來接管四川,他俞興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那現在怎麼辦?俞興那個龜兒子派來的傳令兵還在外面等著,我是借口換衣服進來,馬上就得出去啊。」屯達傻眼問道。王堅和張立遠迅速的低聲商量兩句,王堅收起剛才對屯達的嬉笑怒罵。十分嚴肅地對屯達說道:「屯將軍,形勢緊急,我王堅可以相信和托付你嗎?」屯達只是粗豪並不笨,對狙殺蒙哥的王堅又素來佩服敬仰,毫不思索就答道:「當然。只要不是背叛大宋,我什麼都可以聽你的。」 「屯將軍果然快人快語,夠爽快。」王堅點點頭。沉聲說道:「屯將軍放心,王堅拜託你的事情。也是為了大宋著想,決無私利。屯將軍,現在請你先去俞興處,聽從他的調遣出城追殺所謂的韃子,然後……」 …… 大約一柱香時間後,屯達換好軍服出門,俞興派來的傳令兵早等得不耐煩了。「屯將軍,你怎麼現在才出來?軍情緊急,俞大人都在發火了。」屯達咧嘴一笑,「軍服被當家地拿去洗了,我找了半天才找到。別廢話了,快去軍營吧。」 快馬加鞭的衝到城內駐軍營地,俞興早已換上朝服點將升帳,並且還滿臉地義憤。剛將眾將召齊,俞興就萬分悲痛的說道:「諸位將軍,有一個壞消息告訴你們——大宋名將王堅王將軍,剛才在重慶境內遭遇韃子騎兵襲擊,連人帶馬摔下懸崖,屍骨無存。已經不幸身亡了。」 「王將軍!」俞興的幾個心腹將領嚎啕大哭起來,其他諸將則個個目瞪口呆,紛紛驚叫道:「怎麼可能?韃子軍隊什麼時候出現在重慶境內的?」 「韃子騎兵流竄到重慶境內一事,本官也正在加緊調查。」俞興含淚說道:「現在把你們召來,第一就是為了給王堅將軍治喪,傳本官的將令,自本官以下,全軍為王將軍戴孝三日,為王將軍立衣冠塚,上報朝廷為王堅將軍請封。第二。就是派出人手追殺韃子。為王將軍報仇雪恨。」 「怎麼這麼急?」幾乎所有的宋軍將領都覺得俞興宣佈王堅死訊有些過於焦急,不過卻找不到質疑的理由。那邊俞興又怕眾將追問王堅地真正死因。迫不及待的命令道:「屯達聽命,本官命你領本部五百人馬出城追殺韃子,務必要找到殺害王堅將軍那批韃子,將他們碎屍萬段,為王堅將軍報仇!」 「末將遵命,一定為王堅將軍報仇雪恨。」屯達眼皮都不眨就領了將令,匆匆出帳而去。俞興也沒想到自己手下最刺頭的屯達這麼爽快就認同了王堅的死因,大喜之下——俞興馬上掩面痛哭起來,「王將軍,可憐你英雄一世,今日竟然喪生於宵小之手……」 先不說俞興在大帳裡一邊大哭一邊大罵自己,單說屯達領了本部五百人出城之後,果然直接趕往了王堅車隊遭遇襲擊的地方,到得現場,屯達立即命令道:「全部散開,以十人為一組搜尋韃子騎兵逃跑的路徑,一有消息馬上報我。」部下眾人各自領命散開,仔細搜尋所謂的蒙古騎兵逃離路線,屯達則撲到王堅馬車摔下懸崖的位置,雙膝跪下大聲號哭起來。 「屯將軍節哀,人死不能復生,我們一定會給王將軍報仇地。」兩個屯達的心腹親兵過來勸慰,屯達回眼偷看到自己手下那幫不可靠的全在遠處,這才壓低聲音說道:「別說話,用身體擋在我。」屯達的兩個親兵楞了一下,忙一起閉嘴,並用身體擋住屯達。 「王將軍,你死得好慘啊。」屯達一邊詛咒著王堅,一邊從懷裡掏出兩封書信,分別交與兩名親兵,吩咐道:「藏好,一會你們就帶著戰馬悄悄離隊,一個去釣魚城找張鈺將軍,一個去南平找張桂將軍,務必在明天天亮之前把這兩封信交到兩位將軍手上。把這事情辦好了,回來有重賞,我還升你們做部將。」 「明白。」能當親兵的基本心眼靈活的,屯達地兩個親兵果然不動聲色的把書信藏入懷中,並在片刻後尋機離開隊伍,分別騎快馬趕往釣魚城與南平送信。直到那兩個自己一手帶出來的親兵消失在視野之外,屯達這才鬆了口氣的站起來,裝模作樣的指揮軍隊搜尋韃子騎兵蹤跡,並親自領兵去追殺已經逃回瀘州的蒙古騎兵…… …… 因為根本就沒有什麼蒙古騎兵,所以屯達追殺子虛烏有的蒙古騎兵行動自然宣告失敗。到了天色全黑地時候,屯達垂頭喪氣的回城向俞興覆命,還好俞興也知道這個是一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對屯達也沒做太多刁難便把精力集中到給王堅治喪一事上。而此刻王堅遇害地消息已經傳開,重慶百姓惋惜大宋又折一名棟樑大將之餘,自發地組織起來到俞興為王堅開設的靈堂弔孝,寄托哀思。俞興乘機即興發揮了一把。當著前來弔孝地百姓痛哭流啼,成功樹立了他與名將王堅乃是生死之交地光輝形象。 沒了王堅成天要求備戰。俞興反倒成天關心起備戰工作來,一天到晚除了忙著領導重慶的文臣武將為王堅治喪,還有就是囤積糧草、修繕武器和調動部隊、船隻積極備戰,除此之外,俞興還陸續召集各級將領,要求眾將與自己上聯名奏本請同為大宋名將地京湖路安撫制置大使呂文德入川做戰,親自指揮收復瀘州戰役。不得不承認。俞興請呂文德入川做戰雖然有私心,但曾經擔任四川制置使的呂文德確實是王堅繼任者的最佳人選,所以俞興的倡議獲得了眾將的一致贊同,就連屯達都在奏本上簽下了名字。 「俞大人,今天已經是王堅將軍遇害的第三天了。」在奏本上簽好字後,屯達又向俞興建議道:「末將建議,今天傍晚召集全軍副統領及以上級別的所有將領,在王將軍靈堂為上香。並將這道奏本祭祀王堅將軍地在天之靈,讓王堅將軍知道,俞大人你和我們一樣,都一定要給他報仇雪恨。」 「好主意,這是一個提升軍隊士氣的好辦法,就這麼辦。」俞興還是頭一次發現屯達的頭腦這麼好用。當即表示同意。為了安撫屯達這個知道內情的將領,俞興還主動將王堅靈堂的安排接待任務交給屯達,讓屯達率領軍隊負責靈堂的保衛——畢竟聚集那麼多重要將領在一起,出什麼意外可不是鬧著玩的。 到了傍晚戌時,在俞興的命令下,所有在重慶地武官,只要是副統領或者以上級別的將領便全都到了位於重慶知府衙門的王堅靈堂,還好王堅的靈堂搭建得頗大,近百人都進了靈堂仍然十分寬廣。戌時正的時候,俞興也穿著正裝朝服進了靈堂。不過俞興很快就發現。負責靈堂守衛的雖然是屯達部署,但屯達本人卻不在場。俞興不由有些惱怒,叫來屯達地副手問道:「屯達人呢?到那裡去了?」 「回俞大人,屯達將軍去巡視城門了。」屯達的副將必恭必敬的答道:「今天輪到屯將軍巡視城防,俞大人忘記了嗎?」俞興一拍腦袋,這才想起今天恰好是屯達負責巡視城門關防的日子,趕緊命令道:「快去通知屯達,讓他檢查了城門關閉情況,就馬上回靈堂來,別耽擱時間。」 「是,是,小人這就派人去通知屯將軍。」屯達的副將恭敬回答,並飛快派人去通知屯達。俞興這才放下心來去與各級將領打招呼說些哀悼王堅的話,一邊聯絡感情一邊打發時間等待屯達巡城歸來,按俞興的估計,屯達只要馬不停蹄巡視完重慶諸門到這裡最多只需要半個多時辰的,不曾想估計的時間轉眼過去,屯達還是不見蹤影,俞興不免有些憤怒,又將屯達副將叫到面前,「屯達怎麼還沒回來?你再派人去催催,限他亥時前必須回來。」 「不必催了,我回來了。」靈堂之外響起一個屯達粗豪的聲音。話音未落,兩隊宋軍蜂擁而入,左右包抄把俞興及重慶眾將包圍在其中,俞興大驚道:「屯達,你想幹什麼?竟然敢用軍隊包圍我們,你想找死嗎?」 「找死地人,恐怕是你俞興自己吧?」靈堂外又響起一個讓俞興魂飛魄散地聲音,緊接著,王堅一馬當先,張鈺、屯達、張桂與張立遠四人左右尾隨,一起大步走進靈堂,靈堂裡頓時一片大亂,無數人扯開喉嚨驚叫道:「王將軍,你不是被韃子害了嗎?怎麼又活過來了?」 「根本就沒有什麼韃子,有的只有我們俞大人。」王堅冷笑,目光似劍,緊盯到俞興那張驚慌失措地臉上,「俞大人,你一定沒想到吧?那天的馬車上,坐的只是我的兩個親兵,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王堅,你想造反嗎?」俞興額頭汗水滾滾,「你勾結屯達包圍重慶諸將,你以為你就能拿到兵權了?重慶府裡有兩萬大軍,屯達手裡只有區區兩千人,我只要一聲令下,你們全部人頭落地。」 「很遺憾,你的兩萬大軍已經沒人指揮了。」張鈺站出來笑道:「現在接管重慶城防的,是我的軍隊,還有張桂從南平帶回來的軍隊。」 「張鈺,張桂,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私自帶兵進入重慶?」俞興大怒道:「是誰給你們的權利?你們這是謀逆!造反!」 「是我,四川制置使王堅給他們的權利!」王堅掏出賈老賊那份手令,大聲說道:「樞密院使賈少傅親筆手令,命我署理四川制置使一職,掌管四川軍隊!四川諸將但有不聽從調遣者,軍法從事!」 「那只是賈少傅的手令,賈少傅沒權力直接任命制置使這樣的封疆大吏。」俞興慘叫起來,「大家別聽他的,聖旨沒下來之前,我還是四川制置副使,兵權還在我的手裡。大家聽好了,馬上衝出去集結軍隊,把這些篡權反賊全部拿下!」 俞興的慘叫沒有人答應,在張鈺、張桂軍隊的刀槍面前,重慶這些武將還是知道現在該沉默為上的。最後還是王堅用憐憫的眼神看著俞興說道:「俞興,事情到了這一步,你真想把你最後的生路自己堵死嗎?你如果順從賈少傅的手令,有我和呂文德替你說幾句話,再加上去年你在抗擊韃子入侵四川時立下的功勞,賈少傅也許還會在皇上面前保下你的性命。可你現在連賈少傅的手令都不遵從,朝廷裡還會有誰替你說一句話?你自己做了些什麼事,你自己還不清楚?你還想一錯再錯,自尋死路嗎?」 王堅的話雖然平靜,對俞興來說卻是如五雷轟頂,頓時把俞興震呆過去。呆立片刻後,俞興跌跌撞撞的退後幾步,無力的一屁股坐回地上,顫抖著從懷裡掏出最為珍貴的兵符,落淚道:「我……我確實錯了,我對不起大宋,對不起四川子民。王將軍,四川的軍隊和百姓……就拜託你了……」 「多謝俞大人協助,王堅奉命接管四川軍隊。」王堅從俞興手裡接過兵符,高舉過頭頂,向靈堂中的四川眾將呼喝道:「從現在開始,本將軍即是四川軍隊統帥,眾將務必按令行事,奮勇向前,奪回神臂城!」 「謹遵王將軍號令。」四川眾將一起單膝跪下,向王堅行部將禮…… …… 王堅在重慶用武力奪得四川兵權的消息,通過信鴿傳遞,迅速便送到了身在臨安的賈老賊面前。瞭解了兵變的前後經過後,賈老賊不由勃然大怒,「王堅你這個笨蛋!幹嘛要把俞興留下,直接讓他『畏罪被自殺』該多好?難怪你在歷史被我給玩死,辦事真是不可靠。」 「少傅,俞興必須除到,不能留下。」狗頭軍師廖瑩中也不贊成留下俞興,向賈老賊建議道:「若是俞興被押到臨安問罪,那麼呂文德和呂文煥兄弟必受株連,王堅也逃不過擅自發動兵變的罪名,就連少傅你也免不了被丁大全和全玖利用俞興大做文章。小人建議,少傅可派心腹差官去四川押解俞興回臨安問罪,途中以保護俞興家人為條件,讓俞興留下遺書承擔所有罪名,自盡謝罪!」 「就這麼辦,你去安排吧。」賈老賊當即同意,但賈老賊和廖瑩中都沒想到的是,他們其實根本不用派人去解決俞興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九十一章 笑裡藏刀 「將軍,時間都過去七天了,神臂城裡到現在還沒動靜,末將總覺得有點古怪。」神臂城外的蒙古軍中軍大帳中,到神臂城外城裡巡視了一圈回來的田雄緊皺眉頭,向蒙古軍隊主帥夾谷龍古帶提出疑惑,「呂文煥那個南蠻子,真會在三天向我們投降嗎?」 「你發現了什麼不對嗎?」夾谷龍古帶反問道。田雄皺眉答道:「剛才我去巡視神臂城內城,發現宋蠻子們雖然個個披麻戴孝,但大多數沒有什麼悲哀的表情,不少人有說有笑,甚至還有士兵公開在城牆上賭錢——和上次我們攻破外城那個戶曹投入火海自殘時相比,城上守軍的反應簡直就是天上和地下。」 田雄讓夾谷龍古帶不禁又想起了那個噩夢般的晚上,圍著神臂城狂攻一個多月後,神臂城外城被蒙古軍從成都運來的震天雷集中轟炸,終於被炸出一個缺口,就在蒙古軍以為大功告成歡呼著蜂擁入城時,那個連劉整都記不住名字的瀘州戶曹站了出來,領著數十餘名死士發動了宋軍早已佈置好的焚城陷阱,一場大火下來,神臂城外城化為一片廢墟,那戶曹領著數十名神臂城死士與近兩千蒙古軍士兵同歸於盡,屍體燒焦的焦臭味飄揚十里,無同伴在火海中哭叫翻騰的慘景也深深印入所有蒙古軍將士的腦海中,成為他們永久揮之不去的噩夢。而到了烈火焚城之後,神臂城內城城上城下哭聲一片。全是為那戶曹哀悼的哭聲,與黃藥師死後第二天就基本沒了哭聲相比,確實是有點古怪。 「是有點古怪,不過也不是沒法解釋。」夾谷龍古帶想起當時地情景,又聯想到黃藥師在神臂城保衛戰中發揮的作用,分析道:「那個戶曹是為了保衛神臂城犧牲,又是瀘州本地人。他戰死時神臂城軍民為他哀悼可以理解。黃固那個老蠻子為人陰險卑鄙,每次打仗的時候都是躲在後面指揮。只有在極偶爾的情況下才衝上前線,又和神臂城當地人沒什麼感情,他掛了沒人真心實意為他傷心,可以理解嘛。」 「可呂文煥為什麼要給黃藥師弔孝十天,十天後才向我們投降?」田雄憂心忡忡,「末將擔心,這只是呂文煥的緩兵之計。目的是利用這十天時間修繕城牆,整兵再戰,甚至還有可能是在拖延時間等待援軍。將軍,請不要忘了,呂文煥可是和黃藥師在城牆上凌遲處死了我們大元帥劉黑馬的兒子,呂文煥不怕投降後大元帥讓他死無葬身之地嗎?」 夾谷龍古帶不說話了,田雄地話也正是他所最擔心的,只是這兩個月來神臂城軍民表現出來地抗蒙決心已經讓夾谷龍古帶膽寒。也讓蒙古軍隊吃盡苦頭傷亡慘重,夾谷龍古帶實在沒有勇氣再拿軍隊去那架絞肉機上消耗,所以才對呂文煥的投降請求表現出那麼的熱切——繼續打下去,夾谷龍古帶實在拿不準自己還要損失多少軍隊才能拿下這座該死的神臂城。盤算半晌後,夾谷龍古帶站起來命令道:「讓士兵在神臂城裡搭十座雲樓,明天清晨。本將軍要親自上樓觀察內城情況。」 所謂的雲樓,其實是已經病逝的南宋大將杜杲所發明的守城武器,是一種用木材搭構起來地移動木樓,比城樓還要高上一些,樓上開有箭窗可以放箭,搭建得多了可以用橫木連接,可以向城牆一樣在上面調動兵力,造價低廉又製作方便,可以極大增強守軍的弓箭射擊點。但事物皆矛盾,這玩意也可以用在攻城上用作偵察城內兵力調遣之用。夾谷龍古帶所要士兵建造的。也就是這種東西,只是曹致大當年把神臂城實在建得太好。城牆也十分之高,所以才需要花一個白天的時間。 雲樓搭建也需要花時間,蒙古軍士兵忙著修建雲樓的時候,正在城牆上執勤的陳凌超早派人飛報城裡的呂文煥和正在裝死的黃藥師等人,呂文煥一聽就明白過來,「不好,韃子是在懷疑我們了,所以才來探察我們地動靜。同時雲樓還有壓制我們弓箭手的作用,可以預防萬一。」旁邊的黃藥師也猜到蒙古軍隊的目的,馬上向同在旁邊的董平高和黎尚武罵道:「你們兩個帶地笨蛋,叫你們讓他們天天在城上哭幾陣,結果一個個只曉得賭錢耍寶,終於惹得韃子懷疑了。」 經過兩個多月艱苦卓絕的守城戰,在無法避免的生死廝殺間,董平高和黎尚武兩人已然成熟了許多,多少也有些點將軍模樣了,連帶著衙內軍士兵也有了不少成長,迅速成長一支真正能打仗的隊伍。不過話雖如此,董黎兩人身上的混混氣始終還是不改,董平高撇嘴道:「黃仙長,你平時賭錢出千嫖妞上前,讓下面為你假哭,能嗎?」頭上纏著染血骯髒繃帶的黎尚武也壞笑道:「要不黃仙長真拿支箭把自己廢了,說不定弟兄們真會為你哭上幾聲,幫你哀悼哀悼。」 「我呸!無數大姑娘小媳婦還等著本仙長去安慰,本仙長掛了她們怎麼辦?」黃藥師豎起中指,又摸摸頭皮上被楊過射出的傷口——這也是黃藥師在神臂城保衛戰中唯一一次受傷,這老小子的運氣簡直是好到了不可思議,槍林箭雨的戰鬥中在他身邊的神臂城軍民先後死了數十人,蒙古軍隊地刀槍箭矢卻楞上沒碰到他地一根毫毛——最離譜的一次,蒙古軍隊用震天雷轟炸神臂城外城,有一顆震天雷就擦著黃藥師地腳尖砸在城牆上,在這樣的距離裡爆炸,老小子本來是死定了的,可問題又來了——那顆震天雷竟然是一顆啞彈!弄得呂文煥和董平高等人哀歎不已,「該死的不死。不該死地卻為國捐軀,老天爺不開眼啊。」 「別扯閒話了,黃仙長你足智多謀,快給我們拿一個主意吧。」在神臂城中號召力極強的許彪孫打斷黃藥師等人的話,焦急道:「神臂城軍民正在養精蓄銳,打造武器準備配合援軍裡應外合,要是讓韃子發現了我們的動靜。肯定又要全力攻城了。」 「這個……,讓我想一想。」事實上的神臂城軍師黃藥師又開動起他那個比臉盆還大的大腦袋。琢磨片刻後,黃藥師的老臉上露出奸笑,「有了。」呂文煥和許彪孫等人大喜,忙湊到黃藥師面前聽黃藥師說他那些雞鳴狗盜地詭計…… …… 天色已是傍晚,蒙古軍隊還在那邊趕造雲樓,神臂城另一段的城牆上卻出現了一個鬼鬼祟祟地人影,看準了城下射程外有一隊蒙古漢軍士兵巡邏經過。那人忙撿起一塊小石頭奮力擲出,吸引巡邏隊的注意。巡邏隊轉過頭看他時,他拿出一支羽箭射出,羽箭上綁有一張字條,字條裡還包有一小根金條,巡邏隊長找個識兵的士兵一念這才知道上面的內容,「漢人兄弟,請你把劉整將軍請來這裡一趟。金條是茶錢請笑納,事成之後另有重謝。」 「隊長,怎麼辦?」這一隊巡邏隊是隸屬於劉整的宋軍叛軍,對劉整的忠心也要比蒙古高一些,所以那巡邏隊長稍一盤算就決定道:「你們留在這裡,我去稟報劉將軍。」 說幹就幹。那巡邏隊長還真出城去尋到了劉整稟報,劉整驚奇之下,果然也是入城來到現場,看死對頭呂文煥又要玩什麼花招。見劉整出現後,城上那名神秘人——其實就是黎尚武,馬上又是一支帶信羽箭射出,劉整展開書信一看,見書信是呂文煥親筆寫給自己的,呂文煥在信上先是把自己對不起劉整這點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後又向劉整懇求——求劉整在三天後神臂城開城投降時放自己一馬。不要讓呂文煥落到劉黑馬手裡——呂文煥和黃藥師親手凌遲了劉黑馬地兒子劉元振。自然害怕劉黑馬找呂文煥算帳,所以呂文煥懇求劉整在投降後幫自己逃回重慶。還願意交出劉整的兒子劉飛,另外再獻一批金銀珠寶給劉整以做謝禮。 「武忡兄若情愚弟所請,請以搖旗為號,若兄不願,愚弟自當自刎謝罪,免受成都之辱。愚弟,呂文煥泣血拜上。」輕念完呂文煥情真意切的哀告,劉整胸中頓時充滿快意——你呂文煥也有今天啊!稍一思索後,劉整從巡邏士兵接過旗幟,向城上的黎尚武搖了幾搖,黎尚武大喜,忙又拿出一個包裹,用投石車拋向劉整,劉整令士兵拾來一看,見包裹中金光燦爛,滿噹噹的全是金銀珠寶,劉整不由冷笑,「果然抗不住了,呂文煥,等你到了成都,看我怎麼收拾你。」 「咱們走。」劉整命令一聲,率先回馬出城,打算去找去找夾谷龍古帶稟報此事。不曾想他的戰馬還沒有出城,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卻領著大隊人馬聯手殺到,並在城門口攔住了劉整,夾谷龍古帶皮笑肉不笑的向劉整問道:「劉將軍,聽說你剛才去了內城城牆下,本將擔心你遭遇危險,所以特意領兵來救。不知情形如何,還望劉將軍如實道來。」 「媽的,把我盯得真緊。」劉整暗罵一聲,忙將呂文煥那封書信拿出,雙手捧到夾谷龍古帶面前,賠笑道:「夾谷將軍,末將正要去稟報你,不想正好遇見你,詳細情況請夾谷將軍一看便知。」 夾谷龍古帶不認識漢字,只能讓田雄翻譯,當田雄把呂文煥那封信翻譯成蒙古語念出、劉整又拿出呂文煥贈送那個裝滿金銀珠寶地包裹後,夾谷龍古帶不由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原來是呂文煥怕劉黑馬大元帥找他算帳。」 大笑著,夾谷龍古帶也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解釋道:「這是大元帥剛剛派人送來的書信,除了吩咐我們把射死黃固那個傷兵送回成都受賞,還有就是交代——只要呂文煥是真心投降,就不得傷害或者殺害他。大元帥的脾氣我知道,只要對大汗有用的人,他是不會隨便傷害一個的——比如你劉整,當初殺的我們蒙古人不少吧,大元帥還不是力排眾議接納你。還有田雄,也是從金國歸降我們大汗地,大汗和大元帥照樣重用於他。」 「夾谷將軍,原來呂文煥果然是在擔心這件事。」田雄建議道:「末將提議,可將大元帥這一封親筆信射入城內,以使呂文煥安心歸降。呂文煥的大哥是宋蠻子重將呂文德,呂文煥投降大汗,呂文德那邊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就這麼辦,劉將軍,這事就交給你了。」夾谷龍古帶當即同意,並將劉黑馬那封書信交與劉整。一心想要呂文煥命的劉整不情不願的去辦了,夾谷龍古帶和田雄等人正要回營時,迎面卻遇到工兵押送木材上山而來,夾谷龍古帶問及夜間運送木材何用,工兵答道:「回稟大將軍,你命令我等修建雲樓,但神臂城內城牆太高,估算的木材不足,所以需要補充一批木材,否則無法達到你的要求。」 「不用麻煩了。」夾谷龍古帶揮揮手,「傳令下去,停止修建雲樓,建到一半的雲樓也給我撤掉,免得呂文煥又疑神疑鬼生出異心,橫生枝節,反倒壞了大事。」 誰願意在深更半夜還辛苦工作?所以夾谷龍古帶的命令剛剛發出,正在修建雲樓的蒙古軍隊立即歡呼一片,並七手八腳的拆去已經修到一半地雲樓,停止了對內城地警戒和探察準備。消息送到內城後,又看到劉整射進來那封書信,呂文煥、董平高和黎尚武等人也是一片歡呼,老練了許多的黃藥師卻沒有表現出太多興奮,反而緊皺起了眉頭,「從重慶到神臂城需要兩天多時間,就算援軍出動地消息也需要時間才能送到神臂城下,也最多是一天時間,如果王堅是在今天晚上或者明天出兵的話,等於我們只爭取到了一天時間。」 「韃子發現上當,十有八九會再一次強攻內城,等於我們還有兩天的苦戰——這還得在王堅的援軍沒受阻攔的情況下。」黃藥師仔細盤算,「看來還得再想一個辦法,讓韃子以為我們並不知道援軍趕到,對我們開城投降還抱有希望,這樣我們才能減少危險和損失,保存最大力量和援軍裡應外合——既得不讓韃子起疑心,又得讓他們認為我們是真心投降,該用什麼辦法呢?」盤算了許久,黃藥師眼睛一亮,「對了,呂文煥的大哥呂文德是京湖路安撫制置使,最大的封疆大吏!何不在他身上做做文章?」 第二天清晨,呂文煥再次派出使者手打白旗出城面見蒙古軍主帥夾谷龍古帶,說是呂文煥為了感謝劉黑馬的不殺深恩,請夾谷龍古帶替呂文煥轉送一封書信給京湖路安撫制置使呂文德,呂文煥在給呂文德的信上說明了自己向蒙古投降的前因後果,並勸說呂文德趕在朝廷做出反應前帶領京湖路軍民向蒙古投降,既可避免自己牽連到大哥,又可與大哥在蒙古軍中團圓,同享榮華富貴。 不費一兵一卒即得兩湖魚米之鄉,這可是夾谷龍古帶做夢都不敢想像的不世奇功。所以在看完呂文煥的書信後,夾谷龍古帶立即欣喜若狂,一邊派人快馬將信送出,一邊還厚賞來使,甚至還專門送給呂文煥一批神臂城裡目前最緊缺的治傷藥物三七粉,以示自己接納神臂城軍民投降的誠意。使者回報後,黃藥師立即咧嘴奸笑,心說夾谷龍古帶這回就算知道王堅援軍已經出發,也要掂量掂量呂文煥是否真心投降的利弊後果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九十二章 不謀而合 和黃藥師所擔心的一樣,王堅同樣為了援軍出動後蒙古軍隊的反應頭疼不已——川路有多艱險自不用說了,重慶位於瀘州下游,現在劉整叛變之後蒙古軍也有了水軍,只要蒙古軍把水陸道路一封,分出部分兵力據險而守,宋軍位於逆流狀態一旦進兵不利,那麼蒙古軍也就有了攻打神臂城與等待成都援軍的機會。為了這個問題,王堅可以說是夜不能寐,茶飯不思。 王堅的愁悶並沒有持續多久,當苗花兒帶著那個名叫的越裡吉的羌人一家回到重慶府後,從愛妻口中得知了山區小路的存在,王堅數日來的鬱結立即一掃而空,大笑著先是讓愛妻回去休息,並安排越裡吉一家住到重慶府中。然後立即召集張立遠、張鈺、屯達和張桂等人商量進軍事宜,同時因為任命王堅為四川制置使的聖旨才剛到雲安,俞興還是名譽上的四川制置副使,為了安撫俞興的軍中舊將,王堅也安排了俞興參加這個會議。 會議沒有半點客套,王堅開門見山就把發現山區小道和神臂城尚未被攻破的好消息說了出來,張鈺和屯達等將領一起大喜,紛紛大叫道:「太好了,我們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出奇兵攻打韃子的腹地!狗韃子肯定認為我們只會走水路,想破頭都想不到我們走陸路。」「呂文煥將軍真是了不起,那麼點兵力竟然能在神臂城堅持兩個多月。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叫嚷間,屯達、張桂、趙安和王世昌幾員勇將又為爭當先鋒吵嚷起來,士氣昂然,一掃四川軍隊前次神臂城慘敗後的頹勢。僅有勇謀兼備地張鈺和老謀深算的張立遠兩人比較冷靜,張立遠分析道:「王大人,從二夫人介紹的道路情況來看,那條小道雖然可以直通萬壽山。但相當的崎嶇難行,大部隊走這條道路只怕反而行軍緩慢。更無法保證輜重運輸。」 「我也是這麼看,況且那條小路需要走四到五天時間,比走水路要當花一倍的時間,根本不適合主力行軍。」張鈺是看到苗花兒沒在才敢說這話——張鈺可不想挨頂頭上司老婆的臭罵,不好還手也不好還口。張鈺又說道:「不過這條路用來小部隊奇襲倒十分見效,可以起到四兩拔千斤的作用,關鍵看怎麼利用這條小路了。」 「張將軍言之有理。」張鈺地得力助手趙安建議道:「末將建議。我們兵分兩路行軍,主力走水路強攻神臂城東南面的黃市壩,以此為基地控制江面,另遣一軍攻打神臂城上游地老鼠隘,切斷韃子援軍道路,待到韃子的主力被我們吸引之時,走萬壽山小路的奇兵乘機殺出,直搗韃子的後方腹地。定可大破韃子。」 趙安的這個計劃很對急於為神臂城解圍的宋軍眾將胃口,張鈺和屯達等人都同意這個戰術,而一直沒有說話的俞興忽然抬起頭來,怯生生地說道:「趙將軍,你這個戰術就是我上次的戰術翻版,我也是這麼做的。不過黃市壩背後也有韃子知道的小路。乘我軍渡江時忽然從背後殺出,令我軍損失慘重,這次如果還用這個戰術,只怕是重蹈覆轍。」 俞興已經徹底倒台在即,趙安自然不用怕他,馬上不服氣的說道:「這一次我們已經知道小路的存在,只要把小路封鎖或者摧毀,還用怕韃子再偷襲我們後軍嗎?」俞興不說話了——他也沒臉再說話,倒是王堅微笑道:「趙安,我們的總兵力有三萬。分一批到萬壽山小路。再分一批去封鎖老鼠隘阻攔韃子援軍,還要再分一軍去封鎖黃市壩背後的小路。最後還要再分一軍與劉整叛軍爭奪水面控制權,這麼幾路分下來能剩下多少兵力?韃子在神臂城下地兵力在兩萬二到兩萬五之間,我們剩下的兵力,還能對韃子主力形成壓倒性優勢嗎?」 「這個……」趙安傻了眼睛,四川軍隊在南宋軍隊裡算是能打仗的了,可單兵一對一能力和蒙古軍比起來還是有一點點差距,兵力不足想要控制局部優勢,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盤算了半晌,趙安又不服氣的說道:「王大人,別忘了呂文煥將軍還在城裡,有他裡應外合配合夾擊,我們未必不能佔據優勢。」 「從重慶到神臂城,就算路上任何阻攔,最快也要兩天的時間。」王堅馬上又追問道:「眼下韃子已經封鎖瀘州全境,很快就能發現我們地主力向神臂城增援,如果韃子分出一軍把守合江等險要隘口,遲滯我們的進軍速度,主力全力攻打已經失去外城的神臂城,同時向成都求援,我軍又如之奈何?到那時候最壞結果就是神臂城被韃子攻破,成都援軍增援,我們的主力被迫與已經控制神臂城的韃子主力決戰再遭失敗,那就大事去矣。」 趙安等將徹底啞口無言,上次俞興兵敗損失慘重,王堅為了湊足這三萬援軍可是把釣魚城的兵都抽了出來,要是這支軍隊再被韃子殲滅,那四川全境基本也可以移交給蒙古軍隊了。這時,王堅總結道:「雖說過於分兵這點十分危險,但是吸引韃子主力這一點還是對的——我打算把韃子的主力軍隊引誘出來,引他們到合江一帶決戰。只要這一招成功,走萬壽山小路的我軍奇兵就可以突然發難,一舉攻破韃子兵力空襲的後隊!」 正在苦苦思索地張立遠眉毛一展,歡聲道:「將軍妙計!把韃子主力誘到合江,韃子也將無力對神臂城展開強攻,神臂城之危不戰自解。呂文煥將軍也可保留部分力量與我軍奇襲部隊裡應外合!不過,具體要怎麼做,才能把韃子地主力誘到合江呢?」 「我怎麼知道把韃子騙出來?大家都想辦法啊,別指望我一個人。」王堅沒好氣地說道:「我這個主帥只是指明方向,具體怎麼做,還不是得靠你們群策群力?」 眾人一笑,忙都開動起腦筋。琢磨怎麼把蒙古軍主力騙到合江了,群策群力之下。具體地用兵計劃很快就有了雛形,不過時間已經是在半夜。準備好了計劃,王堅忙又開始調配人手,首先就是安排了張鈺率領三千奇兵走萬壽山小路偷襲蒙古軍腹地,然後又調配主力軍隊的人事安排。待在場諸將都分配了任務後,王堅的眼睛落到了俞興身上,俞興明白王堅的意思。主動站起來抱拳說道:「王大人,末將願隨大人出征,一洗前罪,請大人允許。」 「如此最好,俞將軍就隨我一同坐鎮中軍吧。」王堅滿意的點點頭——主力出征把不穩定份子俞興留在後方,王堅可沒那麼大的膽子,還好俞興識趣主動提出隨軍出征,王堅這才沒了後顧之憂。 …… 第二天夜裡。張鈺率領地三千精兵乘著夜色率先出發,由苗花兒和越裡吉等人領路走小道奔往萬壽山。第三天清晨,王堅親自率領近三萬人的主力宋軍走水路出發,六百餘條大小戰船艨艟差不多是四川水軍地所有,滿載著糧草輜重和各種各樣的攻城武器溯江而上,幾乎將江面遮蔽。但說來也怪。王堅似乎不知道神臂城依然在宋軍手上的消息一般,一邊攜帶大量難以搬運的攻城武器,一邊對宋軍士兵守口如瓶,對外對內都是宣稱此行是去收復已經落入韃子魔掌的瀘州城池,以保衛重慶的東大門…… 大概是汲取了俞興上次輕敵冒進的教訓,在距離與神臂城約定地援軍抵達時間只剩下四天的情況下,王堅仍然採取穩紮穩打、步步為營的進軍策略,從重慶到瀘州邊境本來只需要一天的路程就走了近兩天時間,又在瀘州邊境與蒙古軍的少量守備部隊幹了一仗,仔細掃清了蒙古軍餘孽才繼續向前。前隊和後隊挨得極緊。不許有絲毫脫節。這麼一來宋軍雖然安全了許多,卻也給了蒙古軍隊充足的準備時間。 王堅磨磨蹭蹭向神臂城挺進的消息送到蒙古軍主帥夾谷龍古帶面前時。正好就是呂文煥委託夾谷龍古帶轉交勸說呂文德投降書信的當天傍晚,聽到這消息,正沉浸在不戰而得神臂城、甚至不費一兵一卒奪取京湖路地夾谷龍古帶大驚失色,忙招來副手田雄、失裡達會和劉整勝議對策。不曾想田雄和劉整等人剛聽完軍情緊報後,意見馬上就分為截然然不同的兩派。 「夾谷將軍,我們可能上當了。」劉整首先說道:「可能南人已經和神臂城裡取得聯繫,約定了援軍抵達的時間,所以呂文煥那個狗雜種用詐降計騙得我們停止攻城,他乘機積蓄力量準備反攻。」 「劉將軍,你說呂蠻子已經和蠻子援軍取得聯繫,你有證據嗎?」負責封鎖瀘州全境的失裡達會不樂意了,馬上提出疑問道:「自從俞興退兵以來,我軍一直將瀘州包圍得水洩不通,神臂城更是被重重包圍,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蠻子用什麼辦法和神臂城聯繫?用信鴿嗎?可是瀘州城裡的信鴿已經在你撤出神臂城的時候全部帶出了城,這話還是你自己說地。」 「神臂城裡絕對沒信鴿,當時我就是怕呂文煥用信鴿和俞興取得聯繫,所以出城的時候悄悄帶走了城裡所有的信鴿。」劉整解釋道:「但是四川山多林密,小道密徑數不勝數,也許宋人是通過最原始的信使步行穿越山路,與城裡的呂文煥取得了聯繫。」 「劉將軍是地頭蛇,請你說說從重慶通往神臂城有幾條小道?那幾條小道沒有被我們封鎖?」失裡達會那肯承擔封鎖不力的罪名,陰陰問道:「順便再請劉整將軍解釋解釋,宋蠻子信使是怎麼靠近神臂城與城裡取得聯繫的?」 劉整的臉漲得通紅,卻又無言可對。田雄忙出來打圓場,「二位將軍不用爭執,四川地地形確實注定了有不少小道密徑,劉將軍不完全知道也不奇怪。但負責封鎖神臂城的人是我,我可以保證,絕對沒有人從神臂城出入,包括神臂山下地長江也嚴密封鎖。也絕對沒有出現過偷渡偷泅。」 田雄地官職比失裡達會和劉整都高,他出面打圓場兩人都不敢不給面子。只能彼此冷哼著退下。那邊田雄的老搭檔夾谷龍古帶也相信田雄對神臂城地封鎖嚴格,點頭說道:「這麼說來,王堅提兵來攻瀘州,應該只是一個巧合了——否則呂文煥也不會寫那一封足以讓他殺頭抄家的勸降書。」 「很有可能是巧合。」田雄從夾谷龍古帶面前拿起急報分析道:「據情報顯示,王堅是在八天前接手四川軍隊地——也正好是呂文煥答應投降的同一天,那時候王堅與呂文煥約定詐降,時間上也來不及。而且我軍斥候還偵察到了一個重要情報。也可以證明王堅與呂文煥並沒有取得聯繫。」 「攻城武器?」夾谷龍古帶剛才同樣注意到這個細節,所以馬上猜測道。田雄點點頭,「不錯,如果王堅知道神臂城尚在呂文煥之手,那麼他大可以不用攜帶難以搬運地投石機等攻城武器,輕裝上路直接殺到神臂城下,與呂文煥裡應外合夾擊我們。還有就是王堅的行軍速度非常緩慢,步步為營。兩天才走平常一天的路程,這也根本不像解圍神臂城的速度,如果王堅知道神臂城內城仍然在呂文煥手裡,他絕對不可能用這樣的行軍速度——難道王堅不怕推延了時間,給了我們攻破神臂城的機會?」 「不錯,我也是這麼想。王堅的速度太慢,不像是解圍神臂城地速度。」夾谷龍古帶站到老搭檔田雄一邊。那邊劉整冷笑道:「田雄將軍,王堅的速度雖然慢,但現在離呂文煥約定的投降時間還有兩天多時間,王堅就算用現在的蝸牛速度,兩天後仍然能抵達神臂城下。」 「難怪呂文德和俞興都想玩死這個三姓家奴(金、宋、蒙),確實有夠煩人的。」田雄心中不爽,也是冷笑道:「難道劉將軍打算坐著等著王堅殺上門嗎?劉將軍不考慮用你的水軍阻擊王堅的軍隊?」劉整冷笑,懶得和田雄辯駁。 「田將軍言之有理,我軍必須分出部分兵力去阻擊王堅。延緩他的進軍速度。給我們爭取受降時間。」夾谷龍古帶沉吟道:「諸位,本帥打算分出一軍去合江阻擊王堅。同時加強封鎖神臂城守軍,等到約定時間接受呂文煥開城投降,我軍就可以依靠堅固地神臂城城防,與王堅的四川宋軍主力決一死戰了。諸位將軍意下如何?」 「末將反對!」劉整按捺不住跳出來,「王堅是四川第一大將,分兵去阻擊他的主力,派去軍隊少了不起作用,派去軍隊多了肯定會被呂文煥那個狗雜種發現,呂文煥狗雜種老奸巨滑,馬上就能猜到援軍抵達,就算真想投降也要觀望了。」 劉整這話確實是一定道理,夾谷龍古帶和田雄都是沙場宿將自然明白,所以都被劉整勸得心下動搖。夾谷龍古帶又問道:「那依劉將軍之意,應該如何是好?」劉整斬釘截鐵的答道:「立即強攻神臂城,不管呂文煥是真投降還是假投降,先把神臂城拿到手,再以神臂城為依托與王堅僵持,待王堅的軍隊士氣和糧草消耗殆盡後再一舉破之,王堅的軍隊差不多就是四川主力,只要殲滅了王堅,四川全境唾手可得。」 「可我們已經答應了呂文煥接受他地投降,食言而肥突然強攻——我們不是變成了言而無信的賈似道老賊一流了嗎?」夾谷龍古帶為難道。劉整冷笑,「夾谷將軍,賈似道雖然卑鄙無恥,可他能打勝仗。婦人之仁,只會自取其辱。」 劉整的話實在難聽了一些,夾谷龍古帶心中有氣,忍不住冷哼道:「好吧,就依劉將軍之言,請劉將軍領本部人馬去攻打神臂城。不過本帥有言在先,劉將軍一定要在兩天內打破神臂城內城,若有拖延,休怪軍法無情。」 「這……」劉整傻了眼睛。兩萬蒙古軍和一萬多叛軍圍攻神臂城兩個多月,損兵折將傷亡慘重仍然沒有拿下來,現在神臂城守軍休息了七八天時間恢復了一定元氣,還要讓自己在兩天內打下神臂城,這任務有可能完成嗎?何況宋軍即將投降的消息早已傳遍全軍,軍隊士氣鬥志早受影響,現在背信棄義去攻打神臂城。那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看到無比討厭地劉整那副吃鱉的模樣,蒙古眾將心頭一陣大快。失裡達會乘機建議道:「夾谷將軍。其實我們也有辦法悄悄從神臂城下調走軍隊的。我軍可以在夜裡出發,藉著夜色趕往下游增援,只要營寨不撤,旗幟照立,呂文煥在神臂城上很難發現我們已經分兵,更不可能知道他已經有援軍在路上,只等時間一到。呂文煥在我軍壓力下照樣投降。」 「是個主意。」夾谷龍古帶大喜點頭。但劉整馬上又反對道:「夾谷將軍,請小心為上,我軍即便什麼都不做與宋人正面決戰,我軍兵力雖然稍遜但佔有野戰優勢,勝負各辦,但過於分兵的話,只怕會給老狐狸王堅可乘之機。」 「這傢伙怎麼這麼煩?」田雄和失裡達會益發冷哼。那邊夾谷龍古帶卻搖擺不定,有心不聽劉整的話。卻又知道劉整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有心聽從劉整地話強攻神臂城吧,就等於是不接受呂文煥地投降,進而錯過招降呂文德的千載難逢良機——聽說忽必烈打算在四川設立一名七萬戶總理四川軍隊,夾谷龍古帶可是侯選人選之一啊。 「報——!」磨蹭盤算間,營外忽然有傳令兵飛報夾谷龍古帶,「稟報夾谷將軍。剛才神臂城內城上突發騷亂,有不少守軍聲言不願投降,更不相信我們會真心接受他們地投降,誓言要與神臂城共存亡,呂文煥已經親上城牆安撫守軍,勸說不願投降的守軍在兩天天向我軍投降。」 「進展如何?呂文煥有沒有安撫下那些不願投降的守軍?」夾谷龍古帶心跳加速,搶著問道。傳令兵飛快答道:「呂文煥將軍出示了劉黑馬大元帥的書信,大部分騷亂守軍已經被呂文煥安撫住,只有一個叫許彪孫的瀘州人死活不聽,尋死覓活的要與神臂城共存亡。不過呂文煥很快把許彪孫打昏拖了下去。並且向城下喊話。只等黃固的家鄉風俗弔孝滿十天時間,就馬上率神臂城軍民開城投降。並請夾谷將軍允許他把黃固棺材埋葬在神臂山下,允許黃固全屍入葬。」 「好,呂文煥確實是真心投降。」夾谷龍古帶露出笑容,微笑道:「讓巡城士兵告訴呂文煥,我們大汗連呂文煥都饒了,黃固那個老騙子又算得了什麼?到時候,本將軍親自與呂文煥扶黃固地棺木入葬。」 傳令兵領命而去,夾谷龍古帶剛要說什麼,外面又有一員信使飛奔進來,向夾谷龍古帶單膝跪下請令道:「啟稟夾谷將軍,合江急報,今日下午宋軍王堅船隊抵達合江下游二十里處,忽然分兵登岸紮營,並向岸上搬卸攻城器械。合江守將卓力格圖斷定宋人將在明日攻城,但卓力格圖將軍手中兵力不滿一千,無力抵抗,請令是否連夜捨城西歸,與我軍主力會合?」 「王堅打算攻打合江那個無關疼癢的小城?真夠謹慎啊。」夾谷龍古帶冷笑,益發相信王堅並不知道神臂城情況,便沉吟道:「不過合江有一定的城防,就這麼放棄了實在太不划算,用來拖延王堅前進的腳步爭取時間也不錯。」想到這裡,夾谷龍古帶再不遲疑,馬上命令道:「失裡達會,本帥與你五千精兵,連夜出發增援合江縣城,務必要堅守兩天以上,為我軍主力接受呂文煥投降爭取時間。」 「末將遵命。」失裡達會馬上答應。夾谷龍古帶又補充道:「記住,你的軍隊開拔之後,你的營寨要保持原樣,帳篷和軍旗都不能撤。還有田雄你,從明天開始你要派人去失裡達會的營寨裡生火點灶,不可讓呂文煥通過火灶數目發現我軍動向。」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注定,也許是神臂城注定要是宋軍與蒙古軍反覆爭奪和拉鋸的重點,為了最大限度地爭取勝利和最大限度保存力量,王堅和呂文煥一個用出了誘兵計一個用出了緩兵計,雖然都沒有能絕對成功的把握,卻偏巧在重要細節上有驚人的不謀而合,聯手促成了蒙古軍隊的錯誤決策。一場血流成河的龍爭虎鬥,又將在瀘州境內上演……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九十三章 站著死 第九天清晨——也就是十一月初三的清晨,北風呼冽,氣溫突降。合江下游的宋軍陸地大營中,傳令兵匆匆奔進中軍大帳,向宋軍主帥王堅稟報道:「啟稟王將軍,合江上游十里處的江面出現韃子戰船,數量為中型船三十條,正在靠岸登陸;從旗號判斷,領軍敵將應該是蒙古千戶失裡達會,敵軍其中有相當數量的騎兵,負責水軍的張桂將軍請示是否進攻?」 「三十條中型船?中型船每船可載士兵兩百人以上,除去糧草輜重,韃子的兵力應該在四千到五千之間了。」王堅暗暗估算,開口命令道:「告訴張桂,不許進攻,嚴密監視即可,讓韃子的軍隊登陸。還有,輜重船靠岸卸載震天雷,準備攻城。」 傳令兵領命而去,王堅旁邊的俞興卻聽不懂了,忍不住問道:「王大人,敵人正在登陸下船,是一支軍隊最脆弱的時刻之一。我軍水軍佔有優勢,在這個時刻發動進攻,即便不能全勝,小挫韃子銳氣也是手到擒來,大人為什麼要放過這個機會呢?」 「怕把韃子打跑了啊。」王堅微笑道:「磨磨蹭蹭幾天,好不容易把韃子的軍隊騙出來,水軍這個時候全力進攻取勝不難,要是把韃子嚇跑了就麻煩了。得先讓韃子下岸,然後再把他們包圍,造出要把這幾千韃子全殲的趨勢,然後才能把韃子的主力更多地騙到合江來。」 俞興默默點頭,又注視沙盤片刻。盤算道:「韃子不在合江北岸登陸直接進城,偏偏選擇了一片有利於軍隊集結的開闊地登陸,莫非他們想要組織軍隊和我們野戰?我軍得做好野戰準備,要不然被韃子殺一個措手不及就麻煩了。」 「有這個可能,韃子素來輕視我大宋軍隊,又有部分騎兵坐鎮,不排除他們與我們展開野戰的可能。」王堅點頭。轉向另一片的屯達命令道:「屯達,馬上去給老子組織三千軍隊。在我軍陸地大營前方佈防,做好迎接韃子騎兵衝鋒的準備。」 …… 和王堅、俞興的猜測一樣,蒙古軍千戶失裡達會確實不願躲進合江城裡當烏龜等宋軍來進攻,所以他才不顧部下反對選擇適合軍隊集結的開闊地登陸,準備與宋軍打一場野戰後再決定是否入城佈防——如果能在野戰中打跨宋軍地士氣,那就再美妙不過了。不過失裡達會也很害怕宋軍會利用水軍優勢半渡而擊之,指揮部隊登陸時也是提心吊膽不斷催促。但是事情的發展很是出乎失裡達會地預料,擁有水面優勢的宋軍連一條戰船都看不到,就有幾條斥候小船在下游監視著蒙古軍隊登陸,眼睜睜看著蒙古軍全部登上陸地,一點阻攔的意思都沒有。 「王堅?四川第一大將?不過如此嘛。」眼看著五千蒙古軍隊全部登陸,鬆了一口氣的失裡達會開始有些輕敵了,冷笑著命令道:「騎兵向前,隨本將衝擊宋蠻子陸地大營。蠻子兵多肯定以為我們不敢打野戰,本將軍今天就要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步兵押後,護送糧草輜重入城侯命。」 …… 「報——!韃子騎兵沿大道向我軍大營快速逼近,數量一千五百左右;步兵押後,護送糧草輜重入城。」蒙古軍隊的動向很快被擁有順水優勢的宋軍斥候送到了王堅面前,王堅稍一盤算就命令道:「傳令張桂。讓他出動戰船四十條追擊韃子運兵船隻,務必將韃子運兵船趕走或者殲滅,不使韃子有從水路撤退的機會。史訓忠,你組織三千人做預備隊,其他人,隨本將軍至營前觀戰。」 蒙古騎兵素來以迅捷和擅長長途奔襲見長,即便在道路狹窄地四川山道也是如此,王堅和俞興領著宋軍諸將上到大營哨樓觀戰時,蒙古騎兵已經沿著僅能並行四匹戰馬的山道出現在屯達軍陣前。大概是因為宋軍沒有利用道路險要佈防的緣故,本來就十分蔑視宋軍的失裡達會更是輕敵。不顧屯達軍隊已經在大營前布下專克騎兵衝鋒的嚴密疊陣。僅在宋軍陣前開闊地稍做集結,便吹號擂鼓全軍衝鋒。 「嗚——!」蒙古軍的號角長鳴。蒙古軍騎兵怪叫著使出縱橫歐洲無敵手的老戰術——快速逼近敵陣來回放箭,妄圖利用箭矢擊破宋軍的前隊再直搗腹地。無奈準備充分地宋軍早就熟悉了蒙古騎兵這套陰招,面對氣勢洶洶的蒙古騎兵不慌不亂,旗號一閃,第一、二排的刀弓手全部半跪矮身,後排的神臂弓手直立,舉起神臂弓瞄準前方;當蒙古騎兵衝進神臂弓的三百步射程之內時,旗號再閃,疊陣第三排的神臂攻手一起扣動扳機,弩箭破空飛出,不等弩箭射至敵人身上,第三隊地神臂弓手已經退後重新裝箭,第四隊神臂弓手上前兩步,補上第三隊放箭,然後退後裝箭,如此循環不休。 「嗖嗖嗖嗖——!」連綿不絕的神臂弓弩箭呼嘯著直射不休,有如飛蝗一般撲向直衝過來的蒙古騎兵,只在眨眼之間,數十名中箭騎兵便慘叫著摔下戰馬,被後面的同伴踏成肉泥。失裡達會大怒叫道:「別怕!繼續沖,只要挨近了蠻子,他們就沒辦法了!阿拉——!」 「阿拉——!」蒙古騎兵狂吼著加快步伐,不要命的繼續向前衝鋒,但他們付出慘重代價剛衝進弓箭的射程之內時,不等蒙古騎兵放箭,準備充分的宋軍弓箭手搶先拋射出兩波羽箭,不少剛舉起弓箭蒙古騎兵又無奈的摔落戰馬。失裡達會沒想到宋軍的野戰準備會有這麼充分,氣得哇哇大叫,「放箭。放箭,射死那些狗蠻子!」 「嗖嗖嗖嗖嗖——!」宋蒙雙方的射手都是放箭不休,一波接一波地箭雨不斷在天空中來回交叉,不時有人中箭倒下,中箭後發出地悶哼聲和慘叫聲也絡繹不絕,但倒下的人馬上被人替換,新地射手仍然放箭不休。直到此刻。失裡達會才發現自己的過於輕敵,四川狹窄的山道和盆地實在難以讓蒙古軍的曼古歹戰術發揮最大地威力。來回放箭對射,人數佔優的宋軍在羽箭密度上怎麼都比自己強點,而且宋軍地前排還有長盾掩護,損失也比缺少盾牌的蒙古軍小得多。無奈之下,失裡達會只得命令道:「再吹號,衝進去和蠻子攪在一起。」 「嗚——!」衝鋒的號角再度吹響,蒙古騎兵在射不贏宋軍的情況下只得繼續向前。妄圖利用臂力和居高臨下的優勢挫敗宋軍。只可惜宋軍這邊也不是吃素的,後排繼續放箭不休,待蒙古騎兵衝到面前時,宋軍前排的刀槍手忽然暴起,刀砍馬腿,槍挑騎士,血肉橫飛,與蒙古騎兵徹底攪在一起爬打滾砍。霎時間。人喊馬嘶聲立即響徹原野,甚至掩過了江水地嘩嘩之聲。 「狗韃子,沉不住氣肉搏戰了。」王堅在哨樓上冷笑,命令道:「傳令史訓忠,預備隊出動,給我趕走這些狗韃子!」 「大人。我軍並不佔劣勢,現在動用預備隊,屯達將軍怕是不會高興吧。」張立遠提醒道。王堅搖搖頭,「現在不是他高興不高興的事,得馬上趕走這些狗韃子,然後兵圍合江城,把神臂城下的韃子主力引過來。」 「咚咚咚咚咚!」宋軍的戰鼓敲響,史訓忠率領的宋軍預備隊飛奔出營,迅速投入膠著狀態的營前戰場。失裡達會見勢不妙,知道在這種狹窄的地方騎兵無法發揮穿插迂迴優勢。與兵力佔優的宋軍肉搏只會損失慘重。趕緊大叫道:「鳴金!鳴金!全軍退回合江城!」 「噹噹噹噹當!」蒙古軍後隊迅速敲響退兵銅鑼,正在與宋軍肉搏地蒙古軍士兵迅速擺脫糾纏。仗著馬匹優勢往來路逃回,宋軍追不上也不想追,僅是放了一陣箭射殺拖後的蒙古騎兵便開始歡呼勝利。一場前後不到一個時辰的小規模戰鬥下來,宋軍以多打少獲得小勝,斬敵近三百人繳獲戰馬百餘匹,算是旗開得勝。不過率領宋軍獲取勝利的屯達卻十分不滿,找到史訓忠劈頭蓋臉的大吼道:「幹嘛出來這麼早?剛才我處劣勢了嗎?等我的軍隊用肉搏戰把韃子騎兵全部糾纏住,你再出來不是效果更好嗎?」 「冤枉,不關我事。」史訓忠一聳肩膀,微笑道:「是王大人地命令,讓我出來趕走韃子,有什麼問題你去問他。」 「王將軍?我找他算帳去!」屯達大吼一聲,剛剛轉身就碰見王堅迎面走來。王堅奸笑道:「屯達,打算找我算什麼帳啊?是不是怪我援軍派出來太早啊?」 「王將軍,你都聽到了?」剛才還殺氣騰騰像要吃人的屯達馬上變得比小綿羊還乖,低聲下氣的賠笑道:「不知道王將軍是怎麼想,剛才是急了些,要是再等一等,我們的勝利應該更大。」 「這道理我當然懂,只是沒時間了。」王堅先笑了笑,又大聲喝道:「傳令全軍,立即拔營,強攻合江城!」 …… 大約兩個時辰後的下午申時正,宋軍主力開拔至合江城下,利用兵力優勢迅速將這個百姓人口不到五千的小城包圍得水洩不通,並選擇了地勢比較開闊的南城為主攻陣地,將近百台從重慶帶來的投石機一字排開,雲梯和雲台更是密密麻麻的陳列到投石機背後,擺出了強攻合江的陣勢。在此期間,剛剛敗逃進合江城裡、正在佈置城防地失裡達會看到宋軍地陣勢,驚訝得連臉都白了,「蠻子圍得好快,難道他們今天就想攻下合江?」 「將軍,剛才斥候來報,宋蠻子的水軍襲擊了我們地運兵船,我們沒有退路了。」合江原守將卓力格圖更是面如土色,戰戰兢兢說道:「合江城牆破舊低矮,壕溝又淺,宋蠻子還有那麼多投石機。如果宋蠻子強攻的話,我們怕是撐不了幾下。乘宋蠻子現在合圍還不牢靠,我們是不是突圍走陸路回神臂城?」 「不行,夾谷將軍讓我們堅守三天以上,我們不能突圍。」失裡達會毫不猶豫地放棄了最後的突圍機會,僅是命令道:「用信鴿和神臂城聯繫,告訴夾谷將軍合江的情況。請他定奪。我軍堅守城池,呂文煥蠻子用一千多兵力堅守神臂城兩個多月。難道我們連三天時間都守不住嗎?」 「嗚——!」號角長鳴,徹底封鎖了合江的水陸道路後,宋軍強攻的號角立即吹響,數以千計的宋軍舉著長盾掩護身體,推著近百架投石機逼近合江南門,更多的宋軍弓箭手緊緊跟隨。當即將進入守軍射程之內時,戰鼓擂響。所有人一起加快腳步,首先是弓箭手衝上去與守軍對射,壓制守軍射手;爾後投石機乘機衝上,將一枚枚重達六十斤地震天雷拋上城牆。 「轟隆!轟隆!」震天雷在合江城牆上連續爆炸,攙雜在火藥裡的鐵釘亂飛,有經驗地老兵都迅速爬下減少被鐵釘射中和被爆炸波及的可能,沒經驗的反應稍慢,或是被鐵釘射中血肉橫飛。或是被爆炸的衝擊力波及,慘叫著摔下城牆,跌得筋斷骨折。第一波爆炸未歇,第二、第三撥震天雷又已經砸了出來,青黃色的硝煙迅速將合江南門城樓籠罩,濃得幾如墨汁。 「狗蠻子!他們的震天雷不要錢嗎?竟然一口氣投這麼多?」失裡達會爬在城牆上破口大罵。萬分鬱悶——震天雷造價一枚上百貫,宋軍近百台投石機一次齊射就是上萬貫砸出去,這麼奢侈的行為即便在任何軍隊攻城中也不常見,可今天宋軍偏偏這麼做了,而且是把這麼多昂貴地震天雷砸到失裡達會頭上,失裡達會不鬱悶無比那就叫怪了?失裡達會不由暗暗埋怨夾谷龍古帶,「增援合江這個『美差』你幹嘛不交給田雄或者劉整那兩個蠻子,偏偏要交給我這個蒙古人?」 …… 「砸!給我繼續砸!先砸五百枚震天雷上去,讓狗韃子享受過夠。」王堅大聲回答傳令兵的進攻請示,那豪爽勁彷彿大宋國庫是他家開的銀號一樣。旁邊的俞興反倒有些心疼了。「王大人。我們的震天雷不多,省著點留著以後的戰鬥用吧。可以讓步兵攻城了。」 「先別慌,不給韃子一記大悶棍,他們不會哭爹喊娘的向神臂城求援。」王堅搖頭,只是催促軍隊繼續向前運送造價昂貴的震天雷,供投石機部隊盡情揮霍。在宋軍不惜血本地強攻下,首先是合江南門的城樓承受不住震天雷爆炸連續而巨大的衝擊,轟然一聲巨響坍塌得無影無蹤,然後是高不滿三丈的合江城牆上磚石橫飛,出現一個接一個的缺口,搖搖欲墜。趴在城牆上的蒙古士兵更是如在地獄,幾乎每一個人都被亂飛地鐵釘和磚石射傷砸傷,呼吸間引進肺裡的空氣也儘是硝煙和粉塵,嗆得眼淚鼻涕橫流。 「轟隆!」又是一聲巨響傳出,年久失修的合江城牆忽然坍塌出一個寬約四五丈的大口子,宋軍陣中立即響起一片歡呼。王堅見火候已到,果斷命令道:「停止投擲,全軍強攻!高喊口號,不要俘虜!」 「殺啊!」號角長鳴聲中,成千上萬的宋軍高喊著不要俘虜,抱抗著填塞壕溝的沙袋,抬著雲梯推著雲台蜂擁而上,更多的人則是直接衝向那段已經坍塌的城牆。滿身沾滿灰塵的失裡達會甩著頭髮站起來,無奈的命令道:「全軍迎敵,死守城牆!再放一隻信鴿,稟報夾谷將軍合江城牆地情況。」 隆隆戰鼓聲與不要俘虜地口號聲天崩地裂,宋軍攻勢入潮水一般拍打到合江南面城牆之上,飛矢遮日,無數沙袋雨點般扔進壕溝,瞬時間填平了數段壕溝,無數架雲梯搭上城牆,宋軍蟻附而上,城牆缺口處人山人海,宋蒙兩軍為了爭奪缺口的控制權前赴後繼。面對宋軍不要俘虜地恐怖威脅,蒙古守軍也是拿出十二分的力氣廝殺肉搏,兩支軍隊的屍體迅速佈滿城牆上下。 宋軍南面主攻,其餘三面則是主守。南門的瘋狂攻勢吸引守軍注意力時,其他三門地宋軍也開始了行動,弓箭手拚命壓制城上守軍,步兵則抗著一袋袋的沙石亡命衝至城下,拋出沙袋堵塞城門,封鎖蒙古軍隊走另外三門逃生的道路。兵力佔著絕對優勢的宋軍很快就完成了這個任務,用數以萬計的沙石將合江東、西、北三門堵得水洩不通。消息傳至失裡達會面前。已經被宋軍的瘋狂強攻驚得不知所措的失裡達會更是面如土色,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難道宋蠻子打定了屠城地主意?要把我們殺光殺絕?」 「上來了!上來了!」失裡達會正膽戰心驚的時候,城牆上忽然又響起一陣驚叫,失裡達會扭頭看去,卻見城牆之下出現了一面巨大地宋軍旗幟——大宋四川制置副使——俞! 「俞興怎麼上去了?」王堅也在宋軍觀戰台上發現了宋軍衝鋒的隊伍中忽然出現俞興的旗幟,趕緊回頭去看時,這才發現剛才一直在自己身後的俞興已經不見了去向。王堅大怒問道:「俞興呢?他到那裡去了?你們別告訴我,俞興是親自去衝鋒去了?」 「不知道啊。」屯達和史訓忠等宋軍將領無比冤枉。紛紛答道:「剛才他忽然走下觀戰台,我們還以為他是去方便,就沒太留意。」僅有一名宋軍副統制說道:「剛才我看見俞大人集合了他的四十名親兵,有一個親兵手裡還拿著一支捲起的大旗,後來就不知道他去那了。」 「肯定是俞興!」王堅忽然明白了什麼,趕緊大叫道:「快去,快去把俞興架回來,晚了就來不及了!」 …… 已經來不及了。俞興帶著他那四十餘名參與了刺殺王堅一行的親兵高打著自己地大旗,已經衝到了宋蒙兩軍僵持的合江城下,俞興連盔甲都沒有穿,僅是穿著自己的官服,在背後插了一把鬼頭刀手裡拿了一把鬼頭刀,衝到城下後一把扯下正在一架雲梯上向上攀爬的宋軍士兵。高呼一聲,「將士們,奮勇殺敵!」自己第一個爬上了雲梯。 「宋蠻子的大官!先殺他!」俞興身上的官服吸引了無數守軍的目光,他剛爬到城跺時,十餘支鉤槍就已經來鉤他的身體,俞興也不躲閃,任由鉤槍鉤破自己地脊背,大吼一聲借勢躍上城牆,鬼頭刀當頭斬落,首先將一名蒙古軍士兵連頭帶肩劈斷。雙腳剛剛落地。又是幾支長槍刺來。俞興仍然不躲不閃,反而衝上去任由長槍洞穿自己的身體。鬼頭刀橫著全力一劈,又是兩個蒙古軍士兵人頭落地。蒙古軍士兵幾時見過如此瘋狂的宋將,都被嚇得連連後退,俞興乘機鬼頭刀連砍,立時為宋軍清理出一片登城空地,俞興帶來那些親兵也先後衝上城牆,將俞興的大旗插上城牆! 「大宋——!」俞興的大旗招展間,城下宋軍士氣大振,高呼著衝殺得益發猛烈,立時又有不少人衝上城牆。俞興則面無表情,僅是向自己的親兵隊長命令道:「把插在我身上地槍砍斷!」直接指揮了伏擊王堅車隊的俞興親兵隊長也不說話,一聲不吭的將插在俞興身上的幾柄長槍木桿砍斷,槍頭則留在俞興身體裡堵塞傷口。 「弟兄們,我們該死的人,但我們要死得有意義,要站著死!」俞興向他的親兵吼道。幾十個親兵一起點頭,高喊道:「站著死!」 「跟我來!」俞興將刀一揮,第一個衝向蒙古軍隊最密集的地方,後面的親兵義無返顧,個個一聲不吭的跟上,與俞興一起橫掃城牆守軍,刀砍到身上,不哼不叫,反手一刀砍死敵人;槍刺到身上,還是不喊不叫,就勢抓住槍桿一刀砍斷敵人的雙手;被敵人砍倒了,這些人又抱住敵人地腳把敵人拖倒,用手掐、用牙齒咬,抱住敵人滾落城牆,與敵人同歸於盡。這一隊人人數雖然不多,卻個個都是抱著必死決心地瘋狂戰士,所到之處,蒙古軍士兵心驚膽裂,紛紛退讓,無人敢擋其鋒。而宋軍被俞興等人感染掩護,衝上城牆的人也越來越多,逐漸在城牆上建立了作戰區域。 「狗韃子,納命來!」不知不覺間,俞興已經衝到了蒙古軍隊守軍最密集地指揮台前,全身幾乎被鮮血染紅一眼盯上了失裡達會,奮不顧身的衝了上去揮刀猛砍,心驚膽戰的失裡達會趕緊指揮親兵阻攔,不曾想俞興的親兵也衝了上來,迅速與失裡達會的親兵糾纏扭打到了一起。俞興乘機衝到失裡達會面前當頭斬落,失裡達會趕緊舉刀架開,也是一刀去斬俞興的右肋,不曾想俞興等的就是這一刀,不躲不閃任由失裡達會砍斷他的肋骨,鬼頭刀又是一刀斬向失裡達會脊背,失裡達會雖飛快鬆手放刀向右一滾,俞興的鬼頭刀還是砍到了左肩上,鬼頭刀深深陷進骨骼之中。 「瘋子!俞興瘋了!」失裡達會慘叫起來,被親兵抬著迅速逃入城裡。另一名蒙古將領卓力格圖則被俞興和俞興的親兵包圍,看著全身插滿斷槍折箭右肋還夾著一把鋼刀的俞興,卓力格圖只覺得胯下一陣溫暖,大小便不受控制的噴灑出來,撲通的向跪下,放聲哭喊道:「我投降!我投降!別殺我啊,我是蒙古千戶……」 「想投降嗎?」俞興雖然聽不懂蒙古語,卻從卓力格圖的動作和語氣中判斷出卓力格圖是在投降求饒,俞興搖搖頭,從背後抽出另一把鬼頭刀,將卓力格圖拖了起來,平靜說道:「對不起,王堅將軍有命令,不要俘虜,我不接受你的投降。」說著,俞興將哭喊不止的卓力格圖雙手雙腳砍斷,一一拋下城去,最後一刀才砍下卓力格圖的頭顱,提著卓力格圖的人頭大喝道:「弟兄們,不要俘虜,殺光狗韃子!」 「不要俘虜!殺光狗韃子!」無數宋軍士兵大喊起來,蒙古軍士兵則個個心驚膽裂,爭先恐後的逃入城裡,任由宋軍衝入缺口,佔據城牆,將他們包圍在合江城中…… 「瘋了!瘋了!」看著俞興滿身是血的提著卓力格圖人頭站在城牆上,失裡達會殺豬一樣號叫起來,「快發信鴿!求夾谷將軍增援,宋人不要俘虜,再不來我們就全完了!」 「派快馬,把我參劾俞興的奏本追回來。」看著城牆上招展的俞興大旗,王堅聲音中帶上了哽咽,「立遠先生,請再為我擬一道奏本——俞興將軍在合江之戰中身先士卒,不幸為國捐軀,請朝廷按律封賞……」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九十四章 解圍神臂城 「我軍野戰小挫轉戰合江城,宋蠻子合圍合江,攻城武器眾多,合江城矮壕淺我軍恐難長久堅守,是戰是撤,請夾谷將軍火速指示。」 「宋蠻子封鎖合江三門,強攻南門,用上千枚震天雷炸塔南門城牆,我軍已無退路,蠻子軍隊已開始攻城,盼夾谷將軍火速增援,否則我軍危矣!」 「蠻子四川制置副使俞興高喊不要俘虜口號,親自帶兵衝擊合江城牆,城牆已破,卓力格圖遭俘立即被蠻子處死,末將身受重傷,我軍已與十倍與己的蠻子展開巷戰,天亮前援軍不至,我軍必然全軍覆沒!」 短短一個半時辰之中,夾谷龍古帶接連收到失裡達會三封求援信,一封比一封緊急,也一封比一封急切,還有就是聽到被張桂擊潰的蒙古運兵船回報合江情況,夾谷龍古帶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驚訝道:「好厲害的王堅,難道他真想不惜一切代價吃掉失裡達會軍嗎?」 「有這個可能,賈似道老賊去年在鄂州打贏了一個漂亮的殲滅戰,宋人士氣大振,不排除王堅已經不滿足擊潰戰,也想學賈老賊打一個殲滅仗。」田雄分析道:「尤其是上次俞興在神臂城下慘敗,宋人四川軍隊士氣重挫,王堅如果能在合江全殲失裡達會的軍隊,對宋人接下來地戰事將十分有利。」說到這。田雄歎了一口氣,「也怪失裡達會反應慢,要是他在宋人完全合圍前當機立斷全軍突圍,縱然有些損失,我軍也不至於像現在這麼束手束腳,至少不必考慮是否派出援軍去解救他。」 「一定得救,失裡達會可是五千人。要是全軍覆沒的話,這責任誰來承擔?」夾谷龍古帶一口否定了坐視失裡達會軍被殲滅的可能——蒙古軍隊已經在神臂城下損失慘重。要是再丟了失裡達會五千軍隊,夾谷龍古帶別說盼望忽必烈準備設立的七萬戶了,就是現在的萬戶能不能保住都大有問題。 和夾谷龍古帶一樣,田雄也不願把自己的美好前程糟蹋了,只是遲疑道:「救是當然得救,我們的兵力本來就不多,再丟了失裡達會軍。剩下地主力軍隊也難以和王堅抗衡了。只是,該怎麼救?我們現在只有不到兩萬的兵力,該派多少援軍去救合江?」 田雄顧慮地也正是夾谷龍古帶所頭疼的,明天就是呂文煥投降的日子,得留下一部分兵力接收神臂城,派去合江的兵力少了杯水車薪,只會給王堅繼續再吃掉一支蒙古軍隊的機會,派去的兵力多了。就難以逃過神臂城的眼睛,等於是告訴神臂城援軍已經來了。左右為難之下,夾谷龍古帶將目光轉向一直在旁邊沒說話地劉整,「劉將軍,這事你怎麼看?」 「當初王堅出兵的時候,我就說過要立即強攻神臂城。以神臂城為基地與王堅對抗,結果有人聽嗎?」劉整終於冷笑出聲,「現在我的意見是,讓失裡達會繼續堅持,即便被全殲也能拖住並重創王堅;明天呂文煥真投降,我們就接收神臂城,不投降,我們集中兵力攻下神臂城,以神臂城的地形優勢與王堅對抗待援,同樣還有勝算——不過。我這建議夾谷將軍能採用嗎?」 「夠了。」夾谷龍古帶怒火不打一處來。冷哼道:「不將軍已經說過,絕不會坐視失裡達會軍被全殲而不顧!你這一條建議。本將軍不採納!」 「那麼,末將全憑夾谷將軍調遣。」劉整又是一陣冷笑,畢恭畢敬的態度幾乎讓夾谷龍古帶抓狂。憤怒之下,夾谷龍古帶稍一盤算就命令道:「田雄,你率軍一萬去合江增援,先固守住合江城池,待本將軍明天解決了神臂城,再領兵去與你們會合,在合江城與王堅決戰。劉整,你率領水軍五千及戰船護送田雄軍隊到合江,協助他控制江面,運送糧草。用老辦法連夜出發,兵走營不撤,不讓呂文煥發現你們已經開往合江。」 「末將遵命。」存心要讓夾谷龍古帶灰頭土臉的劉整飛快答應道。田雄卻擔心道:「夾谷將軍,你只剩下不到五千兵力,會不會太少了一些?」 「沒關係。」夾谷龍古帶一揮手,「神臂城裡的兵力本來就不多,這兩個月損失下來,估計連一千軍隊都沒有了,我的四千多軍隊,照樣能控制住神臂城。再說了,呂文煥投降地誠意相當真誠,你們用不著過多擔心。」田雄仔細一想確實是這樣,呂文煥手裡的兵力已經所剩無幾,即便反悔也傷不了老搭檔夾谷龍古帶一根毫毛,便再三叮囑夾谷龍古帶千萬小心行事,這才與冷笑不止的劉整出去整兵出發。 大約一個多時辰後,蒙古軍隊主力藉著夜色掩護,悄悄登上戰船順流而下增援合江戰場,諾大的蒙古軍營裡,便只剩下夾谷龍古帶本部的四千多人。直到此刻,夾谷龍古帶才有些後悔自己昨天沒聽劉整的苦口良言,硬生生把蒙古軍隊以逸待勞地大好局面拱手讓人,分兵阻擊王堅,打成了兵家最為忌諱的添油戰術。 不過懊悔歸懊悔,事已至此無法挽回,夾谷龍古帶也只能指揮剩下的軍隊在空空如野的軍營裡多打旗幟火把,又生起許多篝火,使之看上去象主力軍隊仍然還在軍營裡一樣。忙完了這一切後,時間已是三更過後,夾谷龍古帶連覺都沒有去睡,只是坐在中軍大帳裡等待天明,順便幻想著呂文煥與呂文德向自己投降後忽必烈該如何封賞自己,但夾谷龍古帶並不知道的是。此刻地神臂城附近最高峰萬壽山上,無數雙眼睛正在靜靜的觀察著蒙古軍營的情況…… …… 「奇怪?從韃子軍營的火把和篝火數量來看,韃子的軍隊並沒有減少啊?」夾谷龍古帶地虛張聲勢多少起了一些作用,至少讓歷經千辛萬苦才抵達萬壽山地張鈺等宋軍諸將為之大惑不解。張鈺地副將趙安甚至還擔心道:「莫非王大人地調虎離山計失敗了?韃子沒有上當,並沒有把主力調往合江?」 「少說不吉利地話,王大人的頭腦還沒你聰明?」張鈺一記爆栗彈到趙安頭上,沒好氣的訓斥道。趙安摸著腦袋。不服氣的頂撞道:「我是比王大人笨,不過我總不會把數目數錯吧?韃子軍營裡這麼多火把。像是主力軍隊已經調走的模樣嗎?」 「少廢話,再等一等,也許韃子還要再等一會才把主力調走。反正我們的軍隊需要時間休整,就讓士兵們先休息休息。」張鈺既是安慰趙安等副將,同時也是安慰自己…… …… 其實不光是張鈺等人摸不著頭腦,神臂城上緊張等待的呂文煥和黃藥師等人同樣摸不著頭腦,十天之期只剩下一個白天。但是到現在連援軍地一根頭髮都沒看到,城下晃蕩的全是荷槍持刀的蒙古士兵,蒙古軍營裡也安安靜靜的,根本不像是有宋軍軍隊逼近的模樣。董平高和黎尚武年輕最沉不住氣,忍不住嘀咕起來,「韃子怎麼還沒動靜?我們的軍隊增援神臂城,韃子不可能不偵察到啊?怎麼韃子軍隊連一個作戰準備都沒有?」 「再等一等吧。」呂文煥安慰道:「王堅是四川名將,既然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消息送進城裡。就一定有辦法悄悄的逼近神臂城,也許王堅是故意低調,想要對韃子來一場突襲戰。」 「他媽地,等老子從城裡出去,一定要找那天送信的那個小子算帳!」呂文煥的話讓黃藥師想起那天險些喪命的一箭,忍不住破口大罵道:「他娘的。箭術好射在我旁邊不行?為什麼偏偏要射我的髮結?再往下面一點點,老子這條老命就算交代給他了!」(正在被蒙古軍送往成都治傷途中地楊過打了個噴嚏,「怪了,這幾天怎麼老是打噴嚏?」) 「幾萬大軍悄悄接近神臂城?」董平高沒有乘機嘲笑黃藥師,只是擔心道:「這可能嗎?難道王堅會隱身術?讓幾萬大軍隱身進軍?」 「老董你不要老是說不吉利的話好不好?」正在為自己渺茫的前途提心吊膽的黎尚武怒道:「難道你很希望援軍不來,讓我們被韃子凌遲處死?」 「都別吵了。」呂文煥喝道:「再等一等,王堅如果是用突襲戰的話,天亮前是最好的動手機會,我們先等到天亮再說。」說到這,呂文煥又安慰道:「董將軍。黎將軍。黃仙長,這一次神臂城能堅持到現在。全是你們衙內軍的功勞,只要你們能活著回到臨安,陞官發財肯定少不了,就是你們最喜歡的美女也會是要多少有多少——你們都是真正的英雄啊。」 「我們都是英雄。」董、黎、黃三人都咧嘴笑了起來,頭一次發現昔日可望不可及的目標就在眼前——當然,得活著回到臨安才算數。 就這樣,不管是夾谷龍古帶地蒙古軍也好,張鈺軍也好,還是神臂城軍民都是睜著眼睛渡過了這個不眠之眼。天不知不覺地亮了,蒙古軍隊還是沒有任何異常動靜,就在神臂城軍民和萬壽山上的宋軍幾乎都絕望地時候,黃藥師老小子忽然發現了異常——蒙古軍營裡逐漸飛出許多小鳥,黃藥師馬上驚叫道:「不對!鳥!很多小鳥從韃子軍營裡飛出來了!」 「這又什麼不對的?」董平高鬱悶道:「天亮了,鳥當然要飛起來找食物吃,難道想要餓死啊?」呂文煥卻明白了黃藥師的意思,狂喜叫道:「空營!韃子的軍營是空營!如果軍營裡有人活動,這麼多鳥根本不敢住進軍營!」 「為什麼是空營?韃子軍隊沒住在裡面嗎?」董平高還是轉不過彎來。這會換黃藥師給董平高一個爆栗了,大笑罵道:「蠢貨!韃子怕我們發現他們分兵去阻擊援軍了。想要欺騙我們向他們投降,所以故意把空營留下,又打起許多旗幟和生起許多火把迷惑我們——只是韃子做夢也沒想到,一群小鳥暴露了他們的虛實!」 「這麼說,我們地援軍已經來了?」董平高又驚又喜。黎尚武卻一把抱住他,連哭帶笑道:「來了!董大哥,我們的援軍來了!」黃藥師和呂文煥等人表現得也不比黎尚武好多少。擁抱著又哭又叫,「援軍來了!援軍真的來了!」片刻之後。整個神臂城內城裡都響起了百姓軍民的歡呼哭泣聲,「援軍來了!援軍終於來了!」 神臂城內城的動靜,早有蒙古士兵飛報夾谷龍古帶,夾谷龍古帶先是納悶神臂城是如何知道援軍抵達的消息,然後又注意到軍營上空向南飛行的鳥群,不由猛拍一下腦門,懊悔道:「鳥!我忘記鳥了!沒有人在軍營裡。鳥就飛了進來,暴露了我們地軍力!」 懊悔歸懊悔,但現在做什麼努力都無法挽救了,無奈之下,夾谷龍古帶只得率領剩下的四千多蒙古軍隊傾巢出動,帶著大量地攻城器械趕到神臂城內,在神臂城內城前擺出了進攻架勢。夾谷龍古帶在城下大叫道:「呂文煥將軍在嗎?請他出來答話!」 「我就是呂文煥,有話快講。」呂文煥站出城樓。向城下的夾谷龍古帶大叫答應。夾谷龍古帶大笑道:「呂將軍,看來你已經發現你們有援軍來了,不過很遺憾,本將軍已經派人阻擊他們了,剩下的兵力,攻破神臂城內城仍然綽綽有餘。望呂將軍遵守約定開城投降。與本將軍到大都享受榮華富貴,否則大軍攻破城池,呂將軍悔之晚矣!」 「那你就來試試吧。」呂文煥冷笑道:「你們的三萬大軍圍攻神臂城,兩個多月裡損兵折將傷亡近萬,仍然拿神臂城束手無策,現在你的兵力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你認為你還有機會進神臂城內城嗎?」 「呂將軍,我敬你是一個英雄,這才答應你的十天投降之期,如今十天之期。難道你想學賈似道老賊言而無信嗎?」夾谷龍古帶差點沒把鼻子氣歪。大吼著追問道。不等呂文煥答應,一個大頭老道竄了出來。指著夾谷龍古帶大罵道:「狗韃子!呂將軍當然是英雄,不過我黃藥師是小人,我說話不算話,你能把我的老槍咬了?」 「黃藥師?你是黃藥師?!」夾谷龍古帶大吃一驚,驚叫道:「你不是死了嗎?怎麼又活了?」 「呸!童言無忌。」黃藥師吐了一口唾沫,氣哼哼道:「誰說老子死了?大宋地美女還等著老子去安慰,老子怎麼捨得早早就死?」 「上當了!」黃藥師死而復生,受盡愚弄的夾谷龍古帶直氣得七竅生煙,瘋狂大吼道:「攻城!馬上給老子攻城!老子要殺光神臂城裡的所有人!雞犬不留!」 「夾谷將軍,山下起火了!」夾谷龍古帶的話音未落,蒙古軍後隊中就傳來一片驚叫,「軍營起火了!有人在放火!」「蠻子!是蠻子的軍隊!」 「援軍來得這麼快?」正準備迎接一場苦戰的呂文煥和黃藥師等人又驚又喜,一起定睛看去時,果然看到神臂山下的蒙古軍軍營中濃煙滾滾,顯然是有人在縱火焚燒蒙古軍隊的軍營。夾谷龍古帶則是驚得眼珠險些鼓出眼眶,「蠻子是天上掉下來地嗎?怎麼會突然出現我們後方?」 「殺啊!」宋軍的吶喊聲從山下傳來,三千奇兵象潮水一般撲向神臂山上,蒙古軍一陣大亂,氣急敗壞的夾谷龍古帶剛組織起軍隊向山下衝鋒迎敵時,神臂城內城忽然大開,呂文煥一馬當先殺了出來,後面董平高和黎尚武率領著神臂城軍民緊隨其後,與張鈺的奇兵前後夾擊夾谷龍古帶軍。 糧草被焚加上腹背受敵,士氣低落的蒙古軍立時崩潰,一個個只顧著四散逃命,失去了所有的抵抗意志。仗打到這個地步,夾谷龍古帶即便是神仙也回天乏術,好不容易組織起地軍隊又被宋軍的幾員猛將帶軍一衝,夾谷龍古帶立時也喪失鬥志,只得率領殘兵敗將拚死突圍,向東面的老鼠隘方向逃去,被包圍了兩個多月的神臂城之圍終告解除。 神臂城之圍解除,本應該供應合江的蒙古軍糧草輜重也成了宋軍的戰利品,失去補給的田雄軍和劉整軍不敢戀戰,匆匆上船向東逃回成都,王堅指揮的宋軍主力一路追殺,戰果輝煌,並在短短五天內順利收復瀘州全境,瀘州戰事宣告結束。戰事剛歇,折損過半的衙內軍全體便迫不及待的踏上了返回臨安享受英雄待遇地歸途,在出發前,呂文煥和王堅都要求黃藥師等人把劉整地兒子劉飛帶回臨安受審,黃藥師卻嘴巴一撇說道:「那種垃圾留著只是浪費糧食,直接把他淹死在神臂城的茅廁糞坑裡,給戰死地神臂城軍民出氣不是更好?」王堅和呂文煥等人深以為然,依法而行。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九十五章 來而不往非禮也 四川和南京路的戰事進行得如火如荼的同時,臨安城裡也沒閒著,雖說賈老賊並不打算現在就擔任平章軍國重事這天下第一要職,不過在實實在在的威脅面前,賈老賊在臨安城裡的敵人忽然變得更多和更團結起來,丁大全黨就不用說了,原本就和賈老賊面和心不和的閻貴妃黨以閻慶為首,也是公開表示了反對賈老賊出任平章軍國重事的態度,並且閻貴妃在背地裡沒少向宋理宗吹枕邊風——說賈老賊長頸鳥喙,狼視鷹步,是不可信賴的奸佞之象。除此之外,全玖和吳潛也站到了賈老賊的對立面,一天到晚沒少給賈老賊下爛藥說壞話,導致賈老賊在臨安官場好不容易有些好轉的名聲又墮入谷底,幾乎成了臨安官場的公敵。 萬夫所指之下,一向以耳根子軟著稱的宋理宗再一次動搖,對任命賈老賊為平章重事的事提也不提,讓賈老賊精心準備的金殿辭權好戲化為了泡影。雖說賈老賊在這件事中並沒有太多損失,不過心胸狹窄的賈老賊卻有些憤憤,尤其是恨上了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全玖——賈老賊可是剛剛草把全玖的親弟弟從李□那裡救出來,全玖馬上就翻臉背後捅賈老賊的刀子,賈老賊心裡要是還好受那可就是典型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患者了。 「媽拉個巴子!臭婊子,竟然敢用霍光、曹操來比喻我——你想殺我就明講啊。」又是一天的早朝,趙祺黨地欽天監借口發現將星犯紫薇。恐朝中有霍、曹之流犯上作亂,請宋理宗早作提防,以免危及宗室社稷。聽到這話,賈老賊差點沒當場氣暈過去——雖然欽天監沒直接說誰是霍光誰是曹操,但滿朝文武之中以賈老賊軍功最高,用腳指頭思考也能猜到欽天監指控的人是誰啊。 還好,宋理宗對小舅子確實很夠意思。當場把胡說八道的欽天監罵了個狗血淋頭,以謠言惑眾的罪名降了那個趙祺黨的欽天監兩級。總算把這件事壓下去。不過賈老賊心裡還是暗暗發誓,一定得找借口把這個該死的欽天監腦袋搬家,妻子女兒發作官妓,否則這個口子一開,指不定又有什麼髒水潑到自己身上了。 賈老賊正在心裡發誓的時候,趙祺黨地新任禮部尚書洪咨夔——也就是當初倡議宋理宗選趙祺為皇子的前吏部侍郎洪咨夔出列,上奏道:「啟稟皇上。高麗國主病逝,新王王倎(高麗元宗)即位,遣使赴臨安朝見陛下進貢國禮,微臣已將高麗使臣安置於館驛暫且休息,請吾皇決議如何接待高麗使節。」 「高麗遣使進貢?」宋理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脫口問道:「上一次高麗進貢,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回稟皇上,是紹興二年。高麗使臣崔惟清進獻黃金百兩、銀千兩、綾羅二百匹、人參五百斤,距今已有一百二十八年。期間高麗雖然三次入朝,卻並未進貢國禮。」吳潛第一個答道。賈老賊暗暗佩服吳潛的廣聞博記之餘,心裡不免也有驚訝,「高麗棒子一百多年沒給大宋進貢,今年忽然跑過來進貢是什麼意思?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啊。」 「原來有一百多年了啊。」宋理宗可不沒賈老賊那麼狡詐多疑,只是歡喜道:「想不到事隔百年,高麗國主竟然再度進貢天朝上國,真乃我大宋中興吉祥之兆。」 見宋理宗把高麗進貢比做了大宋中興的預兆,百官不敢怠慢,趕緊一起跪下三跪九叩,山呼萬歲,「吾皇天威,高麗蕞爾小國萬里稱臣,實乃吾皇文治武功。威懾群小。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僅有陷入沉思的賈老賊沒有跪下,在跪得密密麻麻的百官之中顯得鶴立雞群。剛剛才幫小舅子擺脫了一樁麻煩的宋理宗不免心中有氣,拉下臉開口問道:「賈愛卿,難道你認為高麗國主進貢並非好事嗎?」 平時裡素來以超級大馬屁精著稱地賈老賊這才驚醒過來,大罵自己糊塗之餘趕緊告罪道:「回稟皇上,微臣剛才思慮一事,故而走神,請皇上見諒。」宋理宗臉色稍微放緩,追問道:「賈愛卿所慮何事?」 「回皇上,微臣在擔心高麗使臣的來意。」賈老賊坦白道:「高麗,趨炎附勢之國。我大宋與高麗並無土地接壤,海路險惡,難以進兵,數十年來高麗小國又屢受蒙古控制,今日高麗新王繼位,忽派使節來貢——微臣擔心,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所以微臣覺得,應該先弄清楚高麗使節的來意與高麗新王的底細,然後再做決斷不遲。」 「原來是這樣。」宋理宗有些掃興,不過考慮到賈老賊說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宋理宗終究還是勉強道:「賈愛卿所言極是,高麗小國進貢,朕立時接見,反倒有傷大宋顏面。這樣吧,洪愛卿,著你禮部與太常寺先行接待高麗使節,務必弄清高麗使節來意如實上奏,朕再做處斷。」 「皇上,侍郎宋京精通回、藏、蒙、高麗諸國語言,微臣舉薦宋京參與接待高麗使節。」賈老賊總對高麗使節的來意心存懷疑,當機立斷派出宋京到禮部去摻沙子。宋理宗當然明白賈老賊的意思,念在賈老賊是一片為國忠心份上,宋理宗也是點頭道:「甚好,就著宋京參與接待高麗使節。」 決定了接待高麗使節的人選,丁大全又奏報了一通宋理宗無比關心地公田法推行情況,早朝便宣告結束。心事重重的賈老賊也沒心情去與百官客套,領著幾個走狗就快步出宮,不曾想剛剛走出皇宮大門準備上轎時,一名穿著紫色官袍的年輕人忽然攔住賈老賊地去路。這年輕人大約二十來歲,容貌十分英俊,舉止也頗為彬彬有禮,向賈老賊行半跪禮道:「下官楊鎮,見過少傅大人。」 「楊鎮?」賈老賊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名字,又發現那楊鎮穿著四品以上官員才有資格穿戴的紫色朝服,賈老賊不由納悶——大宋啥時候又跑出這麼一個年輕的高官?賈老賊客套道:「楊大人快快請起。老父何德何能,如何敢當大人如此大禮?」 「少傅公忠體國、功勳蓋世。下官行禮非敬少傅之職,乃是敬少傅之功。以少傅之德行功勳,下官行再大地禮都不為過。」楊鎮的嘴很甜,一句話把賈老賊說得眉開眼笑,加上楊鎮的氣質舉止也十分討賈老賊喜歡,賈老賊便笑道:「楊大人太過獎了,老夫只是為聖上盡力而已。不知楊大人官居何職?在那裡當差?」 「回少傅。下官是以祖蔭為官,並無實職。」楊鎮恭敬答道。賈老賊點點頭,心說怪不得我不認識你,原來你和一樣,也是靠上祖上留下的功勞起步當地官。但賈似道對這楊鎮的印象確實不錯,既沒有尋常權貴子弟那種跋扈紈褲,也沒有少年得志那種驕狂,便隨口問道:「那不知楊大人攔住老夫有何貴幹?難道楊大人想到樞密院當差?這個老夫倒可以幫幫忙。只是不知楊大人熟悉文職還是武職?」 賈老賊用人比較謹慎,主動問一個閒官想要干文職還是武職,這可是一件不容易地事。不曾想楊鎮卻搖了搖頭,抱拳道:「多謝少傅好意,楊鎮今日非為官職而來。楊鎮只是想斗膽提醒少傅一句,水滿則溢。月盈而虧,少傅對皇上與大宋的忠心眾人皆知,只是一些宵小之輩無能嫉妒,對少傅造謠中傷,少傅還是以退為進的好。」 「你這話什麼意思?」賈老賊收起笑容,打量著楊鎮冷冷問道。楊鎮毫無懼色,只是施禮道:「近日來,市井之間對少傅的不利流言陡然增多,更有小人借天象為名對少傅肆意中傷,究其原因。與皇上議立平章重事一職不無關係。望少傅莫再曖昧。早日反對設立此職,以堵眾人之口。」 賈老賊地三角眼轉了幾轉。忽然發現楊鎮這話很有道理,自己一心等著宋理宗加封平章軍國重事一職再請辭收買民望,所以沒對這件事做出任何表態,在外人看來自己就是態度曖昧,對這個官職志在必得,這才招來萬夫所指。自己如果主動提出反對設立平章政事地話,不僅宋理宗對自己印象更好,百官反對自己的聯盟煙消雲散,全玖那個惡婆娘也會放鬆對自己地警惕,起碼她不會每天只想著算計自己了。想到這裡,賈老賊臉上又露出微笑,還禮道:「多謝楊大人指點,承教了。」 「不敢,下官告辭。」楊鎮看出賈老賊已經接受了他的意見,微笑著又行了一個禮,便告辭離開。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賈老賊向狗頭軍師廖瑩中使個眼色,示意廖瑩中調查楊鎮的來歷身份,廖瑩中會意,忙匆匆安排人手準備,賈老賊這才打轎去樞密院署理軍務。 廖瑩中在搞情報這方面很有一套,賈老賊在樞密院忙了一陣回到家時,廖瑩中就已經把楊鎮的情報送到賈老賊面前,廖瑩中拿著弄到的情報念道:「楊鎮,二十一歲,紹興府人氏,本朝皇太后侄孫,以父蔭為紹興司倉,上個月被調入臨安補四品銜,暫未封爵。」 「太后那個老婆娘的親戚?應該和史彌遠黨比較親近啊,為什麼要幫本官呢?」賈老賊大惑不解,楊太后和史彌遠是寧宗年間的鐵桿聯盟,不僅搞倒了寧宗太子,還把宋理宗這個放牛娃扶上了皇位,所以宋理宗對楊太后感恩戴德,即便楊太后已經掛了也頗為眷顧她地親眷——不過賈老賊和楊太后一家從來沒什麼來往,楊太后的侄孫子幹嘛要這麼熱心腸的跑來提醒自己? 「回少傅,從情報來看,楊鎮有非幫你不可的理由。」廖瑩中似笑非笑的答道。賈老賊眼珠子一轉,一把搶過廖瑩中手中的紙張,見紙張下部寫道:董宋臣消息。十月三十下午,皇上召楊鎮入宮敘述親情,偶遇瑞國公主,楊鎮與瑞國公主言談甚歡,共游御花園,皇上態度曖昧,許之。賈老賊立即恍然大悟。大笑道:「怪不得楊鎮要來討好本官,有個漂亮外甥女就是好啊。」 「皇上念舊。對皇太后地擁立之功十分感念,怕是會有心撮合楊鎮與公主。」廖瑩中恭敬道:「不過公主之母已然病勢,皇上若是出嫁公主,定是會咨詢少傅意見,楊鎮明白這點,自然要來討好少傅。」 「只要那個小丫頭喜歡,隨她吧——本官正為她地性取向擔心呢。還好本官對楊鎮的印象也不錯。調教調教,說不定還是本官的一個好幫手。」賈老賊微笑,又沉吟道:「楊鎮這小子剛來臨安不久,就能察覺本官的危險處境,看來外面對本官的流言已經十分猖獗,本官得趕緊找機會反對皇上設立平章重事一職才是。」 「最好是我們自己製造機會。」廖瑩中出了一個餿主意,「不如讓人在明天的早朝上推舉吳潛擔任平章軍國重事,然後少傅帶著我們大力反對設立此職。表明心跡,皇上有了台階下,就可以收回以前的話了。」 「你小子真夠陰地,吳潛早就失寵了,你推舉他做平章重事,不是讓皇上對他更不爽嗎?不過也好。給老東西一點教訓也不錯——誰叫他這段時間反對我反對那麼厲害?」賈老賊壞笑起來,廖瑩中賠笑,心知賈老賊已經同意了他的主張。想到了化解之策,賈老賊心情大快,但很快咬牙切齒起來,「媽地,其實反對本官最厲害地不是吳潛,一切都是全玖那個毒婆娘在後面搞的鬼!老虎不發威,她當我病貓!本官不給她一點顏色看看,就不姓賈!」 「少傅。小人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廖瑩中吞吞吐吐道。賈老賊奇怪道:「說啊,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什麼時候不許你說話了?你就算說錯了,我又什麼時候責怪過你?」 「少傅,小人斗膽有言在先,如果說錯了,請少傅忘記小人所說地話。」廖瑩中膽怯的補充了一句。賈老賊益發好奇,當即答應。廖瑩中先把賈老賊的親兵都趕出書房,然後才小心翼翼的說道:「少傅,小人覺得——你對一位女子太忍讓了,她雖然是一位美女,但少傅不可為了美色而自取其禍。」 賈老賊臉上變色,雖然廖瑩中沒說什麼是什麼女子,但賈老賊還是心知肚明——和李妴一樣,一直跟隨在自己身邊地廖瑩中也在懷疑自己與全玖的關係了。稍一緊張後,賈老賊放緩臉色,平靜說道:「接著說,說錯了不怪你。」 見賈老賊沒有大發雷霆,廖瑩中這才膽子大了一些,壓低聲音說道:「少傅,她做了多少對不起你的事?鄂州大戰的蓋世奇功,她搶去了;科場舞弊案,她公然包庇你的死對頭丁大全;私放欽犯案,她明知你是冤枉,卻不肯施以援手,險些致你死敵;公田法奏本,她設計陷害於你,讓你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右相大權又拱手交出;她在軍隊里拉攏你的親信,收買夏貴、範文虎等將,妄圖架空於你控制兵權。」 「就算你冒險營救她的弟弟,在這期間梁薇小姐險遭丁大全毒手,她身在臨安卻不理不問,甚至連一封信都不給你。你救回了她地弟弟,她不但不感恩,反而又指使朝中清流對你百般污蔑,就因為你可能影響到她的權勢。」廖瑩中越說越是小聲,「這還只是現在,要是將來她更進一步,不知道還將少傅你做出什麼事。小人擔心,那時候少傅不只是丟官罷職那麼簡單了……少傅,小人不明白你為什麼對她一忍再忍,但小人只知道的是,如果對她繼續忍讓下去,只會讓她得寸進尺,益發驕狂。」 賈老賊不說話了,心知廖瑩中這話確實是實話——全玖現在還只是個王妃就這麼咄咄逼人,等她當上了皇后通過趙祺控制了朝政大權,還不把自己連皮帶骨吞了啊。見賈老賊陷入沉思,出於對賈老賊的忠心,廖瑩中又低聲說道:「少傅,扶忠王登基,對你的抱負是有幫助,但是如果把她留下,怕是少傅不但控制不了朝政,反過來還要陷入絕境啊。」 「那你的意思是,改立趙孟關?」賈老賊壓低聲音問道。廖瑩中搖搖頭,「骨肉至親,皇上又念舊情,趙孟關扶不起來。何況趙孟關為人頗為精明,又野心勃勃難以駕馭,扶他登基對少傅沒有半點好處。」 「那麼,把那個女人除掉?」狼心狗肺地賈老賊又低聲問道。廖瑩中膽怯的看了賈老賊一眼,低聲說道:「少傅風流多情,就看少傅是否捨得了。」 「她又不是我的女人,我有什麼捨不得的?」賈老賊極沒良心的冷哼。廖瑩中這才壓低聲音說道:「既然少傅捨得,那麼動手殺人只是下策,上策是——廢!廢掉她!」 「廢掉她?」賈老賊眉毛一揚,忽然又想起宋理宗曾經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來對全玖的擔心,賈老賊終於點了點頭,咬牙道:「來而不往非禮也,這個女人是留不得!只是趙祺幾乎是內定的皇太子,廢掉太子妃非同小可,不能我們自己出手,得找個人替我們做。」 「少傅心裡早有內定人選,何必再問小人呢?」廖瑩中微笑道。賈老賊笑了笑,低聲道:「他比我們還想除掉那個女人,不找他找誰?只是不知該怎麼讓他出手成功,又不暴露我們插手其中呢?而且榮王趙與芮也不是笨蛋,非常清楚那個女人對他兒子的重要性,咱們要想動那個女人,還得提防他出手阻攔,那個老東西是皇上的親弟弟,對皇上和趙祺的影響力都很十分巨大。」 問到栽贓陷害,羅織罪名,賈老賊還真是問對人了,歷史上就以陷害忠良而聞名地狗頭軍師廖瑩中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馬上就在賈老賊耳邊嘀咕起來,「讓榮王也同意廢掉她,其實也不難,現在就有這麼一個機會……」 第二天清晨,在賈老賊授意下,陳宜中地同學御史劉黼果然奏請宋理宗任命吳潛為平章軍國重事,這回賈老賊有了借口,馬上跳出來堅決反對設立此職,認為設立此職只會讓權臣當道,不利於君權統治。賈老賊的話讓宋理宗大為讚賞,百官也大都附和,宋理宗有了台階,也隨便收回了以前在衝動下準備設立平章重事地話,君臣皆大歡喜。惟有倒霉的吳潛不僅又被宋理宗訓斥了一通,還得在口頭上對劉黼表示感謝,冤大頭算是徹底當到了家。 散朝後,趙祺將朝廷上的事向全玖回報,這些天來一直為這件事提心吊膽的全玖終於鬆了口氣,馬上放鬆對賈老賊的警惕,將注意力轉移到高麗國王遣使進貢的事上——這可是全玖讓趙祺贏得聲望的大好機會。但全玖並不知道的是,擺脫了擅權嫌疑的賈老賊,已經悄悄的向她伸出了魔爪……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九十六章 共耕田法 「都是你的錯,瀟灑也是錯。」快刀斬亂麻解決了平章重事招來眼紅病的問題,賈老賊心情頓時愉快了許多,哼著輕快的小曲,賈老賊大搖大擺的走出皇宮。人逢喜事精神爽,偏巧今天樞密院沒什麼公務,賈老賊馬上打起了領著諸名老婆去郊外葛嶺觀看半閒堂工程進度的主意,說做就做,賈老賊馬上打轎回府,去逼自己的幾個老婆梳妝打扮準備出城。不曾想剛到自家大門前,賈老賊卻看到大門口停有一頂豪華得相當囂張的轎子,賈老賊不由納悶道:「誰來了?這轎子鑲金嵌玉的,少說也值上千貫吧?」 「我見過,好像是範文煥的轎子。」曾經替賈老賊接待過範文煥的郭靖答道。賈老賊更是納悶,「他弟弟已經救回來了,他又跑來做什麼?難道嫌贖金貴想要反悔?那他想得倒美了——進了本官口袋裡的錢還有掏出來的道理嗎?」 還真是範文煥,剛踏進大門的時候,幾乎胖成了一個肉球的範文煥便從賈老賊家的門房裡『滾』了出來,已經需要穿厚衣的天氣,範文煥頭上臉上仍然油汗滾滾,手裡還捧有一個禮盒,一見賈老賊的就點頭哈腰的行禮,「小人範文煥,見過少傅大人,祝少傅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一點薄禮,不成敬意,還望少傅笑納。」 「范員外太客氣了,無功不受祿,賈似道可不敢收范員外的禮。」賈老賊誤會了範文煥地意思。馬上堵住範文煥的嘴,「如果范員外是為令弟的官職而來,那就恕賈似道無能為力了——將令弟降為統領到建康軍任職,是皇上親自做的決定,賈似道可不敢悖逆皇上的意思。」 「賈少傅誤會了,愚弟罪有應得,皇上沒殺他的頭小人一家就已經感激不盡。那還敢為他官復原職活動?」範文煥把頭搖得像拔浪鼓一般,其意甚誠。賈老賊奇道:「那范員外所為何來?聽說你的糧食已經如數賣到北方了。難道范員外還想討回來不成?」 「賈少傅還是誤會了,範文煥雖然貪財,但是已經出手地東西還是不會再要回來的。」範文煥還是搖頭。賈老賊更是奇怪,打量著範文煥問道:「那范員外地來意賈似道就不明白了,范員外自身是文官,賈似道是樞密使,在官場上可幫不了范員外忙。」 「賈少傅。你能幫。」範文煥笑嘻嘻的把那個禮盒硬塞進賈老賊手裡,滿臉堆笑道:「實不相瞞,範文煥今天確實是有事相求才來拜訪賈少傅——範文煥聽說,賈少傅在前線打下的臨淮城一直無人管理,李庭芝大人也不打算在那裡駐紮重兵把守。但臨淮城一帶土地肥沃,適合種植稻米小麥,拋棄實在可惜,所以小人想向賈少傅討一個差使。把臨淮城的土地管理起來。」 「原來這老小子在打臨淮城的主意,想用臨淮的土地把他的損失彌補回來。」賈老賊總算明白了範文煥地來意——臨淮孤懸在江淮以北,與南宋的江淮防線戰略衝突,所以賈老賊和李庭芝都對臨淮城興趣缺缺,都不願派重兵去把守那個易攻難守的孤城,僅是把臨淮城裡的蒙古軍糧食一掃而光。派幾百軍隊象徵性的守衛城市,一旦蒙古軍攻城,宋軍馬上就一把火燒了城池棄城南下,守都懶得守一下。賈老賊不由微笑道:「范員外,聽說你一向精打細算,這次你可要做虧本生意了,臨淮城土地是個燙手的山芋,你難道不明白?」 「小人當然明白。」範文煥笑瞇瞇的說道:「臨安除了南面外三個方向全是平原,孤懸在江淮以北,對大宋而言與雞肋無異。韃子一旦反攻。大宋肯定不會堅守,所以朝廷連一個官員都沒有派過去管理。僅是讓李庭芝大人的軍隊暫時代管。但小人想去賭上一賭,如果韃子反攻臨淮,那算小人倒霉,前期投入算扔進水裡;如果天助小人成功,小人就可以收取那麼一點點回報,李庭芝大人和賈少傅也可以獲取一批軍糧不是?」 「這小子地算盤打得真精。」賈老賊忽然發現範文煥的精明非同尋常,臨淮對大宋而言是個雞肋,對蒙古同樣如此——畢竟有李庭芝的重兵守在盱眙和洪澤湖,蒙古軍還想再在臨淮重建一支水軍勢必要遭到李庭芝的襲擊,把蒙古水軍扼殺在萌芽中,再加上臨淮城在宋軍手裡,對蒙古與南宋的民間貿易也大有好處,蒙古軍立即反攻奪回臨淮的可能性實在不大,這麼一來只要堅持到明年地夏糧或者秋糧收穫下來,範文煥可就要大發橫財了。退一萬步講,蒙古軍就算在糧食收穫前反攻,範文煥所損失的不過是一些種子和農具,對財大氣粗的範文煥來說實在是九牛一毛。 想到這裡,賈老賊便點頭道:「范員外的提議甚好,不過賈似道有言在先,臨淮如果遭到韃子襲擊,范員外可別指望本官會派一兵一卒去救援,范員外可得想好了。」 「想好了,想好了。」範文煥大喜連聲答應,又笑道:「不敢欺瞞賈少傅,範文煥其實已經把種糧和必須農具都已經運往洪澤湖,只要賈少傅點頭,小人那邊馬上就可以開耕種麥。不過有幾件事,還請賈少傅幫幫小忙。」 「說。」賈老賊淡淡說道。範文煥點頭哈腰的說道:「第一,請賈少傅給李庭芝大人一個命令,請李大人的軍隊幫小人收拾臨淮城裡的原來地主,把他們的土地全部劃到小人名下。第二,請大宋軍隊幫忙管理當地佃戶,以免有刁民故意抗租。」 賈老賊點點頭,心說你好歹也是大宋子民。搶蒙古地主的土地給你耕種,於情於理也說得過去,不過賈老賊稍一盤算又說道:「直接劃到范員外名下恐怕不行,畢竟臨淮城是大宋士兵流血流汗打下來地,平白無故地送給范員外,本官無法向朝廷和軍隊交代。不如……」賈老賊本想讓範文煥象徵性地出一筆錢買下來,但考慮到範文煥在李□軍糧供應上也付出不少的犧牲。再加上臨淮地特殊情況,讓範文煥出錢他肯定不幹。賈老賊便改口道:「不如劃做……劃做軍民共耕田。名譽上歸國家所有,實際歸范員外你管理耕種,軍隊出面協助你控制佃戶和收拾原來的地主,收穫之後你得一部分糧食,軍隊分一部分糧食。」 說到這,賈老賊索性把人情做到底,補充道:「耕種滿十年之後。你就有權利出一點錢把共耕田買下來,歸你私人所有——當然,考慮到你在十年間對軍隊的貢獻,價錢可以是市價地一半,這可以吧?」範文煥一聽大喜,連聲答應道:「好,好,全依賈少傅安排。只是糧食如何與軍隊分配……小人拿七成。軍隊拿三成怎麼樣?」 「對半分。」賈老賊可沒那麼傻。範文煥臉上的肥肉抽動了一下,咬牙道:「四六,軍隊分四成。賈少傅,小人很有誠意地了,畢竟種子、農具和耕牛這些都要小人出錢——要是小人賭輸了,大宋軍隊沒有絲毫損失。小人可就虧血本了。」 「成交。」賈老賊當場拍板答應,並就在自家門房之中與範文煥訂立協議,簽字畫押。但賈老賊和範文煥都沒想到的是,他們三言兩語間達成的分髒協議,通過不斷完善細節後,竟然就成了後來對大宋北伐戰爭影響巨大的共耕田法——因為是在賈老賊家門房之中籤定,也被稱為門房土地法。對於這條法令,北方地主無不恨之入骨,懼之如虎;南宋地主們則個個眉開眼笑,對南宋軍隊的北伐擴張不再有絲毫牴觸。相反還出錢出力踴躍擁戴。為賈老賊的北伐戰爭打下了堅實的士林基礎,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 協議簽定。範文煥立即歡天喜地地告辭,直到此刻,賈老賊才有機會打開範文煥送來那個禮盒——裡面是四套精美珍貴的首飾,看來是範文煥打聽到賈老賊有幾個女人,花費了不少心思才準備好的。正打算邀請老婆們去逛西湖葛嶺的賈老賊立即大喜,馬上把這四套送去給梁薇、李妴、張一刀和李慧娘四女,四女也十分歡喜,當即戴上賈老賊貪贓受賄來的贓物,與賈老賊出城共游西湖。 托仇家滿天下的福,賈老賊出遊總是上百名親兵跟隨,這次也不例外,一行人浩浩蕩蕩穿街過市,十分引人注目。好不容易出得臨安十三門的清波門,賈老賊的車駕這才加快速度,坐在馬車裡地賈老賊也乘機放下車簾,將同車的梁薇摟到懷中上下其手,大肆輕薄,梁薇臉嫩不敢叫喊,掙扎了幾下沒有掙脫,也只好紅著臉把頭埋在賈老賊懷裡,任由賈老賊肆意非為去了。 「老爺,你真的忘了嬌娘妹妹了嗎?」梁薇也不是完全沒有心機,被李妴和張一刀聯手排擠的她乘著與賈老賊同車的機會,又提出讓賈老賊把李嬌娘也娶回家。賈老賊也知道自己公務繁忙,把柔弱梁薇留在家被性格強悍的李妴等女欺負是肯定地,不過賈老賊也有難言之隱,只能聳肩道:「她對我這麼冷淡,想著她又有什麼用?再說了,我有你就足夠了,她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騙人,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梁薇非常不屑,又在賈老賊耳邊低聲說道:「要不我們找個機會去趟淮西,我再替你勸勸嬌娘妹妹,她對你也不是完全的無情。」 「免了吧,我忙成這樣,那來的時間?」賈老賊一口拒絕,他可不想再去看李芾的臉色。梁薇也是急著拉個好姐妹免得孤單,剛要再勸賈老賊時,馬車外面的郭靖忽然大喝道:「攔住他!保護少傅!」 「出什麼事了?」賈老賊以為又來了刺客,忙從馬車裡把頭探出去,卻見自己的親兵們攔住了一個手捧書信地中年男子,除此之外並無他人。賈老賊再度誤會,問道:「是攔轎告狀嗎?是的話讓他過來,本官人稱大宋賈青天,關心百姓疾苦也是理所應當的。」 「似乎不是,他好像是要把書信呈獻給你。」郭靖如實答道。賈老賊楞了一下,吩咐道:「讓他過來,本官親自問他。」親兵放行。那個中年男子走到賈老賊面前行了一個鞠躬禮,操著很濃重的北方口音說道:「高麗小臣林河。見過大宋少傅賈大人。」 「你是高麗棒子!」賈老賊脫口驚叫起來。林河也是大吃一驚,驚訝道:「高麗棒子?什麼意思?」 「媽地!又弄錯了,高麗棒子好像是抗日戰爭時期才這麼叫地。」賈老賊回過神來,忙陰笑著解釋道:「高麗棒子是我們大宋對高麗人的禮貌稱呼,是表示尊敬和友好地意思,如果對你們高麗人不尊敬,本官還不這麼叫你。」 「原來是這樣。多謝賈大人。」那自稱林河的高麗棒子露出笑容,暗下決心回國之後一定要把這個稱呼廣為傳播,將來也好從宋人地稱呼中判斷是友是敵。賈老賊又奇怪道:「林河,既然你是高麗棒子,那你應該是高麗國王派到大宋的使者了?你是使者應該去找禮部或者太常寺,為什麼跑來求見本官?」 「賈大人誤會了,小人並非偽王王倎的使者。」林合搖搖頭,又悲憤的說道:「王倎也不是我們高麗人的國王。他背叛了高麗,他是忽必烈的走狗,他派使者來大宋來進貢,是帶著毒藥和陰謀來的,他要從大宋手裡騙走一樣寶貴地東西。」 「有這事?」賈老賊拉下了臉,狡詐多疑的賈老賊早就在懷疑高麗那種棒子國家的來意。不過賈老賊也不可能馬上就相信這個自稱為林河的高麗棒子,只是又問道:「那你究竟是什麼人?是誰派你來揭穿王倎陰謀的?」 「小人是大高麗樞密院使林衍的族弟,受族兄林衍與大高麗右丞相金俊大人之托,到大宋拆穿偽王王倎的陰謀,並且尋求大宋對高麗的支持。」林河必恭必敬地捧起那封書信,遞到賈老賊面前,誠懇道:「賈大人,我是偷偷跟隨偽王王倎的使者來到大宋,在大宋人生地不熟,又沒辦法直接面見大宋皇帝。只是聽說賈大人你是豺狼忽必烈的死對頭。所以小人才敢來求見你。這是我族兄與金丞相聯名的書信,你一看便知。」 賈老賊接過那封厚厚的書信。打開一看,發現書信是以漢語寫成,再仔細看完一遍時,賈老賊臉色頓時大變,咬牙道:「好你個忽必烈,為了弄到新式火藥配方,你還真是不擇手段啊。如果不是王倎的政敵林衍和金俊及時派人拆穿,本官說不定就會上你地大當。」 「賈大人,豺狼忽必烈貪婪成性,年年向我們高麗索取大筆金銀財物,搶奪我們高麗女子。」林河含著眼淚介紹道:「偽王王倎他為虎作倀,靠著忽必烈的扶持才登上王位,替忽必烈逼著我們高麗百姓為蒙古營造戰艦提供糧草,還不顧廉恥迎娶忽必烈年僅兩歲的女兒忽都魯揭裡迷失為王后……」 「娶忽必烈兩歲的女兒做王后?王倎他的胃口有夠獨特!」賈老賊瞪大了眼睛,驚得差點從馬車上摔下來。林河恨恨說道:「大高麗的軍隊和政權在我族兄和金丞相手裡,我族兄和金丞相隨時都可以廢掉王倎另立新王,王倎為了爭取忽必烈的支持,有什麼事做不出來?賈大人,請你一定要救救我們高麗百姓,幫助我們擺脫忽必烈的魔爪。」 隨著林河的介紹和那封來自高麗權臣的書信,賈老賊多少瞭解了一些高麗國內地情況,原來高麗高宗地兒子王倎去年鄂州之戰時就已經來過中原叩見蒙哥,只是蒙哥那時候已經戰死,王倎便見到了忽必烈,為了得到高麗的人力物力為己用,又趕上高麗高宗病死,忽必烈便讓歸順自己地王倎到高麗去接任王位,高麗權臣迫於忽必烈的壓力只得承認了並沒有繼承權的王倎為新國王。但因為蒙古多次入侵高麗,高麗百姓對蒙古恨之入骨,權臣林衍和金俊也十分不滿忽必烈對高麗的殘酷剝削,一心想要廢掉親元的王倎另立新君。偏巧忽必烈垂涎南宋的新式火藥配方,便打起了利用王倎從大宋騙走火藥配方的主意,不曾想林衍和金俊也聽說了賈老賊在鄂州大破忽必烈的消息,認為南宋實力增強,正是一個擺脫忽必烈控制的機會,就派出林河到南宋戳穿王倎和忽必烈的陰謀藉以向南宋示好,並爭取南宋對高麗權臣的支持——支持高麗擺脫忽必烈的控制而獨立。 「人走起運來真是什麼都擋不住,前有李□後有高麗棒子,你忽必烈有得受了。」弄明白了基本情況後,賈老賊立即笑得嘴都合不攏,半閒堂也沒興趣去看了,只是大叫道:「林河,走,本官帶你去求見皇上,你給本官當著皇上的面戳穿王倎……」 「等等。」賈老賊忽然又打斷自己的話,心中暗暗說道:「不對,我光憑林河的一面之詞和一封書信就完全相信,是不是太莽撞了?萬一事情和林河所說的相反,林衍他們才是幫忽必烈從我這裡弄火藥配方的真兇怎麼辦?再說了,如果林河沒有說謊,他就是我戳穿王倎陰謀的一張底牌,這張底牌要是打好了,說不定還可以把全玖那個毒婆娘拖下去——誰叫她為了培植勢力讓她的人搶走了禮部尚書的位置……」 註:1275年以前,高麗採用與宋朝相同的官制,兵權同樣在樞密院使手裡。林衍與金俊廢掉王倎為史實,不過迫於忽必烈的壓力,林衍和金俊又被逼讓王倎重新登上王位,其後王倎及他的子孫後代為了報答忽必烈的恩情,多次派軍侵入中原為蒙古軍助戰,曾經參與忽必烈鎮壓李□和蒙古鎮壓紅巾軍等戰事。最為無恥的是1287年,王倎子孫為迎合蒙古,竟然下令本國所有處女必須到官府登記供蒙古人挑選女奴,挑剩下的才能出嫁——不過高麗男子也好不到那裡,因為蒙古朝廷特別喜歡高麗太監……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九十七章 全玖倒(上) 「洪愛卿,朕著你接待高麗使團一事,你辦得怎麼樣了?」大概是自知命不久矣,想在臨死之前嘗嘗萬國來朝的滋味,宋理宗對高麗國使一事極為上心,交代下去才過了兩天時間,宋理宗就迫不及待的向禮部尚書洪咨夔問起高麗使者的事情。洪咨夔出列奏道:「回稟皇上,高麗使者王恪一行三十二人現全已住進館驛,微臣安排了兩名會說高麗語的太常寺官員接待,飯菜準備了北方口味與南方口味……」 「朕不是問他們的衣食住行。」宋理宗沒好氣的打斷洪咨夔,喝道:「朕是問你,高麗使團的來意弄明白沒有?還有高麗新國王的底細,還有高麗新國王與蒙古韃子的關係,你有沒有弄明白?」 「回皇上,微臣差不多查清楚高麗使節的來意了。」洪咨夔小心翼翼答道:「高麗新王王倎,高麗高宗世子,今年四月接任高麗國王,獲百官擁戴。只因忽必烈多次欺凌高麗百姓,強迫高麗小國為之造船供糧,王倎不堪重負決議抗蒙,只因勢單力薄故而遣使求見皇上,尋求大宋軍事支持。據高麗使節稱,王倎願奉大宋為宗主國,聽從大宋朝廷調遣,謀求與大宋重開海外貿易,結盟夾擊韃虜偽汗忽必烈。」 「原來是這樣,北有阿里不哥,東有高麗王倎,看來偽汗忽必烈命不久矣。」宋理宗大喜過望,撚鬚微笑不已。見宋理宗龍顏大悅。文武百官忙一起高呼宋理宗洪福齊天,韃虜旦夕可破,萬國來朝只在眉睫,主戰派大臣則個個眉開眼笑,都說大宋又添一支強援,今後就更不用懼怕韃子威脅了。惟有公認的主戰派老大賈老賊不動聲色,對此不置可否。宋理宗瞟見賈老賊臉色。忙問道:「賈愛卿,你一貫主張聯合忽必烈地反對勢力共同討伐忽必烈。這事你怎麼看?」 「回皇上,嘴長在人身上,想怎麼說都行。微臣認為,王倎使者的話是否可信,還待仔細驗證。」賈老賊毫不客氣的答道。宋理宗點點頭,又轉向洪咨夔問道:「洪愛卿,你是禮部尚書。兼管著負責溝通各國的太常寺,高麗使節的話是否可信,你們可有意見?」 「回皇上,微臣認為高麗使者的話可信。」洪咨夔飛快答道:「高麗使者持有國書,國書乃國之重事,想必高麗新王也不敢拿國家顏面開玩笑——太常寺的其他官員也這麼認為。」 「那有沒有反對地人呢?」賈老賊插話問道。洪咨夔有些為難,不敢回答,宋理宗很是奇怪賈老賊為什麼這麼不爽高麗棒子。但還是問道:「洪愛卿,賈愛卿問得是,與高麗時節溝通的官員中,有沒有持反對意見地人?」 「回稟皇上,有——而且就是賈少傅派到太常寺協助接待高麗使節的宋京宋大人。」洪咨夔老實答道。宋理宗楞了一下,先看了賈老賊一眼。這才提高聲音問道:「宋京何在?你為何持反對意見?」 「啟稟皇上,微臣覺得高麗使節的話無懈可擊,但於理不合。」站在後列的宋京出列,雙膝跪下答道:「微臣認為高麗遠在萬里之外,與大宋無陸路相通,海路艱難,風浪難側,高麗新王期盼大宋軍隊從海路出兵支援高麗,簡直荒唐可笑。而且微臣還認為,以忽必烈之奸詐狠毒。怎肯容忍高麗新王是一名仇視蒙古之人——微臣斗膽比喻一句。換成皇上是忽必烈,也絕對不會允許高麗新王與大宋交好。那怕用武力也要強迫高麗更換新王。」 「話雖粗俗,倒也有點道理。」宋理宗有些動心。那邊洪咨夔卻急了,忙又說道:「皇上,宋大人之言只是推斷,並無真憑實據,而且按宋大人的邏輯——高麗新王若是心懷不軌,故意撒謊,他又能從大宋得到什麼?何況高麗使節也向微臣透露,高麗新王王倎也並不指望大宋直接出兵相助,僅是想懇求皇上為高麗提供與出售一批武器,由高麗王自己組織軍隊抗擊韃虜。」 「高麗新王從大宋購買武器武裝自己的軍隊?這筆交易划算。」宋理宗鬆了一口氣,南宋連年征戰,武器產業十分發達,用南宋武器武裝起高麗軍隊打忽必烈,別說高麗使者還聲明了是要出錢購買,就是白送宋理宗也願意啊——畢竟打造一把武器比供養一名士兵要便宜得多,而且宋朝還是中國歷史上唯一採用僱傭兵制的朝代,比養義務兵不知要貴上多少倍。見宋理宗動心,賈老賊那邊馬上給宋京使一個眼色,宋京馬上又說道:「皇上,微臣還是反對,堅持認為高麗新王心懷不軌。」 「為什麼?」正沉浸在重開與高麗貿易收穫巨額利潤美夢中地宋理宗不悅道。宋京大聲說道:「因為高麗向微臣行賄!高麗使節若是心懷坦蕩,只需向皇上表明忠心、拿出誠意即可,吾皇聖明,自有決斷,為什麼還要不擇手段向我大宋官員行賄,促成此事?微臣就是因為這點,所以才懷疑高麗使節來意不善。」 「高麗使節向你行賄?」宋理宗拉下了臉——雖說宋理宗早就知道他手底下的官員除了吳潛和馬光祖等少數幾個老頑固清廉如水外,其他的官員沒一個屁股上是乾淨的——包括賈老賊在內部。但天家顏面總是要顧全的,所以宋理宗很憤怒的問道:「高麗使節為何向你行賄?贓物何在?」 「回稟皇上,昨日高麗使節以互通禮物為名,送給微臣玉馬一對、人參十斤和白銀百兩,並言明只要微臣在皇上面前促成此事,事後還有重謝。」宋京彷彿很大義凜然的說道:「微臣見高麗使節所贈之禮已經超過平常禮節來往,便命家人在今日將禮物如數上交國庫。並在早朝之前將禮物清單遞到戶部備案,請皇上明查。」 「胡大昌,有這事嗎?」宋理宗向戶部尚書胡大昌喝道。胡大昌愁眉苦臉地出列,從袖子裡取出一份清單,解釋道:「回稟皇上,宋大人之言,句句屬實——這是宋大人在進金鑾殿地路上交給微臣的。說是有贓物要交呈國庫,當時早朝馬上就要開始。微臣不及細看就收了下來,請皇上過目。」 胡大昌話還沒有說完,洪咨夔等收了高麗使節禮物的官員已經個個面如土色,趙祺更是汗水淋漓——誰叫高麗使者送給他的東西最多?倒是大老貪丁大全面不改色——因為他那份是別人送的,根本沒經過高麗使者的手。而宋理宗看完董宋臣轉呈來地清單後,臉馬上拉得比驢還長,冷哼道:「還有誰收了高麗使節重禮的?自覺點上交國庫。不要等朕親自來查。宋愛卿,這事你做得很好,到國庫去把清單上地東西領回家,這是朕賜給你的。」說罷,宋理宗鐵青著臉站起來轉身就往後殿走,旁邊董宋臣會意,忙長喝道:「散朝。」 早朝散了,百官魚貫出殿。賈老賊大模大樣的走在最前面,得意洋洋。後面百官不免嘀咕,「賈少傅這是怎麼了?幹嘛要讓宋京玩這一手?他不是一向主戰的嗎?幹嘛要故意破壞大宋與高麗聯盟攻打忽必烈?」這時候,翁應弼等好心人出來排疑解惑,「笨!這你都看不出來嗎?高麗使節四處打點,偏偏少了賈少傅的份——分明是不把賈少傅放在眼裡。賈少傅心裡還會舒服嗎?」 「哦,原來是這樣,高麗使節跳開賈少傅直接走忠王爺的門路,怪不得賈少傅要生氣。」百官恍然大悟。於是乎,高麗使節對賈老賊的孝敬不夠,惹得賈老賊大發雷霆地說法很快傳遍臨安官場,並取得百官地一致認同——畢竟賈老賊平時裡手腳也不乾淨,這個解釋完全合情合理。而且經過有心人地放風,這個說法很快又有了新的變異——高麗使節只走文官門路,代表武將利益地賈老賊受到蔑視。所以賈老賊無論如何得把這件事攪黃了。給高麗棒子一點顏色看看…… …… 臨安官場的勢力分派大概是這樣的,賈老賊代表軍方控制樞密院和基本控制兵部。吳潛是主要控制御史台和監察院,等同控制言路;丁大全代表地方官員控制民政和部分財政,閻慶是丁大全的附庸,也分到部分民政和財政;而趙祺經過全玖地苦心經營後,先後在明面上控制了刑部和禮部——算上被全玖暗中控制的丁大全黨,臨安官場其實基本上就是賈老賊和全玖這兩股最大的勢力在較量。所以賈老賊指使走狗在早朝上拿禮部和太常寺開刀動手,等於就是向趙祺黨宣戰,還有就是向全玖宣戰…… 「賈老賊,老娘就知道你不會老實。」聽完趙祺匯報完早朝情況後,剛坐完月子的全玖不由氣得七竅生煙,當天晚上就讓趙祺把洪咨夔等禮部官員叫來罵了個狗血淋頭,認為洪咨夔等人大大丟了趙祺的面子,長了賈老賊的威風。洪咨夔很委屈地答道:「王妃,我們也沒想到賈少傅會玩這麼一手,讓宋京在早朝上把高麗使節賄賂官員的事情抖出來,事先我們根本不知情,要是知道的話,我們也不會被宋京殺得措手不及了。」 「蠢貨,賈老賊把宋京派到太常寺,擺明了是監視你們,你們這都看不出來嗎?」全玖憤怒道:「最可恨的是,你們這幫蠢貨竟然還把高麗使節領到了王爺面前,把王爺也拖下了水,要是讓趙孟關知道高麗那幫蠻夷也給王爺送了東西,又有得麻煩了。」 洪咨夔等人被全玖罵得唯唯諾諾,不敢抬頭,僅有太常寺副卿膽大說了一句,「也怪高麗那幫子蠻夷,他們也不想想,朝裡的主戰派是以賈似道為首,他們有錢不往賈似道那裡送,不是自找倒霉嗎?聽說賈似道已經放出風來了,高麗人蔑視他那個樞密院使的存在,這事他無論如何要攪黃了。」 「你剛才說什麼?說仔細一些。」全玖眼睛一亮。忙追問道。那太常寺副卿忙將臨安官場上剛剛傳開地消息說了一遍,末了說道:「依下官看來,賈少傅這一次是真的動了怒氣,高麗使者想要聯合大宋攻打蒙古,竟然跳開他直接走王爺的門路,換了誰在賈少傅那個位置上都會生氣。下官認為,最好是讓高麗使者去走走賈少傅的門路。只要賈少傅點了頭,這事情就好辦多了。」 全玖沉吟。「賈老賊真是那麼貪得無厭地人嗎?會為了一點錢置大宋利益於不顧?恐怕是高麗使節在軍事聯盟這樣地大事上不取得賈老賊同意,這點才是賈老賊存心搗亂的根本原因。」想到這裡,全玖心裡不免有些得意,「老東西,你也有沉不住氣地時候?看來你是在害怕事情開了頭,本妃將來要逐步架空你的樞密院了。」 「是時候讓那個老東西知道,軍事上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了。」全玖下定決心。搖頭說道:「現在讓高麗人再去走賈似道地門路,已經遲了,賈似道指使宋京把高麗人行賄的事抖了出來,怎麼還可能扇自己的嘴巴再收高麗人的東西?這樣吧,你們先把高麗使者的東西上交國庫,洗清你們身上嫌疑……對了,高麗人送了王爺什麼東西?」 「九龍杯,傳說是高麗國王送給皇上的禮物。後來高麗使者聽說王爺是皇太子第一人選,就……」洪咨夔說到這就不敢說了,因為全玖白得幾乎透明的俏臉已經變成了鐵青色,全玖咆哮道:「九龍杯?那是只有皇上才能用地御用之物,你們還想把王爺害死?是誰讓王爺收下的?我怎麼不知道?」 「是……是胡王妃,昨天下官領著高麗使節面見王爺時。胡王妃也在場,她勸王爺收下的。」洪咨夔戰戰兢兢的答道。全玖一聽大怒,抱著兒子跳起來就往外衝,一直衝進了隔壁趙祺和胡儷所在的房間,只在片刻間,房間裡就響起全玖的咆哮喝罵聲和胡儷的哭泣聲,還有趙祺膽戰心驚的求饒聲和皮肉撞擊聲,胡儷大哭著辯解道:「王妃,賤妾只是聽說高麗使者帶得有一隻九龍杯十分精緻,便請王爺向他們要來看看。誰知道高麗人就把這九龍杯送給了王爺。杯子就在這裡,你要是看著喜歡就拿去吧。賤妾不敢和你搶,賤妾什麼都不敢和你搶。」 「混帳!這是獻給皇上地國禮,您讓王爺收下這東西,不是想害王爺嗎?」全玖咆哮得嗓子幾乎都啞了,「你老實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高麗人有這東西的?你是不是故意勸王爺收下這東西的?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 「賤妾不知道,賤妾什麼都不知道……」胡儷哭得益發慘厲…… 「王妃,不要生氣,不要再打了……」旁邊趙祺的聲音卻越來越小…… 「臭婊子,王爺正在能不能被封為皇太子的關鍵時刻,你竟然還讓王爺落下僭越地把柄,本妃恨不得……恨不得一刀砍死你!」全玖罵聲越來越凶,也越來越大…… 「皇上駕到——!」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趙祺府的後院中忽然傳來大內總管董宋臣的長喝聲。不等大驚失色的全玖和趙祺等人準備,宋理宗已經領著賈老賊、趙孟關和董宋臣等人出現在趙祺家後院中,趙祺、全玖和洪咨夔等人不敢怠慢,趕緊跑進院中跪迎,胡儷也帶著滿臉的青紫和指甲抓痕跑了出來,跪到趙祺的側面。 「吾兒平身,你們也都平身吧。」忽然駕臨趙祺府的宋理宗淡淡說道。趙祺和全玖等人磕頭謝恩站了起來,不等全玖示意趙祺詢問宋理宗的來意,臉色極不好看的宋理宗已經搶先向胡儷問道:「儷兒,你臉上是怎麼回事?誰打你了嗎?」 「糟糕!沒想到皇上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了!」全玖暗暗叫苦,胡儷是宋理宗親自封賜地趙祺偏妃,自己把胡儷打成這樣,追究起來可是個不小地罪名。那邊胡儷則怯生生的看了宋理宗一眼,又更加恐懼地看了全玖一眼,低下頭一句話都不敢說。此時無聲勝有聲,胡儷不說話。本來就窩著一肚子火氣的宋理宗更是大怒,喝道:「玖兒,是你把桐城郡夫人打成這樣嗎?」 桐城郡夫人是趙祺和賈老賊聯手在宋理宗面前給胡儷討到地封號,全玖惡狠狠瞟一眼胡儷後,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馬上又說道:「父皇,兒媳毆打胡儷。乃是事出有因。此女不明事理,攛掇王爺做下僭越之事。兒媳為明國法,所以先用家法治她。」 「僭越?是說高麗使者進獻給朕的九龍杯被祺兒要去那件事吧?」宋理宗冷哼問道。全玖大吃一驚,脫口說道:「父皇這麼快就知道了?」話剛出口,全玖一雙妙目立即盯到賈老賊身上,幾乎噴火,心說十有八九又是這個老東西搞的鬼! 賈老賊已經有兩個多月沒有見到全玖,生下了兒子後。全玖的身材豐腴了一些,容貌卻清麗依舊。賈老賊暗嚥一口口水,趕緊撇清道:「全王妃不必擔心,這件事是信王爺聽到風聲,到皇宮裡向皇上稟報,下官正好在宮裡與皇上討論要事,所以隨著皇上到了忠王府裡。不過下官相信,以忠王爺對皇上的孝順。是絕對不可能做出僭越之事的。」 「趙孟關!」全玖咬牙欲碎,轉目盯到了得意洋洋的趙孟關身上。那邊宋理宗更是大怒,「玖兒,朕問你話,你去看別人做什麼?」全玖出了一身冷汗,趕緊跪下說道:「父皇息怒。兒媳確實是因為九龍杯一事毆打胡儷。」 「父皇,兒媳冤枉啊。」胡儷大哭道:「是王妃讓王爺去接見高麗使節,說是讓王爺學習為君之道,王爺才在那時候收下地高麗禮物。父皇若是不信,可以問王爺是不是王妃讓他去接見高麗使節的,兒媳若是撒謊,願受凌遲而死!」 「你……!」全玖幾乎氣暈過去,恨不得撲上去把胡儷撕成碎片。那邊宋理宗臉色益發難看,向趙祺問道:「皇兒,桐城郡夫人所言。可屬實?」 「這……」趙祺嚇得撲通一聲跪下。習慣性地去看全玖臉色——不過這種時候,趙祺的這個動作無異於火上添油。宋理宗大怒道:「祺兒,朕在問你,你去看你的王妃做什麼?朕再問你一遍,儷兒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全玖不敢說話,低著頭連一個眼色都不敢使,趙祺無奈,只好老實道:「是,是王妃讓兒臣去接見高麗使者的。」 「你啊!什麼時候自己有點主見?」雖然早知道胡儷說的肯定是實話,但是從趙祺嘴裡親自說出來,宋理宗還是氣得手足冰涼,差點沒落下眼淚。旁邊地趙孟關乘機落井下石,「父皇,忠王爺私見外國使臣,又僭越無禮收受高麗使節進獻的御用之物,僭越之罪確鑿無疑——父皇若不懲戒,怕是難以服眾。」 宋理宗臉色鐵青,有心狠狠教訓趙祺一頓,卻又捨不得這個與自己血緣關係最近的兒子,只是後悔剛才不該被趙孟關蠱惑親自到趙祺府興師問罪。又瞟見洪咨夔等禮部官員都跪在趙祺背後時,宋理宗心中不免更是憤怒——皇子私下與大臣來往密切乃是朝廷大忌,本來宋理宗故意縱容趙祺培植勢力可以不計較,但問題是,這些人來這裡聽趙祺的指揮,實際上就是被全玖指揮,宋理宗心頭的火氣更是旺盛,只是沒地方灑出來——宋理宗總不能當場免了趙祺的王爵吧。 「微臣死罪,請皇上治罪。」宋理宗正沒地方發洩火氣的時候,賈老賊突然跑出來雙膝跪在宋理宗面前告罪。宋理宗詫異道:「愛卿何罪之有?」 「微臣死罪,忠王爺私下接見高麗使節,其實微臣早就知道。」賈老賊信口胡說八道道:「昨日王妃攛掇王爺接見高麗使節,王爺覺得此事不妥又不敢違背王妃的意思,就向微臣咨詢此事是否可行,微臣覺得王爺年紀見長,多一個歷練地機會也不錯,微臣便斗膽勸說王爺去見了高麗使節。至於王爺接受九龍杯,其實也是微臣的意思,微臣想讓王爺將九龍杯轉呈給皇上御用,不想卻鬧出這麼大的事。一切都是微臣的錯,與王爺無關,微臣願領一切責任,請皇上處罰。」 賈老賊這些話完全是胡說八道和自相矛盾,還傻乎乎的把一切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但就是這樣的話,卻使宋理宗有了台階可下,宋理宗馬上冷哼道:「原來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搞地鬼,罰俸三月,你可服氣?」 「微臣甘受處罰。」賈老賊肚子裡暗笑,心說賣了這麼一個大人情給皇帝,罰了三個月的工資,過後皇帝得補我半年獎金。那邊趙祺和洪咨夔等人都鬆了口氣,忙用感激的目光看向賈老賊,心說這才是王爺的大忠臣啊。僅有趙孟關心頭不爽,好不容易抓到的趙祺痛腳,又輕描淡寫的被賈老賊給化解了。全玖則乾脆把銀牙咬出了血,賈老賊那些話雖然把趙祺的罪過攬了,責任卻全都推到了全玖身上啊。 「皇兒,起來吧。這一次責任不在你,朕就不治你的罪了。」宋理宗放緩口氣讓趙祺站起來,又向趙祺說道:「皇兒,你遇事能向賈愛卿這樣德高望重的大臣請教是好事,雖然你在這件事做錯了,但不代表你向賈愛卿請教錯了,明白嗎?從今往後,你要多向賈愛卿請教諸般事務,三思而行——至於其他人的話,最好不要聽,知道了嗎?」 「兒臣明白,謝父皇,謝賈少傅。」趙祺十分感激——他再傻也知道是賈老賊在懸崖邊拉了他一把啊。那邊宋理宗已經轉身要走,「好了,朕要回宮了,皇兒明天把高麗使節地國禮轉呈給朕。玖兒,你以後最好給朕放老實點,朕能把你許配給皇兒,也能讓皇兒把你給休了。」 「兒媳知罪,父皇慢走。」全玖香汗濕透羅衣,磕頭恭送宋理宗回宮——不過全玖地一雙噴火美目實際上盯著什麼人,不用猜大家也能知道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九十八章 全玖倒(下) 陰沉著臉走出了趙祺的忠王府,登上鑾駕的時候,宋理宗忽然回過頭來,向攙扶自己上車的董宋臣命令道:「董宋臣,派個人去榮王府,把榮王爺請進宮裡,就說朕有事要和他談。」董宋臣答應,宋理宗又向賈老賊和趙孟關說道:「賈愛卿,皇兒,今天的事你們都做得很好,今晚就不用隨朕入宮了,回去休息吧,改日朕另有封賞。」 「微臣(兒臣)謝主隆恩。」賈老賊和趙孟關趕緊跪下謝恩,跪送宋理宗的鑾駕離開,直到宋理宗的鑾駕消失在街道拐角方才起來。因為今天晚上賈老賊確實是無意中撞到趙孟關進宮下趙祺的爛藥,沒做準備便隨著氣沖沖的宋理宗到忠王興師問罪,所以賈老賊的轎子車馬都留在皇宮門外,僅有郭靖帶著幾名親兵跟在身邊,不得不打算步行回家。那邊趙孟關乘機獻慇勤道:「賈少傅沒準備車轎嗎?讓小王的馬車送你回府去吧。」 「多謝王爺好意,但不用了,下官想走一走活動一下,免得運動少了發胖。反正今天穿著便衣,在街上閒逛也不會被人認出來。」賈老賊實在不怎麼想招惹趙孟關,一口謝絕。趙孟關卻像牛皮糖一樣粘上來,「好啊,小王也想運動運動,難得今夜明月當空,小王就與少傅一同步行回家。」賈老賊無可奈何,只得任由趙孟關跟在旁邊一同步行回家。 從有宋一朝以來,宋朝首都就沒有了國都夜間戒嚴的傳統。臨安也不例外,再加上南宋民間富裕,所以夜晚地臨安總是一天之中最繁華熱鬧的時候,城中大小瓦子數十處,瓦子裡燈火通明,妓院、酒肆、店舖和小吃攤位自不用說,相撲、影戲、雜劇、傀儡、唱賺、踢弄、皮影戲、背商謎和學鄉談(類似相聲)等曲藝表演也是應有盡有。晝夜不停地演出,得以閒暇的臨安軍民圍得水洩不通。其熱鬧遠非筆墨所能形容。不過賈老賊對這些東西一向興趣不大,只是低著頭默默走路,一言不發。惟有趙孟關不斷邀請去賈老賊逛窯子和小酒,卻都遭到賈老賊婉言謝絕。 又走了幾條街後,趙孟關忽然開口彷彿很隨意的問道:「賈少傅,你真打算全力支持趙祺繼位嗎?」賈老賊身體不著痕跡的微微一震,平靜答道:「王爺說的話什麼意思。下官聽不懂。」 「賈少傅就不用再耍小王了。」趙孟關微笑,「剛才小王已經把趙祺逼到了絕境,皇上為了明正國法不得不對他有所處罰,賈少傅卻站出來替他纜了所有的罪責——這難道不是賈少傅想要全力支持趙祺地證據嗎?」 「賈似道攬罪不假,不過下官只是為了讓皇上消氣而已。」賈老賊仍然不動聲色,狡辯道:「皇上身體不好,上個月已經兩次停朝,剛才如果不是董公公攙著。只怕皇上就要摔倒了,做臣子的為皇上分憂消氣,這無可厚非吧?何況皇上也是我地姐夫,我這做小舅子的顧及姐夫的身體也沒錯吧?」 「賈少傅果然能言善辯。」趙孟關氣極反笑,冷笑道:「不過小王可要提醒賈少傅一下,趙祺雖然白癡愚蠢、軟弱可欺。他的王妃卻是個厲害角色,賈少傅也算對得起趙祺了吧,可剛才全玖用什麼目光看著賈少傅,賈少傅難道沒注意到嗎?將來趙祺如果繼位,她的權勢水漲船高,只怕賈少傅就不像今天這麼能呼風喚雨了。」 「賈似道只忠於現在的皇上和將來的皇上,忠於大宋,其他人怎麼想,賈似道管不著。」賈老賊地語仍然是十分平靜,淡淡說道:「何況某人現在最大的敵人還不是賈似道。賈似道還用不著操心那麼遠的事。到時候大不了見招拆招。賈似道連忽必烈都不怕,還用怕誰?」 「老滑頭。滑得抓都抓不住。」趙孟關心中有氣,賈老賊的話看似堅決,其中卻大有餘地——忠於現在的皇上和將來的皇上,將來那個皇上?趙祺還是趙孟關?換句話說,賈老賊等於是在告訴趙孟關,你只管放心去和趙祺搶太子的位置,只要你搶到了,我就忠於你——挑撥離間的話還能說得這麼冠冕堂皇,這麼大義凜然,還搬出忽必烈突出自己在大宋地重要性,也只有賈老賊這樣的職業流氓才能說得出口。 盤算片刻後,趙孟關停下腳步,站到堤邊凝視著河水,背著手緩緩說道:「這麼說來,賈少傅是不願插手這事了?」賈老賊一笑,也是緩緩說道:「兄弟打架,遠親幫誰都不好,只要別傷到父母長輩,親戚一般是只會勸架不會助拳的。」 「那如果是兄弟媳婦在中間挑撥搗亂呢?親戚會不會幫忙懲罰那個搗亂的兄弟媳婦?」趙孟關進一步追問道。賈老賊沉思片刻,這才慢悠悠的說道:「如果能拿到那個兄弟媳婦從中搗亂的證據,而且那個兄弟媳婦對長輩也缺乏尊敬,做長輩地教訓一下後輩也是應該的。」 「很好,那我這做晚輩的就先謝謝長輩了。」趙孟關一拱手,「賈少傅請繼續觀賞遊玩,小王還有要事,就先告辭了。」說罷,趙孟關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不過在趙孟關就要登上他自己的轎子時,賈老賊忽然又叫住他,「王爺,其實有時候把事情攪大一些也無所謂,皇上現在要的是穩定,一些大案子——比如今年的科場舞弊案翻出來的時候,皇上為了穩定朝局,犧牲個別看不順眼的兒媳婦也是理所當然。不過王爺最好要把握好分寸,別讓皇上下不來台。」 被賈老賊一提醒,趙孟關頓時有撥開雲霧見日月的感覺——科場舞弊案當然是指丁大全,把全玖利用科場舞弊案挾制丁大全地事抖出來。朝廷勢必動盪,宋理宗為了朝廷大局地穩定,最有可能拿出來開刀的就是——全玖!想到這裡,趙孟關回頭又向賈老賊一拱手,「多謝賈少傅指點。」 「不算太蠢。」看著趙孟關轎子離開地背影,賈老賊忽然笑了笑。旁邊的郭靖被賈老賊和趙孟關一番打啞謎般的交談弄得雲裡霧裡,不禁好奇問道:「少傅。你們剛才說什麼,小人怎麼一點都不懂?」 「郭靖啊。你知道你和你岳父差得最遠的地方是什麼嗎?機靈!」賈老賊微笑道:「你岳父就比你機靈百倍,不該知道地東西他從來不問也不去知道——因為知道得越多,他就越危險,明白了嗎?」 「明白了。」郭靖出了一身冷汗,擦著汗水問道:「少傅,天已經冷了,要不小人去給你雇一頂轎子。送你回家怎麼樣?」 「不,我還打算去一個地方。」賈老賊搖搖頭。郭靖小心翼翼問道:「那少傅打算去那裡呢?這個小人可以知道吧?」 「可以知道,不過你肯定猜不出來。」賈老賊微笑道:「我現在想去丁大全家。」 …… 賈老賊的突然到訪,很是讓丁大全府全家上下雞飛狗跳了一陣子,嚇得丁府上百家丁全都守到大門口——生怕賈老賊又來暴打丁大全一頓。丁大全又是帶足了二十名武藝高強地親兵才敢與賈老賊見面。見丁大全全家緊張成這個模樣,賈老賊不由笑道:「用不著這樣吧?本官今天又不是又來搶媳婦的?」 「那你想做什麼?」丁大全躲著親兵背後向賈老賊問道。賈老賊一笑,「當然是來救你。」 「救我?」丁大全狠掐了幾把自己的大腿藉以確定自己不是身在夢裡,然後才戰戰兢兢的問道:「你來救我?你有什麼能救我的?我又有什麼需要你救的?」 「這裡是說話的地方嗎?」賈老賊毫不客氣地問道。丁大全看看左右的家丁僕人。盤算半天才咬牙說道:「那到我的書房說話。」 「不用了。」賈老賊雖然一貫膽大卻也不肯隨便冒險——丁大全家就是半個蒙古細作窩,誰敢擔保那個蒙古細作不會討好忽必烈而鋌而走險?賈老賊向丁大全微笑道:「丁丞相,方便的話,和本官到附近的酒樓裡喝上幾杯,咱們邊喝邊談如何?」 丁大全有些猶豫,賈老賊又笑道:「當然。丁丞相可以不去,不過丁丞相可別後悔。」丁大全又盤算片刻,最後一跺腳說道:「好吧,本相倒要看看你要玩什麼花樣。」 臨安的酒樓十分雅致,四壁掛滿了名人字畫,酒菜也頗為精美,雖不奢華卻色彩繽紛,香味撲鼻。不過賈老賊和丁大全都沒心情去關心這些,只是把各自帶來的親兵趕出房間,守住房門不讓閒人進來。然後丁大全便毫不客氣的向賈老賊說道:「說吧。本相還有十幾房小妾等著本相去安慰,沒太多時間陪你廢話。」 「明天晚上。最遲到後天晚上,就有人會在皇上面前參你。」賈老賊和丁大全是多年地死對頭了,說起話來也絲毫不用客套,很直接的說道:「你給全玖寫那封信的副本,也將被呈獻到皇上面前。」 「乒乓!」丁大全面前的酒杯落地,摔得粉碎,丁大全那張有名的藍臉也變成了墨綠色——如果不是有桌子撐著,丁大全鐵定要象酒杯一樣摔到地上。賈老賊則給自己倒上一杯紹興黃酒,一邊品嚐著美酒一邊欣賞死對頭那死到臨頭的慘象,並沒有勸解地打算。而丁大全好歹也是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油條,震驚之後很快又平靜下來,瞪著賈老賊問道:「你怎麼知道的?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很多,包括忽必烈打算利用高麗王倎從大宋騙走火藥配方的事。」賈老賊抿了一口黃酒,微笑道:「丁丞相也夠陰的啊,明知道高麗國使的來意,故意一言不發坐視漢人主子忠王傻乎乎的跳入陷阱,將來事情發了。倒霉的也是忠王,不是丁丞相。」 「你地探子,還真夠厲害,竟然連這些都知道。」丁大全咬牙切齒,狠狠說道。賈老賊笑道:「不是我的探子厲害,實話告訴你吧,是咱們地高麗同行——高麗地右丞相金俊和樞密使林衍派人通知我的。還想獲得大宋地支持廢掉王倎,舉兵獨立。你可以把這事告訴忽必烈。包括金俊和林衍派來的使者,你也可以暗中交給忽必烈幾個,賣一個大人情給你地蒙古主子。」 「為什麼?你不打算聯合高麗對付忽必烈嗎?」丁大全大為驚奇,有些不敢相信。賈老賊微笑道:「聯合高麗對付忽必烈?我還沒那麼傻,把新式火藥的配方給了外族人,就等於把漢人最後地法寶送給了敵人,要是落到了蒙古韃子手裡。那麼我們漢人就大難臨頭了。何況我這麼做也是有軍事目的的,以你的聰明,應該不難猜出我的真正用意吧?」 「把金俊和林衍的使者交給了忽必烈,就等於是告訴忽必烈高麗準備反叛,金俊和林衍知道了事情敗露,也只有立即起事一條路走,反叛一起,忽必烈就不得不抽調兵力去鎮壓高麗。」丁大全確實老奸巨滑。立即便猜出了賈老賊的真正目地。不過越是這樣,丁大全就越是汗流浹背,盯著賈老賊顫聲道:「是這樣嗎?你還真夠狠,金俊和林衍好心好意與你聯盟,你竟然想讓高麗村村起火,樹樹生煙。被蒙古人殺光殺絕。」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高麗棒子死多少我都不心疼。」賈老賊笑吟吟的說道:「而且你只猜到我真正用意的一半,高麗棒子從五胡之亂起就沒少給我們漢人添亂,將來我們大宋和蒙古韃子殺得兩敗俱傷,難保他們不會乘機坐大,反過來禍害漢人,與其養虎為患,不如借忽必烈的刀提前把他們解決了。何況高麗是蒙古屬國,高麗人被殺光殺絕,韃子也少了一個兵員和糧草供給地不是?而且還可以削弱韃子的部分兵力。何樂而不為?」 「賈老賊。說句老實話,我丁大全算是服了你了。」丁大全難得說一句真心話。「你雖然是我的死對頭,但你事事處處確實在為漢人和大宋著想——在這點上,我比不上你。」 「能讓丁丞相這麼發自內心的誇我,看來我死而無憾了。」賈老賊也說了一句真心話。說著,賈老賊給丁大全拿了一個酒杯斟滿酒,又笑道:「丁丞相,你給全玖寫那封信就快交到皇上面前了;全玖也知道你和蒙古韃子有勾結,等我把高麗使者的事當眾一公佈,全玖馬上就明白你在這件事上陰了她,肯定也不會輕饒了你;最近一段時間你實行公田法也得罪了滿朝官員,到時候落井下石地人絕對少不了。大難臨頭,不知丁丞相有何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等著被流放貴州或者瓊州吧。」丁大全沮喪答道。賈老賊微笑著搖搖頭,「說老實話,我是真捨不得丁丞相你現在就被丟官罷職啊,你要是倒了,我就要被推到公田法那個火山口上了。所以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在這件事上拉你一把,幫你度過這個難關。」 丁大全眼珠亂轉,良久後才說道:「你現在幫我,無非是不想在這個時候當右丞相得罪天下地主,我雖然現在保住了右丞相的位置,但還需要繼續執行公田法得罪天下人,將來只怕會死得更慘。與其將來死無葬身之地,不如現在丟官罷職回家去做富家翁——反正大宋不殺文人。我為什麼還要被你利用?為你當替死鬼?」 「沒有了權勢,光有錢就能當富家翁嗎?」賈老賊冷笑,「丁丞相你在任上得罪的人不少吧?就算我賈似道不在你失勢後下毒手,你的其他仇人會放過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何況全玖那隻母老虎更是個蛇蠍心腸,她會讓你舒舒服服的到瓊州去吃荔枝嗎?」 賈老賊地話每一句都打到丁大全的心坎上,天氣頗冷,但丁大全身上的冷汗卻出個不停。賈老賊察言觀色,又笑道:「丁丞相,你現在做決定還來得及,只要你聽話過了這一關,乖乖的繼續推行公田法,將來你就算殺頭抄家,我賈似道也可以稍微眷顧一下你的子孫,起碼不讓他們凍斃街頭。何況我賈似道只是與你平等交易,不是象全玖那麼控制你,讓你當奴做婢,將來風雲變幻,說不定你還有再壓過我賈似道的機會。」 「丁丞相,乾一杯?」賈老賊微笑著把酒杯舉到丁大全面前,丁大全沉思良久,終於顫抖著捧起酒杯,與賈老賊的酒杯一碰,然後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時,丁大全已然恢復往日的神采,沉聲說道:「說吧,你要怎麼救我?我要怎麼做?」 「第一,由你出面向皇上舉報高麗使者心懷不軌,撇明這件事的關係。忽必烈如果問起這件事,你可以把金俊和林衍的使者交出幾個去,就說我已經從其他走脫地使者那裡得到消息,你不得已才搶先這麼做——你揭穿了高麗權臣反叛地陰謀,忽必烈對你自然有封賞,你也可以撈一些好處。」賈老賊微笑道:「第二,你去見榮王爺,把全玖控制你的經過告訴他,向榮王爺表明你擁戴忠王繼位地忠心。剩下的,我自然會在皇上面前為你周旋。」 「借我的手板倒全玖,你還真夠毒啊。」丁大全咬著牙一字一句道。賈老賊微笑著問道:「你有選擇嗎?」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九十九章 本性難改 對於和賈老賊在酒樓的促膝長談,老實說丁大全並不是十分相信賈老賊真會對自己施以援手——畢竟是那麼年的死對頭了,賈老賊要求丁大全去做的兩件事,丁大全也是猶豫難決,不知是不是該聽從賈老賊的指點。不過賈老賊有一句話丁大全非常贊同,「全玖此女野心勃勃,權勢慾望之大遠在你我之上,她如果不除,你我在她淫威之下只會朝不保夕、永遠為她當牛做馬。」 就這麼忐忑不安的過了一個晚上,到了第二天早上,丁大全又像往常一樣的去皇宮參加早朝。而今天的早朝充滿了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氣氛——嗅覺靈敏的臨安百官對宋理宗昨夜忽然駕臨忠王府的經過已有所耳聞,加上賈老賊揚言要給高麗國使一點顏色看看,為了避免在這個敏感時刻惹禍上身,百官之中竟然沒有一人出列奏本。弄得宋理宗只有主動開口詢問政事,並重點交代了要在這個關鍵時刻抑制小麥種植,保證明年的水稻種植土地和遏制民間走私麥面到北方資敵的猖獗趨勢,可惜百官都是嘴上答應背地下各行其道,早朝只得草草結束。 大概是壓抑得太久的緣故,剛一散朝百官就不歡而散,心事重重的丁大全故意放慢腳步走在最後面,這時候,賈老賊忽然從丁大全旁邊擦身而過,低聲說了一句,「久祿客棧,下午申時二刻動手,你只有這一次機會。錯過了我也沒辦法了。」說罷,賈老賊領著一干黨羽揚長而去,絲毫不理丁大全的反應。 賈老賊地話沒頭沒尾,旁人即便聽到也只會莫名其妙,丁大全卻明白其中意思——久祿客棧是指林衍和金俊派來使者的下榻地點,下午申時二刻自然就是賈老賊把關鍵人物調走,給丁大全製造出動手抓人的時間。 「老東西。就那麼有把握讓我聽你的話?」看著賈老賊大搖大擺出宮的背影,丁大全心中忿忿。就連死黨胡大昌和陳大方對他說話都沒聽到。負責臨安駐軍的陳大方問道:「恩相,賈老賊好像對你說了什麼?是這樣嗎?」 「沒……沒什麼。」丁大全隨口搪塞,又吩咐道:「大方,你給本相準備五百精兵,換上便衣到……」說到這裡,丁大全又改變了主意,改口道:「換上便衣到本相的府邸外侯命。隨時聽侯本相地調遣。」 「遵命。」陳大方輕聲答應,又奇怪道:「恩相,你要軍隊做什麼?」 「沒什麼,你照做就是了。」丁大全並打算給並稱為『臨安三犬』的死黨解釋,只是歎了一口氣,心裡暗暗打算一會再考慮考慮,仔細盤算究竟是聽賈老賊地還是聽全玖的。可就在丁大全剛剛走出宮門的時候,趙祺的衛隊長劉濟豪卻有意無意的走到了丁大全身邊。低聲命令道:「王妃讓你立即到王府去,別惹王妃不高興。」 「兩邊都是催命鬼啊。」丁大全倒吸了一口涼氣,盤算片刻後,丁大全暗暗下定決心,「先去一趟忠王府,看看那個毒婆娘怎麼說。再做決定也還來得及。」 和賈老賊不一樣,丁大全並不知道忠王府密道的存在,所以丁大全只能走忠王府偏僻的側門入府(黃藥師:嗚……就是我當初中計走那道門),不過陳大方和胡大昌等人也算是方面大員了,卻也沒資格進這扇門,只能在門外等候。先不說陳大方和胡大昌等丁大全死黨在外面苦等,單說丁大全進得府後,立即便被全玖地兩名貼身侍女千幻和冰雲極不客氣的叫進了一個房間裡,並被喝令跪等全玖的到來。 跪了一柱香時間還多,給兒子喂完奶的全玖終於進到房間。並在丁大全前面的大模大樣的坐了下來。直接向丁大全呼喝道:「丁卿,本妃今天一個任務交給你。你務必在兩天之內給我辦到,不得有誤。」全玖的動作和態度都異常傲慢無禮,語氣更是象主子在使喚奴才一樣,丁大全心中有氣,強壓下怒氣答道:「請王妃吩咐,小相一定盡力。」 「當初本妃與王爺在湖州遭遇漁民暴動,曾經有一些刺客混水摸魚企圖刺殺王爺與本妃,雖然賈似道的軍隊及時趕到除掉了刺客,但根據本妃地明查暗訪,有四個刺客的下落不明。」全玖冷冷的吩咐道:「本妃懷疑,那些刺客是趙孟關派去的,賈似道老賊抓住了他們也拿到了口供——但賈老賊卻故意把他們藏了起來。你去給本妃把那四個刺客找出來,本妃有大用。」 「這……人海茫茫,有沒有太多的線索,讓下官如何尋找?」丁大全跪在全玖面前為難答道。全玖柳眉一立,喝道:「蠢貨,你不會動動腦筋嗎?賈老賊手沒伸進刑部,監牢裡絕對不可能;軍營裡人多嘴雜,賈老賊把他們藏進軍營的可能性也不大。最有可能地,就是賈老賊走狗一手把持的廟山軍器監,你到那裡想想辦法。」 「廟山軍器監?!」丁大全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哀嚎道:「那地方是皇上特批給賈老賊的軍事禁區,專門生產新式火藥和新式武器的要害,大宋軍隊看守最嚴密的地方!沒有賈老賊的手令,任何人進到那裡都是格殺勿論——這半年多時間裡,在那裡被活剝皮的蒙古細作沒有五百也有三百!你讓下官到那個地方替你找人,下官怎麼可能辦到?」 「如果你不願意,也可以。」全玖面無表情的冷哼道:「找幾個人,替我除掉賈老賊,我永遠不想再看到他了。」 「王妃,你越來越在開玩笑了。」丁大全擦了一把汗水,苦笑道:「要是能除掉賈老賊。不用王妃吩咐下官早就這麼幹了,何必等到今天?」 「那你就等著去瓊州吃荔枝吧。」全玖站起來,冷笑道:「總之一句話,你要不替本妃除掉賈似道,要不就到廟山去把那幾個刺客弄出來——要是你辦不到,你寫給本妃那一封信、連同你在科場舞弊案裡的罪證,本妃可就要當眾抖出來了。」說罷。全玖扔下一句話揚長而去,「本妃只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內,不是你死就是賈老賊死,你自己看著辦。」 「臭婊子,臭娘們。」丁大全跪在原地在心裡詛咒半天,然後才慢慢爬起來,拖著沉重地雙腿從原路離開忠王府。陳大方和胡大昌等丁大全死黨則早在門外等得不耐煩了,一見丁大全就問道:「恩相。那個毒婆娘怎麼說?」「恩相,那個毒婆娘該不會又讓你去做什麼比公田法還招人恨地事吧?」 「陳大方,本相交代你的軍隊準備好了沒有?」丁大全下定決心,咬著牙命令道:「下午申時二刻,你帶兵包圍久祿客棧,給本相抓幾個人……」 …… 暴風雨來臨前地寧靜和壓抑終於被打破,而打破這死一般寂靜的人,竟然是賈老賊的死對頭丁大全。當天下午申時二刻。當趙祺一黨的洪咨夔等官員還在太常寺與高麗使團地時候,丁大全的死黨陳大方忽然率領五百精兵包圍了在臨安城中名不見經傳地久祿客棧,從中抓出十餘名化裝成商人的高麗權臣使者,並直接在大街上拷問出了他們的來意。半個時辰後,陳大方拿著高麗權臣林衍和金俊揭穿王倎使者真正目的的口供進宮呈報給宋理宗,臨安全城震動。 得知了高麗王倎使節的真正來意和高麗國內的真實情況。宋理宗立即大發雷霆,馬上派出御林軍到太常寺將高麗使節悉數拿下,禮部尚書洪咨夔和太常寺正副寺卿也被宋理宗以瀆職罪名捕拿下獄,舉薦洪咨夔出任禮部尚書並且與高麗使節團有所接觸地忠王趙祺同樣受到牽連,被宋理宗叫進宮裡罵得狗血淋頭。趙孟關乘機落井下石,將丁大全被全玖控制那封書信也是呈報到宋理宗面前——知道了當朝重臣右丞相竟然在私底下被兒媳控制,宋理宗差點沒氣得當場吐血,立即下詔招賈老賊、吳潛、丁大全和榮王趙與芮四人進宮議事。 因為陳大方是故意在大街上拷問出了口供,臨安全城皆知,所以賈老賊和吳潛都已經做好了進宮面君的準備。聖旨剛送到家裡就立即起程。誰曾想到得皇宮門口時。賈老賊和吳潛卻看到丁大全和趙與芮的車轎同路抵達,吳潛不由大為驚奇。向賈老賊問道:「賈少傅,丁大全和榮王爺怎麼一起來了?他們倆似乎住的方向正好相反吧?」 「也許丁大全是先去了榮王府,然後和榮王爺一起來的。」賈老賊微笑答道。吳潛更是糊塗,正要追問,賈老賊卻一拉他說道:「先進宮再說吧,最好別和這兩位一路,要不皇上就要覺得我們四個是在路上商量好以後統一口徑了。」吳潛也不願和丁大全一路,立即點頭與賈老賊先行進宮。 被小太監領進了御書房,賈老賊和吳潛首先便看到陳大方、趙祺和趙孟關三人跪在龍案前,趙祺臉上儘是眼淚鼻涕,還有茶水潑過的痕跡;宋理宗則被幾名宮娥攙扶著斜倚在龍椅上喘著粗氣,臉上也是掛滿了淚水,旁邊還有幾名太醫捧著藥碗,顯然宋理宗已經被氣得犯了病。賈老賊和吳潛不敢怠慢,忙一起跪下磕頭,「微臣叩見皇上,皇上萬歲。」 「賈似道,陳大方向朕稟報,說高麗林衍和金俊派來的使者已經與你見過面?有這事嗎?」宋理宗鐵青著臉問道。賈老賊不慌不忙的磕頭,答道:「回稟皇上,確有此事,數日前微臣確實見到自稱高麗樞密使林衍和右丞相金俊派來地使者。」 「那你為什麼不向朕稟報?」宋理宗用微弱卻充滿憤怒的聲音喝道。賈老賊磕頭答道:「回皇上,只因那使者與高麗國王王倎派來的使者所言截然相反,微臣不敢隨意相信任何一方。也不敢偏信一面之言貿然上奏。所以這幾日微臣一直在明查暗訪,準備查明了高麗國內的真相再奏報皇上,以免誤聽讒言怠慢了高麗使節,有損大宋天朝顏面。」 宋理宗想起賈老賊從一開始就對高麗棒子地使者不感冒,言語中提防甚深,還派出宋京去監視高麗使者,而且時間上也和陳大方所奏報的對得上——賈老賊是先提出提防高麗使者。後來才見到高麗權臣派來地其他使者的。想到這裡,宋理宗點點頭。將語氣放緩問道:「那你可查到什麼?」 賈老賊從懷裡取出厚厚一疊文書,恭敬答道:「回皇上,微臣在這幾日內派人到臨安、嘉興、建康和慶元等通海碼頭明查暗訪,從海外商人口中瞭解高麗國內情況,發現高麗國內的情況確實如林衍與金俊所言,高麗新王王倎乃是忽必烈一手扶持之傀儡,而林衍與金俊才是真正心向大宋的高麗忠臣。只因建康距離臨安遙遠。微臣是剛剛才收到建康知府馬光祖的回報,所以未曾來得及向皇上稟報。這些便是馬光祖等地方官吏協助微臣調查後送來地回報,還有各地海外商人的口供,請皇上過目。」 馬光祖是南宋有名地清官,賈老賊把他拖下水給自己做證,宋理宗倒深信不疑,點點頭說道:「你辦事謹慎,做得很好。起來吧。吳愛卿,你也平身吧,賜座。」賈老賊和吳潛鬆了一口氣,忙謝恩後坐到太監搬來的椅子上,吳潛還向賈老賊埋怨,「賈少傅你既然懷疑高麗使者的真正來意。怎麼不早告訴老夫一聲,老夫起碼也可以幫你查查真相啊。」 「高麗蕞爾小國,何勞左相親自出手?太過重視,反倒折了我們大宋地顏面。」賈老賊輕聲答道。吳潛點點頭,深以為是,那邊宋理宗也憤怒道:「賈愛卿言之有理,朕就是太過重視高麗鼠輩,險些丟盡了大宋國威,無顏去見大宋列祖列宗。朕決定了,把王倎地國使嚴加申斥。驅逐回國。」 「皇上。依微臣看,不如把他們移交給忽必烈偽汗的好。」賈老賊陰陰地說道:「這樣皇上可以讓忽必烈知道。在戰場上他拿不去地東西,在談判桌上他也休想從皇上這裡拿走,還可以讓天下人都看清楚忽必烈虛偽狡詐的真面目。」 「行,這就交給你去辦吧。」萬國來朝的美夢破滅,宋理宗對高麗棒子也算是恨到了骨髓裡,當即同意。怒氣稍歇,宋理宗又悲從心來,指著跪在面前抽泣的趙祺哽咽道:「高麗賊使還只是小事,最不讓朕省心的還是這個不孝子,用人不明和誤中高麗賊使詭計也就罷了,竟然……竟然還被……被他的妻子如此欺凌支派,完全沒有一點自己的主見,等朕百年之後,大宋江山豈不是要落入婦人之手?」 「父皇,大哥自幼駑鈍,這怪不得他,要怪就只能怪大嫂手段太過狠毒卑劣,竟然連當朝宰輔都能暗中操縱。」趙孟關『好心好意』的勸解道。賈老賊則離座磕頭流淚道:「皇上保重龍體,忠王舉止失誤,全因微臣等輔助忠王不力,請皇上降罪。」 「起來吧,這不能怪你,你又不能像一些人一樣日日夜夜守在皇兒身邊。」宋理宗痛哭流涕,又吩咐道:「賈愛卿,自今日起,你把資善堂兼管起來,替朕好好管教這個孽子。你是他長輩,他要是不聽話,你就給朕用棍棒戒尺狠狠打,朕給你特權。」 「微臣不敢,微臣一定盡全力輔助忠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賈老賊嘴上客氣,心中則在偷樂,資善堂是宋理宗專門給趙祺建地學堂,裡面的老師如湯漢、楊棟、葉夢鼎之流全是宋理宗刻意為趙祺培養的太子黨首腦人物,宋理宗把這個看似無關緊要的職位交給自己,等於就是把太子黨的所有力量交到了自己手裡。旁邊的趙孟關卻聽得火冒三丈,心說老頭子看來是鐵了心要把皇位傳給趙祺了,全玖眼看馬上就要倒台,老頭子馬上又把趙祺塞給賈老賊當學生,擺明了是要用賈老賊來保趙祺登基。 這時候,黃門官來報,「啟稟皇上,榮王與丁丞相奉旨入宮求見。」宋理宗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家醜不可過於外揚,尤其是別讓兒子下不來台,便吩咐道:「賈愛卿,你把忠王送到資善堂讀書,順便將忠王地幾個老師訓斥一遍,讓他們今後聽你的調遣,然後送忠王回府,剩下的明天再說。吳愛卿,關兒,你們留下陪朕接見榮王與丁大全。」 「完了,皇上對賈老賊和趙祺是越來越眷顧了,根本不給趙祺下不來台的機會,也不讓賈老賊在全玖一事上表態得罪趙祺,免得趙祺記恨賈老賊。」趙孟關心裡益發嫉恨。賈老賊則樂得不淌這趟混水,忙與趙祺磕頭謝恩,送趙祺去設在皇宮裡的資善堂讀書,順便接管太子黨的幾個要員。 …… 不說宋理宗和吳潛、趙與芮等人審問丁大全如何被全玖控制,也不說他們打算怎麼收拾全玖。單說賈老賊將趙祺送到了資善堂後,趙祺的幾個老師果然哭哭啼啼的向趙祺告罪,主動承擔輔助太子不力的責任,同時向賈老賊表示忠心,表示要與賈老賊共同輔助好趙祺的學業,盡全力支持趙祺繼承大位。賈老賊垂涎已久地太子黨官員權力,即正式宣告納入賈老賊彀中。爾後賈老賊又假惺惺地過問了一下趙祺讀的四書五經,再有就是把陸秀夫派到資善堂裡摻沙子,天剛黑便領著已經在打瞌睡地趙祺回府休息。 將趙祺送回忠王府後,賈老賊怕全玖出來連哭帶鬧把自己弄得下不來台,隨便交代了幾句就找借口開溜回家——還好,賈老賊連全玖的影子都沒看到。誰曾想賈老賊回到家連口茶水都沒得喝上一口,老管家賈薄就過來稟報,「老爺,忠王妃來了,在咱們家密室裡已經等了你一個多時辰了,說是今天如果不見到你她就不回家。」 「毒婆娘,怪不得沒在她家裡找我麻煩,原來早跑到我家裡來了。」賈老賊有些頭疼,不過想到全玖脫光光後那副嬌媚動人的模樣,賈老賊不免又有些心癢癢,點頭道:「我馬上去見她,安排一下別讓其他人知道。」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一百章 悄聞驚喜 和賈老賊估計的一樣,穿著一身蔥綠衣裙的全玖果然已經在密室裡哭得天昏地暗,賈老賊進到密室的時候,正在給兒子哺乳的全玖馬上珠淚滾滾,嘴裡卻一言不發,只是可憐巴巴的看著賈老賊,彷彿要用那雙噙滿晶瑩淚水的美目打動賈老賊一般。可惜已經吃盡了全玖苦頭的賈老賊這回不再上當,只是大模大樣的坐到全玖對面,笑吟吟的看著全玖同樣不說話。 密室裡異常安靜,兩邊似乎都明白誰先開口誰就投降,所以誰都不肯說話,安靜得甚至能聽到趙顯吃奶時發出的吮吸聲,還有就是全玖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滴到衣服上的聲音。過了許久後,拖不起的全玖終於開口,不過卻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我餓了,渴了,有吃的嗎?」 「想吃什麼?喝什麼?我叫人去準備。」賈老賊微笑問道。全玖咬咬牙,哽咽著惡狠狠的說道:「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行啊,反正你也喝得不少了,一滴精十滴血……」賈老賊的淫笑還沒說話,全玖已經抓起旁邊的茶杯砸了過來,賈老賊側身閃過,茶杯砸在牆壁上摔得粉碎。賈老賊笑道:「細瓷官窯杯一個,三貫半,一會王妃記得付錢。」 「你欺負我那麼多次,你又有付過錢嗎?」全玖哽咽著問道。賈老賊笑了笑,矢口否認道:「王妃可不能亂說,賈似道一介臣子。如何敢欺凌王妃之尊?更何況王妃不日便將高昇太子妃,甚至貴為皇后,賈似道就不敢對王妃稍有冒犯了。」 「你這不要臉的老東西!」全玖下意識地想把懷中的兒子推到賈老賊面前,不過又強自忍住,哽咽道:「還太子妃,還皇后,皇上已經決定要廢掉我了。你故意諷刺我對不對?」 「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賈老賊很吃驚的反問道。這回全玖再也按捺不住了,放下兒子跳上來就對賈老賊拳打腳踢。爪抓口咬,哭罵道:「沒良心的狗東西,這明明是你在背後一手操縱,你還裝著不知道?我就那麼招你恨嗎?你一定要置我於死地你才高興?好,你想我死,我也不想活了,我一會就把你寫給我那封信送去給皇上。讓你抄家滅門,誅滅九族!」 「好啊。」賈老賊努力保護著臉不被全玖抓傷,微笑道:「丁大全那封信對已經呈給皇上了,你再把我那封信交上去,皇上就會明白你不但想控制民政,更想控制軍隊。那我大不了象丁大全那麼挨一頓訓斥,你就不光是被廢那麼簡單了,滿門抄斬去吧。」 「怪不得你讓趙孟關把丁大全的事抖到皇上那裡。原來你是想讓丁大全當出頭鳥,讓皇上知道這件事。」全玖紅著眼睛咬牙道:「然後就算我把你的事情抖出去,皇上也會明白這又是我在控制你,就不會怪你只會更恨我了。」 「王妃果然聰明,全猜對了。」賈老賊笑瞇瞇的答道。賈老賊地猥瑣笑容讓全玖更是憤怒,反手一爪抓向賈老賊眼睛。賈老賊偏頭閃開,雙手乘機抓住全玖的小手,誰知全玖就勢壓到賈老賊身上,把賈老賊推得躺倒在了地上,全玖自己則摔進賈老賊懷裡。一直對全玖地嬌軀異常感興趣的賈老賊也不客氣,摟住全玖就在她的粉嫩臉上亂吻起來,全玖開始還憤怒掙扎著不肯再讓賈老賊佔她便宜,不過掙扎了片刻後,全玖還是主動迎合起賈老賊的親吻…… 「不,不行。」賈老賊去解全玖衣服的時候。全玖反應過來。忙按住賈老賊的手拒絕。賈老賊微笑問道:「怎麼?還想要什麼條件?」 「不行就是不行。」全玖奮力推開賈老賊的站起來,過去把正在哭泣地兒子抱起來餵奶。賈老賊在地上坐起。笑瞇瞇的問道:「將來有什麼打算?你有兒子,估計皇上不會讓王爺休了你,不過你的王妃位置是保不住了。」 「還不是你害的?」全玖白了賈老賊一眼,板著臉說道:「你幫我想辦法,讓我了這一關,將來我保證不在背後陰你,一切都配合你,聽你的吩咐總行了吧?」 「事到如今,我還能有什麼辦法?」賈老賊坐在地上笑道:「皇上已經知道一切都是你在背後搞鬼,又看清楚了你的真面目,怎麼還可能放過你?」 「我不管,你要是不給我想辦法,今天我和你兒子就賴在你這裡不走了。」全玖冷冷的說道。賈老賊笑道:「王妃你想耍賴?我可不怕……」說到這裡,賈老賊從地上一躍而起,大叫道:「等等,我兒子?我什麼兒子?」 全玖不說話,只是把頭低下,臉上早有兩團緋紅。賈老賊凝視全玖半晌,目光終於轉到全玖懷中的趙顯身上,結結巴巴地問道:「這……這是……是我……我的兒子?!」全玖頭低得更深,臉上也紅得更厲害,用蚊子哼一般的聲音說道:「本來我這輩子都不打算告訴你實情……但今天,你自己考慮吧,是願意做呂不韋?還是想讓你的親生兒子從小就被打入冷宮,永遠失去繼位的希望?」 「真是我的兒子?」狂喜面前,賈老賊有些不敢相信了。全玖白了賈老賊一眼,冷哼道:「兒子就這裡,你自己滴血認子。」 「啊!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地腳啊!」早就懷疑趙顯是自己親生兒子的賈老賊哀嚎起來,「想不到費盡了心機,最後竟然是害了我自己的兒子!」 「只是害了你的兒子嗎?」全玖憤怒道:「我這個孩子的媽,就快被你給害死了。」 「你以為我願意嗎?如果不是你成天在背後陰我。你以為我會吃多了沒事做花費心思去板倒你?」賈老賊有些委屈,「再說這孩子是我地,你也不早點告訴我,要是早知道這事,我也不會下那麼重的手了。」 「你還有臉說我?兒子生下來以後,你有去看過一眼嗎?從前線回來那麼多天,你有和我說過一句話嗎?」 「我是怕瓜田李下。惹人懷疑,再說你派人整我那個狠勁。像是和我生下了一個兒子嗎?」 「嗚哇哇……」兩口子拌嘴被兒子的哭聲打斷,全玖這才發現兒子已經吸光了一邊的奶頭,忙給兒子換了一邊,又疼愛的埋怨道:「小東西成天就只知道吃,娘一天要喝兩次豬蹄湯才餵得飽你。」說著,全玖又流下了眼淚,哽咽道:「也不知道我們母子倆以後還能不能吃飽。你那個沒良心地爹巴不得我們娘倆餓死,他好生官發財,以後他還要把其他人扶上皇位……」 「得了,得了,你別說了,讓我再想一想。」賈老賊連連擺手,雙手抱胸沉吟道:「眼下皇上正在氣頭上,我也沒有回天之力……喂。你別老抱著我兒子哭好不好?讓我再想一想,等皇上過了氣頭,我一定想辦法幫你復位好不好?」 盤算了片刻,賈老賊吩咐道:「這樣吧,你馬上抱著兒子去見趙與芮,向他坦承你地一切罪行。求他原諒——他和皇上就只有趙顯這麼一個名譽上地孫子,你做那麼多也是為了他兒子地皇位,他就算不立即原諒你起碼也會心軟,剩下地我慢慢想辦法。」 「哼!我諒你也不敢再耍花招。」全玖冷哼,舉起兒子向賈老賊示威。賈老賊苦笑,搖頭道:「不過我也警告你,你將來就算恢復了權勢,也別再想陰我——我能把你扳倒一次,再扳倒一次也是輕而易舉。」 「你先幫我坐回原位再說。」全玖料定賈老賊不會放棄當呂不韋的機會,得意洋洋的冷哼著就要離去。賈老賊叫住她。「慢著。忠王身邊那個胡儷是趙孟關派去的,你小心她乘機對你下毒手——不過你也別急著拆穿她。也許你重新冊封的希望就在她身上。還有,王爺的其他妃子倘若懷孕,你最好早點動手解決,免得留下後患。」 「還用你教?」全玖白了賈老賊一眼,冷笑道:「我的侍女千幻控制了廚子,每隔一段時間,就讓那隻狐狸精吃那麼一點點水銀——她想生兒子,做夢!」 「乒乓!」剛站起來地賈老賊又摔倒在地上,坐在地上苦笑道:「我還真小看你了——幸虧你不是我的正房,否則我就有得頭疼了。」 「我也小看你了。」全玖淡淡的說道:「以前我一直以為你的目標只是位極人臣,頂天想做史彌遠。但今天看你對我們兒子的反應,我才知道,你的野心遠比我要大——只是你隱藏得比我好罷了。」 …… 和賈老賊預料的一樣,第二天早朝上,宋理宗果然提都沒提丁大全被全玖控制的事,隨便找了個借口便下旨廢除全玖地永嘉郡夫人封號,只是念在全玖生有兒子的份上,被貶為側室——將來也就是個妃子的命。對於這個結果,朝中大部分官員個個拍手稱快,丁大全黨和趙孟關黨就不用說原因了,對全玖操縱趙祺也早有微詞的吳潛黨也是如此,不過最高興的人竟然是趙祺的太子黨——他們可是早受夠了全玖地氣啊。全玖的做人之失敗,簡直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是讓宋理宗大感意外的是,最應該高興的小舅子賈老賊卻眉頭深皺,顯得心事重重。 宋理宗的疑問很快得到解答,幾天後趙娥明去賈老賊家看望了一次賈妙後,回來告訴宋理宗——賈老賊擔心趙祺在繼位後後宮無人管理,因為全玖雖然野心勃勃,精明強幹卻非常出眾,趙祺倘若繼任皇位如果沒有全玖幫忙料理,只怕後宮難以平靜。聽完之後,宋理宗不禁搖頭苦笑,「你舅舅,想得真遠。」不過話雖如此,賈老賊的忠心和擔心卻記到了宋理宗的心裡。 「有點指望了,慢慢來吧。」聽完小間諜外甥女地回報。賈老賊鬆了口氣,暫時把心定下來將目光轉到北方——深陷後方的大宋騎兵曹世雄軍,才是賈老賊心頭的最掛啊。凝視著南京路地地圖,賈老賊喃喃道:「今天已經是十一月十二了,南京路快下雪了,曹世雄,你們究竟在那裡?為什麼到現在還沒一點消息?」 …… 「曹世雄。你們究竟在那裡?」看著南京路地圖頭疼地不只是賈老賊一個,蒙古軍新任南京路總管兼江淮大都督的郭侃同樣如此。自汴梁祭祖以來。曹世雄率領地大宋騎兵主力除了在朱仙鎮附近和蒙古軍實打實地幹了一仗後,然後就像融化在空氣中一樣讓人抓不到影子,要麼是三五天收不到一點消息,要麼就是一天出現幾條不同的消息——宋軍騎兵一天之中先後在四五個不同地方出現,而這些地方相距最近地都有五十里以上,最遠的甚至相距上百里。不過在郭侃調集重兵追過去時,那些宋軍騎兵主力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還在熊熊燃燒的村莊鄉鎮,還有血淋淋的色目人、蒙古人和漢人地主屍體,或者就是糧食被搶光燒光伸手向蒙古軍隊討飯的普通百姓。 最讓郭侃頭疼的還不是宋軍騎兵的具體位置,而是軍糧問題,宋軍騎兵每到一地第一件事就是殺蒙古人、色目人和漢人地主,第二就是搶糧,第三就是把帶不走地糧食全部搶走;受金蒙戰爭中大屠殺的影響,南京路的糧食生產本來就沒有恢復元氣。又被宋軍騎兵這麼一弄,蒙古軍隊就地籌糧問題就難以解決了——當地百姓連自己吃的都沒有,還拿什麼供給蒙古軍隊? 也許有人要問,蒙古軍不會從後方補給嗎?可蒙古軍後方正在全力支持忽必烈與阿里不哥的戰事,糧餉本就吃緊,還能有什麼餘糧供應給南京路?也曾有副將向郭侃建議將蒙古騎兵化整為零。分駐到各個沒遭破壞的村鎮守衛,一來可以便於尋找宋軍主力所在,二來可以保衛當地村鎮,便於蒙古軍隊就地補給。結果郭侃馬上把那個偏將踢出了大帳——在相同機動速度的情況分兵,等於是給宋軍騎兵把蒙古軍主力各個擊破的機會!何況這支狡猾地宋軍擅長裝扮成蒙古軍隊行軍,把軍隊打散駐紮,無非是給他們增加更多的渾水摸魚的機會而已。 困難雖然巨大,但郭侃好歹也是當世名將,很快就制訂出一套關門打狗的戰術,將重兵駐紮到了陳州、杞縣、許州、泰康和偃城等地。與北面的合必赤軍組成一個牢籠。從北、西、南三個方向封死宋軍騎兵轉移的必經道路,並在包圍圈中不惜一切代價實行嚴格地清壁堅野。不給宋軍騎兵留一粒糧、留一隻可供食用牲畜,妄圖將宋軍騎兵困死餓死在這上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歷經十日,包圍圈徹底合圍,包圍圈內的村莊也被燒成了一片白地,僅留下扶溝、鄢陵、通許和西華四座城防完善的縣城居中聯絡,郭侃也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而郭侃的戰術也起到了立桿見影的效果,無地籌糧的宋軍騎兵冒險偷襲西華縣劫糧,結果缺乏攻城器械遭到失敗,後又迅速消失在西北方向。西華駐軍按郭侃的命令將戰死的宋軍騎兵屍首和戰馬屍體送到陳州,郭侃親自指揮仵作剖開宋軍士兵屍體的肚皮,從中尋找線索。 仔細看完宋軍騎兵地屍體和戰馬屍體後,郭侃地臉色異常嚴峻,沉聲說道:「大汗,這一支宋人騎兵絕對不能讓他們活著回去,那怕回去一個,也將是我們的重大威脅。」 「將軍何故長他人威風?滅我軍士氣?」一名漢人副將文縐縐地問道。郭侃指著剖開的宋兵士兵肚皮說道:「看到沒有?他胃裡的食物只有一些沒消化的草籽,草籽只能充飢,難以維持正常人的體力,為什麼他們還能長途奔襲作戰呢?」 「為什麼?」那漢人副將疑惑道。郭侃又指向從戰場上拉來的宋軍戰馬屍體,嚴肅道:「你仔細看看戰馬——這是一匹母馬,乳房裡有些許乳汁,身上的血管還有許多割開和粘補的痕跡,宋人就是靠喝馬奶和馬血補充體力的啊。在沒有糧草補給的情況下割開戰馬血管喝生的熱馬血,喝母馬的馬奶,這是我們蒙古騎兵最先創造,也是鐵木真大漢時代的標準騎兵作風啊。」 「喝生馬血?」旁邊幾個漢蒙副將有些想嘔吐。郭侃冷笑道:「現在的蒙古軍隊已經習慣了從後方補給糧草,在軍隊裡吃喝玩樂也講究了,大部分已經忘記了我們蒙古騎兵是靠什麼打下的江山。在我們悄悄忘記的時候,宋人的騎兵卻在戰爭中把我們這一套學去了,要是讓他們活著回到了宋國,以他們為骨幹,很快就能拉去一支鐵木真時代的蒙古騎兵。到那時候,我們才是真正的被徒弟打師傅了。」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一百零一章 郭侃毒計 「呼——!」看著慢慢飄小的細細雪花,曹世雄摸著小臂上已經在化膿的傷口,長呼出一口白濛濛的熱氣,搓著手向遠處的嵬名暢叫道:「嵬名老鬼,吃的還沒有弄好嗎?天這麼冷,快弄些熱的來暖暖胃。」 「來了!催什麼催?催命啊?」嵬名暢端著一個缺了口的破鐵鍋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搖搖晃晃的原因是嵬名暢在四天前的西華之戰中腿上中了一箭,又沒有藥物醫治,所以輕傷拖成了大傷,走路也就成了這樣了。其實不光是嵬名暢,曹世雄、高鳴和阿志沙等宋軍將領那個身上沒有大大小小的傷?士兵之中負傷無藥醫治的人更是數不勝數,但要說傷得最嚴重的,還是要數斷了左臂骨的楊晨煥,因為缺乏藥物後繼治療,又沒有接骨郎中校正,這小子的左臂有終身殘疾的危險,不過這小子也真是狠得令人難以置信——為了防止臂骨錯位癒合後無法恢復原樣,這小子竟然自己把自己已經在痊癒的臂骨再度砸斷,保留了重新治療的希望,可這麼一來,他的傷勢也成了軍隊裡最重的一個。 破鐵鍋裡是清得可以看見人影的野菜湯,連一顆糧食都沒有,唯一的好處是滾燙可以暖身;南宋富庶軍隊待遇很好,換成在平時,這樣苦澀難嚥的野菜湯不要說曹世雄這樣的高級將領了,就連最普通地士卒也不屑去看一眼的。今天曹世雄和高鳴等人都沒有多說一句話,輪流用唯一一把湯勺舀起野菜湯默默喝下。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糧食,僅有的一點麥面攪成的野菜麵糊是給重傷員喝的,但包括楊晨煥這樣的重傷將領都沒去和重傷員分享,只是默默的喝著苦澀地野菜湯。 每人幾大勺野菜湯下肚,滾燙的湯水慢慢在胃裡化開,身體也逐漸暖了起來。曹世雄這才滿意地打著飽嗝說道:「嵬名老鬼的手藝越來越好了。下頓還是你做飯怎麼樣?」瘦得和骷髏一樣的嵬名暢向曹世雄豎起一隻中指,哼哼道:「做夢!下頓輪到你做飯。別想推給我。」 曹世雄笑笑,正要再說點什麼鼓舞士氣,遠處忽然傳來馬蹄聲,還有人叫道:「曹將軍,阿志沙將軍回來了。」曹世雄等人忙站起來,迎接負責打探敵軍動向的阿志沙歸來。片刻後,頭上綁著繃帶的阿志沙領著一隊宋軍騎兵衝到營地。阿志沙滾鞍下馬後直接衝到曹世雄面前,大叫道:「有吃的嗎?快餓死了。」 曹世雄親自將剩下的野菜湯斷到阿志沙面前,阿志沙也不用勺子,直接端起鍋子猛灌一氣。等到阿志沙心滿意足地放下鐵鍋後,曹世雄這才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樣?有沒有探聽到有用的東西?」阿志沙搖搖頭,垂頭喪氣的答道:「跑遍了方圓百里,連一個鬼影子都沒看到,找到的兩個村子也被韃子燒成了廢墟。沒法找藥找糧。」 「那南面的陳州呢?城外總有人耕種吧?」曹世雄追問道。阿志沙愁眉苦臉的答道:「陳州城外也沒什麼人,韃子寧可放棄今年的冬耕,也不許百姓出城種麥,不給我們通過百姓獲取藥物和糧食地機會。有的只是大隊的韃子騎兵和密密麻麻的哨所關卡封鎖,如果不是一個士兵眼尖發現了韃子的暗哨,我們也許就會被韃子發現了。」說著。阿志沙從懷裡掏出一份地圖,「這是陳州附近的地圖,韃子地哨卡能偵察到的我全標注到了上面,不過暗哨就沒辦法了。」 「韃子真捨得代價,為了對付我們這三千人,居然連冬耕都可以放棄,明年有他們哭鼻子的時候。」曹世雄微笑著接過地圖,很是得意自己這支孤軍對蒙古軍後方造成的破壞力。話雖如此,曹世雄心情卻異常沉重,出發時的五千人已經只剩下的三千餘人。而且還被蒙古軍隊重重包圍。這三千人能不能逃回去還是一個未知數。這時候,高鳴向曹世雄說道:「曹將軍。時間不能再拖了,天越來越冷,先不說我們沒有冬衣,來一場大雪我們連戰馬的草料都沒地方找,雪地上腳印明顯,我們沒辦法再瞞過韃子斥候的追蹤,得想辦法立即突圍回南方。」 曹世雄不答,僅是打開了阿志沙交來那份已有些破爛的行軍地圖,地圖上南面從泰康到陳州再到偃城,全是密密麻麻的紅點標注著蒙古軍地哨所、關卡和軍隊,偃城西面到北面地杞縣同樣如此,全是蒙古軍的哨所關卡,以半圓形包圍宋軍騎兵地活動地區,宋軍騎兵一旦靠近這些地區必被發現,然後大批的蒙古騎兵就會鋪天蓋地的襲來,宋軍已經找不到一條可以撤回南宋的路線。 隨著雪花越來越大,表面輕鬆實際心急如焚的曹世雄終於將目光定格到陳州西南面的商水城,這裡的蒙古軍隊哨所相對較少,如果從這個位置突圍向南,南面的蔡州村鎮相對較為密集,宋軍騎兵在這個地方可以通過劫掠獲得急需的糧食和藥物。而且蔡州與南宋接壤,宋軍騎兵可以獲得信陽的劉師勇軍支援,差不多是宋軍目前的最佳選擇撤離路線——但問題是,商水北面有一條水量頗大的沙河,缺乏船隻的大宋騎兵可以渡過這條河流嗎? 「高鳴將軍,你親自帶人去一趟商水,看看那裡的沙河河水現在如何。」曹世雄吩咐道:「冬天雨少,也許沙河的水量減少,我們可以淌水過河。明天天亮前一定要回來,這裡離陳州太近,我們不能呆得太久。」 …… 「宋人若想突圍,最有可能的位置就是這裡——商水!」與此同時地陳州城中。蒙古名將郭侃的手同樣指到了沙盤上的商水位置,冷笑著向剛剛從偃城趕到陳州的史天澤介紹目前情況並分析宋軍動向,「商水北面的沙河因為冬季水量減少,人馬無需渡船就可以淌水過河。曹世雄如果聰明的話,不會不選擇走一這條路突圍。」 「有可能,走這條路的可能性最大。」傷勢剛有些恢復就重上前線地史天澤點頭同意,又瞇著一隻獨眼疑惑問道:「既然你猜到宋人會走這一條路突圍。那你為什麼還在商水城安排最少的兵力?就連哨所和關卡都安排那麼少?難道你想故意把宋人引到那條路上?但宋人只要過了沙河就是一馬平川地平原,可以輕鬆潛入蔡州境內了。」 郭侃微笑不答。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郭侃曾經是史天澤家族的家將,史天澤對他瞭解甚深,知道他做事一向高深莫側卻又滴水不漏,這麼做不可能沒其他目的性,但史天澤盯著沙盤思量半晌,卻始終沒看出郭侃此舉的妙著所在——商水距離陳州的直線距離在四十里以上,倘若宋軍向商水突圍。蒙古軍從收到消息做出反應到抵達戰場,最快也要兩個時辰的時間,而宋軍有這時間早就渡河繞過商水城了。最後還是郭侃不忍讓老上司絞盡腦汁,微笑著解釋道:「史將軍注意到沒有?商水沙河地上游地勢較高,水流遄急……」 「你在上游築了水壩?」史天澤一點就通,馬上明白過來,驚喜道:「你從一開始就故意露出商水的破綻,然後在沙河上游築了水壩。等到宋人強行渡河的時候,你把水壩一掘,忽然增大的水勢就能把正在渡河的宋人騎兵沖跨!還能把殘餘的宋人堵在北岸,便於我們把他們包圍殲滅。」 「不光如此。」郭侃狡黠的笑道:「宋人騎兵有數千之眾,就算能把他們包圍也不一定能全殲,可要是用沙河把他們截成兩截的話。我們不就有把握得多了?」 「怪不得你把重兵安排在商水兩翼,還用包圍圈裡地所有百姓趕進城裡,原來你一早就設計了這麼一個陷阱給宋人跳。」史天澤大笑道:「宋人沒糧沒衣,大雪馬上就要來了,看到有突圍的希望,他們怎麼也得去試一試啊。」 「也不能說是一早就這麼安排,包圍圈這麼大,我如果從開始就能料到宋人從商水突圍,那我就真是神仙了。」郭侃謙虛道:「只是宋人上次襲擊西平暴露了他們的大致所在,我這才靈機一動安排了這麼一個陷阱。同時命令合必赤從北向南包抄。縮小宋人的活動區域。把他們逼上這條路。」 說到這,郭侃十分得意的補充道:「其實我軍在商水一帶哨卡也不少。我只是故意把明哨減少,暗哨卻加了雙倍,而且還命令發現小股宋人騎兵不得驚動。宋人只要出現在沙河沿岸,我們就一定能知道。」 …… 按曹世雄的指示,高鳴領著十餘名宋軍騎兵換上蒙古軍衣向南出發,盡可能地繞過蒙古軍的哨卡趕往沙河,憑藉著高鳴的機智靈活,再加上夜色掩護,宋軍騎兵終於在天黑以後抵達了沙河岸邊。讓高鳴驚喜萬分的是,沙河的水量果然很小,流速也相當緩慢,為了謹慎起見,高鳴還親自下河嘗試淌水過河,發現水流僅能淹到人的胸部,如果騎在馬上過河,那麼水流就還不能淹到人的腰部了。 「水不深!萬歲!」狂喜之下,好幾個宋兵都歡呼起來。高鳴忙命令道:「住嘴,不許叫!」宋兵這才想起自己是在敵人包圍圈的邊緣,趕緊住嘴緊張打量周圍,還好,沙河兩岸靜悄悄的毫無動靜,看不出有什麼異常。高鳴鬆了一口氣,吩咐道:「好了,我們趕快回去送信吧,相信到了明天晚上,我們就要走這條路回大宋了。」 「遵命。」宋軍騎兵低聲答應,迅速集合隨著高鳴從原路返回。但高鳴和這些宋軍騎兵都沒留意到的是,在黑□□地沙河南岸,無數雙閃爍著綠光地眼睛正在狼一樣的注視著他們…… 一個多時辰後,沙河發現宋軍小隊蹤跡地消息便被送進了陳州城中,並被直接送到已經入睡的郭侃面前。郭侃聞訊大喜,立即命令道:「宋人果然盯上了商水沙河,馬上傳令下去,各軍按計行事;再通知合必赤,讓他加快速度南下,逼迫宋人從南面突圍。」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一百零二章 怪我心太軟 商水,千年古城,秦時便已置縣。亂世滄桑,戰火烽煙,商水幾起幾落,到宋末時又淪為一個三等規模的小縣,人口不滿六千,民生凋敝,以致於郭侃調遣蒙古軍隊進駐縣城之後,城中房舍竟不能容納區區四千軍隊,無可奈何,蒙古軍隊只得城中紮營設帳,方才勉強駐紮。不過這麼一來,小城中便是人滿為患,只是蒙古軍隊紀律嚴明,在沒有帶隊將領點頭同意情況下士兵不敢亂來,治安倒不至於惡化。 「又是一面百戶長旗,第三十二面了。」商水街頭,穿得和乞丐沒什麼兩樣的賈老賊親兵副隊長龔丹一邊沿街乞討,一邊悄悄數著駐紮在空地上的蒙古軍營中的軍旗,藉以判斷蒙古駐軍數量,心裡暗暗計算敵人旗幟,嘴上還要叫著「大爺大娘行行好,賞一口飯吃」,著實沒給賈老賊丟臉。還好龔丹早在賈老賊府當值時就以厚臉皮聞名——有妞就上,叫請客就開溜,對此卻不是十分在意。 「四十面,四千兵力,騎兵佔大半。」圍著蒙古軍營轉了一圈,龔丹已經基本弄清楚了蒙古駐軍的數量和構成——手裡也多了兩個好心人塞給他的冷饅頭。龔丹是兩天前才來到商水境內的,他在南京路人生地不熟,舉步唯艱,好不容易才打聽到宋軍騎兵大致活動地,本想走陳州官道深入宋軍騎兵活動區域時。卻因為郭侃的包圍圈不許任何人出入無法繼續向北,就連從漣水騎來地馬匹都在路上被蒙古軍隊哨子卡扣留,龔丹只得摸到陳州西南的商水,打算從這裡迂迴向北。不曾想商水這邊也是封鎖嚴密,龔丹幾次試圖渡河向北都被阻攔,還險些被蒙古哨兵射死,束手無策之下。龔丹只好裝成乞丐混進商水城裡,打算在這裡打聽一些情報再想辦法與宋軍騎兵聯絡。 「韃子在這個小地方竟然駐紮了這麼多軍隊。還封鎖得這麼嚴密,看來大宋騎兵鐵定在北面活動。」藉著獲取到的蒙古軍隊駐紮情況,龔丹判斷出宋軍騎兵離自己已經是不遠,問題只是怎麼和他們聯繫上。 正發愁間,商水西門旁路邊聚集的大批人群吸引了龔丹的注意力,龔丹擠進人群一看,卻見一個又黑又胖的老頭正在向人群喊話。「鄉親們,宋人的亂軍流竄到我們蒙古境內,殺人越貨,搶劫掠奪,糟蹋大姑娘小媳婦,無惡不作,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們要聯合起來抵抗那些宋人。現在蒙古地軍爺來保護我們了。我們要感謝他們,我們鄉丁要給蒙古軍爺運糧送餉人手不夠,有志願加入鄉丁的,每人每月有一弔錢,幹得好地,還可以加入軍隊……」 「狗漢奸。原來在招鄉丁。」龔丹心裡暗罵——因為曹世雄軍深入南京路後專挑蒙古人、色目人和漢人地主下手,殺人搶糧燒房,搶錢搶糧搶女人,消息傳開後,各地地主為了自保,在蒙古官府支持縱容下紛紛組織起鄉丁團自保,配合蒙古軍隊的軍事行動,這一路上龔丹已然見過不少,所以明白。 弄清楚了人群聚集的原因後,龔丹也懶得聽這些漢奸地主的鬼話。轉身想走。不曾想人群忽然又是一陣騷動,一名戎裝佩刀少女牽著了馬走進了人群。向那胖地主甜甜的叫道:「爹,新招到多少鄉丁了?二叔那邊急缺人手,叫我來告訴你,先借三五十個人過去幫著造箭。」另一邊,龔丹也看清楚了那少女的容貌,不由習慣性的吹了一聲口哨,「好漂亮,比賈少傅地夫人差不到那裡,做我婆娘就爽了。」 「再等一等,爹才剛開始。」那個黑胖地主答道。那戎裝少女點點頭,轉向眾人叫道:「鄉親們,剛才縣尊大人已經接到消息,說是宋人的匪軍很有可能要攻打我們商水,你們也不想被宋人匪軍殘害吧?那就快加入鄉丁,和軍隊一起去殺匪軍,只有殺光他們我們才能過上好日子。我們今年已經沒辦法冬耕了,要是再讓宋人匪軍再這麼猖狂下去,我們連明年的春耕都得耽誤,只能全部餓死。」 那戎裝少女生得確實十分俏麗,原本不想招人注目的龔丹犯了老毛病,忍不住調戲道:「小姐,像我這樣沒田沒地的叫花子,就算殺光了宋人匪軍還不是要餓死,難道殺光了宋人我就能吃飽飯了嗎?還能娶上漂亮媳婦嗎?」 「哈哈哈哈……」圍觀的百姓一陣轟笑。那戎裝少女俏臉一沉,目光轉到龔丹身上,發現龔丹雖然面目可憎(龔丹:沒那麼誇張吧?我比郭靖帥多了!),身體卻著實壯健(廢話,以賈老賊之貪生怕死,會找一個軟腳蝦當親兵嗎?),那少女便譏笑道:「你這個叫花子有趣,有手有腳的不好好幹活,滿大街要飯,還想做夢討媳婦?撒泡尿先照照吧。」 「夠勁,是我喜歡的類型。」龔丹臉皮奇厚,對那戎裝少女地譏諷絲毫不以為意,更不在乎旁人的嘲笑。倒是有個好心人勸道:「你這叫花子別找死,這位是本縣首富鄧員外家裡的小姐,和大都的老爺還沾著親,平時裡動不動就用馬鞭抽人,弄死你這個叫花子跟捏死只螞蟻差不多。」龔丹冷笑不語,心說,「娘的,如果大宋軍隊在這裡,我馬上帶著人去吃她家大戶,順便把她搶回去做媳婦,好好管教。」 「臭叫花子,想要吃飽飯嗎?」龔丹不打算再和那戎裝少女糾纏,那戎裝少女卻看上了龔丹的壯健身體,主動招攬道:「到我家地鄉丁團當鄉丁吧,每個月一弔錢。幹上兩年就可以存錢討媳婦了。」 「如果能討你做媳婦,我就干。」一向油腔滑調的龔丹脫口說道。這下龔丹惹了大禍,那戎裝少女俏臉先是通紅,然後由紅轉青,下意識摸到腰間配刀,她地父親鄧員外更是大叫,「反了!反了!一個臭叫花子敢當街調戲我女兒。來人啊,把這個叫花子砍了!」那鄧員外帶來的家丁更是罵罵咧咧的撲上來。龔丹見勢不妙,趕緊撒開腳丫子開溜,缺乏馬匹的宋軍士兵負重奔跑訓練絕對是天下之一,做為精銳士兵的龔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只一眨眼間就跑得沒了影子,那些土財主家的家丁又如何能跟得上? 「臭叫花子,今天我鄧淑仁不殺你。誓不為人!」那幾乎氣瘋地戎裝少女嬌喝一聲,跳上戰馬策馬就追,絲毫不理會她父親阻攔。跑在前面地龔丹聽到馬蹄聲,回頭一看馬上怪叫起來,「美人兒,追相公別提刀啊,你相公怕你了。」嘴上叫著,龔丹腿上跑得飛快。只片刻間就跑到商水城門前,好在是白天城門沒有關閉,龔丹直接就衝出了西門,後面那戎裝少女鄧淑仁緊追不捨,誓要將龔丹碎屍萬段。 「媳婦兒,別追了。相公去給你買點好吃地,一會就回來。」龔丹這小子的逃命功夫確實數一數二,一邊逃命還能一邊說些不乾不淨地話。那戎裝少女氣得柳眉倒豎,追得更緊,眨眼間就和龔丹一前一後跑出數里地。不過人的雙腿始終難以跑贏戰馬的四條腿,又追了片刻後,鄧淑仁的戰馬就追到了龔丹背後,鄧淑仁也不客氣,提刀就往龔丹後腦勺狠狠砍下,「去死!」 「媳婦兒。我還捨不得死。」怪笑聲中。龔丹忽然身體一矮停住腳步往側面閃開,鄧淑仁疾衝中難以勒住戰馬。從龔丹身邊一衝而過。龔丹乘機一把拉住馬尾,借勢跳上戰馬騎到鄧淑仁背後。鄧淑仁又羞又怒,回刀再砍時,龔丹的手已經鐵鉗一般握住了她地手腕,劈手奪去她的鋼刀,又將她雙手抄到背後。龔丹笑道:「媳婦兒,就這點本事還想殺人?在戰場上你死十次了!」 「臭叫花子,放開我!放開我!我殺了你!」鄧淑仁氣得大叫,龔丹正要再說幾句便宜話,後面卻馬蹄聲起,一隊蒙古騎兵追了上來,想必是鄧淑仁父親懇求的蒙古軍隊出動。龔丹身有要任不敢怠慢,忙雙腿一夾戰馬,迅馳逃開,好在鄧淑仁騎來那匹戰馬是花大價錢買來的好馬,馱著兩人仍然跑得飛快,倒不至於被蒙古軍隊追上。 「快放開我,再不放我殺了你!」鄧淑仁仍然尖叫不休,龔丹嫌她煩一拳將她打暈,專心對付後面的追兵。又奔跑片刻,龔丹發現後面追兵仍然緊追不捨,索性捨大道抄小路向北逃竄,想借樹林掩護逃生,不曾想沒跑多久就被沙河攔住去路,龔丹不知水的深淺不敢隨便下河,便沿著河岸向上游飛奔,見林就鑽,逐漸拉開了與後面追兵的距離。 …… 冬天日短,申時剛過天便逐漸黑了下來,後面的追兵馬蹄聲也早消失不見,龔丹這才在河岸邊地一片樹林中找了塊空地停下來,跳下馬把鄧淑仁抱下放在地上,讓戰馬吃草休息,龔丹自己也坐到了地上一邊喘氣休息,一邊欣賞鄧淑仁的嬌媚臉蛋。為了謹慎起見,龔丹還找來兩根樹籐把鄧淑仁的雙手捆到背後,剛剛捆緊,鄧淑仁便悠悠醒來。 「臭叫花子,你……你想幹什麼?」發現自己身在樹林又雙手被綁後,鄧淑仁立即嚇得尖叫起來。龔丹咧嘴一笑,「還想做什麼?當然是讓你做我的媳婦了。」說著,龔丹還真摸到了鄧淑仁臉上,把鄧淑仁嚇得都流出了眼淚,號哭求饒,「不!不要!我已經許了人家了,我不能做你媳婦。」 「許了人家?除了我以外,還真有人敢娶你這樣的凶媳婦?」龔丹淫笑問道。鄧淑仁大哭,「真的,我許給了陳州地周公子。剛才是我不好,不該對你那麼凶,你饒了我吧,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 「錢我有的是,就是沒有媳婦。」龔丹從懷裡掏出幾片金葉子淫笑著晃晃。鄧淑仁傻了眼睛,驚訝道:「金子?!你有這麼多金子。怎麼還當叫花子?」 「這你別管。」龔丹一笑說道:「對了,剛才你說宋人的騎兵要到商水了,是怎麼回事?老實說了,我就放了你,否則地話——這荒山野嶺的,我可就要拿你當媳婦了。」 「你問這幹什麼?」鄧淑仁膽怯又好奇。龔丹把臉一沉,「少廢話。再不說我就扒你衣服了。」鄧淑仁嚇了一跳,忙老實說道:「是我二叔告訴我的。城裡的蒙古將軍接到消息,宋人匪軍有可能在今天晚上偷渡商水北面的商河,要縣尊大人準備好武器和糧草備戰,鄉丁團是我家出面組織的,所以縣尊大人要我家幫忙多準備一些羽箭。」 「曹世雄他們今天晚上要偷渡沙河?這麼機密的事,你家一個土財主怎麼可能知道?你是不是騙我?」大吃一驚地龔丹喝問道。鄧淑仁眼淚滾滾,「我沒騙你。我家和南京路總管史天澤家沾親,縣尊相信我家,就把一些機密地事都告訴我家。前幾天蒙古軍隊在沙河上游秘密築壩,也是我家幫忙悄悄提供地糧草。」 「韃子在沙河上游築壩?為什麼要築壩?」龔丹出了一身冷汗,又追問道。鄧淑仁搖搖頭,哽咽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說到這,鄧淑仁忽然明白了什麼,又驚訝道:「韃子?你是宋人?」龔丹不答。只是沉吟道:「韃子知道曹世雄他們今天晚上可能在偷渡沙河,又在上游秘密築壩,難道韃子故意設下陷阱給曹世雄他們鑽,然後放水沖曹世雄他們?應該是這樣,只有這個解釋。」 「你果然是宋人!放開我,狗宋人!」鄧淑仁掙扎著站起來要跑。仍然坐在地上地龔丹腳一勾就把她勾得摔倒在自己懷裡。鄧淑仁再要叫時,龔丹忽然一把摀住她的小嘴,鄧淑仁還以為龔丹起了歹意,忙奮力掙扎,龔丹卻低聲喝道:「不許亂動,再動一下馬上撕了你衣服!」鄧淑仁不敢違抗,又怕龔丹真脫她的衣服,只得乖乖聽話,還好龔丹並沒有亂來,而是側耳細聽遠處。 又過片刻後。遠處的黑暗中依稀傳來人聲。「怪了,剛才我好像聽到有娘們哭的聲音。怎麼又沒有了?」「媽的,老子就說你耳朵不好,你就不信。快回去吧,一會信號來了,我們要馬上挖開土壩淹宋蠻子,誤了軍令,你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 「我們地人。」鄧淑仁又驚又喜,掙扎著想要呼喚,無奈龔丹的手把她的嘴捂得嚴嚴實實,她不要說發出聲音了,就連喘氣都萬分困難。直到遠處的聲音完全消失後,龔丹才將鄧淑仁放開,又迅速把她身上的衣服撕下一片團起塞進她嘴裡,防止她出聲尖叫。龔丹喃喃道:「韃子夠毒,竟然想用大水淹曹世雄他們,如果不是我碰巧發現,我們大宋騎兵就完蛋了。」 「嗚……嗚……」鄧淑仁被塞的嘴裡發出嗚鳴聲,似乎在向龔丹懇求。龔丹稍一盤算,低聲向鄧淑仁說道:「小姑娘,看在你漂亮的份上捨不得殺你,不過我得走了。我現在要把你捆在樹上,以後有沒有人能救你,那就看天意了。」 「嗚……嗚……」鄧淑仁口不能言,眼淚卻滾滾而落,滿臉的哀求——也是鄧淑仁地運氣,要換楊晨煥那樣的殺人狂鐵定是一刀下去一勞逸,換賈老賊那樣的則鐵定是失身又失命,平時嘴花花的龔丹卻有些心軟,低聲問道:「你不想被捆在這裡?」鄧淑仁連連點頭,龔丹又說道:「那我可以帶你走,等我見到大宋軍隊就放了你,但你得老實聽話,要是你敢耍花招,我馬上把你扔進河裡餵魚,你明白嗎?」鄧淑仁別無選擇,只得乖乖點頭。龔丹這才牽來馬匹,與鄧淑仁共騎沿著河岸向下游悄行。 …… 夜幕下的河岸崎嶇難行,龔丹又不知道曹世雄將在什麼時間在那個位置渡河,不免有些心急如焚,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側耳細聽北方,期盼能聽到曹世雄軍地馬蹄聲。但一路走下來,不僅馬蹄聲沒有聽到,倒是天上鴨毛大的雪花先飄了下來。龔丹心裡明白,只要這樣地雪下上一夜,曹世雄軍就再也無法在平原上隱蔽行軍,戰馬的草料補充也將是一個大問題,也就是說,今天晚上如果不能找到曹世雄他們,也許以後就再沒有機會了。 心急火燎間。龔丹行動難免有些大意,馬蹄聲音惹起了岸上的蒙古軍暗哨注意。黑暗中竄出幾名蒙古騎兵,用漢語和蒙古語喝道:「站住!口令!再不站住我們就放箭了。」龔丹那裡敢停,趕緊快馬加鞭向前疾衝,誰知不跑還好,一跑之下前後都有蒙古軍隊暗哨射箭狙擊,只是黑暗中準頭不夠沒有射中,但也是驚險萬分。 「媽的。沒辦法。」龔丹被逼無奈,只得在不知河水深淺的情況下冒險淌水過河,逃向北岸,所幸河水甚淺,最深處也僅淹到龔丹和鄧淑仁的大腿——只是冷得比較夠嗆。直到此刻,龔丹才回過神來,「唉!我真笨!韃子故意留出破綻當然河水淺適合渡河,否則曹世雄他們怎麼偷渡?」想明白這點。龔丹精神大振,忙一口氣衝到北岸,逃出蒙古暗哨的射程,後面蒙古軍埋伏地部隊不敢為了一馬兩人冒險暴露目標,也就由龔丹去了。 到了北岸,龔丹仍然是沿著河岸前行。尋找宋軍騎兵可能地渡河地點,不過漫無目地又如何能找到?還好龔丹又是靈機一動,掏出鄧淑仁嘴裡的破布問道:「通往北方地官道在那裡?」鄧淑仁不敢耍花招,指著前面答道:「再往前走七八里就是了。」龔丹點點頭,忙加快速度衝往前方——在平坦的官道上利於奔馳,只要聽到馬蹄聲就可以用就快速度找到曹世雄他們,這個道理龔丹還是明白的。 衝到官道之後,龔丹有心進樹林去埋伏卻怕樹林裡早有蒙古暗哨,稍微盤算後,龔丹索性下馬讓鄧淑仁騎在馬上。自己牽著馬向北緩行。邊走邊說些迷惑蒙古哨兵的話,「媳婦兒。伴兩句嘴你跑回娘家去幹什麼?別哭了,以後相公不會打你了,一定會好好待你。乖媳婦,只要你乖乖聽話,回家相公就給你煮紅糖荷包蛋,都有身子的人了,還亂跑什麼?」 龔丹地話很具迷惑性,埋伏在官道兩旁的蒙古軍暗哨果然以為龔丹和鄧淑仁是附近的村民夫妻,為了防止打草驚蛇對此不作理會,僅有鄧淑仁被龔丹一口一個媳婦叫得臉紅心跳,肚子裡有氣卻苦於口不能言,只是發出些「嗚嗚」的抗議聲——這貌似哭泣聲的抗議就更加把龔丹掩護得天衣無縫了。 順著官道向北走了四五里路,就在龔丹嘴都快說干的時候,遠處終於傳來悶雷一般的馬蹄聲,而且就是順著官道傳來,龔丹心中又喜又驚,喜的是終於發現些線索,擔心地則是對面來的騎兵究竟是什麼部隊——龔丹可不敢想像曹世雄軍敢順著官道大搖大擺的前進。提心吊膽又向前走了一柱香時間多些,迎面果然撞來一隊打著火把的騎兵——不過這支騎兵卻是穿著蒙古軍衣打著蒙古軍旗幟,為首一人還紮著環耳雙辮,滿臉絡腮鬍子,一看就是蒙古將領。 「怎麼是韃子?」龔丹暗暗叫苦,那為首的蒙古將領卻操著蒙古語向龔丹吼道:「你是什麼人?大半夜的在路上逛什麼?」龔丹久在抗蒙前線能聽懂一些蒙古話,卻故意搖頭裝做聽不懂,那蒙古將領無奈,只得讓一名漢人士兵用漢語向龔丹重複了一遍問題。龔丹這才點頭哈腰地說道:「蒙古軍爺,我是前面的村民,媳婦和我吵架跑回娘家,我剛把她接回來。」 「臭小子真有福氣,我怎麼沒這麼漂亮的媳婦?」那蒙古軍漢人士兵嘀咕了一句,又問道:「從這裡往南走,到沙河還有多遠?」 「還有五六里路吧。」龔丹老實答道。那蒙古軍漢人士兵點點頭,喝道:「讓到一邊,一會我們的大隊來了,小心把你們踩死。」龔丹暗叫上天保佑,忙點頭哈腰的牽著馬躲到路邊,那隊蒙古騎兵蜂擁而過。可眼看事情就要這麼過去的時候,馬上的鄧淑仁忽然掙出一隻手掏出嘴裡的布團,用最大的聲音哭喊道:「蒙古軍爺,這個男的是宋人,他是給宋人匪軍送信地,你們快殺了他!」 「臭婊子!」龔丹氣得七竅生煙,飛快抽出藏在馬鞍下地鋼刀。可惜他的反應實在慢了些,旁邊疾馳地蒙古騎兵衝了過來,紛紛向龔丹大吼道:「你是宋人?宋人?!」 「他是宋人!」鄧淑仁大哭喊道:「我是商水鄧家的小姐,他在商水抓了我當人質,要給偷渡沙河的宋人匪軍報信,你們快殺了他!否則我們在沙河設下的埋伏就落空了!」 「完了!賈少傅,我對不起你了,怪我心太軟啊!」龔丹絕望得慘叫,後悔得腸子幾乎都綠了。可出乎龔丹和鄧淑仁兩人的預料,那伙殺氣騰騰的蒙古騎兵卻一起瘋狂暴笑起來,「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一百零三章 貌似和諧的結局 「我是商水鄧家的小姐,這個宋人在商水抓了我當人質,要給偷渡沙河的宋人匪軍報信,你們快殺了他!否則我們在沙河設下的埋伏就落空了!」鄧淑仁連哭帶喊,聲音淒厲中帶著如釋重負的欣喜。龔丹則面如土色,自知大難臨頭。可那隊蒙古騎兵不僅不像鄧淑仁所期盼那樣上來把龔丹碎屍萬段,剁成肉餡做成紅燒獅子頭送給回回廉希憲下酒,反而一個個哄堂大笑,笑得簡直就是前仰後合,甚至笑出了眼淚,「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們笑什麼?為什麼還不殺這個宋人?」鄧淑仁哭喊著問道。一個蒙古騎兵大笑著問道:「小姑娘,你要殺那個宋人?」 「當然是站在這裡這個宋人,難道還有第二個宋人嗎?」鄧淑仁收住哭泣,莫名其妙的反問道。那一隊蒙古騎兵異口同聲的答道:「我們都是宋人,你要我們怎麼殺?」 「你們都是宋人?」鄧淑仁徹底傻了眼睛,頭一次對自己的聽力產生懷疑,驚訝得竟然忘記如何叫喊。剛才還在大叫自己完蛋的龔丹也是如此,指著那伙穿著蒙古軍服還打著蒙古旗幟的騎兵手直哆嗦,半天說不出一句話。開始那名紮著環耳雙辮的蒙古騎兵跳下戰馬,向龔丹出示了一面腰牌,行禮道:「末將大宋騎兵曹世雄將軍麾下副統領阿志沙,敢問閣下如何稱呼?」 「你就是阿志沙將軍?怪不得你這樣打扮!」龔丹猛然想起大宋騎兵中有一名名叫阿志沙的黨項族將領,驚喜交加中。龔丹趕緊也從貼肉處拿出身份腰牌,向阿志沙出示並還禮道:「小人賈少傅親兵副隊長龔丹,奉大宋少傅賈似道之命,潛入南京路與貴部聯繫,為貴部引導撤退道路。」 「賈少傅地親兵副隊長龔丹?我聽說賈少傅的親兵副隊長在滸黃州用身體為賈少傅擋箭,受了重傷仍然砍倒了不少韃子,就是你嗎?」阿志沙同樣驚喜萬分。拉著龔丹的手連聲詢問。被人當眾提起生平最得意的事,素來以厚臉皮聞名的龔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謙虛道:「不敢當,些許小功慚愧提起——就是卑職。」 「三個月了,快三個月了,終於和大宋聯繫上了。」硬漢阿志沙激動得聲音裡都帶上了哽咽,其他宋軍騎兵同樣如此,差不多每一個人都流下了眼淚。這時候,北面官道上宋軍騎兵主力已經趕到。同樣化裝成蒙古將領的曹世雄還是驚訝在前面開路的阿志沙為何會停止前進,下馬詢問原因時,曾經見過面地龔丹忙給曹世雄行下級禮,並出示自己的身份腰牌,還有就是從貼身內衣中取出賈老賊地書信,雙手遞給曹世雄說道:「曹將軍,沙河有埋伏,你們不能走這條路。賈少傅已經給你們準備了撤退的道路,詳情請看書信。」 「快,快拿火把來。」曹世雄飛快命令,雙手顫抖著接過龔丹遞來的書信,展開看時,賈老賊那些無比難看的筆跡便躍然入目。曹世雄深陷的眼眶中立時湧出淚水——賈老賊畢竟沒忘了這支深入韃子大後方的軍隊啊。曹世雄抹抹眼淚,再仔細看內容時,曹世雄不由瞪圓了眼睛,驚訝道:「向東撤退?進山東?韃子那邊有我們的人接應?」 「進山東有人接應?這可能嗎?」阿志沙和高鳴等宋軍將領個個大吃一驚。曹世雄則舉起賈老賊地信笑道:「如果是別人的命令,也許我也不敢相信。但賈少傅不同,他既然命令我們撤往山東,那邊就一定有人接應我們。」 開慶二年十二月六日,與後方失去聯繫三個月零一天後,深入敵境轉戰千里的宋軍騎兵終於與賈老賊派去的信使會合,並且在賈老賊的指點下找到了正確的撤退道路。也使得蒙古軍隊花費無數人力物力苦心佈置的包圍圈落空…… 「既然賈少傅讓我們向山東撤退。龔丹兄弟又發現前面有埋伏,那我們就快走吧。」聽完龔丹對蒙古軍在沙河的埋伏後。嵬名暢馬上向曹世雄說道:「曹將軍,請下命令吧,乘韃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合圍,我們趕快跳出韃子地包圍圈。」 「慢著,也許我們可以反過來利用韃子的陷阱做點什麼。」高鳴眼珠子一轉,向龔丹問道:「龔丹兄弟,剛才你有沒有聽說韃子將用什麼信號和上游水壩聯繫,通知韃子挖開水壩?」 「沒有,只是說接到信號,其他的沒說。」龔丹一聳肩膀答道。高鳴和曹世雄都是大失所望,正準備放棄時,龔丹卻忽然想起仍然在馬上的鄧淑仁,轉頭向鄧淑仁問道:「小美人兒,既然你家和史天澤沾親,又負責給上游的韃子提供糧草,那你知不知道怎麼發信號?」 「不知道。」鄧淑仁把頭扭開,不想去看龔丹那張醜臉。不曾想吊著一支左臂的楊晨煥卻走到了鄧淑仁旁邊,從腰上拔出一把匕首用舌頭舔舔,獰笑道:「小美人,如果你還回答不知道地話,那我就在你臉上劃一刀,回答兩次不知道就劃兩刀。現在我再問你一遍,你知不知道?」 「不……」鄧淑仁還想狡辯,話還沒有說完,楊晨煥的匕首卻已經抵到了她的臉上,嚇得她放聲尖叫,「我真的不知道,你就算劃花我的臉,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楊晨煥,別為難她了,她一個土財主家的小姐,不知道軍事機密也沒什麼奇怪。」高鳴喝住楊晨煥,又沉吟道:「黑夜之中互相聯繫,最有效的無非是火光和聲音,或者就是用煙花……」 「煙花?」鄧淑仁抹著眼淚插嘴說道:「今天早上縣尊大人倒是叫衙役到城裡的煙花鋪拿了一些大煙花,說是什麼預防萬一。」曹世雄和高鳴都是眼睛一亮。異口同聲道:「對,肯定是煙花!」 片刻後,宋軍騎兵繼續向南前進,一口氣衝到了沙河北岸,埋伏在沙河南岸苦苦等待地蒙古軍將領無不把心臟提到嗓子眼,負責指揮全軍行動的將領更是命令親兵將煙花放好,火褶子吹燃。只等宋軍渡河那一刻。可是讓蒙古伏兵失望地是,宋軍騎兵不僅沒有迫不及待地渡河。反而在北岸調整了隊伍,做好了向北撤退的準備。南岸地蒙古軍諸將不由大吃一驚,紛紛驚訝道:「難道我們的埋伏被發現了?」 「南面地狗韃子們,聽好了。」蒙古伏兵正在驚訝的時候,北岸上宋軍騎兵忽然整齊地大喊起來,「謝謝你們的迎接,不過我們不打算回大宋了。我們要去大都找忽必烈的媳婦玩玩,你們不用送了,告辭!」 「這些宋蠻子要北上大都?」蒙古諸將都出了一身冷汗——蒙古軍是呈半圓形包圍宋軍騎兵活動區域,諸多方向都部署了重兵守衛,惟獨大都所在的東北方兵力空虛啊。這時候,北面的宋軍騎兵已經敲響了退兵的銅鑼,三千餘名宋軍騎兵潮水般向著北方退卻,蒙古伏兵諸將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命令道:「吹號。渡河追!」 「嗚——!」蒙古軍吹響了進軍地號角,四千餘埋伏在南暗的蒙古軍隊離開藏身地衝入沙河,倘著水渡河追擊,可就在蒙古軍前隊踏上北岸的時候,北岸樹林中忽然升起數團明亮的焰火,飛上半空炸開。不等蒙古軍隊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上游埋伏的蒙古軍隊已經迫不及待的挖開了水壩,被堵塞在高地的河水洶湧而下,迅速席捲向正在渡河追擊宋軍的蒙古軍隊,只在片刻之間,哭喊聲與慘叫聲便在寬闊地沙河中迴盪起來。而上游的蒙古軍隊還哈哈大笑,「淹!淹死那些狗宋人!」 煙花升起的同時,埋伏在沙河北岸上下游的蒙古軍隊也開始進攻,從東西兩麵包夾向『被攔腰截斷在沙河兩岸的宋軍騎兵』,可是在郭侃和史天澤好不容易趕到沙河渡口時,看到的卻是被河水沖得七零八落、死傷慘重地蒙古軍隊。待瞭解了事情的經過後。郭侃氣得一刀將路邊碗口粗的樹木砍成兩斷。咆哮道:「追!馬上給我追!傳令下去,要是讓這些宋人過了黃河。沿途所有將領全部處斬,本將軍也自刎向大汗謝罪!」 …… 郭侃的命令下得還算及時,再加上老天幫忙下了一場大雪,至少蒙古輕騎兵能尾隨著宋軍騎兵的蹄印緊追不捨,可問題是郭侃先前的佈置是北、西南三面包圍宋軍,惟有東面是蒙古包圍圈的薄弱點——偏偏郭侃又把陳州守軍調到了商水伏擊,無形中失去了在陳州阻擊宋軍騎兵的唯一機會。而且更糟糕的是,忽必烈軍本就在鄂州損失慘重,現在北面在和阿里不哥干仗南面又要防備狼心狗肺的賈老賊,兵力更是捉襟見肘,郭侃為了圍剿曹世雄軍幾乎把南京路其他地方地軍隊調得精光,宋軍向東北挺進地道路上,竟然沒有一個城市的守軍能夠超過一千——攔截宋軍騎兵地效果就可想而知了。 待到郭侃的命令傳到陳州時,宋軍已經繞城而過直接撲向了拓城,拓城位於南京路東面後方,守軍早被郭侃調到南京路中部包圍宋軍,剩下那點兵力連開城迎敵的勇氣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宋軍騎兵從拓城城下通過,撲向人口相對比較稠密卻同樣兵力空虛的歸德府。好在宋軍騎兵急於渡過黃河沒在歸德劫掠,而是爭分奪秒的繼續向東搶佔了黃河渡口,比追兵早半天時間渡過黃河,並一把火燒掉所有渡船,讓郭侃親自率領的追兵望河興歎。 過了黃河就是山東西路,而鄰近的徐州守軍正集結下邳和宿遷防禦兩淮的李庭芝軍,好不容易接到命令掉頭去攔截宋軍時,曹世雄軍已經殺入了兵力空虛的小沛城內,獲得了急需的糧草和藥物補給,爾後又一把火燒掉小沛。搶在蒙古軍隊趕到之前撲向了山東東路。於是乎,郭侃的行軍地圖上就現了一個十分壯觀地畫面,總數超過四萬的大軍尾隨在僅有三千餘人的宋軍騎兵背後,無數根代表蒙古軍隊的藍箭頭指著筆直前進的紅箭頭尾部,卻沒有一個藍箭頭能夠攔到紅箭頭前方…… 經過連續十天每天休息不到兩個時辰的急行軍後,宋軍騎兵終於衝入了李□控制的山東東路。身在大都地忽必烈也不能說沒有盡力,連續派出數名信使與李□聯繫。聲明李□只要協助蒙古軍隊剿滅了曹世雄軍,那麼忽必烈就不會再追究趙壁在山東東路遭到土匪襲擊身亡的事情。並且還有封官許願和重金賞賜。而李□嘴上答應得十分動聽,一轉身卻把重兵部署到郭侃追兵地必經之路向城鎮,說什麼都不許郭侃的四萬大軍踏入山東東路一步。 「派人去和李□聯繫,叫他們馬上讓路,再不讓路我們就攻城了。」眼睜睜看著曹世雄軍通過向城而李□軍毫不攔截,偏偏卻攔住了幾乎快要追上宋軍的蒙古追兵,雙眼佈滿血絲的郭侃氣得差點吐血。立即派人去和向城守軍聯繫叫李□軍隊讓路。但使者進城後很快就帶來了李□二伯李祿的口信,「大都督說了,郭將軍你是大都督,李將軍也是大都督與你平級,在沒有大汗聖旨之前,大都督不用聽你調遣。」 「誰說要調遣李□了?我是叫他讓路!讓我追殺宋人騎兵!」七竅生煙的郭侃暴跳如雷,又派使者進城聯絡。可惜使者帶回來的卻是讓郭侃更加暴跳如雷地答覆,「宋人騎兵既然流竄至山東東路。那麼自然有山東東路的軍隊負責圍剿,勿須郭都督操心,郭都督只管靜侯佳音就行。」 「媽的!給老子攻城!」郭侃終於按捺不住,下達了攻城命令。還好史天澤死死拉住他,「郭將軍,你千萬不要衝動。李□也是大汗的部下,你擅自攻打同僚,這是謀反啊!你也是漢人,那些蒙古王爺不會放過中傷你的機會!」 好說歹說,郭侃總算是冷靜下來,繼續派使者與李祿交涉,同時派人稟報大都的忽必烈,請忽必烈出面協調。可問題是,那年代沒有電話電報,光靠快馬從向城到大都。來回最快也得半個月時間。而兩天之後,李祿便派出使者捧著一個人頭來獻給郭侃。說是宋軍騎兵已經被李□軍擊潰,把曹世雄的人頭獻給郭侃交差。看著那個面目陌生的人頭,都沒見過曹世雄地郭侃和史天澤雙眼對單眼,不知是真是假,但不管怎麼說,郭侃好歹有了一個向忽必烈交差的借口,只得帶著那顆人頭收兵返回南京路,對宋軍騎兵的圍剿戰宣告結束。 …… 曹世雄的人頭當然不可能是真的,李祿把人頭送給郭侃的同一天,已經『被擊潰』地宋軍騎兵便大搖大擺的進入了山東東路的重鎮臨沂,李□與他的王文統親自出城迎接了這支傳奇軍隊,將他們引進城中駐紮休整,並且為曹世雄軍準備了大量的食物、藥物和郎中。而一個個餓成皮包骨頭的宋軍騎兵進城後第一件事就是撲向伙房找吃的,還好曹世雄比較冷靜,及時命令道:「趕快下令,所有人不能多吃,別他媽的沒死在戰場上,回來卻撐死在飯桌上!」 「曹將軍放心,我讓伙房給貴軍準備的是米粥和雞蛋,等調理好腸胃以後再給你們準備酒肉。」王文統微笑著解釋道。曹世雄鬆了一口氣,忙向王文統道謝,「多謝王大人細心關懷,賈少傅常誇獎王大人是當世張良,果然思慮周全。山東這邊不出產稻米還給我們準備米粥,真是讓大都督和王大人費心了。」 「不用謝我們,回去謝你們的范員外吧。」李□咧嘴笑道:「那個老東西在廉價賣給我們地麥子裡摻了不少在大宋更廉價地稻米,賈少傅正要找他算帳,沒想到倒方便你們了。」曹世雄與王文統等人哄堂大笑,李□笑夠了之後又向曹世雄樹起一根大拇指,稱讚道:「曹將軍,我李□很少服人,心胸寬廣的賈少傅算一個,你也算一個。」 「曹將軍,你知道你在南京路地戰績嗎?」王文統拿出一份文書,激動道:「你看看,這是史天澤交給忽必烈的戰報,你們以區區五千孤軍,在三個多月裡陷城二十三座,殺敵超過兩萬,燒燬韃子糧食超過十萬石,南京路一半的州府因為你們放棄冬耕!而且更厲害的是,忽必烈為了圍剿你們,先後動用了總兵力超過六萬以上的軍隊追擊千里,耗費的錢糧更是無法計算啊!」 「竟然有這麼大的戰果?」曹世雄也被這個戰果嚇了一跳。王文統笑了笑,又說道:「還有個好消息告訴你,大宋皇帝在半個月前應賈少傅之請,確立了忠王趙祺為皇太子,改年號開慶二年為景定元年。從一開始就擁戴忠王繼位的賈少傅水漲船高,加太子太保,現在臨安的官員派系中不光是忠王一黨全面倒向了賈少傅,就連丁大全的左右手胡大昌和陳大方也投靠了賈少傅,賈少傅在臨安基本上已經是一手遮天了。」 …… 倒戈投向賈老賊的不只是掌管臨安禁軍的陳大方和掌管財政的胡大昌,被丁大全的公田法得罪的官員為了將來能廢除公田法,清一色的倒向了賈老賊一邊;而在宋理宗決定將賈老賊的外甥女趙娥明許配給史彌遠黨的楊鎮後,一直在暗中支持丁大全的史彌遠舊黨也藉機與賈老賊和解,成為賈老賊的黨羽走狗。除此之外,靠著賈老賊拜把兄弟董宋臣的撮合,傳說中名聲不怎麼好的閻慶女兒閻彤被許配給賈老賊做填房,本只為利用政治聯姻暫時穩住閻貴妃黨的賈老賊直到新婚之夜才發現,原來閻慶的女兒閻彤竟然是老相識…… 「老東西,竟然是你?你居然是賈似道?」 「你竟然是閻慶的女兒?怪不得我從鄂州凱旋回來以後,怎麼都找不到你了。」 「還不是你這個老東西害的!我看到你……那裡的事被人告訴我爹,我爹就一直把我關在家裡,說什麼都不許我出門!」 《大宋權相》第二卷《風雲臨安》完,欲知後事如何,請看《大宋權相》第三卷——《襄陽血》!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一章 半閒堂落成日 公元一二六一年,南宋景定二年二月二十二,黃道吉日,經過一年多時間的辛苦建設後,賈老賊盼望已久的半閒堂終於在西湖葛嶺落成,也是賈老賊全家正式遷居葛嶺的日子——其實半閒堂只是賈老賊葛嶺別墅眾多樓閣亭榭中的其中一個院子,除此之外還有紅梅閣、養樂圃和集芳園歷等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庭園,只是賈老賊自己喜歡叫半閒堂而已——至於原因,大家都是男人,就不用說得那麼明白了。 既然是搬家,以賈老賊的身份地位少不得要擺上幾百桌搬家酒慶祝慶祝,順便撈些外快,也因為賈老賊權勢熏天的身份地位,所以來到葛嶺慶賀送禮的官員士紳在賈老賊新宅的大門前排成了長隊,密密麻麻的賓客人數大概比西湖裡的游魚還要多上一些。不光是賈老賊的黨羽能來的全來了,趙祺、丁大全、吳潛和閻慶等朝廷中各黨各派的官員也幾乎全部到場,為了討好賈老賊,新近投靠賈老賊黨的陳大方乾脆拉來了一支軍隊在葛嶺下平整土地,這才容下到賈老賊府祝賀的各級官員帶來車轎。身患重病的宋理宗雖不能親來,卻也派董宋臣送來貴重賀禮,可見宋理宗對賈老賊的寵愛。 「媽的!怎麼來了這麼多人,是不是都想來吃窮本官?」站在紅梅閣的頂樓上,賈老賊也被自家門前那門庭若市的景象嚇了一跳,繼而開始心疼起伙食錢來。旁邊的廖瑩中等心腹忙拍馬屁道:「少傅德高望重。實乃百官之楷模,眾人到府慶祝你地新宅落成,也是表達對少傅你的尊敬與擁戴。少傅應該到大廳去,接受百官的道賀才對。」 「沒心情啊,高達回臨安述職,說是今天一定趕到,聽說邛應也來了。本官太急著想見見他們了。」賈老賊長歎了一口氣,對高達和邛應等曾經並肩做戰的戰友萬分想念——順便想念高達手裡那些新招募的江西兵。不過臨安地面邪性。賈老賊剛說到高達的名字,親兵副隊長龔丹就飛奔上來,向賈老賊稟報道:「少傅,高達將軍和邛應將軍來了,按你的吩咐,我已經安排人去接他們進紅梅閣。」 「哎呀呀,總算是來了。」賈老賊大喜。忙三步作兩步地跑下頂樓,剛下到庭院,賈老賊就看到身材高大的高達和滿臉刀疤地邛應被親兵領進了紅梅閣跨院,還有高達的好友曹世雄也跟了進來。賈老賊張開雙臂,一把抱住向自己行禮的高達,大笑道:「高將軍,邛將軍,你們想死本官了。」高達和邛應也是萬分激動。向賈老賊行禮道賀時,賈老賊一揮手說道:「不用了,咱們是什麼交情,還用講那些客套?快,快進來給本官說說江西路的擴軍情況。」 拉著曹世雄和邛應進了紅梅閣落座,賈老賊便迫不及待的問起江西路的軍隊擴建情況——南宋富庶甲天下。招募來的兵丁或多或少都有些戀財怕死,惟有江西路是南宋少有地窮地方,招上來的士兵才最有戰鬥力,所以賈老賊才如此關心江西的擴軍情況。滿身塵土不及洗刷的高達答道:「少傅,下官未辱使命,去年已經完成江西路擴軍至八萬的任務,而且全部是當打之年的青壯士兵,只要給下官一些時間,就一定能把他們訓練成精銳主力。」 「好!」賈老賊大喜鼓掌,鬆了口氣說道:「去年九月你向我報告。江西路才招到六萬士兵。我還提心吊膽生怕你做不到。這下子本官終於可以放心了,高將軍果不負我。」 「這也要感謝賈少傅。」高達老實答道:「以前軍餉撥給是七會子三銅錢。十貫會子拿到手要不了幾天就不值三貫,這兩個月撥給江西路的軍餉全是銅錢,當兵能吃飽飯還能養家餬口了,江西百姓自然搶破頭的要當兵——只要賈少傅願意,我可以在一個月裡再招兩萬合格兵員。」 「江西路這兩個月地軍餉全部是銅錢付給?本官怎麼不知道?」賈老賊吃了一驚,有些糊塗。旁邊的廖瑩中忙插話道:「少傅你忘記了?這事是你安排胡大昌辦的,上次胡大昌到你的府中求見,是你罵他變相剋扣軍費,以會子充作銅錢發給士兵為餉動搖軍隊士氣。後來胡大昌回去後就把江西路的軍費改成了撥給足額銅錢,幫助高達將軍擴軍。」 廖瑩中沒有把話說完——是胡大昌向他行賄,他才教給胡大昌如何討好賈老賊的。而賈老賊仔細一回憶好像是有這麼一會事,這才笑道:「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本官那段時間忙著關心曹世雄他們撤回大宋地事,還楞給忘了。想不到胡大昌那頭肥豬還有點靈性,能夠領悟本官的意思。」 「該死的東西。」高達一腳踹在曹世雄身上,笑罵道:「帶著五千人跑到韃子後方殺人放火,你倒爽了,賈少傅和我們個個為你們提心吊膽,我連給你上祭的祭品都準備了——三壇清華婺酒,準備到你的衣冠塚上祭祀。」 「清華婺酒?好東西啊,帶來沒有?既然我活蹦亂跳的回來了,那三罈酒先祭我的五臟廟吧。」曹世雄涎著臉問道。高達笑道:「你聽錯了,我是打算先把三壇婺酒喝下去,然後拉出來再拿去祭你的衣冠塚……」 高達的話還沒說完,曹世雄的拳頭已經砸到他臉上,高達立即還擊,一對好朋友竟在賈老賊地新窩棚裡打了起來。旁邊地邛應還煽風點火,「挖他眼睛,掐他脖子——曹將軍你用牙齒咬啊。」(高達:邛應,你這個月俸祿不想要了?)賈老賊則看著兩員愛將的打鬧微笑,還歎氣道:「可惜呂文德那小子來不了。要是他也來了,看你們三個狗咬狗就……操!你們連上司都敢打,信不信我扣了你們今年俸祿?」 等高達和曹世雄打鬧夠了,賈老賊這才喝住已經鼻青臉腫地兩人,又向高達問道:「高達,江西新兵還有多久才能形成戰鬥力?如果本官從江西調兵,你能出多少兵?」 高達整整衣衫。恭敬答道:「新兵邊招募邊訓練,不少隊伍已經可以拉上戰場了。就是軍隊擴軍後武器生產上跟不上,主要是缺鐵打造武器。如果少傅現在就從江西調兵的話又不考慮從江西出糧補給,那麼下官可以出五萬人左右,再給下官半年時間訓練,江西所有軍隊都可以拉上戰場了。」 「很不錯。」賈老賊滿意的點點頭,又說道:「太平州的馬鞍山鐵礦已經在上個月大量出鐵,你回去的時候。本官叫陳宜中拿出前期出產的所有鑌鐵給你帶回江西,首先把江西軍隊武裝起來。本官打算把江西路和廣南東西路(廣西)建設成大宋最大的兵員補充地,以後鑌鐵和軍費都少不了。」 「少傅,你問我們能出多少兵,是不是打算從江西調兵去打韃子?是不是準備打南京路?」好戰分子邛應迫不及待地問道。賈老賊搖搖頭,讓廖瑩中拿來大宋地圖攤開,微笑說道:「南京路已經被曹世雄攪亂了一半,忽必烈忙著和阿里不哥交手。現在反攻南京路已經沒多少意思了。倒是大宋西南邊陲的大理還在兀良哈台手裡,這對大宋是個不小地威脅。」 「前年的鄂州之戰,兀良哈台的軍隊損失很小就退回大理盤踞,到現在還佔著我們大宋廣南西路的邕州。」賈老賊指著地圖上的雲南和廣西位置說道:「西南多山,交通不便,兀良哈台這支軍隊實際上已經和忽必烈失去了聯繫。對忽必烈聽宣不聽調,但這支孤軍的存在對我們大宋的廣南東西路和京湖路還是有一定威脅,若是不早些除去,怕又會在我們腹地後方突然捅上一刀。所以本官打算從江西調一些軍隊到廣南路去幫老趙葵逐步奪回邕州,一來可以壓縮兀良哈台地活動空間,削弱他這支孤軍的力量,解決我們大宋的後顧之憂,為將來反攻大理打下基礎;二來可以讓江西路的新兵創造實戰演練的機會,沒有上過戰場的士兵,即便訓練得再好也只是二流軍隊。真正到了上陣的時候再積累經驗就晚了。」 「反攻邕州?」高達看著地圖盤算道:「廣南多山。韃子的騎兵作用不大,有利於我們江西兵發揮。只是該調多少士兵過去呢?調少了不起作用,調得多了錢糧耗費巨大,怕是大宋國庫難以承擔。」 「本官地意思是,每次調五千到七千左右,以老帶新輪流上陣廝殺,拿兀良哈台的軍隊給咱們大宋軍隊練練兵,花費的錢糧也不多。」賈老賊一揮手,豪氣萬丈的說道:「在從江西往廣南路調換軍隊的同時,我們還可以乘機修繕橋樑擴展道路,加強大宋與廣南路的聯繫,要不了幾年,廣南路就又是我們地一個後方。再說趙葵也太老了,朝廷一直找不出一個適合接替他的人選,你高達多瞭解些廣南路的情況,說不定將來廣南路也要交給你兼管起來。一舉多得,豈不秒哉?」 「兼管廣南路?下官可不敢奢望——改天賈少傅如果讓下官兼管兩淮,那下官倒是很樂意。」高達微笑著發洩了一通賈老賊專門給他窮地方的不滿,又點頭附和道:「就依賈少傅安排,新兵是要在戰場上練一練才能成器,等少傅向皇上請下聖旨,下官在江西馬上出兵。」過後,賈老賊又和高達等人談了一些軍務上的事,老管家便來通知賈老賊可以開席,賈老賊這才牽著高達和曹世雄等人來到新家主客廳接受百官的恭喜。 繁瑣的禮節永遠是那麼乏味,賈老賊除了站在原地接受眾人道賀、還禮還得暈頭轉向外什麼都幹不了,如果不是趙祺、吳潛和董宋臣等人在場,賈老賊還真想拂袖而去,高達和曹世雄等人見勢不妙,趕緊溜到一邊去找伍隆起和凌震等人喝酒敘舊,從神臂城回來不久的黃藥師和董平高等人也極不講義氣地開溜到一邊聊臨安妓院新來的美女。扔下賈老賊在那裡與認識不認識、喜歡不喜歡地人客套。這不,賈老賊無比厭惡地原吉州知府伍慶志就又不識趣的湊了上去…… 「下官吉州縣主薄伍慶志,恭祝賈少傅喬遷之喜。」伍慶志諛笑著,將一個精美地禮盒捧到賈老賊面前。賈老賊楞了一下,奇怪道:「伍大人,前段時間你不是還是知縣嗎?怎麼現在又轉副職了?」 「還不是你害的?」伍慶志心裡有氣,臉上卻笑得益發諂媚。「多承賈少傅掛懷,上次丁丞相嫌下官辦事不力。所以把下官降為副職。對了,下官謹呈少傅一副唐明皇墨寶,絕對地真跡,請賈少傅笑納。」 「讓伍大人破費了,多謝。」賈老賊很想把這個四處鑽營還險些害得梁薇墮入虎口的伍慶志再降為縣吏,但考慮到自己眼下四處招降納叛,得樹立那麼一個榜樣證明自己不計前嫌才能穩定人心。所以賈老賊考慮了一下說道:「伍大人是做過知府地,去做主薄未免浪費人才,這樣吧,臨淮那邊正缺知府,不知伍大人可有興趣去上任?」 「臨淮?」伍慶志再蠢也知道臨淮知府是個比縣令強不了多少的虛銜,但考慮到自己再不抓住這個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機會,只怕這輩子就沒翻身的希望了,所以伍慶志稍一盤算就咬牙道:「多謝賈少傅提拔。小人願去臨淮為皇上守土安民。」賈老賊點點頭,「甚好,那伍大人明天就去吏部領差事,到臨淮上任去吧。」說吧,賈老賊也懶得聽伍慶志那些虛情假意的感謝,逕直去與吳潛等人客套去了。 無比虛偽的與百官客套了差不多一個時辰。該客套的人都客套到了,賈老賊趕緊下令開席,用酒肉灌飽這班官員讓他們趕快滾蛋。片刻後,還算豐盛地酒席擺上,賈老賊致詞感謝,賓主落座互相敬酒,又是一輪接一輪的客套,眼看太陽落山,賈老賊正慶幸眾人就要滾蛋時,外面忽然飛奔進來一名傳令兵。向賈老賊遞上一份公文。「啟稟少傅,京湖路呂大人六百里加急奏報緊急軍情。」 「緊急軍情?!」賈老賊屁股向被紮了一下跳起來。趕緊接過奏報打開細看,那邊吳潛、高達和曹世雄等人也趕緊湊過來,生怕大宋最重要的城池之一襄陽城出什麼意外。誰曾想賈老賊只將奏報看了幾眼,馬上就哈哈大笑起來,「諸位同僚,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大宋盟友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在鳳翔路打了一個大勝仗,奪得了鳳翔路重鎮京兆府!忽必烈偽汗的部將廉希憲因為軍糧不濟、軍心混亂導致慘敗,已經退出了鳳翔路,現在的鳳翔路,已經只剩下延安府一座孤城苦苦支撐了。」 「好,好啊。」百官紛紛歡呼起來——不過絕大部分官員只是嘴上高興,心裡卻在嘀咕,「阿里不哥打勝仗,關我們大宋什麼事?」僅有少部分具有戰略眼光的官員能明白賈老賊為什麼如此歡喜,鳳翔路是阿里不哥與盟友察哈台汗國聯繫的必經之路,阿里不哥拿下了鳳翔路,等於就是保證了獲得察哈台汗國軍需支持地道路,同時切斷了忽必烈與四川和大理的聯繫,其軍事意義之重大,絲毫不亞於賈老賊在鄂州殲滅忽必烈軍隊主力。但也有部分人憂心忡忡——以蒙古人的狼子野心,阿里不哥與忽必烈之戰倘若快速決出勝負,不管是誰獲勝,下一個目標必是南宋無疑。 「賈少傅,阿里不哥如果飛快打敗了忽必烈,下一個目標只怕就是大宋,你對此有何看法?」擔心的人中僅有吳潛一人敢當面質疑賈老賊,「阿里不哥雖然與大宋結盟,只怕他剛獲勝,立即就要撕毀盟約啊。」 「吳丞相此言差矣,君子治國,仁義為本,以德服人。阿里不哥如果連最基本的遵守承諾信義一點都做到的話,縱然獲勝也將是萬夫所指,遺臭萬年。」賈老賊搖頭晃腦地答道。吳潛老臉一紅,硬著頭皮說道:「賈少傅言之有理,韃子乃是化為蠻夷,不通王化,而且素來言而無信,大宋還是應該早做提防的好,以免事到臨頭,措手不及。」 賈老賊微笑不語,吳潛老臉更紅,紅到不能再紅的時候,索性也跟著賈老賊笑了起來,直笑得眾人莫名其妙,不知當朝兩大重臣為何發笑——也只有賈老賊和吳潛兩人心知肚明,剛才他們的對話其實就是一年前賈老賊從鄂州歸來的翻版,只是兩人的立場掉轉過來而已。笑夠了以後,賈老賊正色說道:「吳丞相放心,賈似道對此早有提防,下官明日就奏請皇上遣使忽必烈,商議與忽必烈停戰重開邊市,以大宋出產的糧食與忽必烈交換馬匹,緩解忽必烈眼下的危機。」 「用糧食和忽必烈交換戰馬?」吳潛沉吟道:「忽必烈眼下四面受敵,糧餉萬分吃緊,南京路又被曹世雄掃蕩了一遍,耽誤了種麥季節,加重了今年糧荒的危險,確實十分需要糧食。只是戰馬同樣是重要軍需,忽必烈會答應用戰馬交換糧食嗎?」 「南有大宋,北有阿里不哥,東有高麗權臣叛亂,西有劉太平佔據鳳翔,內有李□侍機而動,內憂外患,四面環敵。」賈老賊微笑道:「忽必烈只要足夠聰明,就算明知是飲鴆止渴,也只會選擇暫時向大宋妥協,延緩他敗亡的時間。」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二章 飲鴆止渴 和賈老賊估計的一樣,接到廉希憲慘敗消息的忽必烈確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多少個晚上睡不著覺,以至於在這期間最疼愛的皇后察必為忽必烈生下嫡子孛兒只斤真金,忽必烈都沒露出什麼笑容。而忽必烈的心腹謀士姚樞、郝經、竇默和心腹大將按嗔、塔察爾和伯顏等人也好不到那裡,個個都是死了親娘老子一般愁眉苦臉,沒一個有好臉色,相反倒是忽必烈的頭號心腹子聰表現得非常平靜,談笑自若。 全體忽必烈軍高層坐臥不寧的過了一段時間,到了二月二十三這天,又有一個噩耗傳來,高麗權臣林衍和金俊在得知他們與南宋聯繫的機密走露後,先發制人廢掉了忽必烈在高麗的傀儡國王王倎另立新王,忽必烈派駐高麗的七二名達魯哈赤也被屠戮過半,正式舉兵造反。高麗叛變的消息對兵力日見捉襟見肘的忽必烈來說無異於青天霹靂,忽必烈不敢怠慢,趕緊召集眾心腹謀士商議對策。 「二月初六深夜,林衍封鎖國都城門,金俊提兵包圍王官,威逼王倎退位,立高麗高宗王皞年僅十一歲的幼子安慶公王淐為王。二月初八,林衍與金俊威逼王淐佈告高麗國民,正式脫蒙獨立向宋稱臣;二月初九到二月十五,林衍控制的高麗軍隊陸續襲擊各地鎮守府,先後殺害達魯花赤四十九人,驅逐十八人,高麗僅有西京、熙州與龍州三城仍在忠於蒙古的軍隊手中。目前我軍殘部與高麗叛軍在大同江隔江對峙,叛軍隊伍為我軍十倍,並且持有數量不明地宋人神秘武器手雷,大同江防線告急……」 聽著高麗急報,城府甚深的忽必烈還能保持冷靜,至少臉上不動聲色,他手下的一干武將則早已個個暴跳如雷。無不咆哮著要去找高麗叛軍算帳,把高麗棒子殺光殺絕。其中又以資格最老的宗王塔察爾吼得最為大聲。「大汗,這些高麗蠻子不能輕饒了他們,得馬上起兵鎮壓他們,把高麗叛逆殺光殺絕!否則事情一開了頭,地方上那些早懷異志的逆臣有了榜樣,就會跟著有樣學樣了。」 「王爺說的話有道理,這個口子不能開。」大將粘合南合也附和道:「大汗如果坐視高麗叛變不做處置。那麼地方上那些手握重兵的逆臣就會覺得大汗軟弱可欺,山東地李□會第一個起兵響應,太原的李毅奴哥、戴麴薛和邳州地張邦直這些早就對大汗聽宣不聽調的逆臣也會接二連三的反叛自立,甚至連孤立在大理的兀良哈台也說不準會怎麼樣。要想鎮住這些野心餑餑的逆臣,就得拿出雷霆手段鎮壓高麗,殺雞給猴子看。」 「王爺和拈合將軍都言之有理,可要想鎮壓高麗叛逆,軍隊從那裡來?軍糧從那裡來?」竇默蒼老的臉上儘是憂慮。沉聲說道:「鄂州一戰,王爺的主力全軍覆沒,剩下地精銳部隊一部分駐紮在開平,一部分被廉希憲帶去了鳳翔路,二線軍隊或是鎮守地方,或是南防宋人。還得抽調兵力監視野心勃勃的逆臣李□、李毅奴哥等人。在河北,王爺手裡連一萬人的機動兵力都拿不出來,還有什麼兵力去鎮壓高麗?」 「軍隊也許還有辦法,可糧草怎麼辦?」郝經補充道:「山西河北存糧要應付與阿里不哥的戰事,南京路被曹世雄燒殺搶掠一番後不僅不能提供糧草,反而要向大汗伸手要糧,山東去年蝗災,無數農田顆粒無收,剩下的一點存糧自給尚且不足,還拿什麼支援前線?」 蒙古眾主戰將領啞口無言。倒是正在焦頭爛額的忽必烈抬頭問道:「郝先生。你說軍隊有辦法解決?什麼辦法?」郝經躬石答道:「回稟大汗,中原大地人力雄厚。大汗可命各地加強募兵,多招青壯為丁,不出三月,可建十萬大軍。」 「怕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啊。」姚樞長歎一聲說道:「三個月招十萬兵,是有可能,可時間不嫌太長了嗎?三個月時間,已經夠林衍金俊打到長白山了,不要忘了急報上有一條——高麗叛軍手裡可有宋人的神秘武器!到時候阿里不哥再和高麗叛逆一聯合,我們開平的軍隊就腹背受敵了。而且最關鍵地一點——招兵容易養兵難,沒有糧草拿什麼養兵?」 郝經也沒話說了,所有人全都將目光轉到了忽必烈臉上,期待忽必烈做出決策,誰知一直不動聲色的忽必烈忽然長歎一聲,「天災人禍,內憂外患,四面環敵,難道天要亡我忽必烈嗎?」忽必烈眾心腹黯然,深知忽必烈軍隊現在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土崩瓦解,萬劫不復。這時候,姚樞小心翼翼的建議道:「大汗,要不暫時封鎖高麗叛變的消息?只要拖到今年秋糧下來,也許我們還有轉機。」 「朕也想過封鎖消息,拖延時間。」忽必烈面無表情,「可高麗逆臣和南面的賈似道老賊也有聯繫,賈老賊會放過這個打擊我軍軍心地機會嗎?」說罷,忽必烈站起來在大殿中轉了幾圈,忽然又說道:「諸卿,若朕向阿里不哥稱臣,換取停戰,你們以為如何?」 「大汗,萬萬不可啊!」忽必烈的心腹們個個魂飛魄散——忽必烈向阿里不哥投降稱臣,那麼阿里不哥的親哥哥忽必烈也許還能保住榮華富貴,但忽必烈這些心腹可就沒一個能逃出阿里不哥的毒手了。所以忽必烈的這些心腹們二話不說,馬上向忽必烈大說阿里不哥如何如何陰險毒辣卑鄙無恥,阿里不哥手下的走狗阿藍答兒和劉太平等人如何如何心狠手辣狡詐狠毒——總之一句話吧,忽必烈如果向阿里不哥投降稱臣的話。那麼肯定只有死無葬身之地一條路可走。 「大汗真是越來越工於心計了,明明擔心手下在這種危難時刻叛變離去,卻故意先說自己想投降,試探部下地態度。」一直在冷笑著不說話的子聰看出忽必烈的用意,忍不住笑出了聲,「呵呵。」 「子聰大師,你在笑什麼?」忽必烈老鷹一樣地眼睛轉到了子聰地光頭上。其他人的憤怒目光也全部轉到子聰光頭上——心說老子們在這裡為了大汗地基業勞心傷神。你這個狗禿驢平時最得寵愛,今天倒一句話不說了。子聰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忙向忽必烈拱手道:「大汗見諒,小僧是為大汗眼下地處境而笑。」 「你說什麼?」忽必烈的心腹們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全都向著子聰怒吼起來,個別人甚至還下意識去摸到武器。忽必烈也被子聰的話弄得一陣糊塗,一張還算帥氣英俊的臉鐵青下來,向子聰喝道:「子聰,朕如今外有強敵壓境。內部瀕臨崩潰,你還認為好嗎?」 「大汗如今的狀況是極端不妙。」子聰不慌不忙的答道:「但否極泰來,事態惡劣到了無法再惡劣的地步,大汗的轉機也就來了——小僧敢斷定,一個月時間之內,大汗定有轉機,度過此劫!」 「願聽大師高見。」忽必烈放緩口氣,心知自己這個最得力地謀士必然已經看出了什麼。旁邊的按嗔也問道:「子聰大師。既然你說大汗否極泰來,那眼下的高麗叛變如何處置?」 「高麗蕞爾小國,何足掛齒?」子聰輕鬆的微笑道:「從南京路抽調兵力北上鎮壓就是了,南京路郭侃手裡的總兵力足有六萬,抽調個三四萬足夠——高麗女人床上功夫了得,高麗男人在戰場上就不怎麼樣了。」 「從南京路抽調兵力?」忽必烈大吃一驚。脫口問道:「那宋人怎麼辦?宋人如果攻打南京路,那用什麼去抵擋?」 「賈似道有那麼傻嗎?」子聰一聳肩膀,微笑道:「南京路被曹世雄掃蕩了一遍,農田破壞民不聊生,賈老賊不會傻到來替大汗擦屁股。退一萬步說,宋人中就算有腦袋發熱想收復舊都,南京路的平原地形也不利宋人的步兵作戰,我軍以空間換時間,先讓宋人佔著南京路又如何?待郭侃的軍隊剿滅了高麗叛亂,回過頭再收復南京路。還不是輕而易舉?」 「有道理。」忽必烈點點頭。又皺眉道:「那軍糧從那裡來?朕手裡可是一顆糧食都拿不出來了。」 「簡單。」子聰輕鬆得像是以前廟裡偷吃狗肉一樣,「賈老賊會給大汗提供糧草。」 「你瘋了?」忽必烈以為自己地頭號謀士忽然患上了失心瘋。脫口問道。姚樞、竇默等文官啞然失笑,按嗔、粘合南合與塔察爾乾脆就指著子聰捧腹大笑,「子聰大師,你一定是沒睡醒吧?賈老賊和大汗不共戴天,會送給大汗糧草?」 面對眾人的嘲笑,子聰不急不惱,瘦臉上反而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忽必烈正要詢問子聰自信的原因時,外面忽然飛奔進來一名黃門官,手捧一道奏章,高聲說道:「啟稟大汗,宿州六百里加急,宋人遣宋京為使入境,請求與大汗停戰議和,重開邊市交易糧鹽馬匹,宿州守將請示是否允許宋人國使北上?」 「什麼?!」除了子聰之外,大殿中每一個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看著子聰就像看著神仙一樣。子聰則微笑著喃喃自語道:「賈老賊,果然不傻。」 「允許!」忽必烈震驚過後,馬上命令道:「六百里加急傳令宿州,允許宋人國使北上大都,讓沿途諸城好生接待並保護宋人使者,不得怠慢。還有,為宋人國使提供上好車馬,讓他們以最快速度抵達大都。」 「微臣遵旨。」黃門官領命而去。忽必烈這才轉向子聰,用驚訝無比的口氣問道:「子聰大師,你是神仙嗎?你是怎麼料到宋人會給朕提供糧草地?而且還料到了宋人會與朕停戰?」 「答案就兩個字——權衡。」子聰得意洋洋,向目瞪口呆的忽必烈和眾同僚解釋道:「阿里不哥奪得了鳳翔路。大汗控制地軍隊被一分為二,偏巧又內憂外患處處生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萬劫不復,賈老賊就是明白這點才選擇與大汗議和。否則大汗一旦失敗,甚至向阿里不哥稱臣投降,阿里不哥聲勢大張,那麼宋人目前的和平局面立即便會被破壞。受到阿里不哥威脅,賈老賊又要爭取時間控制朝政。平息內部分歧,招兵買馬積蓄力量,甚至還要等宋人老皇帝病死換上白癡皇太子趙祺登基,賈老賊才能真正獨掌機樞,而要做到這一切都需要時間。所以賈老賊就只有選擇與大汗停戰一條路可走,藉著大汗的軍隊做宋國與阿里不哥之間的屏障,為他重整宋國爭取時間。」 「既然賈老賊有心想要和大汗停戰。那他為什麼還派曹世雄深入南京路燒殺搶掠,導致廉希憲軍兵敗鳳翔路?」塔察爾還是有些不明白。子聰灘手答道:「這就是賈老賊的奸詐之處了,阿里不哥拿不到鳳翔路,那麼軍需物資無法補給,最多也就能堅持一兩年時間。現在賈老賊幫助阿里不哥奪得了鳳翔路,大汗形勢危急,賈老賊又跑出來支援大汗,不使大汗迅速敗給阿里不哥。使大汗與阿里不哥之戰曠日持久,那麼賈老賊就僅可以爭取時間養精蓄銳,又可以使大汗與阿里不哥自相殘殺,消耗雙方力量,第三賈老賊還可以從與大汗的貿易獲取好處。一舉數得,賈老賊何樂不為?」 「看著吧。賈老賊急著給宋人軍隊擴建騎兵,為將來與大汗或者阿里不哥的戰事做準備,與大汗地貿易必然以戰馬為主——逼著大汗用戰馬去換他地糧食。」子聰用一句很粗俗地話結束他的長篇大論,「總之一句話,賈老賊是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只要大汗在與阿里不哥地戰事中重新佔據上風,賈老賊就會毫不客氣往大汗背後又捅刀子,不會讓大汗和阿里不哥那麼快決出勝負。」 子聰把他的話說完後,忽必烈及其心腹個個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賈老賊會狡詐到這地步。過了良久後,忽必烈才長歎道:「賈老賊——陰險如蝮蛇。狠毒勝豺狼。」子聰補充一句。「奸詐似狡狐——高麗就是賈老賊逼反的,借刀殺人這一套。賈老賊玩得簡直就是爐火純青!」 「呵呵,可惜這樣的人才不為朕所用,可惜了。」忽必烈笑了笑,轉向眾人問道:「諸卿,宋人提出停戰並重開邊市,以子聰大師的分析,賈老賊很可能是要逼著蒙古用戰馬去換他地糧食,你們以為如何?」 塔察爾等人全傻了眼睛,不知該如何回答——忽必烈手裡最缺的就是糧食,可要是拿戰馬去交換糧食,等於是幫賈老賊組建大宋騎兵,其後果究竟有多嚴重,現在可沒一個人敢斷言。僅有姚樞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飲鴆止渴。」 「是飲鴆止渴。」忽必烈淡淡說道:「但這杯鴆酒,朕不得不飲。傳令下去,讓郭侃暫時把民政移交給史天澤,從南京路抽調四萬軍隊北上,鎮壓高麗叛變。糧草麼,大都這邊準備和阿里不哥作戰的存糧還有一些,先調去給郭侃,讓他趕快解決高麗。」 「高麗叛軍手裡有宋人神秘武器,大汗請小心。」姚樞提醒道。忽必烈一笑,「賈老賊不會傻到把新式火藥配方送給高麗,高麗叛軍手裡的神秘武器不會太多,郭侃應付得了。」 …… 二十天後,賈老賊的心腹宋京日夜兼程抵達大都,向忽必烈遞交國書要求宋蒙全面停戰,並且要求重開邊境市場,鼓勵民間貿易並用大宋出產的糧食與忽必烈交換戰馬——賈老賊那個叫黑啊,提出的價格差不多是一斤糧食換一斤馬肉,忽必烈也不傻,一邊嚴詞拒絕,一邊用金銀珠寶賄賂全權代表賈老賊與忽必烈談判地宋京,要求宋京在談判桌上讓步,最後宋京在忽必烈的金錢美女攻勢面前投降,答應忽必烈以六石糧食交換一匹戰馬的條件。其實這個價格賈老賊也沒吃虧,南宋的戰馬稀少到大部分達官貴人出門只能乘牛車的地步(史實),市場上馬匹簡直就是天價,六石糧食大約是五百八十二公斤,以南宋的富庶,這個價格實在是太划算了。鬆了口氣地忽必烈連眼皮都不眨,馬上就答應先交換一萬五千匹戰馬的糧食。 除了停戰和重開貿易這兩個主要談判條件,賈老賊還指使宋京提出要求忽必烈歸還邕州的附加條件,並且賈老賊還十分好心的替忽必烈考慮到了兀良哈台聽宣不聽調的窘境,說是兀良哈台如果拒不交還邕州,那麼大宋有權使用武力奪回邕州——但宋蒙雙方都不得以宋軍在邕州的軍事行動為借口重開戰事。忽必烈也擔心兀良哈台在西南坐大,巴不得賈老賊替自己去削弱兀良哈台,減少兀良哈台獨立叛變的可能性,自然是一口答應。 國家談判中總是充滿陰謀詭計,忽必烈聽從降將劉整獻計,以重金賄賂宋京,要求在京湖路重鎮襄陽城北面的鹿門山開設互市(兩國交界處公認集市),而目光短淺的宋京認為襄陽開設邊市有利於兩湖魚米之鄉的貿易,竟然答應了忽必烈地條件——這也埋下了襄陽血戰地禍根。除此之外,收了範文煥和伍慶志不少好處的宋京乘機把臨淮也加進了邊市名單,臨淮成了宋蒙邊市,等於就是讓忽必烈默認臨淮成為大宋領土,在停戰期間再沒理由去攻打收復,忽必烈並不把隨時可以收復地臨淮放在眼裡,欣然允諾——變相的助長了眼下誰都沒重視的共耕田法順利實行。 忽必烈急著從南宋手裡換到糧食緩解眼下的燃眉之急,與宋京的談判僅談了三天就順利結束,按規矩,忽必烈得派國使到南宋回訪,順便巡視邊市開設和監督戰馬交換。忽必烈正在與眾人商量國使人選的時候,宋京卻又代表賈老賊提出了一個條件,「大汗,賈少傅曾經告訴小使,說是大汗派遣使者的人選本是蒙古內政,賈少傅無權干涉。但賈少傅很是希望大汗能遣子聰大師為國使出使大宋,懇請大汗玉成。」 「賈少傅希望小僧為國使?」子聰有些疑惑。宋京微笑答道:「不錯,賈少傅久聞子聰大師才名,只恨一直無緣相見。所以賈少傅很希望子聰大師能移趾大宋一見,以慰生平所願。」 「在大汗與阿里不哥戰事中重新佔據上風前,賈老賊不會對大汗下手,我去臨安應該很安全,去親眼看看賈老賊究竟是什麼德行也不錯。」子聰稍一盤算,合掌答道:「既然賈少傅想與小僧一見,那小僧也無意見,願往臨安一遊。不過這事必須由大汗同意,小僧無權做主。」 「子聰大師是本汗重臣……」忽必烈有些捨不得好幫手子聰禿驢離開,本想拒絕之後改派郝經為使,但話到嘴邊,忽必烈卻改了主意。「由他出使大宋,正合朕意,朕准了。」 「多謝大汗玉成。」宋京大喜,拱手感謝,心裡卻在嘀咕,「賈少傅那麼想見子聰這個賊禿驢幹什麼?難道把忽必烈的左右手騙過去一刀砍了?」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三章 禿驢子聰 「賈老賊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出使南宋的路上,子聰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鄂州之戰後回到大都,子聰知道了自己在鄂州所見的賈老賊並非真貨,而是賈老賊的副手韓震假扮,被愚弄的子聰對此並沒有表現出惱怒,而是深深的搖撼,遺憾自己沒能見到真正的賈老賊,見到那個在崩潰邊緣把南宋扭轉乾坤的賈老賊。所以宋京在向子聰提出出使邀請後,子聰稍一考慮就答應下來,為的就去見見真正的賈老賊是什麼樣的人。 子聰不是第一次到南宋和臨安了,二十三年前,懷才不遇的子聰出家為僧,跟著禿驢師傅海云云游四海,瞭解各地風土人情。期間子聰就到過大宋的國都臨安,臨安城富甲天下的繁華曾經給子聰留下過深刻印象,不過說到印象最深的,還是南宋不殺文官造成的官員腐敗嚴重,還有就是富庶的南宋對最底層農民沉重的苛捐雜稅,子聰很有興趣想瞭解瞭解南宋現在的情況,看看賈老賊除了軍事才能和擅長爭權奪利外,還有沒有治國才能。 從兩淮到臨安一路走下來,南宋的嶄新面貌很是讓子聰吃驚不小,雖說南宋對百姓的捐稅仍然沉重,但官員在貪污腐敗上已經隱蔽和收斂了許多,至少沒有官員再敢明目張膽的對百姓亂征苛稅,貪污依舊手段卻相當聰明,多是靠實施土木工程和加大當地資源貿易從中牟取巨額利益——這樣的官員雖然可恨,但也將當地道路橋樑重新翻修和拓展了民間貿易。對國計民生也有不少好處。 南宋官場風氣地變化,子聰稍一打聽就明白了其中蹊蹺,賈老賊對稅賦貪污和加重民間剝削恨之入骨,凡是有倒霉鬼被抓到不審不判——南宋不殺文官,審判後最多革職回家,連個人財產都不收繳,那些貪夠了的官員回家照樣做富家翁;賈老賊也不願背上破壞國家法度的惡名。改變手段,把官員抓到就關進大牢裡吃糠咽菜給獄霸毒打。審理上卻要求三審定案,要求證據確鑿詳機——犯罪官員對當地百姓每人加一文錢的稅,那麼審理他們的官員就得把每一個被加稅的百姓口供和畫押拿到才能定罪審判,光是定罪都得三年五年,還有複審重審下來,犯案官員就算出獄也可以直接去買棺材了。這還不算最毒的,最毒地是賈老賊定下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凡是副職舉報正職證據確鑿,那麼副職就地接任正職——各級官員還想打賦稅地主意,就得仔細掂量掂量後果了。 有人要說了,賈老賊如此倒行逆施不怕招官員恨嗎?但他就錯了——地方官員們對賈老賊的喜愛遠勝過丁大全呢!原因無他,賈老賊在稅賦上盯得雖然緊,在商業和土木工程上的腐敗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可以說是故意縱容,尤其是縱容地方官員開礦挖煤和伐林采木。並且親手創造出了採礦證、采煤證和林木經營許可證等等專賣證,讓地方官員通過倒賣這些證件和抽佣大把大把的撈銅錢。除此之外,地方上有什麼修路建橋的,賈老賊不僅指示戶部尚書胡大昌和屬於趙祺黨的工部尚書楊棟一律照準,還默許地方官員搞什麼貸款修路收費還貸。總之地方官員只要不觸犯直接加稅加賦的底線,其他地事情上賈老賊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即便告到朝廷上賈老賊也盡力維護,這樣一來,地方官員既有撈錢的機會,又可以緩解沉重稅賦引起的階級矛盾,還能開拓商業增加就業崗位讓老百姓增加收入,民富則國自然強,皆大歡喜。 「允許一定程度的腐敗,以隱蔽的手段剝削百姓,大興土木鼓勵商業礦業使民間富足,方便下一步的隱蔽剝削。」子聰號稱當世奇才。很快就看出賈老賊溫和改革的真面目。明白了這點後。子聰不禁對賈老賊佩服萬分——以南宋目前的狀況,如果象子聰建議忽必烈行漢法一樣搞一次天翻地覆地大改革。南宋這架積重千鈞的破馬車非立即散架不可,倒是這種溫和式改革非常有效,既兼顧到了各個階層的利益,又可以從根本上緩和社會矛盾,逐步的增加國家收入。 走走看看,不知不覺已到臨安碼頭,在子聰的要求下,宋京和子聰一行捨船步行,從陸路入城。與二十年前子聰見到的臨安不同,現在地臨安在繁華上已經更上了一層樓,就連城外都是人煙稠密,茶肆酒樓店舖成行,房屋樓舍林立篦比,子聰暗暗估計了一下,如果沒有戰亂再這麼發展下去,最多二十年後,臨安城就得把城池擴大一倍。看到這裡,子聰不由又是一陣艷羨——雖然自己苦心為忽必烈經營建設,但不知要到什麼時候,北方才能有如此繁華富庶的城市啊? 「剛才那個唱出嫁小媳婦的小妞,不知是那個院子的姑娘?長得可真不錯……」子聰正嗟歎的時候,街道旁邊一處瓦子中飄出一個子聰十分熟悉的聲音,子聰扭頭一看,立即便在瓦子繁雜稠密的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聲影,子聰不由大喜叫道:「黃藥師!黃仙長!」 「誰叫我?聲音好像在那裡聽過?」正在瓦子裡與歌女打情罵俏的黃藥師有些納悶,回頭往街道上看時,子聰那張熟悉的笑臉便赫然入目——黃藥師臉色大變,一把推開懷裡地少女,順手操起屁股上板凳就衝了出去!旁邊地董平高和黎尚武等衙內軍將領大為驚訝,正要問黃藥師為什麼那麼衝動時,黃藥師卻已經大吼起來,「弟兄們!出來和老子打死這個狗禿驢!給老子們在神臂城戰死的弟兄們報仇!」 「給神臂城戰死地弟兄報仇?」董平高等人大奇。那邊子聰也嚇了一跳,忙擺手解釋道:「黃仙長。你別誤會,小僧……」子聰的話還沒說完,黃藥師的板凳已經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子聰趕緊連滾帶爬的躲開,旁邊子聰帶來的怯薛也已舉刀劈去黃藥師的板凳。黃藥師在蒙古軍隊裡呆過,將那些怯薛穿地服色一眼認出,退後幾步紅著眼睛大吼道:「董平高。黎尚武,你們兩個龜兒子怎麼不帶人動手?這個狗禿驢就是忽必烈的心腹子聰!旁邊這些韃子。是忽必烈地衛隊士兵!」 「韃子?漢奸?!」董平高和黎尚武等人也聽過子聰的名字,馬上各自拔出武器怪叫著衝出瓦子——現在的衙內軍可不是以前的衙內軍,在神臂城血與火的淬煉中,這些昔日的紈褲子弟已經成長成了真正的精銳戰士,上百人提著刀衝上去,散發出來那股殺氣竟連忽必烈地怯薛衛隊都心驚膽戰,趕緊簇擁著子聰向後撤退。不曾想街道上的南宋百姓也已經衝了上來。磚頭石塊白菜雞蛋的往子聰等人身上直招呼,不少人甚至已經從路邊找來木棍鐵棒等武器準備和蒙古人拚命。故地重遊的子聰不由又是大驚,「宋人百姓不是一向軟弱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仇恨蒙古人了?難道又是賈老賊搞的鬼?」 「黃藥師,董平高,黎尚武,你們不要發瘋!」宋京不敢怠慢,忙攔在黃藥師等人面前解釋道:「你們不要亂來,兩國相爭。不斬來使,子聰大師是蒙古派到大宋的國使,而且還是賈少傅邀請他來的大宋,你們別亂來!」 「放屁!」黃藥師紅著眼睛咆哮道:「子聰給韃子當走狗,這些年害了我們多少漢人?賈少傅曾經說過,韃子那邊除了忽必烈以外。第二個想殺的人就是這個狗禿驢!即便邀請他來大宋也是把他騙過來一刀砍了!」 「真地,真是賈少傅的命令,不信咱們這就去見賈少傅。」宋京滿頭大汗的解釋道。黃藥師那裡肯信,只是咆哮道:「少囉嗦!給老子滾開!弟兄們,鄉親們,殺了這些狗韃子!殺了這個狗漢奸!給咱們弟兄報仇!給咱們漢人報仇!」 「報仇!報仇!報仇!」無數人怒吼起來,喊著各種報仇的口號,石頭磚塊雨點般砸向子聰一行。還好,這時候臨安禁軍陳大方的軍隊已經趕到,及時用盾牌將憤怒的臨安百姓隔開。但衙內軍就比較難辦了。以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人為首地衙內軍現在打架的本事已經遠超過陳大方手下這幫酒囊飯袋。人數雖少卻把陳大方的多數人打得滿地找牙,宋京和子聰等人見勢不妙。趕緊靠著臨安禁軍的保護往城裡沖,後面陳大方親自指揮部隊拚死攔住黃藥師等人,宋京和子聰等人才得以逃進臨安城裡——不過子聰一行人每人身上都多了不少被石砸出來的青紫。 「子聰大師,真是抱歉,一會下官一定向賈少傅稟報此事,請賈少傅好生治治衙內軍那幫兔崽子。」宋京連聲道歉。子聰涵養甚深,擦著光頭上被砸出來鮮血微笑道:「宋大人不必在意,黃仙長乃是性情中人,這點小僧早就知道,與宋大人無關。」說到這,子聰又疑惑的向宋京問道:「不過宋大人,剛才小僧聽到不少臨安百姓都喊為什麼玉蓮姑娘報仇?這玉蓮姑娘是誰?」 「玉蓮是一部戲曲裡的角色,戲曲的名字叫《玉蓮恨》。」宋京有些尷尬,仔細解釋道:「這部戲是賈少傅親手寫的故事,請湯漢、李伯玉、陳宗禮和范東叟四位當世大儒潤色譜曲,在臨安流傳甚廣,賈少傅又命令大宋各地的戲班曲人都得演唱此曲,是以其中地玉蓮姑娘深入人心,提到蒙古人,基本都會想起玉蓮姑娘。」 「戲曲中地玉蓮姑娘與蒙古人有何相干?」子聰聽得一頭霧水。宋京更是尷尬,苦笑道:「戲中的玉蓮姑娘是一戶北方漢人之女,只因蒙古人在北方推行第一夜權,玉蓮姑娘在出嫁當夜必須陪當地蒙古人保長過夜,玉蓮姑娘不堪受辱與新郎逃出村莊,準備逃往大宋尋求自由。不曾想被蒙古保長帶著蒙古兵抓住,新郎與玉蓮姑娘地家人都被殺害。玉蓮姑娘受盡蒙古保長凌辱,被生生折磨而死。這部戲極為淒慘,只要是看戲地漢人,沒有一個不哭泣落淚的。聽說還有不少地方的瓦子裡,演蒙古保長的人被打;在軍隊裡演出,軍隊裡的士兵還有提刀衝上戲台去砍蒙古保長的……」 「胡說八道!這是污蔑!」子聰光頭上青筋暴跳,憤怒道:「北方是有少部分地方的不法蒙古保長對漢人實行第一夜權。但根本不受官府支持!而且北方漢人對大宋幾乎淡忘,就算逃也不會往南方逃!」 「這是賈少傅親手寫地戲。子聰大師有問題的話可以去找賈少傅親自談論。」宋京一聳肩膀,心說你還沒見過更厲害地,賈少傅正在抽空寫一部蒙古人殺漢人只要賠一頭瘸腿毛驢的戲,還有一些馬屁精文人為了討好賈少傅,也在挖空心思的寫一些煽動漢人殺蒙古人的戲劇詞曲,等到這些戲流傳開來,那才有樂子看。子聰氣得直哼哼。心裡卻著實發毛——這樣的戲劇如果流傳開來並深入人心,將來宋蒙戰爭又起,重視理學的大宋軍民可是玩命也要殺蒙古人了。 領著子聰到了太常寺投宿,宋理宗的聖旨很快傳來,宋理宗因為身體不適,將委派賈老賊全權代表宋理宗與蒙古國使子聰交涉,宋理宗在身體有好轉地情況下才能找機會接見子聰。子聰對於能不能見宋人皇帝倒不在意,只是剛落宿便要求宋京替自己引見賈老賊。宋京派人先去咨詢賈老賊得到允許後,這才在軍隊的保護下領著子聰去西湖葛嶺拜訪賈老賊。 …… 夕陽下的西湖葛嶺風景如畫,半閒堂中賈老賊家的嬌妻美妾個個嫵媚動人,但這一切都不能使子聰駐足半步,子聰心裡只是想像著賈老賊究竟是什麼模樣——在忽必烈統治下的蒙古民間,賈老賊是世間最醜惡最恐怖的殺人魔王。一個生喝蒙古人鮮血的可怕怪物,面目猙獰,全身長滿三寸長的赤毛,血盆大口,睡著時都不會閉下地眼睛就像狼眼一樣閃爍著綠光,說起話來就像毒蛇吐信一樣絲絲的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舌頭還是分叉的。而在蒙古軍的高層中,所有人一致認為是賈老賊是個長得歪瓜裂棗的猥瑣小人,五短身材,三角綠豆眼,厚得像臘腸一樣的嘴唇。酒糟鼻子招風耳。說話時吐出地氣體就像剛吃了半斤生大蒜一樣難聞——牙齒縫裡還有沒剔乾淨的菜葉肉絲。不過在紅梅閣的花園裡看到賈老賊的真正面目時,已經做好一切心理準備的子聰卻呆住了…… 金黃色的夕陽像是給大地塗上了一層黃金。青蔥的葡萄架下,一個中年男子正坐在石桌前看書,他身形高挺纖瘦,相貌清秀而憂鬱,眼睛如同黑寶石般的明亮卻又那麼的清澈,目光中透露出深邃的睿智,他更像個洞察世事人情地哲人或者懷才不遇地詩人,而非大宋軍隊的最高統帥。不時間,他輕輕擺下頭,手指撥弄下額邊垂下來遮住眼睛地烏黑長髮,而全副武裝的親兵站在他的背後挺胸收腹,彷彿鐵鑄般一動不動,與他輕微的動作形成鮮明對比,賞心而悅目。子聰不由看得呆了,情不自禁的驚叫道:「大汗!」 「不是大汗。」子聰很快讓自己從震驚清醒過來,眼前的賈老賊與忽必烈在相貌上其實沒有一點相像,忽必烈相貌傾向於英武硬朗,賈老賊則陰和柔美一些,不過兩者之間的氣質神韻卻十分相似,尤其是那種君臨天下的霸氣——如果此刻賈老賊手裡的那本書不是《御女十八式》的話,那簡直就是一模一樣了…… 「子聰大師,久仰大名。請座,給大師上茶。」賈老賊放下書卷,微笑著往旁邊的石凳一指,一雙象深潭般清澈的眸子掃到了子聰眼睛上,讓子聰產生一種連自己心底最隱私的秘密都被賈老賊看破的感覺。子聰身上頓時出了一層冷汗,「難怪他能如此艱難的情況下與大汗分庭抗禮,果然是當世人傑。」想到這裡,子聰抖擻了全部精神,彬彬有禮坐到賈老賊的石桌對面。 「你們都下去吧,本官想和子聰大師單獨談談。」賈老賊淡淡的吩咐道。郭靖等親兵與給子聰上茶地丫鬟一起退下。宋京也戰戰兢兢的逐步退出花園,直到花園口方才敢轉身背對賈老賊。子聰不由又是暗讚一句,「能讓部下對自己尊敬到這地步,普天之下除了他與大汗之外,再無第三人選。」 「子聰大師,這是今年採下來的雨前,請嘗嘗。」賈老賊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彷彿萬里迢迢把子聰請到這裡就是為了讓子聰喝這杯茶一樣。子聰小心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閉目品味。讚道:「清香撲鼻,先苦後甘,回味悠長,果然是好茶。」 「好茶先苦後甘,良才同樣如此。」賈老賊淡淡說道:「子聰大師先入仕後為僧,又從僧入仕,何嘗不是先苦後甘?」 賈老賊的話看似淺白。實則深奧,以子聰之才,竟找不出一句話來回答,只能苦笑道:「賈少傅,你萬里迢迢將小僧召入臨安,不會就只為了與小僧講談茶道吧?」 「當然不是。」賈老賊微笑,「子聰大師,你以為本官為人如何?」 「少傅天資偉才。世之梟雄。」子聰老實答道。賈老賊笑道:「那忽必烈又如何?」 「大汗英明神武,惟有少傅能與之匹敵。」子聰又說了一句老實話。賈老賊笑了笑,又問道:「那忽必烈之才與本官相比,孰優孰劣?」 「各有所長,難分高下。」反正也沒外人在場,子聰也敢說些實話。賈老賊笑容依舊。「那忽必烈手下人才與本官手下人才相比,又孰優孰劣?」 「賈老賊問這個幹什麼?」子聰隱約想到些什麼,被賈老賊冷電的目光一掃後,子聰情不自禁的如實答道:「若以部下人才,那少傅就輸大汗太多了。大汗麾下猛將如雲,謀士細雨;而少傅麾下,奸佞諛臣與雞鳴狗盜之徒似過江之鯽,真正得用之人並沒有幾個,偶有才學智謀、勇猛善戰之輩,卻都各有缺點。難以獨擋一面。只是少傅善於用人。揚長避短,是以至今未出大錯。」(黃藥師:提都不提我。傷心啊) 「說得好。」賈老賊鼓掌,歎氣道:「本官麾下,高達和呂文德之流勇猛有餘,領兵打仗乃是長項,智謀戰略都嫌不足;韓震和廖瑩中之流忠心有餘,善於鉤心鬥角坑蒙拐騙卻無治國之能;宋京、翁應龍乃庸碌之輩,不足掛齒;李庭芝、陸秀夫和文天祥年齡太輕,資歷與經驗都嫌不足,還需要時間成長;王堅、張鈺遠在四川,遠水難解近渴。本官身邊,缺人啊。」 「少傅不必掛懷,以少傅之才足以彌補一切,只要少傅運用得當,鎮守大宋江山,綽綽有餘。」子聰合掌答道。賈老賊笑了笑,「大師之言有理,以本官麾下人才,保住大宋江山也許綽綽有餘——但開疆拓土,北伐中原,那就遠遠不足了。」 子聰看了賈老賊一眼,卻見賈老賊目光灼灼,卻在凝視著自己。子聰忙合掌答道:「少傅若是有心,只需廣招天下英俊,講論治道,以大宋之人才濟濟,必不缺少經天緯地之才。」 「那本官若是有心招募大師呢?」賈老賊緩緩問道:「大師乃當世人傑,有張良陳平之才,本官若是有心任用大師,大師可願捨忽必烈而隨本官?」 賈老賊地話有如晴天霹靂,子聰雖然已有些準備卻也身體一震,半晌才合掌答道:「多謝少傅錯愛,若是別人向小僧提出如此要求,小僧必當認為是對小僧的莫大侮辱,這話由少傅提出,小僧卻受寵若驚,感到莫大榮幸——但大汗對小僧有知遇之恩,小僧怎可背叛?」 「良禽擇木而棲。」賈老賊淡淡說道:「忽必烈眼下情況如何,子聰大師比誰都清楚。鄂州一戰,忽必烈精銳盡失,歷史地車輪在那一刻已經背離了他。縱然百足之蟲死而未僵,不過也是垂死掙扎,難成大的氣候,子聰大師是聰明人,何不早做決斷?」 子聰不語,沉思良久後,子聰最終還是搖頭道:「少傅錯愛小僧,小僧感激不盡,但大汗對小僧的深恩難保,小僧實難在此危難時刻捨大汗於不顧。」 「忠臣不忘舊主,大師顧念舊情,本官也不勉強。」賈老賊也不指望立即能把忽必烈歷史上的死忠子聰拉到這邊,只是向子聰伸出一隻手笑道:「不如這樣,大師可以盡情輔助忽必烈,但忽必烈有朝一日不幸敗亡,大師再過來輔助本官如何?」 子聰很認真的考慮了一陣子,最終合掌答道:「若是真有那麼一天,只要少傅不嫌小僧薄才,小僧定當恭敬從命。」 「好,擊掌為誓如何?」賈老賊大喜笑道。子聰也笑了笑,伸出手在賈老賊的手上輕輕拍了一下,又合掌說道:「少傅若是不棄,小僧有一同胞兄弟姓劉名秉恕(注1)目前賦閒在家,小僧可修書一封與他,勸他到少傅麾下任事。」 「大師果然聰明。」賈老賊笑笑,對子聰那點花花腸子心知肚明,點頭答道:「只要是大師推薦之人,本官一定重用。」 注1:劉秉恕,子聰親兄弟,子聰在大局未定之前一直不肯向忽必烈舉薦他的弟弟,歷史上鄂州之戰後劉秉恕方才在子聰舉薦下入仕。傳說劉秉恕精通算術,明朝嘉靖年間,他地墓被人盜開了,盜墓的人逃跑了,官府無法捉拿。後來差役在墓中發現了一段讖語:「發塚者,李淮也。」於是以此為線索,終於捉住了盜墓賊——盜墓賊的名字就叫李淮!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四章 小秘密 酒逢知己千杯少,賈老賊和子聰都是那種野心勃勃又狠毒奸險的小人,初次見面便像老朋友一樣盡情暢談交換對天下大勢的見解,一直談到深夜兩人都疲憊不堪方才散去。賈老賊也沒留子聰在半閒堂過夜,而是交代自己的親兵護送子聰太常寺驛館休息,預防又出意外。在送子聰出門的時候,賈老賊忽然想起了什麼,順口向子聰說道:「對了,子聰大師,麻煩你回去以後告訴忽必烈一聲——大宋這邊同樣有上好的獸醫,下次再交換戰馬的時候,就別浪費精神和時間拿那些患有飛疔(炭疽病)的病馬來傳染大宋的畜牧了。」 「老奸賊,果然奸詐。」子聰心中一凜——用病馬在大宋製造畜牧瘟疫,是姚樞獻給忽必烈的毒計,子聰雖然覺得以賈老賊之奸詐很難成功,但一旦得手就是一本萬利,所以便沒有反對,沒想到賈老賊果然奸詐似鬼,還是派出了獸醫去監督戰馬交換發現機關。不過子聰也有借口,忙合掌答道:「少傅請見諒,馬匹患病乃是常事,監督難免有所疏忽。這樣吧,不管有幾匹病馬,小僧都可以回去後叫人給少傅換來。」 「不用了,我們的監督也不是十分嚴格。」賈老賊很大度的說道:「下面一個不小心,那幾十匹病馬就跑進了山東西路和南京路,找也找不回來,就不用再換了。」 「完了,山東和南京路可能要鬧畜瘟了。」子聰心中叫苦。暗罵姚樞出的餿主意害人害己,搬起石頭砸自己地腳,嘴上卻客氣道:「多謝賈少傅既往不咎,以後小僧一定會提醒蒙古官員小心,再不犯同樣的錯誤。」賈老賊笑笑,「子聰大師慢走,明天再見。」 「簡直就是滴水不漏。毫無破綻,大汗該用什麼樣的法子才能對付他呢?」和賈老賊一番暢談下來。子聰已經對賈老賊有了一個完整印象——奸詐似狡狐,狠毒勝豺狼,陰險如蝮蛇,再加一個目光賽鷹隼,對時世與未來的判斷絲毫不亞於忽必烈甚至還有過之——廢話,賈老賊對未來的判斷還不準確的話,那天下就沒有第二個更準確的了。面對這樣地敵人。子聰竟然頭一次產生了一種無力感,對忽必烈能否最終一統天下的信念益發動搖。 想著心事,子聰一行不知不覺已經回到了太常寺驛館,子聰很有禮貌地先向護送自己回城的龔丹等賈老賊親兵道了謝,然後才進到驛館休息。誰曾想子聰剛回到房間,一名怯薛就拿著一封拜帖進來,向子聰稟報道:「大師,兩個時辰前丁大全派人送來的。請你在明天傍晚到他的家中赴宴。來送拜帖的丁大全二兒子還說,請你務必賞光,因為有一位對大汗十分有用的客人也要參加宴會。」 「對大汗十分有用的人?」子聰眼珠子一轉,瘦臉上露出陰笑,喃喃道:「既然丁大全都覺得他對大汗十分有用,那就一定有用。去送回帖,就說明天傍晚小僧一定到。還有,叫所有人都小心一些,別走露消息,現在臨安城基本上是賈老賊地天下,得提防他的眼線。」 …… 子聰的吩咐晚了一些,身為忽必烈頭號謀士的子聰出使臨安,奸詐多疑的賈老賊又怎麼可能不防著政敵和子聰勾結來坑自己?為了小心起見,賈老賊不僅讓自己的情報網盯緊了子聰一行,還指示新近投靠自己的臨安禁軍都統陳大方也派出人手協助監視——不過賈老賊對陳大方和胡大昌等丁大全昔日死黨也不是完全相信。於是賈老賊又找到自己的拜把子兄弟大內總管董宋臣。請他把大內密探地情報網也發動起來,參與到監視子聰一行人的工作。完全做到對蒙古使團每一個人都有專人盯防,真正的滴水不漏——總之一句話吧,蒙古使團的人就算是去嫖妓,和他們過夜的妓女穿什麼顏色的肚兜賈老賊也能知道。 重重盯防之下,丁大全邀請子聰赴宴地事,第二天早朝後去樞密院的路上賈老賊就已經知道。賈老賊不動聲色,當即指示道:「繼續監視,注意參加宴會的官員都有那些。」話雖如此,賈老賊卻有些頭疼——丁大全也是個謹慎小心的人,他的家裡是賈老賊和董宋臣的情報網在臨安唯一無法滲透進去的地方,子聰將與丁大全密談些什麼,看來是很難知道詳情了。 「少傅,得小心啊。」狗頭軍師廖瑩中提醒道:「為了朝局穩定和推行公田法,皇上至今都不允許你將丁大全徹底打倒,要是丁大全又和忽必烈勾結在一起玩什麼花樣,咱們沒做準備很難提防。」 「本官也知道,可丁大全家防衛太緊,咱們的人沒辦法混進去。」賈老賊皺起眉頭,也有些擔心。旁邊的宋京小心翼翼的建議道:「少傅,陳大方、胡大昌兩個和丁大全還沒公開翻臉,要不讓他們兩個以參加宴會為名混進去,替你打聽丁大全又在玩什麼花樣?」 「別指望他們兩個。」賈老賊面無表情地說道:「陳大方負責臨安治安,丁大全二兒子丁壽賓到驛館送拜帖這麼大地事,他竟然都沒有向本官稟報——本官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丁大全派到本官身邊的眼線。」 「少傅,小人地岳父和董將軍、黎將軍來了。」賈老賊與走狗正討論的時候,親兵隊長郭靖忽然向賈老賊稟報道。賈老賊從轎子裡探出頭一看,立即看到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領著一幫衙內軍士兵守在樞密院門口,一個個全副武裝殺氣騰騰的,而且所有人身上還戴著白孝。賈老賊又是一陣頭疼,心知這幫傢伙肯定是來要求自己宰了子聰了。 果不其然。賈老賊剛在樞密院大門口下轎,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人立即迎了上來,一起向賈老賊單膝跪下,異口同聲道:「小人見過少傅,向少傅請令去殺漢奸妖僧,為神臂城戰死的兄弟報仇!」賈老賊苦笑,明知故問道:「黃藥師。董將軍黎將軍,你們請令去殺什麼妖僧啊?」 「禿驢子聰!」黃藥師咬牙切齒地答道。董平高紅著眼睛補充道:「少傅。我們全知道了,子聰禿驢是韃子偽汗忽必烈的頭號心腹,專門助紂為虐殘害我們漢人,我們在神臂城戰死的八百名兄弟,都是這幫狗韃子狗漢間接直接奸害的!昨天我們沒能殺了子聰,昨晚上我就夢見了那些以前在一起喝酒賭錢的兄弟,他們都怪我——怪我沒給他們報仇啊!」 「少傅。我們知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我們如果殺了他,你很難向皇上交代。」黎尚武激憤的說道:「所以我們今天來向你稟報一聲,我們以前立下的功勞不要了,就算是將罪折功,殺了子聰以後,我們承擔所有責任。與你無關。」 賈老賊萬分為難,本來兩國相爭不斬來使地規矩賈老賊也不怎麼放在心裡,只是眼下不是和忽必烈再起戰事的時候,子聰也是難得地人才又很通時務,是個可以爭取的對象,現在殺了他有百害而無一利。見賈老賊表情為難。新任兵部尚書韓震和廖瑩中、宋京等人忙出來為主分憂,搬出各種大道理教育黃藥師等人,無奈董平高和黎尚武這些衙內平時裡散漫到關鍵時刻卻異常頑強,說什麼都不聽勸告,說什麼都要堅持去殺子聰。最後見賈老賊遲遲不說話,董平高和黎尚武等人都急了,跳起來叫道:「賈少傅,你為難我們也知道,反正你不同意最好,這是我們私人的復仇行動。與你無關。」 「弟兄們。跟我走,去殺韃子去!」黃藥師咆哮一聲。從懷裡掏出一根白布帶紮在頭上,拎起武器就往太常寺的方向走,董平高和黎尚武等人紛紛跟上。賈老賊被逼無奈,只得命令道:「張世傑,郭靖,攔住他們。」張世傑和郭靖等親兵依令而行,趕緊撲上去拉住黃藥師和董平高等人,誰知董平高等人竟然掙扎著哭喊起來,「不要攔著我,我要去報仇!報仇!」 「好樣的。殺光狗韃子,給我們漢人報仇!」圍觀的百姓鼓起掌來,驚訝於這些平時裡專門危害臨安百姓的衙內軍竟然也有如此血性,可這些稱讚地掌聲對眼下的局勢無異於火上加油,讓一手煽動起漢蒙仇恨的賈老賊作繭自縛,狼狽不堪。還好,賈老賊畢竟是賈老賊,眼珠轉了幾轉後,賈老賊計上心來,走到黃藥師等人面前說道:「黃固,董平高,黎尚武,你們想殺子聰禿驢給戰死的弟兄報仇,本官不反對。但本官有一個條件,你們先隨本官進樞密院去,聽本官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聽完之後你們再想殺子聰,本官決不阻攔。」 「好。」黃藥師和董平高等人一口答應。不過賈老賊僅讓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人與自己同進樞密院,並找了一個單間與他們秘密談話,將房間中的閒雜人等趕出去後,賈老賊將子聰舉薦的弟弟劉秉恕那封信拿出來,搖晃著說道:「黃藥師,二位將軍,你們可知道,本官為什麼能在鄂州之戰中取得完勝?」 「少傅神計妙算,指揮有方,將士用命,奮力死戰。」董平高和黎尚武老實答道。黃藥師又補充一句,「還有我,我奉命打入韃子高層,為大宋軍隊提供了大量的蒙古高層情報。」 「不錯,鄂州之戰中你黃藥師功勞是不小。」賈老賊陰陰的說道:「但你可還記得,本官派你進蒙古軍隊之前,曾經告訴過你——在蒙古軍隊裡會有人接應於你,倘若你遇到危險,他也會對你出手相救。」 「是說過這話。」黃藥師點點頭,又補充道:「不過直到我離開蒙古軍隊,始終都沒見到那人,更不知道那人是誰。」 「你見過那人。」賈老賊微笑道:「你不光見過那人,還與他聯手在忽必烈面前上演了無數好戲。誘使忽必烈做出種種錯誤判斷,不僅讓忽必烈白送給大宋三萬多匹戰馬,還騙得忽必烈以為本官地兵權已經旁落,輕易離開軍隊導致主力破滅——現在,你該明白那人是誰了吧?」 黃藥師張大了嘴,半晌才殺豬一般嚎叫道:「子聰!子聰也是大宋在蒙古軍隊地內線?!」話音剛落,旁邊的董平高和黎尚武都傻了眼睛。韓震和廖瑩中等人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看神仙一樣看著賈老賊。心說子聰竟然是大宋在蒙古的細作,真的還是假地? 「不對!」黃藥師又想起來什麼,大叫道:「不對!子聰如果是大宋細作的話,那他怎麼會一心想置我於死地?三番五次在忽必烈面前說我壞話,懷疑我是大宋細作?」 「唏!小聲點,法不傳六耳。」賈老賊做了一個禁聲地手勢,神秘兮兮的說道:「這你就不懂了。你們不在忽必烈面前鬥得你死我活,互相拆台製造機會,你怎麼可能在那麼短時間裡獲得忽必烈信任?表面鬥得熱火朝天,暗底下互通有無,這樣才能讓忽必烈更加相信——起碼忽必烈會傾向於其中一方,對他更加信任,明白了嗎?」 「看看吧。」賈老賊把子聰那封親筆信摔到還在震驚中地黃藥師面前,嚴肅的說道:「這是子聰寫給他親弟弟劉秉恕的信。子聰讓他弟弟帶著全家到大宋來效力,他繼續留在忽必烈身邊臥底,將來就算從忽必烈身邊功成身退,也不用擔心連累家人了。」 黃藥師揀起書信打開一看,立時便認出子聰那熟悉無比的筆跡,黃藥師馬上也傻了眼睛。喃喃道:「真是子聰的筆跡,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子聰和我一樣,竟然也是少傅派到忽必烈身邊的細作……」剛才還氣勢洶洶要把子聰碎屍體萬段地董平高和黎尚武更是瞠目結舌,一起喃喃道:「怪不得少傅不讓我們去殺子聰,原來他也是我們大宋地人。」 「明白了就好。」賈老賊收回子聰那封信,萬分嚴肅的說道:「迫於形勢,本官不得不告訴你們真相,但本官要你們保證嚴守秘密,決不能對外吐露半句!知道了嗎?」 「知道。知道。」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三個傻蛋一起點頭。更加嚴肅地答道:「少傅放心,我們一定會嚴格保守子聰是大宋細作的秘密。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 「那就好,滾出去把你們的人帶回軍營去吧。」賈老賊沒好氣的命令道:「過幾天本官就把你們損失的兵力補足,拿出神臂城的威風好好操練他們,將來在戰場上要是再立下大功,本官也許還可以保舉你們出任安撫使或者制置使。」 「是,是,多謝少傅提拔。」董平高等人大喜過望,忙連聲感謝著出去安撫那些嚷嚷著要找子聰報仇地衙內軍士兵了。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廖瑩中趕緊提醒道:「少傅,如果子聰真是你派去的細作的話,那你可得小心了。黃藥師這幫人嘴都不把穩,說不定那天在酒桌上就把子聰的事抖出去。」 「你也相信子聰是本官派去的細作?」賈老賊哭笑不得,「子聰十九年前就進了忽必烈地幕府,那時候本官還只是個小軍官,有那麼大能耐往忽必烈幕府裡派細作嗎?」說完,賈老賊又獰笑道:「黃藥師這幫人嘴上沒把門更好,要是本官剛才的話傳到大都,那大都的漢奸們就有得樂子了。」 「少傅,你果然夠狠。」廖瑩中擦了一把冷汗,心說忽必烈要是真聽到子聰是大宋細作的消息,那忽必烈就算不相信也會對子聰心生芥蒂,他身邊那些蒙古官員更要吵翻天了。這時候,賈老賊忽然一拍大腿,脫口叫道:「本官反應咋這麼慢?黃藥師和董平高這些傢伙個個坑蒙拐騙最拿手,又是臨安的地頭蛇,也許有辦法進丁大全家打聽消息啊!郭靖,快,快去把你岳父他們幾個給本官叫回來。」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五章 賊心不死 「就戰馬草料來說,干的秸稈是絕對不行的,鮮活的麥稈和稻稈戰馬還吃一點,但干了以後,戰馬除非是餓急了,否則碰也不會碰一下。如果硬要用秸稈去餵馬匹,那麼戰馬就算不餓死,也會瘦得皮包骨頭……」 樞密院大堂中,賈老賊不恥下問,向幾名僅有八九品的行軍司馬和司馬請教戰馬草料的解決方法,並耐心的傾聽著這些下級官員的經驗介紹,不時還主動提問,「既然不能用秸稈餵馬,那麼就南方的土地和主要種植農物來說,什麼最適合養馬?便於種植產量又大?還有一點,還要能長期保存。」 「苜蓿和大豆。」幾個司馬官異口同聲的答道。一個年齡最老也經驗最豐富的行軍司馬向賈老賊解釋道:「苜蓿適合在土厚的地方種植,每年可以收兩到三茬,畝產最好的地可以有五六千斤,曬乾以後有一千多斤,是上好的戰馬草料。大豆在無論什麼樣的土地上都可以種植……」 「少傅。」匆匆進來的廖瑩中打斷那行軍司馬官的話,想像賈老賊稟報什麼。司馬官趕緊閉嘴,賈老賊卻揮手讓廖瑩中暫時打住,向那司馬官微笑道:「你繼續說,本官聽著呢。」 司馬官不敢違抗,戰戰兢兢的繼續說道:「大豆不管在那裡的土地上都可以種植,種過的地還可以增加肥力,青活的豆桿可以直接餵馬,不管是生豆子還是搾油後地豆渣馬匹都愛吃。也容易催肥馬,和苜蓿一樣是上好的戰馬草料。還有其他豆類也可以,用這些東西餵馬,比用糧食直接餵養要強得多,輜重運輸也比較容易和節省。」 「活到老,學到老,這句話果然沒錯。想不到這小小的戰馬草料。竟然也有這麼多學問。」賈老賊大為感慨,微笑道:「怪不得上次從忽必烈手裡弄來的馬大部分在冬天都瘦了。原來是草料不得法,白白浪費了許多糧食。多謝幾位大人指點,本官今後會想辦法讓民間加大種植苜蓿和大豆,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地址選定後,還請你們親臨現場多多指教。郭靖,替本官送送這幾位大人。把他們來去的轎子錢付了,每人再送十貫茶錢。」 「謝少傅,謝少傅。」幾個一輩子沒見過三品官的最低級馬官十分激動,畢恭畢敬的給賈老賊行了禮,然後小心翼翼隨著郭靖出去——再然後就回去向家人和朋友吹噓賈老賊如何如何地禮賢下士。賈老賊則打開地圖,一邊尋找可以開墾來大規模種植馬料的荒地,一邊頭也不抬地向廖瑩中問道:「查出結果了?全玖有沒有異常動靜?有沒有去丁大全家裡赴宴的打算?」 「從目前來看,王妃還沒有異常舉動。也沒有外出的準備。」儘管全玖已經應該叫太子妃了,但廖瑩中還是習慣叫全玖為王妃,低聲稟報道:「但事情也說不準,王妃做事一向難以揣測,難保她不是在用假象迷惑我們,到最後關頭才忽然趕到丁大全家。讓我們措手不及。」 「她應該不敢了。」賈老賊對全玖多少有點感情,半自我安慰的說道:「她到現在還沒恢復封銜,應該不會再犯傻招惹本官。再說丁大全和蒙古韃子早有勾結,宴請子聰也十分正常,咱們用不著這麼草木皆兵,讓黃藥師和董平高他們去想辦法就行了。」說罷,賈老賊又盯到桌上那張南宋農作物種植分佈圖上,又一次咬牙切齒道:「這些土財主,竟然在南方種了這麼多麥子資敵,麥子收成少又不適合南方人食用。只會便宜蒙古韃子。得趕快拿出個辦法。狠狠打擊這股種麥不種稻的歪風……」 …… 先不說賈老賊在樞密院中關心糧食草料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單說黃藥師和董平高一夥接到賈老賊交代的任務後。在賈老賊面前拍著胸膛保證一定能混進丁大全家地黃藥師等人離開樞密院後一商量,卻個個都犯了難。黃藥師曾經在丁大全家中臥底,最是清楚丁大全對他的府邸守衛有多嚴密,想要在不驚動丁大全府守衛的情況下混進去,基本上連一隻蚊子蒼蠅都辦不到。 「黃仙長,你再想一想,還有什麼路能進丁老狗的家?」商量了半天沒有結果,時間已快過午時,董平高有些著急,連聲問道:「就算不能正門側門進也行,翻牆?爬樹?那怕鑽狗洞都行啊。」 「沒有,進不去啊。」黃藥師滿臉的為難,指著自己畫的丁府草圖解釋道:「丁大全家每一座樓台上都有兩名家丁站崗,四個時辰一換,晚上加倍,不管是翻牆爬樹還是鑽狗懂,都絕對逃不過他們的眼睛;而且丁大全家裡還得養有幾十條獵狗,要是有人翻牆進去,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獵狗撕成碎片。」 「既然進不去,那你剛才還在賈少傅面前拍胸脯,說我們一定混進去打聽消息?」董平高大怒質問道。黃藥師一聽急了,跳起來叫道:「剛才拍胸脯的人是誰?是誰嚷嚷說要去保護子聰那個狗禿驢,免得他是大宋臥底地事被丁大全發現?」 「黃仙長——!」黎尚武拖長聲音,黃藥師這才想起自己剛才已經在無意中暴露了『大宋機密』,趕緊雙手摀住嘴巴,與董平高怒目而對。那邊黎尚武又出來打圓場,勸解道:「董大哥,黃仙長,你們都別吵了,賈少傅也說要想弄到丁大全和子聰說了些什麼恐怕很難,只要我們弄到參加丁府宴會的人員名單就是大功一件。這個難度低一些,我們應該有辦法。」 「黎二哥,既然只要知道參加丁府宴會的人。那麼我們把弟兄們都動員起來,換上便衣把丁家幾道門全部盯住,記下進出丁家地人員名單不就行了?」一個衙內軍的陣長建議道。黎尚武剛要點頭,黃藥師卻嗡聲嗡氣的哼哼道:「你知道丁家有沒有通往外面地地道?要是重要人物走地道進丁家怎麼辦?要是關鍵人物早就進了丁家又怎麼辦?就算沒走地道或者沒提前進去,隨便化化裝裝,你們又能知道嗎?」 「那我們乾脆在宴會開始後硬闖進去,看看有什麼人。反正我們人多力量大。丁大全家的家丁也攔不住。」那陣長不死心,又建議道。這回董平高賞了他一腳。董平高怒罵道:「蠢貨!無緣無故擅自領兵闖入當朝宰相府邸,你想去吃牢飯還是想被殺頭?你以為你像賈少傅那麼在皇上面前得寵,闖進丁大全家搶走媳婦還不用被治罪啊?」 「如果我們有借口闖進丁大全家呢?」黎尚武忽然陰陰的笑了起來,「只要借口充足,咱們就算不像賈少傅那麼有權有勢,也不用怕朝廷追究了。」 「找充足的借口?」黃藥師和董平高都是眼睛一亮,馬上把剛才地口角拋到一邊。湊在一起眉開眼笑的商量起闖進丁大全家地理由來……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是下午的酉時正,子聰謝絕了太常寺官員的宴請相邀,領著一幫怯薛便趕往丁大全家中赴宴。雖說隊伍背後總跟有一些看似無所事事的尾巴,可子聰對此卻毫不在意——子聰相信丁大全會把這些尾巴拒之門外,不會干涉到自己與那名對忽必烈十分有用地人傾心常談。 在繁華地臨安街道上走了小半個時辰,子聰一行順利抵達丁府,丁大全早在門前恭候。只是這次宴請子聰和宴請賈老賊那次不同,上次跟隨在丁大全左右的陳大方、胡大昌等一大群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丁大全和他在朝中為官地幾個親戚充數,顯得冷冷清清的——也從側面證明了丁大全這個右丞相眼下是如何的失勢。 見子聰下車,丁大全忙迎上來客套,「子聰大師果是信人。大駕光臨,寒舍蓬壁生輝。小相有失遠迎,還望大師恕罪。」子聰笑了笑,同樣客套道:「丁丞相太客氣了,竟然勞動丁丞相在大門迎接,子聰受之有愧。」說著,子聰往左右看看,微笑著壓低聲音,「還勞動那麼多的朋友等候,子聰真是受寵若驚。」 「不必理會他們。」丁大全看看遠處那些鬼鬼祟祟的人影。三角眼中閃過寒光。冷笑道:「下官現在好歹還是當朝右相,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明火執仗的闖進下官的府邸!」子聰一笑,合掌答道:「如此小僧就放心了,丁丞相,叨擾了——如果小僧沒猜錯的話,裡面應該還有很多朋友在等著小僧吧。」 與子聰估計地一樣,手拉手與丁大全進到正廳後,子聰果然看到丁大全的昔日死黨閻慶、陳大方、胡大昌和史紹卿四人全在廳中——全是已經公開倒向賈老賊的丁大全死黨,只是都穿著便衣沒著官服,都是滿臉堆笑的向子聰行禮客套。而子聰對此並沒有表現出太多驚訝,只是微笑道:「丁丞相果然高明,心腹手足忠心耿耿,果然沒有背叛於你。」 「賈老賊現在得勢,小相這些好朋友去投靠於他,他自然不會懷疑。」丁大全得意洋洋,「可他那裡想到,小相只是為了讓好朋友不受牽連,故意請他們去假意投靠賈賊,完身自保,賈老賊果然沒有動他們一根毫毛。」說到這,丁大全長歎了一口氣,頗有些遺憾的說道:「不過也有重大犧牲,閻慶閻大人為了取信於賈老賊,被迫將愛女許配給賈老賊為偏房。」 「割肉飼鷹,閻大人高節,小僧佩服。」子聰微笑著向閻慶行禮,十分尊敬——肚子裡卻在嘲笑,「一群蠢貨,賈老賊會看不出來你丁大全玩的小花招?他只是需要穩定朝局才假裝上當,利用你們推行他地溫和改革,等到趙祺登基賈老賊一手遮天,人才黨羽儲備足夠,他殺起老丈人來可能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都別站著說話了,坐下慢慢談吧。」丁大全招呼爭先恐後向子聰討好的眾人坐下。子聰微笑著依言落座。環視一圈後,子聰向丁大全微笑道:「丁丞相,你說有一位對大汗十分重要地朋友將來參加宴會,而在座的大人每一位都是大汗的朋友,都是對大汗十分重要,叫小僧如何區分?」 「子聰大師,那人已經到場了。」丁大全滿臉笑容道:「不過在替大師引見之前。小相想向大師請教一個問題。」 「丁丞相請問。」子聰笑笑,心裡已經猜到丁大全準備問他什麼。果不其然。丁大全咳嗽一聲,沉聲問道:「子聰大師,你是大汗身邊最得力的心腹助手,這一次宋蒙復開邊市談判,大汗派一文官便足以,為何卻將大師派來大宋?難道大師遠來,不光只是為了邊市談判。還另外兼有要任?」 「不錯,大汗確實給小僧另外指派得有秘密差使。」子聰輕笑著答道。子聰的坦白讓丁大全等人很是吃了一驚,丁大全小心翼翼的問道:「敢問大師,大汗給大師指派的要事,可有小相能幫得上忙地?」 「丁丞相當然能幫上忙。」子聰笑著點點頭,又瞇著眼睛笑道:「不光丁丞相幫得上忙,而且還與丁大全準備為小僧引見之人有重大關係。」 「大師已經知道小相準備引見什麼人了?」丁大全這一驚非同小可,幾乎以為機密洩露。子聰笑笑。搖頭道:「丁丞相不必驚慌,小僧只是揣測而已。如果小僧沒有猜錯地話,這一位對大汗十分重要地人——可是與大宋皇帝病重一事有關?」 「大師果然高明。」丁大全身上出了一層冷汗,強笑問道:「官家病重,忠王被封太子,賈老賊從一開始就是堅決擁戴忠王繼位的人。忠王若是龍登大位,賈老賊必然更受重用——大汗難道樂意看到這點嗎?」 「賈老賊倘若得勢,於蒙宋兄弟之國地友好相處極為不利,只怕兩國烽煙又起,生靈荼炭。」子聰淡淡的說道:「大汗生具菩薩心腸,悲天憫人,為蒙宋兩國不受刀兵之苦,永結兄弟之好,共同繁榮富強,有意幫助大宋的忠勇之士改變如今局面——這便是大汗指派給小僧的秘密使命。」 「高僧就是高僧啊。明明想扳倒登基後鐵定重用賈老賊的趙祺——還能說得這麼動聽。」丁大全心中暗讚。又覺得這話地語氣有些熟悉——好像在那裡聽過。丁大全與心腹史紹卿交換了一個眼色,史紹卿便向子聰試探問道:「子聰大師。既然大汗有如此菩薩心腸,那不知大汗認為大宋的那一位皇室宗親最適合繼承大寶呢?」 「大宋皇室宗親繼承大位,乃是大宋皇帝家事,大汗無權干涉。」子聰笑著搖了搖頭。那邊史紹卿心裡暗罵一句老滑頭,又試探道:「倘若有一位大宋皇室弟子願意在登基後與蒙古永結兄弟之好,還願意將破壞蒙宋和平的奸佞臣子罷官免職,不知大汗可願全力支持這位大宋皇室子弟登基繼位?」 「果然是他。」子聰心裡暗笑,臉上卻露出為難之色,沉吟道:「大宋太子人選,大汗無權干涉也無力干涉——不過,為天下生靈計,如果這位皇室子弟能拿出足夠誠意,與蒙古互通有無——比如能在大宋最新的火藥配方上指點一二,那麼大汗倒是很樂意盡全力幫助那位皇室弟子與忠王爭奪太子寶座。」 丁大全和史紹卿都笑了,丁大全狡黠道:「關於這點倒請大師與大汗放心——閻大人的愛女是賈老賊的妻妾,從賈老賊那裡弄到一點東西,那還不是輕而易舉?」子聰也跟著微笑,點頭道:「如此甚好,那麼請丁丞相將那位大宋皇室子弟請出來當面詳談細節吧。」 丁大全微笑,拍了兩下巴掌,大廳的屏風後人影一閃就要出來。可就在這時候,丁大全家大門處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好幾個囂張跋扈的聲音吼著衝了進來,「丁壽賓,丁壽翁,還錢!還錢!別以為我們麗春院地人好欺負,今天你們要是再不把過夜費還來,我們就砸爛你們的狗頭!」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六章 野心初露 「丁壽賓,丁壽翁,還錢!還錢!」「再不還錢我們就打人了!」「抓你們去見官!」「媽拉個巴子!我們的錢都是姑娘的身子掙的,還想賴帳不成?」「還錢!別以為你爹是丁丞相就可以賴帳,老子家和吳丞相家沾親,惹急了老子去告御狀!」「丁壽翁,滾出來!出來!」 伴隨著亂糟糟的叫嚷聲,一夥怎麼看怎麼像臨安街頭的地痞流氓——其實就是臨安街頭的青皮無賴提著棍子,殺氣騰騰的衝進了丁府大門,丁府的家丁上前去阻攔時,那三四十個披衫袒懷的潑皮頓時一通亂棍劈頭蓋臉打來,丁大全府這些家丁雖也算是好手卻被打得抱頭鼠竄,倒也印證了亂拳打死老師傅的古話。那伙潑皮乘機衝進丁大全府的前庭,罵罵咧咧的直接衝向丁大全府設宴的大廳。 「兩個該死的小兔崽子,只會給老子闖禍。」早就知道兒子們喜歡出去吃喝嫖賭的丁大全罵了一句。旁邊的臨安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陳大方則勃然大怒,站起來說道:「子聰大師,恩相,各位大人,你們先安坐片刻,待末將去把這些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潑皮收拾了。」 子聰微笑合掌答禮,一言不發;屏風後面那人則收回已經踏出屏風的腳,繼續躲在屏風背後預防被熟人認出身份。倒是丁大全站起來阻攔道:「陳將軍,你在臨安城裡熟人太多。現在不方便出面,還是本相親自出去交涉吧。估計是那兩個兔崽子欠了嫖債賴帳。本相讓人付錢就是了。」陳大方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公開投向了賈老賊,是方便讓人在丁大全家中看到自己,忙點頭答應,又坐回了原位。 丁大全步出大廳剛在門口站定,那伙歪戴帽披散發的潑皮就已經衝到台階下,守衛在大廳走廊上地丁府護衛家將忙抽出武器攔住。丁大全大喝道:「大膽!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爾等刁民竟然敢擅闖當朝宰相府邸。都不想要腦袋了嗎?」 「少拿官府嚇我!」一個胸口上紋有張牙舞爪青龍的潑皮大吼,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帳本吼道:「你的兩個兒子到我們麗春院嫖妓。欠了我們八百多貫的過夜費沒付錢,人又躲著不見,我們到你家要嫖債,天經地義!」 「別以為我們是婊子院就好欺負!」另一個光著上身的潑皮也吼了起來,「我外公侄子的妻舅的連襟,是吳丞相女婿地堂叔的親外甥老丈人地堂侄,論輩分我應該叫吳丞相一聲叔公。你們丁府要是敢拿權勢壓人,我就去請叔公做主,到皇宮裡告你御狀!」 「兩個小兔崽子,真會找麻煩。」丁大全雖然不怕吳潛的什麼遠房侄孫,卻也知道這樣的醜事不宜張揚。無奈之下,丁大全只得命令道:「來人啊,帶這樣人去找二衙內和三衙內,讓他們把嫖債照付了。晚上叫他們來見本相。」 「丞相,兩位公子沒在家,去西湖花船上玩去了。」管家為難的答道。丁大全大怒,正要怒罵時,卻猛然發現那伙潑皮目光游離,一個個全往大廳裡飄。丁大全頓覺不妙。忙喝道:「那兩個畜生不在,你們與本相的管家去帳房,一個子不會少你們的,快滾,再不滾本相就要下令拿人了。」 「不在?怕是躲著想存心賴帳吧?」為首那個胸口紋有青龍的潑皮一揮手,大叫道:「弟兄們,衝進去搜,把那兩個兔崽子揪出來!」 「揪出來!」幾十個潑皮亂吼著二話不說就往大廳裡沖。丁大全大怒,一邊命令護衛家將攔截,一邊吼道:「本相已經讓管家還你們地錢了。你們還想怎麼樣?」 「丁壽賓和丁壽翁不光是欠我們的嫖債。還欠我們的賭債,嫖債有帳。賭債沒欠條,要當面對帳。」胸口紋有青龍的潑皮大吼,三步做兩步衝上台階,那邊丁府的家丁家將上來攔截,他二話不說提起木棍就往一個家丁頭上砸,那家丁剛舉刀架住,他背後的另一個潑皮則乘機以雙手握住木棍,往那家丁小腹猛戳一下,木棍雖然不能戳穿丁府家丁的肚皮,卻也疼得他眼淚鼻涕橫流情不自禁彎腰,那胸口紋有青龍的潑皮乘機又是一棍砸在他地後腦勺上,將他生生砸昏過去。旁邊的其他潑皮也是人如此,以二打一,一個正面一個偷襲,眨眼之間便把丁大全家的家丁家將打翻了好幾個。 「一群蠢貨,竟然連幾個潑皮無賴都攔不住。」丁大全不懂軍事,只是覺得自己的家丁遠沒有平時管用。倒是大廳裡的陳大方覺得有些眼熟,這不是大宋步兵作戰時的標準刀槍手配合嗎?——只是把用木棍代替鋼刀和長槍而已。想到這裡,陳大方立即出了一身冷汗,驚叫道:「恩相小心,這些潑皮是軍隊假扮地。」 「軍隊?」丁大全也驚得跳起來,可他做出反應已經晚了,七八個潑皮乘同伴纏住丁府家丁的機會,已經衝進了丁府大廳。丁大全忙追進去,氣急敗壞的叫道:「你們好大膽子,士兵竟然敢假扮成妓院夥計闖入相府?你們是那支軍隊的?是誰派你們來的?是不是賈似道?本相要進宮參他!」 「少廢話,本將軍今天是來找你兒子討債,你就是告到皇上面前本將軍也不怕。」一個披頭散髮的潑皮答道。丁大全和陳大方等人都覺得他的聲音有些熟悉,再仔細看時,丁大全等人馬上慘叫起來,「董平高?!你們是衙內軍?!」 「丁丞相,陳大人、胡大人、閻大人,還有史大人,打擾你們用飯了,真是抱歉啊。」董平高掀去故意打散遮住面孔的頭髮,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原來幾位大人齊聚丁丞相府邸。是為了與子聰大師一起喝酒啊?真是的,喝酒也不叫上我們,丁丞相真是太小氣了。」與此同時,旁邊黃藥師和黎尚武也理好頭髮,看著廳內眾人露齒獰笑。陳大方、胡大昌、閻慶和史紹卿四人則額頭上汗水淋漓,心知自己到賈老賊身邊臥底地身份已經暴露,以賈老賊地陰險歹毒。自己只怕以後有得苦頭吃了。僅有子聰微笑不語,暗讚賈老賊果然夠狠夠謹慎。連這麼一個平常宴會都不肯放鬆警惕。 「董將軍,你堂堂一個統制官,竟然裝扮成一個妓院的打手闖進本相府邸,知法犯法,你以為本相不敢參你嗎?」事情已經暴露,丁大全反而冷靜下來,冷哼著向董平高發出威脅。董平高咧嘴一笑。從懷裡掏出兩份文書晃晃,「丁丞相,你可看清楚了,這一份是本將軍參股麗春院地合法文書,另一份是麗春院老闆把你丁丞相兩位公子欠帳折換現錢抵給本將軍的文書,指印保人一應具全——現在本將軍是你兩個兒子嫖債地合法債主!本將軍到你家裡要債,於法於理都符合大宋法典,你要是想打官司的話。咱們現在就可以去見刑部地皮大人——或者到皇上面前打官司也奉陪到底。」 丁大全氣得七竅生煙卻又無可奈何——南宋重視商業,並沒有官員不許參股經商的規定,債主也有登門討債或者到臨安府告狀的權利,丁大全真把董平高告上朝廷,不但治不了董平高的罪,反過來可還要背上縱子欺商的罪名。稍一盤算後。丁大全瞟一眼大廳的屏風,冷笑道:「好吧,既然董將軍真是本相那兩個孽子的債主,那本相替那兩個孽子還債。來人啊,馬上去帳房支一千貫現錢來,連本帶利還給董將軍!」 「丁丞相早這麼爽快,何必有那麼多麻煩呢?」目地達成的董平高笑笑,準備拿了錢回去找賈老賊領賞。旁邊的黃藥師卻盯到大廳正中的紅木雕花桌上,拉住董平高笑道:「董將軍,你注意到沒有?丁丞相、子聰大師、陳大人、胡大人和史大人、閻大人。一共是六位大人。可桌上卻有七套酒杯和碗筷。難道說,參加丁丞相宴會的還有一位客人?」 「好奸詐的老東西!」丁大全等人都在心裡叫起苦來。子聰也在心中暗暗讚歎——難怪在鄂州本佛爺被這個老牛鼻子玩得那麼慘,這個細節開始本佛爺都沒注意到!董平高和黎尚武等人卻恍然大悟的嚷嚷起來,「對!肯定還有一個人,把他找出來!找出來!」 一邊嚷,董平高等人一邊四處張望翻尋,尋找那神秘的第七名客人。還好丁大全及時攔住他們,「幹什麼?本相請多少客人請什麼客人關你們什麼事?你們有什麼資格搜查本相地府邸……黃藥師,你這個老牛鼻子往桌子底下看什麼?」叫喊著,丁大全把黃藥師從桌子底下揪了出來,怒吼道:「滾!快給本相滾!再不滾就別怪本相不客氣了!當年的董槐是怎麼被本相趕出臨安的?你們想嘗嘗嗎?」(注1) 「丁丞相,不要誤會。」黃藥師甩開丁大全的手,緊盯著丁大全的目光笑道:「丁丞相,其實你那位客人藏在那裡老道早就知道了,只是想向他打個招呼而已。丁丞相,把他請出來吧,老道好歹是皇上親封的護國禪師,夠資格見你那位客人吧?」 「沒了!快滾!」丁大全怒吼,眼角卻心虛地飛快瞟了屏風一眼。而黃藥師等的就是他這個不自覺的小動作,衝過去一腳踹翻屏風,屏風應聲而倒,一名臉色蒼白的華服青年立即暴露無遺——不用說,這位華服青年就是趙祺的死對頭信王趙孟關了。而黃藥師和董平高等人做夢也沒想到宋理宗的養子趙孟關也會在場,驚訝得竟然忘記了叫嚷歡呼,只是在原地瞠目結舌,趙孟關則面如死灰,額頭上汗水滾滾,丁大全和閻慶等人也比他強不了多少,僅有子聰微笑不語,大廳中一時間鴉雀無聲。 過了許久後,黃藥師最先反應過來,大笑道:「丁丞相,不小心打破了你家的屏風。兩位公子欠我們地錢就算賠償,不用還了。」說罷,黃藥師一手拉起董平高,一手拉起黎尚武,大笑著揚長而去。 黃藥師等人的身形消失後,子聰也站了起來,微笑著向丁大全等人合掌行禮道:「丁丞相。信王爺,各位大人。估計你們也不會有什麼話說了,小僧告辭。」丁大全等人這才如初夢醒,忙一起挽留,「大師,別急著走啊,你……你還沒用飯啊。」 「謝謝,小僧吃素。不飲酒。」子聰搖搖頭信口胡扯,又微笑道:「如果再不走,一會賈少傅的軍隊到來,小僧可就百口難辨了。」說罷,子聰頭也不會地微笑離去。 丁大全呆立了半晌,忽然大叫道:「快!來人!給本相準備火盆,抬到書房去!」一邊嚷著,丁大全一邊連滾帶爬地跑向書房。爭取時間燒燬與趙孟關及其黨羽來往的一切書信證據。閻慶、陳大方、胡大昌和史紹卿四人見勢不妙,馬上也是撒腳丫子開溜,一邊趕往半閒堂去找賈老賊投案自首,一邊派人回家去拿金銀珠寶準備賄賂賈老賊那幫餵不飽地心腹走狗,爭取他們給自己說幾句好話——開玩笑,皇子私下與敵國使者來往。勾結敵國謀奪太子之位,再昏庸地皇帝也不會輕易饒過啊。就算皇帝饒了,太子也不會置之不理——何況眼下皇太子趙祺還有心狠手辣的賈老賊撐腰…… …… 「趙孟關?趙孟關和子聰私下會面?」收到衙內軍用汗血寶馬送來地消息後,賈老賊拍案大怒,怒吼道:「備馬!點兵進城,先把趙孟關拿下!本官要連夜進宮向皇上稟報!」 隨著賈老賊一聲令下,駐紮在臨安郊外的宋軍迅速動員起來,潮水一般湧進臨安城接管城防,並派出重兵保護趙祺的皇太子府,而陳大方掌管的臨安侍衛步軍則不敢有絲毫阻攔。為了向賈老賊示忠。陳大方甚至還主動下令向賈老賊的軍隊移交城防,以免背上兵變嫌疑——畢竟賈老賊證據確鑿。而且皇宮的御林軍也在董宋臣手裡,陳大方即便有心兵變也架不住御林軍和賈老賊的正規軍內外夾攻。而賈老賊進城後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皇宮,向宋理宗急報此事請旨捉拿趙孟關。 臨安城中這麼大地動靜,早有人飛報正在重病中的宋理宗,宋理宗大驚之下趕緊下旨召賈老賊入宮,不曾想派去宣旨的太監還沒出宮賈老賊就已經到了宮門求見,宋理宗這才鬆了口氣,忙宣賈老賊入宮詢問變故。當賈老賊如實向宋理宗稟報事情的前後經過後,還有就是隱約提到趙孟關可能與趙祺夫婦在湖州遇刺一事有關,宋理宗氣得幾乎頓時斷氣,咳嗽著咆哮道:「趙孟關!魏關孫!朕當年看在太后的份上收你為皇子,還按宗譜賜你趙姓,你……你竟然敢和敵國使者勾結?還敢謀害朕的太子?就憑你,也想搞玄武門之變嗎?」 「皇上,請保重龍體。」賈老賊火上加油道:「只因信王與敵國使臣私下會談之時,掌管臨安禁軍的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陳大方也在現場,微臣擔心信王狗急跳牆,與臨安軍隊勾結叛亂,故而未奉聖詔便提兵入城,接管臨安城防,保護皇宮安全與太子安全。微臣死罪。」 「賈愛卿,你有功無罪,朕沒看錯你,你果然是對朕和太子忠心耿耿。」宋理宗咳嗽著說道:「朕這就給你旨意,捉拿趙孟關及其黨羽,打入天牢侯審,重查太子在湖州遇刺案。還有陳大方,臨安禁軍不能再交給他掌管了,也把他打入天牢侯審,侍衛步軍交……交給……,你給朕推薦一個人選。」 「兵部尚書韓震統兵有方,對皇上忠心耿耿,微臣認為他能夠兼任。」賈老賊『滿腔忠心』的建議道。宋理宗點點頭,「好,就讓韓震兼任,陳大方部下若有異動者,可先斬後奏。還有太子,你把他與朕地皇孫一起護送入宮,今夜在皇宮暫住。」 「微臣領旨。」賈老賊高聲答應,心中暗喜——垂涎已久的侍衛步軍部隊終於落入囊中,也就是說,大宋軍隊只剩下皇宮的御林軍賈老賊不能直接調動外,其他地軍隊。全部都得惟賈老賊的馬首是瞻了。 拿到宋理宗的聖旨與侍衛步軍兵符後,賈老賊又風急火燎地衝出皇宮,先是讓人拿下正跪在皇宮門口請罪的陳大方,然後將兵符聖旨交給走狗韓震,讓韓震連夜將侍衛步軍部隊調出臨安重新整編,徹底清除陳大方餘黨並換上可靠將領,鞏固對軍隊的控制。然後賈老賊才問道:「趙孟關那小子現在在那裡?」 「離開丁大全家後回家了一趟。然後又獨自一人去了太子府。」廖瑩中微笑著答道:「他把自己雙手捆上,身上還背了籐條。大概是想到太子面前玩一出負荊請罪,騙得太子先原諒他,然後再一起到皇上面前懺悔求饒。」 「去了太子府啊?歷史真是驚人的相似。」賈老賊嘴角邊露出獰笑,「派幾個人去按名單抓趙孟關地黨羽,咱們去太子府。」 …… 一路飛奔到趙祺的太子府門前,太子府四周早已經駐滿了賈老賊從城外帶來地軍隊,賈老賊讓眾心腹在門外等候。自己則獨自一人進到戒備森嚴的太子府。此時天色已然全黑,賈老賊向趙祺的家人稍一打聽,這才知道趙祺原來是和趙孟關在花園裡——據賈老賊估計,趙祺大概是在發現異變後聽取了全玖意見,這才跑到設與花園的密室躲藏,所以趙孟關才在花園裡見到趙祺。 獰笑著步入花園,賈老賊立即便看到花園池塘地涼亭上燈火通明,趙祺、抱著趙顯地全玖、胡儷和太子府的侍衛長劉濟豪等人一應在場。趙孟關則背著一根籐條跪在趙祺地面前嚎啕大哭,不斷哀求趙祺原諒他的利慾熏心,而胡儷則也抹起了眼淚,不斷勸說趙祺原諒趙孟關的一時糊塗。賈老賊笑了笑,順著走廊慢慢走進涼亭。那邊正不知所措的趙祺見賈老賊如見救星,忙向賈老賊問道:「賈少傅。你來得正好,二弟他說他認錯了,要我打他一頓出氣,儷兒勸我原諒二弟,玖兒不許,你快來幫我。」 「老臣遵命。」賈老賊微一點頭,卻先向劉濟豪喝道:「劉將軍,太子與信王之事,是你們能看的嗎?把閒雜人等都帶出花園,沒有命令不許進來。這裡有本官就足夠了。」劉濟豪偷眼去看全玖。全玖輕輕點點頭,劉濟豪這才領著侍衛與丫鬟離去。那邊趙孟關大哭著膝行到賈老賊面前。磕頭如雞啄米,痛哭流涕道:「賈少傅,小王知罪了,知罪了,小王不該有非分之想,小王願意被削去王爵,貶為庶民……」 「王爺,快快請起,快快請起,老臣如何敢當你的大禮?」賈老賊假意去攙趙孟關,趙孟關大哭著還是要磕頭。賈老賊眼角瞟見劉濟豪等人全部離開花園後,手上忽然使出全力將趙孟關舉起,雙手擲入旁邊趙祺府的花園池塘中——這個池塘有多深,賈老賊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救命!我不會水!」趙孟關在池塘中翻滾掙扎,可他既不會水雙手又被自己捆在背後,又能掙扎得到那裡去?賈老賊的這個動作讓胡儷花容失色,趙祺則驚叫問道:「賈少傅,你怎麼把二弟扔進了池塘裡?他淹死了怎麼辦?」 「太子,信王爺是勾結敵國陰謀篡逆地罪行敗露,畏罪自殺。」趙孟關在池塘裡翻滾掙扎的水聲嘩嘩中,賈老賊微笑得像是剛從一名美女的閨房中出來,低聲向驚慌失措的趙祺說道:「太子,還記得老臣對你說的一些話嗎?繼承大位當上了皇帝,美女要多少有多少——誰要是敢阻攔你當上皇帝,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讓他永遠沒辦法阻攔。」 趙祺雖然白癡,卻也知道皇帝寶座對他有多重要,被賈老賊提醒後,又看到趙孟關在池塘裡翻滾得越來越少,漸漸沉入瑭底,趙祺也會心地微笑起來,頭一次沒向全玖請教就主動說道:「賈少傅,你比我以前的任何一位師傅都好,等我將來當上了皇帝,一定忘不了你的恩情。」 「太子過獎了,老臣只是忠心耿耿的輔佐太子而已。」賈老賊微笑說道:「從今往後,再沒有一個人能阻攔太子繼承大位了。」說著,賈老賊又轉向胡儷和全玖,意味深長的補充了一句,「還有二位太子妃,也沒有人能阻攔你們當上皇后與貴妃了。」 處於震驚中的胡儷身體一震,爾後媚得讓人心癢的俏臉上也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拉著趙祺的手嫵媚道:「太子爺,賈少傅抓住機會為你除去心頭之患,真是一位大忠臣,你有這樣的忠臣輔佐,今後可以高枕無憂了。」趙祺連連點頭,附和道:「對,對,賈少傅是大忠臣,我以後可以放心了。」 「忠臣?」一直沒有說一句話地全玖嘴角一彎,既似冷笑又似譏笑,因為在場地人中只有全玖才能看出,賈老賊那溫文謙卑的清秀面孔背後,燃燒著地是何等雄烈的野心之火…… 「算了,隨他去吧,他也是為了我們的兒子。」全玖在心底長歎一聲。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七章 計謀襄陽 趙孟關的死在臨安民間並沒有引起太多波瀾,對於追求享受與生活富裕的臨安百姓來說,趙孟關這麼一個失勢王爺的死根本無關痛癢——就連一斤大米漲價一文錢也比這重要的多。相同的,臨安官場對趙孟關的死也表現得異常平靜——畢竟趙孟關是在皇太子趙祺的花園裡投水自殺,只要腦袋被撞傻的官員才會跑去調查事情的真相,為趙孟關討回公道。更何況趙孟關的黨羽包括魏峻在內都在趙孟關出事那天晚上被投入了天牢,那就更沒人去當這樣的傻冒了。 絕大部分人不關心,並不代表所有人都不關心,至少吳潛這個老頑固就跑來樞密院質問賈老賊為什麼要抓捕並逼得趙孟關投水自殺,賈老賊直接把趙孟關派去湖州刺殺趙祺夫婦的刺客口供和閻慶等人的口供摔在吳潛面前,冷冷說道:「以前本官為了朝廷的顏面與大局穩定著想,沒有對外公開這件事,只是在私底下暗自調查。現在趙孟關不光想殺太子,還想勾結蒙古韃子與軍隊將領陰謀篡逆,吳丞相認為本官還需要對趙孟關繼續容忍,坐視他在臨安搞一次玄武門之變嗎?」 「想……想不到,想不到趙孟關竟然是這樣的人!」拿著那份趙孟關派去湖州的刺客口供,還有閻慶、陳大方、胡大昌和史紹卿四人供認的趙孟關妄圖借助蒙古力量並投降賣國的口供畫押,吳潛全身冷汗浸濕。幾乎懷疑自己身在夢裡。良久後,吳潛臉上現出怒色,憤怒道:「賈少傅,這事你防患於未然,做得很對。你放心,本相這就親自領著監察御史們參與調查趙孟關,將他地罪行公諸於天下。」 「吳丞相。不可,不可。」賈老賊連連搖頭。沉聲說道:「吳丞相,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趙孟關的罪行公佈於眾,對皇上和朝廷的顏面與威信打擊將有多大?皇子勾結韃子賣國求榮,大宋軍民將如何看待朝廷與皇上?」 吳潛雖然頑固又嫉惡如仇,卻也不是不識大體的人,稍一盤算後便點點頭附和賈老賊的看法。又問道:「那依賈少傅之見,我們這些臣子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賈老賊沉吟道:「趙孟關賣國的事絕對不能公佈,少數人知道就行,他派遣刺客行刺太子的事也不能公佈,咱們秘密稟報皇上就行了。吳丞相你管著御史台,讓御史台找幾條趙孟關貪污受賄、欺男霸女和魚肉百姓地罪行公佈出去,趙孟關畏罪自殺就有向天下人交代的借口了。」 「這……這不是捏造罪證嗎?」吳潛為難地問道。賈老賊反問道:「除了這個辦法,吳丞相還有什麼更好的主意嗎?難道吳丞相想把皇上與大宋朝廷推到顏面掃地的地步?」吳潛無言可對。沉思半晌後,吳潛終於咬牙道:「為了皇上與朝廷的威信,老夫就當一次昏官,判一個糊塗案。賈少傅,這事老夫聽你的。」 擺平了頑固不化的吳潛,等於就是擺平了那些惟吳潛馬首是瞻的麻煩御史。讓他們不敢再隨便參與調查趙孟關案,趙孟關地自殺真相也就更沒人去調查了。於是乎,在賈老賊的一手遮天下,趙孟關一案就有了結果,對外宣佈是趙孟關侵佔民田被揭發後畏罪自殺,對內賈老賊卻在宋理宗面前定下了趙孟關的三條必殺之罪——謀害太子、陰謀篡逆和勾結敵國意圖謀反,並且建議宋理宗加強對皇親國戚的監管,進一步削弱他們的權力,以免重蹈趙孟關復鑒。 皇權鬥爭歷來無比殘酷,一心想為趙祺繼位鋪平道路的宋理宗對賈老賊的奏請一應照準。將幾名在朝中為官的趙氏宗親全部驅逐出朝。放回家中養老——其中就包括後來老趙家最大地漢奸趙孟頫的父親戶部侍郎兼知臨安府再兼浙西安撫使趙與告。賈老賊乘機舉薦陸秀夫出任戶部侍郎兼臨安知府並獲批准,拿下了這個至關重要的職位。為將來進一步提拔陸秀夫打下基礎。除了陸秀夫之外,張世傑、楊鎮、黃鏞、林則祖和曾唯等大宋青年才俊也在趙孟關案中獲益,被賈老賊一一提拔到重要職位,為老邁腐朽的臨安官場注入了一股新鮮血液,官場風氣大為好轉——用栽贓陷害的卑鄙手段板倒奸佞貪官,乘機提拔才俊直臣清官,賈老賊這一手也算是空前絕後了。 「奸臣奸,忠臣就要比奸臣更奸。」這是賈老賊在陸秀夫等人的謝師宴上說地話,陸秀夫等人深以為然,並引以為人生座右銘。完成重開邊市談判任務的子聰也將這句話牢記在心,並在返回大都後向忽必烈複述了這句話,忽必烈聽後久久不語,半晌後才感慨道:「天賜宋人賈賊,真是天不佑我蒙古啊!」 …… 時光飛逝,歲月不息,轉眼又是半年多時間過去。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裡,得到南宋糧食支持的忽必烈挺過了最艱難的時刻,先是郭侃鎮壓了高麗權臣的叛變,血洗漢江以北的高麗土地,高麗叛軍被迫退到了江華島上苟延殘喘。然後忽必烈又在鳳翔路和蒙古草原兩個戰場上與阿里不哥打得如火如荼,只是忽必烈軍隊的精銳在鄂州戰場上已經損失殆盡,只能靠著新招募的士兵與阿里不哥火拚,再沒有了歷史上對阿里不哥的壓倒性優勢,僅勉強打了一個旗鼓相當,不分勝負——等於也就是兩敗俱傷。還好,忽必烈和阿里不哥都是聰明人,都知道繼續耗下去只會便宜了蒙古地四大汗國和南方地宋人,在短時間內無法決出勝負的前提下,忽必烈與阿里不哥互派使者要求停戰,以各自地軍隊實際控制地為界無限期停戰,各自積蓄力量準備將來地最後決戰。 至此。阿里不哥控制鳳翔路及外蒙大草原,靠著鳳翔路交通線獲得盟友察哈台汗國的物資支持;忽必烈則控制江淮以北的中原、東北、西藏、四川半部和雲貴高原,只是因為鳳翔路在阿里不哥手裡,被截為兩截首尾難以兼顧。所幸南宋已經開始了針對西南的邕州戰役,倍感壓力的兀良哈台不敢在這個時候獨立叛變,仍然是奉忽必烈為汗,再加上四川的劉黑馬始終對忽必烈忠心耿耿。所以忽必烈對西南和西藏的控制還算牢固,僅是物資和兵力難以互通有無。 鑒於以上情況。長江上游航線地重要性就日益突出了——從南京路相鄰近的襄陽到成都可是有水路可通啊。為了重新打通與西南和西藏地聯繫,忽必烈先後三次派出使者到南宋請求開放長江航路,希望南宋允許蒙古船只能在襄陽到成都的航線上自由通航,並且許諾眾多對南宋有利的條件交換。無奈死對頭賈老賊從中作梗,忽必烈的如意算盤始終沒能打響,長江航線說什麼都不對忽必烈開放——即便有偷航的蒙古船隻也是見一艘擊沉一艘,花再多的錢也別想買通呂文德和王堅放行。忽必烈的軍隊控制區仍然是斷成兩截連接不上。 第三次請求開放航線遭到拒絕後,忍無可忍地忽必烈毅然召開御前會議,商討以武力奪取襄陽這個南宋和長江第一重鎮,強行開闢長江航線的可能性。不過讓忽必烈意想不到的是,他剛剛將利用冬天農閒期進攻襄陽的想法說出去後,群臣之中立即響起一片反對之聲——更讓忽必烈想不到的是,反對聲音最大的竟然來自蒙古族的將領…… 「大汗,襄陽不可能被攻破。」第一個斬釘截鐵反對的是忽必烈麾下資格最老地王爺塔察爾。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塔察爾還拿出襄陽附近的地圖,指著地圖說道:「襄陽位於白河與漢水彙集處,河寬水深,且有水路可從長江直接抵達襄陽,正是宋人水軍的用武之地。而我軍長於陸戰弱於水戰。以短攻長,豈能輕易得手?」 「末將也認為攻打襄陽太過困難。」按嗔也反對道:「襄陽與樊城隔漢水而立,互為掎角,兩城之間不僅可以通過水路相通,還有過建造浮橋的歷史,宋人軍隊可以輕鬆來往於襄樊之間而不受阻攔,不利於我軍攻城。而且最關鍵的一點,宋人襄陽守將乃是勇謀兼備地呂文德,他帶出來的軍隊是宋人之中的一流軍隊,想要從他手裡奪取襄陽。簡直就是難如登天。」 「是啊。宋人長於防禦和水戰,襄陽既易守難攻又是水戰場。我軍實難攻取。」不少蒙古將領都附和塔察爾和按嗔的意見。就連姚樞和竇默等漢人謀士也堅決反對,「攻取襄陽難度太大,我軍又剛結束與阿里不哥的戰事,士卒疲憊不堪,難以速戰速決。倘若久攻不下,阿里不哥有機可乘,再提兵南下來攻開平,我軍就又要兩面受敵了。」 「都怕水戰啊。」忽必烈暗歎一聲,知道這是鄂州之戰留下的後遺症——蒙古軍隊已經在水面上被宋軍打怕了。稍一盤算後,忽必烈將目光轉向頭號心腹——最近有傳聞說他是宋人細作的子聰,開口問道:「子聰大師,你認為此事如何?」 「大汗,史天澤將軍曾經長期與呂文德在白河對峙,瞭解襄陽虛實,小僧認為他的意見最為重要。」子聰耍了個滑頭,免得被迫選擇立場得罪人。忽必烈點點頭,轉向新近召入大都史天澤問道:「史將軍,朕欲攻打襄陽,你意下如何?」 「微臣認為——難!」史天澤比塔察爾還要斬釘截鐵,拿出一張更詳細的襄陽地圖,解釋道:「大汗請看,這是我軍細作化裝成商人進入襄陽鹿門山邊市後繪製的襄樊城防圖,襄陽與樊城夾河而立,其中河寬六十餘丈,雖不甚寬卻也利於宋人水軍進出,此我軍一不利;二不利,襄陽乃是宋人門戶,城中屯有可支十年之用地糧草軍需,守軍即便孤立無援,也可輕鬆自給,耗都可以把我軍耗死;第三不利最為關鍵,呂文德兄弟雖然在京湖路官聲不佳。有貪污嫌疑,可他們貪墨所得之銀錢多用於備戰軍需——據我軍細作探知,光是區區一座襄陽城中,投石機數量保守估計也在千架以上!」 「上千架投石機?」忽必烈和子聰等人嚇了一跳,一架投石機一次最少可以投擲六十斤以上地石彈,多地甚至可以上百斤,上千架投石機同時投石。可就是數萬斤石頭傾洩,如此瘋狂地石雨。對任何一支攻城部隊都將是毀滅性的打擊!忽必烈苦笑道:「怪不得呂文德需要貪污,一架投石機造近數百貫,上千架投石光是花費就數十萬貫了。」 「關於投石機,對我軍而言還有第四不利。」史天澤補充道:「襄陽城高六丈以上,又有漢水水源補充之利,護城河深一丈五,寬度達到瘋狂的一百步(宋時約一百五十米)!宋人的投石機在城牆之上投擲。居高臨下可以正好打到護城河對岸,而我軍最好的投石機平地投擲僅有七十步(約一百米),根本碰不到襄陽城牆一根毫毛,光憑步兵攻城,怕是損失十萬之眾,也難以攻上襄陽城牆。」 「這麼厲害?」史天澤話音剛落,蒙古文武官員一片嘩然,忽必烈也倒吸了一口涼氣。做夢也沒想到襄陽的城防之完善會變態到這地步。同時忽必烈也有些絕望,幾乎當場放棄攻打襄陽地夢想。可就在這時候,蒙古將領之中忽然有一人站出來高聲說道:「大汗,微臣認為,攻打襄陽有百利而無一害!攻下襄陽,也並非毫無可能!」 「劉整?」忽必烈認出說話那人是呂文德的死對頭蒙古水軍主將劉整。忽必烈點頭道:「劉將軍,說說你地觀點。」 「襄陽,宋之門戶,江南與四川聯繫之要衝!」劉整高聲說道:「若我軍攻下襄陽,京湖之地將無險可守,蒙古鐵騎可在兩湖魚米之鄉盡情馳騁,獲取富庶繁華的兩湖稻米產地,對我軍今後的戰事有無盡好處。並可切斷宋人與四川王堅之聯繫,將江南與四川各個擊破,還可佔據上游之利。順流而下攻打宋人腹地。將浙江與兩淮切割包圍,任意攻打宋人任何一座主要城池!可以這麼說。襄陽一破,宋國唾手可得矣!」 「朕就是看到這點,所以有意攻取襄陽。」忽必烈很是贊同劉整的戰略觀點,又補充道:「而且襄陽一破,宋人無險可守,朕再向宋人提出任何條件,賈老賊也不敢不答應了——只是,以襄陽如此強悍的城防與地形,我軍將如何攻取?」 「按嗔將軍剛才說過,襄陽與樊城之間可建浮橋,對二城互為犄角——可反過來說,對我軍阻攔宋人增援襄陽豈不是同樣有利?」劉整陰笑道:「我軍如果在漢水上下游修建水欄,不許水路通行;在萬山、鹿門山與白河口等地建設弩堡,以弓弩投石機封鎖河道,豈不是可以東阻均州之兵?西攔郢州敵師?宋人水路不通,只能走陸路入城,我軍到了陸地之上,還用害怕宋人的步兵嗎?」 「封鎖河道?」忽必烈眼睛一亮,離座走到史天澤提供的襄樊地圖前細看,一看果然,漢水上游河道狹窄,蒙古軍在萬山用投石機完全能封鎖河面;下游地灌水灘東面有一座面積極大河心島,再配合鹿門山弩堡,控制河道也十分容易。忽必烈立即歡喜道:「有可能,我們封鎖漢水水道很有可能!」 「大汗,請恕小僧插一句嘴。」子聰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襄樊城高壕深,上千架投石機也不是容易對付的,我軍即便能封鎖河道,不能立即攻取襄樊也是枉然——阿里不哥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忽必烈身體一震,剛剛振奮起來的精神又暗淡下去,劉整也無話可說——他雖然有把握封鎖河道,卻沒有把握在短時間內攻破襄陽那變態的城防。但就在這時候,剛剛從南宋出使回來的郝經忽然說道:「大汗,微臣這一次在臨安的時候,曾經聽說賈老賊有這麼一個打算——想調呂文煥回襄陽,協助呂文德鎮守襄陽,只是為一時找不到合適地替換呂文煥的人選而煩惱。」 「調呂文煥回襄陽?」子聰有些驚訝,疑惑道:「呂文煥剛被賈老賊調到神臂城才一年時間,怎麼又想要調回襄陽?」 「我也覺得這件事有點奇怪。」郝經陰陰的說道:「所以我花了不少力氣和金錢打聽這個消息的來源,雖然毫無頭緒,卻無意中打聽到了一個不知道是否準確的消息——呂文德最近的身體有些問題,賈老賊還專門請旨從臨安皇宮派了兩名太醫去襄陽為呂文德診治。」 「莫非呂文德病了?而且病得不輕?所以生性謹慎地賈老賊就打起了調呂文煥回襄陽,準備預防萬一的主意?」子聰最先反應過來。忽必烈則臉上閃過喜色,沉聲命令道:「飛鴿傳書南京路,讓他們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刺探到呂文德是否病重的準確情報!」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八章 樹上開花 「呂文德,你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病了?還病得這麼嚴重?」看著太醫從襄陽送來的關於呂文德病情的報告,賈老賊愁眉不展,喃喃著自言自語道:「戰陣舊傷引起的背疽(化膿性骨髓炎),瘡頭已有膿點,需要長時間臥床休息,否則恐怕會有性命之憂……呂文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就是得這病掛掉的……是在那一年呢?不過歷史已經改變,就算記得估計也不準確了。」 「少傅,襄陽是大宋第一要地,不可一日無帥,得立即把呂文煥調回襄陽或者另外給襄陽派去一名主帥,預防萬一才是。」廖瑩中向賈老賊建議,並憂心忡忡的說道:「忽必烈已經和阿里不哥停戰,又三次請求大宋開放長江航線遭到拒絕,以韃子拿不到就搶的性格,難保他們不會乘呂文德重病的機會對襄陽下手,強行開闢長江航線。」 「廖大人太誇張了,韃子想強行開闢長江航線,有那麼容易嗎?」缺乏戰略眼光的宋京笑嘻嘻的說道:「韃子就算搶佔了襄陽,從漢水進長江還有鄂州這一關,從鄂州北上還要經過江陵、重慶和神臂城這些地方,咱們要想阻擊他們的船隊還不是輕而易舉?」 「蠢貨!不懂就別胡說八道!」賈老賊訓斥道:「韃子如果拿下了襄陽,根本用不著再去冒險開闢航線,只需要把長江航線一封鎖,就能切斷江南和四川的水路聯繫。咱們非服軟不可!更何況襄陽陷落,兩湖魚米之鄉將無險可守,大宋地稻米產地也將落入韃子手中,到時候咱們大宋的糧食自給都要出問題了。」 喝退了宋京,賈老賊又將目光轉到南宋地圖上,尋思從那裡調一名勇謀兼備的大將去接替呂文德鎮守襄陽,不過賈老賊很快就再一次悲哀的發現。眼下南宋的人才儲備正值青黃不接的斷層階段,除去範文虎之流的廢物點心。文武兼備地大將要不是身兼要職無法調動,要不就是資歷太淺缺乏經驗難以承擔如此重大的責任。數來數去,也只有呂文德地弟弟呂文煥能夠擔任京湖重任——而且呂文煥長期呆在呂文德身邊,對呂文德軍的情況十分熟悉又有一定威信,接手後也能迅速進入角色,遠比另調他人更為有利。 仔細盤算一通後,賈老賊咬牙說道:「沒辦法了。還是讓呂文煥回襄陽吧,至於神臂城,讓王堅從四川將領中挑選一人接替——四川將領熟悉當地情況,就算能力差一點也比從進士中派一個腐儒去當城守強。廖瑩中,你按這個意思給本官擬好奏章,本官明天上朝向皇上請旨。」 「遵命。」廖瑩中恭聲答應,可他剛提起筆來時,一直微笑著沒有說話、新近從江北到賈老賊幕府擔任幕僚的子聰親弟弟劉秉恕忽然說道:「且慢。少傅。如果你用奏章向皇上請旨調動呂文煥,那麼襄陽之戰就將無法避免了。」 「此話怎講?」賈老賊霍然回頭,向劉秉恕沉聲問道。劉秉恕微笑道:「少傅,假如你是忽必烈,突然聽到大宋將剛調往神臂城僅有一年的呂文煥將軍調回神臂城,你會怎麼想?會不會懷疑襄陽出了問題?只要生出懷疑。忽必烈就會派出細作到襄陽調查詳情,而忽必烈一旦知道呂文德將軍重病,就會乘這個機會對襄陽動武,奪取大宋門戶佔據戰略主動,強迫大宋答應他的一切條件。到那時候,忽必烈鋌而走險,大宋被迫應戰,即便守住了襄陽城,歸根到底也只活便宜了隔岸觀火的阿里不哥。」 「有道理。以忽必烈之奸詐,不可能看不出這個破綻。」賈老賊臉色異常凝重——賈老賊現在是太怕打仗了。雖說藉著公田法的推行南宋已經解決了部分軍糧和軍餉問題。但是以南宋現在地實力和忽必烈全面決戰勝算還是不大,更何況眼下宋理宗重病在身。趙祺還沒有繼位,臨安風雲未定,襄陽戰事一起,自己就連親自率軍增援也脫不開身。所以盤算片刻後,賈老賊向劉秉恕請教道:「秉恕先生,依你之見,本官該如何應對?」 「借局布勢,樹上開花!」劉秉恕斬釘截鐵的答道:「為了預防萬一,呂文煥必須得立即調回襄陽,但不能公開調動,只能暗中施行。少傅可進宮求見皇上,暗中向皇上請旨調呂文煥回襄陽;表面上卻為呂文煥請功,加封呂文煥四川官職,做出呂文煥將繼續留任四川的假象,讓忽必烈認為呂文德將軍病情無礙,所以大宋不需要急著調動呂文煥。」 「除此之外,為了預防忽必烈已經察覺襄陽情況異常,呂文德將軍那邊也需要演一齣戲。」劉秉恕補充道:「少傅可以飛鴿傳書呂文德將軍,請他在公開場合露幾次面,最好是搞一次軍隊實戰演練,使忽必烈認為襄陽無機可乘,不敢以正眼窺視襄陽寸尺土地。」 「可太醫說呂文德的病情相當嚴重,連馬都騎不了,公開露面怕是會弄巧成拙吧?」廖瑩中提出疑問道。劉秉恕很像他哥哥一樣的陰陰一笑,「廖大人忘了世上有一種技術叫做化妝術?呂文德將軍指揮軍隊演練,有什麼細作敢走到他的面前細看真假?」 「秉恕先生此計大妙,就這麼辦。」賈老賊當機立斷,命令道:「本官這就進宮面見皇上,請皇上同意暗中調動呂文煥返回襄陽。」說罷,賈老賊遣散眾人,乘轎入宮去向宋理宗請旨,廖瑩中則追出半閒堂大門,在賈老賊耳邊低聲提醒道:「少傅,劉秉恕是子聰的親弟弟,剛到江南你就在這麼大的事上聽取他地計策,是不是太冒險了一些?」 「劉秉恕在這件事上如果想搞鬼。直接向忽必烈密報襄陽情況就夠了,何必弄出這麼多麻煩?」賈老賊遲疑了一下,微笑答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以國士待他,他必以國士報我。」 …… 經過一系列的風波,宋理宗對賈老賊的忠誠已經毫無懷疑。所以賈老賊向宋理宗請旨暗調呂文煥返回襄陽預防萬一的要求立即獲得了批准。不過在公開的早朝上,賈老賊卻以呂文煥保衛神臂城有功。為他請封潼川府路的制置使,也獲得了宋理宗地批准。這麼一來,消息通過蒙古在臨安地細作傳到大都以後,立即讓忽必烈陷入了焦慮不安之中…… 「奇怪,潼川府路有一大半是在劉黑馬手裡,賈老賊怎麼給呂文煥請封這麼一個官職?」忽必烈心下異常焦慮,「難道說。賈老賊打算乘朕的軍隊被斷成兩截地機會向四川下手,收復四川全境?」忽必烈越想越是擔心,越是考慮越是覺得有可能——因為潼川府路一旦被宋軍奪走,那麼劉黑馬和兀良哈台兩支軍隊也將被切斷聯繫,軍隊被切割包圍可是兵家大忌啊。 「大汗不必擔心,此乃賈老賊的樹上開花之計而已。」子聰倒是一眼看出賈老賊的虛張聲勢,子聰為忽必烈分析道:「四川半壁江山已經落入大汗之手,其中還包括四川最為富裕繁華的成都平原。王堅與呂文煥手裡的力量憑借重慶山城的有利地形自保有餘,想要收復潼川府路則明顯不足。除非是賈老賊親領大軍入川助陣,否則根本不用為潼川府擔心分毫——但現在宋人皇帝病入膏肓,太子又軟弱無能,借賈老賊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這個關鍵時刻離開臨安。所以說,賈老賊此舉絕對是虛張聲勢。」 換成平時。忽必烈肯定對子聰的話信之無疑,但自從傳出子聰乃是宋人細作地消息後,在黃藥師手下吃過大虧地忽必烈對子聰明顯也沒那麼信任了,只是沉吟著追問道:「賈老賊為什麼要虛張聲勢?他有什麼目的?這麼做對他什麼好處?」 「關於這點,小僧目前還看不出來。」子聰老實答道——其實子聰很懷疑這點是他地好弟弟劉秉恕給賈老賊出的餿主意,只是兩兄弟為了劉家的榮華富貴分開押寶,事前商量彼此間絕不互通消息也絕不手下留情,只是在宋蒙兩國絕出勝利後,站在勝利者一方的必須全力營救失敗者。所以子聰即便猜到這可能是弟弟給賈老賊獻出的詭計,卻也猜不到弟弟為什麼要如此做。 「既然你看不出。那就小心為好——賈老賊行事一向詭異多變。難保他不會打四川地主意。」忽必烈冷哼,命令道:「不惜一切代價與劉黑馬聯繫。讓他做好抵禦宋人大舉進攻的準備,宋人老趙葵和高達正在邕州大舉用兵,要是兀良哈台與劉黑馬的聯繫再被切斷了,那兀良哈台就危險了。」 「賈老賊放棄了調呂文煥回襄陽的打算,看來郝經從宋人那裡弄來的呂文德病重的消息,不是謠傳就又是賈老賊地詭計。」忽必烈萬分遺憾,「沒辦法,奪取襄陽的事只好擱一擱了。可惜,賈老賊眼下無法離開臨安,多好的機會啊!」 話雖如此,忽必烈對襄陽並不肯完全死心,再加上劉整再三在忽必烈面前強調奪取襄陽的好處,所以忽必烈仍然對襄陽抱有一絲幻想,仍然沒有停止往南京路秘密增派軍隊偷襲襄陽的軍事行動,就連正集結在潼關以東準備反攻京兆府的廉希憲部隊也抽調出精銳騎兵到洛陽侯命,隨時可以沿著平坦的官道南下,參加對襄陽的偷襲行動。不過很可惜,景定二年臘月初二那天,忽必烈的夢想終於完全破滅…… …… 臘月初二那天也是景定二年頭一次降雪的日子,在那一天地早上,駐紮在襄樊二城地三萬多宋軍忽然傾巢出動,在鹿門山邊市與白河口交界處舉行了一次規模空前的水陸實戰演練,上千艘大小戰船滿載宋軍士兵突襲白河東岸,向同樣由宋軍扮演地假想敵所在的鹿門山發動登陸攻擊。許久沒有公開路面的南宋京湖路安撫制置大使呂文德登上旗艦,親自指揮登陸作戰,密密麻麻的宋軍戰船一次性將上萬宋軍士兵送上陸地,天上飛矢如蝗,落石入雨,河岸淺灘上人頭似蟻,困守在白河東岸的假想敵節節敗退,迅速敗退到灌子灘和龍尾州一帶,假想被從下游趕來的宋軍援軍夾擊,遭到全軍覆滅的命運。 因為宋軍的大規模演練是在鹿門山邊市的眼皮子底下進行,所以繁華的邊境市場中每一個人都親眼目睹到了這場壯觀的實戰演練,得以大飽眼福。不僅如此,邊境市場裡的人還看到了呂文德威風凜凜的站在旗艦指揮台上發號司令,戰後又當眾向襄樊宋軍眾將總結得失,當場獎勵了幾名指揮出色的宋軍將領,關於呂文德患病的謠言立即不攻自破。潛伏在邊境市場的蒙古細作也在第一時間將情況向蒙古軍南京路總管郭侃匯報,並迅速由郭侃轉送到忽必烈面前。 「是誰把朕打算進攻襄陽的消息洩露出去的?還把朕的用兵方略都一併洩露了?」事有湊巧,因為宋軍的實戰演練進程怎麼看怎麼像是針對忽必烈進攻襄陽的計劃,所以忽必烈第一反應就是他進攻襄陽的計劃和戰術被人有意洩露,導致宋軍有針對性的制訂了配合援軍的內外夾擊戰術並加以演練。忽必烈立即大發雷霆,把那一天參與商議攻打襄陽會議的所有人都列為了懷疑對像——當然了,因為種種巧合,倒霉的子聰大師再一次首當其衝,被忽必烈親自列為頭號懷疑對象,雖沒有因此下獄受審,卻也遭到了重點監視——說句難聽的話吧,子聰就算在外面拉泡屎,監視他的蒙古士兵也要把那泡屎仔細檢查幾遍,看看裡面是不是藏有包裹著蒙古軍隊重要情報的蠟丸。 經過這麼反覆折騰後,忽必烈對攻打襄陽算是徹底死了心,先是悄悄的解散了準備攻打襄陽的軍隊,然後又想方設法在外交談判桌上從南宋那裡懇求開通長江航路。其他反對攻打襄陽的蒙古文武也如釋重負,慶幸不用去面對襄陽那幾近變態的城防。惟獨呂文德的死對頭劉整不肯罷休,一有機會就在忽必烈面前念叨奪取襄陽的種種好處,雖然忽必烈不置可否,劉整卻樂此不彼,定要置呂文德全家於死地才心滿意足。 終於有一天,劉整的機會來了,回回人廉希憲遣使向忽必烈匯報西征部隊的情況時,使者為忽必烈帶來了一個名字叫做裡迪·納速拉丁的阿拉伯科學家。納速拉丁之所以來到中國,是因為他的好友扎馬魯丁十二年前來到中國時,帶來了納速拉丁的一本譯作引起忽必烈的注意,忽必烈委託已經回國的扎馬魯丁將納速拉丁請到了中國,傳播忽必烈所喜歡的YSL教和西方科學知識。裡迪·納速拉丁是當時阿拉伯最高明的數學家,他翻譯那本書名字叫——《幾何原本》。 一次劉整向納速拉丁請教戰船建造知識的時候,無意中提到了襄陽那變態的城防設施,納速拉丁先是瞭解了南宋的步數測量距離,然後平靜的告訴劉整,「我能為偉大的蒙古大汗軍隊改進投石機,我改進後的投石機能打到襄陽城牆上。」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九章 再起波瀾 對賈老賊來說,一邊爭取時間韜光養晦,溫和改革緩解國內矛盾並增加財政收入,招兵買馬培養青年人才,改良武器積極備戰;一邊隔岸觀火坐視忽必烈與阿里不哥鬥得兩敗俱傷,等到宋理宗兩腿一蹬趙祺繼位,穩定了南宋朝局之後再考慮與忽必烈的決戰,那是再好不過的上策。但很可惜的事,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先是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果斷停戰,然後呂文德很不合時宜的忽然重病,使得南宋重鎮襄陽危機綻露,雖說靠著劉秉恕的樹上開花之計暫時度過難關,卻也是驚險萬分。 真正考驗賈老賊韜光養晦戰略的還在後面,這一次,問題出在了賈老賊的鐵桿盟友李□身上,而爆發事件的日子,正好是景定三年正月十五元宵佳節這天。當日,正當獲得短暫和平的大江南北還沉浸在節日的喜慶氣氛中的時候,宋蒙臨淮邊市開始也是一片詳和繁華,市場上商品琳琅滿目,到處都可以看到北方的商人拿著馬匹、布帛和毛皮等土特產,向南方商人交換糧食、茶葉、絲綢和食鹽等南宋產品,交易十分活躍,市面也十分太平,但到了下午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衝突發生了…… 「你這幾匹馬不錯啊,多少價?我們買了。」一群明顯是軍卒改扮的商人看上了一群西域色目人馬商帶來的戰馬,直接就開口問價。因為南宋馬匹稀缺,邊市上常有軍隊扮裝成商人選購馬匹。所以那伙已經到臨淮呆了幾天的色目人馬商也沒有太過奇怪,其中一個生著卷髮地色目人笑嘻嘻的操著漢話答道:「軍爺好眼力,我們這是正宗的回紇馬,絕對沒混過血,牙口也年輕,最小還不到兩歲,無論是做戰馬還是做種馬都是最好的。」 「卷毛驢。老子比你懂馬,問你多少錢你囉嗦什麼。耳朵被驢踢了?」那群軍卒中為首那人破口罵道。那卷髮色目人熱臉貼到冷屁股上難免有些憤怒,沒好氣的答道:「我們的馬不賣錢,只交換絲綢,三十匹絲綢換一匹馬。」 「干你娘的卷毛驢,三十匹絲綢換一匹馬?你搶啊?」那群山東口音地軍卒大怒,紛紛亂罵起來。那卷髮色目人益發憤怒,冷哼道:「愛換就換。不換就走,我們這些馬都是好馬,剛才有一位佛爺就來訂了兩匹,他已經去買絲綢了。如果你們不信,一會等那位佛爺拉著絲綢來交換,你們就知道我有沒有亂叫價了。」 那伙軍卒罵罵咧咧的稍微商量了片刻,大概是覺得這些色目人帶來地戰馬確實不錯,價錢其實也很公道。所以捨不得放棄。為首那士卒便又對卷髮色目人說道:「卷毛驢,我們是存心想買你的馬,只是我們出來的時候只帶了錢,反正臨淮也有絲綢賣,我們出錢跟你買,你拿著錢自己去買絲綢帶回西域也是一樣。」 那伙色目人商量了一下覺得那伙士卒說得也有道理。便同意了那伙士卒的要求,又說定了現錢的價格算好總價。那伙士卒便拿出一把會子出來付帳,開始那卷髮色目人一看大急,嚷嚷道:「會子?你們拿回去擦屁股吧!我們不要會子,只要銅錢。」 「給你銅錢。」那伙士卒抬出一大筐銅錢,解釋道:「我們沒帶足夠的銅錢,剩下的拿會子付帳,我們也不冤你們,按市面上二十貫會子兌換一貫銅錢付帳。」話說到這步,本來那些色目商人只要以會子貶值太快為借口堅決拒絕。這事情就可以算了地。可那卷髮色目人卻說道:「買不起就別買,別擋著我們做生意。」又低聲嘀咕一句。「漢狗又窮又狡猾,沒有我們畏吾兒人和蒙古人誠實,蒙古大汗真應該把漢狗都殺光。」 「放你媽的屁!」那漢人士卒聽到色目人的嘀咕頓時大怒,重重一記耳光扇在那卷髮色目人臉上,打得他牙齒橫飛嘴唇出血。不曾想那伙色目人立即一起伸手摸刀,各自抽出了武器嚷嚷著一些聽不懂的番語向那漢人士卒撲了上來,那漢人士卒的同伴見勢不妙,忙也抽出武器和那伙色目人幹架,還好這些士卒的人數頗多,又經過軍隊訓練和遊牧民族火並毫不吃虧。待到維持邊市治安的宋軍士兵趕到時,那伙色目商人已經被當場砍死三人——其中一個乾脆被砍成了肉醬,另有六人重傷,改扮成商人的漢人士兵這邊也死了一人,傷了四人。 因為鬧出了四條人命,所以維護邊市治安地宋軍士兵不敢擅自做主,只得將那伙漢人士兵和色目商人、連同他們帶來的三十來匹好馬一起帶到臨淮知府伍慶志面前,正在想方設法調立臨淮無比害怕吏部考核不合格的伍慶志也不敢怠慢,趕緊升堂問案調查事情經過,一問之下伍慶志傻了眼睛,原來那伙色目商人是來自回鶻的畏吾兒人,那伙士兵改扮的漢人商人卻不是南宋士兵——而是來自山東東路的李□部隊。 換成在忽必烈軍隊控制地地區,漢人殺了色目人鐵定只有死路一條可走,在宋軍控制地卻難以處理——關鍵是先例實在太少了,至少伍慶志在當吉州知府的時候就從沒遇見過一次。伍慶志正為難的時候,開始向那伙色目商人買馬的西域番僧卻找上門來,那自稱為楊璉真珈的番僧要求伍慶志立即釋放色目商人,並處死那伙到臨淮買馬的李□士兵,否則他就要到蒙古大汗忽必烈面前告狀,請忽必烈為色目人做主,用蒙古鐵騎為色目人討回公道。 「請忽必烈做主?這個色目和尚好大的口氣。」伍慶志倒吸了一口涼氣,忙向楊璉真珈討教他的來歷。一問之下伍慶志差點尿了褲子——原來這個楊璉真珈乃是忽必烈親封地灌頂國師八思巴和尚(金輪法王原型)的弟子,楊璉真珈本人也極得忽必烈喜愛,在蒙古控制區屬於那種基本橫著走路地和尚。驚懼之下,伍慶志趕緊為楊璉真珈設座奉茶,好酒好肉地招待,並按楊璉真珈的意思判處了幾個殺死色目商人地李□士兵死刑,還拿李□軍士兵的買馬經費賠償給那些色目商人做為補償。 也是該來有事。事情也許就可以這麼過去地,但偏巧第二天李庭芝的副手淮東宋軍副都統姜才到臨淮巡視。不服判決地李□士兵同伴乘機攔馬告狀。瞭解了事情經過後,姜才馬上賞給伍慶志幾個耳瓜子還罵得狗血淋頭,並勒令伍慶志改變判決,釋放所有李□軍漢人士兵,歸還購馬款項,連那些色目商人的好馬也被拿給李□軍士兵做為賠償。那伙色目商人則被抓回來當場處死兩個,其他的投入大牢全部判終身監禁。為了給李□軍士兵出口惡氣。姜才甚至允許那些李□軍士兵用馬鞭把楊璉真珈抽得全身血肉模糊又逐出臨淮,楊璉真珈羞怒交加,連夜返回大都向忽必烈告狀。 …… 消息傳開,先是距離最近的李□最先收到消息,李□頓時得意洋洋,認為賈老賊確實夠意思十分給自己面子,對自己舉事後獲得南宋增援充滿信心,行事之間更加肆無忌憚。而王文統偏巧此時正在益都,過後很久才知道這事,回天無力。第二個收到消息的賈老賊則認為這只是小事一樁,沒有放在心上,並沒有召見正在南宋談判開通長江航線的蒙古使者郝經解釋此事,錯過了挽回事態惡變的最後機會。 賈老賊和李□都實在太低估了楊璉真珈地煽動力。這個認為自己在臨淮受到了奇恥大辱的老小子在返回大都後,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大肆煽動蒙古軍隊中的色目將領仇視漢人及李□,聯合起一幫色目將領到忽必烈面前一哭二鬧三上吊,添油加醋的告刁狀要求忽必烈出兵為色目人討回公道,還要就是控告李□與宋人勾結,圖謀不軌。 為了博取同情和證明自己說話的真實性,楊璉真珈還在忽必烈面前脫下衣服露出身上的傷疤,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喊道:「大汗請看,這些都是李□軍隊那些漢蠻子打地,小僧的恩師是大汗你的帝師。打狗還要看主人面。李□蠻子縱容最狗鞭打小僧,等於就是打在大汗你的顏面上、不給大汗你的面子啊。而且宋蠻子那個姓姜的高官一聽那些蠻子是李□地人。馬上就翻臉殺了我們色目人,搶了我們的好馬送給李□蠻子,這擺明了宋蠻子和李□蠻子在背底下有勾結啊。」 「李□和賈老賊有勾結,你以為朕不知道?」忽必烈冷哼,但同時心中有氣,李□仗著有賈老賊撐腰,確實越來越也無法無天了。那邊楊璉真珈又哭喊道:「最最可氣的是,李□蠻子的那些蠻子走狗還對大汗你口出不遜,辱罵大汗是化外蠻夷,要被千刀萬剮的狗韃子——李□蠻子的走狗都敢如此辱罵神聖的蒙古大汗,李□蠻子在背底下罵得該有多難聽,小僧簡直不敢想像了。」 「大汗,末將知道現在不是與宋人全面開戰的時候,但李□蠻子囂張跋扈反象畢露,絕不能再坐視無法無天了。」忽必烈愛將、色目將領阿里海牙也憤怒道:「去年的開平戰役,我軍能開到前線的兵力不足總兵力地四分之一,除了被宋蠻子牽制地軍隊外,其中四分之一就是用來提防李□蠻子叛變,導致前線兵力不足未能與阿里不哥偽汗決出勝負。末將認為,李□蠻子若不早除,將來大汗與阿里不哥偽汗戰事又開,李□蠻子仍然將是大汗的肘腋之患!甚至會在大汗親征之際突發叛變,從背後捅大汗一刀!」 「是啊,是啊,李□蠻子現在大肆擴軍,大汗若不早除,只怕會尾大不掉。」其他色目將領紛紛附和,堅決要求忽必烈對李□下手,他們願為前部先鋒。忽必烈則沉思良久,終於點頭道:「你們先回去吧,待朕召開御前會議商量一下,定然會為你們討回公道。楊璉真珈大師。你明天也來參加早朝。」楊璉真珈歡天喜地地答應,這才與眾多色目將領一起離去。 …… 忽必烈不是那種說了不做地人,第二天便在早朝上讓楊璉真珈當眾介紹了臨淮發生的事,楊璉真珈則鉚足了精神添油加醋,將李□軍與宋軍之間那些曖昧誇大百倍,只差沒說李□已經拜賈老賊為父,宋軍象老子護兒子一樣的護著李□軍隊的士兵。好不容易等楊璉真珈哭哭啼啼的說完後。蒙古皇宮大殿中已經是怒吼一片,除了少部分漢人將領外。蒙古將領和色目將領個個氣沖斗牛,把李□罵得狗血淋頭,強烈要求乘著眼下與阿里不哥停戰的機會剿滅李□,除掉這個心腹大患。至於那些偏袒縱容李□軍隊殺死色目人的宋軍士兵,蒙古將領則提也不提,彷彿遺忘了宋軍才是這件事情地真正主角一般——畢竟李□好對付,要是要求對宋人開戰博得忽必烈龍顏大悅。順便一指說,「某某將軍,既然你對宋人如此憎恨,那你去把李庭芝的揚州或者呂文德地襄陽給朕拿下來。」那蒙古將領的樂子就大了。 「公茂先生,這事你怎麼看?」忽必烈轉向他的新任頭號謀士姚樞問道。姚樞早有準備,沉聲答道:「回稟大汗,老臣認為眼下正是對李□用兵的最好時機!原因有二,如今大汗與阿里不哥偽汗戰事已歇。軍隊經過一個冬天的休整已經恢復元氣,對李□用兵可全力施為,勝算極大;第二,宋人皇帝重病將死,賈似道老賊不敢離開臨安,無力給予李□全力援助。正是將賈老賊與李□各個擊破的最好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臣附議,李□羽翼未豐,正是將其扼殺在萌芽的最好地時機,若待其羽翼豐滿再行剪除,為時晚矣。」竇默附和說道。史天澤也說道:「大汗,臣也認為不能再對李□繼續容忍下去,此賊狼子野心,一直在等待時機舉兵叛變。去年開平戰事。只因大汗留有重兵監視,李□賊子才不敢行事。來年大汗與阿里不哥倘若戰事又起。戰事稍有不利,李□就會乘機起事,徹底叛變大汗。」 「有道理啊。」「李□不能再留了,必須立即剿除!」「大汗,末將願為前部先鋒。」支持對李□開戰的將領眾多,幾乎佔了八成。但也有部分理智派反對,同為謀士的張文謙就堅決反對,「微臣以為眼下不是對李□開戰的最好時機,第一,師出無名,李□雖然素有反意卻未公開謀反,大汗無故出兵剿滅李□,只怕會令天下百姓心寒。其二,李□治地沭陽緊鄰兩淮,大汗天軍即便進展順利,李□也可退守沭陽、臨沂,緊靠宋人增援繼續頑抗,兩淮乃是宋人重兵防禦之地,賈似道老賊即便不能離開臨安親自增援李□,也可讓兩淮駐軍為李□提供糧草軍需,讓李□繼續負隅頑抗,將戰事拖入持久,待大汗兵力南傾之時,北方的阿里不哥偽汗也就有機可乘了。」 主戰派與反戰派各說各有理,素來以兼聽並納著稱的忽必烈不由陷入兩難境地,有心打吧,賈老賊通過李庭芝軍為李□提供的援助不容小視,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深陷泥沼,被李□拖入持久戰;不打吧,李□實在欺人太甚,對忽必烈腹地的威脅也實在太大,不早些除掉忽必烈寢食難安。猶豫再三之下,忽必烈將目光投向已經被自己打入冷宮地子聰,冷哼著問道:「子聰大師為何一言不發?李□叛賊猖獗,你有什麼高見?」 「本佛爺眼下正遭懷疑,隨便開口不是給那幫疾賢妒能的小人製造機會中傷本佛爺嗎?」子聰同樣在心中冷哼,嘴上卻微笑道:「回稟大汗,小僧正在想,如果李□逆賊主動叛變就好了——大汗師出有名,再來一個上屋抽梯,把李□逆賊誘到遠離宋人的地方決戰,那大汗就可以穩操勝券了。」 「上屋抽梯?」忽必烈及姚樞等陰謀家都是眼睛一亮,熟讀兵書的姚樞緩緩念道:「假之以便,唆之使前,斷其援應,陷之死地——是為上屋抽梯。子聰大師言之有理,眼下此計確實是剿滅李□的最好法門。不過讓李□公開叛變容易,該把李□誘到那裡決戰最有可能和最為有利呢?」 「濟南。」子聰很輕鬆的答道:「濟南府遠比益都繁華,又遠離淮南李庭芝,治下缺乏人口地李□早就對濟南垂涎三尺,只要讓利慾熏心的李□看到他有奪取濟南的機會,他就非中計不可。」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十章 利慾熏心 李□在這一段時間裡心情極好極舒爽,原因無他,首先就是他的整軍備戰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幾乎已經接近完成,靠著賈老賊的慷慨援助,李□軍不僅在山東大災之年仍然不用為軍糧緊缺操心,還有鹽巴茶葉等北方緊缺的南方特產可以貿易交換鐵器,打造武器武裝部隊,基本上除了戰馬之外,李□想要什麼,賈老賊就給他弄什麼——雖然名譽上需要花錢購買,不過也只是象徵性的超低價格了。不過相對起來,最讓李□開心的還是他與蒙古十世侯互相聯絡間得到那些驚人的好消息。 拋開李□的歡喜原因暫時不說,咱們先說說什麼是蒙古十世侯,十世侯中的那個『十』字只是虛詞,並無特殊意義,世侯才是真正的封銜。他們是在蒙古南下侵略過程中降於蒙古的各族地主和軍閥,蒙古政權訪金製度授予他們行省、領省、督元帥、副元帥以至州伊縣令的官銜,有些甚至保留了一定的武裝,集軍事、行政、財政、監察,等大權於一身,稱霸一方。並以蒙古的舊制世襲,實行的是世侯權力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世襲制度。於是,這些世侯們就成為了繼東周和西晉以來,中原地區最具有實權的諸侯王——說白了,全是漢奸。代表人物有張柔、張榮、劉黑馬、嚴實、鄭鼎和史天澤等人,李□的父親李全也在其列。 言歸正傳,李□在準備舉事之前為了增加勝算和壯大聲勢。除了積極與賈老賊取得聯繫外,還有就是以書信聯絡各地世侯,煽動他們起兵反對忽必烈,歸降大宋享受榮華富貴——關鍵是大宋這個主子明顯比忽必烈好說話些,也軟弱一些,歸降大宋自後這些土皇帝才能活得更滋潤,權力也能傳承得更久一些。而李□的煽動不能說沒有作用。至少太原路地世侯李毅、戴麴薛就與李□一拍即合,還有張榮的不孝子邳州萬戶張邦直(從漢人的角度來看。張邦直的不孝忤逆也許是可以原諒的),也答應與李□一同舉事,共同反叛忽必烈歸降大宋。 很可惜,除了上面那三位腦後生有反骨的世侯外,其他的世侯不是一口拒絕就是態度曖昧,有些鐵桿漢奸甚至還在書信中對李□破口大罵,痛斥李□地不忠不孝之舉。但是到了景定三年開春之後。蒙古的漢人世侯們卻忽然改變了口氣,開始與李□眉來眼去,或明或暗地許諾只要李□舉事,他們就起兵響應,與李□一起反蒙歸宋。老牌漢奸張柔的九兒子涿州萬戶張弘范乾脆主動派人來與李□聯絡,說他不想跟著沒前途的忽必烈干了,只要李□起事,張弘范馬上起兵奇襲大都。把忽必烈全家老小一鍋端。除此之外,張弘范還打聽到忽必烈準備從濟南抽調兵力北上開平,建議李□起兵攻打濟南,以斷忽必烈南方援軍。 形勢一片大好,識時務的世侯們又紛紛答應參與叛變,李□的頭腦開始發昏了。一邊把重兵集中到大本營益都西面,準備攻打山東最為富裕繁華的濟南;一邊遣使到臨安向賈老賊求援,希望賈老賊能在他舉事後迅速派兵北上,填補他的主力北上後留下地空當——關鍵是希望大宋軍隊保護李□軍隊的補給路線。不曾想李□剛把他的打算讓心腹討論,他的岳父王文統就大驚失色的反對,「大都督,此舉萬不可行,賈少傅絕對不會答應。」 「賈少傅一心想要驅逐韃子,光復漢家江山,我主動為他充當開路先鋒。他為什麼不會答應?」李□不明白了。他主動跳出來給賈老賊當炮灰做先鋒,仗他打人他死。賈老賊只要出點糧草軍需,這麼好的事上那找去? 「大都督,你為國建功的心情老夫理解,老夫也萬分敬佩,但現在不是時候。」王文統耐心解釋道:「現在忽必烈與阿里不哥已經停戰,正是可以全力對付我們的時候。而大宋皇帝病重,隨時可能龍駕歸天,新皇繼位朝局必然動盪,賈少傅絕對不可能在這時候大舉用兵,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臨安,給予我們全力援助。」 「沒要他親自來援助,只要他讓李庭芝保護我們地糧道就足夠了。鄂州一戰,忽必烈精銳盡失,現在又有這麼多世侯支持我們,我們穩操勝券。」李□自信滿滿,並在心裡竊喜——賈老賊那頭餓狼不能來最好,搶下的地盤可就歸他李□一個人所有了,再加上其他蒙古世侯的支持,自己肯定能在忽必烈敗亡後的蛋糕上切下最大一塊,這年頭有人有刀才是硬道理,說不定自己將來還能與賈老賊一南一北平起平座,甚至分庭抗禮。 「大都督,你再考慮一下。」王文統有些急了,「忽必烈是精銳盡失,但他佔據中原本錢厚,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對付我們還是綽綽有餘。至於其他中原世侯,說白了就是一群牆頭草,我們如果進展順利,也許他們真會遵守信用與我們並肩作戰。可要是我們稍有挫折,他們翻起臉來只會比翻書還快,與忽必烈聯手吃掉我們。到時候就算有賈少傅和李庭芝的增援,怕也是遠水難解近渴。」 …… 好說歹說,王文統總算把女婿地興頭暫時按捺下去,但李□並不肯死心,仍然是堅持把給賈老賊的信送到臨安,打算徵求一下賈老賊的意見,看賈老賊是什麼意見,能給自己提供多大的援助。舟車交替,十數日後,李□那封聲情並動的書信終於送到了賈老賊面前,賈老賊覽信大驚,一拍桌子大叫道:「好你個李□,簡直就是利慾熏心!張弘范是什麼人?鐵桿漢奸裡面的鐵桿漢奸!他地話能相信嗎?」 「此乃忽必烈上屋抽梯之計!蒙古在中原經營多年,中原地主豪族早與蒙古結成利益共同體。即便有李□這樣心懷故國的漢室子孫也是少數,不可能有這麼多世侯參與李□的叛變!」子聰的弟弟劉秉恕一眼看出其中關節,立即向賈老賊建議道:「少傅,如果小生所料不錯地話,這些蒙古世侯定是在忽必烈指使下故意煽動李□謀反,讓忽必烈師出有名,又可以乘著與阿里不哥停戰這個空隙剪除李□。小生認為。少傅應該立即派人阻止李□地愚蠢行為,現在還不是他動手的時候。」 「這事不好辦啊。」賈老賊臉沉如水。為難答道:「李□並非本官地直系下屬,甚至不是大宋官員,本官的話對他來說只能起到建議作用,根本不能令行禁止。要是李□一意孤行,本官還是拿他無可奈何。」 「少傅,依學生看來,應該讓李庭芝做好援助李□地準備。」廖瑩中不服氣劉秉恕這個子聰弟弟剛來臨安就得賈老賊重用。搶著獻計道:「李□是大宋在中原一把尖刀,更是一個榜樣,決不容許有失。既然無法約束李□,那我們應該做好李□失敗後退守沭陽、臨沂的準備,讓李庭芝隨時可以北上增援李□,幫助李□固守二城不至敗亡。」 「不可!」劉秉恕斬釘截鐵的反對,「在這個時候,絕不能為李□提供任何援助。否則李□認為後顧無憂,就更容易鋌而走險!學生認為,在這個時候,應該用切斷對李□的援助為威脅,強迫李□停止冒險行動。」 「秉恕先生,少傅花費了無數心血與人力物力才建立與李□的鐵桿聯盟。使李□完全信任大宋。你現在貿然切斷對李□的一切援助,豈不是前功盡棄?」廖瑩中陰陰的問道。劉秉恕寸步不讓,還擊道:「不錯,少傅為了讓李□決心歸宋,是花費了不少力氣。但一味懷柔,只會讓李□益發張狂,偶爾用一些強力手段,才更能夠讓李□附首聽耳,不至無法約束。更何況這次阻止李□冒險,也是為了他好。」 「怕就怕李□不領會少傅地好意。」廖瑩中冷笑。劉秉恕再度反擊。「就算李□誤會。他身邊也有明白人,至少王文統肯定能明白少傅的苦心。」 「別吵了。」賈老賊喝住廖瑩中和劉秉恕的針鋒相對。沉吟道:「你們的話都有道理,但廖瑩中說得對——李□是大宋子民的榜樣,關係到中原人心,決不能讓他就此敗亡。本官打算寫一封親筆信,由你們其中一人親自送去給李□,勸說他不要頭腦發熱,上當受騙。另外讓李庭芝做好準備,預防李□吃錯了藥發瘋犯錯——山東東路多是平原,讓曹世雄帶一批騎兵也到淮南去,隨時做好接應李□的準備。」 「不……」劉秉恕本來還想反對,擔心李□知道大宋騎兵北上後會錯了意,但是看到賈老賊那堅決的態度,剛剛從敵占區南下歸附賈老賊的劉秉恕還是選擇了沉默。廖瑩中則得意洋洋,向賈老賊拱手道:「少傅,小生願意北上益都,勸說李□不要冒險行事。」 「甚好。」賈老賊點點頭,認為廖瑩中是跟隨自己最久地心腹,他的話在李□面前應該更有份量一些。當下賈老賊立即給李□寫了一封親筆信,苦口婆心的勸說李□不要頭腦發熱,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又承諾只要李□誠心歸依大宋,將來賈老賊至少給李□弄一個異姓王爺玩玩;並再三提醒李□不可相信張弘范這只白眼狼,以免誤中詭計。信寫好後,賈老賊讓廖瑩中帶著書信立即出發,又借口騎兵演練,讓曹世雄親自率領八千騎兵北上揚州,做好隨時渡河北上的準備。 …… 賈老賊在臨安風急火燎的做出反應,派人北上勸說李□,李□卻在益都比賈老賊更加焦急——因為李□收到消息,益都西面地濟南府蒙古駐軍已經奉調北上,被張榮帶著趕往開平去了。山東最為繁華富裕的濟南府,已經只剩下不到五千的兵力鎮守,並且還分散在常清、章丘和禹城等地,濟南已經基本上是一座空城——如果不是王文統死死攔著。李□早拉軍隊過去動手開搶了。不過饒是如此,李□還是心癢難熬,富裕繁華的濟南府就像一塊香噴噴地魚餌一樣,牢牢的拴住了李□的鼻子和舌頭。 更讓李□心癢難熬的還在後面,涿州萬戶張弘范一再來信催促,說是張榮的軍隊已經從他的治地經過北上,張弘范也做好起兵偷襲大都地準備。希望李□不要錯過機會奪取濟南,切斷忽必烈地南面援軍。在信的最後。張弘范還動情地勸說道:「君與愚弟皆是漢人子孫,豈可屈身服侍韃子,助紂為虐屠戮同胞?望君早做決斷,高舉義旗光復漢家河山,建萬世不滅之功業,愚弟自當跟隨兄長,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君若取下濟南,愚弟即便偷襲大都不成,也有後路可退,率父老鄉鄰與兄共歸大宋。愚弟弘范泣上。」 「張弘范,好兄弟啊!」看完張弘范的來信,李□仰天長歎,眼中淚花閃爍,感歎道:「想不到你張弘范平時不聲不響。內心卻與我李□一樣,記得我們都是華夏男兒!炎黃子孫!」 「大都督,你真相信張弘范?」王文統苦笑問道:「難道大都督忘了?張弘范的父親張柔就是死在賈少傅手裡,他與賈少傅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的父親也是死在趙葵手裡,難道我也和大宋有不共戴天之仇嗎?」李□一句話噎得王文統直翻白眼,找不出一句話來回答。李□又放下信問道:「岳父。你認為小婿如果此刻去攻濟南,能有幾分勝算?」 王文統沒有立即回答,盤算了許久才斟酌著用詞小心翼翼的說道:「大都督如果此刻去取濟南,只要用兵得法,勝算應該很大——但是,濟南西面的博州和大名府敵情不明,南面泰安的嚴忠濟也是個反覆無常地卑鄙小人,不太靠得住。所以老夫擔心,把濟南吃下去容易,拉不出來就麻煩了。」 「岳父老謀深算。小婿素來佩服——但這一次。岳父你失算了。」李□從暗屜中取出一疊書信,搖晃著得意洋洋的說道:「岳父請看。這裡面有泰安府萬戶嚴忠濟和大名府的萬戶梁仲寫給小婿的書信,他們在信中已經暗示只要小婿舉事,他們馬上起兵響應,梁仲的控制地正好卡在郭侃的糧道上,郭侃即便提兵來犯,梁仲也可以輕鬆切斷他的糧道,讓他不戰自亂。」 王文統默默無語——李□現在已經是利慾熏心,王文統就算再怎麼說李□也聽不進去了。不過王文統還有一個辦法,又勸道:「大都督,也許情況真的很樂觀,但益都民寡田薄,軍糧最容易出現亂子。在賈少傅給出準確答覆之前,我們還是耐心等待地好——算路程,賈少傅的消息最多再有十二天就可以送到益都了。」 「這十二天可真難熬啊。」李□長歎一聲,眼睛又盯到了地圖上的濟南府,口水不知不覺流出嘴角…… 事情很是出乎王文統的預料,七天之後,大都忽然又有使臣到來,並且帶來忽必烈的所謂聖旨,加封王文統為中書省平章政事的從一品高官,加封李□地兒子李彥簡為正三品的治書侍御史,即日赴大都上任。李□一聽急了,知道忽必烈這又是向他要人質,自己如果不同意就等於是謀反,忽必烈只怕會立即動手。恰在這時,李□在臨安的情報網用信鴿輾轉送來了一個消息…… 「賈少傅向淮東增兵了?還是曹世雄親自率領的騎兵?!」李□大喜過望,激動得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這回王文統也有些糊塗,喃喃道:「賈少傅在這個時候向淮東增兵是什麼意思?難道賈少傅真覺得現在是動手的最好機會?」 「不光是臨安那邊有動作,兩淮也動起來了。」李□的伯父李祿激動的說道:「李庭芝的軍隊在向漣水集結,杜庶的軍隊也有動作,主力在濠州附近頻頻活動(杜庶:我是在練兵好不好?濠州河灣有一個回水處,是天然地水軍練兵場懂不懂?),而且賈少傅地心腹廖瑩中也已經在趕往沭陽的途中,看來這一次賈少傅要來真地了。」 「動手!」李□大喝一聲,「傳檄中原各路,我李□正式起兵反蒙歸宋!讓中原漢人諸侯起兵響應,驅逐韃虜,光復漢家江山!」 「大都督,韃子派來的使者怎麼辦?」李祿激動的問道。李□大手一揮,大喝道:「抓起來祭旗,全軍即日開拔,攻佔濟南!」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十一章 上屋抽梯 公元一二六二年,宋景定三年、蒙古忽必烈汗中統三年三月初五,蒙古軍山東東路行路總管兼江淮大都督李□心懷故國,毅然決定易幟歸宋,打出大宋旗號公然反叛忽必烈,掀起了歷史上著名的李□叛蒙事件的序幕。時隔一百三十五年後,大宋的朱紫大旗再一次在山東重鎮益都上空飄蕩,在大宋旗幟下,蒙古使者的頸中鮮血潑灑如畫,李□身著大宋軍服,舉劍怒吼,「我山東男兒,從此復歸大宋!」上萬披甲戰士同時怒吼,「復歸大宋!」 李□準備叛變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軍隊裡那些忠於蒙古的鐵桿漢奸也早被殺的殺趕的趕,掃除一空,再加上宋軍這兩年與李□軍隊良好關係,是以李□正式舉事之時,軍隊裡那些中下級將領一致擁戴。又下令各地盡殺境內蒙古戍軍,消弭後患。完成了對軍隊鞏固控制後,李□第一件事是遣使至臨安上書宋理宗,正式向宋理宗稱臣;第二件事則是傳檄天下,號召中原世侯與自己一起叛蒙歸宋;第三件事,便是李□留二伯李祿與兒子李彥簡守益都老巢、親自率領主力去攻打山東第一重鎮濟南了。 軍歌嘹亮,旄旗招展,黑壓壓的李□軍隊伍沿著官道鋪天蓋地的向濟南湧去,這一支李□的主力軍隊從旗幟到士兵盔甲再到鞋襪,無不是正宗的大宋軍隊標準裝備,可見李□對叛蒙歸宋的蓄謀之久。而沿途所過州縣無力抵抗,無不是望風而降。更加助長了李□志在必得地決心與對獲得勝利的信心。而李□的岳父王文統則憂心忡忡,一再勸告李□放慢進兵速度,不可過於孤軍深入。 「大都督,我們到了前面的章丘,暫時停止行軍進行休整如何?」三月十一清晨,李□軍主力即將抵達濟南東面的最後一個城池章丘時,王文統再一次向李□勸告道。李□斜著眼睛向王文統問道:「岳父。你怎麼又來了?我們才走多遠就要休整?過了章丘再走不遠就是濟南,只要我們用兵得法。今天晚上就能在濟南城裡過夜,為什麼你還要提出休整?虧你還是熟讀兵書之人,兵貴神速這點都不知道嗎?」 「這道理我當然知道,只是自從過了淄州後,我這眼皮老是跳得厲害,怕是要出意外。」王文統臉上寫滿擔憂,「檄文傳出去已經五六天了。離咱們最近的泰安嚴忠濟那邊還沒有動靜,就連專門給他去送檄文的使者都沒有回來,老夫擔心嚴忠濟這小子吃人飯不拉人屎,給我們設下了一個圈套啊。」 「才五天半。」李□糾正王文統地錯誤,又信心滿滿的說道:「嚴忠濟和咱們不同,咱們是早就準備歸依大宋,糧草軍械旗幟軍需樣樣都準備周全,嚴忠濟那邊恐怕連準備足夠地旗幟都得一兩天時間。再說去送檄文的使者得隱秘行事。也許路上耽擱了一下,到現在還沒抵達泰安。」 「希望是這樣。」王文統還是十分擔心,又建議道:「要不咱們就在章丘等上一等,等到其他世侯有了反應再動手不遲?反正濟南已經是嘴邊的肉,什麼時候吃都可以,要是有什麼意外。咱們在章丘也隨時可以退回益都。」 素來信任岳父的李□有些猶豫,可就在這時候,前鋒鄭衍德遣使飛馬來報,前面的章丘縣已經開城投降,據率眾投降的縣令供認,濟南城中僅有守軍不滿千人,並且有傳聞說濟南萬戶張榮之孫張宏已經在收拾金銀準備開溜,不打算拿雞蛋碰石頭和李□軍主力硬拚。李□大喜過望,僅考慮了半分鐘就命令道:「加快速度前進,天黑前務必抵達濟南。拿下了濟南。犒勞三軍!」 「好啊!萬歲!」李□軍的隊伍中陸續響起片片歡騰,隊伍前進地速度陡然加快了許多。李□笑瞇瞇的對王文統說道:「岳父。消息如果屬實,咱們也許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拿下濟南城,到濟南城裡去等其他世侯的消息也不錯啊。」王文統長歎一聲,知道無力回天,也只好隨李□去了。 章丘縣令沒有撒謊,濟南萬戶張宏收到李□叛變攻打濟南的消息後,因為兵力不足確實打起了棄城而逃的主意,只是害怕蒙古軍法沒敢提前逃走。當傍晚時分李□軍兵臨城下時,張宏見李□軍陣容強大自知城池難保,便果斷下令棄城,率兵向北突圍(史實),濟南遂告陷落,大宋旗幟百年後再一次插上濟南城頭。 濟南不戰而得,欣喜若狂的李□立即下令犒賞三軍,張榜安民,號召漢人百姓恢復宋人衣衫,踴躍參軍保衛漢家江山。只可惜以宋為正朔的觀念在北方淡漠已久,因此恢復宋室的號召很難有多少政治感召力,濟南百姓就沒表現出太多地歡騰,城中反而人心更加惶惶,人人皆說兵禍難免。更有不少漢人地主害怕大宋軍隊收復山東後對他們殺人奪田,打起了蒙古軍隊復回濟南時與蒙古軍隊裡應外合的主意。 垂涎已久的濟南落入囊中,大喜之下李□頓時忘乎所以,當夜竟與眾將宴會大醉,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直到王文統再三求見方才起身。剛到大廳時,李□就看到岳父王文統在大廳裡焦急的踮步,李□問道:【www.52dzs.com】「岳父,這麼早就把小婿叫醒,出什麼事了?難道城做百姓嘩變?」 「城裡有厲元帥和鄭將軍的軍隊維持治安,沒出什麼事。」王文統將一封書信遞給李□,「大都督快請看,這是邳州萬戶張邦直派人送來的。」李□接過一看,見張邦直在信上告訴自己,他已經響應李□地號召起兵反蒙,復歸大宋。並已派出使者去臨安獻表稱臣,但張邦直地邳州糧少兵寡,希望李□盡快出兵南下,與張邦直軍連成一線,互為犄角共圖大事(史實)。 「好,張邦直果不負我!」李□大喜鼓掌,大叫道:「快拿酒來!我要遙敬邦直兄弟三杯!」 「賢婿。你還有心情喝酒?你還沒看出古怪?」王文統急得對李□的稱呼都變了,跺腳說道:「邳州與濟南之間隔著泰安。邳州的張邦直都已經收到消息動手了,為什麼泰安的嚴忠濟到現在還沒動靜?就連我們的使者都沒有回來?」 「是啊。濟南離邳州更遠,為什麼我們已經收到了張邦直的消息?嚴忠濟那邊還沒動靜?使者也沒回來?」被岳父提醒,李□這才回過味來,趕緊命令道:「快,快派人去泰安,質問嚴忠濟為什麼不守承諾?」 「不用派人去了。如果嚴忠濟存心坑我們,派幾次使者去都不會有回音。」王文統搖頭,又咬牙說道:「要去就帶軍隊去,全軍向南開拔進入泰安,逼嚴忠濟即刻動手。如果嚴忠濟敢耍花招,就直接滅了他!強行打通與張邦直的聯繫!」 「這……」和歷史上一樣,李□再一次在戰略上缺乏眼光,猶豫了半晌說道:「這不太好吧。嚴忠濟已經說好和我們一起動手地,如果他是因為準備不足導致行動緩慢的話,我們直接派軍隊過去,豈不是傷了盟友之心?依小婿看,還是再等一等吧?」 「你……你這蠢材!」王文統急得都流出了眼淚,大哭罵道:「當年我把女兒嫁給你。不是圖你地錢,也不是圖你地勢,是因為看在你良心未泯,對我們漢家江山忠心耿耿!忽必烈無數次明裡暗裡籠絡我,我都婉言拒絕,就是為了要輔佐你成就大事!留芳千古!想不到你奇蠢如豬,眼下如此危險的形勢你都看不出來嗎?我們孤軍深入敵境,一旦糧路被切斷就只有困守孤城坐以待斃地命運!你……你還要相信外人虛無縹緲的所謂承諾,不聽金玉良言,浪費我們寶貴的時間!要是忽必烈切斷我們後路。從三面包圍我軍。你就等著殺頭抄家吧?」 「岳父,你別傷心。小婿聽你的就是了。」李□最大地好處就是崇信儒家,知道尊重天地君親師,被王文統哭罵一陣立即改變了主意,改口吩咐道:「那這樣吧,小婿派厲曼成領兵一萬南下,借口協助嚴忠濟消滅蒙古駐軍,去泰安試探嚴忠濟的真實態度,這種可以了吧?」 「厲曼成勇則勇矣,遇事缺乏應變之能,不如鄭衍德。」王文統擦著眼淚說道。李□連連點頭,「成,那就派鄭衍德去泰安。小婿再多派斥候打探濟南府周圍的情況,這種可以了吧?」王文統稍一思索,覺得濟南距離李□大本營益都較近,出了情況突圍比較容易,這才點頭同意。 …… 鄭衍德奉命率軍南下去了,大批的斥候也撒出去了,但事態的惡劣程度卻遠超過了王文統的想像。短短兩天之中,李□軍的斥候就先後發現東平、棣州、博州和德州等地有大批蒙古軍隊的蹤跡,而且全都在向濟南合圍。直到此刻,王文統更加確定自軍已經陷入到了可能全軍覆沒地危險之中,趕緊向李□建議撤軍,退回益都大本營固守待援。不曾想李□卻又一次犯起糊塗來…… 「三天時間,才佔領濟南三天時間就要撤軍?」李□哭喪著臉,實在捨不得扔下濟南這座繁華富裕的城池。王文統點頭,焦急道:「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我們必然被包圍。我們不僅要撤離濟南,還要一把火把濟南燒了,不留韃子攻打益都的兵力集結地,還可以讓難民們拖跨韃子的糧草補給。」 「一把火燒了濟南?太可惜了吧?」李□從牙縫裡吸了一口涼氣,暗暗佩服岳父的心毒手狠。考慮片刻後,李□搖頭道:「不能撤也不必撤,我們有五萬大軍,即便韃子來攻,守住濟南不在話下。再說我們才佔領濟南三天時間就撤回益都,還一把火燒掉濟南,這和流寇有什麼區別?傳揚出去,豈不是讓天下人笑掉大牙?」 「大丈夫頂天立地。但問無愧於心,何必在乎他人看法?要是再不撤,我們被包圍在濟南城裡怎麼辦?」王文統又勸道。李□還是搖頭,又說道:「不行,我們是北方漢人世侯的旗桿,還沒和韃子打上一仗就退回益都,只會寒了眾人之心。那些準備舉事地世侯也會因此膽怯而放棄行動。我們只要守住濟南,殺退韃子的反撲。中原世侯才會有信心與我們共同反蒙。」 「怕就怕韃子的反撲殺不退啊。」王文統長歎。李□卻輕鬆的微笑道:「岳父,不必擔心。我們的斥候只是發現有韃子的軍隊調動,咱們在濟南弄出這麼大的事情,韃子要是沒有軍隊調動那才叫奇怪。等韃子地軍隊集結起來,我們的軍隊早就在濟南站穩根腳了。再說張弘范那小子送信來說就要動手了,等他忽然打下了大都,韃子地軍隊就不再自亂了。」 拖拖拉拉兼猶豫不決間。李□軍又浪費了不少寶貴時間,到了三月十六那天傍晚,鄭衍德地敗軍狼狽不堪地回來了。鄭衍德軍進入泰安境內後,嚴忠濟派出官員前來迎接,並解釋說是準備不足,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舉事。為了表達歉意,嚴忠濟還讓官員送給鄭衍德五十罈好酒勞軍——也幸虧這次去的是心細地鄭衍德,及時發現五十罈好酒中全部下有劇毒。要換粗心大意的厲曼成,李□的這支軍非全軍覆沒不可。不過饒是如此,當暴怒地鄭衍德將嚴忠濟派來的官員亂刀分屍時,埋伏在軍營外面的嚴忠濟大軍向李□軍發動了偷襲,李□軍倉促應戰吃了不小的虧,狼狽逃回濟南。 「嚴忠濟小兒。我必殺你!」聽完鄭衍德的稟報,李□氣得全身顫抖破口大罵,當即要領大軍去與嚴忠濟決戰。王文統忙攔住他,「大都督,嚴忠濟既然敢如此做,背後必有依仗。不能再猶豫了,我們連夜撤軍回益都吧。」李□還是有些捨不得,但是在王文統再三勸告與警告下,李□終於還是聽取了岳父的苦口良言,率領主力連夜出城。灰溜溜向東撤退。 …… 「報!嚴忠濟部已經侵入濟南府地界。兵力眾多!」 「報!韃子粱仲軍隊已經開進博州,高打誅滅我軍旗號!」 「報——!韃子郭侃部忽然出現在東阿。正向濟南逼近!」 「韃子史天澤部突然出現在棣州,正由北向南挺進……!」 彷彿是為了證明王文統的先見之明,李□剛撤出濟南城不久,斥候就先後來報發現了蒙古十六路世侯的軍隊蹤跡——不過這些蒙古世侯可不是來給李□助陣反蒙地,而是全部打著誅滅逆賊的旗號來宰李□的。李□既是憤怒又是慶幸,「幸虧岳父料事如神,韃子果然在濟南府設下了陷阱包圍我們,如果我們再晚走一天時間,也許明天就沒辦法撤出濟南了。」 「怕就怕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啊。」王文統愁眉深鎖,「忽必烈秘密調動十六路世候圍剿我們,設計異常周密,怎麼可能不派軍隊去切斷我們的後路?但願上天保佑,韃子切斷我們後路的軍隊還沒有部屬到位。」李□心驚膽戰的擦了把冷汗,趕緊命令道:「全軍加快速度,天亮前一定要撤過章丘!」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快到三更的時候,李□軍已經撤過了濟南的王舍人店鎮,快要抵達下一個小鎮盤水鎮。不過就在這時候,在前面開路的厲曼成派人請示,是繞路過鎮還是直接穿過小鎮?李□想都不想就命令道:「穿鎮而過,沒時間繞路了!」 命令傳到厲曼成面前,厲曼成依令而行,指揮軍隊直接突進了連城牆都沒有的盤水鎮,深夜的盤水鎮黑黝黝的,沒有一盞燈火,長街上也一個路人都沒有。粗心大意的厲曼成並沒有察覺其中的古怪,只是一個勁的催促軍隊加快向前。可眼看李□軍地前鋒軍全部進入盤水鎮時,長街兩旁忽然一陣鑼響,無數火箭從天而降,落到街道中心與兩旁地房屋上,藏在房頂與街旁的硫磺和桐油等引火之物遇火即燃,鎮中立時火頭四起,轉眼就蔓延成片。李□地前鋒軍身處火海,立時一片大亂。 「殺啊——!」與此同時,盤水鎮的兩旁礦野中忽然殺聲四起,兩支軍隊左右包夾殺來,厲曼成軍又被火攻又被夾擊,立時潰敗。後面的李□見勢不妙,忙率領騎兵加速衝過來接應厲曼成軍,不曾想李□剛趕到盤水鎮外側,迎面就有一軍撞來,為首一員大將不是別人——正是答應為李□偷襲大都的涿州萬戶張弘范! 「張弘范,小兒!汝敢陰我?我誓殺汝!」李□氣得七竅生煙,對著張弘范咆哮不止。張弘范在馬上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要怪就只能怪你蠢!我張氏一門對大汗忠心耿耿,豈能與你這等叛臣賊子為伍?識相的話,趕快下馬受降,否則定斬不饒!」 「我要你的命!」李□咆哮著挺刀衝向張弘范。不想張弘范卻沒興趣學古人與李□主將單挑,手一揮喝道:「放箭!」張弘范背後的蒙古軍騎兵立時亂箭齊發,李□沖得太快躲閃不急,全身早中數箭,幸得親兵捨命救回。蒙古軍騎兵乘機掩殺過來,士氣低落的李□軍大亂,竟不能組織迎敵。張弘范看準機會,親率一隊直插李□中軍過來追殺李□,意圖擒賊先擒王。 「大都督,快走。」忠誠的親兵架起受傷的李□向後撤退,李□見張弘范來勢兇猛也不敢怠慢,忙與親兵一起向後逃竄——李□帶來的騎兵也就了將領指揮,被訓練有素的張弘范軍沖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張弘范見戰術得逞,更是得理不饒人率軍緊追不捨,一直追到了李□軍的主力中軍所在,還好這邊王文統比較冷靜,及時命令士兵投擲賈老賊援助的手雷殺敵,手雷除了有效抵擋蒙古追兵外,發出的巨響也令蒙古軍戰馬受驚,導致蒙古騎兵也出現混亂,李□乘機逃入中軍掩護。 「殺啊!殺啊!阿拉!阿拉!」李□軍四周蒙古軍殺聲四起,鼓聲入雷,黑暗之中不光是李□,就連王文統都難以分辨張弘范究竟有多少兵力,再加上前面的厲曼成帶傷逃回,李□軍士氣更是低落。王文統無奈,只得向受了重傷的李□建議道:「大都督,黑暗之中敵軍不知多少,我們先撤回濟南整頓兵馬再說。你也受傷了,需要治療。」 「撤,後隊改前隊,撤回濟南。」六神無主的李□連連點頭,大聲下令。王文統與他的兒子王蕘親自率軍斷後,不斷投擲手雷阻攔張弘范追兵,依次退回濟南困守——還好,蒙古的十六路世侯軍隊還沒來得及抵達濟南,濟南仍然是空城一座,李□軍這才勉強有了一個容身之所。不過直到後來,李□和王文統才知道一個差點讓他們吐血的真相,當夜阻擊他們的張弘范軍僅有四千騎兵,卻把他們的五萬大軍殺得丟盔卸甲,逼回濟南孤城……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十二章 歸來 短短三天之內,南宋朝廷先後接到兩名蒙古地方諸侯李□和張邦直的稱臣投降表章,南宋朝廷中勢頭日益高漲的主戰派士氣立即爆棚,歡呼江北人心回歸,大宋中興在望;開始對北方漢人命運產生關心的臨安百姓也是人心振奮,認為遊子歸來不失為一件大好事;就連沉痾纏身幾天沒上朝的宋理宗也強撐著召開了一次廷議,討論該給李□和張邦直這些北方漢人榜樣什麼封賞。惟有主戰派老大賈老賊卻急得嘴角生泡,大罵李□和張邦直白癡犯傻,白白浪費了他埋伏在江北的一著妙棋。 三月二十的廷議上,宋理宗封李□為保信寧武軍節度使,兼督視京東河北等路軍馬,爵位舉國公;封張邦直為徐邳節度使兼督視山東西路軍馬,爵位定國公,並讓輔助太子趙祺監國的賈老賊安排使者北上邳州和益都,向李□和張邦直宣讀詔書,頒布賞賜,賈老賊悶悶不樂的領旨謝恩,廷議即告結束。左丞相吳潛見賈老賊表情不悅,便在出宮路上問道:「賈少傅,李□與張邦直二位將軍重歸大宋,迷途知返,乃是好事,與少傅對北方剿撫並用的主張也完全一致。可老夫看少傅表情似乎不悅,不知少傅為何如此?」 「太草率了,太不是時候了。」賈老賊長歎一聲,愁眉苦臉道:「李□他們早不動手晚不動手,偏偏選擇在這時候舉事——阿里不哥和忽必烈已經停戰,吾皇萬歲又重病在身。忽必烈如果集中全力剿殺他們,大宋難以提高強有力的援助支持他們啊。」 「賈少傅考慮太多了,李□和張邦直地治地都緊鄰大宋邊界,戰事不利,只要他們提兵向南,大宋軍隊不就可以直接援助他們了?」吳潛微笑著答道。賈老賊哭喪著臉說道:「怕就怕忽必烈連他們向南轉移的機會都不給,直接就把他們堵在北方。到時候我軍救他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那就進退兩難了。」 「偽汗忽必烈元氣大傷,未必就能做到這點……」吳潛本還想安慰賈老賊,話還沒說完卻有些天旋地轉,手足發麻險些摔倒。賈老賊看出不對忙扶住他,連聲問道:「吳丞相,你怎麼了?是不是心悸病又發作了?要不要我送你看太醫?」 「沒事,年紀大了身體不好。站久了就犯了老毛病。」吳潛表情痛苦的捂著胸口搖搖手,強撐著微笑道:「休息一會就好,不用去看太醫。」 「吳丞相,你可千萬要保重身體啊。」賈老賊又是一陣愁苦,歎氣道:「前天董平高哭著來找本官,說是他的叔父董宋臣公公這段時間服侍皇上過於辛苦,也是犯了重病需要臥床休息,本官雖然給董平高放了一段時間假讓他回家照顧叔父。卻也感覺如折一柱。還有湯漢、楊棟、建康的馬光祖、廣南的趙葵和襄陽的呂文德,這些人也都陸續病倒了。要是吳丞相你再病倒,本官真不知道該怎麼輔佐太子監國了。」 「怪不得今天朝上是盧公公侍侯皇上,原來董公公也病了啊。」吳潛同樣心情沉重,老一輩地大臣老的老病地病,新一輩的還沒接上班。太子又無能懦弱,賈老賊肩上的壓力之大,已經難以想像了。為了安慰賈老賊,吳潛故意向前面的丁大全一努嘴,微笑道:「賈少傅放心,老夫今年才六十七歲,比起前面那個七十二的丁大全,還年輕著呢。丁大全沒死以前,老夫捨不得死!」 「哈哈,那倒是。丁大全那樣酒色財氣樣樣來的人都能活到七十二。吳丞相你不敢說學彭祖活八百歲,活過一百八十歲絕對沒問題。」賈老賊也笑了笑。攙起吳潛便一起出宮,但吳潛還沒走出十步,臉和嘴唇就開始發青發紫,額頭上汗水滾滾。賈老賊一看情況不對,顧不得吳潛反對,趕緊叫來宮中侍衛與自己一起把吳潛送到太醫院,一查之下賈老賊傻了眼睛,吳潛是心悸加心絞痛引起的心血瘀阻證(冠心病),急需治療休養,別說再辦公事了,就是躺在床上休息都得小心翼翼,稍不小心就有可能導致生命危險。 包括左丞相吳潛在內地朝中元老大臣一連串的病倒,丁大全乘機給賈老賊添噁心,遇事能躲就躲,躲不了就推,推不了就擱著,朝廷上很多公務因此荒廢。賈老賊是徹底沒了辦法,無可奈何的挑起了所有重擔,軍政民政財政一肩挑不說,還要把吳潛監察百官風紀的工作也抗起來——賈老賊算是服了手下這幫貪官了,盯得稍微鬆一點,他們能把縣庫府庫直接搬回家裡。每天忙得眼窩深陷、腳底生煙之餘,賈老賊還得掛念北方的李□軍隊處境,差點也沒累趴下——更讓賈老賊鬱悶的是,他手下也不是一個人才沒有,只是青年人才資歷不夠無法服眾,沒辦法立即頂上來。 就這麼硬撐了十來天時間,賈老賊實在撐不下去了,只好硬著頭皮擬了一份名單去見姐夫宋理宗,請求宋理宗再一次提拔陸秀夫、陳宜中、黃鏞和林則祖等青年官員,讓他們接替吳潛、湯漢和楊棟等病倒老臣的職務——那怕是代理都行,起碼先把朝政的正常運轉先維持住。不曾想宋理宗這一次不肯聽現小舅子地了,搖頭道:「愛卿,此舉萬不能行。陸秀夫才二十六歲,你就想讓他擔任左相要任,你太草率了。」 「皇上,微臣此舉也是無可奈何。」賈老賊硬著頭皮解釋道:「吳丞相重兵纏身,起碼要臥床數月,他所兼管的監察御史、刑禮兩部都無人主持,若有鬆懈,怕是會出大亂子。陸秀夫年齡雖缺,才能政績卻十分出眾。為官又清廉自守,且對皇上忠心耿耿,由他署理左相之職,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不行,太年輕了,現在讓他擔任臨安知府,朕已經是頂住老臣的壓力了。想當左丞相。讓他等十年再考慮吧。」宋理宗堅定搖頭,咳嗽著說道:「如果愛卿你忙不過來。可以考慮從老臣之中選拔人才,幫助你一起輔助太子。」 「那幫酒囊飯袋,大蠹巨貪,有他們比沒有更糟糕。」賈老賊愁眉苦臉,盤算片刻後,賈老賊又硬著頭皮說道:「那文天祥行嗎?他在揚州幹得很好,是提拔他地時候了。」 「還不到三十。不行。即便要提拔他,最多只能到侍郎一級。」宋理宗又是一口否決。賈老賊更加愁眉苦臉,盤算了半天才咬牙說道:「淮西安撫使李芾,他入仕途已有二十多年,功績赫然,可以擔當此職。」 「李芾……,他可以。」宋理宗沉吟,終於點頭道:「加封李芾為觀文殿大學士、御史台令。即日返回臨安,在吳潛復出前署理左相職務。」賈老賊鬆了口氣,趕緊向宋理宗磕頭謝恩,宋理宗卻咳嗽著說道:「愛卿,朕知道你與李芾不和,還要你舉薦李芾出任左相。真是難為你了。不過朕相信你一定能處理好與李芾的關係,與他一起輔佐好朕與太子。」 「多謝皇上關心,微臣一定盡力而為。」賈老賊嘴上答應得漂亮,心裡卻悶悶不樂——李芾的人品和才能都夠,就是脾氣太臭太古板,對自己成見太深,這一次自己舉薦李芾,只怕李芾不但不領情,又要誤會自己打他漂亮女兒地主意了…… …… 時間一天天過去,廖瑩中終於從山東回來。帶來消息說李□軍主力被以合必赤、史天澤為首的蒙古十七路世侯團團包圍在濟南府孤城。幾次突圍都遭失敗,留守益都的李祿和李彥簡向大宋求援。希望大宋出兵接應;張邦直比李□更慘,剛舉事不久就被忽必烈的重兵包圍在邳州城,連城池都沒出去一步,也是在風急火燎地向南宋求援,希望賈老賊出兵解救。可眼下朝廷成了這個樣子,賈老賊又怎麼敢離開臨安一步?無奈之下,賈老賊只得命令李庭芝和杜庶聯合出兵邳州,準備先想辦法把張邦直救出來再說。至於李□——濟南離兩淮實在太遠了,賈老賊只能派曹世雄的騎兵到山東東路聊盡人事,能不能救回李□和王文統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在樞密院中將出兵命令用快馬發出後,筋疲力盡地賈老賊心情異常沉重,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的低著頭發愣,以至於親兵隊長郭靖叫了他好幾次才聽見。郭靖小心翼翼的稟報道:「少傅,李芾大人今天到臨安了,已經到了吏部點卯,還到咱們家送了拜帖,說是今天晚上到咱們家裡拜謝你的舉薦之恩。」 「虛偽客套,他李芾最不想見地人就是本官。」賈老賊冷哼一聲,吩咐道:「回去告訴幾位夫人,讓她們今天晚上不必等我,本官今晚在樞密院裡連夜署理公文——叫廖瑩中和劉秉恕代替本官接見李芾,本官不想見李芾。」 「少傅,李嬌娘小姐也隨李大人回了臨安,今天晚上很可能要去咱們家見大夫人,你也不回去嗎?」郭靖有些驚訝地問道。賈老賊沒好氣的答道:「見了她又有什麼用?本官早把她忘了!對了,順便告訴廖瑩中一聲,讓他安排人盯住李芾,他和本官好像上輩子有仇一樣合不來,別讓丁大全那個老東西和他連上了。」 當天夜裡,賈老賊故意又在樞密院裡熬了一夜,躲過了與李芾父女見面地尷尬,不過到了第二天,為了讓李芾盡快接過吳潛的職務,賈老賊不得不硬著頭皮和丁大全領著李芾進了一次皇宮,又去見了太子趙祺和左丞相吳潛,協助李芾接管相印。還好,李芾這一次總算沒給賈老賊臉色看,還對丁大全的刻意籠絡不理不睬。最出乎賈老賊意外的還在後面,在辦完公務後,李芾竟然請賈老賊去吏部給他的房子中做客,想與賈老賊共同討論國事。 「去府上做客?」賈老賊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回絕道:「李大人家中女眷甚多。本官一個男人去不方便,公務又這麼繁忙,還是算了。至於國事,李大人你是赫赫有名的清官,本官相信你定然能接好吳丞相地班,不會輕饒了那些貪官污吏——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本官請旨讓各地官府平價放糧。李大人如果幫本官在這上面盯緊了,本官也就感激不盡了。」 「少傅放心。下官一定盡全力盯緊平價放糧一事,不會讓那些官吏從中貪墨。」李芾先是拱手嚴肅回答,然後又不無遺憾地說道:「既然少傅公務繁忙,那下官也不敢勉強少傅,等將來少傅有空,下官一定到府上拜訪,當面感謝少傅的舉薦之恩。」 「好。好,以後再說。」賈老賊往郭靖身上背著的大包公文一指,「這是今天送來的公文,本官還得去署理,告辭了。」說罷,賈老賊撒腳丫子就開溜,盡量遠離對自己從沒什麼好臉色的李芾。可賈老賊並不知道地是,他地前腳剛開中書衙門。曾經令他魂牽夢掛地李嬌娘就跑到了這裡找他了…… …… 「娘的,和吳潛、李芾這樣的人在一起真累,連說句話都得文縐縐的想半天。」樞密院門口,賈老賊罵罵咧咧的下了轎子,正準備進衙門時。後面忽然有人大叫,「賈少傅。賈少傅。」賈老賊覺得有些耳熟,回頭一看時,卻驚訝的看到一個穿著日本和服的男子叫喊著自己快步跑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抱著小孩地和服女子,賈老賊立時傻了眼睛,心說怎麼會有日本鬼子認識我? 「站住,什麼人?」賈老賊的親兵盡職盡責,飛快攔住那日本男子喝問。那日本男子十分激動地大叫道:「賈少傅,是我啊!我是陳廣昊啊,我從扶桑國回來了!」 「陳廣昊?這名字怎麼這麼熟悉?」這幾天累昏了頭地賈老賊有些糊塗。不過在盯到那日本男子僅有三個指頭的左手時。賈老賊猛地跳了起來,撲上去推開親兵一把抱住陳廣昊。激動的大喊大叫道:「陳廣昊?!真的是你?你什麼時候回來地?」 「剛下船,草民就直接來了樞密院,沒想到正好碰到少傅回樞密院。」陳廣昊流著激動的淚水,哽咽道:「少傅,草民按你的命令,到扶桑學習兩年,已經學會了大宋失傳的漢唐煉鋼工藝,草民現在能為你鑄造大炮了。」 「好,好,好。」賈老賊大喜,拍著陳廣昊的脊背連說了三聲好,「本官馬上給你撥人撥款,馬上開始試驗鑄造大炮……對了,你後面這位扶桑女子是?」陳廣昊如初夢醒,忙回頭向那漂亮清秀的日本女子嘰裡咕嚕地說了一通日語,那日本女子趕緊向賈老賊行禮,也是說了一通日語,不過賈老賊對日語的認識僅限於三個詞——亞美蝶、一庫和八格牙魯,自然是如聽天書了。 「少傅,這是草民的妻子,名叫八扳清子,是一個很有名的扶桑鐵匠女兒,她是在按扶桑習慣向你行禮。」陳廣昊紅著臉向賈老賊介紹道:「她懷裡的孩子是草民的兒子,按大宋習慣取了個漢人名字,叫陳吉東。」 「好小子,平時看你這麼老實,想不到一肚子悶騷啊。」賈老賊淫笑起來,「不但學了人家的技術,還把人家的女兒也拐到大宋來了。」 「沒有,沒有,草民那敢。」陳廣昊連連擺手,紅著臉解釋道:「是她父親聽說我是大宋人,就硬逼著我娶了他女兒,否則就不教我煉鋼,草民沒有辦法,只好聽他的了。少傅你也知道,扶桑那邊一直很仰慕我們大宋,常常用船送女孩子來大宋度種,草民自己送到門上,他們當然不會放過了——如果不是草民老實,早在那邊活活累死了。」 「有這好事?」賈老賊的口水差點沒流出來,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到日本去好好玩玩。擦了一把口水後,賈老賊興致勃勃地吩咐道:「這樣吧,你帶著妻子兒子先到城外本官地半閒堂去休息,本官馬上派人去廟山接你父親與你團聚,晚上咱們一起吃飯,本官親自為你接風洗塵。」 「多謝少傅,草民愧不敢當。」陳廣昊還要謙虛,賈老賊卻已經吩咐親兵為他準備馬車,陳廣昊推辭不過只得接受。不過在上了馬車以後,陳廣昊又跳下馬車跑到賈老賊的面前,賈老賊納悶道:「廣昊,你還有什麼事嗎?」 「少傅,小人這兩年來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陳廣昊恭敬地說道:「你讓小人想辦法鑄造那種大炮,雖然能發射鐵彈,但實心的鐵彈打出去以後,如果打不到人,就沒多少效果。所以小人……」 「你別告訴本官,你有辦法做出內藏火藥的開花炮彈吧?」賈老賊激動得一把揪住陳廣昊的衣領。這回換陳廣昊目瞪口呆了,結結巴巴說道:「少傅,你是神……神仙嗎?你怎麼知道草……草民想做內藏火藥的開花炮彈?」 「天才啊!你真他媽的是個天才啊!」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十三章 兄弟相煎 天才工匠陳廣昊從扶桑藝成歸來,宋軍的新式武器改良現出一絲曙光,尤其是讓賈老賊鑄造大炮的打算看到了希望。不過陳廣昊再怎麼天才也有局限性,要想鑄出賈老賊所希望的大炮需要時間,需要大把把的金錢、人力和物力,還需要時間反覆試驗,不可能一步登天。還好,賈老賊再怎麼廢柴也知道一些大炮的基礎常識,比如前細後粗、炮膛打磨和炮筒密封什麼的,至少能為大炮製造提供指路道標,節約了無數的寶貴時間。 話分兩頭說,賈老賊一天到晚忙這忙那,無形中對家人就冷落了許多,還好除了年齡最小的閻彤有些不滿外,李妴、張一刀等女都是通情達理的人,對此並沒有絲毫怨言,僅是希望賈老賊保重身體別累壞。倒是平時裡最賢淑乖巧的梁薇幾次派人進城請賈老賊回家,賈老賊卻因為太忙沒有成行,自然也沒弄清楚梁薇為什麼急著找自己的原因——對賈老賊來說,眼下已經沒有什麼比李□和張邦直的動向更令他牽腸掛肚了。 四月十六那天,兩淮終於有邳州的消息傳來,李庭芝與杜庶聯手派出的援軍還是去晚了一步,在城中百姓的裡應外合策應下,蒙古軍在宋軍前鋒抵達邳州的前一天攻破下邳,與張邦直共同舉事的原蒙古軍徐邳總管李杲哥全家被殺,張邦直走投無路間殺死妻妾,懷抱六歲幼子投水自殺,卻被邳州百姓從水中救起綁縛。將張邦直父子送與蒙古軍隊邀功,張邦直叛亂璇即宣告失敗。救援的對象已經被剿滅,宋軍缺乏騎兵又害怕糧路被斷,李庭芝當即決定撤軍,所幸蒙古軍也不想在宋軍糧草充足地情況下去與宋軍的神臂弓弩陣硬碰,使宋軍得以順利撤回南宋。 看完張邦直敗亡經過的報告,賈老賊臉色鐵青異常。心如刀絞——如果不是種種巧合導致李□判斷失誤而提前舉事,等到時機成熟時。李□和張邦直這些人將是多大的助力和榜樣啊,現在不但丟失了這著妙棋,北方那些有可能爭取過來的漢人世侯也將徹底倒向忽必烈,再想爭取他們歸依大宋勢必難上加難。賈老賊忍不住長歎道:「天不佑我,可惜啊。」 「少傅,都怪小人不好,給你出了一個餿主意。讓李□誤會你是去支援他,做出錯誤判斷。」廖瑩中知道賈老賊的脾氣,坦白認錯賈老賊不會計較——要是做錯了事還要隱瞞,那就得像陳宜中一樣被發配到外地去幹苦力了。所以廖瑩中跪在賈老賊面前,很老實的交代道:「除了李□和張邦直之外,小人還收到準確情報,本來太原路地李毅和戴麴薛也準備舉事反蒙歸宋,但因為忽必烈早有準備。他們剛收到李□的檄文就被忽必烈拿下,兩人地全家都已經被押往大都問罪了。此都小人之罪,請少傅治罪。」 「起來吧,也不能全部怪你。」賈老賊歎了口氣,攙起廖瑩中搖頭說道:「忽必烈是故意設計準備動手,就算你不建議本官做出錯誤反應。忽必烈也會用其他辦法逼李□他們提前舉事。」說到這,賈老賊又厲顏喝道:「但有一件事本官要提醒你,從今以後,不要再對劉秉恕心生妒忌,要是讓本官發現你對他故意下絆子誤了國家大事,本官決饒不了你。」 「是,是,小人謹記在心。」廖瑩中汗出如漿,恭敬回答。賈老賊又拍拍他的肩膀,歎氣道:「不過你也放心。你是跟隨本官時間最久的元老。也是本官最信任的人,就算你的能力差點。表現得不如劉秉恕他們,本官也會把你當頭號心腹提拔重用。只要有本官在一天,你就有一天的榮華富貴可享。」廖瑩中恭聲答應,從此再不敢故意針對劉秉恕等新投靠賈老賊的幕僚謀士不提。 教訓並安撫了廖瑩中,賈老賊又把精力轉移到如何處理張邦直等人迅速敗亡帶來地影響上,接納了李□和張邦直等人的投降,忽必烈的反應賈老賊是不怕的,賈老賊現在捏著忽必烈的命根子,借忽必烈一百個膽子也不在這個時候與南宋全面開戰。所以賈老賊關心的就是消除這件事對南宋軍民士氣的影響,開始賈老賊想隱瞞封鎖消息,但考慮到紙包不住火,賈老賊索性把這件事公開宣佈,並且再三強調宣傳李□仍然在濟南固守,還有就是宋軍去救援張邦直只晚了一天,盡最大努力製造這件事只是遺憾而非失誤的印象。但不管怎麼努力,南宋軍民地士氣還是不可避免的受到影響,民間對北伐的呼聲頓時銳減不少。 這一日,賈老賊親自到世井民間走了一遭後,回來便立即召集眾心腹走狗商議,賈老賊首先介紹道:「諸位,本官今天走了幾個瓦子,發現那些說書的和唱戲的又開始流行風花雪月,本官組織儒生寫的那些反蒙曲詞開始不受歡迎,這可是個不好地現象——本官認為,這是大宋軍民抗蒙士氣衰洩的體現,你們認為如何?」 一手負責宣傳工作的廖瑩中點點頭,附和道:「少傅言之有理,不光是百姓開始不喜歡抗蒙曲藝,就連那些儒生也故態萌發,一天到晚吟詩弄詞,對抗蒙宣傳不再熱心。」已經接管臨安禁軍的韓震也贊成這個看法,補充道:「關鍵是張邦直的迅速失敗對士氣的打擊太大了,開始那一段時間,百姓們都覺得張邦直和李□他們接連歸宋,大宋光復中原已經勝利在望,沒過幾天就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換了誰都會沮喪。」 「士氣可鼓不可洩。」賈老賊命令道:「得樹立那麼一兩個抗蒙典型,你們都給本官去找找。看有沒有不堪韃子欺凌、殺了韃子跑到大宋的北方漢人?找一兩個出來猛力宣傳,那怕只殺了一個蒙古韃子,也要宣傳他殺了一百八十個蒙古韃子,把他地事跡無比放大,再來一段什麼英雄救美女的情節,編成戲曲、評書大肆宣傳,再請他們各地巡迴演講。官府從重賞賜,讓他們有錢有名又有美女——要讓百姓們都有這麼一個感覺——殺韃子是一件名利雙收的好事。還可以娶上十個八個地美女。還有那些參與編寫戲曲地儒生,寫得最好的報上來,本官親自舉薦他入仕——本官要讓那些想當官地儒生都動起來,參與到抗蒙宣傳中。」 「小人一會就去安排,包管少傅滿意。」廖瑩中獰笑著答應。劉秉恕卻拱手道:「少傅,如果要想鼓舞人心士氣,效果最大地莫過於戰場勝利。依小生看來。少傅應該雙管齊下,一是命令高達將軍在邕州打一場規模較大的戰役,二是救出仍然被困在濟南地李□將軍——那怕救不出李□的主力軍隊,只要救出李□全家及其重要將領,對大宋士氣也將是重大鼓舞。而對忽必烈來說,只要沒能擒殺李□,就是一個巨大的失敗,對韃子軍隊百姓的士氣都將是沉重打擊。」 「有道理。忽必烈調集十七路諸侯近二十萬大軍包圍李□。仍然讓李□給跑了,對忽必烈來說簡直就是一記耳光直接扇到臉上。」賈老賊沉吟道:「只是濟南離兩淮實在太遠了,本官派曹世雄他們到臨沂幫助李□的軍隊固守臨沂要道,就是等到李□向南突圍,然後就立即接應他們南下。除此之外,本官實在沒什麼辦法——本官可不敢拿曹世雄的精銳騎兵再去冒一次險。而且這一次在北方連一個接應的人都沒有了。」 「再冒一次險也無所謂啊,山東一帶平原居多,正是騎兵地用武之地。」劉秉恕微笑道:「既然在北方沒了人去接應,少傅直接派軍隊去接應不是更好?」 「本官直接派軍隊去接應?翻山越水去濟南接應?」賈老賊有些糊塗,猛然又反應過來,驚叫道:「海路!你的意思是說,本官派水軍從海路北上,到山東東面的海面接應李□?!」 「少傅高明。」劉秉恕鼓掌,又取來北方地圖,指著地圖解釋道:「少傅請看。濟南到益都之間有官道可通。並且沒有河流山脈阻礙,正是騎兵的用武之地。只要曹世雄用兵得當,突入包圍救走李□等人並不困難。爾後一路向東,正是李□的地盤山東東路,曹世雄在這一帶很容易就能獲得糧草補給,眼下正值盛夏,戰馬草料也不成問題;而且益都仍然在李□兒子手裡,曹世雄在那裡可以獲得喘息之機,再然後兵分兩路,一路走陸路向南出發,轉移韃子注意力,重要人物則可在曹世雄軍的掩護下向東出發,走平坦的官道直接抵達膠州灣,只要上了船,忽必烈就算能耐再大,也拿大宋騎兵和李□他們毫無辦法了。」 對著地圖盤算良久,賈老賊終於一鼓掌,歡喜道:「妙計,就這麼辦!出兵走海路可以直接從臨安出發,本官可以就近在臨安調動船隻和軍隊,省去無數關節麻煩。不過海陸聯合做戰對配合要求十分嚴格,尤其是時間上的配合更要注意,快去把熟悉海洋地水軍將領傳來,仔細制訂一個詳細的海陸作戰計劃。」 …… 大概是兄弟倆心靈相通,劉秉恕在給賈老賊獻計不久後,在一次蒙古軍隊的高層會議上,針對李□軍困守濟南遲遲不能剿滅的情況,子聰也給忽必烈出起了餿主意。子聰先向忽必烈提醒道:「大汗,濟南的戰事不能再拖了,必須速戰速決!李□逆賊有賈老賊給他援助糧草,這一次出征濟南糧草攜帶充足,再加上濟南城民間也有部分糧草儲備,李□在濟南堅守數月不成問題。拖延日久,李□可能被宋人救走不說,我軍調集十七路世侯,總兵力接近二十萬,每天消耗的糧草數目十分龐大,再拖下去,我軍即便全勝也將得不償失!」 忽必烈瞪了子聰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這道理朕當然懂,可問題是。濟南是山東重鎮,城高壕深,短時間裡攻不破,朕也無可奈何。」旁邊姚樞乘機落井下石,拈鬚微笑道:「子聰大師如此說,看來是有破城良策了,何不說出來讓大家學習學習——難道大師還想像以前一樣。待到我等不在之時向大汗單獨獻計,以免洩露機密?」 「嘿嘿嘿……」忽必烈麾下地一干文武都冷笑起來——沒辦法。誰叫子聰以前實在太愛搶風頭和功勞了,忽必烈用他的計謀戰無不勝時自然沒人招惹他,現在忽必烈對他不再信任,甚至還在懷疑他的忠誠,以前被子聰踩在腳下的人就開始反擊了。臉皮練出來了的子聰則仿若不覺,只是合掌微笑道:「妙計不敢當,其實也簡單。網開一面,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忽必烈多少來了點興趣,點頭說道:「說來聽聽,怎麼引蛇出洞?」 「大汗請看。」子聰站到議事廳正中的巨大沙盤旁,指著濟南附近的地形介紹道:「濟南已經被我軍三面合圍,北面是黃河舊道難以渡河,李□絕對不會走這條路……」 「北是大汗地重兵所在,李□除非找死才會走這條路突圍。子聰大師何必囉嗦?」以前也吃了子聰不少虧的郝經陰陰插話道。子聰瞟了郝經一眼,又見忽必烈不說話,只得歎氣道:「那好吧,長話短說,小僧認為李□走北走西突圍都不可能,最有可能地是東面與南面。東面是李□地老窩,且有李祿叛賊佔據益都,絕對不能讓他走東面。而李□被困城中消息斷絕,並不知道邳州張邦直逆賊已經就擒的消息,所以我軍在南面網開一面,讓李□覺得有機可乘可以向南突圍與張邦直聯成一線,就可以把他誘出濟南……」 「把李□逆賊誘出濟南?然後怎麼辦?」這回換竇默打斷子聰了。子聰苦笑答道:「還能怎麼辦?當然是在無可依守地野戰中將李□逆賊主力消滅,李□逆賊的騎兵不多,野戰必不是我軍對手。而且李□軍中有不少是大汗的鄂州舊部,把他們困在城中消滅未免可惜。把他們放出城來。在野戰中擊潰李□逆賊主力,再招降他們就十分容易了。」 子聰的計策和以前一樣地毒辣。忽必烈不禁微微點頭,有些心動。姚樞等人卻不肯再給子聰東山再起的機會,姚樞首先提出質疑道:「野戰也許是能擊潰李□逆賊主力,但是讓李□賊首跑了怎麼辦?李□逆賊在山東東路尚有不少殘餘勢力,如果讓他跑回老巢整兵再戰,我軍豈不是又要耗費錢糧兵卒繼續與他作戰?」 「不可能!」子聰斷然否定,揮手道:「李□不是笨蛋,他就算跑回老巢,就他手裡那點力量也守不住益都,他只有南下臨沂、沭陽,背靠宋人苟延殘喘一條路可走。而且在他南下途中,我軍又有一次機會將他包圍剿滅。」 「如果又讓他跑了怎麼辦?那朕的顏面威信何存?」忽必烈冷哼起來,「舉兵叛逆,朕仍不能將他斬首是眾,不是等於告訴天下人——背叛了朕的逆賊可以不用死?」 子聰無言可對,本想勸說忽必烈控制中原比威信稍受打擊更重要,那邊竇默又來牆倒眾人推,冷笑道:「子聰大師,如果放任李□逆賊南下,那麼戰事蔓延,山東一帶又將象前年的南京路一樣戰火紛飛,千里難見人煙,當地的農田生產也將破壞殆盡,一場大的饑荒在所難免。難道子聰大師還想再讓大汗去求一次賈老賊,用寶貴的戰馬交換賈老賊地廉價麥子嗎?」說到這,竇默又微笑著更正一句,「不對,應該是換大米。賈老賊對宋國麥面交易課以重稅,走私麥面的抓到一個殺一個,商人不敢賣麥改賣米,種麥的土地已經很少了。」 「此計萬不可行。」郝經更是危言聳聽,「野外追擊戰變數極大,如果我軍追擊堵截不利,讓李□逃到南方與宋人連成一片,我軍正與宋人停戰,到時候打又不是,不打也不是,那才叫進退兩難。」 以前被子聰踩在腳下的幾個謀士你一言我一語,把子聰引蛇出洞的妙計貶得一文不值,子聰肚子裡有氣卻無可奈何,只能將目光轉向忽必烈。不曾想忽必烈忽然開口問道:「子聰大師,朕聽聞近日有傳言說,你的親弟弟劉秉恕已經拖家帶口南下宋國定居,劉秉恕還進了賈似道老賊地幕府充當幕僚,深得賈似道老賊信任重用,可有此事?」 「是誰走露的消息,我不是讓秉恕化名到賈老賊麾下任職嗎?難道他沒按我的吩咐做?」子聰出了一身冷汗,還好子聰對此早有準備,不動聲色的合掌答道:「回稟大汗,小僧自出家以後,二十年間戰亂烽煙阻隔,家書難遞,就與胞弟再無來往——諸位同僚皆可做證。所以劉秉恕現在身在何地,小僧並不知曉。更何況天下人同名同姓者多矣,賈似道老賊身邊就算有一個劉秉恕,也未必就是小僧之弟。」 為了謹慎起見,子聰從進了忽必烈幕府後就沒和家裡人有過一次聯繫——所以歷史上子聰才會在鄂州之戰結束後才把弟弟舉薦給忽必烈。也因為這樣,忽必烈才拿不到子聰把劉秉恕舉薦給賈老賊的半點證據,忽必烈冷笑道:「希望是巧合最好。」——言下之意麼,當然是如果不是巧合,那你子聰禿驢倒霉的日子也就到了! 「好了,你們也別爭了。」忽必烈站起來說道:「大都與濟南遠隔數百里,你們在這裡指手畫腳,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具體如何用兵,還要看前線的合必赤、史天澤和郭侃三人,他們身在其地,比你們更清楚如何用兵。傳旨給合必赤,讓他多與史天澤等人商量,盡快攻破濟南——李□的腦袋,朕要定了!」 「小僧遵旨。」子聰恭敬答應,肚子裡卻在冷笑,「忽必烈啊,你在胸襟上輸給賈老賊一大截了——賈老賊明知道劉秉恕是佛爺的親弟弟,也知道佛爺我是兩邊下注同時押寶,仍然對二弟信賴重用,言聽計從,光憑這一點,賈老賊就比你更會用人!不過佛爺的弟弟在賈老賊幕府裡當差地事何等機密?是誰洩露地風聲——哎呀,不會就是賈老賊那個不要臉的老東西自己吧?」 …… 「阿嚏!」賈老賊打了個噴嚏,嘀咕道:「娘地,誰又在背後說本官的壞話了?」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十四章 膽大包天 山東東路的臨沂城中,一名風塵僕僕的傳令兵匆匆跑進臨沂城城守議事大廳,將一封書信遞到正在與李□軍臨沂守將李先鵬討論軍情的曹世雄面前,喘著粗氣大聲說道:「曹將軍,臨安六百里加急,賈少傅親筆手令!」曹世雄和李先鵬等將領都同時跳了起來,一起擁向那名傳令兵,異口同聲的歡喜道:「終於有消息來了,賈少傅會給咱們派援軍嗎?」 曹世雄和李先鵬等人著急是有原因的,李□被困在濟南已經有兩個多月了,眼看著張邦直閃電般敗亡,大批大批的蒙古軍隊調動頻繁,重重合圍濟南並切斷與益都的聯繫,再加上益都李祿和李彥簡伯侄一日三催的來信請求援軍,曹世雄等人心裡不心急火燎那才叫怪。不過急也沒用,曹世雄手裡只有八千騎兵——這點人想要從近二十萬蒙古軍隊的包圍中救出李□軍主力,難度實在是太誇張了一點。救又不是,等也不是,進退兩難,所以曹世雄等人才會對賈老賊的書信命令反應如此激動。 賈老賊的書信很厚,信封上還有帶著絕密標誌的火漆封口,李先鵬很識趣的沒敢過來與曹世雄共看,只是領著李□軍其他將領退到一邊,其他宋軍將領也是如此,都是緊盯著曹世雄讀信的臉色判斷書信內容。從李先鵬地角度看去。曹世雄打開信後只掃了幾眼,臉馬上就沉了下去,馬上又是目瞪口呆,然後又變成若有所思,表情變化之快,簡直可以去角逐今年大宋十八家瓦子聯盟的最佳戲子。而曹世雄看著書信盤算良久後,把那疊書信的最後一頁藏進懷裡。然後遞給李先鵬說道:「李將軍,你看看吧。」 雖然曹世雄收起了賈老賊親筆信最關鍵那一頁。但李祿的孫子李先鵬看完之後還是驚叫起來,「什麼?賈少傅不準備從陸路派遣援軍?只讓你抽調部分騎兵到濟南接應叔父突圍?讓叔父做好犧牲主力軍隊的準備?我叔父會答應嗎?」 「賈少傅在信上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曹世雄沉重的說道:「你叔父的主力軍隊距離大宋太遠,大宋暫時無力將他們全部接應出來,惟今之計,只有把你叔父及少數人先救回兩淮,大宋盡全力幫助你叔父在臨沂和沭陽一帶站穩根腳,重整旗鼓以期再戰。少傅還說了。軍隊沒了可以重新招募,人沒了才是徹底沒了辦法——只要保住了李□將軍,靠著大宋無限地人力物力援助,李□將軍很快就能東山再起。」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以我叔父的脾氣……恐怕很難答應啊。」李先鵬遲疑著說道。曹世雄拍拍他地肩膀,安慰道:「盡力而為吧,賈少傅已經為你叔父制訂了完善的撤退計劃,我們盡力而為。你叔父同不同意這個計劃,就由不得我們決定了。」 李先鵬低下頭想了想,末了歎氣道:「沒辦法,也只好這樣了,按賈少傅的安排,末將在臨沂堅守。準備接應從陸路撤退的叔父軍隊;深入濟南的事情,就拜託曹將軍了。」曹世雄點點頭,說道:「放心,我一定想辦法把幫助你叔父突圍。」說罷,曹世雄宋軍諸將吼道:「兔崽子們,全部到中軍帳開會,準備出兵!」 按賈老賊的意思,曹世雄率領的八千騎兵不能完全北上,一是目標太大難以隱蔽,二是害怕脆弱地海運難以承受如此大的運載量。三是要留一點在臨沂準備接應從陸路撤退下來可能倖存的李□殘軍。這個要求雖然強人所難。但對曾經在數萬蒙古軍隊圍追堵截中橫掃中原的曹世雄軍來說,這個任務卻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完成。所以曹世雄召開會議後只考慮了不到一柱香時間。就決定只率領三千騎兵北上,另外五千交與嵬名暢率領,繼續協助李先鵬留守臨沂。不過新的問題又來了,曹世雄的小股騎兵又該如何北上呢?總不能大搖大擺的直接殺到濟南去吧? 「像上次那樣,裝扮成韃子軍隊北上吧。」宋軍騎兵中唯一梳著蒙古髮型的阿志沙建議道:「這一次忽必烈為了對付李□,調集了十幾路韃子世侯地軍隊參戰,互相之間肯定不是非常熟悉,正是我們混水摸魚的機會。」 「對,對,再裝成蒙古韃子,韃子十幾路人馬,肯定認不出我們。」其他曾經嘗狗甜頭的宋軍將領紛紛附和。曹世雄卻搖頭道:「這一次恐怕很難了,上次在南京路我們裝扮成韃子屢屢得手,事後韃子汲取了教訓,對各支軍隊彼此之間辨認和身份驗證都進行了加強,最近一段時間盤查得更加嚴密,就連我們的斥候想摸到濟南附近都難以得手,顯然韃子就是防著我們又來這一套。」 「可是除了裝扮成韃子軍隊以外,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阿志沙為難道:「總不能直接殺過去吧?咱們幾千人想殺進十幾萬韃子的包圍救人出來,難度實在太大了。」話音未落,曹世雄已經直接把硯台砸到阿志沙臉上,笑罵道:「蠢貨!如果真要直接殺上去,我還找你們來商量什麼?」 「要不,咱們裝成商人怎麼樣?」宋軍中出名嗜殺成性的楊晨煥也跳了出來,習慣性地舔著匕首獰笑道:「這次從揚州經過的時候,聽李庭芝大人的愛將張順說,上次他和兄弟張貴就是裝扮成商人混進宿遷城,一把火燒掉了韃子的宿遷糧倉。」 「還有這事?李庭芝還能比我們幹得更漂亮?」不知廉恥的曹世雄有些心動,低頭稍一盤算後。曹世雄還是搖頭道:「不太可能,世上那有幾千人地商隊?商隊又怎麼可能養得起那麼多馬?韃子一眼就能看出破綻。」 「我們可以分散行動……」楊晨煥不服氣,還要爭辯時。曹世雄麾下最陰險狡詐的高鳴忽然插話道:「世上是沒有幾千人的商隊,但是幾千人的運糧隊就常見了。韃子近二十萬大軍圍在濟南,每天光糧食就要吃掉上千石,給他們運糧的輜重隊絕對少不了。」 「裝扮成韃子地輜重隊伍?」曹世雄眼睛一亮,沉吟道:「輜重需要軍隊押運。還要民夫搬運和馬匹拉車,裝扮成輜重隊確實不引人注目。臨沂這裡有地是糧食,運過幾千石上去扔了也不心疼。只是,我們該冒充成什麼地方往濟南運糧地隊伍?」 「徐州。」高鳴飛快答道:「徐邳一帶剛經歷戰亂,官員全部更迭十分混亂,咱們偽造一份韃子地方官府地運糧文書,就說把繳獲地張邦直糧食、草料和戰馬送往前線,又馱著幾千石貨真價實的糧食和草料。還帶著上千匹空餘戰馬,沿途的韃子肯定不會懷疑咱們是假冒的——起碼從古至今,還沒聽說有冒名頂替給敵人送糧食、草料和戰馬的人。再讓咱們軍隊裡一部分人梳起韃子髮型,嚷嚷一些韃子語裝成押送糧草的韃子軍隊,沿途的官府就更不會懷疑了。」 「對,對,就裝成韃子地輜重隊!」楊晨煥和阿志沙也不知道是膽大包天還是頭腦發熱,竟然都嚷嚷著同意。「帶上幾千石真糧食,韃子想破頭想不到我們是假冒的!」 …… 說幹就幹,曹世雄採納了高鳴膽大包天的餿主意後,馬上開始著手準備起來,先是徵調來大批馬車,從臨沂庫房裡搬出五千石糧食和大批戰馬草料裝上。又找來高手匠人偽造了蒙古徐州官府的大印,做出一份奉命從徐州往濟南前線送糧的蒙古官防文書;還讓一部分騎兵裝扮成蒙古軍隊,一部分裝扮成漢人民夫。待一切都準備完善後,曹世雄的騎兵就押著大把大把的糧食和草料向臨沂西面的費縣出發地。 兩天後,曹世雄軍順利抵達李□軍隊控制的費縣,稍做休息,曹世雄軍便乘著夜色走小路摸進蒙古軍隊控制的山東西路——十分幸運的是,因為濟南和邳州一帶都有戰事未歇,蒙古軍在山東西路的滕州到兗州這一帶不僅人煙稀少,兵力也十分空虛。偶有少數幾個斥候和路人還馬上被經驗豐富的宋軍騎兵迅速幹掉。讓宋軍騎兵得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入山東西路。並在敵占區潛伏和休息了一個白天,曹世雄軍又連夜趕路。藉著夜色的掩護摸上了滕州北上兗州的官道。也是直到此刻,曹世雄才算是得以鬆了口氣,開始大搖大擺的按正常行軍速度往兗州挺進。 也不能說蒙古軍斥候和沿途關卡的守軍完全是蠢貨,至少曹世雄軍在抵達兗州前就遭遇數十次盤查,只是蒙古軍隊想破一百個腦袋也想不出這些押著幾千石糧食和大批草料的輜重隊會是宋軍假扮——尤其是曹世雄軍在每次遇到檢查時都會主動打開糧包和草料包〔517z小說網·www.27xs.com〕,隨便蒙古軍關卡愛怎麼檢查怎麼檢查;而且徐邳戰亂,原來的官員因為張邦直叛亂全部落馬,蒙古軍連徐州新任知府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就更看不出這支輜重部隊乃是假冒了。再加上前線軍情似火,二十萬大軍每天都要消耗糧山面海,沿途關卡就更不敢雞蛋挑骨頭——全部無條件放行。 就這樣,宋軍騎兵大搖大擺的過了兗州,進入泰安府境內。但是在鄰近濟南的泰安府盤查就嚴密得多了,還沒到泰安府城,曹世雄軍就遭遇四十多起盤查,差不多是每一里地都有一次檢查。不過最危險的還是在泰安城下,嚴忠濟地弟弟嚴武親自帶隊檢查,刨根問底雞蛋裡挑骨頭,幾乎把曹世雄軍押送地糧草翻了一個底朝天。開始曹世雄等人還以為嚴武是在盡職盡責,但是嚴武很快就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涎著臉向帶隊地『蒙古千戶』阿志沙說道:「阿將軍,你們這一次往前線送的戰馬不錯啊——竟然有二十多匹純種地大宛馬。還都是公馬!小弟騎的這匹馬和你們的比起來,簡直就是一頭小毛驢啊。」 「這傢伙想敲竹槓,怪不得查得這麼細。」阿志沙心裡冷笑,嘴上卻操著熟練的蒙古語明知故問道:「我們的馬好有錯嗎?難道你想和我換?」 「阿將軍果然聰明。」嚴武猥瑣一笑,湊到阿志沙耳邊用生硬的蒙古語低聲嘀咕道:「阿將軍,反正這些馬是送到前線的,文書上只寫了多少馬匹又沒寫是什麼馬。高抬貴手行一個方便,把這些純種馬換成兄弟地戰馬留下來。幫兄弟的騎兵改善一下馬匹品種,兄弟定有重謝。」 「不行。」阿志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冷笑道:「一匹純種地大宛公馬,在市場上價格抵得上十匹普通馬,你一匹普通馬想換一匹大宛馬,算盤未免打得太好了吧?再說這些好馬都是我們將領騎的,換給你了。我們騎什麼?」 「兄弟擺酒感謝。」嚴武糾纏不休,阿志沙還是搖頭,說什麼都不肯答應。最後嚴武急了,冷笑著威脅道:「阿將軍,實話告訴你吧,現在前線的糧倉歸我大哥把守,你們送來的軍糧,按規矩得送到我大哥鎮守的糧倉裡。要是我大哥的人驗糧數目不過關。你們怕是難以回去交差!」 「韃子的糧倉?那可是全軍要害啊!」在旁邊一直沒說話地曹世雄心中一動,忙把阿志沙拉到旁邊,故意大聲勸說道:「阿將軍,你還是答應吧,就算不能全換,換十匹給嚴將軍也可以。把嚴將軍得罪了。運糧驗秤不過關可不是鬧著玩的。」大聲說著,曹世雄又捏捏阿志沙的手,低聲說道:「借口路上檢查太嚴,向他要一張路條,讓我們可以直接進韃子的糧倉。」 「知道了,你們這些漢蠻子真是貪得無厭。」阿志沙氣呼呼的推開曹世雄,又往曹世雄屁股上踢了一腳——報了上次被曹世雄用硯台砸臉的仇。這才衝到陰笑不止的嚴武面前吼道:「十匹,只換十匹!但老子有一個條件!」 「阿將軍請講。」嚴武笑瞇瞇的答道。阿志沙氣呼呼地吼道:「給老子開一張免檢路條,讓老子直接把糧食送進你大哥的糧倉裡交差!路上的檢查太他媽煩人,不到一里路查一次。一天還走不了三十里。」 「免檢路條?前線有十七路諸侯。除非是合必赤王爺親自開的路條,否則誰也開不了這樣的路條啊。」嚴武有些為難。不過嚴武的綠豆眼眼珠一轉。拍著大腿叫道:「要不這樣吧,本將軍親自送你去前線糧倉,檢查就可以少多了。」 「你送我們去糧倉?」阿志沙傻了眼睛,不敢相信有這樣地好事。嚴武微笑著解釋道:「是這樣,前線的攻城戰需要大量火箭,火油和硫磺都快用光了,合必赤王爺下令從周圍州府徵調桐油和硫磺,泰安府剛好徵調了一批桐油硫磺準備運往前線。可泰安的兵力全被大哥帶到前線去了,兄弟我正頭疼沒有人手運送這些東西,咱們一塊上路,你們空閒的戰馬也可以用來拉硫磺火油不是?」 「媽拉個巴子,你還真會撈便宜?不會是想連民夫都省了吧?」阿志沙笑罵道。嚴武卻笑得更加猥瑣,「如果能連民夫都省了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當然了,兄弟也不會虧待了將軍——兄弟從泰安帶足好酒好肉,咱們幾兄弟在路上也可以好好享受不是?」 「這個……,讓本將軍考慮考慮。」阿志沙肚子裡都快笑翻了,臉上卻露出猶豫之色,同時偷眼去看曹世雄。那邊偷笑不止的曹世雄趕緊給阿志沙打出一個同意的手勢,阿志沙這才點頭道:「行,就這麼辦,不過拉桐油硫磺的馬車得你自己準備。還有,多帶些好酒,本將軍喜歡的就是這個。」 「沒問題,沒問題。」嚴武大喜過望,連聲答應,又說道:「這樣吧,反正天也快黑了,阿將軍就請先在城外紮營休息一個晚上,兄弟我連夜準備好馬車裝上,明天早上套上馬就去前線糧倉。對了,今晚兄弟就讓人送十罈好酒和幾個歌女來,請阿將軍嘗嘗泰安風味。」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十五章 千里馳援的原因 「站住!什麼人?喂!全部站住,再亂動就放箭了!」一隊旗甲鮮明的蒙古軍隊吆喝著,舉起一排排的弓箭瞄準官道上從南面過來的輜重隊——雖然他們早就看到那支輜重隊同樣打著全是藍色白色的蒙古軍旗幟,而且軍隊裡的將領士兵也全部穿著蒙古軍隊衣甲。 「操你娘的!」走在輜重隊最前面的嚴武破口大罵,「王浩,那他媽的驢眼瞎了?連老子都認不出來了?」罵了一陣,嚴武轉過頭來,向旁邊的阿志沙和曹世雄等人微笑解釋道:「不用擔心,前面是我們泰安的隊伍,帶隊那個王浩是我大哥的部下——也是我的部下。」看著前面的蒙古軍隊飛快放下弓箭,為首將領連滾帶爬的跑過來,高鳴忙拍馬屁道:「部下竟然怕怕這樣,嚴二將軍果然神威蓋世。看來我們請嚴二將軍幫忙領路,還真是找對人了,真不知道要省多少麻煩啊。」 「呵呵,你們的輜重隊幫本將軍送輸桐油,本將軍也省了不少力氣,互相幫助,互相幫助。」嚴武頗是得意的謙虛了幾句,這才回過頭來,向那已經跑到面前行禮的蒙古軍千戶威風八面的喝道:「剛才眼睛瞎了?沒看到本將軍?居然還敢讓士兵用弓箭指著本將軍,活膩味了?」 「二將軍見諒,末將不是沒看到你,只是職責所在,所以不得不按規矩查問你的身份。」王浩苦著臉道歉道:「合必赤王爺有令,凡是進入濟南府境內地人。不管是軍隊還是百姓,都一律要驗明身份——嚴防宋人軍隊混進濟南。」 「哈哈哈……」曹世雄、阿志沙和高鳴等人都笑了起來,曹世雄微笑道:「合必赤王爺真是小心太過份了一些,宋人軍隊離濟南有上千里路,想要混進濟南,宋人身上長有翅膀飛過來嗎?」阿志沙更是大言不慚的說道:「合必赤那小子前幾年在鄂州真是被宋人打怕了,草木皆兵得太過份了。」 「合必赤那小子?」歸屬於蒙古宗王合必赤統率的王浩大吃一驚。摸不清楚阿志沙這個『蒙古人』是什麼來頭。嚴武也有些疑惑,阿志沙毫不臉紅的解釋道:「嚴二將軍大概還不知道。本將軍與前任大汗窩闊台沾親,論輩分比合必赤還要高上一輩——只是祖上在跟隨鐵木真大汗攻打六盤山時出了事,所以家道沒落下來。不過合必赤那小子也不敢不認我,起碼見到我得恭敬叫的一聲叔叔。」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兄弟我總覺得阿將軍的氣度不像凡人,想不到阿將軍是前任大汗的親戚。」嚴武心中暗自得意——自己竟然和一個蒙古皇族結成朋友,將來在酒桌上有得吹噓了。曹世雄和高鳴等人則在肚子裡笑破肚皮。暗歎性格粗豪地阿志沙在臨安被黃藥師給教壞了。那邊王浩則目瞪口呆,低聲向嚴武問道:「二將軍,這位蒙古將軍是誰?來頭竟然這麼大?」 「本將軍的好朋友。」嚴武得意地回答一句,巧妙避開自己認識『蒙古皇親』才一天多時間的問題。嚴武又向王浩喝道:「叫你的人把路讓開,本將軍得趕快把糧草軍需送去給大哥交差,別誤了本將軍的大事。對了,我大哥現在在那裡?」 「大將軍現在在濟南南面的中宮鎮糧倉,一般不會去那裡。二將軍直接去就可以找到大將軍。」王浩一邊回答著,一邊吩咐把守道路的士兵讓路,還向嚴武介紹道:「二將軍請小心,前面還有十來個哨卡,只有不到的人是我們泰安地軍隊,其他的都不太好說話。怕是要惹二將軍生氣。」 「媽的,老子倒要看看,誰敢攔著本將軍和阿將軍?」嚴武張狂的哼哼,領著曹世雄和阿志沙大人便大搖大擺的前進。後面王浩又追上來,「對了,二將軍,你這次押運的糧草裡面有沒有麥面?」 「有一些,怎麼了?」嚴武記得前天傍晚檢查曹世雄輜重隊時,馬車裡是裝了不少麥面。王浩大喜道:「那太好了,請二將軍為弟兄們求個情。讓大將軍優先給咱們軍隊供應一些白面吃一頓饅頭。濟南這邊斷面已經有六七天了。吃的全是南方的大米,弟兄們差不多都吃不慣。吃一碗米飯比打一次仗還要辛苦。」 「濟南這邊是韃子軍隊地最前線,韃子都能麥面供應斷絕,看來韃子目前的情況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嚴峻啊。」曹世雄心中暗喜,心知賈老賊在大宋玩的糧食種植宏觀調控已經初見成效,極度依靠與南宋貿易獲取糧食的忽必烈已經有些吃不消了。(忽必烈:媽的!賈老賊,算你狠!等朕打敗了阿里不哥奪回鳳翔路小麥產區,平定高麗和李□地叛亂全力恢復北方被戰亂破壞的農業,你看朕還用向你買那些高價破米不?) 「知道了,不照顧我們嚴家的軍隊,難道去照顧別人嗎?」嚴武豪爽的揮手,一口答應。王浩大喜,親自將嚴武和曹世雄的隊伍送出很遠,至於曹世雄和阿志沙等人的身份查驗問題——王浩敢懷疑嚴二將軍的朋友嗎?就這樣,曹世雄軍光明正大的通過了濟南府前線蒙古軍第一道哨卡,在接下來遇到的哨卡那裡,嚴武的身份不只一次幫了曹世雄軍大忙,凡是嚴忠濟地軍隊一律無條件放下,其他蒙古世侯地軍隊看到嚴武的身份腰牌也多少得給嚴忠濟一點面子,沒做太多檢查便揮手放下,幾支吃米飯吃怕了地蒙古世侯軍隊看到嚴武和曹世雄押運得有麥面,更是嚷嚷著要嚴武幫忙優先給他們提供麥面,就更不會為難曹世雄等人了。 當然,也不能說是完全的一帆風順。至少極得忽必烈和合必赤信任地張弘范部就不買嚴武的帳,曹世雄軍遭遇的兩個張弘范軍哨卡都是檢查得十分仔細,不僅把曹世雄軍攜帶的糧草軍需翻得底朝天,還對曹世雄等人的身份腰牌檢驗再三——如果不是曹世雄等人手裡拿的是李先鵬提供的貨真價實地蒙古軍隊腰牌,真實身份非暴露不可。尤其是在距離中宮鎮僅有十里路的時候,張弘范部哨卡上區區一個百戶都敢厲聲質問,「為什麼要把桐油硫磺和糧草混裝?失了火怎麼辦?有你們這樣運糧地嗎?」 「媽拉個巴子!」被張弘范部的不給面子弄得火冒三丈的嚴武破口大罵道:「硫磺火油和糧草混裝又怎麼樣了?這些東西前線沒有一樣不緊缺。我們是不是先把糧食送到中宮,再折回泰安再去拉一趟?耽誤了軍需。是張弘范負責還是老子負責?行行行,你覺得那樣該留下,老子這就叫人卸車,你給老子打一張收條,老子拿收條去向王爺交差!」 「嚴將軍不要生氣,末將也是好意。」張弘范部的百戶委屈的說道:「硫磺火油沒有一樣不是引火物,要是不小心失了火。糧草也要跟著遭殃。就算同時押運,起碼也要分成前隊後隊才合道理啊。」 「吵什麼?吵什麼?」一個穿著蒙古軍下萬戶服色的將領率隊經過,聽到吵鬧便勒住馬頭過來詢問。張弘范部那個百戶忙向他行禮道:「李將軍,是這樣,嚴忠濟將軍的弟弟押運糧草和硫磺桐油到糧倉,末將發現他們把糧草和引火物混裝太危險,好心提醒了兩句,沒想到惹火了嚴將軍。」 「原來是這樣。」那蒙古將領跳下戰馬。向嚴武拱手自我介紹道:「末將下萬戶、萬戶長張弘范將軍副將李恆,見過嚴將軍。」曹世雄和高鳴等人心臟都是一跳,他們都聽說過李恆地名字,知道他是張柔昔日的愛將,素以智勇雙全而聞名,是個不好對付的主。那邊嚴武也聽過李恆的名字。只得收起怒色拱手還禮。李恆微笑道:「多謝嚴將軍遠來送糧,解我軍燃眉之急,但這名百戶長說得也有道理,嚴將軍您把糧草與引火物混裝實在危險,而且還是押送到全軍囤糧之地,更得小心行事,望嚴將軍謹慎才是。」 「知道了,一會我就把糧草和引火物分開,引火物不會進中宮鎮。」嚴武沒了底氣,垂頭喪氣的答道。李恆點頭微笑。眼睛卻又轉到曹世雄和阿志沙等人身上。稍有些驚訝的問道:「嚴將軍麾下怎麼有蒙古將領?如果末將沒記錯的話,嚴萬戶麾下應該全是漢人士兵才對啊?」 「我們是從徐州來的。」高鳴搶著答道:「郭侃將軍打破了徐邳。從張邦直逆賊手裡奪得一批糧草戰馬,就讓我們送到前線資助主力軍用。」說著,高鳴把偽造地蒙古官府公文遞給李恆,曹世雄和阿志沙等人則悄悄摸到了武器上。李恆接過公文仔細查看,又抬頭掃視了一圈曹世雄和阿志沙等人,微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想不到許貫中那小子也當上徐州知府了。當初認識他的時候,他可是連三十都不到,現在他在徐州過得怎麼樣?適應徐州的水土嗎?」 「不會吧,隨便捏造一個許貫中的名字,竟然還蒙對了?」曹世雄心中大樂,忙向李恆答道:「回稟李將軍,許大人身體很好,在徐州過得很習慣,沒有水土不服的毛病。」 「那就好。」李恆臉上肌肉抽搐一下,又微笑道:「好了,你們可以過去了,快把糧草送進中宮鎮交差吧。記住,糧草和引火物要整理一下,別再混在一起了。」曹世雄和阿志沙等人大喜連聲道謝,忙不迭的催促隊伍快行。李恆微笑著目送曹世雄等人離開,直到曹世雄軍快要走出目視距離後,李恆才收住微笑,厲聲向身旁地親兵喝道:「快,快去通知張弘范將軍,有宋人裝扮成我軍輜重隊企圖混進我軍屯糧地放火!」 「遵命!」親兵領命,飛馬過去。旁邊的蒙古軍將領士兵都驚得跳起來。開始那個百戶長驚問道:「李將軍,莫非你說的就是剛才那批輜重隊?」 「不是他們是誰?」李恆大吼道:「新任徐州知府是史天澤地兒子史棣。那來的什麼許貫中?」蒙古軍眾人又是一驚,一起問道:「將軍,那你剛才怎麼不拆穿他們?」 「一群蠢貨!我們才兩百多人,他們有三千多人,要是剛才拆穿他們,我們馬上就會被他們亂刀分屍,連給友軍送信都沒機會!」李恆咆哮道:「少廢話了!快吹號角發信號。通知周圍友軍警戒!」 …… 李恆的命令下晚了一點,其實早在他看不到嚴武等人的時候。曹世雄麾下最奸詐的高鳴就已經悄悄摸到嚴武背後,忽然一刀捅進嚴武脊背,高鳴的直系部下也一起動手,同時從背後摀住嘴乾掉了嚴武帶來的二十來人。曹世雄大驚問道:「高鳴你瘋了?嚴武這些人是我們地護身符,你怎麼把他們都殺了?」 「不要驚叫,繼續走路。」高鳴低聲答道:「這張護身符已經沒用了,剛才李恆已經識破了我們。只是他地人手太少,所以沒敢當面拆穿我們——徐州知府許貫中根本是子虛烏有,李恆還故意問他地身體情況,就是看破了我們行蹤!」 (文)「我們已經暴露了?」曹世雄大驚失色,仔細一回憶想起剛才李恆臉上地古怪表情,曹世雄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剛才他可是完全相信了李恆被己方瞞過啊。旁邊的楊晨煥和阿志沙都吼了起來,「有道理,剛才那個漢奸太狡猾了。如果馬上拆穿我們,我們馬上就能把他剁成肉醬!」 (人)「現在怎麼辦?」曹世雄問道。高鳴咬牙道:「那個狗漢奸肯定去通知韃子大隊了,我們不能耽擱,所有人上馬,馬上加快速度,硬衝進中宮鎮放火!糧草不要了。一把火燒掉,關鍵是帶上硫磺火油!還有阿志沙,你馬上拿著嚴武的人頭衝在最前面,如果有韃子攔路,你就叫嚷我們遭到宋人襲擊,宋人要劫糧放火,我們已經有大將被殺了,要他們幫忙攔截追兵!」 (小說)「嗚——!」宋軍剛剛全部上馬武裝,後面就已經響起蒙古軍鳴警的號角聲,接著四面八方都響起號角鳴警之聲。所有蒙古軍隊都警備起來。曹世雄等人見時間寶貴。趕緊扔下所有糧草潑上桐油點了一把火,趕著滿載火油硫磺的馬車飛速向前。標準蒙古將領打扮的阿志沙砍下嚴武地腦袋衝在最前面。遇到蒙古哨卡就大吼,「快讓路,宋人偷襲我們的輜重隊!嚴忠濟萬戶長的弟弟已經被殺了!快幫我們攔住宋人!」 (屋)嚴武血淋淋的人頭在阿志沙手中晃蕩,後面濃煙翻騰,四面八方警報聲大作,蒙古軍哨卡緊張萬分間那顧得上分辨直假,稍一遲疑間,宋軍騎兵已經挑開了拒馬衝過關卡。最可氣的是,宋軍騎兵過卡就過卡吧,還大聲嚷嚷後面有宋人軍隊假扮成蒙古軍追殺——哨卡上的蒙古軍隊也就把後面的李恆追兵當成宋軍了。不僅沒有阻攔宋軍騎兵,還把後面真正的蒙古追兵當成宋軍阻攔。從張弘范軍控制那個哨卡到中宮鎮十里路,宋軍只跑了不到兩柱香時間。 衝到蒙古軍地屯糧糧倉中宮鎮時,中宮鎮的蒙古守軍早已經全面戒備,無數羽箭對準了宋軍騎兵趕來的方向,阿志沙高舉嚴武的人頭硬著頭皮衝了上去,用蒙古話大叫道:「快開寨門!嚴武將軍被殺了!快開門讓我們把糧食進去!宋人的騎兵追上來了!攔住他們——!」阿志沙旁邊的宋軍騎兵則用漢語大叫,以便中宮鎮地守軍能全部聽懂。 「二將軍?!二將軍被殺了!」鎮守中宮鎮的守軍全是嚴忠濟的部隊,聽到嚴忠濟的弟弟被殺不免一陣大嘩,對這支橫衝過來的『蒙古騎兵』提防之意大減。時值傍晚還能看清遠處,好幾個蒙古將領都認出了嚴武的人頭,紛紛大叫道:「二將軍!真是二將軍的人頭!快開寨門!」 糊里糊塗之下,嚴忠濟軍還真把蒙古軍糧倉的寨門打開,幾個蒙古將領為了討好嚴忠濟,還衝出來迎接。誰曾想宋軍騎兵中忽然一聲鑼響,幾百輛馬車上幾乎同時升起火頭,加快速度瘋狂的衝進了蒙古軍隊糧倉。殺人魔王楊晨煥一馬當先,揮舞鋼刀大吼著見人就殺,「大宋騎兵在此!狗漢奸,受死!」 「宋人!他們是宋人!」可憐地嚴忠濟直到此刻才發現眼前這支輜重隊才是真正地宋軍騎兵,不過反應過來已經晚了,宋軍騎兵簇擁著熊熊燃燒地馬車已經潮水搬擁進了糧倉,見人就殺。見糧囤就燒,蒙古軍倉促之間措手不及。被宋軍騎兵殺得潰不成軍;更有宋軍騎兵拋出一枚枚的手雷亂炸,只在片刻之間,中宮鎮中就亂成一團,火頭四起,北方風沙本來就大,被大火一燒更是狂風亂起,只在片刻間。中宮鎮裡便是一片火海,伴隨著宋軍與蒙古軍廝殺吶喊,場面慘烈比之修羅戰場也不遑多讓。 「殺!殺!殺!」經驗豐富大宋騎兵怒吼著在糧倉中縱橫馳騁,直殺得嚴忠濟這支蒙古軍二流軍隊人仰馬翻,屍橫遍野。等到嚴忠濟好不容易組織起一支隊伍進行阻擊時,全身幾乎被鮮血浸透地曹世雄已經果斷下令突圍,銅鑼亂響聲中,宋軍騎兵迅速脫離戰場。跟隨著曹世雄的大旗向北挺起,趕在蒙古軍諸路兵馬合圍之前突圍向北,扔下一片火海的糧倉讓蒙古軍隊欲哭無淚——看著忽必烈好不容易從四處徵調而來地糧食被燒成飛灰,嚴忠濟簡直連自刎的打算都有! 「嗚————!」雖說宋軍騎兵行動迅速沒被蒙古軍隊包圍在中宮鎮,但蒙古軍隊地號角聲還是連綿不絕的在大宋騎兵四周迴盪,無數支大大小小的蒙古騎兵殺氣騰騰的從四面八方象潮水一般向曹世雄軍撲來。曹世雄知道時間就是生命,藉著西垂的最後一絲夕陽看準方向,指揮騎兵向位於西北方向的濟南全速挺進。接連衝破了蒙古軍隊的三波阻攔後,濟南地城郭已經遙遙在望,但後面黑壓壓的蒙古騎兵也已經鋪天蓋地的撲來。曹世雄忍不住對天祈禱道:「老天保佑,但願李□突圍接應我們,否則我這三千騎兵就完蛋了!」 …… 其實早在蒙古軍鳴號示警的時候,被困在濟南差不多三個月的李□軍就已經察覺蒙古軍隊的動向不對,也做好了全軍出戰的準備,只是害怕蒙古軍隊的詭計不敢妄動。直到東南方向地中宮鎮上空升起沖天火頭的時候。李□和王文統才發現這有可能是援軍抵達了。李□忍不住向王文統大叫道:「岳父。會是我們的援軍嗎?」 「有可能。」王文統沉聲答道:「但也有可能是韃子的詭計,故意騙我們出城在野戰中殲滅我軍!」 「大都督。快看,韃子的軍隊大亂了!」鄭衍德指著東南面方向大叫道:「韃子軍隊正在擺陣設防,好像是要阻擊軍隊!」厲曼成也大叫道:「韃子在設防,肯定是我們的援軍來了!大都督,快下令突圍吧!」 「再等等!」王文統大喝道:「讓全軍做好突圍準備,但不能輕舉妄動!」李□緊張盤算片刻,同意了王文統地主張並沒有立即出兵,只是與王文統在城頭上向西南緊張觀望,又過片刻後,穿著蒙古軍服的宋軍騎兵終於出現在李□等人的視野中,李□不由大為驚訝,「怎麼是韃子的騎兵?韃子的軍隊攔截韃子騎兵?這算怎麼回事?等等,韃子騎兵怎麼在喊『大宋』?這不是賈少傅部隊的專用口號嗎?」 「曹世雄!是曹世雄的騎兵!」王文統最先反應過來,驚喜萬分的大叫道:「絕對是曹世雄軍!他的軍隊最擅長裝扮成蒙古韃子混水摸魚!看來他已經燒了韃子的糧倉,韃子地軍隊才會這麼混亂!」 「韃子糧倉被燒了?好機會!突圍接應嗎?」李□大吼問道。王文統點點頭,微笑答道:「突圍,接應他們。」 「全軍突圍!」李□拔劍大吼道:「我們也喊『大宋』口號!」 「大宋!大宋!大宋——!」僅存不到三萬地李□軍隊主力吶喊著衝出濟南東門與西門,匯為一股潮水向東南方向湧了過去。包圍濟南的蒙古軍隊本就因為糧倉被燒而人心惶惶,再被大宋騎兵和李□軍隊前後夾擊,崩潰得更加厲害。李□軍象浪頭,大宋騎兵象尖刀,從南北兩個方向飛快接近。尖刀無堅不摧,浪頭似潮水萬鈞,所過之處,無不是人仰馬翻,血流飄杵,巨大地「大宋」口號聲此起彼伏,從精神上摧毀蒙古軍隊的戰鬥意志。終於,宋軍的尖刀刀尖碰到了李□軍的潮水浪頭…… 「殺——!」全身上下儘是血跡的楊晨煥怒吼著,揮著已經卷刃的鋼刀砍向迎面衝來的騎兵。馬上那騎士舉刀架住,大吼道:「楊晨煥,你這個殺人狂殺昏頭了?我是厲曼成啊,在向城幫你擋住韃子追兵的厲曼成啊!」 「那個厲曼成?」確實已經殺昏了頭的楊晨煥覺得這名字有點熟悉,抹了一把流進眼睛的敵人鮮血後,楊晨煥總算看清來人,然後猛撲上去抱住厲曼成,「厲曼成,真的是你!你還沒死在韃子手裡?」 「是我,韃子倒是想殺我,可惜他們的刀子不夠快。」同樣全身血染的厲曼成大笑著抱緊楊晨煥,眼中卻已經有淚花閃動…… 宋景定三年六月十九,在被重重包圍在濟南城近三個月後,牢記自己是漢家子孫高舉大宋旗幟反叛蒙古的李□軍主力,終於在濟南東南七里處與大宋援軍會師,歷史上本應該在濟南被蒙古軍隊全殲的李□軍主力也從援軍口中得知了賈老賊為他們準備的撤退計劃,為他們的大突圍指明了道路。歷史的車輪,在這一刻又輕輕的拐了一個彎——不過在這個值得紀念的歷史時刻,卻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蹦了出來…… 「他媽的!還好你還活著,上次在臨沂賭錢你輸給我的三十文錢,也該還了吧?」 「不會吧?三十文錢的賭債你還記得這麼清楚?」 「廢話!不記得你欠我的錢,我會從幾千里以外跑來救你嗎?」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十六章 濟南突圍 雖然在戰場會師了,但並不代表李□軍和曹世雄軍就已經脫離危險,蒙古軍隊仍然在象蒼蠅聞到血一樣從四面八方蜂擁過來,形勢萬分危急。曹世雄甚見到李□後甚至都沒時間敘舊,直接就大叫道:「李□將軍,往東!往東向益都突圍!」 「明白!」李□大聲回答——戰場之上廝殺聲震耳欲聾,不大聲喊叫還真聽不到。李□又大聲吼道:「小心點,這三個月裡我們向東突圍了六次都沒有成功,韃子在東面佈置了張弘范和史天澤的精銳部隊,都不好對付!」 「知道!開路交給我們。」曹世雄大聲吼道:「楊晨煥,你小子的機會來了!東面是你一直叫嚷著要砍他報仇的史天澤,把剩下的手雷都給你,去給老子們開路!」 「哈哈,終於可以找那只漢奸老狗報仇了!」楊晨煥狂笑一聲,順手拋去手裡已經砍卷刃的鋼刀,從背上抽出備用鋼刀,舉刀大吼道:「兔崽子們,又可以見血了,跟老子向東,砍死史天澤!」上樑不正下粱歪,楊晨煥直系統屬那批騎兵也沒有一個不是嗜殺成性的瘋子,聽到在亂軍中開路的任務不僅不擔心膽怯,反而一個個像打了雞血一樣雙眼通紅,怪叫怪嚷著隨楊晨煥衝到了全軍前鋒的最前面。 「史天澤老狗,出來!出來!」楊晨煥狂吼著揮刀如風,遇人殺人,遇佛屠佛。他的直系五百人也全是賈老賊特許他在軍隊裡自由挑選出來最瘋狂地亡命徒,屬於那種聞到血腥味就會癲狂的類型。前方的敵人雖多,對他們來說卻是一個讓武器飽飲鮮血的最好機會,衝殺起來如猛虎下山,也似狼如羊群,鋼刀落下處、長槍刺出處,無不是鮮血飛濺。無不是斷肢殘臂摔落。他們對面的蒙古軍隊伍雖然也算是當世一二流的主力軍隊,卻仍然被他們沖得節節敗退。被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不少隊伍乾脆被楊晨煥的這支小股騎兵直接衝散,不知東南西北地奔散亂跑,繼而被後面蜂擁而上的曹世雄軍和李□軍聯手踏成肉泥。 …… 東北方向距離戰場不是很遠地一處土山上,負責指揮東面戰場的史天澤居高臨下看到宋軍騎兵把蒙古諸路世侯的攔截部隊沖得潰不成軍,而蒙古各路世侯的軍隊一片混亂,卻沒有一支隊伍擺出有縱深的攔截陣形。史天澤不由氣得破口大罵。「一群蠢貨!以亂打亂,你們想給宋人和李□逆賊製造突圍的機會嗎?史槓,史彬,你們二人各領本部人馬,立即到敵人突圍的前方布下疊陣,做好攔截敵人騎兵地準備!」 「遵命。」史天澤的四兒子史槓和七兒子史彬各自答應一聲,匆匆領軍下去佈置。史天澤又轉向張弘范說道:「九將軍,煩勞你的騎兵部隊移動到敵軍的北面做好準備。一會聽到戰鼓聲響,你的軍隊就衝擊敵軍腰部,務必將敵軍攔腰截斷,使敵軍首尾難以相顧。」 「遵命,全軍指揮就拜託老將軍了。」張弘范微微一笑,也是領軍而去。史天澤則命令士兵吹響號角。讓各路軍馬繼續向前與宋軍、李□軍混戰,拖住宋軍步伐給自己的軍隊部署爭取時間,待到史槓、史彬和張弘范的部隊都部署到位後,史天澤這才大聲命令道:「鳴金,各支隊伍撤離戰場!」 …… 「噹噹噹噹當當!」銅鑼聲四起亂響,各支與宋軍纏鬥的蒙古軍隊如蒙大赦,爭先恐後,潮水般向後退散,宋軍與李□軍都是覺得壓力一輕,腳步立即加快不少。衝著最前面地楊晨煥則大聲吼道:「韃子們退了。弟兄們。跟著我向前衝啊!」宋軍騎兵齊聲怪叫,雙腿夾馬向前猛衝。可楊晨煥領著騎兵前鋒向前沒衝出兩里地。立即就發現情況不妙——前方的蒙古軍隊已經擺出了一個步兵專門用來克制騎兵衝鋒的疊陣。 「穩住!停——!」楊晨煥好歹也是精銳宋軍出身,知道騎兵正面硬撞步兵疊陣是多麼淒慘的後果——神臂弓、弓箭和近身肉搏的三重立體式打擊,那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不過楊晨煥好不容易在蒙古軍神臂弓射程之外收住部隊,正準備想辦法用策略攻破疊陣時,遠方蒙古軍隊地戰鼓已經敲響,一支驍勇無比的蒙古軍隊自亂軍中整齊殺出,像一把刺槍一樣直插宋軍與李□軍的部隊腰部,擺出要把宋軍攔腰截斷的架勢。 「遇到高手了。」曹世雄額頭上汗水滾滾,知道指揮蒙古軍隊做戰的主帥必是經驗豐富的戰場老手。無奈之下,曹世雄只得向李□叫道:「李□將軍,我們都是騎兵,沒辦法攻破疊陣,麻煩你調一批長盾手上去對付韃子的疊陣,再派一軍攔截韃子騎兵。」 「鄭衍德,你領長盾手去前面沖韃子的疊陣。厲曼成,你帶軍隊去攔截韃子騎兵。」李□也知道現在不是計較誰保留實力誰打硬仗的時候,果斷的派出了兩員將領去和蒙古軍隊血拼。曹世雄則乘機收回已經前候脫節地宋軍騎兵,凝成一股做好突擊準備。蒙古軍隊也不客氣,乘著宋軍和李□放慢節奏調整隊伍地機會,也是各自整理軍隊準備做戰。戰事激烈程度比之開始有所降低,但宋軍的前方和中路北面卻比之剛才益發殘酷,厲曼成率領地李□軍以血肉之軀死死抗住張弘范的騎兵,死守腰部;鄭衍德率領的步兵則舉著長盾層層推進,逼近前去與蒙古軍疊陣肉搏,天上箭鏃如雨,不斷有人到下,地面長盾似牆,整齊而飛快的推進。待到長盾手與疊陣前的刀槍隊相撞之時,山崩海嘯一般地喊殺聲立即在兩軍陣前響起。 「大宋騎兵。全軍準備!」藉著天上明如白晝的皎月,曹世雄從望遠鏡中發現鄭衍德率領的長盾手已經和蒙古軍疊陣攪在一起,立即下令準備。可是不等曹世雄命令大宋騎兵突擊已經失去多重打擊效果的蒙古疊陣,那邊曾經讓宋軍重將夏貴吃過大虧的蒙古世侯劉元禮部已經整理好部隊,並且在史天澤的指揮下領軍從南面殺來,與張弘范一南一北夾擊李□軍隊腰部。還有李□軍後方的西面馬蹄聲聲仿若雷霆,顯然蒙古軍主帥合必赤和郭侃地部隊也在往戰場趕來。 「糟了。想不到韃子的軍隊調整得這麼快。」情況萬分危急,曹世雄全身冷汗濕透——突襲中宮鎮焚燬蒙古軍隊糧倉。就是為了讓蒙古軍隊混亂便於李□全軍突圍,但蒙古軍隊地調整之快和素質之高都遠超過曹世雄的想像,即便在糧倉被焚的情況下仍然進退有據,調度有方,仍然將宋軍和李□軍團團包圍,將李□軍和宋軍逼入絕境。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就在這時候。王文統忽然衝到曹世雄面前說道:「曹將軍,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如果能找出韃子的指揮所在,摧毀那裡,我們就還有希望。」 「對!打亂韃子的指揮!」曹世雄心中一喜,心說怪不得賈少傅在書信命令的最後要求我——在萬一情況下寧可讓李□掛掉,也要把王文統救回大宋,這個王文統果然不簡單。王文統又說道:「韃子主將既然能在亂軍中如此有條不紊的指揮部隊。必然是居高臨下地觀察戰場發令指揮,你們應該集中力搜索附近山頭。」 「不用派人去搜索,用這個就行。」曹世雄咧嘴一笑,亮亮手裡那具宋軍已經裝備到正副統領的望遠鏡,接著用望遠鏡搜索起附近的山頭來。王文統長這麼大了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竹筒子看遠處,不由大奇道:「曹將軍。這是什麼東西?」話音未落,曹世雄已經指著東北方向的土山歡叫道:「找到了,史天澤老狗的旗幟!他媽的!史天澤!史天澤老狗就站在那裡,我看到了!大宋騎兵準備,突襲史天澤指揮部。」 「不會吧?隔著六七里路,你能看到史天澤的旗幟和史天澤本人?」王文統目瞪口呆的問道。曹世雄沒時間和王文統詳細解釋,僅是大叫道:「王先生,我親自領大宋騎兵突襲史天澤本部,你和李□將軍率軍跟上。」說罷,曹世雄將手一揮。舉槍向東北方向衝殺過去。「弟兄們,跟我上!操死史天澤!」 「操死史天澤!」楊晨煥和阿志沙兩個在史天澤槍下吃過大虧地將領都怒吼起來。緊跟在曹世雄背後哇哇大叫,剩下的兩千餘名大宋騎兵也隨著曹世雄大旗的指引向史天澤的指揮部衝鋒,蒙古軍隊雖然盡力攔截,無奈這伙大宋騎兵衝殺太過兇猛,加上李□軍隊的主力也跟了過來,蒙古軍隊就更能阻攔了。 …… 「奇怪?隔著這麼遠又是晚上,宋人怎麼能這麼快就發現我的指揮台所在?」發現宋軍和李□軍地矛頭對準了自己,史天澤不由大為驚訝——為了隱蔽指揮,史天澤可是放棄了用火把燈籠等容易被發現的燈火指揮啊。但形勢不容史天澤多想,他的小兒子史均衝上來叫道:「父親,宋人已經發現你了,快撤吧。」 「不能撤!戰場上有十幾路世侯軍隊,沒有了指揮只會失去協調,宋人和李□逆賊就會有機會逃跑。」史天澤毅然拒絕,大吼道:「既然暴露了就打火把,讓旁邊的玉文幹部隊過來攔截宋人。張弘范攻李□側翼,劉元禮攻李□後隊,史彬史槓向指揮台靠攏。」 「呼,呼,呼。」被發現的蒙古軍指揮台改為直接用火把指揮部隊,最為靠近史天澤部的玉文幹部隊也動起來,迅速趕赴史天澤所在的土山前攔截。可他們的速度快,大宋騎兵的速度更快,他們剛趕到土山南面時,大宋騎兵也已經衝至山下,玉文干見沒有組陣攔截的機會,便果斷下令道:「衝上去,和宋人地騎兵攪在一起。」 「嗖嗖嗖嗖。」玉文干地部隊剛衝上前去,大宋騎兵中突然飛出上百枚黑乎乎地東西。已經在攻打濟南戰役中被李□軍隊用這玩意狠狠教訓過地玉文幹部隊魂飛魄散,紛紛大叫著亂跑去起來,「手雷!手雷!」可惜他們再怎麼叫喚逃竄,宋軍騎兵投出的手雷還是在他們隊伍中狠狠炸開,激烈爆炸和亂飛的彈片讓玉文幹部隊死傷慘重又一片混亂,大宋騎兵乘機從他們面前飛掠而過,直接殺上了史天澤所在的土山。 「取我槍來!」史天澤被逼無奈。大吼一聲提槍上馬,親自領軍去與宋軍騎兵作戰。剛整理好隊伍。大宋騎兵的先頭幾人就已經殺到,已衝到最前面的楊晨煥哇哇怪叫,「史天澤老狗,還記得老子嗎?老子今天來給斷了兩次地左手報仇了!」 「手下敗將,何足掛齒?」史天澤冷冷一笑,拍馬衝上前去,鋼槍毒蛇一般直刺楊晨煥面門。快若閃電,甚至不給楊晨煥舉刀格擋的機會。楊晨煥沒想到老當益壯地史天澤槍速竟然比兩年前更快,被嚇得怪叫一聲俯身躲開,史天澤乘機鋼槍下揮,去砸楊晨煥的脊背。不曾想後面阿志沙又已經殺到,六十多斤重的狼牙棍往史天澤當頭就砸,後面曹世雄也深知史天澤的厲害,也是衝上來極不要臉的挺槍就往史天澤心窩亂刺。史天澤再厲害也不能同時招架三名宋軍猛將的同時進攻——何況史天澤的獨眼還瞟見高鳴更不要臉地又拿出了弓箭。被迫催馬向旁躲開,並大罵道:「無恥宋狗,又來以多打少!」 「好!老子和你一對一單挑!」楊晨煥大吼一聲,就勢從腰裡抽出一枚手雷,用牙齒咬出拉環直接向史天澤衝了過來,擺出了同歸於盡的架勢。史天澤可不願和這個瘋子殺人狂同歸於盡。趕緊拍馬向遠處逃開,楊晨煥乘機將他背後狠狠砸出,手雷在天空劃出一道弧線,落到史天澤馬前,史天澤情急智生,及時一個馬上側翻,藏到戰馬肚下。手雷在史天澤戰馬馬頭前炸開,亂飛的鐵片雖然射得史天澤的戰馬滿頭滿背,慘嘶著向前衝出一段距離倒地慘死,藏在戰馬下的史天澤卻沒有被彈片射中。那邊史均嚇得魂飛魄散。大叫著趕緊領兵去救。 「狗漢奸!那裡跑?」楊晨煥咆哮著又要追上去。曹世雄卻一把拉住他,「別去了。那邊韃子太多殺不了他。把韃子指揮打掉就下了。」 「他媽的!老漢奸狗命真大,下次一定要你的狗命!」看著史天澤被史均救走卻無能為力,楊晨煥只能狠狠的吐一口痰,轉身去殺那些打火把擂鼓敲鑼吹號角發信號地蒙古軍士兵出氣,只在片刻之間,蒙古軍預設在土山上的指揮系統就被一掃而空,鼓破了,鑼碎了,號角也折了,那些懂得用鑼鼓號角發出信號的傳令兵更是被宋軍騎兵砍成的肉醬,倖存的幾個也逃進了亂軍之中,史天澤如果還想找他們繼續為自己傳令發信,沒有三兩個時辰休想辦到。 「宋人在那裡?李□逆賊在那裡?」「北邊,快往北邊去。」「在東面,不要搞錯了。」在指揮台被摧毀後,濟南周邊的蒙古世侯軍隊立時一片混亂,這支軍隊匆匆跑去指揮台所在土山殺敵,迎面卻撞上了玉文干地側翼,同時又堵死了回師的張弘范東進道路。那支軍隊明明就咬著李□軍的尾巴不放的,卻因為友軍上來支援,反倒把他們的後隊擠住,前隊力量已竭後隊替換不上,李□軍乘機甩脫尾巴。忽必烈調集十七路世侯軍隊聯合作戰的缺點在這一刻暴露無遺,戰場上刀來槍往、人仰馬翻、塵土飛揚,人山人海人馬擁擠得看不清楚百步外的情況,再加上各路世侯官職相等互相不能指揮,蒙古軍隊的混亂程度就可想而知了。互相擁擠成一團,互相擁塞堵塞對方的道路,同時還堵住後面合必赤和郭侃的蒙古軍隊主力,讓合必赤和郭侃地生力軍空有滿腔殺氣卻無處發洩,甚至搞不清楚李□軍和宋軍究竟是往什麼地方突圍,合必赤和郭侃暴跳如雷卻無可奈何。 「起風了!不好,起風了!」老天爺也來給蒙古軍隊搗亂,萬里無雲、晴朗了一天地濟南天氣忽然大變,一陣大風吹來,風沙瀰漫,亂雲遮月,雖不至於什麼伸手不見戰場,卻也讓失去指揮的蒙古軍隊難以視物,空有十幾萬大軍卻無法集中有效地使用。李□軍和宋軍抓住這個天賜良機,由大宋騎兵開路衝殺,李□親自領軍殿後且戰且退,全力向東突圍。經過三個多時辰的全力衝殺後,宋軍和李□軍聯軍終於殺開了蒙古軍張弘彥設在外圍的最後一道包圍,飛鳥脫籠,游龍入海,向著東面的益都方向全速撤退。 「追!給老子追!」接到李□軍和宋軍突圍成功的消息,合必赤氣得差點吐血,咆哮著催促全軍追殺。郭侃則比合必赤冷靜一些,及時建議道:「王爺,不能一起追,我們隊伍太龐大,一起行動只會動作緩慢。集中騎兵輪流追殺,不讓李□逆賊有半點喘息機會,這樣才能起到最大效果。」 …… 與此同時,曹世雄帶著一身血跡和塵土衝到李□面前,將一封書信交給李□,喘著粗氣說道:「大都督,這是賈少傅給你的信——賈少傅認為,我們在突圍之後,韃子最有可能採取的追擊策略就是集中騎兵輪流追殺,不給我們半點喘息的機會。為了讓你和王大人、還有各位將軍能順利撤回大宋,賈少傅建議你犧牲部分主力,分批攔截韃子騎兵,這樣我們才有希望撤回益都。」 「分批依次攔截韃子?」李□苦起了臉,心說把主力軍隊都丟光了,我還能守住益都嗎?不料曹世雄又補充一句,「還有,大都督要做好放棄益都的準備,賈少傅已經為大都督安排好了一切撤退準備。」 「放棄益都?」李□表情更是淒慘。還好王文統及時說道:「大都督,益都離兩淮太遠,我軍難以堅守,放棄益都背靠兩淮發展是正確策略。不過大都督放心,只要我們還活著,就一定有機會再拿回益都!」 「沒辦法了,就按賈少傅的吩咐做吧。」考慮了半晌後,李□終於咬牙說道:「分兵阻擊,延緩韃子騎兵追擊速度!」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十七章 中原人心(上) 「唉,可惜,可惜,實在太可惜了!中原人心,毀於一旦啊!」「好不容易有幾個心懷大宋的北方漢人表率出現,卻輸得這麼快……可惜,實在太可惜了。」「北方那些人本來就快忘記我們大宋了,這件事過後,只怕極少數那些記得我們大宋那些漢人也會被嚇怕了。可惜啊!」「要是歸順我們大宋誠意最足的李□也完了,那我們大宋好不容易在中原爭取的人心就徹底完了。」 時間回到南宋景定三年的六月初,雖然曹世雄軍北上接應李□還沒有消息,但是隨著張邦直、李毅和戴麴薛等歸依大宋的漢人世侯被蒙古擊敗的消息先後傳來,南宋朝廷內部也響起一片接一片的惋惜之聲,除了已經是非主流的投降派大臣外,主戰派和中立派都覺得這件事實在令人惋惜,認為大宋錯失了一個極大的爭取中原人心的機會。個別激進派甚至還冒出了對賈老賊保守作風不滿的聲音,「真不知道賈少傅怎麼想的?他如果親自領兵北上增援那些心懷大宋的漢家子孫,他們至少不會輸得這麼慘啊。中原的漢人也會覺得我們大宋還記掛著他們,沒有忘記他們。」而冒出這些聲音的人裡,代理吳潛左丞相職位的李芾就是其中一個…… 別人抱怨賈老賊都是在背後,賈老賊可以裝聽不到。李芾卻是夠膽子也有機會當面向賈老賊抱怨,這一天下午,李芾向賈老賊匯報了一通南宋官員的風紀情況後,就抓住機會向賈老賊問道:「賈少傅,前段時間你直接從臨安派遣軍隊,乘船走海路北上接應李□將軍,不知道可有消息傳來?」 「還沒有。算時間和路程,至少要到這個月地下旬才能有準確消息。」賈老賊隨口回答著翻看李芾對南宋官員腐敗行為的監察情況——很不幸。賈老賊的四大走狗廖瑩中、韓震、宋京和翁應龍全部榜上有名,還好這幾個走狗也知道現在的監察御史頭頭李芾不好惹,行事比較收斂,總算沒做出逼著賈老賊非對他們下手的事情,賈老賊還能睜隻眼閉只眼裝糊塗搪塞過去。 「少傅,請恕下官多一句嘴。」李芾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錯了藥還是真想招賈老賊做女婿,總之這次回臨安後對賈老賊的態度就是客客氣氣的。竟然還擺出恭敬地態度向賈老賊說道:「下官認為,在這一次的北方世侯棄蒙歸宋事件中,少傅你地反應太過緩慢,手段也偏軟,錯過了爭取中原民心的大好機會,實在可惜。也不知道少傅對此事如何作想,這可不像少傅平時對漢人同胞和韃子的態度啊?」 「本官也想親領大軍北上,藉著這個機會光復中原。可本官現在走得開嗎?」賈老賊頭也不抬的答道:「皇上病重,丁大全靠不住還故意搗亂,吳丞相也病倒了,本官再離開臨安,臨安城裡要是出了事怎麼辦?再說了,大軍一動就是金山糧海。現在大宋的國庫收支平衡剛扭轉那麼一點,要是本官在這個時候發動大規模北伐,大宋國庫裡那點銅錢馬上就能花個精光,淮西的水災怎麼辦?江西那邊的洪災和廣南東路地颱風災害怎麼辦?還有全國都在拓展道路繁榮商業,沒錢拿什麼修路建橋?前段時間的平價放糧,貼補糧食價格的錢也是從國庫裡拿出來……」 賈老賊絮絮叨叨的數落了一大堆,李芾卻靜靜的聽著沒有半點抱怨,臉上甚至還逐漸流露出欽佩神色。賈老賊數落了一大堆後,終於歸結道:「總之大宋現在到處都在花錢,國庫沒錢又不能向百姓加稅。難道想讓本官學丁大全那樣濫發會子。變相剝削百姓嗎?」 「下官明白少傅的難處了,下官也欽佩之至。」李芾由衷的答道。又歎息道:「可惜了,如果李□和張邦直他們晚幾年動手,勝算就要大上許多。」 「是動手得太早了。」賈老賊也是一聲長歎,緩緩說道:「本官沒有全力支援李□他們,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中原民心啊,沒有民心基礎,大宋軍隊主力即便北上也難以得手。」李芾黯然無語,他這兩年一直呆在淮西邊境,中原百姓對大宋究竟還有多少向心力,他比誰都清楚。 「李大人也不必太過擔心,張邦直他們也不會是白白犧牲。」賈老賊看出李芾的失落,便安慰道:「只要忽必烈配合給本官製造機會,本官就還有一個辦法利用這件事再度籠絡中原民心,至少能消除張邦直他們失敗地影響。」 「少傅有何妙計?」李芾眼睛一亮,趕緊問道。賈老賊微笑,暗暗盤算是否該把自己的毒計告訴李芾,可就在這時候,郭靖從門外飛奔進來,將一張由信鴿帶來的紙條遞到賈老賊面前,緊張道:「少傅,李庭芝將軍轉來的大都細作急報!」 「終於有消息了!」賈老賊一躍而去,一把搶過紙條細看,只看了兩眼,賈老賊馬上大笑起來,「好,好,忽必烈果然下旨把張邦直、李毅和戴麴薛三人的全家押赴大都當眾問斬了——忽必烈還真夠配合啊。」 「賈少傅瘋了嗎?」李芾在旁邊看得傻了眼睛,心說賈老賊是瘋了還是傻了,忽必烈把張邦直等心向大宋的漢人世侯全家押到大都當眾砍腦袋——賈老賊竟然還能樂成這樣? 「郭靖,快,快去把宋京給本官叫來,讓他馬上到這裡。」賈老賊大笑著命令道。李芾又是一楞,心說宋京不是賈老賊地專用使者嗎?怎麼突然這麼急著叫他?誰知郭靖答應一聲飛快出門時。賈老賊卻又搖頭叫道:「郭靖,等等,不要叫宋京了——那小子太油滑,不適合去辦這趟差使。」 「遵命。」被賈老賊差使得團團轉地郭靖無可奈何的停下腳步,等待賈老賊重下命令。賈老賊則喃喃自語道:「該派誰去呢?這個人得對大宋忠心耿耿,膽大心細,耿直無私。對韃子不卑不亢,對北方漢人心懷同情。還得擅長口才,能夠隨機應變。最好形象容貌上也要端正些……」 「賈少傅,如果你想找這樣的人,下官倒可以為你舉薦一人。」李芾插話道。賈老賊大喜問道:「誰?大宋還有這樣的人才?本官居然不知道?」 「常州通判陳炤——他雖然只是一個八品官,但他的氣節品德完全能滿足你剛才說的要求。」李芾恭敬答道:「還有常州知府姚誾,也符合賈少傅的條件,同樣是個罕見地人才。」 「陳炤?姚誾?」賈老賊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兩個名字。但考慮李芾的為人,賈老賊還是微笑道:「既然他們能讓李大人你這個天下聞名地大清官都讚不絕口,那麼一定是清官能臣,都值得重用。」李芾謙虛一笑,心裡卻著實受用,李芾又問道:「只是不知道賈少傅準備派他們去做什麼?可要下官派人去傳他們其中一人來少傅面前聽用?不知少傅打算用他們其中那一人?」 「讓他們來臨安?時間上來不及了。」賈老賊搖搖頭,沉吟道:「既然姚誾是一府之尊,那就暫時不能隨便調動他。讓陳炤去吧。李大人,麻煩你去吏部把陳炤地履歷提出來,本官保他一個國子監司業的官職,再派宋京去常州給他送委任狀並交代細節……」說到這裡,賈老賊一拍桌子,意氣風發地大喝道:「讓陳炤代表大宋出使大都。替本官去見忽必烈!」 …… 機緣巧合,於是乎,在李芾偶然舉薦和賈老賊一拍桌子獨斷專行下,南宋常州府的從八品通判陳炤便糊里糊塗連升三級變成了國子監司業,還更加糊里糊塗的成了大宋派赴蒙古的國使。不過最讓陳炤本人鬱悶地是,等他知道自己已經陞官的時候,宋理宗的聖旨、國書和賈老賊交代的任務,還有陪同他出使蒙古的太常寺官員隨從,都已經被賈老賊的走心腹狗宋京直接送到了他的面前,差不多等於是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著他去大都…… 「宋大人。出使蒙古既然是朝廷的意思。那下官也不敢違抗,定然盡心盡力辦好與蒙古交涉地差使。決不給大宋朝丟臉。」陳炤向宋京拱手說道:「但下官有一個請求,希望宋大人同意。」 「陳大人有什麼要求儘管說,是不是嫌經費撥給太少?這個下官可以幫你疏通。」用不著冒著生命危險去蒙古出差的宋京拍著胸膛向自己的替死鬼陳炤說道。陳炤答道:「非也。事情是這樣,下官糟妻早逝,僅有一名獨子年方六歲,平時下官都是親自輔導養育於他,如今下官奉命北上千里,僅留幼子在常州無人照顧,下官實在放心不下,所以想把幼子一同帶去大都。一來便於下官照顧愛子,二來也可讓孩子長長見識。」說到這,陳炤露出欣慰的笑容,微笑道:「宋大人,不是下官自己誇口,我這孩子三歲就能吟詩,四歲能念《春秋》,在常州人稱神童,是下官心頭的最愛。」 「沒問題,帶著一起去吧。」宋京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笑道:「其實這事你根本不用打招呼的,當年包拯包龍圖出使契丹,也有帶子同行,咱們大宋朝地法典可沒說不許。但你也不能只顧著照顧兒子,耽誤了少傅交代與你的使命——不要忘了,你此去乃是爭取中原漢人同胞的人心,責任非同一般。如果不是李芾大人親自舉薦於你,賈少傅還不派你過去。」 陳炤正色拱手一揖到底,沉聲答道:「宋大人請回報少傅與李大人,陳炤一定不會辜負他們的期望與舉薦,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完成使命。」 …… 花開數朵,各表一枝。先不說被賈老賊逼上梁山的陳炤帶著兒子北上大都向忽必烈遞交國書,單說李□軍與曹世雄軍聯手突圍成功之後,為了阻擊後面輪流追來地蒙古騎兵,李□不得不分出一支支的軍隊分批攔截——雖然李□明知這些軍隊分出去就再沒機會收回來,這些軍隊也不一定會乖乖給自己替死鬼,十有八九是稍做抵抗就跪地投降。但為了李□軍的主要核心能順利撤回益都,李□也別無選擇了。話雖如此。但先後派出四支千人隊在後面送死後,李□和曹世雄等人還是發現情況不對——蒙古追兵的馬蹄聲怎麼感覺越來越近了? 「大都督。你剛才派出去的隊伍應該不是嫡系吧?」曹世雄疑惑地向李□問道:「怎麼韃子好像越追越來近了?就算韃子全是騎兵也不應該這麼快吧?」 「不是。」李□紅著臉答道:「剛才派出去地,有一部分是去年新徵地士兵,一部分是賈少傅上次在楚州送給我地軍隊。」 「真有你地。」曹世雄一拍腦門,哭笑不得——讓當兵才幾個月的新兵和曾經是忽必烈主力軍隊的士兵去當炮灰,那不是給蒙古追兵送俘虜嗎?曹世雄向李□大吼道:「不能再派那些靠不住的軍隊了,派一支絕對可靠的主力嫡系去阻擊!否則從濟南到益都一百二十多里路,足夠韃子騎兵把我們追上打跨!」 「曹將軍。我的主力嫡繫在濟南守城戰中傷亡慘重,剩下得不多了,給我留點種子吧。」李□哭喪著臉答道。曹世雄氣得直拍大腿卻又無可奈何,李□畢竟不是他的部下,他沒資格指揮李□地行動。如果不是曹世雄軍接下來還有重大任務,曹世雄還真想親自領兵阻擊——反正曹世雄軍全是騎兵,就算打不贏也跑得掉。倒是楊晨煥大叫道:「將軍,我們去阻擊吧。也許是史天澤那隻老狗親自來追,我們還有機會宰了那隻老狗報仇。」 「放屁!一天到晚只曉得殺殺殺!」曹世雄剛叫罵楊晨煥的話喝出口,眼角卻瞟到李□神色不善,曹世雄猜出李□心思,便一咬牙改口道:「咱們是去阻擊,不能因為報仇耽誤了正事。傳令下去。全軍停止前進,準備向後阻擊。」 「不行,曹將軍你們不能去。」王文統及時站出來阻止,又拉著李□的袖子說道:「大都督,曹將軍的騎兵了接應我們突圍,犧牲已經夠大了,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宋騎兵為了掩護我們撤退而全軍覆沒。」 「岳父,讓他們去吧。我們的軍隊要是丟了,就算撤到了兩淮說話也沒底氣了。」李□壓低聲音在王文統耳邊說道。王文統眼睛一翻,沒好氣的低聲說道:「你真是個笨蛋!大宋騎兵是賈少傅的命根子。這些身經百戰的騎兵將領對大宋來說更是身價等金。要是咱們把這些人丟了,等撤到了兩淮以北。那大宋才更不會把我們當人看。再說了,賈少傅給我們制定地撤離計劃中少了他們行嗎?沒有他們的掩護,我們能退到膠州灣嗎?」 李□的身體震了一下——眼下他在中原以北的地盤幾乎說是丟定了,眼下只有逃到兩淮以北背靠大宋苟延殘喘以期東山再起一條路可走,要是再觸怒賈老賊失去大宋的支持,那麼天下之大,卻將沒有李□的半尺容身之所了。稍一盤算後,李□轉身向兩名心腹大將鄭衍德和厲曼成吼道:「你們倆,誰願意領本部人馬殿後?」 鄭衍德和厲曼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這是有去無回地任務不敢答話。見兩名心腹都表現如此,李□不由臉色鐵青幾乎發作出來,最後還是王文統的兒子王蕘站了出來,大聲叫道:「姐夫,請允許小弟領兵阻擊韃子,小弟即便戰到最後一兵一卒,也要拖住韃子馬蹄為我軍爭取時間。」 李□知道岳父王文統就王蕘這麼一個兒子,不免有些猶豫沒有立即答應。誰知宋軍這邊楊晨煥大叫起來,「好小子,平時看你文質彬彬的像個書獃子假娘們,關鍵時刻卻這麼靠得住,好!既然你不怕死,我楊晨煥也不是孬種,我陪你一起去,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保護你退回益都。」 「多謝楊將軍。」王蕘大喜道:「小將久仰楊將軍大名,能與楊將軍並肩作戰共殺韃子,小將即便戰死也可含笑九泉了。」 「哈哈哈,這句話我愛聽。」楊晨煥大笑,也不去看曹世雄是否同意,拍馬衝到王蕘身邊叫道:「好小子,咱們一起殺韃子去!」王蕘大喜點頭,立即掉轉馬頭就要楊晨煥趕往後隊。李□和曹世雄正要阻攔時,誰知在場年齡最大的厲曼成忽然策馬衝上去,長槍一揮把楊晨煥和王蕘攔住,厲曼成大叫道:「兩個乳臭未乾的小鬼頭,都給老夫滾回去!老夫六十多歲了,福也享了孽也造了,斷後送死的事交給我!」 「厲將軍……」李□聲音有些哽咽。厲曼成頭也不回的向後隊衝了過去,大叫道:「楊晨煥小子,老夫欠你的三十文賭債,看來要賴到下輩子才能還你了。大都督,替我照顧在益都的家人!弟兄們,跟我走,殺韃子去!」 「老將軍放心,從今以後,你的家人就是我李□地家人。」李□眼淚滾滾,曹世雄和王文統等人一起嗟歎,僅有鄭衍德滿面含羞,幾乎無地自容…… 「大都督,我們快走吧,別辜負了老將軍地一番好意。」聽著後方傳來的驚天動地地喊殺聲,曹世雄向李□勸道。李□點點頭,喝道:「全軍加快速度,甩開韃子追兵!」 為了加快速度,李□索性下令拋棄隨軍攜帶的糧草扔在道路狹窄處一把火燒掉,一些不必要的旗幟、鎧甲和長盾等物也被扔進火堆,藉著烈火阻擋後方追兵。全軍上下輕裝出發向益都飛奔,餓了啃口隨身攜帶的乾糧,渴了喝口路邊溝渠小溪的污水,不眠不休。但濟南到益都一百多里路也不是說到就能到,在快要進入山東東路的金雞嶺,李□軍和大宋騎兵再一次被張弘范親自率領的蒙古騎兵追到近處,還好這一次沒用李□開口,鄭衍德便一聲不吭的率領本部人馬留在原地阻擊,把寶貴的撤退時間留給李□軍主力和大宋騎兵…… 終於,經過兩夜一天的亡命逃亡後,李□軍和宋軍騎兵聯軍終於抵達益都外圍,並在益都東面的淄水河遇到了前來接應的李祿部隊,靠著李祿生力軍的掩護逃入益都城。饒是如此,李□軍從出征時的五萬主力,到撤回益都時已經不足一萬五千人,身價幾乎與白銀等重的宋軍騎兵也損失千餘精銳,同樣的損失慘重。所幸留在金雞嶺斷後的鄭衍德最後還是帶在僅剩的六七名士兵逃回益都,為李□軍保留了一員大將。 煮熟的鴨子忽然飛了,被李□和曹世雄在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個勝利大逃亡,蒙古軍諸路世侯主帥合必赤幾乎氣瘋過去,絲毫不顧全軍幾乎斷糧的困難處境,仍然指揮十七路蒙古世侯軍隊追進山東東路,妄圖再一次將李□軍和大宋騎兵包圍在益都城中消滅。只可惜合必赤暴怒之中忘記了一件大事——他的糧草補給線已經在追擊中拉長一百多里道路,想要供應前線的十幾萬軍隊吃飽喝足,那可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十八章 中原人心(中) 「糧食,糧食!我的軍隊這四天來就吃了一頓飯,還是跑到六十多里外的樂安搶來的,要是再不給我們糧食,軍隊士氣非全散了不可!」 「鄭鼎,你就別吵了,這四天裡你的部隊還吃了一頓飽飯,我的部隊可是連一個饅頭都沒看到,下面餓得都有偷宰戰馬的了。就算有糧食,怎麼也要先供應我的軍隊。」 「媽的!誰他媽的不是四天四夜沒吃飯?我的部隊主力在明水把厲曼成剁成肉醬,追著李□逆賊的敗軍尾巴跑了一百多里,有看見一顆米嗎?」 「都他娘的別吵了,有糧食得先給老子!老子的軍隊正抗著雲梯沖益都城,沒糧食誰他娘的也別想進益都!」 「慫娃!抗雲梯沖城的只有你嗎?老子的弟兄還又是挖地道又是造鵝車,出的力比你還大,弟兄們餓得吃樹皮嚼草根,早知道老子就留在山西吃刀削面了,起碼不用聽弟兄們的抱怨。」 「媽個屄!你小子夠膽就別來,你的地盤緊挨著太原,上面早就有風聲說你和李毅、戴麴薛關係不錯!你他娘的要是敢不來,押到大都砍腦袋的就不是李家和戴家了。」 益都城外的蒙古軍中軍大帳前,蒙古軍十七路諸侯有十五路到齊,在大帳外吵吵嚷嚷全是要求糧食供應,大伙都是軍人又是平級,吵嚷抱怨間難免有些口角,雖不至於動手卻也是髒話連天。不堪入耳之至。——也許有朋友要問了,蒙古十七路諸侯怎麼只有十五路在吵架,還有兩路跑那去了?難道他們不缺糧嗎?這話還真問對了,靠著長久以來的『忠心』表現,張弘范和史天澤地部隊還真不缺糧——合必赤把火場裡搶救出來的剩餘糧食全分給了他們,讓他們吃飽了有力氣好打李□和大宋騎兵。只是這兩位世侯都是在忽必烈面前得寵的大紅人,其他蒙古世侯不敢招惹他們而已。 「都別吵了。」十五路世侯正吵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大帳的簾子忽然被人掀開,容貌俊美的張弘范微笑著從大帳中出來。向眾人抱拳道:「各位大人,請不要吵了,合必赤王爺、史將軍和郭將軍請你們進去議事。」蒙古眾世侯這才收住吵鬧漫罵,氣呼呼的隨張弘范一起進帳,準備到合必赤這個全軍主帥面前直接討糧。 很是出乎蒙古諸路世侯地預料,進帳後合必赤並沒有說眼下最重要的軍糧問題,而是拿出了一道忽必烈地所謂聖旨。舉著聖旨沉著臉說道:「各位將軍,你們可看清楚了,這是大汗今天早上派人送來的聖旨——要我們在七月底之前務必拿到李□逆賊的人頭,送到大都交旨,與張邦直、李毅、戴麴薛三員逆賊的人頭一起傳首九邊,藉以警戒漢人中那些心懷不軌的逆賊叛臣。若是能生擒李□逆賊,那麼人人皆有嘉獎;若是讓李□逆賊跑了或者是不能按時辦好大汗的差使,那麼……哼哼。」 「那麼。王爺要被削王爵,我這個江淮大都督要下獄問罪。」郭侃淡淡的補充道。史天澤也補充道:「還有我,上次我讓宋人曹世雄進了汴梁,結果南京路行路總管地官帽丟了,這次要是再讓他和李□逆賊跑了,我這十世侯的爵位也甭想要了。還要牽連子孫,八個兒子全部逃不了。」 「當然了,我們三個正副主帥在受罰前。」合必赤用一句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話結束開場,「一定回拉足了墊背的!」十五路世侯全部黯然無語,丟失了蒙古軍糧倉的嚴忠濟更是全身顫抖,面如土色。合必赤欣賞的環視一圈眾世侯臉色,冷笑道:「算日程,大汗應該是在不知道李□已經突圍到了益都時發出的聖旨,那時候大汗口氣就這麼嚴厲,咱們要是再讓李□逆賊繼續向南溜了。將有什麼後果你們自己想吧。」 「末將等定然盡職用命。擒拿李□逆賊。」眾世候汗如雨下,齊聲回答。在忽必烈的積威面前立即忘記眼下地軍糧短缺。合必赤冷哼一聲,大聲說道:「在爾等進帳之前,本王已經與史、郭、張三位將軍商議破城之策良久,本王決定繼續採取圍城聚殲之策,爾等務必日夜死守益都諸門,不使李□逆賊與宋蠻騎兵有絲毫脫逃之機。還有,抓緊時間多挖深溝建築土壘,不要再給宋人騎兵衝刺突圍的機會。」 大名府世侯梁仲問道:「王爺,圍城聚殲之策我們已經在濟南用過一次,雖不使李□逆賊有脫逃之機,但也破城乏術,益都乃是李□老巢,城池堅固更勝濟南,又如何能在月底之前攻破益都?」 「這個你們放心。」合必赤從桌案上拿起一封書信,冷笑道:「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水軍大元帥劉整得波斯學者納速拉丁相助,為大汗造出了一種號稱『回回炮』的新型投石機,能夠將三百斤重的巨石投出超過一百五十步,七月初十之前將有五台送到前線參與作戰,有了這個回回炮,咱們攻取益都易如反掌。」 「把三百斤重的巨石拋出一百五十步?」蒙古眾世侯目瞪口呆,難以想像世上能有如此強大的武器,繼而愁眉苦臉——今天才六月二十四,回回炮要七月初十才能運抵前線,也就是說,自己們還得挨半個月地餓。互相對視幾眼後,由鄭鼎小心翼翼的說道:「王爺,如果回回炮真有傳說中那麼厲害,那麼我們攻破益都絕對沒有問題。只是,我們的軍糧問題如何解決?我們已經斷糧數日,益都距離中原又路途遙遠,下一批糧草不知何時才能運到,沒有糧食,我們能困住李□逆賊半個月嗎?」 「這個你們不用擔心。今天把你們叫來中軍議事,就是給你們解決辦法。」合必赤微笑道:「我們在濟南和路上抓獲的李□逆賊俘虜有將近萬人,加上張弘范和史天澤地軍隊昨天又把附近的百姓抓了一些過來,每十個人士兵分一個人,你們領回去宰了吃吧。」 「什麼?讓我們吃人肉?」雖說在場的蒙古世侯沒有一個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屠夫,但還是驚得紛紛叫嚷起來,個別人甚至還有露出想要嘔吐的表情。合必赤薄怒道:「吃人肉怎麼了?當年我們蒙古攻打大都。同樣是圍城戰曠日持久軍糧斷絕,先是把周圍的百姓吃完。後來讓士兵用抽籤十個吃一個,自己人吃自己人,最終才打破大都。現在讓你們吃俘虜和附近地漢人,還有什麼不滿意?」 「可那是在非常時期,而且我們……我們漢人是……是禮儀之邦……」鄭鼎結結巴巴地試圖勸告合必赤收回成命,只差沒說漢人和蒙古人這些化外蠻夷不同。合必赤卻搶先冷冷的打斷他地話,「現在也是非常時期。如果不把李□逆賊消滅,只會讓那些心懷不軌的漢人覺得我們蒙古人好欺負,即便造反殺害高貴的蒙古人也可以不用死。」 「本王最後再說一遍。」合必赤盯著蒙古的漢人世侯們緩緩說道:「如果誰不服從軍令,不盡全力協助大蒙古軍隊剿滅李□逆賊,本王就有權利懷疑他和李□逆賊勾結,將奏請大汗將他也一起拿下,與李□逆賊共同定罪。而叫你們以人肉為軍糧,也是軍令!」 諸路漢人眾世侯膽尖打顫。無可奈何的答道:「末將等謹遵王爺軍令!」 …… 不用說,對以儒家倫理道德為信仰理念的漢人士兵來說,合必赤的吃人命令對他們來說無異於是晴天霹靂。所以在各路世侯將抓來地百姓和俘虜帶回去充當軍糧後,大部分蒙古漢人士兵立即炸了窩,不僅許多士兵當即表示寧願餓死也不吃人肉,就連大部分的軍隊火夫廚子也拒絕烹飪人肉。鄭鼎、玉文干、王綧和商鋌等世侯的部隊中甚至還爆發流血事件——漢人士兵拒絕吃人肉而被殺或者嘩變。導致合必赤不得不急派蒙古監軍到各路世侯軍中監督執行,一口氣殺了上百名反對得最激烈的漢人,這才勉強把事件鎮壓下去。但饒是如此,當人肉煮好開始供應軍隊的時候,仍然有大批飢腸轆轆的漢人士兵寧死不吃,摔掉鐵鍋飯碗以做抗議,蒙古軍隊的士氣大受影響。 蒙古軍的巨大變動,自然不會逃過益都守軍地眼睛,對正在準備突圍行動的李□軍和曹世雄來說,蒙古軍隊的士氣低落無異於天賜良機。李□、王文統和曹世雄稍一商議。立即決定在當夜突圍。一路東進一路南下,分兵而行——宋代的海運技術還不是十分發達。倉促之間想用海路把總數兩萬多的李□軍與宋軍送回兩淮,這個難度還是大了點。 走海路的人選很快定了下來,李□地妻兒老小和重要將領的家眷當然都在其中,還有王文統等一干文官,也將由大宋騎兵保護著向東趕往膠州灣登船。但是在率領李□軍主力與志願歸宋的益都漢人百姓走陸路南下的人選上,主帥人選卻出現了爭執,雖然李□的二伯李祿已經志願擔當這個責任並獲得了王文統和曹世雄的支持,但李□卻死活不肯捨棄自己最後的主力,表示就算要死也要和軍隊死在一起,並向李祿說道:「伯父,你隨曹將軍他們走海路吧,我們李家老一輩就你一位碩果僅存了,要是你再在走陸路南下的路上遇到不測,侄兒還有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走陸路太危險,要是你出了意外,老夫才是無顏去見列祖列宗。」七十多歲的李祿一口拒絕,並動情道:「大都督,還是你走海路的好,二伯已經七十多歲了,就算死在路上也夠了。你還年輕,這樣危險地事還是讓二伯去做吧。」 「不行,正因為二伯年紀大了,才需要頤養天年。」李□搖頭,「走陸路餐風露宿,還要隨時隨地遭遇韃子追擊阻擊,二伯七十多歲地年紀。如何能吃得消?」 「父親,二爺爺,讓我去吧,我年輕抗得住。」李□地兒子李彥簡也跳出來湊趣。但他地話音未落,李□和李祿就異口同聲的喝道:「屁大的孩子連毛都沒長,滾一邊去。」 「大都督,請讓我說一句公道話。」曹世雄站出來說道:「大都督。就像賈少傅在信裡說的一樣,你這一次舉事歸宋在軍事上雖然遭到失敗。但是在政治意義上來說卻不亞於我軍當年重返汴梁舊都,現在只要你活著返回大宋,對大宋來說就是不亞於鄂州大捷的重大勝利,對中原漢人民心也將產生無可估量的影響。如果換成了老將軍順利撤回大宋——恕我直言,效果就差得不只一點半點。」 「大都督,曹將軍言之理。」王文統也附和道:「只要你活著,就是中原漢人叛蒙歸宋地旗幟。就是對蒙古韃子士氣的沉重打擊,對忽必烈地威信打擊也將是難以想像!所以說,為了我們光復漢家江山的大業,你應該把走陸路南下重任的老將軍。」 「我是中原漢人的旗幟?」李□若有所思,盤算良久後,李□終於咬牙道:「好,我走海路!」 …… 是夜,烏雲密佈。星月無光,李□軍與大宋騎兵悄悄打開城門,兵分兩路分別突圍,士氣低落的蒙古軍雖然在合必赤、史天澤和張弘范等將領的率領下全力阻攔,無奈蒙古軍隊在李□軍的突圍方向上嚴重判斷錯誤,把主力精銳都調到了南面阻擊李祿率領地李□軍大部隊。李□、李彥簡和王文統等真正重要的人物卻在李□軍最精銳騎兵和大宋的騎兵向東突圍成功,殺入了仍然處在李□軍餘黨控制的濰州境內。 「奇怪,李□逆賊為什麼分兩路突圍?」接到東路急報後,蒙古軍主帥合必赤不由大惑不解。這時候,旁邊的史天澤最先反應過來,跳起來大叫道:「不好,海路!李□逆賊用主力做虛兵,真正的重要人物去走海路撤退!」 「走海路?怪不得宋人騎兵沒出現在南面戰場上。」合必赤臉都白了,趕緊下令道:「快!史天澤你和張弘范率領精銳騎兵去追,本王在這邊率領主力阻擊李□逆賊的主力。」 「張弘范。快。快調集你的騎兵,我也去調我地騎兵。」史天澤也知道事情緊急。連向合必赤行禮都忘了,風急火燎的衝下指揮台調集軍隊,與張弘范聯手追擊李□和曹世雄的騎兵。無奈蒙古軍這個時候調集騎兵追擊實在晚了那麼一點,待到史天澤和張弘范好不容易調集起騎兵開始追擊時,大宋騎兵早已跑出二三十里地,這一次突圍走東路的沒有一個步兵,就連婦童老人都是乘座馬車,史天澤和張弘范一時間又如何追得上? 話雖如此,對忽必烈忠心耿耿的史天澤和張弘范卻不肯死心,硬是咬住宋軍騎兵的尾巴緊追不放,從益都追到北海,又從北海追到高密,兩邊都是輕車從簡,不眠不休地趕路,餓了在馬上啃兩口乾糧,困了抱住馬脖子打片刻的盹,捧著草料在奔馳中餵馬,掉隊的也硬著心腸不理不問,從益都到膠州一百五十里,宋軍騎兵和蒙古騎兵都只跑了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都是在第二天正午剛過便抵達膠州灣外圍。 「再往前面跑七八里路,就是膠州灣了。」李□指著東面大叫道:「不知道賈少傅派來接應我們的船隊到沒有?是誰率領的軍隊?」 「大都督放心,賈少傅下了死命令,六月二十五以前船隊一定要抵達膠州,今天正好是六月二十五。」曹世雄喘著粗氣答道。李□點點頭,回頭去看自己的隊伍時,卻見自軍騎兵與大宋騎兵都是滿臉倦容,滿身風塵,馬車裡不時還傳出嬰兒的啼哭之聲,個個狼狽不堪,而在後方的遠處塵土飛揚,顯然蒙古騎兵仍然在緊追不捨。李□不由擔心道:「韃子追得太緊了,要是我們的船隊沒能按時趕到,那我們就危險了。」 「那就聽天由命吧。」曹世雄也知道宋軍水軍不能按時抵達的危險後果,但事到如今別無選擇,曹世雄只能安慰道:「大都督放心,賈少傅對軍隊地行動紀律管得最嚴,我們要相信友軍,相信賈少傅。」李□點點頭,咬牙道:「是死是活,我們趕到海邊就知道了。」 …… 「前面就是膠州灣了。」與此同時地蒙古騎兵隊伍中,張弘范向史天澤大叫道:「我們得加快速度,要是讓李□逆賊上了船,那我們就前功盡棄了。也不知道是宋人調動水軍到膠州灣接應,還是李□逆賊早就在這裡安排好了逃生用的船隻?」 「追到海邊就知道了。」史天澤舉槍大吼,「弟兄們,刺馬臀,一定要在李□逆賊上船前追上他!」說罷,史天澤拔劍往馬臀上猛刺一下,戰馬吃疼跑得更快,其他蒙古騎兵有樣學樣,也是以刀箭刺馬,沿著官道狂奔起來。 「看到了!」靠著飲鴆止渴地催促戰馬,史天澤和張弘范終於在距離膠州灣海岸僅有三四里地的地方,追到了距離李□軍騎兵僅有一箭之地的地方,為了鼓舞士氣,史天澤拿出了弓箭瞄準了一名李□軍騎兵後備瞄準——現在史天澤瞄準可是連閉一隻眼都不用了。可就在史天澤剛剛將弓弦拉滿之時,蒙古軍騎兵隊伍密集處的道路兩旁忽然塵土飛舞,一根根細繩忽然飛了出來,不等蒙古騎兵弄明白為什麼路邊會有繩子冒出來拉直,一聲接一聲的巨響就已經在道路兩旁響起,硝煙瀰漫,彈片四飛,炸得蒙古騎兵雞飛狗跳,哭爹喊娘,戰馬嘶叫間亂竄互相衝撞踐踏,踩死踩傷自軍無數。前面的史天澤也驚得手一鬆,已經瞄準的羽箭亂飛出去。 「大宋——!」路旁的山頭上響起一句聲嘶力竭的怒吼,一面箭痕纍纍的大旗樹了起來,旗上上書四個大字——精忠報國! 「虎銳軍?賈老賊最精銳的步兵?他們天上掉下來的嗎?」史天澤失聲驚叫。不等蒙古騎兵從原始手拉式地雷的震撼中恢復過來,一排又一排黑壓壓的宋軍步兵已經出現在道路兩旁,這些宋軍步兵全都披著重六十餘斤的柳葉鋼甲,像一堵一堵城牆一樣向蒙古騎兵擠壓過來,一排接一排神臂弓弩箭也破空而至,將清一色的輕騎兵蒙古騎兵射得血肉飛濺,屍橫遍野。 重裝步兵加神臂弓本就是宋軍在野戰中克制遊牧騎兵的絕招,蒙古軍騎兵也在野戰中吃夠了這些箭矢難傷的重裝步兵苦頭,前面曹世雄的大宋騎兵折頭殺回,立時便彌補了重裝步兵機動力不足的弱點,蒙古騎兵還能討到什麼好去?一場惡戰下來,已經筋疲力盡的蒙古騎兵扔下上千具屍體狼狽逃走,伍隆起和凌震率領的宋軍重步兵也乘機掩護李□軍和大宋騎兵登船入海,大搖大擺的駛出膠州灣撤回大宋。 「我這面中原漢人的旗幟保住了。」迎著清新的海風,李□笑容滿面的自言自語道:「等到我這面旗幟逃回了大宋的消息傳開,真不知道忽必烈會怎麼想?中原的漢人會怎麼想?」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十九章 中原民心(下) 宋元時期的驛站設置已經相當完善,益都離大都也不是很遠,六百里加急不用三天就能把消息送到大都,但李□六月二十六日傍晚在膠州灣上船逃走,忽必烈卻楞是到七月初五方才知道這消息——當然了,為了合必赤王爺的王爵,為了郭侃、史天澤和張弘范等人的封號官職,送到忽必烈面前的戰報怎麼也得加點作料不是? 有朋友要問了,以蒙古軍隊的軍紀之嚴格,忽必烈之雄才大略,合必赤和張弘范等人諱敗推過能瞞得過去嗎?這其中的學問就大了,敗是一定要報,但主要責任人一定得找出來給忽必烈出氣——比如說丟失了全軍糧草的泰安萬戶嚴忠濟,就可以畏罪被自殺在趕往大都領罪的路上;還有大宋騎兵和膠州灣接應的宋軍數目,也可以適當的誇大一點——別超過十倍,那就太誇張了。還有其他世侯用兵不力、地方供應糧草不及時和糧草轉運緩慢等等借口都搬出來,合必赤等人的責任也就推得差不多了。 話雖如此,但合必赤等人戰戰兢兢的用快馬把戰報送到忽必烈面前後,忽必烈還是氣得摔茶碗踹桌子砸硯台,忽必烈昔日最信任的謀士子聰也老毛病故犯,跳出來拆穿道:「大汗,此乃合必赤、史天澤等人推卸責任之詞,糧倉被焚嚴忠濟是要負主要責任,但嚴忠濟也搶救出了大約三成的糧食,加上各營日用存糧。維持數日之用不成問題。而史天澤臨陣佈置不密,被宋人發現指揮台所在加以搗毀,這才是李□逆賊與宋人騎兵得以突圍逃到濟南的關鍵。合必赤王爺貪圖享受,將帥帳設到濟南東北未遭戰火破壞地洛口,沒把精銳兵力佈置到南面佈防,使得我軍空有鐵騎精銳,卻因為路途遙遠反應緩慢。讓宋人騎兵輕易得手,還有東面的防禦縱深佈置也有問題。所以小僧認為。此次李□逆賊得以脫逃,合必赤王爺與史天澤將軍應負首責!」 如此換成以前,那麼子聰說是誰的責任,誰就洗乾淨脖子準備倒霉了。可現在不同,對子聰不再信任的忽必烈鐵青著臉沉吟不語,姚樞、竇默和阿合馬等人則在肚子裡幸災樂禍,心說你子聰老禿驢還真不夠長眼色。現在大汗已經不信任你了,你還敢說合必赤宗王與大汗愛將史天澤的壞話,等著倒霉吧。但姚樞和阿合馬等人能想到的,比他們奸詐得多的子聰又如何不能想到?子聰又合掌道:「大汗請放心,小僧認為合必赤王爺與史天澤將軍應負首責,並不代表小僧認為大汗需要從重處罰他們。」 「此話怎講?」忽必烈總算開了一句口。子聰合掌答道:「李□逆賊遁去,中原世侯人心震動,大汗如果在這個時候處罰對大汗忠心耿耿地合必赤王爺與史天澤將軍。只怕會使大汗的忠臣人人寒心。所以小僧覺得,大汗應該承認這份戰報,一來可以撫慰忠臣,二來可以拿嚴忠濟殺雞儆猴警告其他世侯,三來可以乘機派遣達魯花赤進駐各路世侯屬地,削除世侯權勢。以免尾大不掉。但大汗明面上承認這份戰報,暗地裡卻要警告合必赤王爺與史天澤將軍,使他們明白大汗並非容易欺瞞,只是看在他們地忠心份上才顧全他們的顏面,這樣既可讓二人感激涕零,又可使大汗威信不失。」 「哼,這才像是老成謀國之言。」忽必烈冷哼一聲,立即接受了子聰的主張。姚樞和竇默等人則心生妒忌,心知自己們在才能和大局觀上還是遠不如子聰這個老禿驢。那邊忽必烈又站起來說道:「既然李□逆賊已經跑了,我軍又糧草短缺。那麼再追殺李祿蟊賊的殘兵敗將也沒什麼意義。傳旨合必赤。全軍班師,諸路世侯軍隊各回防地。除郭侃回南京路外,其他世侯與合必赤一同返回大都議事。」 說到這,忽必烈本有些緩和的臉色忽然變成了黑紫色,從牙縫裡擠出彷彿鋼針刮鐵的聲音,「順便讓他們看看,朕是如何將張邦直、李毅和戴麴薛三名逆賊的全家凌遲處死,給他們提一個醒!」 …… 靠著忽必烈地所謂聖旨,走陸路突圍的李祿率領的李□軍主力終於獲得了一線生機,得以逃到臨沂倖存,害怕戰火波及自願南下的山東漢人百姓也陸續逃到了臨沂,使得臨沂沭陽一帶人口得以大增,多少保住了李□的一點看家本錢。膽戰心驚的合必赤則領著同樣心驚肉跳的蒙古十七路世侯返回大都,準備接受忽必烈大發雷霆的訓斥、漫罵和處罰,丟失了全軍糧倉地嚴忠濟甚至還寫好了遺書,做好了預防萬一的準備。 七月十二,合必赤一行終於抵達大都,為了少惹忽必烈光火,合必赤等人連到驛館洗去路途風塵都不敢去,馬上就趕到了忽必烈皇宮之外跪地求見。不曾合必赤等人剛把求見的奏本遞到黃門官手中時,又有一行大宋打扮的人被蒙古禮部官員領到了皇宮大門前,為首一人大約三十來歲,生得甚是俊雅清朗,穿著南宋六品官服。合必赤及蒙古諸世侯不由大為奇怪,紛紛嘀咕道:「那來的宋人?」「好像是宋人的使者?」「宋人地使者來幹什麼?不會是來嘲笑大汗的吧?」「笨蛋,肯定是來談判今年的糧食價格,咱們剛打了一場大仗糧食緊張,又是宋人發財的時候了。」「媽的,如果是來談判糧食,一定得多買麥面少買米,老子吃米算吃怕了。」 嘀咕間,那伙大宋使者已經被領進了忽必烈的皇宮,緊接著合必赤等人也被傳進了皇宮,一直被領進了議事大殿。進得大殿時,合必赤先是看到忽必烈正在與那大宋使者談話。緊接著合必赤等人便驚訝的發現忽必烈竟然站了起來,帶著滿臉地不可思議向那大宋使者驚叫問道:「你再說一遍?你們宋人打算對朕開放襄陽到成都的長江航線?!你是不是在開玩笑?!」 「咦?!」合必赤及蒙古眾世侯的都是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開放長江航線,代表著忽必烈恢復與吐蕃、四川劉黑馬和大理兀良哈台地聯繫,對蒙古的重要性可想而知。而那宋人使者向忽必烈一拱手,平靜而不卑不亢地說道:「不錯,大宋少傅賈似道大人已經徵得大宋皇帝萬歲同意,準備向蒙古忽必烈汗開放襄陽到成都地長江航線。賈少傅故而特遣小使陳炤前來大都與忽必烈汗談判。」 「大宋要什麼條件?戰馬?土地?還是金錢?」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做夢的忽必烈激動得連聲音都顫抖了——要是大宋真捨得對忽必烈開放長江航線,忽必烈可是願意拿出五萬匹戰馬去交換啊。陳炤卻搖了搖頭。朗聲答道:「忽必烈汗,請不要誤會,賈少傅並非派遣小使來索要戰馬、金錢或者土地,而是希望能以開放長江航線為條件,向忽必烈交換幾名漢人。」 「什麼人?」忽必烈升起一種不好地預感。陳炤平靜答道:「張邦直,李毅,戴麴薛。以及他們的家眷兒女。只要忽必烈汗同意將三位將軍以及他們的家人交還大宋,那麼大宋將無條件向忽必烈汗開放長江航線,讓貴國船隻可以在大宋水軍監視下自由來往於成都與襄陽之間。」 大殿中鴉雀無聲,蒙古一方人人面色古怪,蒙古人和色目人心情猶豫,漢人則心情複雜——賈老賊為了救回幾名漢人的生命,不惜向死敵開放長江航線,這份魄力與對漢人的愛惜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子聰則心頭冷笑。已經猜到賈老賊此舉的真正用意。果不出子聰所料,忽必烈沉思良久,果然獰笑道:「回去告訴賈老賊,朕不上他的當——他想用行動告訴北方漢人,只要造朕地反那怕失敗他也會盡全力營救。很可惜,朕已經決定明天在大都法場當眾凌遲張邦直等逆賊全家。他的條件朕不會答應。」 「忽必烈汗,請再考慮一下。」陳炤微笑道:「蒙古已經四次派遣使者請求開放長江航線都遭拒絕,長江航線對蒙古的重要性有多大,忽必烈汗比我們大宋更清楚。用區區數十名漢人換得航線開放,對大宋與蒙古都是兩利之舉。」 「做夢!沒有商量!」忽必烈斷然拒絕,厲喝道:「想讓朕饒過反叛逆賊不殺,妄想!」陳炤還想說什麼,忽必烈搶先揮手道:「回去告訴賈似道老賊,他不要以為捏著朕的要害就可以為所欲為,朕遲早有一天要找他算帳。朕明天將凌遲活剮三名逆賊全家二十三口。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到法場一同觀刑。現在,你可以走了。」 「既然如此。那陳炤告辭。」陳炤見事情已然無法挽回,便瀟灑的拱手告辭。看著陳炤離去的背影,又看看跪在大殿中表情複雜的蒙古軍漢人世侯,忽必烈咬牙切齒道:「還有你們,明天也給朕一同到法場觀刑,一個都不許告假!朕要讓你們看看,背叛朕將是什麼下場!」 「臣等遵旨。」十七路漢人世侯個個戰慄答應,包括濟南萬戶張榮和張宏——即將被凌遲活剮的張邦直可是他們地親兒子和親叔叔啊,這一次如果不是他們旗幟鮮明的擁護忽必烈剿滅李□,這一次的殺頭名單上鐵定跑不掉他們…… …… 出於種種考慮,忽必烈並沒有立即宣佈對世侯軍隊剿殺李□失敗的處罰決定,僅是在子聰硬著頭皮的勸說下將張邦直和李毅等人家眷的凌遲之刑改為斬首;還有就是聽取合必赤地建議,將張邦直等人凌遲下來的人肉分賞蒙古眾世侯食用,然後就宣佈廷議散去。到了第二天正午,忽必烈果真率領蒙古百官到發出觀刑,還盡最大可能召集大都百姓前來觀看,決心要用凌遲活剮的殘酷來震懾嚇阻中原漢人對蒙古人的敵視——尤其是現在賈老賊成天鼓搗些煽動漢人仇視蒙古人的宣傳,這樣地嚇阻就更不可少了。 午時三刻臨近。大都城內萬人空巷,法場內外人山人海,擠滿了前來觀看用刑的各族百姓。張邦直、李毅和戴麴薛三名主犯以及他們家眷一共二十三人也被押到了法場的高台上,要被凌遲的張邦直三人被用鐵釘穿骨釘到刑架上,鮮血順著被鐵釘刺破的皮膚滴到木台上,點點滴滴,只是三人都是鐵骨硬漢子。雖受盡折磨卻不哼一聲,著實讓蒙古人和色目人十分失望。他們地家眷則哭號不止。與喧嘩地法場聲音匯為一股。 午時二刻,蒙古百官各入座位,忽必烈親自領著心腹登上觀刑台就座,忽必烈先是環視一圈法場,發現大宋使者陳炤並沒有到場,忽必烈不由有些失望——忽必烈是多希望大宋官員看看自己剿滅叛逆地決心啊。再看向被活生生釘到刑架上地張邦直三人時,忽必烈臉上露出獰笑。大聲叫道:「張邦直,李毅,戴麴薛,你三人可知罪否?若是你三人知罪悔改,朕可網開一面,將你三人地一百二十刀凌遲之刑改為八刀之刑。」 「呸!」「呸!」張邦直和李毅都輕蔑的向忽必烈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不理不睬。戴麴薛則扭頭去看法場外的百姓,大聲叫道:「大都城裡的漢人百姓聽著。我們今天為了漢人而死,死而無憾!總有那麼一天,還會有頂天立地的漢人英雄站出來,驅逐韃虜,光復漢家江山!解救你們這些被韃子欺壓的漢人!那一天,不會很遠了……」 「死到臨頭還在嘴硬。給朕掌嘴!」忽必烈大怒咆哮道。刑台上地劊子手忙用木牌連扇戴麴薛的耳光,直打得戴麴薛雙頰紅腫,口中鮮血橫流。戴麴薛則毫無畏懼,反而叫得益發大聲,繼而對忽必烈破口大罵,「狗韃子!狗韃子!還我中原!還我中原!」最後還是張弘范衝上了刑台,用一個木塞硬塞進戴麴薛口中,這才將戴麴薛的罵聲阻止。 「冥頑不靈,餵不飽的狼崽子!」忽必烈氣得全身顫抖,一拍桌子叫道:「行刑!先把這三個逆賊的全家都殺了。讓他們看看的妻兒老小怎麼死!」 「大汗。時辰未到。」子聰低聲阻止道:「按漢法規定,罪犯殺頭必須在午時三刻。現在還差半刻鐘。」 「去他媽的漢法!如果不是讓你們這些漢蠻子給朕賣命,朕行狗屁的漢法!」忽必烈吼出一句真心話,站起來咆哮道:「殺!給朕殺!」 「行刑!」行刑官無可奈何,只得讓劊子手拔出張邦直等人家眷背後地名牌,舉刀欲砍…… 「刀下留人——!」一句長喝打斷劊子手的動作。眾人扭頭看去,卻見大宋使者陳炤一行擠出了人群,不斷大喊刀下留人。因為陳炤身著大宋官服又是使者身份,視殺害使者為不可饒恕罪行的蒙古軍隊有些遲疑,陳炤乘機走進法場走向刑台。保護忽必烈的怯薛請示是否阻攔,忽必烈也遲疑了一下,陳炤走上刑台,背對張邦直等人向忽必烈拱手大聲說道:「忽必烈汗,下官最後向你請求一次,請你答應大宋的條件,將張邦直、李毅和戴麴薛三位將軍及他們的家人,大宋將向你開放長江航線,其他條件也可以商量。」 「這小子真不簡單,真會抓機會。這麼一來就算忽必烈不答應,賈老賊也把面子人情做足,同樣可以挽回張邦直這些人敗亡對中原漢人民心地影響了。」子聰心中暗讚。張邦直、李毅和戴麴薛等人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與李□不同,可是和賈老賊半點交情也沒有啊,賈老賊為了救他們不惜犧牲如此巨大的代價,實在讓張邦直等人感動得難以自己了。 「陳炤小兒,你不要仗著自己是國使就可以為所欲為。」張弘范跳起來叫道:「你算什麼東西?也配這麼對大汗說話?」 「本官是以大宋國使的身份與大汗說話,還輪不到一條狗在這裡汪汪叫的質問。」陳炤語辭鋒利,一句話頂得張弘范氣沖斗牛。陳炤又轉向忽必烈說道:「大汗,國使陛見按禮免跪。陳炤今天破例向你跪下了,只求你答應大宋的條件,釋放張邦直等三位將軍!」 說罷,陳炤向忽必烈雙膝跪下,態度萬分誠懇,立即惹得滿場喧嘩。也氣得忽必烈全身發抖,厲聲喝問道:「陳炤。據朕所知,張邦直等賊叛逆前與賈似道老賊從無聯繫。賈似道老賊為何如此著重他們?定要向朕交換他們地性命?」 「血濃於水!對大宋來說,每一位漢人的生命都萬分寶貴,只要有救回一名漢人性命的希望,大宋就會不惜代價。」陳炤高聲答道,又補充一句,「當然,張弘范此人除外。」 「不惜代價是吧?那朕要大宋最新的火藥配方呢?」忽必烈陰陰地問道。陳炤眼皮都不眨馬上答道:「可以!但必須加上張弘范與劉整地人頭!」 「大汗!」劉整和張弘范都跳了起來。生怕忽必烈一點頭——他們的人頭就落地了。子聰則冷笑連連,心知忽必烈絕對不會放過張邦直三人,提出索要火藥配方不過是刁難和戳穿賈老賊地偽善面具——只可惜被陳炤巧妙避過。果不其然,忽必烈仰天長笑道:「哈哈哈哈哈……,賈似道老賊想讓天下人放心造朕的反,可朕就是要讓天下人看看,反抗朕這真龍天子將是什麼下場!」 「將宋人使者拖下來,繼續行刑!」忽必烈冷冷喝道。蒙古士兵立即撲上台去。陳炤卻飛快大叫道:「且慢,我還有話要說!忽必烈汗,既然你不肯饒過三位將軍,那只要饒過他們三人地三個兒子,大宋就向你開放長江航線!」 「三個兒子?」忽必烈又有些猶豫。陳炤大聲答道:「不錯,每位將軍的一個兒子。只要忽必烈汗將他們交給大宋,大宋就開放長江航線!另外再贈送大汗三萬石糧食!」 忽必烈這回算是徹底心動了,可以繼續殺張邦直等逆賊又可以得到長江航線,還可以得到目前最緊缺的軍糧,這好事上那找去?子聰也湊上來輕聲說道:「大汗,事到如今,即便再不答應,賈似道老賊也起到了收買人心的效果。不如答應宋人的請求,先與西南恢復聯繫再說。有了長江航線,我們的主力軍隊就可以迂迴鳳翔路背後。聯絡吐蕃與四川的軍隊發動奇襲。重新奪回那塊至關重要地戰略要地!只要北方一平定,再掃除賈似道老賊指日可待。」 「不錯。朕在四川力量太弱,自保有餘進取不足,只要把主力精兵迂迴到四川向鳳翔路發動奇襲成功,北方大局指日可定!」忽必烈益發動心。姚樞和竇默等謀士兔死狐悲,也沒有提出反對,再加上忽必烈帳下最為仇視大宋的謀士郝經此刻不在大都,沒有跳出來堅決反對,所以忽必烈盤算良久後,終於艱難的點頭道:「好吧,朕答應你,你選吧。」 「多謝忽必烈汗。」陳炤大喜答應,一拱手站起來,轉過身向張邦直等人落淚道:「三位將軍,陳炤無能,不能救回你們的性命,只能將你們三人的兒子每人救回一人。不過三位將軍放心,你們的孩子到了大宋,大宋朝廷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讓他們世襲你們的封爵……」說到這裡,陳炤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陳大人,你不用內疚,你能救走我們的一個兒子,我們已經很滿足了。」張邦直大笑說道:「回去請告訴大宋皇帝和賈少傅,我們三個生是漢人,死是漢鬼,沒給漢人丟臉。」 「是啊,我們雖然失敗了,但我們沒給漢人丟臉。」李毅附和道:「陳大人,大恩不言謝,我們三個來世結草啣環,再報答大宋地恩情。」嘴裡被塞著木塞的戴麴薛雖然口不能言,卻連連點頭,表示自己贊成張邦直和李毅的話。 「三位將軍,你們選吧,下官該救你們的那個兒子?」陳炤流著眼淚替戴麴薛取出口中木塞。張邦直的幾個兒子都已經在走投無路時自殺,只有一個六歲的幼子與他一同被擒,自然不需要選擇。李毅和戴麴薛則猶豫再三後哽咽道:「選我們地小兒子吧,做哥哥的,要讓著弟弟……」 「三位將軍,那陳炤就帶著他們走了。」陳炤流著眼淚把張邦直等人的幼子挑出來,拉著他們向張邦直等人一起跪下,大哭道:「三位將軍,請走好。」張邦直等人淚流滿面,也是哽咽道:「陳大人,來世再見了。」 為了不讓張邦直等人的幼子目睹親人被害而留下心頭陰影,陳炤沒等忽必烈行刑就帶著三個孩子默默離開,在快要走出人群的時候,陳炤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個撕心裂肺的大吼,「漢人們,血濃於水啊——!」 「血濃於水啊。」被迫觀刑的蒙古漢人世侯中也傳出小聲的哽咽…… 「血濃於水。」圍觀的百姓中也有人流著眼淚低低的複述……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二十章 血濃於水 簽定了一系列的對蒙古極其有利的協議後,陳炤領著張邦直、李毅和戴麴薛三人的幼子走了。雖說在外交上與大宋取得前所未有的大勝利,可忽必烈的心情卻沒有半點愉悅,心裡總覺得若有所失,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具體那裡不對勁,忽必烈卻又說不出來,有心想問姚樞、竇默和張文謙這些謀士幕臣吧,這些人又個個口風緊閉,一句『大汗英明睿智,臣等不敢班門弄斧』就堵了回去。苦思不得其解下,忽必烈只得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將注意力轉移到李□叛變的善後問題上。 舉凡優秀的陰謀家,總是最擅長把壞事化為好事,忽必烈就是這樣的人。在子聰的建議下,忽必烈利用李□叛變事件為借口,命令各路總管身兼萬戶者,止理民政,不許參與軍政,實行嚴格的軍民分治。當即收繳了嚴忠濟、張弘范、史天澤和張榮四個最大世侯的封邑,將封戶改歸民籍,蒙古官員進駐嚴忠濟和史天澤等人的私家地盤;諸路世侯的私人軍隊也被收歸蒙古朝廷,設十路奧魯總管統帥並由蒙古人擔任,漢人不得擔任此職,變相的取消了漢人世侯盡操地方軍、政、財權的特權。 除此之外,陰險毒辣的子聰還獻計忽必烈,讓忽必烈乘機打亂漢人諸世侯的統屬關係,把河北的張弘范和鄭鼎都調到南京路,掌管史天澤派系的舊部;南京路地史天澤則統屬河北張柔的舊部軍隊,其他世喉也是如此。山西的調到山東,山東的調往山西,河南河北互換,徹底打破漢人世侯軍隊的統屬關係,鞏固忽必烈對軍隊的統治。最倒霉則的是張邦直地父親張榮和侄子張宏,被調到開平前線充當忽必烈與阿里不哥做戰的炮灰。另外子聰還建議忽必烈建立質子制度,讓漢人眾世侯把兒子送到大都擔任文武官職。更進一步防止漢人世侯叛變。(以上史實) 面對忽必烈地陰險手段,大部分蒙古漢人諸世侯心中不滿。只是細胳膊扭不贏大腿敢怒不敢言,但是張弘范和史天澤兩個超級漢奸卻最堅決擁護,帶頭交出兵權並服從調動(史實),諸路漢人世侯無可奈何,也只好乖乖服從忽必烈的旨意,答應在回去後盡快調整隊伍,交出兵權並服從調動——事實上。歷史上忽必烈為了做到這點用了兩年時間。而現在的忽必烈已遠不如歷史上那麼強勢,忽必烈推行的世侯軍政改革需要多少時間能否成功還是個未知數。 做完了軍政調整,忽必烈開始揮動屠刀了,剿滅李□失敗的罪魁禍首自然是安到倒霉的嚴忠濟頭上,雖然嚴忠濟大聲喊冤,無奈他的責任實在難以推卸,好弟弟嚴武也十分給他爭氣,所以他很快就被一擼到底打發到開平去和張榮張宏祖孫做伴。封地全部被收繳充公,軍隊也被收編,成為李□事件地頭號倒霉蛋。二號倒霉蛋是合必赤,儘管他再三推卸責任,但還是被削去了宗王頭銜和一切兵權,只在蒙古朝廷裡領一份閒差;史天澤和玉文乾等其他世侯也遭到了或大或小的處罰。所幸沒有人為此掉腦袋。僅有表現最為出色的張弘范一路得到嘉獎,得了不少物質實惠,幾個兄弟也跟著升了官,就連益都都被劃給了他的哥哥張弘略治理,很是讓眾人妒忌了一通。 做完這一切佈置,時間已經是大宋使者陳炤一行離開大都的第十天,這一天早朝剛散,心情鬱鬱的忽必烈打算回宮去找愛妻察必下盤棋談談心,順便看看心愛的次子真金,誰曾想忽必烈見到察必後還沒有說上三句話。一名高麗籍太監就連滾帶爬的衝了進來。驚惶失措地大叫道:「大汗,大汗。大事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混蛋東西,冷靜點,天塌下來了嗎?出什麼事好好說。」心情鬱鬱的忽必烈大怒喝道。那個剛入宮不久的高麗太監慌忙雙膝跪下,磕頭答道:「大汗,奴才失禮,但真的出大事了——郝經大人回來了,正堵在皇宮門口用枴杖打子聰大師和姚樞大人他們。」 「郝經回來了?還堵在皇宮門口打人?」忽必烈聽得一頭霧水,有些不敢相信。正抱著真金的察必也驚訝道:「郝經前不久不是被大汗派去開平與阿里不哥談判了嗎?怎麼現在就回來了?還打子聰大師和姚老先生?這那跟那啊?」 「朕也奇怪,郝經一向文質彬彬,今日為何如此粗暴?」忽必烈同樣萬分疑惑,又搖頭道:「算了,朕還是親自出去看看。」察必也來了興趣,站起來說道:「大汗,讓察必與你一起去看看吧。」忽必烈同意,當即與察必共同出宮。 當得皇宮門口時,忽必烈的皇宮門前已然是人山人海,人群中頭髮花白地郝經正拿著一根木枴杖追打已經是頭破血流的子聰,郝經一邊打還一邊大罵,「誤國禿驢!禿驢!誤國奸佞!」旁邊蒙古的文武百官不拉不勸只看熱鬧,不少人還臉上掛笑指指點點,顯然很是樂意看到子聰挨揍這一幕。忽必烈的另幾個謀士姚樞、竇默和張文謙等人則躲躲閃閃的藏在後面,臉上頭上也有些被枴杖打出來的青紫。 「住手!把他們拉開!」忽必烈鐵青著臉喝道:「朝廷大臣大庭廣眾之下互相毆鬥,成何體統?」 「大汗萬歲。」發現忽必烈和察必出來,蒙古文武百官與圍觀百姓趕緊跪下行禮。忽必烈身後的怯薛則衝上去將郝經和子聰拉開,兩人分開後,子聰倒是向忽必烈跪下了,郝經卻像發瘋的獅子一樣推開拉他的怯薛,三步做兩步衝到忽必烈面前雙膝跪下。哭喊道:「大汗,臣要參禿驢子聰,參他賣國求榮,誤國誤君!臣還要參姚樞、竇默、張文謙和張德輝,這些人食君俸祿,不但不為君分憂,還瀆職誤國。罪該萬死!臣還要參滿臣漢臣心懷不軌,對大汗懷有異志!」 「好傢伙!」忽必烈嚇了一跳。心說這個郝經膽子夠大,竟然朕的滿朝漢臣都罵得一乾二淨,還真夠不怕得罪人。看了一眼跪在遠處擦著臉上鮮血地子聰,忽必烈向郝經問道:「郝經,朕命你出使漠北,你為何匆匆返回?還把朕地滿朝漢臣參盡,又是為何?還有。你為什麼把子聰大師打成這樣?」 「子聰誤國,罪當不赦,老臣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郝經大哭道:「老臣在出使漠北途中,忽然聽聞大汗被子聰禿驢蠱惑,答應以開放長江航線為條件釋放張邦直等逆賊之子,釀成滔天大禍。老臣故而匆匆返回大都,阻止禿驢子聰的賣國之舉。」 「用張邦直逆賊他們地兒子交換宋人開放長江航線。對蒙宋兩國都是兩利之舉,如何是滔天大禍?」忽必烈驚訝問道。郝經大哭說道:「大汗,你上當了!儒家最重孝道,而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是漢人學說的核心!每一個父母都希望望子成龍。為此可以犧牲一切,包括性命!張邦直等逆賊之子年齡雖幼,對漢人反蒙意志來說卻關係重大,大汗若是讓張邦直等逆賊之子平安返宋,接受宋人的封侯賜爵,中原漢人必將認為宋人朝廷乃是重視儒學孝道的天下正統,反蒙抗蒙決心更為堅定,造起反來更加後顧無憂。再有逆賊造反之時,漢人群起響應,中原大地必將星火燎原。動搖大汗國本啊!」 「幾個孩子。有這麼嚴重嗎?」忽必烈覺得郝經有些誇大其詞。不料郝經忽然指著察必懷裡地孩子說道:「大汗,皇后。微臣斗膽打一個比方,假如你們二位與真金太子共同遭遇不測,三人之中僅有一人能夠逃生,大汗和皇后會把這個機會讓給誰?」 「當然是我們的兒子。」察必脫口答道。忽必烈卻皺起眉頭,隱隱有些後悔十天前答應陳炤地請求。郝經又哭喊道:「不錯,這就是天下父母的砥犢之情!賈似道利用這點大做文章——讓千年來飽受儒學熏陶的中原漢人產生一種錯覺,認為自己造反抗蒙能福澤子孫,縱然犧牲自己性命也可讓孩子衣食無憂,對蒙古大元更加仇視!抗蒙更加肆無忌憚!而子聰禿驢熟讀史書,深知此要領卻故意蠱惑大汗放過張邦直等逆賊之子,釀成將來的滔天大禍!不是誤國奸佞是什麼?還有姚樞、竇默他們同樣明白這點,卻有意無意對大汗不加勸說,不是瀆職是什麼?滿朝漢人誰不明白這道理,他們故意不說破就是在為他們的子孫後代考慮,這不是心懷異志是什麼?」 郝經哭喊一句,忽必烈的神色就凝重一分,臉色鐵青一分。子聰見勢不妙——自己再不說話只怕腦袋就沒了,趕緊跪著膝行到忽必烈面前解釋道:「大汗,小僧決無此意!小僧只是覺得大汗眼下的戰略局勢急需打通長江航線,為了大汗地千秋偉業才建議大汗答應宋人的條件,除此別無他意。」 「奸賊誤國!」郝經又提起枴杖對著子聰亂打,哭罵道:「賈似道老賊奸詐如狐,陰毒似蛇,會那麼容易把長江航線送給大汗?大汗的精銳天兵若是在長江航行之時遭到宋人水軍偷襲,如之奈何?以賈似道老賊之卑鄙無恥,會讓大汗完全掌握戰略主動嗎?」 「來人啊。」忽必烈這次沒有叫怯薛拉開郝經和子聰,而是淡淡的命令道:「傳旨,讓安童領騎兵追趕宋人使節,追上之後,將張邦直等逆賊之子即刻斬殺,人頭帶回大都示眾。」 「大汗,不可失信啊!小僧料定賈似道這一次不會對大汗失信……!」子聰嚇得魂飛魄散,想要解釋賈老賊這一次是想再度平衡忽必烈與阿里不哥之間的實力,不曾想忽必烈聽也不聽就轉身仍宮,對子聰不理不問。子聰不由在心底長歎道:「賈老賊說得不錯,鄂州之戰忽必烈的精銳喪失後。天命所歸地車輪就已經徹底偏離了忽必烈。看來,本佛爺得早點給自己準備後路了。」 …… 忽必烈也許可能反悔,這一點是賈老賊早就料到的——畢竟忽必烈手下地能人異士比賈老賊的手下多得太多,就算忽必烈利慾熏心當時答應,過後也會有人提醒勸說。所以得到賈老賊指示的陳炤在離開大都後,立即指使大宋使團加快速度南下,想搶在忽必烈反悔之前趕回大宋——就像郝經對忽必烈說的那樣。張邦直等人的遺孤對漢人抗蒙反蒙地意志士氣實在是太重要了。 乘船走京杭運河火速南下,十天時間陳炤一行就已經抵達了山東地濟州。可就在這時候,其中年齡最小地張邦直幼子張窠卻發起了高燒,盡說胡話,不斷叫喊已經慘死在忽必烈屠刀下的父母,病情十分嚴重。陳炤被逼無奈,只得在濟州城裡停下為張窠請郎中看病,直到張窠病情有所好轉才敢繼續南下。耽擱了四天寶貴的時間。還好陳炤的兒子陳樓與張窠年齡相仿,十分玩得在一起,又從小聰明懂事,懂得安慰和照顧僅比他小半個月的張窠,卻也替陳炤省了不少心。 在濟州耽擱四天後,憂心忡忡的陳炤當即領著使節團啟程再度火速南下,只可惜上一次黃河改道淤塞了運河,北方戰亂不止又沒誰好心去疏通運河。只能捨船換馬南下,足足走了五天時間,陳炤一行才抵達徐州,在徐州再上船走黃河南下楚州。可就在陳炤一行上船離開徐州碼頭走了不久後,後方的黃河岸邊忽然傳來密集地馬蹄聲,還有人大叫道:「前面的船。停下,停下!再不停下我們就放箭了!」 「功虧一簣,韃子終於追來了。」陳炤心裡一沉,抱著最後一線希望讓副手出去答話道:「我們是大宋使臣地船隊,你們想做什麼?」 「奉大汗命,追殺張邦直、李毅、戴麴薛三名逆賊之子!你們識相地話就停船把三個逆賊的兒子交出來,否則就算我們蒙古人不殺使者,也要讓你們嘗嘗馬鞭地滋味。」蒙古追兵囂張的叫道。陳炤稍一盤算,咬牙道:「不理他們,加快速度向前。」 「媽的。宋人要跑!」蒙古追兵發現陳炤地船隊加快速度。立即破口大罵起來,「追!別讓他們跑了!」於是。陳炤的船隊在河心向前猛衝,蒙古的騎兵在後面緊追不捨,一前一後一口氣跑出數十里。可上天不佑,眼看陳炤的船隊已經逐漸拉開了與蒙古騎兵的距離時,前方忽然出現了幾條打著蒙古軍旗幟的戰船,後面地蒙古騎兵大喜,紛紛大叫道:「弟兄們,攔住他們!攔住那些船,上面坐著大汗要殺的人!」 「三位將軍,你們把公子托付於我,我陳炤對不起你們。」眼看到前方的蒙古軍隊戰船攔截,陳炤淚如雨下,回艙向三個孩子大哭道:「三位公子,看來韃子還是不肯放過你們,陳炤已經無能為力,愧對你們為國捐軀的父親,愧對你們啊。」 「陳叔父,你已經盡力了,這是我們的命不好,怪不得你。」年齡最大的李毅之子最是冷靜,向陳炤跪下說道:「陳叔父,侄兒多謝你十幾天來對我們的照顧,大宋的恩情,我們已經銘記在心,請叔父回報大宋皇帝和賈少傅,我們請你向他磕頭感謝了。」說罷,李毅的兒子向戴麴薛之子和張邦直之子張窠招手道:「弟弟們,過來陳叔父磕頭,感謝他讓我們多活了十幾天時間。」 「多謝叔父。」兩個小孩子都十分乖巧,都跪到了陳炤面前磕頭感謝。可這些孩子越是懂事,陳炤卻越是心如刀絞,也是跪下抱住三個孩子泣血大哭,旁人無不落淚,陳炤的兒子陳樓更是哭得死去活來,傷心要與小夥伴生離死別。但就在這時候,蒙古地戰船已經迎上來把陳炤地船逼到了岸邊,蒙古軍隊的馬蹄聲也越來越近…… 「陳大人,張將軍他們地孩子,那怕保住一個也好!張將軍他們為國捐軀,我們那怕保住他們的一個孩子,也可以無愧於他們的在天之靈,無愧於漢人同胞。」宋京轉達的賈老賊叮囑忽然在陳炤耳邊迴盪起來,淚眼模糊中,陳炤看看張邦直的幼子張窠,又看看自己那與張窠年齡相近的獨子陳樓,一個想法逐漸浮上了陳炤心頭,繼而噴發出來…… 「樓兒,父親向你懇求一事。」陳炤跪到了自己的獨子陳樓面前,落淚道:「為了大宋江山,為了中原漢人,為了無愧於張邦直將軍他們的在天之靈,父親求你一事……」 …… 「本將軍乃是大汗怯薛長安童。」安童在岸邊用刀指著陳炤,氣勢洶洶的叫道:「大汗不上你們宋蠻子的當,用逆賊兒子交換長江航線的交易做廢!識相的,把張邦直他們的兒子交出來,否則我們就動手硬搶了。」 「安將軍,言而無信,這是君子所為嗎?」陳炤冷冷的質問道。安童鼻子差點沒氣歪了,大吼道:「少在本將軍講什麼君子,你們的少傅賈似道老賊騙了我們大汗多少次?有一次守信用嗎?再不交出來,本將軍就馬鞭侍侯了。」 局勢已經無法挽回,陳炤淚如雨下,只得哽咽道:「來人,將三位公子請出來。」船艙簾布掀開,陳炤六歲的兒子陳樓和李毅之子、戴麴薛之子昂首出艙,各自向陳炤磕了一個頭就昂首上岸,陳樓大聲說道:「本公子就是張邦直的兒子張窠,你想做什麼?」 「小崽子,挺有膽量啊。」安童長滿絡腮鬍子的臉上猙獰一笑,鋼刀刀光一閃,陳樓的人頭飛上半空。陳炤幾乎暈去,只是害怕安童看出破綻才咬牙忍住…… 「小蠻子,死!死!」安童狂吼兩聲,先後砍去李毅十五歲兒子和戴麴薛十歲幼子的人頭。安童吩咐部下收起三個孩子的人頭,向陳炤一拱手獰笑道:「陳大人慢走,回去告訴賈似道老賊,我安童遲早有一天也會像今天這樣砍去他的腦袋。」說罷,安童一揮手大吼道:「我們走!」 「我們也走吧,趕快返回大宋,別讓韃子看出了破綻。」陳炤平靜的吩咐,牙齒鬆開間,一行細細的鮮血順著陳炤的嘴角流了出來…… 三天後,陳炤一行抵達楚州,將張邦直的幼子張窠交到前來接應的姜才手中,繼而口吐鮮血,大哭暈去…… 十天後,當安童喜滋滋的將三個用生石灰醃著的幼童頭顱交到忽必烈面前時,忽必烈仔細打量半晌,突然連扇了安童數十個耳光,一腳把他踹翻到了地上…… 很多天後,真相逐漸流傳開來,遠在開平的張榮和張宏祖孫倆明面上不敢說什麼,背裡卻抱頭痛哭,而像他們一樣暗中哭泣的北方漢人,又何止千百?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二十一章 兒子問題 李□叛蒙事件前後歷經將近半年時間,總算是告一段落,忽必烈和賈老賊各有勝敗。雖然不是全勝,但賈老賊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下來,打算好好休息一番,只可惜老天爺怎麼看賈老賊怎麼不順眼,賈老賊剛回到半閒堂準備和老婆們親熱的時候,噩耗傳來,賈老賊的拜把子兄弟大內總管董宋臣病重難治,請賈老賊去囑咐遺言。無可奈何,賈老賊只好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趕回臨安城,到董宋臣的外宅去見最後一面。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著名的大奸宦董宋臣在臨終前也動了些真情,先是流著渾濁的老淚把唯一的侄子董平高托付給賈老賊照顧,其後又向賈老賊送上一份大禮——把他多年來利用大內密探掌握的南宋官員貪賄清單送給了賈老賊,至於怎麼利用這份清單,就看賈老賊自己發揮去了。爾後董宋臣又流著眼淚懺悔一番——主要是哀歎一輩子沒真正摸過女人,便悄然撒手而去。雖說明知道董宋臣不是什麼好東西,但與董宋臣十分投緣的賈老賊還是為之哀哭一通,囑咐董平高好生為董宋臣治喪,又在董宋臣靈位前收董平高為義子,算是了董宋臣的遺願。 噩耗一個接著一個,董宋臣剛死兩天,吳潛也抵抗不住病魔的侵蝕撒手而去,臨終前,吳潛拉著賈老賊的手不斷大叫,「北伐!北伐!」直到賈老賊流著眼淚點頭,吳潛才滿足的合眼逝世。短短三天之中失去兩名得力助手。賈老賊哭得死去活來,多重打擊之下,終究也累倒在樞密院中,被迫接受宋理宗和趙祺地好意回家休養,在家中署理公事。 「老爺,吃藥了。」賈老賊明媒正娶的續絃大老婆梁薇將一碗黑糊糊的湯藥放到書桌上,向正在埋頭疾書的賈老賊柔聲說道。賈老賊頭也不抬的答道:「放那。一會本官寫完了這道奏章自己用。」 「什麼奏章這麼急啊?別忘了,你現在是病休當中。還亂操什麼心?」梁薇嘟著小嘴問道。賈老賊隨口答道:「奏請皇上降低對扶桑的白銀和銅礦進口,咱們大宋的白銀和銅礦出產量供不應求,不利於商業繁榮發展,這年代多印紙幣容易貶值又容易被偽造,要多多鼓勵小日本向我們出口銀子和銅礦這些資源。反正咱們大宋地銅錢在海外信用最好,進口進來的銅礦鑄造一轉手就是厚利,怎麼都不虧。」 「聽不懂。」梁薇被賈老賊地一連串新名詞弄得如聽天書。賈老賊也不理她,只是埋頭疾書直到把奏章寫完檢查一遍,這才捧起來小心吹乾墨跡。梁薇忙搶過去,「讓我來吹吧,你快吃藥。」賈老賊確實有些累了也沒推辭,抬起藥來一飲而盡便躺到書房的涼床上閉目休息。梁薇見賈老賊有點空閒,便小心翼翼的問道:「老爺,聽嬌娘妹妹說。這幾個月來你好像一直在躲她?」 「胡說!我躲她幹什麼,她又不是獅子大蟲?」賈老賊哼哼著隨口答道:「我只是擔心她那個古板頑固的父親李芾誤會,所以她幾次求見都被我拒絕了,我現在和李芾的關係好不容易有些好轉,不能因小失大。還有你也知道,今年從翻過年來我一直忙得焦頭爛額。也確實沒時間和她說話。」 「你太多心了。」梁薇跪坐到賈老賊床邊,輕輕為賈老賊敲著大腿,柔聲說道:「老爺,你可知道李芾這一次返回臨安後為什麼對你態度大變?再也不像以前那麼針對和仇視你?」 「聽吳丞相生前說過,好像是因為淮西的一個地方官牽涉一戶百姓被滅門的案子,李芾懷疑那個官員與命案有關就下令調查,結果那個被調查地官員不僅聯合當地其他官員讓命案查無實據,還派人到臨安吳丞相面前告李芾污蔑同僚。」賈老賊回憶著說道:「因為那個官員實在狡猾,又擅長偽裝,吳丞相派人去複查他的案子。也被他瞞過;李芾不服氣又派人到民間暗訪。結果還是被那個官員做手腳騙了過去,弄得李芾真以為自己冤枉了好人。準備引咎辭職。後來本官不忍心看到李芾這麼一個清官淪落,就親自插手了這個案子,這才幫李芾討回了公道,找到了那個官員是真正兇手的證據,李芾才開始對本官刮目相看的。」 「哼,還真被你說中了。」梁薇哼哼道:「不過嬌娘妹妹和李大人到現在還不明白,那個姓劉的官員究竟是怎麼把三次查訪的官員瞞過去的?你派翁應龍去怎麼一查就查出了真相?」 「太簡單了。」賈老賊陰笑道:「收買證人,偽造現場,毀滅做案證據,這些本來就是翁應龍的拿手好戲,那個官員瞞得過吳潛和李芾這樣地外行,又怎麼瞞得過翁應龍這樣的大行家?還有很關鍵的一點,翁應龍有本官撐腰敢扣押那個兇手的親眷和心腹,做出假象讓那個官員認為他已經被心腹出賣,派人去滅口就中了翁應龍的埋伏,知道真相的人為了活命,也只好如實交代犯罪經過了。換成吳潛或者李芾手下那幫榆木腦袋,敢在沒有一點證據地情況一口氣關押扣留數十人嗎?敢派人裝扮成盜賊去偷物證嗎?敢把證人綁架回臨安受審嗎?」 「呵呵,怪不得李大人哀歎,一百個清官比不上一個髒官奸啊。翁應龍是公認的奸臣佞臣,結果卻比吳潛和李芾手下那些清官直臣還要能幹百倍。」梁薇嬌笑道。賈老賊微笑答道:「奸佞小人只是放錯地方的能臣,你讓翁應龍去陰人害人坑人那是無往不利,要是讓他署理地方民政財政,那就是把當地百姓往火坑裡推了。如何讓部下揚長避短,這裡面的學問大著呢。」 「是。知道你會用人,就別自吹自擂了。」梁薇打了賈老賊一下,又柔聲說道:「老爺,你知道我現在最擔心什麼事嗎?」 「擔心什麼?」賈老賊反問道。梁薇輕聲說道:「擔心你沒有子嗣,妴姐三年給你生了兩個女兒,我和一刀妹妹也生地是女兒,你現在有五個女兒卻沒有一個兒子。我們都在背後為你急得跳腳了,怎麼你好像一點都不急一樣?」 「我有兒子。只是你們不知道。」賈老賊肚子裡偷笑,很是得意自己有一個驚天動地的私生子,又隨口答道:「不用急,急也急不來。該有總會有的,就算真沒有兒子也沒什麼,本官不是那種重男輕女的人。」 「你不急我急。」梁薇很難得的對賈老賊用了一句呼喝的口氣,又湊到賈老賊耳邊壞壞地笑道:「我知道你對她沒死心。乘她父親對你印象改觀,趕快去登門求親吧,她對你也有意思,多一個多一個生兒子地希望不是嗎?」 「免了。」賈老賊一口拒絕,又坐直身體盯著梁薇微笑道:「怎麼?還想考驗老爺我?老爺最後告訴你一次,我已經徹底忘記她了——因為我已經發現,你比她好一百倍,一千倍。」 「老爺……」梁薇粉面酡紅。在燭火下格外嫵媚。因病多日未碰女人的賈老賊色心萌動,一把將梁薇抱到懷中,微笑著在梁薇身上亂摸:「好吧,既然你你們急著我地兒子,那何必去求別人,咱們再試一試。說不定今天晚上就能造個兒子出來……」 「不要,你身上有病。」梁薇面紅耳赤的掙扎,賈老賊卻毫不留情的把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剝去,梁薇也只好紅著臉認命的躺到了床上,準備迎接賈老賊的粗魯侵犯。可就在賈老賊剛壓到梁薇身上的時候,梁薇忽然又掙扎著推開賈老賊,喘著粗氣說道:「等等,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嬌娘妹妹找了你無數次,似乎是有什麼重要地事對你說。你得答應明天見她一面。」 「成。沒問題,明天你去把她叫來吧。」賈老賊猴急的又把梁薇壓到身下。很快的,房間裡就響起粗重的呼吸聲音…… …… 和往常一樣,賈老賊從起床開始就坐到書桌前署理公文,把答應梁薇與李嬌娘見面的事拋到腦後。但梁薇卻沒有忘記這事,到了正午賈老賊吃午飯的時候,梁薇還真把李嬌娘領到了賈老賊的房中,並且很乖巧的沒有在旁邊打擾,嬌笑著把門關上讓賈老賊和李嬌娘單獨相處,直笑得李嬌娘滿臉通紅,在賈老賊都抬不起頭來。 兩年時間不見,已滿十九歲地李嬌娘身上那點稚氣不見了蹤影,身材成熟皎好,容貌卻清麗依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益發鉤人魂魄。不過對曾經為李嬌娘迷得死去活來的賈老賊來說,眼前的佳人卻再也不會讓他有以前那種心跳加速感覺。為了不使李嬌娘誤會,賈老賊連站都沒站起來,只是一邊扒拉著飯菜一邊淡淡的問道:「聽說你一直在找本官?有什麼事嗎?」 「看來他真的把我忘了,不過也不能怪他,我以前對他太冷淡了。」李嬌娘在心底幽幽地歎息一聲,低聲答道:「是的,小女求見大人多次,是有事情需要稟報大人。只是大人公務繁忙,一直無緣得見。」 「是嗎?那李小姐就請說吧,本官吃完飯打算去一趟廟山軍營視察,時間不多。」賈老賊淡淡的答道。賈老賊那冷淡的態度讓李嬌娘又是一陣失落,咬了咬嘴唇後,李嬌娘輕聲說道:「大人,這一件事與你有關,因為事關重大,小女連薇姐……也就是大人的夫人都沒敢說。」 說到這,李嬌娘故意頓了頓想吊賈老賊的胃口,可惜賈老賊並不想上她的當,只是低著頭繼續吃飯,擺出一副你愛說不說的態度。李嬌娘無奈,只得輕聲說道:「大人,去年年底,小女在淮西廬州見到了孟麗君姐姐,和她長談了一番。」 「你在廬州見到孟麗君了?」賈老賊總算停住筷子,抬起頭來盯著李嬌娘問道:「孟麗君是朝廷懸賞捉拿的欽犯。如果你報官捉拿,不管抓到沒抓到,本官都應該收到廬州知府地匯報,可本官到現在才知道這件事,是你沒有報官?還是廬州知府瀆職未報?還有,你見到孟麗君地時候,另一個朝廷欽犯皇甫少華和她在一起沒有?」 「你好狠心。」李嬌娘幽幽地說道:「你聽到孟麗君姐姐的消息。不但不關心她現在地處境,竟然還……首先關心官府有沒有捉拿她?」 「她是朝廷欽犯。臭名昭著的女漢奸,本官為什麼要關心她的處境?」賈老賊面無表情地反問道。李嬌娘抬頭看了賈老賊一眼,臉上閃給一抹嫣紅,低聲說道:「我沒有報官,是因為孟麗君姐姐已經生下了你的兒子。」 「孟麗君生下了我地兒子?不會那麼巧吧?」賈老賊大吃一驚。李嬌娘粉面更紅,輕聲說道:「看來你是承認了,當時孟姐姐懷疑那孩子就是你的。我將信將疑。現在你聽到這消息,沒有一口否認,看來那天欺負孟姐姐的人,果然就是你!」賈老賊無語,只是後悔剛才沒有一口否認,李嬌娘又羞澀道:「不過大人放心,小女不會亂說的——孟姐姐給孩子起名叫孟疑,意思就是孩子的父親身份存疑。孩子很壯健。也……長得很像你。」 「孟疑(夢遺)?怎麼不叫早洩?」賈老賊哭笑不得,暗暗佩服孟麗君那個女狀元還真會給兒子取名字。考慮了半天後,賈老賊支支吾吾的問道:「那皇甫少華呢?他好像是和孟麗君早就定了親的,他怎麼看那個孩子?」 「皇甫少華心胸很狹窄,已經提也不提他和孟姐姐地親事。」李嬌娘輕聲答道:「聽孟姐姐哭訴,皇甫少華也懷疑那個孩子就是你的。還曾經打算把那個孩子帶到大都去獻給忽必烈做人質,只是沒有真憑實據,加上孟姐姐拚死反對,才沒有讓他得逞。」 「媽的!狗漢奸,賊心不死!」賈老賊一聽大怒,「他們現在還在廬州嗎?本官派人去找他們。」 「這就不知道了。」李嬌娘搖搖頭,悲切道:「孟姐姐現在是大宋和蒙古同時通緝的要犯,天下之大,已無她的容身之所,所以她在廬州也沒敢多呆。很快就帶著孩子離開了廬州。說是要帶著孩子去隱居。」 「隱居好,隱居對她來說是最好不過的結局了。」賈老賊歎了口氣。垂頭喪氣的說道。李嬌娘有些生氣,嘟起小嘴說道:「有你這樣當父親的嗎?孟姐姐好歹為你生下了一個兒子,你竟然還說她隱居孤老終身最好?你……你是不是男人?!」賈老賊默然無語,半晌才回過頭去慢慢地說道:「皇上病重難治,待到新皇登基天下大赦時,本官會把孟麗君列入特赦名單。」 「真的?」李嬌娘眼睛一亮,脫口問道。賈老賊懶得回答,李嬌娘回過味來,輕笑道:「我還真笨,這關係到你親生兒子的終身前途,你當然不會騙我了。你放心,等到孟姐姐的罪名被特赦了,我會勸孟姐姐帶著孩子回到你的身邊。」 「勸她回來?聽你的口氣,你好像知道她地下落?」賈老賊冷冷問道。李嬌娘眼珠子轉了轉,終究還是放心不下賈老賊的狼心狗肺,矢口否認道:「不,我那會知道?只是我和孟姐姐十分有緣,也許還有見面的機會,到時候幫你勸說孟姐姐。」 「不願說也沒關係,隨便你。」賈老賊淡淡的答道。李嬌娘低頭不語,房間中一片寂靜,又過良久後,李嬌娘見賈老賊沒有半點挽留的意思,只得失望的告辭道:「如果大人沒有其他要交代的,那小女就告辭了。」 「慢走,不送,」賈老賊回答得十分爽快。李嬌娘更是絕望,只好低著頭磨磨蹭蹭的離開房間,剛打開房門時,賈老賊忽然叫道:「等一等,本官還有事。」 「大人請說。」李嬌娘飛快轉身,緊張得心臟快要蹦出胸膛。誰知賈老賊仍然是頭也不回的說道:「李小姐回去後,煩勞轉告李大人一聲,馬上就是秋糧入庫的日子了,請他把監督秋糧入庫地人手準備好,三兩日內本官就要奏請朝廷把他們放出去。」 「這話你自己去說!」李嬌娘差點沒吼出聲來。不過李嬌娘好歹是受過良好教育地官家女子,雖然氣急敗壞倒也能強自忍住,只是緊咬住嘴唇輕聲答道:「大人放心,小女一定把話轉告父親——其實大人也不必如此急於撇明,小女這一次到府上拜訪,是經過父親允許的。」 「小丫頭還挺聰明,馬上就明白我地真正意思。」賈老賊心頭冷笑加奸笑,「只要你不主動開口求我,我就絕對不先提,反正我給你做人工呼吸的事早就傳遍臨安,我就不信還有誰敢娶你?」 和賈老賊猜測的一樣,李嬌娘果然知道孟麗君的真正下落,萬分失落的回到家中痛哭一場後,本性善良的李嬌娘還是給孟麗君寫了一封信,告訴孟麗君賈老賊準備把她列入大赦名單的事情,還有就是告訴孟麗君孩子父親的真正身份已經確定,勸說孟麗君在獲得赦免後帶著孩子回到賈老賊身邊。但李嬌娘做夢都沒想到的是,她這封信竟然又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甚至還牽涉到了宋蒙兩國的外交和戰爭上……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二十二章 貨幣戰爭 南宋景定三年九月,停戰了一年多時間的阿里不哥與忽必烈終於又打了起來——阿里不哥不是笨蛋,剛經歷李□之亂的忽必烈多少傷到了一些元氣,阿里不哥要是連這個機會都不會抓的話,那阿里不哥還拿什麼和忽必烈爭汗位。不過阿里不哥不是笨蛋,能在北線戰場上與忽必烈打得平分秋色,卻並不代表他的左丞相阿藍答兒不是笨蛋。西線戰場上,阿藍答兒在佔盡天時地利的優勢下竟然慘敗給了廉希憲,導致廉希憲攻破潼關兵臨城下,合圍京兆府(西安),被孤立在延安府孤城將近兩年的忽必烈鐵桿死黨巴春也乘機在廉希憲接應下突圍成功,創造了北方的神臂城奇跡。北方的戰略局勢天平,終於開始倒向忽必烈。 無奈之下,困守在京兆府的阿藍答兒和劉太平只好又派出劉長平向南宋千里求援,離京兆府最近的呂文德第一時間把消息送到臨安後,無恥到了極點的賈老賊二話不說,馬上以忽必烈毀約辱使為名,宣佈廢除南宋與忽必烈簽定的宋蒙和平條約,取締十二個宋蒙邊市,斷絕對北方的一切貿易關係——目的當然是打擊部分軍糧需要與南宋貿易獲得的忽必烈。還試驗性的派出水軍出海,頻繁騷擾北方海岸,殺人放火,襲擊城池,削弱忽必烈戰爭潛力,並間接減輕阿里不哥承受的壓力。 做出這些決定,賈老賊是提防著忽必烈血腥報復的。所以賈老賊又給兩淮地李庭芝、杜庶,襄陽的呂文德兄弟,長江第二道防線馬光祖和夏貴,還有四川的王堅、張鈺都打了招呼,讓他們加強戒備,小心提防忽必烈的軍隊偷襲報復。不過賈老賊沒想到的是,首先對他的經濟封鎖戰提出反對的竟然來自內部。而且是來自南宋大財主範文煥和臨淮知府伍慶志地反對——而讓眾人紛紛跌破眼鏡的是,一向以對外強硬著稱地賈老賊竟然被這兩個公認的劣紳髒官聯手說服。同意對經濟封鎖條例做出修改! 這件令人難以想像的事情發生在賈老賊頒布禁商令後的第十天,那一天正午,剛散早朝到樞密院辦公的賈老賊剛趕到樞密院大門,立即便看到範文煥和伍慶志捧著禮盒守在樞密院門口,賈老賊大感驚訝之餘,拉下臉向伍慶志喝道:「伍大人,你怎麼從臨淮跑到臨安來了?臨淮的公務怎麼辦?你這個知府是不是干膩味了。想換一個縣吏幹幹?」 「少傅見諒,下官是有大事要稟報少傅,所以才擅自抵達臨安,事關重大,還請少傅原諒。」已經被貶職貶怕了的伍慶志嚇得臉色蒼白,趕緊連聲解釋。那邊範文煥也出來說情,向賈老賊拱手說道:「少傅請不要生氣,伍大人是小人硬從臨淮拉來一起向少傅稟報要事地。少傅請高抬貴手,讓伍大人與小人說完再做決定。」 「哼,看在上次李□將軍一事上你出了不少力和范員外的份上,先進樞密院說話吧。」賈老賊冷哼——前段時間李□控制區軍民大規模南下,鄰近的臨淮出了不少錢糧以供軍用,鐵公雞範文煥也拔了不少毛資助李□軍隊糧草。賈老賊多少得給他們一點面子。伍慶志這才向賈老賊磕頭感謝,戰戰兢兢的與賈老賊、範文煥一起進到樞密院。 在樞密院中尋了一個房間坐下,賈老賊又叫來劉秉恕和廖瑩中旁聽,然後不打算長談的賈老賊也不客套,連茶都沒叫上就很直接的問道:「范大人,你和伍慶志到臨安尋找本官,所為何事?——不過本官事先警告你們,如果你們倆得隴望蜀又像上次那樣想壟斷洪澤湖的水產,那麼免開尊口,本官絕對不回答應。」 「少傅誤會了。洪澤湖乃是大宋國家所有。小人自從被少傅訓斥了一頓後,已經不敢打主意了。」範文煥連連擺手否認。又涎著臉說道:「少傅,小人今天與伍大人趕來臨安拜見於你,是想請你高抬貴手,放寬十天前頒布的禁止與蒙古韃子通商令。」 「不行,你做夢!」賈老賊大怒,一口拒絕。不料一向見到賈老賊象老鼠看到貓一樣地伍慶志也壯著膽子站出來,向賈老賊拱手道:「少傅,斷絕與蒙古通商是一把雙刃劍,既傷韃子也傷大宋,還請少傅三思慎重。」 「伍慶志,你收了忽必烈多少好處?竟然敢在本官面前為韃子說話?」早就看伍慶志不順眼的賈老賊大發雷霆,拍桌子砸板凳的咆哮道:「別以為這一次你給李□這邊資助了三千石糧食和一批布帛毛皮,有點小功勞本官就不敢殺你!你一個光桿知府那來的這麼多糧食物資?還一到臨安就四處送禮,你那來那麼多錢?是不是橫徵暴斂百姓而來?本官一聲令下,至少十個監察御史就會去臨淮和吉州查你,新帳老帳一起算!」 「少傅,冤枉啊!下官沒敢對百姓橫徵暴斂啊!」伍慶志嚇得魂飛魄散,跪下來連連磕頭,哭喪著臉慘叫道:「少傅,小人這些年已經被不下十個監察御史查過,下官有沒有違法違紀,你一問就知。」 「沒有剝削百姓,那你的錢那來的?」賈老賊武斷地咆哮一聲,又指著範文煥吼道:「還有你,這三年來你靠著共耕田法在臨淮撈了多少好處?朝裡朝外眼紅你的人有多少?如果不是本官看在你對大宋多少還有點忠心份上,早就把臨淮的共耕田轉讓承包給別人了,想不到你不但不報大宋深恩,反過來為蒙古韃子說情,讓忽必烈從貿易獲取軍需糧草,間接資敵助敵,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啊。」 「少傅,你誤會了。誤會了。」範文煥捧著帶來的禮盒,也是哭喪著臉跪到賈老賊面前,滿頭大汗地解釋道:「少傅,小人絕對不是想間接資敵助敵,而是想幫少傅在大宋與韃子的貿易中獲取巨額利潤——小人也在中間撈些好處。還有伍大人,他也真的沒有對百姓橫徵暴斂,他也是用這個辦法撈的錢財……對了。少傅你看這禮盒裡的東西就明白了。」說著,範文煥將他隨身帶來地禮盒捧到賈老賊面前。 「你想用錢財賄賂本官嗎?本官清正廉潔朝野皆知。你這是對本官人格最大地侮辱……」不知廉恥地哼哼著,賈老賊還是好奇地打開了範文煥帶來地那個禮盒——不過讓賈老賊鼻子氣歪的是,禮盒裝的還真是滿滿一盒鈔票會子。賈老賊勃然大怒,抓起一把鈔票就砸到範文煥臉上,咆哮道:「好大膽子,竟然真敢向本官行賄?——他娘的,你們膽子真是大的沒邊了。行賄不算,還敢拿韃子的狗屁『中統元寶交鈔』賄賂本官?!本官今天不親手砍了你們,上對不起皇上萬歲,下對不起黎民百姓……等等,韃子的會子?!」 咆哮著,賈老賊忽然明白了什麼,趕緊抓起一張忽必烈在兩年多前發行(1260年發行)地蒙古紙幣細看,廖瑩中和劉秉恕也是壞得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的角色。所以也是馬上明白了其中關鍵,趕緊也是湊過來各抓起一張蒙古紙幣細看。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翻過來倒過去的看,仔細驗對花紋暗記紙質,賈老賊、劉秉恕和廖瑩中卻異口同聲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這些會子好像都是真的啊?」 「少傅,兩位大人,你們都看走眼了。這些中統交鈔都是假的。」範文煥賠笑著答道。賈老賊的三角眼轉了轉,馬上換了一副親熱的臉色親手去攙範文煥和範文煥,「范員外,伍大人,都快快請起,本官如何敢當你們地大禮?咱們都是漢人同胞,親如手足,彼此之間就像兄弟一樣,還要鬧什麼上下級的虛禮就太見外了不是?」面對賈老賊的翻臉比翻書還快,廖瑩中、劉秉恕、範文煥和伍慶志不禁都佩服萬分——難怪能做這麼大的官? 「廖瑩中。快叫人給范員外和伍大人上茶。上好茶,上今年最好的火前茶!」賈老賊向廖瑩中吩咐幾句。又迫不及待向範文煥和伍慶志問道:「范員外,伍大人,你們這些忽必烈發行的中統交鈔既然都是偽鈔,那不知出自何人之手?會子上地各種防偽技術又是如何破解的?」 「這是出自伍大人之手,伍大人祖上是經營古玩字畫的,有一套仿造字畫筆墨印章的絕活。韃子交鈔的用材用料都是當世之物,對他來說仿造簡直就是小菜一碟。」範文煥很老實的答道。伍慶志也紅著老臉答道:「少傅明鑒,下官學了一些祖上的手藝,雖然算不上精,但偽造的古文古畫就連一流的行家都看不出來。偽造韃子發行的中統會鈔,比假冒前朝書畫名家地字畫容易多了,所以下官就和范大人聯手,在臨淮悄悄偽造了一批韃子地會子,利用臨淮被列為邊市之便,從韃子商人那裡騙取了那麼一點點的財物。」 「哦,原來如此,難怪這一次你們能資助這麼多地軍需糧草。」賈老賊點點頭,又猛然想起一事,打斷道:「慢著,你既然擅長偽造古人字畫,那麼上次半閒堂落成那天,你獻給本官的唐明皇真跡……」 「少傅饒命,少傅饒命。」知道瞞不過的伍慶志又跪下來,哭喪在臉解釋道:「當時小人連遭貶職,手頭實在太緊,沒辦法只好用贗品騙了少傅一次,小人該死。」賈老賊大度的一揮手,「沒關係,起來吧,這是你手藝高超,本官豈會怪罪?再說你也沒坑到本官,本官對古玩收藏一向沒什麼興趣——你那副畫早被本官讓人拿去臨安的古玩鋪賣了一個好價錢。」 「對了,你們的偽幣作坊現在有多少人?一天能偽造多少張中統交鈔?都有那些面額的?」賈老賊又問道。範文煥也不知道賈老賊會是什麼態度,只能小聲答道:「回稟少傅,小人從佃戶裡抽了六十多個可靠的長工向伍大人學習。建了一個小作坊,每天大概能造兩三千張韃子地偽鈔,韃子的中統交鈔一貫、十文、三百文和五百文四種面額,全部能偽造。」 「主要是材料不足,韃子的交鈔用紙和大宋會子的用紙差不多,少傅你對這種特殊棉紙管得太嚴,我們很難拿到足夠的原材料。所以產量比較少。」伍慶志小心翼翼的補充道:「如果材料充足的話,我們地作坊每天至少能印出六七千張韃子的韃子交鈔。」 「原材料?那還不容易。一句話地事。」賈老賊陰笑著答道。範文煥和伍慶志對視一眼,又一起跪下向賈老賊抱拳道:「少傅,如果你能適當的修改一下對韃子通商的條例,再在原料供應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今後賺到的錢少傅你拿四成,小人們各拿三成。還有大宋軍隊再需要糧草軍需,我們盡全力支援。」 「兩個笨蛋。」賈老賊沒好氣的說道:「原材料充足一天才造六七千張韃子交鈔。有個屁用?不干就不幹,要幹就幹大的,把你們的熟練工匠調來臨安,本官從朝廷地會子廠裡調幾百上千個工匠過來幫忙,每天至少要造十萬張韃子的交鈔本官才滿意!」 「每天至少造十萬張韃子的交鈔?花得出去嗎?」伍慶志和範文煥都傻了眼睛。旁邊的劉秉恕插嘴微笑道:「二位大人放心,臨淮一個邊市是用不掉這麼多偽鈔,可要是把這些偽鈔用到大宋十二個邊市上,這點偽鈔就等於是往西湖裡撒一把鹽了。更何況忽必烈為了保障中統交鈔流通不允許金銀買賣。與大宋有貿易往來的高麗、扶桑、硫球和波斯這些國家,甚至連阿里不哥和察哈台汗國,也是在開始使用忽必烈發行的中統交鈔了。」 「是啊,等到忽必烈發現他控制的地區偽鈔橫行,物價飛漲的時候,他就有得樂子了。」賈老賊搓著手看著伍慶志就像看到美女一樣。吩咐道:「伍慶志,看來讓你做一個知府真是太屈才了。臨淮地事暫時交給你的副手,你別回去了,留在臨安協助大宋會子廠偽造韃子交鈔,幹得好了,本官重重有賞還保你出任戶部侍郎,將來剿滅了忽必烈,本官再放你做安撫使。」 「多謝賈少傅保舉,下官肝腦塗地,難保少傅大恩之萬一。」背名知府卻只管著一個縣的伍慶志大喜過望。趕緊給賈老賊磕頭謝恩。賈老賊又轉向範文煥微笑道:「范員外也不必心疼失去賺錢的機會。你為大宋開闢了一條新財路,又間接了打擊了韃子的經濟。本官也不會虧待你。這樣吧,你的弟弟範文虎回臨安,本官給他安排一個肥差;今後臨安印出來地韃子偽鈔,臨淮那邊也交給你去經營,還有等到本官北伐時打下的新土地,也可以考慮讓你優先獲得共耕田資格。」 「小人叩謝少傅。」範文煥也是大喜過望,也是趕緊給賈老賊磕頭感謝,和伍慶志一樣的笑得合不攏嘴。賈老賊卻比他們笑得更加開心,一條接一條破壞忽必烈經濟基礎的毒計冒上心頭…… …… 於是乎,在主戰派大臣一片眼鏡跌碎聲中,賈老賊悍然修改了他剛頒布僅有十天的禁止與蒙古通商法,停止取締邊市的行動,允許南宋商人百姓向忽必烈購買任何物資,除了糧食和鐵器外,南宋商人百姓也可以向北方出售任何商品——還有一點,對本就不允許在大宋境內流通的忽必烈發行的中統交鈔,賈老賊嚴令地方查得更緊,商戶百姓手中的中統交鈔在大宋境內更難使用出去,只能向忽必烈控制地和海外諸國購買物資。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南宋源源不斷地流出忽必烈發行地中統交鈔,通過各種渠道象無底洞一樣吸納忽必烈控制地出產的馬匹、皮毛、布帛、人參、藥材、煤炭、礦石、草料和大宋自己印製發行地會子、銅錢等等等等一切物資,甚至還利用走私從北方大量收購金銀等保值金屬。除此之外,賈老賊還極其無恥的把一船船的中統交鈔運到海外,從海外諸國收購各種物資,導致忽必烈的中統交鈔信用徹底破產,大宋會子則乘機大行其道。等到蒙古那些金融業幼稚園學生發現情況不妙的時候,時間已經太晚了…… 「老闆,我這裡有兩貫中統交鈔,能換多少大宋銅錢?」 「能換五文。」 「五文?兩千文中統交鈔才換五文大宋銅錢?!」 「愛換就換,不換拉倒。實話告訴你,你現在不換,出去撒泡尿回來,可能就只能換四文大宋銅錢了。」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二十三章 訣別 大肆發行蒙古偽鈔和停止向北方出售糧食只是輔助手段,真正想要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之間的實力平衡還是需要硬實力,為了如何讓阿里不哥擺脫鳳翔路的困境,賈老賊可謂是絞盡了腦汁——從再派大宋騎兵趕赴京兆府直接參戰到佯攻河南山東等地,賈老賊幾乎快把算盤打碎,卻非常無奈的發現這些辦法實在很難起到效果——可忽必烈好歹也算是一世梟雄,知道孰輕孰重,賈老賊那點小花招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只要以不變應萬變把重兵集中到至關重要的鳳翔路,專心和阿里不哥爭奪那塊戰略要地,賈老賊就得傻眼睛。 苦思冥想不得其法,實在沒有直接干預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之間的戰事,束手無策之下,賈老賊只好聽取劉秉恕的建議,對鳳翔路的事採取靜觀其變的態度,待形勢明瞭再做打算,騰出精力料理好南宋國內的各種政務,積極備戰預防萬一。就這麼提心吊膽的過了一段時間後,鳳翔路仍然沒有新的消息傳來,可國內的麻煩卻先來了。 景定三年九月底,欽天監報彗星犯北斗,對賈老賊來說這雖然是很正常的天文現象,可那年頭的其他人卻不這麼想,民間眾說紛紜,重病在身的宋理宗也認為這是自己將要完蛋的信號,接連召見賈老賊、馬光祖、趙葵、謝叔方和陳元鳳等老臣囑托後事,並且還悄悄留下遺詔給皇后謝道清——讓謝道清在緊要時刻宣旨除掉全玖,預防趙氏江山落入女子之手。但不知道怎麼搞的。全玖竟然知道了這件極為隱秘地事情,於是怒不可遏的全玖便尋機來找賈老賊算帳了。 十月初六,全玖假借為李妴為賈老賊所生之次女週歲慶祝之名,帶著兒子趙顯到賈老賊的半閒堂拜訪,雖說半閒堂落成後全玖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但全玖卻沒有半點心思去欣賞半閒堂的優美景色,尋個機會便把賈老賊連拖帶拽的拉進密室。待密室中僅剩兩人後。知道全玖來意不善的賈老賊搶先把全玖抱進懷裡大力揉捏,淫笑道:「美人兒。這麼急幹嘛?是不是許久沒得本官疼愛,有些忍不住想要了?」 「混蛋,放開你的臭手!」全玖漲紅著臉按住賈老賊已經伸進她內衣地魔爪,惱怒道:「都已經為你生了一個兒子了,你還想怎麼樣?真要我們的事情暴露,你我一起身敗名裂嗎?」 「一個兒子太少,再生一個雙保險不是更好嗎?」撫摸著全玖內衣中豐腴光滑地肌膚。賈老賊來了興致,硬是把全玖拉到椅子上胡亂去扯她的裙子。不曾想全玖恨極了賈老賊,忽然一口咬在賈老賊胳膊上,牙深入肉,賈老賊吃疼不過只得鬆手,放開全玖揉著胳膊惱怒道:「你還真下得去口咬啊?都出血了,我不疼嗎?」 「比起當初我為你生兒子時的疼痛,你這疼算得了什麼?」全玖一邊整理著衣發。一邊冷冷的問道:「聽說皇上給謝皇后留了一封遺詔,專門針對我的,是不是又是你搞的鬼?」 「竟然有這事?」賈老賊有些驚訝,心說想不到自己隨便一句話,宋理宗還真記到了心裡,就算全玖現在這麼收斂了宋理宗對她還是不放心。賈老賊又解釋道:「你也清楚。自從董宋臣病逝以後,我在宮裡基本上就沒有什麼眼線了,所以皇上暗留遺詔的事,我還真不知道。」 全玖凝視賈老賊良久,見賈老賊神色表情並無異常,這才將信將疑地說道:「好吧,我暫時相信你一次。不過那道遺詔對我十分不利,你得幫我想辦法消除這個隱患。」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賈老賊苦笑答道:「那是皇上準備的遺詔,我能有什麼辦法?再說你只要像這段時間這樣做一個賢妻良母,將來安心做一個母儀天下的後宮之主。那道遺詔也奈何不了你。」 「你以為我會是那樣願意甘居人下的人嗎?」全玖一句話頂得賈老賊直翻白眼。全玖又冷笑道:「現在我也想通了,不管你是否幫我解決這個麻煩。將來皇帝駕崩趙祺登基,我照樣像以前一樣我行我素——如果楊皇后拿出遺詔賜死我,我就把咱倆的事都抖出來,咱們加上孩子同歸於盡!你願不願意幫我,你自己看著辦吧。」 「你……你這不是耍無賴嗎?」賈老賊苦起了臉,益發哀歎自作自受。全玖卻笑得更冷,「耍無賴又怎麼樣?實話告訴你,你和我的事我已經寫在一封書信之上,交到了一個絕對可靠的人手中,倘若我忽然橫遭不測,或者死得不明不白,他就會拆開那封書信,把我們地事公佈於眾。如果你想殺人滅口,那我勸你最好收起這個心思。」 「你太多心了,我怎麼捨得殺你?」賈老賊哀歎著難得說了句真心話。全玖卻忽然嫣然一笑,向賈老賊拋了一個媚眼,輕笑道:「也許你現在是捨不得殺我,可難保你將來不起這個念頭——咱們倆都是一路人,你的心思我太清楚了。識相的話,趕快替我收拾了皇后,免除我的後患。」 「殺謝皇后?」賈老賊嚇了一跳,連連搖頭道:「不行,謝道清皇后賢良淑德,愛護百姓,從不縱容親戚仗勢凌人,更不勾結外官圖謀朝政,我姐姐在世時雖然奪走了皇上對她的寵愛,可她對我姐姐仍然是百般照顧,是一位難得的好皇后。要我殺她,我下不去這手。」 「你地意思是,以後我將是一位難得的惡皇后了?」全玖氣極反笑,皮笑肉不笑的問道。見全玖表情如此,賈老賊這才發現自己剛才誇獎謝道清的話等於是在諷刺全玖,但思慮片刻後。賈老賊還是點頭老實說道:「雖然你肯定不會高興,但大宋皇宮有謝皇后在,還是比你一手遮天要好上百倍!」 「老東西,我掐死你!」全玖這回是主動撲到賈老賊身上了,不過雙手卻惡狠狠地掐到了賈老賊的脖子上。賈老賊藉機一把將全玖抱入懷中,又一次去扯全玖的衣裙,這一次全玖再沒有奮力掙扎。而是半推半就的讓賈老賊得逞,很快的。房間中便響起了兩個粗重的呼吸聲…… 過了許久後,筋疲力盡地全玖靠在賈老賊肩上,一邊柔嫩地手指在賈老賊赤裸的胸膛上劃著圓圈,一邊柔聲向賈老賊問道:「在你眼裡,我真是那樣萬惡不赦地女人嗎?」賈老賊在全玖粉臉上輕輕一吻,微笑道:「萬惡不赦算不上,就是野心太大。成天想著把我連皮帶骨吃下去。」賈老賊的回答讓全玖大為不滿,又在賈老賊汗津津的肩頭狠狠咬一口,「你的肉這麼臭,吃下去我怕會拉肚子。」 「話說,咱們倆就不像前朝楊皇后與史彌遠那樣,聯手合作共同控制朝政嗎?」賈老賊愛撫著全玖生產後仍然不見一絲贅肉的小腹,柔聲說道:「你野心雖然大,但你也很有能力。咱們只要真心聯手,朝中還有什麼人能是我們的對手?將來你主內我可以放心朝廷,我主外你可以放心軍隊,為咱們的兒子鋪平道路,鞏固江山,做父母地拚死累活。難道不是為了子女著想嗎?」 「從進來以後,你這算是說了一句人話。」全玖幽幽的瞪了賈老賊一眼,輕聲說道:「你以為我今天來,真是為了逼你去殺謝皇后嗎?和你說的一樣,謝皇后賢良淑,菩薩一樣的心腸,上次高麗國使那件事你這個沒良心的想置我於死地,其實皇上和榮王都已經打算把我貶為庶人了,是謝皇后在背後替我說了好話,我才逃過一劫。相信我只要沒做出動搖大宋江山國本的事。那道遺詔她就算到死也不會拿出來。向她動手,我也狠不下那個心。」 「那你來找我究竟是為了什麼事?」賈老賊驚訝的問道。全玖倚在賈老賊肩上。輕輕說道:「兩件事,第一是我左防右防總有遺漏,雖然沒讓胡儷有懷孕的機會,另一個姓俞地侍妾卻還是懷上了趙祺的孩子,我擔心她生下兒子危及我們兒子的地位。所以來找你和解,希望你能拋棄我們以前的矛盾,聯手為我們的孩子鋪平道路,不要把大宋江山便宜了別人。」 「這點你可以放心,只要你以後別再像以前那樣老是在背後陰我,我可以對天發誓,絕不計較以前你對我做的任何事。」賈老賊拍著胸膛說道:「等趙祺一繼位,我馬上把你地幾個弟弟提拔上來,他們也還算有能力,值得重用。」全玖點點頭,表示相信賈老賊的話。賈老賊又問道:「那第二件事是什麼?」 「第二件事……」全玖凝視著賈老賊那張還算對得起爹娘的俊臉,粉頰上忽然有兩滴珠淚滾落,哽咽道:「第二件事……就是……來向你告別啊。皇上大限將到,趙祺即將登基,我也要隨著趙祺入宮為後,從此難得出宮一步,今生今世,再也沒有機會像今天一樣和你在一起……也許……你不相信,如果上天給我一個機會選擇,我寧願選擇和你永遠在一起,做你的玖兒,也不願去做趙祺的皇后……」 賈老賊也是一陣心酸,目視全玖哽咽著深情的呼喚道:「玖兒……」全玖身體一震,淚如雨下,抱緊了賈老賊無聲哭泣。賈老賊同樣抱緊了全玖,眼中也難得的有淚光閃動。 五日後,宋理宗病情加重,全身癱瘓徹底不能理事,下旨讓太子趙祺監國,代為署理朝政並主持早朝,還把賈老賊的肅國公封號改為輔國公,取輔佐之意,擺明了宋理宗父子對賈老賊的依賴態度。同日,宋理宗為方便趙祺理政,特旨允許趙祺全家入住德壽宮,賈老賊百忙中抽時間去為趙祺一家送行,在皇宮門口,賈老賊與全玖四目相交,黯然訣別。 …… 事有湊巧,就在賈老賊與全玖咫尺永別的那一刻。李嬌娘派家人送出地書信,也在同一時間送到了兩淮以北臨淮邊市地一個生意清淡的小書鋪中,正在逗兒子玩地書鋪女主人聽說書信來自李嬌娘開始並不以為常,謝過來人後便毫無戒備的在店舖中直接打開書信觀看,但看完之後,女主人清秀的臉蛋上立即一片木然,就連信箋飄落地面也沒有察覺。 「表妹。我買米回來了。」一個頗為英武的男子提著半袋米進來,剛進店就嚷嚷道:「他媽地!宋人真是越來越黑了。昨天大米還是中統交鈔八十文一升,今天就漲到了兩百文,攙麩皮的麥面敢喊價一貫!等我們蒙古大汗地軍隊打到這裡,我第一個要宰的就是那個米店的……表妹,你怎麼了?咦,誰給你寫的信?」 「沒……沒,沒什麼。」女主人如初夢醒。趕緊去撿書信。不曾想那個英武男子卻搶先一步把信紙撿起,女主人慌忙去搶時,那英武男子卻把她推開,只往信箋上看得幾眼,那英武男子已經驚得呆了,再看向那女主人身邊年僅兩歲的兒子時,那英武男子臉上忽然又露出了狂喜,喃喃道:「這個小雜種。竟然是賈似道老賊的親生兒子?老天對我皇甫少華真是不薄,想不到竟然把賈似道老賊的兒子送到了我地身邊。」 「表哥,你想做什麼?」孟麗君膽怯的問道,同時用身體護住兒子。皇甫少華獰笑道:「還能做什麼?表妹,你不是一心想為你的父親平反嗎?機會來了,咱們把這個小雜種送到大都獻給忽必烈大汗。大汗肯定會給你父親孟老將軍平反!咱們倆也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吃不玩的山珍海味,再也不用在臨淮吃宋蠻子天天漲價的臭米了。」 「不!不行!他是我的兒子,不是賈似道老賊的!」孟麗君抱起兒子驚叫道。皇甫少華哈哈大笑,「表妹,虧你還飽讀詩書中過宋人地狀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沒有賈似道老賊與你一夜風流,那來的這個小雜種?臨安那邊來的商人都說了,賈似道老賊到現在還沒兒子,臨安有不少馬屁精還跑到寺裡為他祈求子嗣。盼望他那個狗屁宋人戰神有兒子可以傳宗接待。咱們要是把他的兒子送給了大汗當人質,大汗還不樂瘋了?」 「不行。我不會把我的兒子送去當人質。」出於母性本能,孟麗君一口拒絕皇甫少華的無恥要求,抱起兒子就往外跑。不曾想皇甫少華忽然一把抓住她地兒子孟疑(賈老賊:換個名字好嗎?)手臂,用力就往拉,拉得孟疑哇哇大哭,孟麗君怕皇甫少華將兒子手臂拉斷,哭著懇求道:「表哥,求求你放開孩子,他是無辜的,我什麼都聽你的,你放開他。」 「滾一邊去吧,臭婊子!」精通武藝的皇甫少華忽然飛起一腳將孟麗君踢開,乘勢搶過賈老賊的兒子就往外跑。孟麗君不顧自己被皇甫少華踢得五臟倒轉,忍疼大哭著追了出來,卻見皇甫少華已經在路上搶了一名商人的馬匹,抱著她的兒子飛奔去了。孟麗君為救兒子也顧不了許多了,撲上去拉住聞訊趕來的臨淮府差役,大哭道:「你們,快救我的兒子,救你們大宋少傅賈似道的兒子,皇甫少華要把賈似道地兒子送去給忽必烈!」 「那來地瘋婦?你胡說八道些什麼?」臨淮府的差役那裡肯信,將孟麗君推開。孟麗君急得大哭,緊拉住那差役哭喊道:「我沒騙你,我是你們大宋通緝地蒙古要犯女狀元孟麗君,我那個孩子是我和你們大宋少傅賈似道生的!皇甫少華知道了這件事,所以要把賈似道的兒子送去給忽必烈大汗獻功,你們快去救我的兒子啊,晚了就來不及了!」 「你真是孟麗君,你有什麼證據?」那差役將信將疑的問道。孟麗君想了想,忽然像發瘋一樣衝回店裡,從店裡找來被皇甫少華扔在地下的李嬌娘書信,衝出來哭喊道:「這就是證據,你們大宋御史台令李芾大人的千金,她的書信可以當證據。」 「出什麼事了?」恰在這時,新任臨淮知府也趕到現場處理搶馬案,看完李嬌娘那封信後,臨淮知府的臉都白了,殺豬一般慘叫道:「快,快通知李庭芝大人,再調集所有軍隊,去救賈少傅的兒子!要是賈少傅的兒子落到了韃子手裡,那……那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也是皇甫少華的運氣,他把賈老賊和孟麗君那個私生子送到離臨淮最近的蒙古軍控制地虹縣時,開始那個駐守虹縣的蒙古軍千戶說什麼都不肯相信自己有這好運氣,還打算把皇甫少華當騙子打上幾十軍棍。不過在宋軍兵臨城下提出要人時,那蒙古千戶才相信自己確實是被天上掉下的官帽子砸在頭上了,趕緊一邊閉城死守,一邊派人向周邊駐軍求援,還有——當然就是派人到大都向忽必烈報喜。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二十四章 欲擒故縱 「秉恕先生,傳說你精通陰陽五行,奇門遁甲和八卦算數,老實說以前本官也不是非常相信,對你還有點懷疑。」放下呂文德兄弟從襄陽送來的鳳翔路最新戰報,賈老賊用象看外星人一樣的目光看著旁邊的劉秉恕,驚訝的說道:「但現在本官又有點懷疑是自己孤陋寡聞了——阿里不哥的盟友察哈台汗國(位於今新疆一帶)竟然向鳳翔路派出了援軍!這可是歷史上……這可是本官事先絕對沒有料到的事。可你在不久前就向本官建議,對鳳翔路的形勢不必太過操心,說是阿里不哥在鳳翔路不會輸得那麼快,讓本官靜觀其變,難道真是你能神機妙算?用奇門八卦算出來的?」 「少傅過獎了,秉恕一介凡夫俗子,那能什麼神機妙算?奇門遁甲也只是略通皮毛,論領悟最多也就和黃固黃仙長差不多。」劉秉恕不愧是子聰的得意兄弟,即便在謙虛時也忘不了損仇人黃藥師一句。賈老賊追問道:「那你是如何料定韃子察哈台汗國會出兵增援鳳翔路?難道你在那邊有細作?」 「呵呵,少傅真會開玩笑,小人不久前還是一介庶民,何來能力向察哈台汗國派遣細作?」劉秉恕微笑著解釋道:「不瞞少傅,下官平時只是喜愛收集韃子官府的邸報與佈告閱讀,結合大宋細作刺探到的韃子軍情,藉以分析出忽必烈與阿里不哥兩軍的動向,這才料定察哈台汗國將要參與鳳翔路戰事。」 「哦。詳細說來聽聽。」賈老賊好奇地問道。劉秉恕回憶道:「在今年年初,忽必烈曾經以蒙古大汗的名譽發出一道邸報,號召西域的察哈台國汗阿魯忽與阿里不哥決裂,停止對阿里不哥的物資供應,並且煽動阿魯忽不要相信阿里不哥對他的土地許諾,表示只要阿魯忽只要與自己聯手打敗阿里不哥,事後將把哈密力等地封賜給阿魯忽作為領地。」 「那份邸報本官也看到過。當時覺得忽必烈是想暫時穩住察哈台汗阿魯忽。」賈老賊點頭說道。劉秉恕笑道:「小人冒昧,當時立即得出斷定是阿里不哥答應把哈密力一帶的土地作為聯盟條件交給阿魯忽。而哈密力一帶與鳳翔路接壤,是連接察哈台汗國與阿里不哥之間的交通要道,阿魯忽這幾年又一直在對阿里不哥提供物資支持,證明哈密力很有可能已經落入了阿魯忽地軍隊手中——至少是與阿里不哥的軍隊共管這條對阿里不哥至關重要地生命線。所以小人在聞知鳳翔路阿里不哥軍軍情緊張後,認為阿里不哥和阿藍答兒只要不是徹底笨到了家,就一定會向察哈台汗國駐哈密力的軍隊求援,開出種種條件邀請察哈台汗國出兵鳳翔路。共同抵禦廉希憲的軍隊。」 賈老賊手指輕敲桌子,盤算片刻後,賈老賊又狐疑問道:「阿里不哥現在能拿出手的好處不多,就算肯定是空頭許諾,能讓察哈台汗國的狗屁大汗出兵相助也不簡單,秉恕先生又如何斷定察哈台汗國會相信阿里不哥的話?」 「少傅有所不知,在忽必烈與阿里不哥開戰之前,曾經派出察哈台的曾孫阿必夫到察哈台汗國繼任大汗。」劉秉恕微笑道:「是阿里不哥地軍隊解決了阿必夫。改由阿里不哥派出的察哈台之孫阿魯忽出任察哈台大汗,阿魯忽的妻子兀魯忽和理財大臣麻速忽也是阿里不哥派去的人。雖說韃子都是些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之徒,但相對起投靠曾經的對手忽必烈來說,繼續跟隨長期以來關係良好的阿里不哥對阿魯忽好處顯然更多一些。何況忽必烈眼下的情況並不樂觀,阿魯忽還不會看不清楚這點。」 說到這,劉秉恕又補充道:「當然了。以韃子們反覆無常的性格,小人對這個判斷也不敢十分肯定,所以前些日子沒敢對少傅言明,就是怕阿魯忽背信棄義在阿里不哥背後捅上一刀,那形勢就完全逆轉過來了。不過當時大宋實在無力直接干預阿里不哥與忽必烈在鳳翔路地戰事,小人就只好祈禱自己判斷準確,不致耽誤少傅大事——幸運的是,這一次被小人賭中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對蒙古各汗國混亂歷史一無所知的賈老賊感歎不已,又微笑道:「不管怎麼說。只要阿里不哥守住了鳳翔路。就等於是掌握了戰略主動,但佔據中原的忽必烈綜合國力又超過阿里不哥和察哈台汗國聯手。他們幾個韃子狗咬狗最好是陷入持久戰兩敗俱傷,這樣大宋才有時間調整內部,積蓄實力準備北伐。」 「少傅切莫高興得太早,小人覺得眼下大宋的形勢還是不容樂觀。」劉秉恕沉聲說道:「南人文弱,與韃子正面決戰仍然是勝算少少。何況忽必烈和阿里不哥都是聰明人,不會傻到拼得兩敗俱傷讓大宋揀便宜的地步,小人擔心阿里不哥不久之後又要與忽必烈停戰,並且設法挑撥忽必烈與大宋地關係,迫使忽必烈鋌而走險與大宋決戰,借大宋的手消耗忽必烈實力。」 「如果阿里不哥打算這麼做,他就把本官想得太簡單了。」賈老賊自信冷笑,「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本官又怎麼會拿大宋寶貴的國力去與忽必烈消耗,白白便宜比忽必烈更加豺狼成性的阿里不哥?」 「少傅英明神武,冷靜睿智,自然不會輕易上忽必烈的當。」劉秉恕沉聲說道:「但少傅也要提防忽必烈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鋌而走險,強行借道大宋打通與四川、大理、吐蕃等地的聯繫。」 「秉恕先生言之有理。」一直在旁邊沒說話的賈老賊老走狗廖瑩中插話道:「尤其現在少傅地兒子已經落到了忽必烈手裡,難保忽必烈不會利用那個孩子大做文章。逼迫少傅對韃子讓步。」 提到那個被皇甫少華獻給了忽必烈地私生子,賈老賊地表情有些沉重,站起身來慢慢走到窗戶旁邊,眺望著北方的天空緩緩說道:「雖然有些對不起兒子,但本官怎麼會為了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世上地兒子,而出賣大宋利益?本官如果為了自己的兒子向忽必烈做出讓步,又有何面目去見陳炤?」說到這裡。賈老賊閉目命令道:「傳令下去,讓李庭芝從虹縣撤兵。重新開放臨淮邊市,這一件事情,不用處罰任何人。」 …… 沉默了許久後,賈老賊終於就自己兒子落入蒙古之手做出反應,立時吸引了全天下人的目光。當得知賈老賊決定對自己地兒子不理不問時,天下沸揚,罵賈老賊鐵石心腸者有之。歌頌賈老賊精忠報國者有之,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者有之,堅決支持和堅決反對者也有之,而對此反對聲音最大的,竟然是來自南宋朝廷內部和賈老賊家庭內部。就連癱瘓在床地宋理宗也把賈老賊叫到床邊,囑咐小舅子要想辦法救回兒子,給老賈家留一條根,為此。宋理宗還特許賈老賊可以便宜用事,適當犧牲一點大宋的利益換回兒子,賈老賊卻一口謝絕,表示寧可斷子絕孫,也絕不會出賣那怕一丁點國家利益。 朝廷上還好說,賈老賊還可以打著精忠報國的大旗回絕皇帝和太子的好意。但家庭內部就不行了,正在為賈老賊的子嗣問題快急瘋了的梁薇、李妴、張一刀和嚴彤四女就逼著賈老賊趕快想辦法救回兒子,同樣希望給老賈家留一條根。還有賈老賊的長女賈妙也不是省油地燈,也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逼著賈老賊救回弟弟,給老賈家傳宗接代不至斷了香火。 除此之外,朝廷裡那些理學大儒也不肯放過賈老賊,一個個出於各種目的爭先恐後的跑到賈老賊面前賣弄儒學理學,勸說賈老賊趕快派出使者到大都救回兒子,使晚年有膝下之歡,故後有人披麻戴孝。弄得賈老賊大為鬱悶。忍不住問道:「各位先生。你們都是理學名家,我那被劫之子不過私生子——生母還是一名朝廷通緝的欽犯。你們對本官與欽犯非婚生子不但不上表彈劾,反而勸說本官為了一個私生子對韃子做出讓步,這好像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啊?」 「現在朝廷上你說了算,誰參你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理學大儒們心中嘀咕,嘴上卻一個比一個說得漂亮,「少傅此言差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們又怎麼敢耽誤少傅的孝道?」「我朝文士以文采風流為榮,非婚生子十分平常,本朝第一大學子蘇軾蘇東坡有多少私生子誰也說不清楚,少傅效仿蘇大學士在外生子繼後,不失為一段佳話,我等又如何會去大煞風景,為此美事彈劾少傅?」「是呀,再說當年皇上冊封太子之時,已然大赦天下,孟麗君也在大赦之列,如何又能稱她為欽犯?」 「景定元年那批大赦名單中,真有孟麗君的名字?本官怎麼不記得?」賈老賊懷疑的問道。刑部尚書皮龍榮跳出來,拍著胸口說道:「有,絕對有——只是當時名單上寫漏了,所以沒有公佈,但前幾天太子已經親筆在那份名單上補上了她的名字。」面對這個答案,賈老賊哭笑不得,真不知道是該感激趙祺還是該鄙視。 好不容易打發走這批熱心得過份地大儒高官,賈老賊剛想鬆口氣時,卻聽得親兵來報,說是太學的太學生上千人送來聯名奏本,要求賈老賊不可為了國事誤了家事,誤了子孫後代。賈老賊見勢不妙趕緊領著親兵從樞密院後門開溜,總算是躲過一劫,但賈老賊又不敢回家去見梁薇和李妴等女的淚顏,本打算去軍營以視察之名暫避,卻又聽得軍隊的各級將領也在搞什麼聯名奏請,要求從海路偷襲大都,搶回賈老賊那個私生子。賈老賊頓時一個腦袋兩個大,無可奈何之下,賈老賊只好逃回自己在臨安城中的舊宅,在這裡尋求片刻地請假。 自從賈老賊全家搬到半閒堂後。賈老賊家地舊宅就閒了下來,但賈老賊並不打算賣掉,準備把這所宅子送給賈妙和女婿居住,便安排十來個年老的僕役留在這裡照料打掃,所以舊宅之中還算乾淨,只是冷清得像是墳墓一樣,大白天也很難看到人影。不過所來也怪。賈老賊回到舊宅時,卻看到舊宅門前停有一頂轎子。似乎有客人來訪,仔細一問果然,原來竟然是李芾的女兒李嬌娘來了這裡,還直接進了她曾經投湖自殺的賈老賊家後花園。 「小丫頭幹嘛又跑這裡來了?難道是覺得對不起我又想跑到我家來自殺?」賈老賊有點疑惑又有點擔心,忙獨自一人進了舊宅後花園。在已有些破敗的後花園中轉了一圈,賈老賊很快就找到了正坐在池塘邊石凳上黯然落淚的李嬌娘,賈老賊悄悄走上前去。在低頭飲泣李嬌娘背後輕聲說道:「李小姐,何故如此悲傷啊?」 「啊。」在這裡坐了一個多時辰沒人理地李嬌娘被嚇了一大跳,驚叫一聲跳起來待要轉身,卻立足不穩險些又要掉入水塘之中,幸得賈老賊眼明手快,搶先一把拉住李嬌娘的小手,把她拉了回來。不過饒是如此,李嬌娘仍然嚇得花容失色。蒼白著臉說道:「大人,你怎麼來了?快把小女嚇死了。」 「躲躲清淨。」賈老賊隨口回答著坐到石凳上,並順手把李嬌娘拉到自己旁邊坐下,李嬌娘蒼白地小臉又唰一下紅了,不過還是乖乖與賈老賊並肩坐下。賈老賊又有意無意的問道:「怎麼?來這裡是懷念以前你和孟麗君地日子?快把她忘了找一個好人家吧,我那個外甥女當初也是迷孟麗君迷得死去活來。現在還不是嫁給了楊鎮,小兩口過得好著呢。」 「不,不是,我不是來想孟姐姐。」李嬌娘紅著臉答道。賈老賊微笑著追問道:「不是想她?那你來這裡哭什麼?」 「我……我……我……」李嬌娘漲紅著臉扭捏半天,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轉移地話題,低著頭輕哼道:「大人,小女對不起你,小女明知道孟姐姐就藏在臨淮邊市,卻故意沒有告訴你真相,還寫了一封釀出滔天大禍的信。」說到這。李嬌娘眼中已有淚水。「害得孟姐姐失去兒子,你唯一地兒子也落到了韃子手裡。」 「這件事你是要負點責任。如果你早點告訴本官孟麗君的下落,又何至今天地局面?」賈老賊的話毫不留情,「現在家裡人逼我,皇上和太子逼我,朝臣對我議論紛紛,都是逼著本官對韃子讓步救回那個孩子,給老賈家傳遞香火。如果不是你犯糊塗,本官何至於如此被動?」 「是我不好。」李嬌娘珠淚漣漣,哽咽道:「大人,你打我罵我都行,只要你能解氣,嬌娘願意以血贖罪。」 「以血贖罪?說得容易。」賈老賊冷哼道:「殺了你就能我那兒子嗎?殺了你如果能讓群臣閉嘴,能夠讓各地州府不再上表要求本官救人,那不用你說,本官早就動手了。」 從開慶元年在潭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將近四年時間,賈老賊還是第一次用這樣的口氣對李嬌娘說話,李嬌娘驚恐之餘更是傷心欲絕,眼中淚花不停打轉:「大人,如果你真不肯原諒小女,小女這就再投湖水,以死謝罪。就算你仍然不肯原諒於我,我也不用承擔那麼多的罵名了。」 「再投湖水?還想讓本官再為你做一次嘴對嘴人工呼吸嗎?」賈老賊冷哼道。提起當年在這裡發生的舊事,李嬌娘立即滿面通紅,害羞的低下頭來,羞憤之下,眼中的眼淚也終於流了出來,只差沒有掩面大哭而去。見李嬌娘已經被自己羞辱夠了,出了一口惡氣的賈老賊這才假惺惺地說道:「算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現在說什麼也晚了。聽說上次在這裡發生的事傳揚開後,再沒有一戶人家到你家提親,這是真的嗎?」 李嬌娘紅著臉點點頭,曾經為追求李嬌娘吃盡苦頭的賈老賊更是解氣,故意歎氣道:「那我們就扯平了,你害得本官丟了一個兒子,本官害得你這輩子都嫁不出去,咱們徹底兩清了。」 「我……我還欠你,你貴為少傅,我只是一個普通民女。」李嬌娘用蚊子哼一樣的聲音說道:「而且以前我還那麼對你,欠你更多。直到離開你以後,我才發現,原來你以前對我做那些是多麼寶貴。如果上天讓我重新選擇一次,那我……我……就答……」 說到這裡時,李嬌娘的臉已經紅到了脖子根,聲音小得根本無法聽清,已經把她逗夠了地賈老賊色心大起,忽然一把將李嬌娘火熱的嬌軀攬進懷裡,在她通紅的耳根旁淫笑道:「既然你認為自己還欠本官,那本官給你一個補償的機會——你親自給我生一個兒子,不就把欠我的全部補清了嗎?」李嬌娘不說話,只是心跳快得似乎要蹦出胸膛。 「既然不說話,那就是說你同意了?」賈老賊見李嬌娘默許更是大膽,淫笑著直接把手伸進李嬌娘外衣之中,時間雖上深秋,臨安卻還頗有些炎熱,因此李嬌娘在外衣之下僅穿了一件肚兜,賈老賊輕輕就摸到了她高聳的雙峰上,繼而伸進內衣之中愛撫。李嬌娘羞得無地自容卻不反抗,僅是輕聲哼道:「別在這裡,進房間裡去。」 「沒事,我在進來之前,已經下令不許任何人進這花園。」賈老賊淫笑著終於露出本來面目,又肆無忌憚的探到李嬌娘的裙中解她腰帶,脫去她的羅褲後,賈老賊又將已經羞得全身泛紅的李嬌娘抱起,輕輕放到自己地腿上…… 「等……等一等。」李嬌娘死死按住裙子,紅著臉說道:「大人,我聽父親說,皇上已經特許你對韃子讓步,換回你地兒子,你卻一口拒絕。這生兒生女誰也說不準,你真打算置你和孟姐姐的孩子於不顧嗎?」 「笨丫頭,誰願意真地不要自己的兒子?」賈老賊微笑道:「我現在對這件事表現得越是焦急,忽必烈就越覺得那孩子奇貨可居,會對大宋獅子大張口開出離譜天價,還動不動就拿那個孩子威脅於我。但我現在對那個孩子不理不問,甚至提都不提,忽必烈也就拿我沒有半點辦法了,又不能花費錢財糧食白白替我養兒子,唯一一個辦法就是主動派出使者到大宋談判,主動權就到了我手裡。到時候,我不但有希望拿回兒子,就連皇甫少華那個小漢奸,我也能逼著忽必烈把他的人頭送過來。明白了嗎?笨丫頭?」 「明白了,怪不得你對那個孩子表現得那麼冷淡,原來你是想讓忽必烈主動開價啊?」李嬌娘恍然大悟。賈老賊則乘機把李嬌娘的裙子掀了起來便於調整,淫笑道:「越是對兒子不關心,兒子就越安全。不過要讓忽必烈徹底低頭,最好就是再有一個兒子,咱們就別浪費時間耽誤造兒子了,這可關係到大宋的利益會不會被忽必烈佔便宜啊。」說著,賈老賊把李嬌娘的身體往自己腿上一壓……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二十五章 燙手山芋 和賈老賊猜測的一樣,忽必烈在聞知皇甫少華獻來賈老賊親生兒子之時,確實為之欣喜若狂了一通,認為這一次總算是抓到大仇人賈老賊的命根子了,以至於在同時聽到察哈台汗國出兵鳳翔路都沒有大發雷霆——很大一個原因是因為忽必烈知道他自己和各大汗國的關係實在不怎麼樣,刀兵相見只是遲早的事,有所心理準備。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忽必烈逐漸發現情況不妙了,儘管臨安的細作報知說宋理宗已經允許賈老賊對忽必烈做出適當讓步以換回兒子,當事者賈老賊卻對此不理不問,擺出一副忽必烈愛殺就殺不關我屁事的態度。 剛開始時,忽必烈也懷疑賈老賊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不僅重獎了送來賈老賊親子的皇甫少華,還興致勃勃的制訂了一個與賈老賊談判的計劃,開放長江航線、重新對北方供應糧食和降低糧食價格當然是最基本的三大條件,除此之外,忽必烈還安排了一大堆附加條件以供與大宋使者討價還價。可條件準備好了,公文準備好了,談判的人手準備好了,就連招待大宋使者的車馬和館驛都準備好了,大宋使者北上的事仍然渺無音信,表現就像根本沒這回事一般。 隨著忽必烈軍隊的周邊環境和內部局勢卻越來越惡劣,忽必烈最後那點耐心也逐漸消磨殆盡。不得不在一天的早朝上主動提出這個問題,徵求群臣地意見看法。面對蒙古文武百官,忽必烈開門見山的問道:「諸位愛卿,朕自俘獲賈似道老賊幼子之後,一直期待賈似道老賊為了兒子性命而與朕主動談判,但時間過去兩月有餘,賈似道老賊對此還是沒有任何反應。諸位愛卿。以為這是如何?」 「回稟大汗,此乃賈似道老賊欲擒故縱之罪。」忽必烈的鐵桿死黨郝經倒是一眼看出其中蹊蹺。向忽必烈建議道:「舉凡漢人,無不將骨肉至親放在首位,賈似道老賊又只有這唯一一子,不可能不對他毫無關心。而賈似道老賊對此不加理會,不過是害怕主動示弱被大汗在談判中盡佔先機,導致損失過大。微臣認為,既然賈似道不急。大汗也不能急,左右賈似道兒子是在大汗手上,看誰先沉不住氣。」 「郝大人言之有理,臣等也都是這個意思。」姚樞、張文謙和竇默等謀士異口同聲的附和。忽必烈卻皺起了眉頭,用手指頭敲著桌子說道:「郝先生的意思,朕也明白,所以朕沉住氣等了賈老賊兩個月。但眼下朕的處境不妙,阿魯忽突然出兵鳳翔路。廉希憲即將到手的勝利眼睜睜飛了,北面開平戰事也和阿里不哥打得旗鼓相當,又和西南劉黑馬、兀良哈台軍隊死活聯繫不上,朕地被動戰略局勢難以扭轉。而中原今年年景平平,軍隊糧草萬分緊缺,宋人若是再不向朕出售糧草。我軍怕是難以撐過這個冬天和來年春荒啊。」 說到這,忽必烈眉頭緊鎖的歎了一口氣,遲疑道:「本來朕打算主動派遣使者出使宋國與賈似道老賊談判,但考慮到這麼一來朕等於是向賈老賊服軟,導致賈似道老賊乘機壓價,所以遲遲難以決定。」 「大汗莫慌,小僧有一妙計,定可叫賈似道老賊乖乖讓步。」忽必烈最寵愛地番僧楊璉真珈站出來,陰笑道:「大汗盡可派使者出使宋國,不過使者出發時。得把賈似道老賊兒子的手砍下一隻帶上!告訴賈似道老賊如果他不乖乖答應大汗的條件。那麼下一次就砍一隻腳,把四肢都砍斷就割他兒子的傢伙。最後才把兒子還給賈老賊。」 「不愧是高僧啊,果然是慈悲為懷啊。」楊璉真珈的話惹來滿朝側目,卻包括所有蒙古族和色目籍將領都沒有吭一句聲反對或者支持。倒是郝經捻著鬍鬚微笑道:「楊璉大師此計不妥,賈似道老賊的孽子不到三歲,砍斷手足怕是難以存活,死了之後就沒有半點用處——依微臣看來,不如割下一隻耳朵送去給賈似道老賊,逼迫賈似道老賊遣使北上,與大汗重開談判。」 「郝先生與楊璉大師果然妙計,朕覺得不錯,你們以為如何?」忽必烈鼓掌笑道。見忽必烈贊成楊璉真珈的提議,滿朝蒙古文武立即群起響應,大肆讚揚楊璉真珈大師佛法高深,此計定然能讓賈賊低頭,宋人讓步。僅有已經失寵地子聰撇了撇嘴,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不曾想忽必烈的眼角餘光卻一直盯著子聰,馬上問道:「子聰,你剛才說什麼?」 子聰嚇了一跳,稍一盤算後硬著頭皮咬牙答道:「回稟大汗,小僧剛才說——此計果於狠毒,對一襁褓幼兒下如此狠手,非皇者堂堂氣魄。」 「子聰禿驢,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子聰的話音未落,楊璉真珈馬上跳出來吼道:「非皇者堂堂氣魄?難道你認為大汗沒有君臨天下的氣度?你收了賈似道老賊多少金錢美女,竟然這麼幫著他說話?」平時裡與子聰關係惡劣的眾臣也跳出來落井下石,大肆指責子聰對待賈老賊的態度過於曖昧,有通敵之嫌。 「都給朕閉嘴!」忽必烈忽然怒吼一聲,站起來說道:「朕認為,子聰此言大善!朕欲君臨天下,一統萬方,豈能用此陰毒之計?對一襁褓幼兒下此毒手?即便此計得逞,朕又有何面目面對天下人?」 「臣等有罪。」蒙古文武百官紛紛跪下,汗流濕衣。子聰卻鼓掌道:「大汗雄才偉略,冠冕堂皇。小僧佩服之至!」 「子聰,既然是你否決了這條計策。」忽必烈並不領子聰的奉承,淡淡說道:「那你給朕出一條計策,既了讓賈似道主動向朕服軟,談判交換兒子,又不能讓朕失了顏面氣度。」 「抓了別人地私生子做人質,還有什麼臉說皇者氣度?」子聰心裡嘀咕。嘴上卻賠笑道:「大汗,依小僧看來。楊璉真珈大師地計策其實可行,送一隻耳朵去給賈似道老賊作為威脅,賈似道老賊只要還念一點骨肉之情,就不會不向大汗低頭……」 「剛才你還說送耳朵失了大汗氣魄,現在怎麼又要送耳朵了?」楊璉真珈一聽急了,打斷子聰的話道。不料忽必烈喝道:「蠢貨,給朕閉嘴。聽子聰大師說完。」喝退了楊璉真珈,忽必烈又向子聰問道:「子聰大師,你的計策裡,應該不是送真賈老賊兒子的耳朵吧?」 「大汗高明。」子聰微笑道:「不錯,小僧的意思真是如此,賈似道老賊與他兒子從未謀面,如何能辨別真假?所以不管給賈似道老賊送去多少手腳耳朵作為威脅,待到談判達成之時。再將完整的孩子送還賈似道老賊,那於大汗地威名不但絲毫無損,世人反而會讚歎大汗計謀高超,譏笑賈似道老賊其蠢如豬。」 「果然妙計,此計正合朕意,就這麼辦。」忽必烈大笑道:「去找一隻小孩的耳朵。快馬送到臨安交給賈似道老賊,告訴他如果再不派使者來大都談判,朕下次就給他送一隻手過去。」 …… 於是乎,忽必烈將一隻耳朵用生石灰醃好,派人用快馬送到臨安交給賈老賊了。可賈老賊地反應卻讓忽必烈和子聰目瞪口呆——賈老賊把那只耳朵懸掛到臨安城門上,並把忽必烈提出的要求也寫在耳朵下的佈告上,並自己掏腰包請來戲子在城門下演出新編的《刀下換子》,向圍觀的百姓講述陳炤用獨子換回張邦直遺孤的故事。最後賈老賊又派人給忽必烈送來一口棺材,請忽必烈將自己兒子的屍體入殮後送回臨安,表明自己地堅決態度。 「瘋狗。瘋狗!」看完臨安送來地急報。忽必烈差點沒把桌子給砸了,咆哮著大罵道:「賈老賊簡直就是一條瘋狗!他就這麼一個獨生兒子。竟然還送來棺材準備入殮,他真不打算要他兒子地命了?他不怕宋人那些腐儒指責他禽獸不如?」 「如果沒有陳炤那件事,賈老賊這麼做非受萬夫所指不可。」子聰為難的答道:「可現在已經有陳炤捨子換孤地例子在先,賈老賊這麼做不但沒有人指責,那些腐儒反而會認為賈老賊是在以身作則,號召天下漢人團結一致共抗蒙古了。」 「那現在怎麼辦?朕總不能白白掏錢替賈老賊養兒子吧?」忽必烈愁眉苦臉的說道:「朕現在才發現這個小雜種實在麻煩,養是替賈老賊白養,殺了有失王道,於朕的名聲不利。」 「不如把他禮送回臨安。」子聰建議道:「將賈老賊的兒子光明正大地送回臨安,天下人必然讚歎大汗寬仁為懷,不以小兒要挾他人,有皇者風範。而賈似道老賊對大汗與阿里不哥之間一向是採取平衡策略,眼下大汗情況不利賈老賊也十分清楚,他必然會就勢下台,重開宋人與蒙古的糧食貿易。」 「放屁!賈似道老賊與朕不共戴天,朕如何能釋放他的兒子?」忽必烈大怒,一口拒絕。子聰又壯著膽子勸道:「大汗,如果你握著賈似道老賊的兒子不放,賈老賊即便有心放鬆對你的糧食控制也不方便,他是個注重名聲的人,害怕擔上為了一己私利而賣國求榮華地罵名啊。」 忽必烈不語,被子聰勸得有些心動。旁邊的郝經卻跳出來惡狠狠的說道:「大汗,子聰大師的話,你也能信嗎?漢人最重傳宗接代,香火傳遞,賈似道老賊就這麼一個兒子,怎麼可能完全置之不理?而且丁大全已經送來消息,宋人皇帝也同意了賈老賊向大汗做出讓步,賈老賊向大汗讓步並沒有說不過去的地方,為什麼還要主動送還賈老賊的孽子?反倒讓世人認為大汗是怕了賈老賊,所以把兒子雙手送還。」 「郝大人,你這話太失偏頗了。」子聰不悅道:「賈老賊態度已決,長期將他兒子扣在手中已經毫無用處,不如做個順水人情,還可以藉機從宋人撈一點糧食回來——據小僧估計,送回賈老賊兒子後,宋人皇帝至少要回贈大汗糧食萬石,以做禮尚往來。」 「子聰,你一直煽動大汗送回賈老賊兒子,到底是什麼意思?」郝經大怒道:「上次丁大全已經送來準確消息,賈似道老賊身旁確實新招募了一個叫劉秉恕的幕僚!那個劉秉恕,究竟是不是你弟弟?」 「小僧已經再三聲明,自出家後與家人再無往來,賈似道老賊身邊那個叫劉秉恕的幕僚,小僧並不知道他是否我的弟弟!」子聰耍起了無賴,又說道:「如果他確實是小僧之弟更好,小僧還可以乘機從他那裡弄到一些關於賈似道老賊的情報。」 「怕是子聰大師把大汗地絕密軍情送給劉秉恕才對吧?這一次用一隻假耳朵去糊弄賈似道老賊沒有成功,只怕也是子聰大師地功勞吧?」郝經冷笑道。子聰伸出一隻手,微笑道:「請郝大人出示證據,子聰倘若真有賣國之舉,不消大汗動手,子聰當自刎謝罪。」郝經無語——這段時間雖然無數人盯著子聰的一舉一動,卻沒有拿到子聰與劉秉恕有勾結地一點蛛絲馬跡,郝經還真拿不出什麼證據。 「都給朕閉嘴。」忽必烈故作大方的哼道:「按嗔那顏之兄在阿里不哥那邊,塔察爾老王爺的侄子也在阿里不哥那邊,張弘范的堂兄張世傑現在是宋人的臨安侍衛步兵副都指揮,和韓震一起為賈老賊鎮守臨安,史天澤次子的外甥女也被賈老賊的親兵副隊長拐到了臨安,朕是不是應該把這些家眷身在敵營的重將都殺得一乾二淨?子聰大師從二十年前就投入朕的幕府,朕相信他。」 「大汗英明,小僧粉身碎骨,難報大汗恩情之萬一。」子聰微笑著拍了一句馬屁。郝經卻像鬥敗的公雞一樣垂頭喪氣,再不敢指責子聰有通敵之嫌,只是頑固道:「總之一句話,微臣堅決反對把賈似道老賊的孽子送回臨安,留一個人質在手裡,總比談判中兩手空空的好。」 「話雖然是這個道理,但賈老賊如果抱定了捨子取義的打算,朕拿著這個兒子又有什麼用?」忽必烈為難道。郝經眼珠子一轉,湊到忽必烈耳邊低聲說道:「大汗,不如這樣,我們可以通過丁大全與賈老賊秘密談判,既給賈老賊留了面子,於大汗的顏面也可以絲毫無損。還有,我們可以讓丁大全在賈老賊的家眷親族中煽風點火,讓那些人對賈老賊施加壓力,逼迫賈老賊讓步再用子聰的辦法交還他的兒子,大汗還可以多撈回一些聲望。」 「此計可行。」忽必烈琢磨了半晌,終於點頭道:「你給丁大全寫一封信,動作要快,馬上就是正月新年,如果過年都不能讓前線的將士吃飽,那對士氣的打擊就太大了。」 給丁大全的信很快送了出去,經過六百里加急驛站轉送,沒用多少時間就把信送到了臨安,丁大全的回信卻比這更快。丁大全在信中回稟忽必烈,賈老賊其實早就和丁大全暗下裡溝通,忽必烈要想和大宋秘密談判可以,但有前提條件——先把皇甫少華的腦袋送去給賈老賊表示一下談判誠意。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二十六章 又見南必 「少傅,忽必烈的使者已經到山陽了,按你的吩咐,他們帶來了皇甫少華的腦袋。李庭芝大人請示,是否放他們入境?」廖瑩中臉上帶著奸笑,小心翼翼的向賈老賊說道。誰知賈老賊眼白一翻,冷哼道:「告訴李庭芝,把那些狗韃子給我攆出去,叫他們滾蛋,不許他們踏入大宋境內半步!」 「少傅,你這是幹嘛啊?」廖瑩中一聽急了,驚訝道:「忽必烈派人把皇甫少華的腦袋送來,證明他已經向你老服軟了,誠心誠意想與你談判,可你怎麼還把韃子的使者趕出大宋?難道你真不打算要兒子了?你老可就那麼一個兒子啊。」 「別『你老』『你老』的亂叫,本官的心永遠是十八歲,還年輕著呢。」賈老賊繼續不知廉恥的冷哼。廖瑩中嚇了一跳,趕緊改口並道歉請罪,賈老賊卻扭過頭去不理他,倒是劉秉恕乘機拉好與廖瑩中的關係,在廖瑩中耳邊低聲說道:「廖先生,這你就犯糊塗了,少傅想要救回兒子又不想讓世人使他為一己私利出賣大宋國家利益,怎麼可能讓韃子的談判使者光明正大的入境?更何況李庭芝和文天祥都是少傅的得意門生,是少傅大力扶持的愛徒,又怎麼能讓他們知道少傅和韃子在暗底下做交易呢?」 「對呀!」廖瑩中恍然大悟,又驚訝道:「奇怪?韃子既然通過丁大全老狗與少傅提出暗中談判,那為什麼還要通過李庭芝提出求見?難道說韃子是故意的。想讓李庭芝知道這件事?」 「除了這個目地還有什麼?」劉秉恕冷笑道:「李庭芝為人正直不阿,若是知道這件事必然對少傅生出看法,可以起到離間效果,宣揚開候更能敗壞少傅的形象,事後就算少傅責問也可以是使者失誤或者是被大宋軍隊巡查抓到——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我那兄長為忽必烈出的主意,只有他能想出這樣的餿點子。少傅就是看穿了這點。所以讓你通知李庭芝將韃子使者驅逐出境,以示大公無私。」 「原來是這樣。多謝秉恕先生指點。」廖瑩中嘴上客氣,心裡卻在琢磨子聰和劉秉恕兩兄弟小時候在家裡該是多麼熱鬧。稍一盤算後,廖瑩中試探著問道:「那不如這樣,小人通知李庭芝,讓他以招搖撞騙罪將那些韃子使者重責一百軍棍,然後再驅逐出境,給韃子一點小教訓。」 賈老賊仍然不說話——賈老賊現在正心煩著呢。劉長平通過呂文德兄弟送來準確情報,阿魯忽給阿里不哥派去的援軍其實不足兩萬,戰略要地鳳翔路的形勢仍然不容樂觀,阿里不哥還極需要大宋地支援。在如此緊張的局勢下,賈老賊還有什麼心情去關心那個連面都沒見過地兒子?看出賈老賊心思的劉秉恕輕輕點了點頭,等於是賈老賊秘書的廖瑩中趕緊下去給李庭芝寫信,安排快馬送出。新近升級為狗頭軍師的劉秉恕則湊到賈老賊耳邊,又在賈老賊耳旁嘀咕起一些生個孩子沒屁眼的餿主意來…… …… 數日後。李庭芝送來回報,忽必烈派來那些使者還真被他以招搖撞騙罪打了一百軍棍驅逐出境。不過就在同一天下午,丁大全也厚著臉皮跑到半閒堂來了,用的借口是孫子滿月,請賈老賊去喝滿月酒——你說丁大全這老小子有多壞,來請賈老賊去喝要送禮的酒席也就算了。居然還把他地幾個年幼的孫子都帶到了葛嶺,做出一副兒孫滿堂盡享天倫的模樣。弄得賈老賊的幾個老婆觸景生情,都是淚汪汪的埋怨賈老賊對兒子不夠意思。賈老賊看出丁大全玩的小花招也不揭破,只是在書房中單獨接見了丁大全。 「少傅,山陽的事本相已經聽說了。」丁大全笑瞇瞇的向賈老賊解釋道:「韃子那邊也向本相通報了事情地經過,是使者帶著皇甫少華人頭入境時不小心被兩淮的軍隊發現,所以事情暴露。韃子使者請本相向你表達十二萬分的歉意,希望你能原諒他們的無心之失,不要為了這件小事造成誤會,耽誤了對你和對忽必烈都有好處的談判。對了。他們的使者已經化名潛入了大宋境內。這次絕對沒驚動任何人。」 「我說丁大全,你馬上也有七十三了吧?」賈老賊冷笑。冷電一般地目光盯住丁大全雙眼,「都這麼大年紀了,你怎麼還不想著怎麼給子孫後代積點德?還和忽必烈勾勾搭搭?這一次皇上囑托後事,先後傳喚了我、趙葵、馬光祖、謝叔方和你原來的死對頭程元鳳等人,卻惟獨沒有傳喚你這個名譽上的右丞相,對你的態度已經十分明了。你怎麼還不幡然醒悟,給自己的子孫後代留一條活路?還要為忽必烈賣命呢?你還能活多久啊?難道你還指望忽必烈打下臨安,封你做傀儡宋王嗎?」 在賈老賊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視下,丁大全藍臉上的微笑凝固,逐漸露出死灰之色,賈老賊又冷笑道:「你這個人其實也不是一無是處,年輕的時候在寧德當主薄,做了不少好事,深得當地百姓愛戴,如果你能夠以天下民生為己任,一如既往的兢兢業業,也會揚名後世——可你怎麼年紀越大越糊塗了?勾結韃子賣國求榮,玩弄權術陷害忠良,橫徵暴斂魚肉百姓,貪財好色與子爭媳,做了多少缺德事?你怎麼就不想想報應到時你怎麼辦?」 賈老賊說一句,丁大全的藍臉上就難看一分,到得後來時,丁大全臉上已經沒有了半點人色,低著頭半晌才慢騰騰地說道:「我……我也是被逼無奈,以前走錯了路。沒法回頭了。我也知道,你現在留著我,不過是想讓我替你推行公田法,但現在公田法地反對聲越來越大,你隨時可以把我推出去當替死鬼,給天下人洩憤。但我真地沒辦法,我有把柄在忽必烈那裡。不得不聽他使喚。」 「再說了,我這一次也是為了救你獨生兒子地性命。」丁大全可憐巴巴的向賈老賊哀求道:「你就不能看在這點情份上。將來放我一馬嗎?太子對你言聽計從,你只要在他面前為我說幾句好話,我也不至於死無葬身之地啊。」 「放心,不到萬不得以,本官不會隨便殺一個漢人。」賈老賊先安慰丁大全一句,又盯著丁大全緩緩說道:「現在你就有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本官收到消息。忽必烈已經知道阿里不哥的察哈台援軍其實不多,準備利用阿魯忽軍隊立足未穩和今年秋糧尚未用盡的最後機會,從南京路抽調張弘范和郭侃的兵力進入鳳翔路,與阿里不哥做拚死一搏。忽必烈此舉如果成功,戰略主動權立即歸於他手,對大宋極為不利,但大宋國內地情況你也知道,本官實在無力在這個時候出動主力軍隊牽制忽必烈。你如果與本官配合演一場戲,迫使忽必烈收回這個決定,讓鳳翔路的戰略局勢保持現狀,那你就算為大宋立下了一次大功。」 丁大全遲疑不答,賈老賊瞟了他一眼,淡淡說道:「你不願意。本官也沒什麼辦法,反正現在前途難卜,就算張弘范和郭侃西進南京路也未必一定成功。本官只是為了穩妥起見,才煞費苦心安排這麼一招。願不願意,你自己考慮吧。」 丁大全躊躇半晌,終於咬牙答道:「媽地,老子豁出去了!就算為下輩子積德,這次我聽你的!說吧,你要我怎麼配合你?」 「這才像句人話。」賈老賊微笑,湊著丁大全耳邊嘀咕了一通。丁大全先是連連點頭。最後才驚訝道:「等等。你這麼安排,那你的兒子怎麼辦?你就不怕忽必烈拿他出氣?」 「本官如果為了自己的兒子。出賣大宋的利益,還有什麼面目去見陳炤?」賈老賊淡淡的答道:「忽必烈如果認為抓住了本官的兒子,就等於抓到了本官地命根子,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 五天後,忽必烈派來的使者張德輝悄悄抵達臨安,立即便到丁大全府中求見,要求丁大全替他引見賈老賊展開談判。誰曾想張德輝到得丁大全府時,丁府下人卻告訴張德輝說丁大全去了戶部,張德輝無奈,只好坐著丁大全家大廳裡用茶等候,並要求丁府的家人趕快去給丁大全送信——叫丁大全趕快回來給上國天使磕頭請安。可信使派出去一波又一波,丁大全卻愣是到二更天色全黑才溜溜躂達的進到客廳,向張德輝抱拳行禮。 「丁丞相,你好大的架子啊。」餓得前心貼後心、渴得嗓子直冒煙的張德輝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張德輝雖然只是一個五品郎中,卻也是忽必烈大汗派來的使者,請了你七八次你不但磨蹭到半夜才回來,就連茶都不讓上一杯,要是讓大汗知道了你如此『善待』他派來地使者,他一定會萬分欣賞你丁丞相的!」 「張大人,張大人見諒啊。」滿臉疲倦的丁大全連連拱手,「都怪小相御下不嚴,家裡僕人太沒長眼色,張大人一定餓了、渴了吧?快來人,給張大人上茶,再準備晚飯!一群蠢貨,竟然這麼慢待上國天使!張大人都發火了!」 說著,丁大全轉過頭又向張德輝道歉,「張大人,切莫動怒,切莫動怒,這都怪賈似道那個老匹夫,今天大清早就把小相叫到戶部調撥錢糧,一調就調六萬石糧食和上千萬貫的緡錢(會子宋時俗稱),又是對帳又是核帳,還計算從那些府庫裡調糧撥糧,所以才忙到現在……茶!張大人的茶怎麼還沒上來?一群蠢貨,還想不想在本相府裡當差了?」 「慢,等等。丁丞相,茶先不慌。」張德輝忽然忘記了飢渴,攔住丁大全問道:「賈似道老賊為什麼調動如此數目巨大的錢糧?他準備往那裡送錢送糧?賈似道老賊想幹什麼?」 「當然是往襄陽調錢調糧了。」丁大全漫不經心地隨口答道:「至於賈老賊想幹什麼,那就只有天知道了。樞密院差不多是他一手遮天。估計他那幫走狗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 「往襄陽調錢調糧?」張德輝出了一身冷汗,驚訝道:「今年兩湖稻米不是大收嗎?當地糧食價格跌到銅錢每石十八貫,賈似道老賊怎麼還往襄陽送糧?」 「這事小相也奇怪著呢。」丁大全攤手說道:「自景定初年以來,賈似道老賊就橫著擋著不許朝廷發行新會子,緡錢兌換銅錢地價格已經慢慢變成了一貫兌三百多文,一次性動用上千萬貫的緡錢,這還是開慶年以後的第一次。不過朝廷裡現在反正是賈老賊又拿鑰匙又當家。小相也懶得去管那麼多了,隨他去折騰吧。」 「那大宋軍隊有沒有異常調動?」張德輝厲聲問道。丁大全搖頭。「這個小相也不知道,自從陳大方被下獄後,小相對軍隊就兩眼一抹黑了。」 「你還真是個廢物。」張德輝氣得大罵,「趕快去查,兩湖大收賈老賊還往襄陽調糧調餉,肯定會有大的舉動,你趕快去給大汗查清楚。賈老賊究竟是想幹什麼?!」 「是,是,小相一定派人去查。」丁大全彎腰恭聲答應,眼中卻閃過得意的光芒…… …… 在張德輝的威逼下,丁大全還真花費了無數人力物力去調查賈老賊為什麼調動如此之多的錢糧,查來查去雖然沒有查出準確結果,但光是那些蛛絲馬跡都讓張德輝出了一身又一身冷汗——先是丁大全發現,駐紮在廟山大營地大宋騎兵曹世雄部不見了蹤影。然後是賈老賊又通過戶部調撥了大批的戰馬草料往襄陽送了過去。還有是丁大全向張德輝報告說賈老賊正在派人疏通運河,檢修大小戰船,還說廟山大營那邊每天都有輜重隊伍出入,空著手進去然後滿載送往運河碼頭,至於那些滿載物資地戰船是開往那裡,那丁大全就不知道了。 最讓張德輝心驚膽戰地還在後面。丁大全發現,賈似道老賊的半閒堂中竟然有蒙古人和色目人出入,而且那些色目人操地都是回紇口音——似乎很像是來自察哈台汗國的色目人。種種跡象結合之下,張德輝得出一個結論——賈似道老賊有可能在襄陽以北的南京路發動一次極大規模的戰役,而且還有可能是聯合阿里不哥和阿魯忽共同行動,不排除賈老賊想打通直接與阿里不哥軍事聯繫地可能。 得出了這個結論後,大驚失色的張德輝趕緊向忽必烈十萬火急的報告。但張德輝也很懷疑賈老賊這是在故佈疑陣,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逼迫自己在談判桌上讓步。為了查明真相,本打算觀察幾天情況再做打算的張德輝沉不住氣了。果斷通過丁大全與賈老賊聯繫。立即開始與賈老賊的談判。還好,賈老賊倒也爽快。很快答應了與張德輝談判,並且還把談判地安排在了半閒堂的紅梅閣中。 臘月初二那天,靠著丁大全的領路,張德輝終於在紅梅閣中見到了讓忽必烈無比頭疼的賈老賊,和子聰一樣,第一次見到賈老賊地張德輝也很是驚訝賈老賊的容貌之俊美和氣質之深邃。而賈老賊也用很和善的態度接見了張德輝,並且很直接了當的感謝了忽必烈對他兒子的不殺之恩和指責忽必烈割下兒子耳朵的殘暴行徑。以至於張德輝不得不解釋道:「少傅誤會了,令公子地身體其實安然無恙,連一根毫毛都沒有掉。至於上次送來那只耳朵,不過是子聰大師與少傅開的一個小玩笑——與大汗沒有半點關係。」 「原來那只耳朵是個玩笑,那本官這回終於可以向夫人們交代了。」賈老賊長舒了一口氣,微笑道:「本官就說嘛,以大汗之雄才大略,如何能向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孩子下如此毒手?」 「少傅完全可以放心,忽必烈對令公子視為己出,交與察必皇后親手撫養,令公子年齡雖小,卻與大汗的太子已經結成好朋友了。」張德輝微笑著介紹了一番賈老賊私生子的情況,又試探道:「既然少傅如此掛念公子,那少傅為何不早派使者去大都迎接公子返回臨安?反而要大汗主動派人來與少傅商議歸還公子之事呢?」 「人言可謂啊。」賈老賊長歎一句,不做任何解釋。張德輝會意一笑,陰笑道:「大汗聖明,知道少傅有難言之隱,所以派出了小使到臨安與少傅面談此事。如果少傅方便的話,那我們現在就開始談判如何?」 「不急。」賈老賊的反應很是出乎張德輝的預料,賈老賊既不拒絕也不答應,只是擺手說道:「張大人不必焦急,眼下北方隆冬已至,小孩子在冰天雪地裡長途跋涉怕有閃失。還有張大人應該是第一次來臨安吧?在臨安小住一月,見識見識臨安過年的繁榮景象再回大都覆命也不遲——不是本官吹牛,張大人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在大都怕是住上一百年也見不到臨安這般繁華。」 「賈老賊拖延談判,這是什麼意思?」張德輝心中一凜,又試探道:「少傅不必擔心,其實北方的冬天並沒有你想像中那般寒冷,再說既然是禮送少傅地公子返回臨安,大汗自然會安排最好地暖車和最好的侍女送小公子回來,在路上絕對凍不著。再說小使這一次是秘密而來,在臨安也不方便長住,還是趕快完成使命返回大都地好。」 「張大人你太著急了。」賈老賊愁眉苦臉的說道:「張大人有所不知,這馬上就過年了,本官成天忙著佈置新年慶典,實在沒時間與大人達成談判——這樣吧,張大人一行在臨安的一應花消零用,都由本官掏錢報銷,這總可以了吧?還有,張大人如果寂寞的話,本官可以買兩個漂亮姑娘送過去服侍,要是張大人喜歡,將來帶回大都也沒問題。」 出了名無利不起早的鐵公雞賈老賊忽然變得這麼大方,給張德輝又是送銀子又是送女人,張德輝心中疑惑更甚。張德輝正要再試探賈老賊的態度時,外面忽然腳步聲響,接著紅梅閣的大門被人粗魯的踢開,一名紅衣少女帶著一陣香風衝了進來,這年約十五六歲的紅衣少女容貌生得甚美,雖還有些稚氣卻已是明媚動人,身材更是發育得異常成熟,完全稱得上天使臉蛋魔鬼身材,衝到賈老賊面前操著略帶生硬的漢語脆生生的吼道:「少傅,我堂叔的人又來了,問你什麼時候去襄陽?叫你快一些,最好是趕在過年以前……」 「唔……」那少女的話還沒說完,賈老賊的手已經飛快摀住了她的小嘴。張德輝城府甚深,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已狂吼起來,「南必!察必皇后的侄女南必!她的堂叔弘吉剌·塔奴是阿里不哥的重臣!賈老賊竟然要親自去襄陽!」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二十七章 騙死你丫的 儘管已經將近四年沒有見到南必,可張德輝還是從臉形和動作舉止上認出——眼前這個已經出落得如花似玉的紅衣少女,就是背叛了忽必烈的蒙古官員中品級最高的弘吉剌仙童之女、忽必烈皇后察必的親侄女,南必!可賈老賊卻顯然不知道這點,竟然還一邊摀住南必的小嘴,一邊向張德輝微笑解釋道:「讓張大人見笑了,此女姓呂名蘭,是京湖路制置使呂文德的侄女,她的堂叔呂文德一直邀請本官去襄陽一遊,可本官那來的時間?雖然再三推辭,但這個小丫頭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本官去襄陽遊玩,既粗魯又無禮,鬧出了笑話。」 「呵呵,少傅不必客氣,將門虎女,自然與眾不同。」張德輝微笑,一副見怪不怪並兼從來沒有見過南必的模樣。而賈老賊仔細觀察張德輝神色,直到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後,賈老賊這才一邊使著眼色一邊鬆開南必,打著哈哈說道:「呂蘭,你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本官正在見來自『蒙古』的客人,你衝進來打什麼岔?還不快向張大人道歉?」 南必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先看看微笑不止的張德輝,又看看正在殺雞抹脖子使眼色的賈老賊,然後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這才學著漢家女子那樣向張德輝行漢禮,嬌滴滴的說道:「小女不知張大人在此,多有得罪,還望張大人原諒。張大人他日若是有空,請到襄陽小女家中一坐。敝家上下倒履而迎。」 「小蒙奸,在宋人的國家裡住了幾年,連語氣動作都快變宋人了。」張德輝嘴上客氣答應,心中冷笑,很是為蒙古人中有弘吉剌仙童父女這樣地人而感到鄙夷。那邊賈老賊卻鬆了口氣,連連向南必使著眼色喝道:「還不快出氣?告訴你堂叔呂文德派來的人,本官沒時間去襄陽。等過幾年臨安的局勢穩定下來,本官再抽時間去襄陽看看。還有順便帶句話給呂文德。對到鹿門山邊市的蒙古商人要盡量照顧,不能歧視,過年的時候組織在當地經商的蒙古人過一個詳和的新年,呂文德他也得抽空去看望那些蒙古商人,明白了嗎?」 「明白了,那我走了。」南必哼哼著答應,又向張德輝行個禮便飛快地跑了出去——在房門被賈老賊的親兵關閉之前。張德輝卻猛然瞟見紅梅閣地庭院門口有幾個高眉深目的色目人晃動。賈老賊趕緊轉移話題,「張大人,你也看到了,呂文德是本官的老部下兼老朋友,想要本官去他家中一遊本官都沒時間,可見本官忙到了什麼地步?這樣吧,麻煩張大人先給忽必烈大汗送一封信,讓他稍微等上一等。等本官忙過了這陣子,一定盡快與張大人達成談判。當然了,本官的犬子在大都的一應花消,本官都會自掏腰包負責到底的。」 「賈少傅,你可太讓我為難了。」張德輝故作遲疑為難狀。賈老賊忙上去拍張德輝的肩膀,親熱地連連道歉道:「張大人。實在抱歉,本官的公務確實太繁忙了,你的事情只能稍微耽擱一下。不過你放心,本官已經下令李庭芝的軍隊撤除了對虹縣的包圍,還讓邊境的軍隊都收斂一點,不要再主動挑釁蒙古軍隊,違者重罰,爭取讓大宋和蒙古都過一個祥和幸福的新年。」 「賈老賊又想玩一邊談和一邊偷襲的老花招了,用假談判穩住大汗,讓大汗掉以輕心。對他地偷襲不做防備!」張德輝背上冷汗淋漓——忽必烈被賈老賊用這一手在鄂州坑了可不只一次兩次。忽必烈眼下的戰略局勢之所以如此被動,就是因為被賈老賊用這一招殲滅了精銳軍隊。導致軍隊戰鬥力嚴重下降而遲遲難以在與阿里不哥的戰事中佔據上風。眼下賈老賊又想故技重施,偷襲南京路打通與阿里不哥的聯繫,忽必烈要是再次上當的話,那後果就難以設想了。 「張大人,張大人,你怎麼了?」見張德輝久久不說話,賈老賊只得出言詢問。張德輝這才如初夢醒,忙答應道:「既然賈少傅公務如此繁忙,那小使也無可奈何,全由少傅安排。小使仍然暫時住在丁丞相府,少傅要是有時間可以開始談判,隨時可以過來傳喚小使。不敢打擾,先告辭了。」 「別急啊,吃過飯再走。」賈老賊故意挽留道。急著回去給忽必烈寫信的張德輝那裡耽擱寶貴地時間,匆匆謝絕與丁大全離去,賈老賊一直送到紅梅閣的庭院門口。看著張德輝急匆匆離去的背影,賈老賊嘴角逐漸流露出得意的奸笑,心知此計已經成功了大半,至少已經讓張德輝中計報信。但就在這時候,賈老賊的眼睛忽然被一雙帶著香味的柔軟小手摀住,一個刻意裝出沙啞的聲音問道:「猜猜我是誰?」 「還能是誰?光聞你身上的香味,就知道你是小南必了。」賈老賊微笑道。南必鬆開小手嘟噥道:「真沒意思,下次不擦天竺香水了。」說罷,南必又抓住賈老賊的胳膊急切問道:「怎麼樣?我裝得像吧?有沒有騙過張德輝那個笨蛋?」 「有沒有騙過張德輝還不知道,至於你的演技。」賈老賊懶洋洋地說道:「只能算是馬馬虎虎,勉強沒穿幫而已。」南必大怒,在賈老賊胳膊上捏了一把,嘟噥道:「沒良心地,好心從揚州趕來幫你騙人,連一句誇獎人家的話都沒有。」 「誇獎當然是要誇獎地,至少咱們的小南必長大了,也越來越漂亮了。」賈老賊色瞇瞇的笑著,把南必拉到面前仔細打量,「走,進房間讓本官仔細看看,咱們的小南必現在究竟有多漂亮了?」南必在揚州住了三年時間。經受也是南宋地教育,比起其他蒙古少女來說多了一分扭捏,被賈老賊這麼一拉立即俏臉通紅,不過草原女兒的血液仍在,進了房間後,還是勇敢的挺起胸膛供賈老賊打量。 三年時間不見,南必確實長高長大了許多。小臉雖還有些稚氣卻也明媚動人,身材更是火暴非常。胸脯之豐滿竟不亞於賈老賊那幾個已經生兒育女有過哺乳經驗的老婆,比之賈老賊老婆中身材最好的李妴也不遑多讓,腰肢之纖細卻遠過之;兩條長腿雖然還沒有完全長成,也已經是修長細美讓人垂涎。見到如此天使臉蛋、魔鬼身材的嬌美尤物,色中餓鬼的賈老賊差點沒流出口水,不斷搖頭歎息,心說難怪歷史上那個老不要臉地忽必烈六十九歲了還要把老婆察必的親侄女南必立為皇后——換我也不要臉了!(注1) 「怎麼樣?我漂亮嗎?」南必微紅著臉向賈老賊挑逗問道。賈老賊流著哈拉子連連點頭。那還說得出一句話來。南必嫣然一笑,踮起腳尖慢慢走近賈老賊,輕柔而溫柔地說道:「既然知道我漂亮,那你怎麼還把我放在揚州三年不管?」 「不是不管,本來景定元年本官就想把你和你父親接到臨安,但李庭芝說兩淮是邊境,需要你父親那樣的人才。」大力嗅聞著南必身上的體香,賈老賊解釋道:「李庭芝是本官的得意門生。他向本官要人,本官也不好意思拒絕是不是?否則的話,本官早就想把你接到臨安了。」 「真的,有沒有騙我?」南必雙手張開,摟住了賈老賊的脖子,小嘴幾乎湊到了賈老賊地鼻尖上。與年齡外表極不相襯的高聳胸脯也差不多貼到賈老賊胸口上。房間裡的賈老賊親兵隊長郭靖見勢不妙,趕緊溜出房間把房門關好。賈老賊則心花怒放,連連點頭道:「當然是真的,本官天天在想著,做夢都想再見你一面啊。」 「那你知道嗎?其實我在揚州也天天想著你。」南必紅潤的小嘴離賈老賊臉頰更近,吐氣如蘭,輕聲問道:「你又可知道?我天天想著你,念著你,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賈老賊激動問道,——眼角餘光乾脆在找房間裡可以做戰場的地方了。南必的小手輕輕摩裟著賈老賊的後頸。深情凝視著賈老賊地俊臉。在賈老賊耳邊柔聲說道:「因為,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想……就想……」說到這。南必忽然提高了聲音,在賈老賊耳邊大吼道:「就想叫你一聲——伯父!」 「伯父?」雙手已經摸到褲帶上的賈老賊傻了眼睛,就連耳膜被震麻都沒有注意。南必則乘機把賈老賊往外一推,嬌笑著逃出房間,灑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留下雙手還拉著褲帶的賈老賊呆立當場。 「叫你伯父還便宜你了,本來應該叫你叔公的。」南必又在門外喊出一句差點沒把賈老賊肚子氣爆的話…… …… 先不說賈老賊被南必逗得慾火高漲卻無處發洩,單說張德輝回到丁大全家裡後,二話不說馬上給忽必烈寫信,把自己在臨安和在賈老賊老窩地所見所聞一一稟報,還有就是特別提醒忽必烈在南京路做好提防賈老賊偷襲的準備。丁大全也極講義氣的為張德輝通風報信提供了最大幫助,甚至不顧危險拿自己的大印為張德輝信使開出通關文堞,讓張德輝的信使能以最快速度將信送到忽必烈面前。除此之外,張德輝還擔心信使傳遞耽誤了時間,還給南京路的行路總管郭侃也寫了一封信,讓郭侃也做好預防準備。 靠著丁大全的幫助,張德輝的前後兩封急報在同一天送遞到了忽必烈面前,正在安排把南京路兵力調到潼關以西的忽必烈覽信大驚,第一反應是不可能,第二反應還是不可能——子聰已經為忽必烈把局勢分析得十分透徹,首先是臨安現在的局勢不允許賈老賊輕易離開;然後是南宋國庫在賈老賊苦心經營下雖有所起色,但要打一場全面大戰,賈老賊翻山打洞為國庫積累那點銅錢不到一個月就能見底,經濟上也不允許;最後是打通阿里不哥地直接聯繫對大宋來說其實弊大於利。賈老賊還不至於傻到引狼入室地地步。 思來想去,為了謹慎起見,忽必烈最終還是在第二天召開了御前會議,將張德輝累死兩匹上等好馬送來的書信出示於眾臣。和忽必烈估計一樣,蒙古武將們聽說賈老賊想要玩老花招無不勃然大怒,爭先恐後地請求領軍去南京路和賈老賊決一死戰,把賈老賊的腦袋砍來給忽必烈做夜壺——也就嚷嚷而已。忽必烈手裡還有多少預備兵力這些將領十分清楚,所以叫嚷得再凶也不用害怕忽必烈真把他們派去和詭計多端的賈老賊硬拚。不過忽必烈也很清楚這些武將的話聽不得。只是把目光轉向子聰和姚樞等謀士,徵求他們的意見。 與武將不同,姚樞和竇默等謀士看完信後都是一副苦思冥想地模樣——楊璉真珈與阿合馬這些人也是裝成這樣,僅有子聰面帶微笑,表情頗為不屑。忽必烈眉毛一揚,剛要問話時,最近在忽必烈幕府又有些抬頭的子聰馬上答道:「大汗。不必多慮,更不必停止從南京路抽調兵力進鳳翔路參戰地調動——賈老賊故佈疑陣、虛張聲勢而已。如果說賈老賊派高達、李庭芝或者王堅等人領軍至襄陽發動突襲,那麼大汗就得小心提防;可惜賈老賊做戲做得過了頭,準備親赴襄陽前線,那就絕對是假的了。還是那句話,賈似道老賊這個時候絕對不敢離開臨安。」 「朕也是這麼覺得,宋人朝中無人,至少沒有能讓賈老賊放心離開臨安的人。何況賈似道老賊的兒子還在朕的手裡。他除非想要逼朕殺掉那個小雜種」忽必烈點頭,很是贊同子聰的意見。一直懷疑子聰是大宋細作的郝經一聽不樂意了,站出說道:「大汗,子聰此言差矣,賈老賊何等奸詐?如果能不發現他詭計中地破綻?倘若賈似道老賊真是故佈疑陣,只需一道偽詔虛調高達或者李庭芝至襄陽。就可以把詭計彌補得天衣無縫,何必露出如此之大的破綻?」 「虛虛實實,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使敵捉摸不定——我兄弟的老把戲了。」子聰脫口笑道。但話一出口,子聰馬上就發現滿朝文武的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嚇得子聰趕緊解釋,「小僧的意思是,如果賈似道老賊身邊那個劉秉恕真是小僧胞弟,那麼他很有可能向賈老賊獻計故意露出破綻。使大汗心生疑惑。難以判斷賈似道老賊的真正用意。」 「如果那個劉秉恕真是你的兄弟,那朕就錯失一名大才和多一個麻煩對手了。」忽必烈惱怒道。子聰全身冷汗直冒。趕緊把頭低下去。郝經卻得意一笑,知道忽必烈對子聰地疑心又起。呵斥了子聰後,忽必烈又沉吟道:「子聰大師的話雖然只是推測,但也不能排除賈老賊確實是在故佈疑陣,你們還有什麼高見?」 「大汗,微臣不敢苟同。」姚樞站了出來,向忽必烈拱手道:「請大汗留意一下張德輝的書信——丁大全向張德輝透露,賈似道老賊向襄陽大量調運糧草,而兩湖今年大熟,糧價平穩並不需要平崇仰制糧價,賈似道老賊如果只是為了故佈疑陣而調運糧草,那糧草轉運將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賈似道老賊此舉的成本是不是太高了一些?」 「有道理,賈老賊如果只是為了故佈疑陣,那也太勞民傷財了一些。」眾人紛紛附和——南宋那時候可沒汽車輪船,運糧途中人吃馬嚼,運一斤糧食路上要消耗一斤那還算少的,運一斤糧路上消耗五六斤都不少見,雖說南宋的經濟在賈老賊苦心經營下剛有些起色,但平白無故把這麼多糧食扔掉也不是鬧著玩地。姚樞又補充道:「而且還有一點,丁大全有把柄在大汗手中,對大汗一向忠心耿耿又是賈似道老賊的死對頭,他提供的情報,應該不會是偽造。」 「難說,也許丁大全也被賈老賊收買了也不是沒有可能。」子聰忍不住插話——子聰可是太清楚賈老賊的手段了,李□和賈老賊有殺父之仇,賈老賊都能把李□拉到大宋那邊。郝經卻又馬上反駁道:「大仇莫過殺父奪妻,丁大全成親之時。新娘被賈老賊搶走,丁大全本人還被賈老賊當眾痛打一頓,與賈老賊的仇恨早已到了不共戴天地地步,怎麼還可能被賈老賊收買?」 子聰聽得直翻白眼,心說朝廷之上為了利益,一流的官場老混混那怕有殺父之仇也可以毫不猶豫的聯手合作,郝經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不懂這道理?難道年紀都活到狗肚子裡去了?不曾想對忽必烈忠心耿耿決心想要戳穿子聰通敵賣國真面目的郝經又冷笑道:「子聰大師如此橫著擋著不讓大汗做好準備。難道子聰大師很希望賈老賊的偷襲再度得手?讓大汗地西線戰場完全崩潰?」 「郝經,你這個誤國老賊!」子聰忍無可忍。怒吼道:「現在阿魯忽在鳳翔路立足未穩,西線軍糧勉強還夠支應,張弘范和郭侃地精銳如果在這個時候及時增援鳳翔路,那大汗還有最後一個扭轉戰略主動地希望!如果你再為了個人恩怨誤導大汗,使大汗錯過了這最後機會,那等阿魯忽在鳳翔路站穩跟腳,阿里不哥敗軍恢復元氣。那大汗再往鳳翔路派多少兵力都沒用了!」 「子聰禿驢!」郝經針鋒相對地咆哮道:「你老實交代,你究竟是不是賈似道老賊派到大汗身邊地臥底?你故意讓大汗把精銳軍隊調到鳳翔路,賈似道老賊出兵偷襲後方,切斷大汗精兵的糧道,導致鄂州慘敗悲劇重演——你說,這是不是你的真正目的?」 「放屁!」子聰大怒道:「當年佛爺我投入大汗幕府之時,你還在給張柔吸肛舔溝,賈似道老賊還只是建昌的小糧官。他有什麼資格指使本佛爺?」 「狗禿驢,別以為你資格老就了不得!」郝經也動了真怒,「當初在鄂州的時候,你就和黃藥師一唱一和,聯手把大汗的主力精銳送進墳墓——這是賈似道老賊親信董平高和黎尚武在臨安一家窯子裡親口吐露地機密!大汗和我早就知道這件事,只是沒有聲張暗中觀察你。今天。你終於露出真面目了!你老實交代,你是什麼變節投靠賈老賊的?賈老賊給了你多少好處?」 「放屁!放屁!」子聰氣得混身發抖,同時在心裡暗罵賈老賊不講義氣——自己把才能不在自己之下的親弟弟劉秉恕推薦給賈老賊當幫手,賈老賊竟然還玩反間計來陷害自己,簡直忘恩負義到了極點。郝經則認為子聰的憤怒不過是真面目被戳穿而氣急敗壞,便冷笑道:「好臭,好臭!」 如果說陰險奸毒的子聰有什麼弱點的話,那就是他有點像項羽麾下的范增——心腸足夠黑,臉皮卻修煉不夠,所以才在鄂州被臉皮厚得不可思議的黃藥師耍得團團轉。這會被郝經當眾羞辱。忽必烈卻冷漠旁觀。子聰忍不住老毛病故犯,氣不過之下竟然通紅著雙眼撲上去和郝經扭打。郝經年紀大了些赤手空拳不是子聰地對手,被子聰抓打得滿臉開花。而忽必烈見郝經吃虧,終於開口道:「把他們拉開。」 被怯薛死死按在地上的子聰掙扎著大喊道:「大汗,別聽郝經的誤國之言啊!這是賈老賊的詭計,詭計啊!」 「大汗,子聰通敵賣國,證據確鑿。」郝經擦著臉上的血,微笑道:「大汗請速處之,以示警戒。」 面對兩個截然不同的意見,最擅長兼聽並納地忽必烈反而為難,正沉默間,忽必烈的怯薛長安童卻從大殿外飛奔進來,將一封書信捧到忽必烈面前,高聲說道:「大汗,張德輝臨安急報,又是六百里加急。」 「呈上來。」忽必烈嘴上叫著呈上來,自己卻站起來大步下階,親自從安童手裡接過張德輝的第三封急報——信的內容很簡單,就兩條重點,一是賈老賊舉薦廣南路安撫制置使趙葵出任右相,準備炒丁大全的魷魚;二是丁大全查到一個重要情報,賈老賊通過弘吉剌仙童聯絡收買大都的弘吉剌家族,設法營救賈老賊的獨生兒子。 「將子聰收監,詳細審問。」忽必烈放下信,平靜的命令道:「六百里傳旨郭侃與張弘范,讓他們停止向鳳翔路增軍的行動,重點防備宋人大規模入侵。再傳旨廉希憲,令他退守潼關天險,防止阿里不哥、阿魯忽東進與宋人聯成一線。」 「完了!徹底完了!我軍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了!郝經,你這個無恥小人,你誤國啊!你誤國啊!」子聰仰天長歎,狂笑著任由怯薛將他推出大殿,「你不會有好報!不會有好報!」 注1:忽必烈生於1215年,1281年皇后察必病死,1283年立察必地侄女南必為皇后。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二十八章 忍辱負重 不得不承認,差不多處於顛峰時期的蒙古軍就軍紀、軍律和軍隊整合力各方面,總體來說還是遠勝過南宋末期軍隊的。至少忽必烈的所謂聖旨一下後,已經秘密在潼關以東集結的蒙古軍隊就頂著風血向南開拔了,在鄧州、南陽和泌陽一帶構建防線。寒冬臘月土地凝結,地叫那個硬啊,鋼釬砸下去也就能砸出一個白點,但苦命的蒙古軍士兵還得抗著鋤頭在這樣的土地上挖掘防馬壕、引水槽和營房崗樓地基,還得建土壘、建矮牆和埋鹿角拒馬,為的就是防禦大宋軍隊偷襲,免得大宋軍隊又在忽必烈已經為數不多的糧食產地南京路掃蕩一次。靠著勉強還能支撐的後勤,期間餓死的、凍死的和累死的士兵雖然不多,但寶貴的軍糧卻消耗得乾乾淨淨。 提心吊膽又耗費錢糧的挨到過年,英明神武的忽必烈大汗為了提防不要臉的賈老賊選擇在過年這天偷襲,毅然決定讓蒙古軍隊在春節這天晚上仍然全神戒備,不許有半點懈怠。於是乎,在閤家歡聚圍著暖洋洋的炭爐吃團圓飯的除夕晚上,苦命的蒙古軍隊卻要趴在滴水成冰的荒郊野外潛伏,餓了啃一口凍得硬邦邦的乾糧,渴了吃一把夾著冰粒的白雪,一個除夕夜下來,蒙古軍隊的哨兵凍死了二十幾個。卻連宋軍士兵地毛都沒看到一根,更別說看到賈老賊親自的宋軍主力了。 除夕夜都沒能等到宋軍,郭侃有些沉不住氣了,親赴南陽與坐鎮的張弘范討論宋軍可能的動向,張弘范卻向郭侃報告說他已經出動上千人次的斥候潛入宋境,差不多把襄陽一帶翻了一個底朝天,但始終沒有發現宋軍主力出現的跡象。倒是襄陽和樊城全面戒備,像是在提防蒙古軍隊突然入侵一般。郭侃對這個結果大惑不解。幾乎懷疑自己們又中了賈老賊的詭計,但考慮到丁大全為忽必烈提供地情報一向不假和賈老賊最擅長的偷襲奇襲,郭侃和張弘范都一致決定把防禦和斥候搜索範圍擴大,繼續嚴密戒備為上。 就這樣,大批蒙古軍精銳又在冰天雪地裡戰戰兢兢地戒備了半個月,一直到元宵節過去,郭侃和張弘范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妙——馬上就是開春了。到時候雨水多道路泥濘,賈老賊如果向北發動大規模進攻,不利於糧草轉運啊?到了正月十六的晚上,終於有一名蒙古細作冒死從臨安送來急報,賈老賊在過年期間雖然當眾露面較少,但根本就沒離開臨安一步,而且忽必烈派去臨安的使者張德輝一行人,從臘月二十開始就被丁大全秘密移交給賈老賊的走狗韓震。一直被韓震關押在大牢中沒能和外面說上一句話!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即便是一個白癡都知道忽必烈又被賈老賊耍了一次,更何況老奸巨滑的郭侃和張弘范?暴跳如雷之下,郭侃和張弘范當即提兵去打景定元年落入宋軍手中的鄧州,不曾想鄧州守將呂文德長子呂師夔一戰未接,馬上一把火燒掉城中存糧。領著城中不多的守軍撒腳丫子開溜,扔下一座空城和不願隨宋軍南下地百姓給蒙古軍隊當負擔。郭侃和張弘范手中的兵力又不足以讓他們有信心去攻打那座城防完善得變態的襄陽城,別無他法,郭侃和張弘范只好一邊讓軍隊進駐鄧州,一邊遣使入朝,向忽必烈報告此事。 大都這邊,忽必烈其實比郭侃等人還更早知道張德輝被賈老賊派人拘押的事情——不過忽必烈卻誤判為賈老賊是在為秘密出征偷襲南京路做準備,不僅沒有發覺中計,還特別加派人手監視大都的弘吉剌家族,嚴防弘吉剌家族勾結宋軍營救賈老賊那個私生子人質。但隨著真相的逐漸揭露。忽必烈終於發現他這次被賈老賊和丁大全聯手擺了一道。錯過了最後一個扭轉局勢的機會,惱羞成怒之下。忽必烈將郝經叫來罵得狗血淋頭,又下旨釋放子聰,並特旨讓子聰還俗改名劉秉忠,還把張柔的小女兒許配給子聰為妻以示籠絡,然後便急不可耐地向子聰討教下一步的戰略。 「大汗,如果你要小僧為你獻策,那小僧得先向大汗懇求一事。」在大牢裡瘦了一圈的子聰向忽必烈拱手道:「小僧無論向大汗獻什麼計策,無論大汗是否採納,都請大汗不要責怪小僧失言之罪。」 「子聰大師過慮了。」雖說子聰已經還俗,但忽必烈還是習慣性的叫子聰為大師,忽必烈誠懇道:「上次不聽大師金玉良言,以至釀成大錯,悔之不盡。如今朕再向大師求計,大師無論說什麼,朕都不會怪罪了。」 「既如此,那小僧說了。」子聰清清嗓子,沉聲說出一番讓忽必烈從座位上跳起來的話,「大汗如果還想扭轉局勢一統華夏,那眼下惟有韜光養晦一計可用——向宋人或者阿里不哥其中之一稱臣稱藩!先向其中一方忍讓稱臣,交納歲貢換取停戰,臥薪嘗膽積累實力,全力消滅一股勢力,再掉轉頭來對付另一方。」 「叫朕向宋人學習,交納歲貢錢糧屈辱稱臣,換取苟安?」忽必烈眼睛瞪著一個比兩個大——如果不是有言在先,忽必烈鐵定叫怯薛把子聰押出去砍了。子聰也知道這個建議實在駭人聽聞,便耐心解釋道:「大汗請不要驚訝,且聽小僧向你慢慢道來原因,其實大汗仔細一想,就會知道小僧此言並非無的放矢。」 「子聰大師請說。」忽必烈沉住氣說道。子聰緩緩說道:「大汗今日之所以如此被動,根源其實早在鄂州之戰時就已經埋下。當時大汗地天軍抵達汝南。從宋人被俘哨兵口中得知蒙哥大汗戰死釣魚城,那時候大汗就應該立即撤兵北上控制北方,全力應付阿里不哥之變。但大汗誤聽姚樞、郝經和廉希憲等人,認為此乃謠言仍然堅持南下;行至長江,大汗埋伏在蒙哥身邊地眼線宗王末哥飛報蒙哥死訊,大汗仍然聽信郝經、趙壁讒言,堅持渡江立功。錯過了第二個機會——不是小僧找後帳,大汗當時如果聽從小僧建議立即北上。絕不會有今日之困。」 「悔不該當初啊。」忽必烈長歎,拳頭握得指關節發白。子聰繼續說道:「靠著宋人奸佞袁玠之助,大汗渡江成功,當時大汗如果聽小僧之言,立即與宋人皇帝議和撤兵,仍有第三次機會。可大汗還是被趙壁讒言所惑,堅持攻打鄂州。逼得宋人皇帝起用賈似道老賊為帥,與大汗在鄂州決一死戰。而賈似道老賊就是抓住大汗這最脆弱和最危險的機會,連使詭計導致大汗主力全軍覆沒,導致大汗北上無精銳可用,只能以新練之卒與阿里不哥周旋,這才與阿里不哥打成了不勝不敗的局面。」 「平心而論,賈老賊在鄂州之戰中的指揮並不是完美無缺,僅是佔了許多先機和優勢。」子聰誠懇道:「賈老賊的糧道位於長江內線。轉運容易且不用擔心被大汗切斷;宋人舉國精銳盡出,賈老賊兵精將足,無人才匱乏之憂;大汗急於撤兵無力與賈似道老賊做持久之戰,加上天賜賈似道老賊以怪才黃固黃藥師與神秘火藥配方。種種有利條件都集中到了賈老賊那邊,這才使得賈似道老賊有鄂州大捷,功成名就。而最大危害還是讓戰略眼光深遠的賈老賊藉機上位。賈老賊深知宋人獨力無法與大汗抗衡,所以堅定聯合阿里不哥夾擊大汗策略,聯手阿里不哥與大汗做車輪之戰,阿里不哥退他進,阿里不哥進他退,使大汗軍隊百姓難有喘息之機,讓大汗軍隊疲於奔命,民生難以恢復。」 「可以這麼說吧,只要賈似道老賊還在宋人朝廷一天,宋人就一天不會改變與阿里不哥夾擊大汗的戰略——而賈老賊不同於岳飛。宋人皇帝太子對他地既信任且依賴。想要指望宋人自毀長城幾乎是不可能做到。」子聰總結道:「長此以往,其結果就是。賈老賊領導宋人與阿里不哥輪流上陣,輪流休養生息,大汗卻無一日不戰,最終難逃久戰師疲覆滅厄運。所以大汗想要扭轉這個被動局面,唯一方法就是暫時忍讓低頭,穩住其中一方騰出手來全力消滅一方,待後顧無憂之後,再掉轉頭來吃掉另一方!除此之外,怕是神仙也難以挽回這個戰略劣勢!」 靜靜聽子聰說完後,忽必烈久久不語,半晌才喃喃道:「大師也許說得對,朕是該暫時向一方低頭。不過,此舉實在駭人聽聞,朕想在明天的早朝之上提出來讓眾人討論,聽聽眾人地意見再做決定。」 子聰離座,向忽必烈雙膝跪下說道:「大汗,如果你把這件事交朝臣眾議,那麼小僧斗膽斷言,此議決不可能獲得眾臣支持——真理永遠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絕大多數人目光短淺,只能看到眼下一時之利,看不到長遠將來。小僧奏請大汗乾綱獨斷,此時就下定決心向一方稱臣停戰,擺脫兩面作戰地窘境。」 「真理永遠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忽必烈喃喃自語,眼中一片迷茫,片刻後,忽必烈目光霍的一變,站起來說道:「好,朕這次就乾綱獨斷一次,向宋人或者阿里不哥一方稱臣納貢,換取停戰休養生息!」 …… 和子聰預料地一樣,忽必烈將稱臣投降的命令在早朝上公佈之後,果然是滿朝嘩然,眾臣爭先恐後的反對忽必烈這個決定——還好忽必烈沒說這個餿主意是子聰出的,否則子聰只怕馬上就能眾人地口水淹死。不過忽必烈這一次拿出來自鄂州之戰精銳盡失後少有的豪氣,大聲說道:「諸位愛卿的忠貞之言,朕銘記於心,但朕心意已決,要效仿勾踐臥薪嘗膽。忍受屈辱暫時忍讓!你們不必反對了,議一議向誰稱臣求和與向他們開出什麼停戰條件吧?」 群臣鴉雀無聲,誰都怕將來背上賣國罵名,誰都不敢做聲。直到忽必烈再三催促後,朝臣中年紀最大的姚樞終於站了出來,顫悠悠地說道:「大汗若是已有結論,那老臣斗膽認為——向宋人稱臣納貢較為有利。宋人自開國以來。歷來只有向北方進貢稱臣的先例,大汗若是破天荒的向宋人稱臣。宋人得意之下必然答應。宋人富足,即便索要貢品也遠比來自漠北貧瘠之地的阿里不哥為少,且大汗可從與宋人貿易之中獲得軍糧資用,不用擔心向阿里不哥稱臣之後被迫貢獻糧食。」 「老東西,算盤打得真好,賈老賊為了籠絡中原人心,對中原漢人不僅不殺反而優待。他是漢人,投降賈老賊後不用擔心老命不保。投降阿里不哥就不同了,阿里不哥擅長籠絡蒙古人,對漢人就不怎麼樣了。」子聰心中冷笑,嘴上卻不說出來。朝中除了被大宋點名要腦袋地劉整外,其他蒙古漢臣也是這般心思,紛紛附和道:「姚大人言之有禮,宋人民間富足又有長江天線阻隔。大汗就算向阿里不哥稱臣停戰,急切之間也難以滅亡宋國。」 和漢臣不同,蒙古族大臣和色目人卻堅決反對向南稱臣,理由也很簡單,黃金家族向本族稱臣投降可以,向外族投降納貢那就一輩子抬不起頭來了。要是鐵木真知道他的孫子做了漢人的屬臣,只怕能在墳墓裡氣活回來。甚至還有蒙古大臣異想天開地建議說可以先向阿里不哥投降稱臣,然後借道給阿里不哥到南宋劫掠,讓阿里不哥去和南宋鬥得兩敗俱傷。而這個餿主意雖然異想天開,卻獲得了不少蒙古大臣的支持。 「都別吵了,聽聽子聰大師地意見。」忽必烈大喝一聲,將目光轉向重新獲得他信任地子聰。已經開始蓄髮的子聰習慣性的合掌答道:「大汗不必為難,派出兩波使者分赴漠北與臨安即可。屆時誰給大汗開出的條件最為有利,大汗就向誰稱臣停戰,而且對雙方都有威懾作用。迫使他們不敢開出過於苛刻的條件。」 「大師妙計。正合朕意。」忽必烈大喝道:「合必赤,你是朕與阿里不哥的舅舅。出使阿里不哥那邊,這件事非你莫屬。」 「老臣遵旨。」合必赤愁眉苦臉地答應——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忽必烈又將目光轉向子聰,子聰估摸著忽必烈是想派自己出使南宋,趕緊搶先說道:「大汗,宋人這邊,小僧舉薦郝經先生出使。小僧聽聞郝經先生昔日在張柔將軍幕府之時,曾是張柔老將軍諸位子侄的啟蒙教師,教習給賈似道愛將張世傑的文字,有了這層關係,應該更方便一些。」 「他媽的,這狗禿驢心腸真他黑。」郝經地腦袋轟地一下暈了——他是張世傑的啟蒙老師不假,可也沒少挨生來仇視蒙古人地張世傑羞辱捉弄;而且這一次出使南宋是去投降稱臣,不成功是辦事不力,成功地話就是賣國求榮的蒙奸,將來在蒙古國內罵名絕對少不了。忽必烈卻稍一盤算就點頭道:「甚好,就讓郝愛卿辛苦一趟。」 迅速敲定了使者人選,蒙古朝廷開始討論準備對阿里不哥和南宋做出多大讓步了,子聰卻沒心情去聽那些大臣象家庭主婦在菜市場買菜一樣討價還價和斤斤計較,只是在心裡琢磨道:「以本佛爺那個蹬後肯定會被挖墳掘墓的缺德弟弟和賈老賊的奸詐,應該很容易就能看出本佛爺的臥薪嘗膽之計,不知他們會怎麼應對呢?估計夠他們頭疼猶豫的,有阿里不哥那個立場難定地盟友,答不答應忽必烈的投降稱臣都是一個非常艱難的選擇!哈哈,賈老賊,懶得管你怎麼辦了,看你以後還敢用反間計陰本佛爺不?」 和子聰預料的一樣,忽必烈把自己當成價碼同時向阿里不哥和南宋開出的消息傳到臨安後,賈老賊和劉秉恕都是大驚失色。不用劉秉恕提醒,賈老賊馬上下令暫時封鎖這個消息,然後派出使者北上聯絡阿里不哥,要求阿里不哥不要利慾熏心中了忽必烈的詭計,以致釀成大禍。不過忽必烈也早料定了賈老賊會玩這個鬼花招,早已命令封鎖了通往漠北的道路,斷絕賈老賊和阿里不哥的直接聯繫。同時忽必烈指使郝經,要求他這一次不要找賈老賊聯絡,而是直接找宋理宗和太子趙祺談判投降稱臣事宜……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二十九章 投降條件 「該死的忽必烈,虧他想得出來,竟然能想出投降稱臣的餿主意!」看著好不容易通過弘吉剌仙童在蒙古朝廷上收買的細作送來的情報,賈老賊急得直搔頭髮,喃喃道:「這主意雖然又餿又臭,看似軟弱,其實無恥歹毒,簡直比得上二桃殺三士的毒計。就算本官英明蓋世文比孔孟智勝孔明,不會上忽必烈的當,可保不住阿里不哥那個笨蛋會上當啊?俗話說打斷骨頭連著筋,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怎麼說也是親兄弟,這招坑到阿里不哥的可能性實在太高了……」 「少傅,現在不是感歎的時候。」劉秉恕提醒道:「如果小生沒有猜錯的話,我那和尚哥哥十有八九會建議忽必烈讓大宋和阿里不哥同時開價,誰的價格最有利忽必烈就向誰歸降;而且讓出使大宋的使者繞過你這一關,直接與皇上和太子談判投降稱臣事宜,免得你從中破壞。你得趕快拿出對策,否則忽必烈的使者抵達臨安,時間就晚了。」 「少傅,秉恕先生,既然忽必烈想要歸降大宋,那直接接受他的投降稱臣不就行了?」旁邊的廖瑩中插話道:「反正忽必烈打定了投降一方的主意,那我們大宋不如接受忽必烈的稱臣,讓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打得兩敗俱傷,我們豈不是坐收漁人之利?」 「糊塗!」賈老賊細眼一翻,惱怒呵斥道:「忽必烈佔據中原之利,人口眾多且經濟相對發達。又有內蒙草原和東北兩塊養馬地,綜合實力都在大宋與阿里不哥之上,倘若單打獨鬥,大宋與阿里不哥誰也不是忽必烈的對手。只有兩弱戰一強,這才能把忽必烈耗死拖跨,否則一旦等忽必烈消滅吞併一方,剩下地另一方就更遠不是忽必烈的對手了。這話在這裡說說就算了。出去不能隨便亂說,明白嗎?」 「是。是,小人明白。」廖瑩中誠惶誠恐的答應。賈老賊稍一盤算後又站起來,命令道:「這樣吧,先把這個消息盡量封鎖,不能讓朝廷和民間知道這件事——鼠目寸光的人有的是,別讓他們壞了我們大事。還有,去把翁應龍叫來。叫他手下那幫專門給我們干髒事的人做好行動準備。」 「少傅的意思是?讓忽必烈地使者永遠到不了臨安?」劉秉恕試探著問道。賈老賊細長的丹鳳眼中凶光一閃,冷哼道:「既然沒把握壓制反戰輿論,那就把輿論地源頭先給本官掐斷了!爭取時間和阿里不哥溝通,絕對不能讓忽必烈的奸計得逞!」 …… 很快的,賈老賊的走狗翁應龍領著一幫專門給賈老賊干髒事的狗腿子從臨安神秘消失了。半個月後,大宋與蒙古交界的楚州以北的運河上忽然發生了一起震驚天下地大事,一夥蒙面盜賊打劫了蒙古派往大宋的使者船隊,並試圖殺害蒙古派往大宋的使者郝經。但最終結果卻令賈老賊大跌眼鏡。那伙蒙面使者被暗中保護郝經南下的蒙古軍隊殺散,死了五人還失蹤一人卻沒有碰到郝經一根毫毛,傳說蒙古使者郝經還在船頭指著那幫被殺得抱頭鼠竄的蒙面使者大罵道:「回去告訴那個不要臉的老東西,他那點雞零狗碎的小花招老夫瞭然於胸,要殺我就在宋國境內殺,我倒要看看他有沒有膽量背上殺害國使的罵名!」 …… 翁應龍地任務失敗帶來的後果是災難性的。因為路途遙遠賈老賊來不及派出第二波殺手,加上這件事的影響巨大,忽必烈遣使向大宋稱臣的事很快便傳便南宋的兩淮地區,而宋朝自從開國以來就不停向北方納貢稱臣,這個消息對南宋軍民地震撼就可想而知了。一時間,兩淮民間和平之聲大起,呼籲朝廷接受忽必烈投降稱臣的要求,不少激進的文人乾脆擬出了要求忽必烈進貢的清單,聯名送往臨安上報朝廷。軍隊裡情況也好不到那裡,士兵將領都認為和平將至。一個個只顧歡呼著去慶祝去了。導致士氣大洩,軍紀大受影響。 這還只是兩淮的動作。臨安的反應比這厲害多了,民間就不用說了,近幾年來已經習慣了聽到大宋軍隊獲勝消息的臨安百姓連歡呼都懶得歡呼——直接去商量該向忽必烈索要多少貢品和商量該連放幾天煙火慶祝了,而朝廷官員則是紛紛串聯上本,建議向忽必烈開出的接受稱臣條件,求戰聲音大減。就連癱瘓在床的宋理宗也奇跡般來了精神,將趙祺和賈老賊召到病榻前商量接受忽必烈投降稱臣事宜,還好,宋理宗還沒有喜悅沖昏頭腦,在見到賈老賊後還知道問一聲,「賈愛卿,忽必烈投降稱臣,你以為誠意如何?」 「忽必烈眼下四面楚歌,稱臣誠意不容質疑。」賈老賊斬釘截鐵的答道。被宮女攙扶著坐在床沿地宋理宗滿意地艱難點頭,微笑道:「既然就連賈愛卿都認為忽必烈稱臣之意非虛,那忽必烈就一定不會再耍花招。」 「皇上,微臣認為忽必烈稱臣誠意不假,並不代表微臣不認為忽必烈是在搞陰謀詭計。」賈老賊沉聲答道,並耐心將大宋、忽必烈和阿里不哥鼎足而三的形勢分析了一番,又將忽必烈地真正用意和目的耐心講解,最後賈老賊總結道:「總的來說,微臣認為大宋不應該接受忽必烈的投降稱臣,而是堅持一貫的聯合阿里不哥消滅忽必烈策略。否則一旦讓忽必烈消滅了阿里不哥緩過氣來,那大宋就將面臨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敵人,面臨遠比現在慘烈百倍的惡戰!到時候,大宋國運難測啊!」 宋理宗久久不說話,本想聽聽兒子趙祺的意見。卻發現趙祺一臉呆象目光早飄到旁邊地美貌宮女身上,癱瘓得連手都沒法抬的宋理宗只得無可奈何的放棄這個打算,咳嗽著向賈老賊問道:「賈愛卿,依你這麼分析,忽必烈投降稱臣是包含得有天大的禍心——可愛卿有沒有想過,大宋如果拒絕了忽必烈的稱臣,阿里不哥卻答應了忽必烈。那大宋豈不是立即要與忽必烈決一死戰?」 賈老賊啞口無言——這也是賈老賊最擔心的事情,宋理宗見賈老賊臉色如此。立時便猜到賈老賊的心思,便咳嗽道:「愛卿,答應忽必烈吧。朕時日無多,指不定那天就撒手西去了,如果大宋在這個時候與忽必烈決戰,你一個人獨木難支啊。將來忽必烈就算與大宋再度翻臉,他和阿里不哥決一死戰怎麼都有損失。大宋還有機會。」 「皇上,不能答應啊。」賈老賊嚇了一跳,趕緊解釋道:「皇上放心,微臣已經派出使臣北上哈刺和林聯絡阿里不哥,向阿里不哥說明厲害,勸他不要誤中忽必烈詭計,繼續與大宋聯手夾擊忽必烈。」 「如果阿里不哥不聽你地苦口良言呢?」宋理宗一句話噎得賈老賊無言可對,宋理宗又艱難的說道:「愛卿。大宋與阿里不哥無法直接聯繫,使者在路途之上很容易被忽必烈劫殺,何況阿里不哥與忽必烈乃是兄弟之親,答應忽必烈投降地可能極大,變數太大了。」 「皇上,再等一等吧。等到使者有回音再說。」賈老賊硬著頭皮堅持道。宋理宗卻咳嗽著拒絕,「不等了,不要怪朕獨斷,朕也是為了大宋江山著想。你和祺兒下去議一議向忽必烈提出的稱臣條件,盡快把這件事落實了吧。」 「皇上……!」賈老賊還想說點什麼,宋理宗卻示意宮女將他攙回床上閉目休息,不肯再說一句話,態度異常堅決。賈老賊無可奈何,只好拉著趙祺行禮離去。在出宮的路上,賈老賊也曾試探趙祺的意思。想要把趙祺拉到自己這邊共同說服宋理宗。不曾想趙祺這次有了點主見,搖頭道:「少傅。不是我不聽你的,這次皇上聖旨已下,我也實在沒辦法。我們還是聽皇上的安排,和韃子的使者談判接受稱臣納貢一事吧。」 …… 離開皇宮後,憋了一肚子氣地賈老賊直接回到了城外的半閒堂,將宋理宗的決定告訴給劉秉恕和廖瑩中等人,要他們幫著想辦法對付忽必烈的這個陰招。但這次就連足智多謀的劉秉恕都感到棘手了,苦著臉向賈老賊說道:「少傅,這事可不好辦,皇上決心已下,下旨接受忽必烈的投降稱臣。我們再攔著不辦就是抗旨,怕是無法向朝廷交代啊。」 「還有朝廷和民間輿論,更麻煩。」廖瑩中附和道:「現在官員們和百姓們都已經知道了忽必烈投降稱臣的消息,大都認為今後再不用打仗可以過上好日子了,我們如果堅持反對接受忽必烈稱臣,只會留下千古罵名啊。」 「愚蠢誤國,那才會留下千古罵名。」賈老賊固執的哼哼道:「總之一句話,本官絕不會讓忽必烈舒舒服服地得逞,最起碼等到阿里不哥那邊有結果再說。」 「哈拉和林離臨安太遠,就算有消息傳來最快也得幾個月時間。」劉秉恕皺眉說道:「郝經現在已經到了揚州,最遲半個月後就能抵達臨安,怕是拖不了那麼長時間。而且這一次參加談判的還有太子趙祺,沒有他配合,做到這點只怕更難。」 「太子那邊……」賈老賊又是一陣為難,知道以趙祺的德行,是絕不敢在宋理宗在世時違背宋理宗的旨意的。恰在此時,賈老賊的親兵隊長郭靖進來,向賈老賊拱手道:「少傅,南必求見,說是她想回揚州去和父親團聚了,想向你告辭。」 「讓她等一會。」正心煩地賈老賊沒好氣的答道。郭靖戰戰兢兢的出去,不一刻,門外就傳來南必的嚷嚷聲,「等一會?賈伯父捨不得我走就明說,別亂找借口,進去告訴賈伯父,要我留下可以,不過我一個人在臨安太無聊了,他得給我找點事做打發時間。」 「臭丫頭。竟然還在叫我伯父?本官真有那麼老嗎?」賈老賊勃然大怒,衝過去拉開門就要向南必咆哮。不過在看到擁有天使臉蛋魔鬼身材的南必後,賈老賊卻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珠亂轉幾圈後,賈老賊臉上逐漸露出笑容——那笑容,與一名剛被關了十年獲得釋放地採花色魔在深夜的荒郊野外撞見一名孤身的美貌少女時露出的笑容簡直一模一樣…… 「少傅肯定又有詭計了。」劉秉恕、廖瑩中和郭靖一起心道,因為三人實在太熟悉賈老賊的這副笑容了。果不其然。賈老賊淫笑著向南必招手道:「小南必,不是想找點事做打發時間嗎?進房間來。本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說罷,賈老賊又向廖瑩中吩咐道:「廖瑩中,你親自去一趟德壽宮,請太子今天晚上到半閒堂赴宴,順便商量與韃子談判事宜。記住,一定要把他請來。」 …… 廖瑩中辦事還是比翁應龍可靠一點,是夜。趙祺如約來到半閒堂,賈老賊也沒請其他客人,僅是在紅梅閣擺下宴席與趙祺二人對坐獨飲,商量與忽必烈地談判事宜。賈老賊還算好點,平時沒事時偶爾一人獨酌賴得住寂寞,趙祺就不同了,喝了兩杯悶酒就像屁股長了刺一樣坐不住了,又喝了兩杯後。趙祺忍不住向賈老賊說道:「少傅,我實在不習慣這樣喝酒——平時我每次喝酒,旁邊至少要有四個漂亮丫鬟陪地。要不把我帶來那十個美女丫鬟叫進來,服侍我們飲酒?」 「算了吧。」賈老賊擺手說道:「太子你帶來那些女人那算美女啊?讓她們服侍喝酒不是倒胃口嗎?」 「少傅,我帶來地女人不算美女?」趙祺像是受了莫大污辱一樣叫起來,「她們都是我花了好大地力氣才挑出來地。每一個都不比我的太子妃差,你說我的太子妃是不是美女?」 「太子妃當然是美女,不過和老臣的女兒比起來,卻要差上一點。」賈老賊歎氣道:「而老臣的女兒呢,和另一個女人比起來,又要差上一大截了。簡直就像是天上星星微光和月亮的明媚,根本沒法子比啊。」 「世上還有這樣的美女?」歷史上創造一夜臨幸三十名嬪妃以上記錄地趙祺流出了哈拉子,迫不及待的問道:「她是誰?她在那裡?在那裡能看到她?」 「她的名字叫察必,是忽必烈的皇后,太子你說能見到她嗎?」賈老賊歎氣答道。趙祺大失所望。不曾想賈老賊又歎氣道:「太子。說句老實話,老臣自從在鄂州韃子軍中見到察必幾次之後。就一直對她魂牽夢掛,茶不思飯不想,只恨今生無緣得見啊。」 「真有那麼漂亮?」趙祺有些懷疑,「少傅的幾位夫人也都是一流的美女了,難道她們都比不上?」 「一群庸脂俗粉,如何能與察必郡主相比?」賈老賊呆呆的說道:「她的容貌,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用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來形容,那是侮辱她;她地小手,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輕輕摸上一下,老臣願意減壽十年;她的腰肢,像楊柳一樣裊裊婷婷;她的雙腿修長筆直,並在一起看不到一點縫隙,白嫩得讓人看了就想親上一口……」 「那你有沒有去親呢?」聽得入神的趙祺插話道。賈老賊斟滿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重重放下酒杯,歎氣道:「想是當然想,可察必是蒙古使者,我是當眾接見於她,又怎麼好意思呢?可我現在後悔啊,要是我當時不顧一切把她留下,那還會便宜忽必烈?」 「可惜,可惜。」趙祺連聲答應,與賈老賊大有同感。賈老賊瞟一眼趙祺,試探道:「太子,老臣能不能懇求你一件事情?」趙祺對賈老賊依賴甚深,慌忙答道:「少傅有事請講,趙祺不敢當少傅『懇求』二字。」 「太子,咱們能不能在與韃子談判的條例加上一條?」賈老賊色瞇瞇的說道:「讓忽必烈把他地皇后察必作為貢品送到大宋?一來老臣可以一償宿願,二來可以考驗忽必烈投降稱臣的誠意,三來呢,咱們可以一雪靖康之恥——太子不要忘了,當年金韃子為了羞辱大宋,可是逼著咱們大宋皇帝把皇后和嬪妃都送了出去的。」 「讓忽必烈把他的皇后雙手奉上?這……這不可能吧?」趙祺被賈老賊的瘋狂念頭驚得目瞪口呆。賈老賊卻斜著眼睛說道:「在我們大宋,這樣的事當然不可能,可韃子不同,當年韃子鐵木真向蔑兒乞部稱臣時,也是把他的妻子雙手送給了韃子蔑兒乞部,直到生下了一個兒子術赤才接回家,後來術赤還分封了一個汗國。所以我們向忽必烈提出索要他的皇后,他一定會答應,咱們也可以一雪靖康之脆,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趙祺開動起他可憐的腦細胞思考起來。賈老賊見時機成熟,便故意咳嗽了兩聲,聲音未歇,紅梅閣的房門忽然被人推開,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南必抬著一盤小菜進來。南必小丫頭本來就是天生媚骨美貌無比,此刻經過精心打扮後在朦朧燭光下更是美若天仙,直把趙祺看得眼珠子幾乎鼓出眼窩,口水流到前襟都沒有發現。 「老爺,妾身聽說你在與太子飲酒,就親手做了一道給你們下酒,請慢用。」南必甜甜說著,小心翼翼地把小菜放到桌上,又拿出絲帕替賈老賊擦擦嘴角,柔聲道:「老爺,你年紀大了,少喝一些,傷身體。」 「臭丫頭,真是一有機會就說我老來氣我。」賈老賊心中有氣,乘機在南必高聳的胸脯上摸了一把,微笑道:「知道了,你回房等著去吧,老爺今晚到你房間休息。」南必嬌嗔地扭扭細腰,紅著臉飛一般跑出房間。而趙祺直到賈老賊的親兵在外面把房門關上,這才把目光收回來,抹著口水向賈老賊問道:「少傅,這位是……?」 「弘吉剌南必,弘吉剌仙童的女兒,忽必烈皇后察必的侄女。」賈老賊慢悠悠的答道:「她雖然遠沒有她姑姑察必漂亮,但也有幾分相似,老臣想念察必太過辛苦,就逼著弘吉剌仙童把他的女兒嫁給老臣填房,聊以望梅止渴。唉,她要她姑姑察必一半漂亮,老臣也心滿意足了。」 「這樣的人間絕色,竟然還沒有察必一半漂亮?」趙祺瞪大眼睛,馬上跳起來說道:「少傅,你的懇求恕我不能答應,你已經娶了察必的侄女,再娶察必豈不是有悖人倫?——這樣吧,我們在談判中逼韃子把察必送過來,我納她為妃!一來考驗忽必烈的稱臣誠意,二來一雪靖康之恥,三來少傅你也用不著背上亂倫之名!」 說到這,趙祺壓低聲音,「大不了我在納察必為妃之前,讓她先陪少傅一個晚上,讓少傅一償宿願。」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三十章 漫天要價 「太子殿下,賈少傅,大宋的條件雖然苛刻,但我國可以考慮,可以考慮。」郝經嘴上留有餘地,臉上卻有些青紅皂白,青是大宋提出的接受忽必烈條件十分苛刻,紅是被賈老賊的冷嘲熱諷語氣羞的,皂是因為賈老賊的囂張橫蠻態度把郝經氣的,白則是也郝經擔心答應了這些條件回去後會被蒙古人千刀萬剮嚇的。不過在賈老賊提出要忽必烈對大宋皇帝自稱侄孫時,郝經就再也無法忍受了,大吼道:「賈少傅,你也太過分了吧?澶淵之盟遼國戰敗,遼聖宗也不過是稱宋真宗為兄,你竟然要大汗向宋國皇帝稱侄孫?侮辱人也不用這麼下作吧?」 「郝大人,稍安勿躁,聽本官慢慢為你解釋一番,你就會明白忽必烈向我朝皇帝自稱侄孫乃是合情合理。」賈老賊慢條斯理的說道。郝經冷笑道:「好,老夫洗耳恭聽,老夫倒要看看,賈少傅能有什麼高論。」 「那郝先生聽好了,本朝大宋皇帝登基於寶慶元年(公元1225年),對不對?」賈老賊微笑著問道。郝經點點頭,心說這件事天下皆知,還需要你廢話?賈老賊又微笑問道:「如果本官沒有記錯的話,蒙古第一任大汗——忽必烈的祖父鐵木真大汗,是在寶慶三年(公元1227年)死去的,對不對?」 「是呀?沒錯。可這又怎麼了?」郝經納悶的問道。賈老賊奸笑道:「所以忽必烈向大宋皇帝自稱侄孫地原因就出來了,郝先生你想一想,本朝皇帝登基之初與鐵木真大汗並列為帝,乃是兄弟手足,而忽必烈乃是鐵木真的嫡孫,豈不就是本朝皇帝的侄孫?本朝太子的侄子?忽必烈向大宋皇帝自稱侄孫,理所應該啊!太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世上還有這樣計算輩分的?」郝經目瞪口呆,氣得全身發抖卻找不出一句話推翻賈老賊的古怪邏輯。名譽上主持宋蒙談判的趙祺卻連連點頭。傻笑道:「是,是,是這個道理。原來忽必烈還是我地侄子,我還是今天才發現。」 「胡扯!」郝經對忽必烈敬若神明,整肯讓忽必烈受此奇恥大辱?郝經跳起來咆哮道:「世上沒這麼計算輩分的!這條不能答應,絕對不能答應!」 「既然不答應,那麼我們就可以結束了。」賈老賊又站起來。打著呵欠說道:「太子,我們走吧,回去向皇上覆命,再向大宋百姓公佈談判經過,就說忽必烈沒有絲毫投降稱臣地誠意,既然還想搞亂輩分凌辱大宋皇帝?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宋絕不接受這樣欺負人的盟約!」 「少傅。那個條件咱們還沒提呢?」一直掛念著察必的趙祺還捨不得走。賈老賊細長的丹鳳眼中閃過寒光,冷哼道:「太子,忽必烈連輩分問題都不肯讓步,你還指望他會答應那個條件嗎?」 和歷史上一樣,趙祺雖然貴為太子對賈老賊都十分畏懼,見賈老賊神色不善。趙祺再不敢多說什麼,乖乖的站起來就走。郝經趕緊拉住趙祺的袖子,哭喪著臉懇求道:「太子留步,請留步,輩分問題再商量,再商量。要不這樣,小使請大汗向大宋皇帝自稱侄子,這總可以了吧?」 「別問我,問少傅。」趙祺傻乎乎的向賈老賊努努嘴。郝經地表情更加哭喪,可憐巴巴的看向賈老賊。賈老賊則冷笑道:「沒商量。除非忽必烈老老實實的承認輩分,否則大宋決不讓步。大宋以儒學為尊。儒學最敬天地君親師,忽必烈想在與大宋皇帝的稱呼輩分上耍花招,大宋臣民決不答應。」 如果條件允許,郝經還真想撲上去把賈老賊生生掐死,無奈眼下有求於人,為了避免與大宋的談判迅速破裂導致阿里不哥坐地起價,郝經只得咬牙切齒的答道:「少傅見諒,這個條件小使實在做不了主,但小使可以派快馬到大都稟報大汗,請大汗決斷。不過在這之前,我們還是把其他條件一起談妥,便於一併稟報大汗。」 「可以。」賈老賊這回還算爽快,馬上就點頭同意了郝經的要求。談判雙方又坐下來後,雙方便開始在蒙古向大宋的貢品問題上討價還價了,不過經濟發達地南宋相對靠打家劫舍起家的蒙古來說,簡直富得太不像話了,郝經割肉一般開出的進貢財物不僅不能讓賈老賊滿意,就連白癡太子趙祺都連連撇嘴,「每年二十萬兩白銀,才四十萬貫,還不夠本太子修一座花園的。」 「太子殿下,沒法比啊,大宋太有錢了,而我們蒙古太窮了。」郝經差點沒哭出來,「貴國一個知臨安府,光是年俸都有一萬九千多貫,這還沒算上另外頒發的俸米、綾羅、絹布和各種雜物,而我們蒙古的大都府知府一年地各種俸祿加起來還不到兩千貫。二十萬兩白銀在大宋是算不了什麼,對我們蒙古來說卻是割肉剜骨了。」 「少在本官面前裝窮。」賈老賊冷笑道:「蒙古這些年四處打家劫舍,大發賊財,國庫底子厚著呢。一年進貢一百萬兩白銀加五萬匹馬,這是最低底限,不答應就沒商量。」 「這……」郝經萬分遲疑,郝經也知道賈老賊提出的歲貢白銀也不是十分過份,大宋軍隊一年的軍費支出上萬萬貫,一百萬兩銀子對大宋來說簡直是九牛一毛——不過郝經如果答應了這個條件,回去以後蒙古人非把他生吞活剝不可。盤算良久後,郝經終於咬牙道:「這個條件我也做不了主,得請示了大汗後才能答覆。」 「那還談什麼?快去給忽必烈寫信吧。」賈老賊連打呵欠——他要的就是拖延時間。郝經向忽必烈請示,正好給了賈老賊機會。趙祺則迫不及待地補充道:「還有特別重要的一條——讓忽必烈把他的皇后察必進貢到大宋,本太子要納她為妃。」 「什麼?」這回不光是郝經,就連陪同趙祺和賈老賊談判的南宋太常寺官員都跳了起來驚叫。郝經更是氣得臉色鐵青,拍著桌子咆哮道:「太子殿下,叫你一聲殿下,如果宋國無意接受大汗稱臣。那直接明言即可,何必如此羞辱大汗與小使?」 「太子殿下又犯傻了。這回又要被皇上罵了。」太常寺官員紛紛心道。誰知賈老賊又拋出一套妙論,擺手道:「郝大人不要動怒,太子殿下向貴國提出如此要求,其實也是為了尊重貴國傳統,誠意接受忽必烈的稱臣納貢。如果太子殿下沒有提出這條,那才是證明太子殿下不肯真心接受忽必烈的稱臣請求。」 「要大汗把皇后進貢,這是太子殿下誠意接受大汗稱臣地證明?」郝經鼻子差點沒氣歪了。賈老賊則振振有辭地說道:「郝大人。如果本官沒有記錯的話,貴國皇后察必是姓弘吉剌對吧?當年成吉思汗鐵木真地妻子好像也是姓弘吉剌對吧?當年鐵木真向蒙古蔑兒乞部投降之時,就是把他的妻子弘吉剌孛兒帖獻給了蔑兒乞部落,讓蔑兒乞部落的男人『輪流享用』,這才保住了忽必烈的小命,後來弘吉剌孛兒帖還為蔑兒赤部生下了一個兒子叫術赤,這點本官沒說錯吧?」 「哈哈哈哈哈……」南宋官員被賈老賊刻意加重那幾個字逗得哈哈大笑,對郝經更加不屑。郝經則漲紅了臉。硬著頭皮勉強反駁道:「是被搶去的,我大蒙古第一位皇后孛兒帖皇后是被敵人搶走,鐵木真大漢心胸開闊,對此沒有絲毫計較,仍然把術赤認為長子,後來還給術赤王爺分封裡汗國。」 「就是啊。」賈老賊一拍大腿。大叫道:「正因為有鐵木真大汗這個例子,忽必烈更應該效仿先祖把皇后也獻給本朝太子,將來生下一個兒子,忽必烈也照樣可以認為親子,分封汗國啊!本朝太子殿下寬宏仁厚,尊重貴國風俗,為了大宋與蒙古兩國的長治久安,為了兩國百姓的安居樂業,所以才自我犧牲向貴國提出這個要求,本朝太子殿下若非大仁大義。大智大勇。又怎麼會付出如此巨大地犧牲呢?郝大人,你說是不是?」說到這。賈老賊又轉向已經笑得前仰後合的南宋官員問道:「你們說是不是?」 「是——!」在場的南宋官員拖長了聲音,異口同聲的答應。頭一次發現自己搶別人老婆原來是為國為民的趙祺則聽得眉飛色舞,笑得合不攏嘴。惟有郝經這邊的人個個臉色鐵青,無不攥緊了拳頭。賈老賊又向已經被自己繞得雲裡霧裡的郝經嚴肅說道:「郝大人,為了尊重貴國的風俗習慣,也為宋蒙兩國百姓地安居樂業,所以本官現在正式向你提出要求,希望忽必烈汗能將皇后弘吉剌察必進貢大宋,以結宋蒙兩國萬年之好。而且察必皇后是蒙古重族弘吉剌家族的女子,與大宋皇族結為夫妻,也可以加強宋蒙兩國的高層聯繫,於國於民都有巨大好處。」 「好了,相信這件事郝大人也無法做主,郝大人還是趕快稟報忽必烈汗徵求意見吧。」賈老賊微笑道:「等忽必烈有了回音,宋蒙兩國再重開談判不遲。」說罷,賈老賊拉著傻笑不止的趙祺揚長而去,扔下郝經等人在原地咬牙切齒又目瞪口呆。 「放出風去,就說忽必烈要效仿先祖,準備把皇后進貢給大宋。」出了太常寺大門,賈老賊立即把走狗廖瑩中和劉秉恕叫到面前,在他們耳邊吩咐道:「發動所有力量把這件事大肆宣傳,要讓大宋的每一個百姓都知道——忽必烈準備把皇后進貢給大宋!」 「為什麼?」廖瑩中有點糊塗。劉秉恕則陰笑道:「廖大人不必疑惑,少傅這麼做是要把這件事造成先入為主的印象!這可是一件大張大宋國威地事,百姓們一定會感到自豪並且關注此事。等到忽必烈拒絕的時候,少傅就可以宣傳成忽必烈反悔食言,再名正言順的拒絕忽必烈的稱臣請求,民間的阻力就會小很多了。」 「原來如此,下官明白了,下官這就去辦。」廖瑩中恍然大悟的陰笑,又心說怪不得賈少傅和劉秉恕一見投緣——兩個人都是一肚子雜碎啊! …… 於是乎。靠著以前建立起來的抗蒙宣傳渠道,忽必烈準備把皇后察必進貢給大宋地消息。不到半天時間就炒得臨安老少皆知,宣傳得沸沸揚揚,並且以驚人的速度向外地傳播,估計用不了兩個月時間就能傳遍南宋全國。消息在百姓口頭相傳間地很容易變異,很快就演變成忽必烈準備把皇后和所有妃子都進貢到大宋為奴為婢,甚至還有準確消息說大宋朝廷準備把忽必烈進貢地女人送到窯子裡供百姓眾享,弄得不少薄有資產地臨安百姓都開始準備到窯子裡嘗嘗蒙古皇后的滋味。 狠地還在後面。在賈老賊指使下,頗有幾分文才的廖瑩中領著一大群馬屁精文人連夜編了一部戲曲——當然是鐵木真把老婆進貢給他人並生下兒子的戲曲,貼錢僱人到臨安各大瓦子演出,給臨安百姓造成先入為主地印象,製造話題和輿論。演出獲得了巨大成功,才那麼三兩天功夫,臨安及周邊府縣就響起一片接受忽必烈進貢皇后的呼聲,弄得察必在南宋名聲鵲起。幾乎每一個漢人男人都希望能見見她到底長什麼模樣。也逼得對這件事持反對態度的宋理宗不得不改變立場,默許賈老賊和趙祺向忽必烈提出的要求——挾君之術玩到這地步,賈老賊也算是前無古人和後無來者了。 …… 大家更關心的應該是忽必烈對這件事的反應吧?當郝經把賈老賊提出的無恥條件和臨安民間的反應用書信報知忽必烈後,多少已經受些漢家學術影響地忽必烈差點沒氣暈過去,子聰、姚樞和竇默等漢人文官個個噤若寒蟬,漢人武將則個個暴跳如雷。嚷嚷著要去攻打南宋為忽必烈一雪奇恥大辱;倒是塔察爾和弘吉剌按嗔等老一輩的蒙古族大臣反應平淡些——誰叫鐵木真有一段樓抱敵人妻女的名言,他們對這樣的事已經習以為常了。 「賈似道老賊,朕如果不把你碎屍萬段,朕誓不為人!」臉色鐵青了半天,忽必烈終於咆哮出來,「點將發兵,朕要親征宋國,攻打臨安,殺光宋蠻子的男人!搶光宋蠻子的女人充當軍妓!」 沒人敢應聲,忽必烈控制地內四處起火。主力軍隊還駐紮在高麗、潼關、開平、南陽和益都等地。手裡地機動兵力不足八萬,眼下還是春荒季節。就是這軍糧也沒辦法籌集啊。而且蒙古軍隊要是有把握在多線作戰的情況下打下南宋,還去找南宋稱臣納貢做什麼?見眾人誰都不吭聲,忽必烈更是大怒,叫嚷道:「怎麼都不說話了?平時裡一個忠君愛國的叫得多好聽,怎麼你們的皇后受到宋蠻子如此侮辱,你們怎麼又都不說話了?朕白養了一群酒囊飯袋嗎?」 「大汗,請冷靜。」子聰硬著頭皮站出來,合掌說道:「大汗,宋人皇帝和太子其實已經同意大汗稱臣納貢,宋人民間贊同的聲音也十分巨大,賈似道老賊無法阻攔,這才想出這個主意故意激怒大汗,迫使大汗主動放棄和談,大汗切莫中計!」 「放屁!都是你這個狗禿驢出的餿主意,害得朕受如此奇恥大辱!」忽必烈大罵道:「賈似道老賊要的是朕的皇后,不是你的妻子,你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了。朕再最後問一句,你們誰願意隨朕一起出征?要是你們都不願去,朕就獨自一人率領大軍南征!」 「臣等願往。」蒙古諸將無可奈何,只好一起跪下答應。可就這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從後殿傳來,「大汗,且慢。」話音未落,忽必烈地皇后弘吉剌察必已經抱著兒子真金走進大殿,蒙古眾臣忙又一起行禮,「微臣見過皇后。」 「奇怪,察必皇后平時從不干擾政事。今天怎麼到議事大殿了?就算這事情和她有關,她地速度也沒這麼快啊?」子聰心中疑惑,不過在看到察必身後跟著那個太監時,子聰心中所有地疑惑立即一掃而空,嘴角也露出了陰笑——那個太監是忽必烈進殿時帶地隨身太監,沒有忽必烈的命令是不敢離開忽必烈身邊的啊。 「察必,你怎麼來了?」忽必烈很是『驚訝』的問道。察必走到忽必烈的面前跪下。小嘴動了動想要回答,話還沒說出口。兩行珠淚已經順著雪白的粉頰滾滾而落,哽咽道:「大汗,剛才你地話我已經全聽到了,你不要勉強,現在你的軍隊和糧草都不齊備,是沒有辦法打敗宋人地。」 「察必,你不要哭。」忽必烈慌了手腳。忙攙起察必又為她擦去眼淚,安慰道:「你放心,朕不會答應宋蠻子的無恥要求,朕這就領兵南征,殺光宋蠻子給你報仇。」 「不。」察必搖頭,哽咽道:「大汗,你不能去,阿里不哥要你交出所有軍隊和國土。他才肯接受你的投降。相比之下,宋人的條件還要寬鬆許多,最起碼大汗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為了這個唯一的機會,讓我去宋國吧。我在宋國等你,等你像鐵木真大汗那樣。重新組織起軍隊來救我。」 「不,不能。」忽必烈虎目含淚,也是哽咽道:「察必,你是朕最愛的妻子!雖然這是朕唯一地機會,但朕寧可放棄這個機會,也絕不會把你讓給他人!」 「大汗果然和賈老賊是一路貨色,明明是覺得宋人的條件比阿里不哥更有利,只是拉不下臉皮答應——如果是察必皇后自己願意,大汗也可以下台階了。」子聰心中冷笑。果不其然,忽必烈越是如此勸說。察必的態度就越是堅決。流著眼淚懇求道:「大汗,讓我去吧。天下女子多的是,你沒有了我,還可以再找十個、一百個更好的女子……」說到這裡,察必已經是哭得梨花帶雨,抽噎道:「大汗,為了你的千秋大業,把我送去給宋人吧。」 「察必,天下女子雖多,又有誰比得上你呢?」已經有十幾個妃子的忽必烈一把抱住察必,嚎啕大哭道:「察必,朕只要你一人,只要你一人啊。」察必感動之下哭得益發大聲,與忽必烈一起抱頭痛哭,大殿之中一片生離死別的悲哀氣氛,弄得文武百官也或真或假地落下了不少同情眼淚。 「再哭下去也不是辦法,得給大汗找一個台階下了。」子聰嘀咕著抹去一把鼻涕,站出來說道:「大汗,皇后,請不要哀傷,其實阿里不哥所提出之條件只是漫天要價,大汗還有著地還錢的餘地,小僧建議再派一名使者北上漠北,多帶金銀賄賂阿里不哥臣子,幫助合必赤王爺與阿里不哥討價還價——阿里不哥也不是笨蛋,只要向他說明唇亡齒寒的道理,還是有希望說服他讓步。而且現在大汗已經知道了宋人開出的條件,只要把宋人的寬鬆條件告訴阿里不哥,相信他也會明白其中厲害。」 「至於宋人那邊。」子聰轉轉眼珠子說道:「宋人太子不是喜歡美女還想和弘吉剌家族結親嗎?大汗可以從弘吉剌家族的貴女之中挑選幾名才貌雙全地女子送到臨安,折中滿足宋人太子要求;除此之外,宋人的官員腐敗貪婪遠在阿里不哥官員之上,大汗可讓郝經多用金銀賄賂宋人官員,也許事情還有轉機。如果實在不行,再另做商量不遲。」 「只要能保住朕的皇后,什麼都行。」忽必烈聽出子聰的弦外之音——如果實在沒辦法滿足趙祺那個色中餓鬼,再把察必送過去也還不遲。所以忽必烈抹著眼淚點頭道:「就依子聰大師之計,從弘吉剌家選幾名美女給郝經送過去,順便再給郝經送一批珠寶,讓他依計而行。至於宋人皇帝要朕自稱侄孫——宋人皇帝今年有六十幾了,朕稱他一聲叔父也不為過,就答應朕自稱侄國吧。」 「大汗,出使漠北的第二位人選,微臣舉薦子聰大師。」姚樞站出來,拱手說道:「子聰大師深謀遠慮,能言善辯又精通蒙語,最為擅長隨機應變,定能說服阿里不哥。」 忽必烈沉默不答,目光卻已經轉到子聰身上,子聰知道忽必烈動心也知道這事多少有點把握本想答應,但子聰馬上又反應過來——不對,姚樞這老東西在給本佛爺下套啊!不管能不能說服阿里不哥,自己都得背上賣國罵名,而且忽必烈現在形勢不妙,就算自己說服了阿里不哥,被截為兩截的忽必烈軍隊也未必有十足把握打敗南宋,到時候自己可是連最後一條退路都堵死了!所以子聰眼珠一轉就拒絕道:「大汗,不是小僧怕死,只是昔日小僧在大汗幕府時沒少與阿里不哥結怨,小僧去了只怕會起反作用。」 「也是,萬一阿里不哥那個蠢蛋翻臉一刀把子聰砍了,朕可就丟了一個智囊了。」忽必烈一想也對,便又將目光轉向其他文臣,尋找其他出使阿里不哥的人選,可就在這時候,武將之中忽然站出一人——卻是最為仇視南宋的漢人劉整。劉整向忽必烈雙膝跪下,朗聲說道:「大汗,末將劉整不才,願為大汗出使漠北,說服阿里不哥接受大汗的停戰要求。」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三十一章 三姓家奴 因為沒人願背賣國求榮的罵名,劉整便如願以償的輕鬆拿到出使漠北的差事,在出發前,劉整既沒去和親戚朋友告辭,也沒按習慣擺酒宴請前來送行的同僚,而是買了一口棺材,又把養子沙全叫到面前叮囑,「全兒,為父就要北上漠北了,你的二弟劉垣正在太原任職,三弟劉飛已經死在了神臂城,其他幾個弟弟妹妹年紀都還小,你母親又是個婦道人家,為父北上之後,家裡的事情就全靠你了。」 「父親放心,孩兒一定會照顧好母親與弟弟妹妹,不使他們受半點委屈。」沙全恭敬答應,眼睛卻已經瞟到剛抬進大廳的棺材上,又試探著問道:「父親,不知你買此壽材回來,所為如何?咱們家裡和親戚朋友裡沒有過世的人啊?」 「棺材是為父給自己準備的。」劉整很平靜的答道。劉整態度平靜,沙全卻已經跳了起來,瞪圓了眼睛大叫大嚷道:「什麼?父親你春秋鼎盛,為什麼急著給自己買壽材?難道你身體不適,患上了什麼重病?」 「為父身體好著呢,什麼病都沒有。」劉整平靜說道:「只是為父此次出使漠北,已經抱定了必死之意,如果為父的屍首能夠回來,你就把為父的屍身入殮;如果屍首回不來,你就找一套為父的衣衫裝進這棺材裡,替為父建一座衣冠塚。」 「父親,你為什麼說這樣的話?」沙全更是驚奇。驚訝道:「雖說此次父親是遠赴敵營談判出使,但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不是特別極端,父親應該不會有任何危險,父親為何還做此不吉之事?」 「將來你就知道了。」劉整站起來淡淡說道:「如果此次為父出使不利,未能完成大汗使命,那為父也無顏再回大都。將在途中自刎以謝大汗。倘若真是那樣,家裡地事情就拜託你了。」說罷。劉整頭也不回的徑直出門,與等在門外的蒙古使者隊伍,出發趕赴哈拉和林,絲毫不理會已經在痛哭流涕的沙全和聞訊趕來送行的妻子兒女。 北上漠北苦寒之地可不比南下繁華富裕的江南,其間風餐露宿的辛苦也非言語能輕易描述,但劉整一行卻日夜兼行,跋山涉水腳步不歇。終於在景定四年地三月初九那天正午抵達阿里不哥的老巢——哈拉和林(今烏蘭巴托以西)。與大都相比,哈拉和林雖繁華富裕遠不如之,所謂地宮殿萬安宮也粗鄙簡陋不堪入目,以至阿里不哥都不願去萬安宮住,選擇了住在飾有黃金的帳篷之中,不過總體來,說卻別有一番異族風味。但初到異地的劉整卻沒有心情去欣賞遊覽這異域風光,而是直接到驛館尋找仍然逗留在哈拉和林的前任忽必烈軍使者宗王合必赤。 「劉整。怎麼是你來了?」合必赤很是驚訝忽必烈這次派了一名漢族武將來哈拉和林充當使者,忍不住問道:「大汗怎麼把你派來了?你連蒙古話都不會說,說句人還要找人翻譯,能辦好這趟差事嗎?」 「王爺,這趟差事是末將毛遂自薦向王爺請命的,獲得了子聰大師的支持與大汗許可。」劉整沉聲答道:「不過請王爺放心。末將已經安排好了兩名最勇敢也最精通蒙漢語言的宣政院都事協助,一定不會拖王爺後腿,也一定能幫助王爺把大汗地差事辦好。」說罷,劉整又將忽必烈要求合必赤收買阿里不哥親信的消息交代了一遍。 「那本王就放心了。」合必赤知道劉整和大宋有不共戴天之仇,倒也不擔心劉整的漢人身份在這次任務中的敏感性。但合必赤又皺眉歎氣道:「很可惜,你這次只怕來也沒用了,就在昨天,賈似道老賊派來的使者潭丁夫也到了哈拉和林。想不到賈老賊狡猾到這地步,竟然同時派出兩支使者隊伍到哈拉和林與阿里不哥聯繫,我們只劫住了其中一隊。根本就沒想到另一隊就跟在後面。大意之下就讓他們矇混過關到了這裡。」 「那阿里不哥有什麼反應?」劉整緊張的問道。合必赤皺眉答道:「今天早上,阿里不哥和也速察、也速台他們在王帳裡接見了那些蠻子。到現在還沒出來。不過據我們買通的阿里不哥親隨報告,阿里不哥和那些蠻子言談頗為投機,怕是情況不妙。」 「那還等什麼?」劉整飛快站起來,大聲說道:「我們現在就去求見阿里不哥。」 「現在就去見阿里不哥?大汗不是讓我們先收買了阿里不哥的親信,然後再去設法說服阿里不哥嗎?」合必赤驚訝問道。劉整一把拉起合必赤就往走,邊走邊催促道:「來不及了,要是阿里不哥和宋蠻子達成了協議,我們再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那你起碼先讓本王換上官服吧?穿這樣地衣服去見阿里不哥只會丟大汗的臉。」 「來不及了,王爺你就穿這身蒙古人服裝最合適。」 「通譯?你不帶通譯?」 「沒時間了,到時候麻煩王爺幫幫忙了……」 …… 與合必赤猜測的一樣,滿身塵土的劉整與穿著蒙古便裝的合必赤到得阿里不哥的金帳外求見時,開始守在帳外地怯薛確實不允許二人入內,不過還是劉整有心機,及時把一個沉甸甸的金錠塞進怯薛手裡,看守金帳的怯薛這才勉強入內通稟。又過片刻後,那怯薛長總算出來說道:「把武器留下,你們進去吧。」 「多謝。」劉整用生硬的蒙古語感謝一聲,將腰上的鋼刀解下來交與怯薛——藏在袖子裡的匕首劉整卻沒有交出去,那邊合必赤也交出了隨身攜帶地金刀。這才與劉整並肩入帳。進得帳內,劉整一眼便看到金帳正中端坐著一名穿著蒙古大汗服飾、容貌與忽必烈頗為相似的中年男子,旁邊眾星攢月般坐著一群穿著奇裝異服的蒙古男女,還有一個穿著宋國服裝的中年男子,想來便是賈老賊派來哈拉和林地使者譚丁夫了。 「末將劉整,奉忽必烈汗之命出使和林,見過阿里不哥大汗。」劉整雖沒有見過阿里不哥。卻從阿里不哥地大汗服飾上認出身份,便向阿里不哥單膝跪下行禮。旁邊的合必赤臨時充當翻譯。將劉整地話翻譯了一遍,阿里不哥很是奇怪的問道:「忽必烈怎麼派一個漢人來充當使者?這個劉整又是誰,我以前和忽必烈同在蒙哥大汗帳下地時候,怎麼沒見過?」 「大汗,這個劉整可是大大有名——大宋鼎鼎大名的三姓家奴。」旁邊宋京的門生譚丁夫也會蒙古語,插話微笑道:「他曾經是金國的金狗官員,蒙古滅金時投降了大宋。大宋看他可憐收留了他,誰知後來他又向忽必烈偽汗獻出了大宋的神臂城,再次投降了忽必烈。一生歷事三國,全天下也就這麼一個。」 「原來如此,忽必烈派這樣的人當使者來向本汗投降,倒也是任人得當——習慣了嘛。」阿里不哥微笑著譏諷了一句,惹得旁邊的蒙古官員紛紛大笑,對劉整益發輕鄙。合必赤將阿里不哥地話低聲翻譯後。劉整也不生氣,反而微笑道:「良禽擇木而棲,劉整如果不識時務向蒙古投降,為蒙古效勞,難道要像其他漢蠻子一樣和蒙古人做對為敵才好嗎?阿里不哥大汗,你說蒙古上國是喜歡劉整這樣的漢人。還是喜歡呂文德、李庭芝那些鐵了心與蒙古上國做對的漢人?」 「狗漢奸。」譚丁夫暗罵。合必赤則微笑將劉整的話翻譯了一遍,阿里不哥一夥人立時轟然叫好,對劉整的印象立即大為改觀——畢竟誰都喜歡主動搖尾乞憐的狗。阿里不哥也微笑道:「說得好,賜酒一杯。」金帳侍女依令為劉整斟來一杯馬奶酒,馬奶酒腥膻味大,漢人本不習慣,劉整卻微笑著接過一飲而盡。阿里不哥本就是好酒之徒,見劉整飲得爽快倒也喜歡,便又說道:「換大杯,再賜他一杯。」 「將軍。請用。」蒙古侍女又給劉整斟了一大杯馬奶酒。劉整卻一揮手大聲說道:「大汗若是賜酒,請換大壇。一杯杯的喝實在不過癮。」 「大膽!竟敢在大汗面前無禮?」多少懂一些漢語的蒙哥皇后也速台大聲呵斥。不曾想阿里不哥聽了合必赤地翻譯後卻哈哈大笑,一揮手說道:「好,給劉整端一罈酒來,本汗倒要看看,他究竟能喝多少?」也速台無奈,只好閉嘴。不一刻,滿滿一壇馬奶酒便端到了劉整面前,這壇馬奶酒少說也有二十斤,可劉整卻眼皮都眨一下,感謝一聲便雙手抱起酒罈,抬頭痛飲,當真如牛飲泉灌,待到劉整將酒罈放下時,一罈酒大半已經被他喝下,直把滿帳人都看得呆了。 「痛快!」良久後,阿里不哥第一個鼓掌大笑,其他的蒙古官員也十分佩服的鼓掌叫好來,帳篷中頓時叫好聲和掌聲一片。賈老賊派來的使者譚丁夫卻因為經驗和能力不足,沒能及時設法化解,僅是冷笑旁觀。不曾想劉整忽然大聲問道:「阿里不哥大汗,你是喜歡痛快豪爽的英雄?還是喜歡在背後搞陰謀詭計縮頭畏尾的小人?」同樣佩服劉整酒量地合必赤迅速翻譯,將意思轉告給阿里不哥。 「本汗是草原英雄,當然是喜歡豪爽痛快的英雄好漢,誰會喜歡那些縮頭畏尾的小人?」阿里不哥微笑答道。合必赤迅速翻譯,劉整大叫一聲,「說得好!」叫著,劉整忽然一指旁邊的譚丁夫,大聲問道:「既然大汗喜歡豪爽好漢,那大汗的金帳之中,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奸險小人存在?」 「劉整,你這話什麼意思?你這個反覆無常的三姓家奴,有什麼資格說本官是奸險小人?」譚丁夫像是屁股上被紮了一針一樣跳起來,尖叫嚷嚷反駁。劉整卻爽朗一笑。朗聲問道:「你如果不是奸險小人?那你為什麼要為賈似道奸賊為虎作倀,到這哈拉和林來離間阿里不哥大汗與忽必烈汗的兄弟關係?阿里不哥大汗和忽必烈汗兄弟相爭,這是蒙古地家裡事,你們宋人有什麼資格插手?」 「忽必烈篡位稱汗,大宋是來協助阿里不哥大汗奪回汗位,消滅蒙古叛逆忽必烈。」譚丁夫多少還有點口才,最起碼為挑撥阿里不哥和忽必烈繼續打得兩敗俱傷找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劉整哈哈大笑。一針見血道:「忽必烈汗已經決定向阿里不哥大汗稱臣,阿里不哥是真正地蒙古大汗。何必還要你們宋蠻子來幫忙?怕是你們擔心阿里不哥大汗與忽必烈大汗停戰,忽必烈汗馬上就會掉轉馬頭攻打你們宋蠻子吧?所以賈似道奸賊才派你來不擇手段地挑撥阿里不哥大汗與忽必烈汗的兄弟關係,希望蒙古兄弟繼續內鬥下去,你們宋蠻子才能坐收漁利對不對?」 劉整說地道理誰都懂,阿里不哥也心裡有數,所以阿里不哥並不肯阻止劉整和譚丁夫爭辯,僅是微笑著傾聽通譯翻譯二人的對話。而譚丁夫盤算半晌才找出一個反駁地借口。「忽必烈向阿里不哥大汗豈是真心?他不過是想暫時穩住阿里不哥大汗,專心對付大宋,待到他的奸計得逞,他又會掉轉馬頭,再度反叛阿里不哥大汗。阿里不哥大汗與大宋唇齒相依,豈能坐視忽必烈偽汗坐大?」 「阿里不哥大汗需要與宋蠻子唇齒相依?」劉整冷笑道:「開平戰役,阿里不哥大汗連勝忽必烈汗,鳳翔路之戰。阿里不哥大汗打得忽必烈汗軍隊無立足之地。忽必烈汗驚於阿里不哥大汗天威,自願放棄大汗稱號,改稱汗國,奉阿里不哥大汗為真正地蒙古大汗,阿里不哥大汗還需要你們宋蠻子幫助?倒是你們宋蠻子這幾年來利用蒙古內鬥,兩頭賣乖撈取好處。利用邊市大肆收購戰馬。意圖之險惡,昭然若彰!忽必烈汗若是不幸敗亡,你們宋蠻子下一個對手就是阿里不哥大汗對不對?」 「大宋與阿里不哥大汗是兄弟手足,豈會刀兵相見?」譚丁夫睜著眼睛說瞎話道。劉整仰天大笑,轉向阿里不哥抱拳道:「大汗,你相信宋蠻子的鬼話嗎?——大汗先不忙回答,請聽末將先向你講一個故事。」 「說。」阿里不哥說了一個劉整能聽懂的蒙古字。劉整抱拳說道:「這個故事是發生在宋人與忽必烈汗領地之間的鹿門山邊市,因為宋人騎兵在中原搗亂,導致南京路發生大饑荒,兩個蒙古兄弟為了不被餓死與養活家人。就從北方販了十幾匹馬到鹿門山邊市交換糧食。到了鹿門山後。那位蒙古弟弟因為好奇就打算進襄陽城遊玩,誰知道他剛到城下。擔心他是細作宋蠻子的軍隊就把他攔住,不許他進城,蒙古弟弟再三解釋自己是百姓都沒有用,兩邊起了口角,結果蒙古弟弟氣不過打了宋蠻子,這下子就闖了大禍了,一大堆宋蠻子士兵追著要殺蒙古弟弟,宋蠻子的百姓不但不阻攔勸說,還向蒙古弟弟扔石頭,幾乎把蒙古弟弟打死。」 「後來蒙古的哥哥就趕到了,救走了幾乎被殺地弟弟對嗎?」阿里不哥若有所思的問道。劉整點點頭,「大汗說對了,蒙古哥哥是去救弟弟了——可弟弟那時候已經被宋蠻子打成了重傷,一個人騎不了馬,蒙古哥哥只好和弟弟共騎一匹馬逃跑,但一匹馬馱著兩個人跑不快,宋蠻子的騎兵還是追了上來,要把蒙古哥哥和弟弟都殺掉。後來——大汗,各位蒙古英雄,請你們猜一猜,那兩位蒙古哥哥和弟弟最後怎麼了?」 「兩個人騎一匹馬跑不快,應該都被追上殺了吧?」阿里不哥的重臣刺真聽得入神,忍不住問道。劉整搖搖頭,虎目之中已經噙滿了淚水,慢慢說道:「蒙古弟弟知道如果再讓哥哥帶著他,兄弟倆都會死,所以蒙古弟弟乘哥哥不注意,就自己跳下了戰馬,讓哥哥一個人逃跑。而蒙古弟弟自己,卻被宋蠻子亂刀分屍……」 「放你娘的屁!」譚丁夫再以忍不住了,跳起來大罵道:「那件事我也聽說過。那一對蒙古弟弟是在鹿門山邊市姦污了一個漢人姑娘,逼得人家小姑娘投河自殺,被發現後我們才按和忽必烈約定好地法令去抓他們去治罪的。」 「先不要說根本沒有這件事,就算有這事——蒙古英雄玩幾個漢人娘們,又是什麼罪?」劉整冷冷的問道。譚丁夫被劉整地無恥言語激得暴跳如雷,咆哮道:「劉整,你這個數典忘祖的畜生!這樣無恥的話。你也說得出來?你怎麼不把你老娘送去陪韃子睡覺?」 「我娘已經死了,如果她還活著。又有那位蒙古英雄看上我的娘親,我一定把老娘嫁給他。」劉整微笑答道。人至賤則無敵,饒是譚丁夫已經得到了宋京地幾分真傳,卻也被劉整的無恥話語噎得傻了眼睛,不知如何反駁。半晌,譚丁夫才指著劉整向阿里不哥大笑問道:「大汗,這個無恥之徒地話你也聽到了吧?連他娘他都可以改嫁。這麼不要臉的事,你有沒有聽說過?」 譚丁夫滿以為自己的話能讓阿里不哥對劉整鄙視到極點,繼而將劉整趕出金帳,誰知他這話用蒙古語說出去後,滿帳蒙古人都臉色古怪,蒙哥的皇后也速台乾脆臉色鐵青。等到譚丁夫發現事情不妙時,阿里不哥已經慢慢的說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本汗的母親幼年時曾經服侍過鐵木真大汗,後來又先後服侍過察合台和窩闊台兩位大汗。最後才改嫁給拖雷大汗生下本汗。蒙哥大汗地也速台皇后,也曾經是拖雷大汗的偏妃,現在還是我的妻子。」 「這……」譚丁夫徹底傻了眼睛,差點沒當眾大哭出來——世上還有這樣不要臉地家族?阿里不哥則又慢條斯理地問道:「譚丁夫,剛才你好像說了什麼韃子?這是什麼意思?」 譚丁夫身體一抖,剛才他是在激動中叫了一句韃子。這可是大宋對蒙古的蔑稱,只是沒想到阿里不哥也知道這個稱呼。不等譚丁夫辯解,劉整忽然大吼一聲,「狗蠻子,竟敢在尊貴地大汗金帳污辱蒙古英雄,我殺了你!」言出身動,劉整兩步衝到譚丁夫面前,一把抽出暗藏在袖子中的匕首,往譚丁夫心窩狠狠紮下…… 「大膽!」阿里不哥跳了起來——不殺使者是蒙古地鐵律,即便是生死交戰之時也是如此。阿里不哥可不想背上這個罵名。但時間已經晚了。劉整已經將匕首深深扎入了譚丁夫的心窩,再抽出來時。鮮血便像箭一般颮出,灑得劉整滿臉滿身一片血紅,譚丁夫也摔倒在地上,兩腿一蹬隔屁。劉整將匕首拋開,瀟灑的一轉身向阿里不哥跪下,磕頭說道:「大汗見諒,末將因憤怒蠻子使者侮辱蒙古大國,故而殺之,末將願承擔由此引發的一切責任,請大汗治罪。」 「他說什麼?」阿里不哥不懂漢語,合必赤和其他通譯都驚呆了忘記翻譯。被阿里不哥這麼一提醒,合必赤這才趕緊把劉整的話用蒙古語大聲翻譯一遍。弄明白了劉整的意思,阿里不哥也是傻了眼睛——現在大宋派來地使者已經死了,不殺使者已經被破壞,就算把劉整千刀萬剮,阿里不哥也無法向大宋交代。更何況劉整是以宋人使者侮辱蒙古為名下的毒手,阿里不哥真要殺了劉整,不僅又殺了一個使者,對蒙古臣民也難以交代啊。 「大汗,算了吧,反正是忽必烈的人殺的蠻子使者,與你無關。」兩任皇后也速台看出阿里不哥的為難,便在阿里不哥耳邊低聲說道:「劉整也說得對,你和忽必烈兩兄弟再打下去,只會讓宋蠻子撿了便宜。不如乘著現在答應忽必烈的稱臣請求,封他一個汗國的稱號,讓他送一批糧食過來緩解我們這邊的饑荒,哈拉和林這裡什麼都缺,從鳳翔路轉運過來實在太遠,不如就近在忽必烈這裡索取貿易。何況忽必烈與我們停戰之後,肯定要和宋蠻子大打出手,等到他和宋蠻子打得兩敗俱傷的時候,你再提兵南下攻打已經元氣大傷的忽必烈和宋蠻子,天下就全是你地了。」 阿里不哥沉默不語,良久後,阿里不哥終於坐下,先揮手讓按住劉整地怯薛離開,這才慢慢說道:「劉整,你是為了維護蒙古天國的榮譽而殺人,我不怪你。起來吧,我那個哥哥這次派你來就是談判投降地事,乘著所有人都在,咱們現在就開始談吧。」 「謝阿里不哥大汗!」劉整激動叫道:「大汗與忽必烈汗兄弟聯手,宋蠻子指日可破!一統天下,非蒙古天國莫數!」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三十二章 廟山大營 因為路途遙遠的緣故,走狗宋京的入門弟子譚丁夫三月初九那天在哈拉和林被劉整砍了的消息,直到四月初仍然沒有傳到臨安。也因為這點,所以賈老賊還在臨安城裡傻乎乎的與郝經耗著玩,一邊聯合趙祺收下忽必烈送來的幾個弘吉剌家族的美女平分享受,一邊慫恿趙祺繼續向忽必烈索要皇后察必,還有就是非逼著忽必烈做宋理宗的侄孫子,想方設法的讓郝經為難,藉以拖延時間等待阿里不哥的消息。郝經也是聰明人,深知賈老賊的目的卻也無可奈何。 就這麼耗著,時間不知不覺的流逝,轉眼便已經是景定四年的五月。春耕早已經結束,夏收還沒有開始,政治溫和改革與軍隊訓練備戰都進行得有條不紊,賈老賊終於有了那麼一個機會休息放鬆,甚至還抽出一天時間陪早就怒火沖天的老婆們泛舟西湖,共享天倫之樂,同時與逐漸長大成人的李慧娘同游西湖,賈老賊心中不禁別有一番滋味——只不過這一天的西湖游下來,卻差點沒把賈老賊累死,賈老賊那幾個小閨女一個比一個淘氣,在狹窄的船上這個爭那個打、那個追這個趕,賈老賊這個當爹的既拉不住也抱不過來,險情四生,險些把賈老賊的心臟病嚇出來。 女兒還小容易管教,還算好應付,真正讓賈老賊頭疼的還是其他,弘吉剌南必天天嚷嚷著要回揚州,可賈老賊卻始終在找種種借口拒絕——至於原因。大家自己想像去吧。而南必也不是省油的燈,看準了賈老賊有空地機會就上來吵鬧,非逼著賈老賊放她回家不可。這不,賈老賊剛從西湖回來不久,南必就又找上了門來,「伯父,你究竟什麼時候放我回揚州?大宋講究禮法。我一個大姑娘老是住在你家裡,對我的名聲也不利啊。」 「別急啊。急什麼?」偷看著南必那與年齡不相襯托的雙峰,賈老賊嚥了一口唾沫,故著輕鬆的說道:「揚州雖然也還算富裕,可那比得上臨安繁華熱鬧?你乾脆就別回去了,等過幾天本官把你爹調回臨安,讓你在臨安安家落戶。再等你長大點,本官給你尋一個如意郎君。把你的親事也解決了。」 「如意郎君?」南必懷疑的看一眼賈老賊,哼哼道:「事先聲明,如果是伯父你這樣的我可不要——你太老了。」 「本官那裡老了?」本已經筋疲力盡地賈老賊屁股象被火燒了一樣跳起來,毫無廉恥的大喊大叫道:「本官可是臨安公認地美男子,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年輕有為,走在大街上讓女人瘋狂。讓男人妒忌……」 「行了,受不了了,你這話一天念二十遍,就算你不累,我耳朵也快聽出繭子了。」南必誇張的摀住耳朵,一副實在受了你的表情。賈老賊心中有氣。冷哼道:「受不了最好,你一天到晚叫本官伯父是什麼意思?本官才受不了……」 「少傅,小人回來了。」突然進房的親兵副隊長龔丹打斷賈老賊和南必的打情罵俏,龔丹向賈老賊抱拳道:「稟報少傅,小人已經按你的吩咐通知了廟山大營,主持廟山大營的王熵大人將連夜做好準備,恭迎你明日地視察。」 「廟山大營?伯父,你明天要去廟山大營?」南必來了興趣,一把拉著賈老賊的袖子懇求道:「伯父,你明天帶我去廟山大營參觀參觀好嗎?南必早就聽說廟山大營是大宋最神秘的地方。坐鎮那裡的官員甚至是大宋的樞密副使王熵。平時裡誰要是悄悄潛入那個地方的十里之內,一律格殺勿論!裡面究竟有什麼東西?你為什麼對那個地方防衛得這麼嚴密?帶我去看看好嗎?」 「那可不行。」賈老賊乘機在南必嫩滑的臉蛋上摸上一把。指著龔丹說道:「看到了嗎?他現在正在追一個叫鄧淑仁的小姑娘,那個小姑娘也和你一樣對廟山大營十分感興趣,也是求他帶著去參觀,可他寧可娶不到這個媳婦也不敢帶小姑娘去——還威脅那個小姑娘說,如果小姑娘敢偷他地令牌混進廟山,他就親手砍了那個小姑娘,然後自殺謝罪,為了這個小兩口還大吵了一次。那個地方對大宋有多重要,你應該明白了吧?」 南必張了嘴看看滿臉得意的龔丹,又轉轉眼睛湊在賈老賊耳邊低聲道:「如果你帶我去看看,只看一次,那以後我就不嫌你老和不叫你伯父了——改叫你老爺。」賈老賊又在南必臉上摸了一把,淫笑道:「好是好,可惜本官寧可不要你這個小美人兒,也絕對不帶你去。」 …… 第二天清晨,賈老賊果然沒帶任何假如,僅帶著幾個走狗和一隊親兵便上了戰船,走錢塘江水路趕往位於臨安西南的廟山大營視察。船到廟山南面的碼頭,賈老賊一行又捨船換車,沿著一條兩旁生滿樹木的道路北上,剛走出兩三里路,賈老賊一行便被宋軍關卡攔住,儘管賈老賊穿著樞密院使官服,但那些宋軍士兵還是再三檢查了包括賈老賊在內的所有人腰牌,這才行禮放行。 越往北走,道路兩旁地樹木就越是越茂密,遍地荊棘難以下腳,讓人無從潛伏行走——實際上荊棘叢中還有大量故意種植的毒草和放養的毒蛇,已經咬死了不少試圖潛入這裡的蒙古細作。除此之外,前往廟山還需要通過兩條不是很寬卻很深的溪流,溪流上設有吊橋,將吊橋拉起便無法通行,駐有重兵把守。繼續北上,關卡檢查也越來越嚴密,甚至還需要搜身才能通過,短短十來里路,賈老賊竟然走了近兩個時辰。 終於抵達廟山山腳下車時。賈老賊黨中聲名不響卻資格極老的樞密副使王熵早領著一幫官員在山下等候,在他們地背後是一道依山伴水而建的高大石牆,牆高三丈堪比城牆,牆頂駐滿宋兵,支滿床子弩和神臂弓等禦敵武器,牆上還有『大宋重地、擅入者死』八個朱漆大字,讓人觸目驚心。已經來過這裡幾次的賈老賊跳下馬車。向跪在面前行禮的王熵等人微笑道:「不必多禮,都起來吧。本官今天來廟山。主要是看看陳廣昊負責製造地大炮,其他地也沒什麼。」 「下官已經安排了陳廣昊做好準備,少傅請這邊走。」王熵恭敬的回答一聲,將賈老賊一行領進了石牆。和外面充滿臨戰氣氛地戒備森嚴相比,石牆內的景象就要輕鬆得多,到處可以看到忙碌地工匠和軍隊士兵,一排接一排的工房和民房依次成序排列。運輸原料的手推車川流不息。為了讓工匠和士兵安心工作,他們的家眷也被允許住進廟山,所以甚至還能看到許多的婦女和兒童也在參與工作。看到這番景象,賈老賊不由感慨萬千——「他娘的,就這麼一個破地方,每年不算生產材料花費,光是維持正常運轉都得花老子四百多萬貫銅錢,大宋的人工和生活物資實在太貴了。」 天才工匠陳廣昊負責地工場廟山山頂。還有一道內城城牆包圍,賈老賊也沒要陳廣昊出內城來迎接,而是直接進了內城工場自己去找陳廣昊。待找到那個天才怪胎時,陳廣昊卻正在一個鑄造砂廠外指揮工人篩砂,將一座小山般的砂子用細篩反覆過上兩道,還要用燒紅的大鐵鍋炒上一遍。這才抬往砂廠中用著鑄造。見賈老賊到來,陳廣昊忙與眾人一起給賈老賊磕頭行禮,賈老賊忙攙住他,「陳工匠不必多禮,你們也繼續忙你們的,本官就隨便看看。」 「廣昊,你叫人篩砂子和炒砂子,這是為了什麼?」賈老賊好奇的問道。陳廣昊恭敬答道:「回少傅,這是為了防止在鑄造大炮炮身時出現砂眼。大炮實在太重,只能使用泥范法鑄造。但泥范法的缺點就是鑄造時氣泡砂眼太多。導致大炮容易炸膛,小人經過反覆研究和試驗。發現泥范鑄造出現砂眼多是因為砂子中混有可燃雜物引起。所以小人就帶著工人們把這些砂子仔細過篩,將其中的雜物去除,再用燒紅的鐵鍋大火炒過一遍,將那些細微地可燃雜物在鍋中燒燬,再用這樣的砂子鑄炮,炮身的砂眼就少得多了。」 「哦,原來是這樣。」賈老賊點頭讚許,「果然是處處皆學問,你能夠琢磨出如此妙招,不愧為身價等金的大宋國寶!」 「少傅誇獎了,草民不敢當。」陳廣昊謙虛答道。賈老賊大笑著拍拍他滿是塵土的肩膀,又問道:「聽說你已經造出了一種輕型的銅質大炮,本官今天就是來看這個地,快拿出來試射幾炮吧,本官心都癢了。」 「少傅請跟草民來。」陳廣昊來了精神,馬上把賈老賊一行後面的試炮場,又叫士兵兩架蓋著油布的手推車。釘有鐵板加固的手推車可以固定,待安裝到位後,陳廣昊這才親自掀開油布,露出兩架長約四尺、木身銅芯的銅炮。賈老賊則像色狼見到美女一樣撲上去,愛撫著那大炮嘖嘖稱奇,又納悶的問道:「廣昊,你這炮怎麼外面裹著木頭?這木頭有什麼用?」 「回稟少傅,銅質偏軟,射不了幾發炮彈就會變形。」陳廣昊解釋道:「所以小人想出了一個辦法,用樹木做成炮身嚴密包裹炮筒,炮身即便遇熱也會因為硬木包裹不致變形,同時還有一定的降溫作用。因為這種炮體積小比較輕巧,容易搬運,小人打算再造一些鐵芯炮筒試驗,看看效果如何。」 「原來是這樣,趕快做吧,本官都迫不及待了。」賈老賊記得歷史上好像是有這麼一種木身鐵芯的大炮,重量輕容易搬運,威力雖遜卻可以彌補重炮的種種缺點。陳廣昊又介紹道:「這種炮長三尺八寸,重二百四十五斤,炮筒口徑為六寸,可將八斤重的鐵彈打出兩里以外……」 「打出兩里以外?」第一次到廟山大營參觀地劉秉恕聽得目瞪口呆。這回前任狗頭軍師廖瑩中總算有了一個顯耀地機會,向劉秉恕介紹道:「秉恕先生不必驚訝。這還不算什麼——賈少傅要陳廣昊鑄造的另一種巨炮,可將炮彈打出十里以外,那才叫厲害。」 「打出十里以外?」劉秉恕地眼珠子差點沒瞪出眼眶,結巴道:「如果真能打這麼遠,那麼這個叫炮彈的東西打在人的身上,人還不粉身碎骨啊?」 「這位大人,這種炮彈如果打到人的身上。威力當然無窮,但是要大量殺傷敵人。就要看這個了。」陳廣昊搬出一顆炮彈,自豪地展示道:「少傅,各位大人請看,這就是小人自己想出來的開花炮彈,它內間中空裝滿火藥,引火處裝以燃燒比較慢地另一種火藥,只要打出去以後。燃燒慢的火藥引燃裡面的新式火藥,炮彈就會炸開,大量殺傷敵人。」 「燃燒比較慢的火藥?緩燃火藥?你會造這樣的火藥?」賈老賊驚訝道。陳廣昊比賈老賊還要驚訝,反問道:「少傅,這個不是你教草民做的嗎?以前你教我們做新式火藥的時候,告訴我們說火藥裡硝石如果不足地話,火藥燃燒就會緩慢。小人根據這個道理把火藥的硝石成分降低了幾成,才實驗幾次就做出來了。」 「緩燃火藥是這麼做出來的?」半桶水賈老賊目瞪口呆。大歎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過賈老賊也懶得去計較這樣的末枝小節,只是催促道:「其他的慢慢再說,先讓本官看看大炮試射,本官心癢得受不了。」陳廣昊恭敬答應,趕緊指揮助手給炮身裝藥裝引線,調整賈老賊親自指導設計的準星瞄準目標。並且將賈老賊等人請到遠處以免發生意外。 待一切都準備完畢後,陳廣昊指著兩里外的磚石土墩叫道:「少傅,還有各位大人請看,小人這次的目標就是那個土墩。」說罷,陳廣昊用火把將引線點燃,塗過硝粉地引線飛速燃燒,冒著青煙迅速通過引火眼鑽入炮身,只聽得一聲山崩地裂般的巨響,炮口飛速噴出一物,在天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準確的砸到土墩之上炸開。又是一聲巨響過後,兩里外磚石結構的土墩已然不見了半截。只剩下滿地的碎石磚礫,拿著望遠鏡觀察的賈老賊、廖瑩中和劉秉恕等人立時轟然叫好。 「神物啊,神物啊。」廖瑩中讚不絕口,「有了這樣神物,今後夠得韃子喝一壺了。」劉秉恕也喜笑顏開道:「難怪少傅要對廟山嚴密保護,今後在戰場上咱們突然使出這樣地神物,非讓韃子心驚膽裂不可。」 「不夠,還是不夠。」賈老賊的反應很是讓陳廣昊等人失望,賈老賊搖頭道:「射程太短,兩里地等於七百多步,才和床子弩差不多,威力也太小,殺傷力有限,在戰場上只能起到輔助作用,難以擔當主戰重任。」 「這威力還嫌小?」劉秉恕和廖瑩中等人都對賈老賊的胃口感到驚訝。賈老賊卻搖頭道:「不是嫌小,是太小。還有你們注意看,這裝填炮彈到發射都耗時太久,發射速度比床子弩慢多了。」滿心希望誇獎的陳廣昊被賈老賊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立時失望的低下頭去。賈老賊則又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別灰心,慢慢來,你能做出這樣的炮,已經很是了不起了。總之一句話,只要你能造出更好的炮,本官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全力支持你。那怕你失敗一千次,只要能夠進步,本官就掏銅錢繼續支持你第一千零一次。」 「小人一定不讓少傅失望。」陳廣昊打起精神答應道。賈老賊又微笑道:「這樣吧,本官給你指明一個方向。你做這種輕型炮的想法是好的,但兩百多斤地重量仍然是太重了。你要造輕型炮,就要想辦法把它地重量降下來,讓它更輕便,最好是一兩個人就可以隨身攜帶,威力小點不要緊,只要它能射得遠,它就能在戰場上起到作用。至於遠程重炮,那更不能放鬆,一般來說軍隊為了方便指揮,指揮台都射在戰場十里之內,有了能打十里的重炮,咱們想端韃子地指揮台還不是跟玩一樣?」 「還有這發射速度,其實你也可以想辦法解決。」賈老賊把陳廣昊拉到大炮旁,指著正在散熱的大炮滔滔不絕的說道:「比如這炮身需要散熱,主要是為了讓炮筒裡的火星燃盡,以免重新裝填時引燃火藥——你完全可以用一支綁有棉布的木棍蘸上水,伸進炮筒裡擦去火星和殘屑,這樣散熱不就快多了?還有火藥裝填,你完全可以把火藥按用量裝進布包中做成火藥包,發射時直接把火藥包塞進炮筒,再在引線上想想辦法,讓引線可以直接鑽進藥包裡,這樣就省了裝藥時需要稱量火藥的麻煩,裝填速度不就快多了?而且把火藥包和引線標準生產以後,運輸和收藏都可以輕鬆許多。還有望遠鏡,你也可以想辦法配到炮筒上,讓它射得更准……」 賈老賊滔滔不絕的自顧自說著,陳廣昊拚命的學著,廖瑩中和劉秉恕等人卻聽得呆了。好不容易等賈老賊說完,陳廣昊已經是興奮得難以自己,廖瑩中則驚訝的向賈老賊問道:「少傅,這些東西,都是你想出來嗎?你什麼時候學過火器製造,怎麼比火器工匠還要厲害百倍?」 「這個?」賈老賊有些為難——賈老賊總不能說自己其實不姓賈吧?但就在這時候,賈老賊忽然覺得心頭像是被重錘打了那麼一下,一種莫名其妙的壓力突然壓得賈老賊難以呼吸,讓賈老賊無比難受。見賈老賊表情古怪,廖瑩中忙揣揣問道:「少傅,下官問錯了什麼嗎?」 「沒什麼。」賈老賊搖搖頭,「忽然感覺有點不舒服,特別想回臨安。」廟山大營是賈老賊經營多年的私家地盤,能呆在這裡的全是對賈老賊忠心不二的走狗,賈老賊說想回臨安誰還敢阻攔?於是乎,王熵和陳廣昊等人忙必恭必敬的把賈老賊一行送出大營,與賈老賊揮淚而別。 回去的路上,賈老賊心裡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一直環繞在心,迫使賈老賊不斷催促加快速度,十萬火急的趕回臨安。而事實證明,賈老賊的直覺確實很靈驗——登上戰船駛回錢塘江的路上,剛走得一半路程,韓震的副手張世傑就乘船迎來,遠遠大叫道:「少傅,快回臨安,皇上召你火速入宮!」 「姐夫,你要不行了嗎?」賈老賊第一次管宋理宗叫姐夫,心頭悵然若失……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三十三章 理宗駕崩 快馬加鞭衝到臨安皇宮門前時,臨安皇宮的諸道宮門已經戒嚴,賈老賊的大小走狗門也和臨安禁軍的都統韓震一起守在宮門前,見賈老賊到來,韓震等人趕緊迎上來,韓震直接說道:「少傅,宮門下戒嚴令的人是謝皇后,太子也從宮外被叫宣去不久。下官被皇后叫到這裡等候命令,讓下官聽從你的調遣。」 「皇上那邊果然出事情了。」賈老賊心中一緊——皇后謝道清雖然能力不弱,但平時裡不像全玖那麼張揚和野心勃勃,能逼得她親自下令皇宮戒嚴,必然是出了大事無疑。想到這裡,賈老賊忙命令道:「馬上封鎖臨安十三門,今夜全城戒嚴,不許任何人出入城門。傳令城外中央禁軍,全軍戒嚴,不見本官親筆手令,任何人不得動用一兵一卒。」 「遵命,下官這就去辦。」韓震匆匆領命而去。賈老賊則甩鞭下馬直奔宮門,自從董宋臣病勢後,皇宮的御林軍統領已經換成了宋理宗的女婿楊鎮——同時也是賈老賊的外甥女婿,所以楊鎮也早在皇宮門口迎侯賈老賊到來,賈老賊與他見面也不說話,只是拉著他共同快步衝入皇宮後院。途中,賈老賊抽空低聲問道:「都有那些大臣進去了?」 「程元鳳、謝方叔和李芾三位大臣,除此之外就是皇上的親眷,再無其他大臣。」楊鎮壓底聲音答道。賈老賊鬆了一口氣,心說這三個傢伙都只是有名無權的清流名士。宋理宗把他們叫進皇宮托付後事,說明皇帝已經放棄了在死後還要扶持大臣制衡自己地主意了。 果不其然,當賈老賊和楊鎮趕到宋理宗的寢宮福寧殿時,殿中已經是一片愁雲泣霧,程元鳳、謝方叔和李芾三人跪在宋理宗的病榻前磕頭痛哭不止,皇后謝道清坐在床邊,榮王趙與芮、趙祺、趙娥明、全玖和宋理宗的一干妃子則跪在旁邊落淚。而臉色死灰的宋理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進氣少而氣多,已經是不省人事。旁邊還有一大群太醫在做無謂忙碌。見此情景,一貫鐵石心腸的賈老賊忽然鼻子一酸,撲上去跪倒在宋理宗床邊,哽咽著哭喊道:「姐夫!微臣死罪!我來晚了!」 聽到賈老賊的聲音,本已經陷入彌留狀態地宋理宗奇跡般睜開眼睛,輕輕張開口說了一些低不可聞的話,坐在床邊地皇后謝道清抹著眼淚說道:「皇上說。讓你們都出去,就讓我和少傅留下。」眾人不敢違抗,忙一起退出福寧宮外。宋理宗才又做出交代,謝道清抹淚道:「少傅,皇上病重,你湊到皇上嘴邊來吧,皇上要向你交代後事。」 「微臣遵旨。」賈老賊對謝道清還算有點尊重,恭敬答應一聲。膝行到宋理宗床前,將耳朵湊到宋理宗嘴邊。只聽得宋理宗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似道,朕拖著不去見你姐姐,終於等到你來了。」 「姐夫,我去了廟山大營監督武器生產,所以來晚了。我對不起你。」賈老賊很難得的落下真心眼淚,哽咽著回答道。宋理宗竟然還笑出了一點點聲音,「朕就知道,你來晚肯定是為了國事,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似道,朕就要走了,祺兒又不中用,今後大宋江山就要指望你一個人了。」 「姐夫,我一定盡全力看好大宋江山,讓我們漢人的江山永固。」賈老賊大哭答道。宋理宗又艱難的笑笑。艱難說道:「朕知道。朕相信你,朕今天叫你來托付後事。是要告訴你。姐夫我雖然姓趙,但只是趙氏皇族的旁支,論與前代皇帝的血緣關係,姐夫還比不上被你罷官免職地趙與告,只是因為運氣好被史彌遠選中當了皇帝。所以,朕故去以後,難免不會有趙氏子孫窺視皇位,對這樣的人,你不能手軟,該關的殺,該殺的誅,絕對不能讓你外甥皇的位被別人搶走。」 「姐夫,你放心,我一定照辦。」賈老賊大哭著答應——趙與告的兒子就是赫赫有名的大漢奸趙孟頫,殺光他的全家,賈老賊可是非常樂意。宋理宗滿意一笑,又艱難地去看皇后謝道清,謝道清會意,迅速從宋理宗枕頭下拿出一道聖旨遞給賈老賊,哽咽道:「少傅,拿著吧,這是皇上的遺旨。等到皇上駕崩,你照旨行事。」 「微臣遵旨。」賈老賊大哭著接過宋理宗遺旨,禮貌的想要揣入懷裡。謝道清卻說道:「少傅,你先看一看。」賈老賊這才展開遺旨,遺旨內容不長卻很豐富——除了遺命讓趙祺繼位之外,還有就是加封賈老賊為太師兼平章軍國重事,原右丞相丁大全罷官免職,交三法司議罪,與賈老賊不對付的大內總管盧允升和閻貴妃為宋理宗殉葬,閻慶、胡大昌和史紹卿等人及其黨羽削職為民,貶為庶人還永不敘用。總之一句話,賈老賊在朝內所剩無幾的政敵被宋理宗一下子清掃而空,不留一個給賈老賊搗亂的大臣。 「姐夫……」賈老賊心下感動,又流出了眼淚。宋理宗卻寬慰地艱難笑道:「朕用他們牽制了你幾年,是為了朝局的穩定,現在朕走了,他們也沒用了,朕把他們一起帶走,不留一個給你掣肘的人,這樣你輔佐起祺兒來,才更順手一些。你對大宋忠心耿耿,朕相信你不會乘機篡位。」 「皇上深恩,微辰粉身碎骨,難報萬一。」賈老賊感動大哭。宋理宗緩緩閉上眼睛,復又艱難睜開,在賈老賊耳邊低聲說道:「朕知道你一直想要北伐,朕其實和你一樣,端平元年全才子那次,朕看到了一線希望,可惜很快就失敗了。你的北伐……朕……是看不到了。你要答應朕,一有機會就要北伐中原。驅逐韃虜,還我漢家江山……」 「姐夫,我答應你,我一定要北伐中原,奪回漢人江山。」賈老賊嚎啕大哭,眼淚一滴滴落到宋理宗衣襟上,濡濕了一大片龍袍。宋理宗臉帶微笑。卻一動不動再不說話。半晌後,謝道清才哽咽著說道:「少傅。皇上已經駕崩了。」 公元一二六三年,景定四年五月初八,宋理宗趙與莒病勢於臨安皇宮。這是一個罵名多於贊名地皇帝,歷史上素有昏庸之稱。可有誰記得,歷史上就是這個皇帝組織起了南宋對北方的最後一次北伐,百年之後重返舊都汴梁,將金國皇帝屍體帶回臨安祭祖。一雪靖康之恥?又有誰記得,也正是這個皇帝,與縱橫世界無敵手的蒙古騎兵在三條戰線上頑強抗衡三十年,使蒙古騎兵難下江南一步?同樣還是這個皇帝,讓蒙古人對他恨之入骨,即便在他死後,還把他頭顱盜出製成酒杯洩憤,直到朱元璋推翻元朝光復漢家江山之後。才讓他的屍身得以重新入殮。 …… 宋理宗比歷史上提前一年忽然病逝。徹底打斷了賈老賊的一切準備和安排,趙祺又是一個沒用的東西,所有地一切事務就全壓到了賈老賊頭上。為宋理宗治喪撰謚,為趙祺舉行登基大典,準備改年號為鹹淳,尊謝皇后為太后。立全玖為皇后,大赦天下,封賞群臣,追封先朝老臣,逮捕和貶斥政敵排除異己,提拔新人填補空缺,同時還要抓軍政民政等等等等事務,差點沒把賈老賊給累得去見他姐姐和姐夫。幸虧與賈老賊關係大為緩和地李芾、謝方叔和程元鳳等老臣大公無私,不遺餘力的幫助賈老賊料理諸般事務,加上從廣西告病回臨安休養地老趙葵也拖著病體上朝幫忙。這才給賈老賊分擔了不少壓力。 忙碌了大半個月。諸事終於告一段落,賈老賊也有了一點點喘息時間。不過新的麻煩又來了,不少不長眼色的大臣開始聯名上表請求太后謝道清垂簾聽政——其實就是怕趙祺懦弱無能導致賈老賊大權獨攬,想給賈老賊頭上安一道緊箍咒。賈老賊當然不肯給自己找麻煩,一邊記下這些大臣的名字準備秋後算帳,一邊以太后垂簾聽政不合祖宗家法為借口堅決反對。還好,謝道清確實是一個難得的賢後,知道宋理宗希望賈老賊為趙祺輔政,便主動以趙祺已經成年不宜垂簾拒絕,這才幫著賈老賊幫這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壓下去。 「媽拉個巴子,這個時候了還敢和老子做對?」拿著那份上表請太后垂簾聽政的官員名單,賈老賊破口大罵,又把那份名單交給已經升任為禮部尚書兼管太常寺地走狗宋京,咬牙切齒的命令道:「去查,查他們的過錯,找出罪名讓翁應弼參他們——那怕他們撒尿淹死螞蟻也告他們虐待動物!半年內把這些王八蛋全幹掉,看誰還敢和本官對著幹不?」 「太師放心,這些王八蛋屁股上都不乾淨,下官一定讓他們舒服得欲仙欲死。」宋京奸笑著接過名單,又向賈老賊稟報道:「太師,郝經那老漢奸今天找了下官,說是明天要到先皇靈前參拜,請你批准。」 「那個老漢奸還在臨安?」賈老賊這段時間一直忙著朝廷的事,如果不是宋京提起,早已把郝經忘得乾乾淨淨。賈老賊稍一盤算後點頭道:「可以,先皇生前最期盼的事就是驅逐韃虜,讓蒙古韃子稱臣投降,讓韃子使者到他靈前磕頭,以可以稍微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宋京微笑答應,正想再對賈老賊說些什麼時,新任左丞相兼管三法司的李芾卻拿著一疊奏章,向朝房中的賈老賊行禮道:「太師,屬下等已經將前任右丞相丁大全罪名定下,計有可殺之罪十一條,小罪九十三,罪無可赦。所以三法司奏請將丁大全斬首示眾,明正典型,不知太師意下如何?如果沒問題地話,下官明天就付交廷議通過。」 「這個……容本官考慮考慮。」賈老賊沉吟——賈老賊可是答應了丁大全不殺他,賈老賊如果同意以斬首之刑付交廷議。那麼朝廷上那幫被公田法搶走了大把土地的官員馬上就能把丁大全生吞活剝了,這麼一來賈老賊也算是對丁大全食言了。廖瑩中看出賈老賊地為難,便拱手道:「太師,丁大全罪惡昭彰,天人共怒,太師雖曾答應不殺此賊,但此賊民憤實在太大。太師即便食言誅之,天下人也不會因此而指責太師。」 「丁大全還是一點點功勞的。這幾年大宋國庫能在不增發會子的情況下逐漸縮小赤字,靠的就是他推行公田法地功勞。」賈老賊還在沉吟,直把旁邊賈老賊的幾個走狗和李芾都聽得一頭霧水,心說我們賈太師吃錯藥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講信用和心慈手軟了?這時候,賈老賊已經下定決心,抬起頭來說道:「流放吧。咱們大宋輕易不殺文人,按老規矩把他流放充軍吧。」 「就依太師的意思,下官會去後就修改定刑。」賈老賊現在已經是平章軍國大事,所有政務都必須他點頭才能實行,即便李芾已經當上了左丞相也無權違抗。所以李芾只得問道:「只是不知道把丁大全流放到那裡?瓊州(海南島)合適嗎?」 「瓊州太偏遠了,丁大全年紀又大,怕是受了不旅途地顛沛。泉州吧,那裡的條件比瓊州條件好一點。」賈老賊確實改了性子。竟然替昔日地死對頭丁大全考慮得十分仔細。極度痛恨丁大全弄權害國的李芾大失所望卻又無可奈何,只好勉強答應。不曾想賈老賊又補充了一句,「對了,李丞相,你知道越州(紹興)同知鄭塤這個人嗎?」 「聽說過,據說他官聲一般。還很反對公田法,年前已經病死了。」李芾老實答道。賈老賊微笑道:「他的能力是不怎麼樣,不過他有個兒子叫——鄭虎臣,據說是一個難得的青年人才。你適當提拔一下這個鄭虎臣到大理寺任職,讓他押解丁大全去泉州,如果幹得好了,可以考慮大用。但有一點,別告訴鄭虎臣是本官提拔的他,本官要暗中觀察他一段時間。」 「下官遵命。」李芾知道賈老賊喜歡提拔青年俊傑,沒做多想就答應下來。李芾出去後。走狗翁應龍湊到賈老賊旁邊低聲問道:「太師。是不是讓小人安排幾個人,在流放地路上把丁大全……」說到這。翁應龍做了一個殺頭地手勢,賈老賊卻微笑著搖搖頭,「不用你動手,有鄭虎臣就足夠了。」 「太師認識鄭虎臣嗎?他們好像沒見過面啊?」賈老賊地幾個走狗面面相窺,都很納悶賈老賊為什麼會對一個七品小官地兒子這麼熟悉。而事實上呢,事情也正如賈老賊所料,被公田法害得傾家蕩產的大地主鄭塤的兒子鄭虎臣果然沒有放過報仇的機會,在把對賈老賊遵守承諾感激涕零的丁大全押往泉州的途中,經過漳州時,果然逮機會把丁大全摔死在了一個叫木棉庵的寺院廁所裡,賺足了名聲地賈老賊乘機以擅殺大臣之罪把鄭虎臣抄家問斬,為歷史上的自己報仇雪恨,這是後話不提。 …… 皇帝大喪期間,軍民官員一律不許尋歡作樂,賈老賊對這條規矩雖然恨得入骨卻也不敢公然違抗,為了避嫌,賈老賊甚至連半閒堂都不敢回,只能住在宋理宗的靈堂之中。倒是宋度宗趙祺是個沒心沒肺的,還沒到半夜就悄悄摸進了後宮去找嬪妃淫樂,第二天清晨,還是賈老賊親自進到後宮才把他從被窩裡揪出來,拖到靈堂裡為宋理宗哭靈。更可氣的是,趙祺到了靈堂上竟然還找機會向賈老賊低聲抱怨懇求道,「太師,這裡有你不就行了?我在這裡也做不了什麼,我好睏,讓我再睡一會吧,昨天晚上我才玩了四個美女,太少了……」 「皇上,你要自稱朕,朕!」賈老賊輕聲提醒打斷,又看看左右無人,這才又向趙祺低聲說道:「皇上你急什麼?安心等二十七天的大喪期過了,後宮地美女你還不是愛怎麼玩怎麼玩?到時候老臣再去幫你搶一些北方美女、色目美女和蒙古美女回來,時常給你換換口味。」 「外族的美女?行,這個好。我……朕喜歡,太師果然是大忠臣。」趙祺一聽喜笑顏開,趕緊按賈老賊的吩咐跪到眾人之前,在宋理宗靈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傻哭。見白癡皇帝總算沒在姐夫靈前鬧出笑話,賈老賊這才鬆了一口氣,也是跪到了趙祺背後開哭,不過賈老賊這眼淚還沒淌出來呢。靈堂門口忽然發生一陣輕微騷動,賈老賊回頭一看。卻見是宋京領著身穿蒙古官服的郝經來到了靈堂。 「皇上,準備答禮。」賈老賊輕輕拉一把趙祺提醒——雖說宋蒙兩國乃是敵國,但蒙古使者前來祭奠,號稱禮儀之邦的大宋如果不按規矩答禮,那就顯得太沒禮數了。可是讓賈老賊意想不到的是,大宋這邊按禮數準備了,郝經卻大搖大擺的走到宋理宗靈前不跪不拜。面帶冷笑傲然而禮,立時激得大宋眾臣怒目圓瞪,脾氣衝動的張世傑乾脆直接抽出了腰刀,幸得賈老賊的外甥女婿楊鎮還算冷靜,及時按住張世傑地手。 楊鎮咳嗽一聲,向郝經拱手說道:「郝大人,吾皇駕崩,普天同悲。況且人死為大,大人雖是敵國使者,卻也請大人按律行禮。」 楊鎮地話已經算是夠冷靜夠給郝經面子了,可郝經卻不領情,一歪脖子冷笑道:「我乃上國天使,為何要向下國小帝跪拜?」 「狗漢奸。你說什麼?有種再說一遍!」張世傑大怒咆哮,下意識地又去抽刀子。文武雙全地楊鎮死死按住張世傑,扭頭向郝經怒道:「既然郝不願向吾皇,那請速速離開,不要耽誤我們祭奠先皇。」 「走,本使當然走,而且今天就離開臨安返回。」郝經意氣風發的說道:「不過在走之前,本使要先向你們的先皇說幾句話。」說罷,郝經轉向宋理宗靈位,得意洋洋的說道:「宋人國主趙與莒。你給本使聽好。忽必烈汗已獲阿里不哥大汗分封,自即日起。忽必烈汗向爾等宋人小國宣戰!汝若是泉下有知,那就趕快保佑你們宋人向忽必烈汗納降歸附,倘若不然,蒙古天軍一至,爾等宋人盡成齏粉!」 「什麼?」在場大宋官員幾乎人人臉色蒼白——宋理宗剛死,江山變色朝局動盪,忽必烈又突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向大宋宣戰,大宋很難全力迎戰啊。而郝經大笑三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告辭!」說罷,郝經轉身就走。 「且慢。」一直沒有說話的賈老賊忽然開口叫住郝經,郝經有恃無恐,傲然轉身,冷笑注視賈老賊。賈老賊則不動聲色的慢慢走到張世傑旁邊,從張世傑手中接過鋼刀,又一步步走向郝經。郝經膽怯退後兩步,顫聲問道:「你……你想做什麼?殺害使者,是我們蒙古天國地不赦大罪,你想讓你們宋人像西夏人一樣被我們蒙古天國殺得雞犬不留嗎?」 「回去告訴忽必烈。」賈老賊走到郝經面前,淡淡說道:「他要戰,我便戰,從今日起,大宋也對蒙古韃子宣戰!」 「媽的,嚇死我了。」郝經鬆了口氣,獰笑道:「賈太師放心,本使一定將你的話稟報給忽必烈汗。」 「不用麻煩你了,這話讓你的隨從轉告忽必烈吧。」賈老賊微笑道:「至於你——本官想借你的一樣東西一用。」 「什麼東西?」郝經驚訝問道。賈老賊臉上的微笑變成獰笑,「心肝!」話音未落,賈老賊忽然一刀捅進郝經小腹,微笑道:「借你的心肝祭告先皇!」 「你……你敢殺我,忽必烈汗一……一定饒不了你們宋……人……」郝經掙扎著還想說些什麼,賈老賊卻鋼刀一劃破開他的肚子,將他還在跳動地心臟和肝臟都剜了出來,直到賈老賊把血淋淋的心肝放在靈台上時,郝經才身體一歪倒地,瞪著驚恐的雙眼死去。 「吾皇英靈在上,老臣今日先以漢奸心肝祭你。」賈老賊跪到宋理宗靈台之前,大聲說道:「他日老臣親率大宋精兵攻破大都,定起韃子大汗心肝再來祭你!吾皇英靈保佑,保佑我大宋早日驅逐韃虜!光復漢家江山!」 「驅逐韃虜!」包括弱智的宋度宗趙祺在內,在場所有南宋官員將領一起跪下,同聲高呼,「光復漢家江山!」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三十四章 鏖戰鹿門山(上) 既然與忽必烈的決戰無可避免,賈老賊反倒放下心來專心備戰——在賈老賊看來,元氣大傷領地又被截為兩段的忽必烈軍已經遠沒有歷史上那麼強盛,光以南宋一國之力,也並非完全沒有勝算。不過話雖如此,但並不代表賈老賊就此輕敵,為了防禦蒙古人接連而來的血腥報復,賈老賊對大宋各大軍區進行重大調整,原臨江制置副使老夏貴被賈老賊調到了廣南路擔任安撫制置副使,對大宋忠心耿耿的原沿江制置使兼建康知府馬光祖則仍然擔任夏貴的頂頭上司,讓他與夏貴到廣西那個窮鄉僻壤去互相牽制——反正廣西地薄民貧又交通閉塞,就算鬧出再大的事賈老賊也有辦法收拾。 從繁華富裕的建康(南京)調到廣西,已經年近七旬的夏貴當然不滿,難免的怨言齊天,加上他和呂文德是同鄉加戰友的關係,賈老賊不得不在召夏貴回臨安後與他單獨密談了一次——賈老賊摸著良心告訴夏貴,不是賈老賊自己看不起武將重視文人,是因為夏貴的戰績雖然顯著卻遠不及呂文德、高達和王堅等人輝煌,賈老賊直接提撥夏貴怕是眾人不服,所以不得不放夏貴到廣西曆練歷練,等到稍有功績,賈老賊馬上提拔夏貴當兩淮制置使這個放屁油褲襠的超級肥差。除此之外,賈老賊還替愛徒文天祥求親,請夏貴把孫女嫁給文天祥做四夫人,心花怒放的夏貴當場拍板同意親事。高高興興地到廣西上任去了。 安撫了資格老功勞大卻不可靠的老夏貴,賈老賊開始大肆提拔青年親信了,陸秀夫兼了管錢管國庫戶部尚書再兼富庶無比的浙江東路,文天祥兼揚州的同時升任兩淮制置司參議(相當於兩淮軍區總參謀長),李庭芝因為本來就是兩淮安撫制置大使這個超級肥缺實在沒法提拔,只能賜予封號和爵位,李庭芝的另一個副手姜才升任淮西安安撫使兼廬州府。原淮西安撫使杜庶則調往建康。擔任知建康府兼沿江制置使,擔當起了臨安北方第二道防線的重任。 因為在賈老賊主政時杜庶的功勳不顯。賈老賊地這個任命沒少招人非議,覺得杜庶沒資格擔當這個重要職務,賈老賊則冷笑著反問道:「杜庶這些年之所以功勞不大,是因為韃子自從淳祐二年(1242年)以來,被杜庶和他的父親杜杲打得再不敢從杜庶地防區進攻,你們誰要是敢說自己鎮守的地方能讓韃子不敢進犯,本官就保舉誰做沿江制置使兼樞密使——你們敢嗎?」這才把反對聲音壓下去。 除此之外。賈老賊也適當的照顧了一下長期呆在窮鄉僻壤的江西安撫制置使高達,把福建路劃給了高達兼管——賈老賊那個叫奸啊,江西和福建雖然接壤卻交通不便,高達名譽上兼著卻難以管理,只能掛個空頭銜而已——欺負高達的老實鯁直簡直欺負到了極點。還有在馬鞍山苦巴巴給賈老賊開礦的陳宜中,也掛了一個工部尚書的頭銜安慰。四川地王堅和張鈺則分了四川四路再掛一大堆虛銜,名譽上好聽地盤卻沒有擴大。 相對起上面這些相對穩定和太平的地方來說,真正讓賈老賊牽腸掛肚的還是京湖路的襄陽這個大宋第一重鎮——畢竟襄陽對宋蒙兩國來說都太重了。南宋只要守住襄陽門戶,就能死死掐斷忽必烈中原軍隊和西南軍隊的聯繫;而蒙古如果奪得襄陽,那麼不光能打通與西南軍隊聯繫不說,還能切斷大宋江南與四川的聯繫,盡情肆虐兩湖魚米之鄉。所以賈老賊光是腳指頭想,就能猜到忽必烈與大宋的決戰戰場將是——襄陽! 既然明白這點。賈老賊對襄陽就不得不重點關心。根據呂文德兄弟的匯報,襄陽和樊城地糧食儲備和武器儲備倒是不用擔心,糧食吃十年都綽綽有餘,武器也足夠武裝襄樊二城的所有軍民百姓五次!(賈老賊:呂文德,你購置這麼多武器的錢那裡來的?不會又是……?呂文德傻笑:太師,你都知道了還問什麼?末將至少沒自己裝腰包吧?)不過襄樊兩城的食鹽和布帛儲備卻有些危險,為了消除這個隱患,賈老賊當即傳令揚州李庭芝和文天祥,讓他們火速籌備三十船食鹽運往襄陽儲備;又從江南徵集了大量棉花和布帛送往襄陽,讓襄樊二城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 除了幫助襄樊二城積極備戰外。賈老賊還開始研究襄樊二城附近地地形。這不看不知道,仔細一研究之下。賈老賊立即驚出了一身冷汗——宋蒙兩國百姓混居的鹿門山邊市恰好位於襄樊兩城與龍尾州之間,居高臨下威脅著襄樊與長江通航的水道,如果讓蒙古軍隊在鹿門山站穩了跟腳,等於就是掐斷了襄樊宋軍與長江宋軍的聯繫!震驚之下,賈老賊馬上把當初提議在鹿門山設立邊市的宋京叫來罵得狗血淋頭,並且火速傳令呂文德兄弟,讓他們立即關閉鹿門山邊市,驅逐鹿門山邊市的所有居民,分兵控制這塊戰略要地——在必要時,允許呂文德軍將不肯離開的蒙古百姓殺光! …… 舟車傳遞,賈老賊的命令很快就送到了襄陽城中,正趴在病床上養病的呂文德覽信大喜,歡喜道:「終於可以關閉那個該死的鹿門山邊市了,那個破市場從開建地第一天我就看不順眼,只不過因為這是朝廷下令開設地,當時賈少傅也點了頭,我就不好太過反對。賈太師陞官了,也變得有點聰明了,終於下令封閉那個鬼地方了。」 「是呀,那個鬼地方恰好卡在我們和長江聯繫的必經之路上。」呂文煥附和道:「漢水河面狹窄,如果韃子在岸邊架設弩炮和投石機。我們地水軍要從那裡通過,就算不全軍覆沒也要傷亡慘重。拔掉了這個釘子,咱們也可以放心一大半。」 「叫牛富去,讓他帶一千軍隊馬上去鹿門山關閉邊市。」呂文德趴在病床上哼哼道:「把那裡的商戶小販全趕走,韃子那邊的人要是敢反抗,一律格殺勿論。等等,別急我還沒交代完——記得把韃子那邊的貨物即便運走也要征過路稅。能撈一點撈一點。」 呂文煥領命匆匆下去安排,但沒過片刻呂文煥就又回到呂文德的房間。呂文德驚訝道:「這麼快就回來了?軍隊派出去了嗎?」呂文煥答道:「還沒來得及找到牛富,只是外面來了一夥韃子商人,想要求見於你,還帶了許多的珍貴禮物,所以小弟先回來請問兄長是否接見?」 「帶了許多珍貴的禮物?」呂文德病懨懨地眼睛中閃過金子和銀子的光芒,不假思索便脫口答道:「見,當然見。有禮物為什麼不見?快扶我去大廳,再把他們叫進來。」 不一刻,五六名滿身綾羅綢緞地蒙古商人和色目商人就被領進了呂文德府的客廳,恭恭敬敬的向強打精神坐在椅子上的呂文德行跪拜之禮,呂文德甚是得意,便開口問道:「你們來求見本將軍,所為何事?」為首的一個蒙古商人跪在地上,操著熟練的漢語答道:「回稟呂大將軍。小人們都是常年在宋蒙邊市的商人,只因為聽說大宋與蒙古地談判已經破裂,兩國戰事將起,小人們擔心大宋將關閉鹿門山邊市影響生意,所以特地前來向大將軍打聽一下準確消息。」 「是否關閉邊市,這是大宋國家機密。豈能輕易告知爾等?」呂文德嘴上打著官腔,眼睛卻已經不自覺的飄到那些商人帶來的四個禮盒上。那個蒙古商人是長期和南宋官員打著交道的,馬上心領神會的打開一口禮盒,露出滿滿一盒亮晃晃的白銀,雙手捧到呂文德面前,諂媚道:「大將軍,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你們打算賄賂本將軍嗎?本將軍公忠體國,忠君愛民,清廉如水。豈能為爾等賄賂所動?」呂文德毫不臉紅的哼哼道。那蒙古商人忙解釋道:「大將軍誤會了。小人們那敢行賄破壞大將軍清譽?只是大將軍次子呂師孟將軍下個月生日,所以小人們就提前孝敬給少將軍禮金。還請大將軍笑納。」 「原來是送給本將軍兒子的,那本將軍就勉為其難收下——但下不為例,下不為例啊。」呂文德向同樣兩眼放光地呂文煥使個眼色,呂文煥趕緊把那一盒銀子收下,馬上又盯上了剩下的三個禮盒。呂文德又哼哼道:「關閉鹿門山邊市,朝廷已有明令,三兩天內就要關閉。你們如果識趣的話,就趕快帶著貨物回你們蒙古去,否則朝廷可是允許本將軍對你們動武的。」 「這麼快?」幾個蒙古商人和色目商人都是臉上變色,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後,為首那個蒙古商人又小心翼翼向呂文德懇求道:「大將軍,這關閉邊市之事,能不能請大將軍寬限一段時間?不需要很長,一個月,只要一個月就行。」 「那可不行,朝廷已經明令立即關閉。」呂文德一口拒絕,又冷哼道:「本來本將軍今天就打算關閉邊市的,看在你們知情識趣的份上,給你們一天時間收拾包裹走人,再要本將軍繼續寬限,想都別想!」 「大將軍,請理解理解我們這些商人地難處吧。」為首那蒙古商人哭喪著臉繼續懇求道:「不說我們在鹿門山邊市的貨物一天時間內無法賣光或者全部搬走,關鍵是我們還從北方販了一大批牛羊過來,還有七八天才能抵達鹿門山邊市,如果大將軍你在這個時候關閉了邊市,那我們血本無歸了。大將軍你也知道,現在北方中統交鈔比擦屁股的草紙還不值錢,如果那些牛羊不能賣到大宋,那我們就全部得傾家蕩產啊。」 「大將軍,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幾個商人都磕起頭來,一起痛哭流涕道:「大將軍,我們幾個為了合夥販運牛羊。有的還借了高利貸,如果你在這個時候關閉邊市,我們就只能去跳河了。大將軍,你開開恩啊,大宋牛羊不多,我們販了牛羊過來,大宋這邊地牛羊價格也能降下來。對大宋和大將軍你也有好處啊。」 「不行,這是朝廷的法令。你們的情況本將軍深表同情,但愛莫能助。」呂文德還是搖頭。為首那蒙古商人趕緊改口道:「大將軍,那半個月?寬限半個月行嗎?我們販運的牛羊最多七八天就能運到,到時候我們也不求賺錢,全部賤賣只要能保本就行了。當然了,我們也不會讓大將軍虧著……」說著,那伙蒙古商人手忙腳亂的將其他三個禮盒打開。露出滿滿的三盒白銀。 「大將軍,你開開恩吧。」蒙古商人們都懇求道:「等牛羊運到了,我們再獻給襄陽軍隊一百隻羊和五十頭牛,犒勞各位軍爺們。」 四個禮盒中共有大概白銀千兩,這筆錢既不多也不少,換了其他呂文德這個級別地官員,一般是不會看上眼地,但呂文德是誰?雁過拔毛見錢眼開的主。加上牛羊犒軍地承諾和邊市貿易的抽稅,呂文德就有些心動了,盤算片刻後,呂文德終於鬆口道:「十天,本將軍給你們十天時間,十天之後不管你們的牛羊有沒有運到或者有沒有賣完。本將軍都要關閉鹿門山邊市。」(注1) 「多謝大將軍,大將軍寬宏仁愛,小人等感激不盡。」幾個蒙古商人和色目商人都鬆了一口氣,趕緊又給呂文德磕頭致謝。但忙著數銀子的呂文德和呂文煥都沒有注意到的是,這些蒙古商人眼中正在閃爍著詭異的喜悅光芒…… …… 呂文德決定推遲關閉鹿門山邊市的時間,鹿門山邊市中就異常熱鬧起來,北方地商人急著將貨脫手回家,或者是急著收購北方緊缺的物資運往蒙古囤積牟利;南宋的商人則抓住機會大發橫財,拚命壓價收購北方商戶的一切貨物,提供價格販賣南方特產。呂文德統率的荊襄軍乘機大收交易賦稅。與南宋商人皆大歡喜。那些正在將貨物運往鹿門山邊市的北方商人更是日夜兼程加快速度,爭取最後的時間販賣以免血本無歸。鹿門山通往南京路的水陸道路上舟來車往,也是熱鬧非凡。 時間就這麼平靜地渡過了六七天,到了距離關閉鹿門山邊市只剩下三天的那個晚上。時近午夜,夜黑風高,萬物靜籟,城門緊閉的襄樊二城軍民大多深入夢鄉,黑黝黝的鹿門山山頭上卻出現了一個接一個的黑影,這些黑影中既有漢人也有蒙古人,大都做商人或者商戶夥計打扮,還有鹿門山北面的樹林中也鑽出一串串人影,悄無聲息地在鹿門山邊市旁匯聚成群,組成隊列。而站在隊列之前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漢人,俊朗英武,目若明星——不是別人,正是賈老賊做夢都想宰掉的大漢奸張柔之子——張弘范! 「動手。」張弘范一揮手,低聲命令道:「先宰掉鹿門山邊市裡的所有宋蠻子,然後依計行事。」話音剛落,成片的黑影行動起來,一支支小隊有條不紊的摸入邊市,按著白天計算好的路線前進,將邊市裡那些睡夢中的南宋商人捅死扎死,整個過程乾淨利落,既不讓睡著的漢人發出聲音,也不走冤枉路做無用功。大隊人馬則從蒙古商人貨物中拿出大批大批地麻袋裝土築牆,甚至直接搬運成包地各種貨物修築壘牆,又搬來木材加固建樓,連夜在鹿門山邊市周圍修建堡壘。而為了防備盜賊和遮風擋雨,鹿門山邊市周圍本就有一定規模的土牆,再被張弘范率領地蒙古軍隊再這麼一修補加固,到得天明時,一道完全環繞鹿門山山頭的圍牆便完全建成。 鹿門山一夜之間出現一個堡壘,堡壘上蒙古軍旗飄蕩,這個奇跡對襄樊二城的軍民震撼可想而知。而重病中的呂文德聞訊後口吐鮮血大叫,「我中計也!」呂文煥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後,立即大叫道:「大哥,我們得馬上進攻,不能讓韃子站穩跟腳,否則賈太師給我們的鹽、布和各種藥材都運不進來。」 「對,我們得立即進攻。」呂文德掙扎著從床上爬起,大叫道:「升帳,點兵,我要親自領兵奪回鹿門山!」但人剛爬到半截,重病的呂文德又摔回床上,口中又是一口鮮血噴出,人也暈厥過去。嚇得呂文煥、呂文福、范天順和牛富等將連聲大叫,趕緊為呂文德掐人中揉胸順氣,又叫來郎中診治,好半天才把呂文德救醒回來。 「二弟,大哥這身體不成了。」醒來之後,虛弱不堪的呂文德只得拉住呂文煥的手垂淚道:「大哥為了一時之利,鑄成大錯,你要為大哥把這個錯誤挽救回來。鹿門山對襄陽來說事關重大(注2),如果拿不回來,襄樊等同孤城,你不管花多少代價,都要給我奪回來,把盤踞山頭的韃子趕走。」 「大哥放心,且請安心養病,愚弟那怕拼上這條性命,也要奪回鹿門山,讓我們的輜重隊通行無阻。」呂文煥鄭重答道。呂文德點點頭,又叮囑道:「韃子既然敢深入鹿門山據守,就一定有援軍接應,你得分出一支軍隊到北面阻擊韃子援軍,不使韃子得到增援。」 「末將願去北面阻擊。」牛富單膝跪下請命道。呂文德和呂文煥都知道牛富素來以勇猛頑強著稱,立即同意,呂文煥又留呂家老四呂文福守襄陽,呂師夔守樊城,防止蒙古乘機偷城,呂文煥則與范天順親率襄樊主力渡過漢水,全速殺向已經落到蒙古手中的鹿門山。正午時分,宋軍兵至鹿門山下,呂文煥將劍一指山頭,大喝道:「殺!奪回鹿門山!」 「來吧。」在山頂看到宋軍鋪天蓋地撲來,張弘范嘴角露出獰笑,喃喃道:「都說呂文德軍勇猛善戰,最擅長打硬戰,是宋人軍隊中數一數二的強兵。我今天倒要看看,是宋人第一的呂家軍厲害,還是蒙古第一的張家軍頑強?」 注1:呂文德能打仗也能貪財,歷史上襄樊之戰開始前,忽必烈就是採納劉整之計用一條玉帶賄賂呂文德,讓呂文德允許在鹿門山開設邊市,蒙古軍隊乘機在鹿門山建築堡壘,建立了包圍襄樊的第一個據點。 注2:鹿門山對襄樊的重要性文字難表,具體請見本書相關的襄樊保衛戰示意圖。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三十五章 鏖戰鹿門山(下) 「上!奪回鹿門山!」呂文煥長劍一指,戰鼓擂動,兩面營旗向前挺進,兩個營的宋軍便沿著鹿門山相對平緩的南坡漫山遍野掩去。雖說兩個營的宋軍僅有一千人,但呂家軍訓練有素在南宋軍隊中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一千人在全速衝鋒中仍然隊列不亂,層次有序,看得張弘范在山上都忍不住誇獎了一句,「果然有一套,難怪劉整成天在大汗面前說要滅蠻子先破襄陽,要破襄陽先誅呂家弟兄,這話還算有點道理。」 「將軍,蠻子快衝上半山腰了,我軍兵少不利於消耗戰,如果讓他們衝到我軍堡壘之前,後軍必然源源而上,於我軍大為不利,末將願領兵阻擊!」張弘范的副將李恆站出來請命。張弘范點頭,吩咐道:「我軍總兵力僅有四千,分你一千兵力,先把蠻子的這兩個營殺下去,挫折蠻子銳氣,等待郭侃將軍的援軍。」 「末將遵命,跟我來!」李恆一揮手,一面千人旗閃出堡壘,同樣訓練有素的蒙古軍隊立即依次湧出十支百人隊,列隊衝下鹿門山。一時間,山上山下戰鼓震天,宋蒙兩軍前鋒向潮水一般湧向對方,兩股浪頭即將撞在一起之時,李恆軍中忽然升起一波箭雨,鋪天蓋地的落向衝鋒而來地宋軍,宋軍隊伍中立時倒下一片。但經驗豐富的荊襄軍腳步不歇,舉盾繼續向前衝鋒,急速拉近與李恆軍的距離。當兩支軍隊的前隊碰撞之時,鹿門山上立時又響起一片驚天動地的喊殺聲。 「大宋!」宋軍士兵齊聲怒吼,前排刀兵盾牌遞出,架住蒙古士兵的武器,後排槍兵長槍遞送。從盾牌的空隙之中毒蛇般刺出。 「阿拉!」蒙古軍士兵不管是漢人、色目人還是蒙古人都整齊高喊,同樣地長槍攢刺。 血肉狂飆。長槍刺在盾牌上的清脆聲、盾牌撞擊地砰砰聲和刺在肉體上的沉悶聲絡繹不絕,繼而被喊殺聲淹沒;無數士兵倒下,敵人和同伴都毫不猶豫的踩踏到他們受傷的身體上或者屍體上,拚命向對方陣地壓迫;鋼鐵撞擊的聲音震得人的耳膜嗡嗡作響,被砍斷頭顱的士兵脖腔鮮血噴上半空,彷彿血花一朵接一朵地綻放,斷肢殘臂滿地亂滾。宋蒙兩軍的接觸點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一般,吞進去一名名完整的士兵,噴出來全是血肉殘塊。而地勢不利的荊襄宋軍表現出來了難以想像的勇氣,竟然與居高臨下的蒙古士兵殺得難分難解,絲毫不落下風,戰線異常膠著。 「呂文德兄弟,果然有一套。」看著山腰上慘烈無比的肉搏戰,張弘范臉上習慣地驕橫笑容漸漸消失。在張弘范的印象中。宋軍打防守戰還算可以,卻最怕打硬碰硬的近身肉搏戰,所以張弘范才會同意李恆主動出擊,打得就是利用肉搏戰挫折宋軍銳氣的主意,不曾想呂文德軍以己之短攻敵之長,竟然還能與蒙古軍打得不相上下。這可是一件非常罕見的事情。張弘范不由暗暗有些後悔,自己和郭侃試圖在鹿門山先行建立據點,是否有些太過冒失輕敵了? 「九哥,蠻子又增兵了。」張弘正指著山下大叫道。張弘范定睛一看,果然看到宋軍陣列中又奔出兩面營旗,又是兩個營的千人兵力奔出,左右分開包抄向李恆軍地兩翼。張弘范手中兵不多,不敢再派軍隊繼續增援,只得命令道:「再擂鼓,讓李恆先把前面的蠻子軍隊衝散。」 「咚咚咚咚。」催促衝鋒的戰鼓聲又在山頭響起。聽到鼓聲的李恆舉刀大吼。「弟兄們。衝散這伙蠻子!」吼叫間,李恆親自衝到隊伍最前。揮刀對著宋軍猛砍猛殺,其他蒙古軍士兵見主將親自上前士氣大振,也是怪叫著不顧生死的撲向宋軍,鋼刀長槍瘋狂亂砍亂刺,給宋軍造成極大壓力。而李恆軍前方這支宋軍卻頑強得讓人膽折,面對蒙古軍隊的瘋狂衝鋒仍然不避不讓,拚死守住陣腳,前方的士兵倒下,後方的士兵立即頂上,儘管損失慘重陣腳卻絲毫不亂。(注1) 戰鼓聲又起,不過這一次是宋軍陣中響起,原來第二波宋軍已經逼到蒙古軍隊左右近處,開始對蒙古軍兩翼進行衝擊。山上張弘范見勢不妙,趕緊命令道:「鳴金,讓李恆退回來。」銅鑼聲響,訓練有素的蒙古軍停止衝鋒緩緩而退,先行者不噪,殿後者不懼,同樣表現出極高的戰術素養,山下呂文煥在望遠鏡中看到蒙古軍軍容如此,也是讚揚一聲,喝道:「繼續追擊,全軍上山,三面包圍鹿門山。」 「嗚——!」宋軍陣中號角長鳴,兩萬宋軍依次前進,從東、西、南三個方向包抄向鹿門山,僅留下北方給蒙古軍隊逃跑之用,擺出驅逐架勢。張弘范見狀冷笑,心道:「算盤打得挺好,就這麼想趕走我們?竟然還敢全軍上山,等到郭侃地騎兵來了,有得你們受地。」說罷,張弘范提高聲音吼道:「全軍戒備,死守鹿門山待援!」 「大宋!大宋!大宋!」宋軍有節奏的呼喊聲越來越進近,幾乎將整個鹿門山邊市包圍。當宋軍三面部署到位時,中陣又是戰鼓聲響,范天順一馬當先,宋軍立即抗著雲梯從三面猛撲向蒙古軍臨時搭建地堡壘。張弘范計算距離將手一揮,堡牆上立時萬箭齊發,呼嘯著籠罩到宋軍頭上,無數宋軍士兵中箭慘叫並因此倒下。但荊襄軍的頑強再一次超過張弘范的想像,在密集地箭雨前仍然衝鋒不休。一架接一架的雲梯還是先後搭到了堡牆之上,宋兵蟻附而上;更有那沖車鵝車也衝上前來,瘋狂撞擊蒙古軍隊臨時搭建的堡牆。 「阿拉!」張弘范揮劍怒吼,蒙古軍從堡牆之上密密麻麻的站起,拚死抵擋宋軍登上堡牆,箭鏃、擂木、大石、灰瓶、油瓶和火把等物雨點般砸向宋軍,居高臨下的痛擊宋軍士兵。蒙古軍臨時搭建這個堡壘不是很大。四千守軍全數登牆後防禦嚴密周全無比,宋軍的攻勢雖猛卻難以立時奏效。第一波衝鋒竟沒能有一人登上城牆,倒是鹿門山的西北方向又傳來了密集地馬蹄聲和喊殺聲。 「北方的援軍來了!援軍來了!」蒙古軍中響起一片歡騰,張弘范更是意氣風發,大吼道:「加把油,把這些宋蠻子趕回去。」蒙古軍中一片響起,嗷嗷怪叫著瘋狂砍殺向上攀爬地宋軍,瘋狂亂砸堡下敵人。弓箭手發弓如狂,將一波波箭雨瘋狂傾洩到宋軍頭上。呂文煥見自軍傷亡太大也不敢繼續硬拚,趕緊下令鳴金,召回傷亡慘重的攻城守軍。 「二將軍,你怎麼鳴金了?」率領宋軍攻城的范天順帶著一身的血土衝到呂文煥面前,向呂文煥大吼大叫道:「韃子的援軍已經來了,牛富那邊能擋住多久誰也說不定,咱們再不抓緊攻堡。要是韃子的援軍衝破牛富的阻擊,那一切都完了!」 「韃子準備充足,我軍傷亡太大,不能硬攻……」呂文煥話沒有說完忽然一把推開范天順,搶過一面長盾策馬衝向前方。范天順等人大驚回頭前,卻見呂文煥舉盾衝向一名正在戰場上爬行地受傷宋兵。將那名已經被蒙古軍弓箭手盯上的宋兵拉上戰馬,舉盾護身向後飛奔,堡牆上的蒙古軍做夢都沒想到宋軍主帥呂文煥會衝出中陣到自軍射程內搶救一名普通士兵,先是個個都楞了一下,待到反應過來時,堡牆上立即箭如雨下,全都指向呂文煥與那受傷的宋兵,無數羽箭破空嗚嗚作響,緊隨著呂文煥身後數尺追趕不休,呂文煥身在馬上難以閃避。只能回身舉盾不斷格檔。雖為自己及那受傷宋兵擋站來箭,胯下戰馬馬臀卻先中了一箭。好在呂文煥所騎戰馬甚是神駿。中箭吃疼後跑得更快,終究馱著呂文煥與那受傷宋兵奔出蒙古軍弓箭手射程,羽箭紛紛落地,竟在呂文煥身後灑下方圓丈餘的白花花一大片。 「大宋!」眼見自軍主帥救人之後安然脫險,宋軍陣中立時響起一片歡騰,士氣大振。張弘范卻在堡牆上看得目瞪口呆,暗叫難怪呂家軍號稱宋人強軍,主帥如此,還怕士卒不為之捨命? 「把他送下去醫治。」呂文煥跳下馬,順手一指那已經感動得嚎啕大哭的受傷宋兵,這才向滿臉欽佩的范天順說道:「牛富領了三千精銳去攔韃子援軍,咱們的疊陣在平地上絕對不怕韃子地騎兵,頂住一兩個時辰絕對不成問題。倒是韃子的這個堡壘準備充分,咱們繼續強攻下去,傷亡慘重不說,只怕未必就能立即攻下堡壘。」 「是倒是這個道理,但是要怎麼辦呢?」范天順問道。呂文煥看了看堡壘上的蒙古守軍,陰笑道:「剛才你們強攻的時候,我已經注意到了韃子並沒有床子弩之類的遠程武器,這是韃子的弱點,咱們得抓住不放!」 「換床子弩?用箭雷炸?」范天順眼睛一亮,脫口問道。呂文煥獰笑點頭,「韃子這個堡壘是臨時搭建地,要換以前也許就能守住,可現在咱們已經有箭雷了,還用怕這種用沙包匆匆建成的破堡壘嗎?床子弩上,集中箭雷,對西牆轟!范天順您也別閒著,組織好軍隊,準備第二撥攻擊。」 不一刻,六十餘架床子弩集中到鹿門山堡壘西面的蒙古軍射程之外,一支支長達五尺的改良箭雷也安裝到了弩上,因為現在的床子弩已經不需要箭頭衝擊力殺敵,所以以前安裝在箭頭上的鐵球已經取消,換成了裝藥量更大特製手雷,射程不減威力卻更大。待一切準備完善後,呂文煥命令道:「分三輪發射,預防韃子的騎兵出堡突襲。」 「不好,蠻子又要用神秘武器!」張弘范在堡牆上遠遠看到宋軍擺出床子弩。立時大為叫苦,又吼道:「張弘正,你的騎兵準備,準備開堡衝鋒。」 「明白。」張弘正高聲答應,匆匆組織堡中地一千多名騎兵,不曾想騎兵隊伍剛剛集結,那邊宋軍弩陣已經準備完畢。紅旗招展間,二十餘枚雷箭已經平射而來。集中轟擊到鹿門山堡壘西牆之上,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接連響起,堡牆上來不及撤退地蒙古軍士兵慘叫著象斷線風箏一樣拋起,遠遠摔落,沙包搭成地堡牆沙土四飛,搖搖欲墜。第一波爆炸剛熄,第二波雷箭又已經襲來。堡牆上的蒙古軍士兵連滾帶爬跳牆逃生間,雷箭又已經接連炸開,牆頭牆壁沙土翻揚,對面不能視物。 「開堡門,衝鋒!」張弘范儘管被灰塵嗆得連連咳嗽,仍然大吼大叫著催促騎兵出擊。這會宋軍地雷箭已經把匆匆搭建的堡門炸塌,張弘正地騎兵連開門的功夫都省了,直接頂著灰塵飛衝出去。無奈宋軍地床子弩是輪流裝箭輪流發射。爆炸間隙極短,張弘正的騎兵還沒衝出灰塵飛揚的區域,宋軍的雷箭又已經接二連三的襲到,直炸得蒙古騎兵哭爹喊娘,人仰馬翻。等到張弘正的騎兵好不容易付出重大代價衝出灰塵區時,宋軍的神臂弓陣已經在床子弩旁邊嚴陣以待。呂文煥只一揮手,一排排神臂弩箭便破空飛出,閃爍著金屬著光芒整齊射向蒙古騎兵,蒙古騎兵避無可避,又是一陣馬嘶人叫,倒地無數,而在神臂弓背後,一排排地弓箭手已經張弓搭箭,隨時準備迎頭痛擊蒙古騎兵。 「向右,向右。迂迴包抄蠻子側翼!」張弘正瘋狂大喊。可應聲寥寥,張弘正驚間回頭看去時。卻發現自己的一千多騎兵已經在宋軍的遠程立體打擊下七零八落,就連指揮騎兵行動的旗幟也不知被炸到那裡去了。張弘正驚訝宋軍火力強盛之餘,兩支神臂箭卻同時釘到他的戰馬身上和大腿上,穿過他的大腿帶著血光鑽進了另一名蒙古騎兵的身上。張弘正無可奈何,只得努力駕馭戰馬繞了一個圈子逃回堡中,其他蒙古騎兵紛紛效仿,搗毀宋軍弩陣的戰術遂告失敗。 「九哥,撤吧。」張弘正捂著血淋淋地大腿,絕望的向張弘范叫道:「宋人現在有神秘武器,和以前不同了,我們兵力太少,再打下去只怕傷亡慘重啊。」 「別急,再堅持一會,我們還有希望。」張弘范硬著頭皮回答——張弘范在郭侃面前打了包票至少在鹿門山堅守一天時間的,現在才打了不到三個時辰就要撤退,回去還不被郭侃笑死啊?同時張弘范又焦急的轉目去看西北,期盼郭侃的騎兵能及時趕到增援,可就在這時候,堡壘西牆忽然轟的一聲巨響,至少一半地西牆完全坍塌,宋軍陣中也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 「全軍進攻!」呂文煥拔劍一指前方高呼,「大宋——!」 「大宋——!」范天順高聲長廝,一馬當先衝向前方,後面宋軍吼聲如雷,潮水一般湧向已經坍塌的西牆。張弘范無奈,垂死掙扎的大叫道:「繼續堅守!寧死不退!」 「寧死不退!」蒙古士兵也是高吼,無奈這時候再怎麼高喊也沒用了,潮水一般的湧來的宋軍迅速沖跨了蒙古軍隊在坍塌堡牆前匆匆組織的防線,將蒙古軍壓入堡中。在這裡不得不誇獎蒙古軍隊一句,即便在失去堡壘掩護又兵力不足的情況下仍然與宋軍展開激烈巷戰,絲毫沒有潰散的跡象。一時間,往日繁華熱鬧的鹿門山邊市中殺聲震天,到處可以看到拚死廝殺地雙方士兵,你砍我一刀,我還你一槍,即便血肉橫飛也毫不退讓,宋軍人數雖多,短時間也無法擊跨這支拚死肉搏地蒙古軍隊。很快的,鹿門山邊市內便是屍橫遍野,血淹腳背。 「狗韃子,真夠頑固地。」呂文煥在臨時搭建的雲台上用望遠鏡觀察戰場,又焦急的側耳細聽西北方向的廝殺聲音,大吼道:「手雷隊上!不計傷亡,半個時辰內務必將韃子趕下鹿門山!」 「該我們了!」呂文煥直屬的手雷隊長大吼一聲,領著經過精心訓練的兩百名雷手衝入鹿門山堡壘,這些手雷手全部不穿盔甲,每人在身上捆著二十枚手雷,僅是靠著一名長盾手同伴掩護。衝入堡壘後,凡是看到蒙古軍隊密集的地方,雷手衝上去就是一枚手雷砸過去,全然不顧自身的危險,長盾手則負責保護雷手安全,讓同伴專心殺敵;只在片刻之間,鹿門山堡壘內部便是爆炸聲四起,蒙古軍士兵成片成片的倒下——當然了,巷戰之中雙方交織密集,也有不少宋軍士兵也倒在自軍的手雷轟炸之下。 靠著不計傷亡的猛衝猛打,蒙古軍很快被壓縮到鹿門山堡壘北門附近,但仍不死心的張弘范還不肯死心,仍然指揮著蒙古軍隊利用北門一座堅固石屋做掩護,在做最後的負隅頑抗。本來張弘范的策略倒是很對,裝藥量不大的手雷很難摧毀這麼堅固的石屋——不過他遇上的卻是宋軍中最不怕死的襄陽軍,接連攻取石屋不下後,呂文煥發了狠勁,指著石屋大吼道:「誰敢抗震天雷去炸掉那個烏龜殼子?活著回來老子給他封官!死了老子養他全家一輩子!」 「我去!我去!我去!」呂文煥話音未落,襄陽軍已經站出數十名宋兵請命,呂文煥的一個親兵手快,提前從同伴手中搶來本應該用投石機拋擲的震天雷,往嘴裡咬一個火折子就往前衝,頂著蒙古軍的箭雨衝向那座石屋,呂文煥趕緊弓箭掩護,壓制蒙古的弓箭手。只見那抗著震天雷的宋兵往前衝了一段距離後,忽然被重點狙擊他的蒙古射手射中大腿倒地,可這小子倒在地上也不肯放過立功的機會,仍然是馱著震聽雷向前飛速爬行,蒙古軍再想狙擊時,宋軍的箭雨已經鋪天蓋地的落下,壓得他們絲毫不能抬頭,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宋兵將震天雷馱到石牆之下,獰笑著用火折子點燃引線,繼而滾爬著逃開。 「用水澆,用水澆熄。」魂飛魄散的蒙古軍士兵鬼叫起來,可戰陣之中上那裡去找那麼多水,倒是用聰明的想出用尿代水的主意,不過他們剛剛把褲帶解開時,六十斤重的震天雷已經轟然炸開…… …… 花費了無數力氣,付出慘重了代價,匆匆從南陽趕到鹿門山增援的郭侃騎兵終於衝破了牛富軍的列陣阻攔,風急電馳的趕往鹿門山增援張弘范軍,可是剛趕到鹿門山山下時,郭侃卻迎面撞到了被宋軍趕下山的張弘范兄弟殘軍。呂文煥軍隊已經利用這個空隙在山上居高臨下的嚴陣以待,沒有了地形優勢又丟了鹿門山糧草儲備的蒙古軍隊自然不敢再貿然進攻。不過最讓張弘范和郭侃心驚膽戰的還不是這個,而是襄樊宋軍表現出來的頑強鬥志和無畏精神。 「大汗想從襄陽打開宋人的缺口,我們的軍隊能辦到嗎?」張弘范和郭侃不約而同的互相問道:「就算我們能取勝?又將付出多少代價?花費多少時間?」 注1:呂文德兄弟襄樊軍戰鬥力在南宋末期絕對是數一數二,在被蒙古軍包圍孤立無援兩年時間後,荊襄軍的一次反擊就曾經打破蒙古包圍與外界取得聯繫,蒙古軍元帥阿術也險些被呂文德軍生擒。經過長達六年的圍城戰把荊襄軍實力耗盡,再加上蒙古軍造出了回回炮,襄樊二城才最終被蒙古攻破。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三十六章 四路來犯 鹿門山之戰,荊襄軍雖然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後收復了這塊戰略要地,但卻給襄樊軍民敲響了警鐘——蒙古軍隊已經盯上襄陽和樊城了;也給正在臨安享福的賈老賊敲響了警鐘——忽必烈的動手速度,比賈老賊想像的還要快上十倍;更給正在大都為進貢阿里不哥物資費心費力籌措錢糧的忽必烈敲響了警鐘——襄陽雖然是大宋的薄弱點,但也是一塊遠超想像難啃的硬骨頭,想要從襄陽打開突破點,蒙古軍付出的代價也許將是難以承受的慘重。 張弘范和郭侃將鹿門山之戰的詳細過程上報忽必烈後,蒙古朝廷中立時響起了一片蒙古對南宋主攻方向的爭論聲,支持著認為襄陽乃是大宋門戶,同時也是大宋最薄弱的要害,如果攻下此地,蒙古軍隊立即能扭轉戰略劣勢。反對者則擔心襄陽城防變態,地形對蒙古不利,襄陽宋軍太過精銳,蒙古軍若是選擇此地為突破點,怕偷雞不著蝕把米,不僅攻不下襄陽,反而把蒙古軍隊的最後本錢搭了進去。 正反雙方各說各有理,誰也沒辦法說服誰,但爭來辯去,議題卻不知不覺的演變成了是否立即對大宋全面進攻這個問題上,一部分文官武將認為忽必烈軍剛結束與阿里不哥的全面戰事,軍隊疲倦不堪。糧草軍械消耗殆盡,國庫民間也再難承受一場全面決戰帶來地巨額花費,軍民百姓都急切需要休養生息。而反對方向則認為眼下南宋新老皇帝交替,朝局動盪難安,正是乘機全力攻宋的大好機會,若是拖延時間給賈老賊調整好內部關係,度過這段艱難時光。那蒙古再去攻宋更難成功。 「大汗的軍隊已經不比以前,光靠就地劫掠就能獲得補給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認為不該立即再戰的代表人物是姚樞和史天澤等漢人。頗得忽必烈寵信的史天澤翻著獨眼大聲說道:「宋人也學聰明了,知道利用堅壁清野戰術不使我軍有就地補給的機會了。中原之地目前既要承擔向阿里不哥進貢糧食十五萬石地沉重負擔,還要再承擔全面進攻宋人的巨額軍糧開銷,只怕竭澤而漁也無法供給。不如讓軍民百姓稍做休息,屯田積糧,待元氣恢復再做打算。」 「史將軍此言差矣,我軍是需要休養生息不假。但宋人又何嘗不需要時間調整?」堅持立即發動攻宋戰役地人主要是蒙古將領和色目將領,其中又以塔察爾和阿里海牙叫嚷的聲音最大,塔察爾大聲說道:「宋人老皇帝死了以後,賈似道老賊大量提拔主戰派青年官員,臨陣換帥難以立即熟悉職位和軍隊,賈似道老賊又在臨安主持朝政無法分身,正是大汗的用兵良機。若是拖延時間,宋人提拔的青年將領熟悉了軍隊。對軍隊能夠如臂使指,賈似道老賊也協調好了朝中矛盾得以分身,我軍再去攻打擁有長江天險的宋人,只怕更難成功。」 「沒糧食,怎麼打?軍隊疲倦,軍械不足。怎麼打?」「當年鐵木真大汗西征,拖雷大汗南伐,又何嘗有什麼糧食補給?馬上就是宋人秋收之時,我軍就地籌糧十分容易,還用怕什麼?」和往常一樣,漢蒙軍隊兩種不同的作戰理念碰撞在一起,蒙古朝廷中又是爭吵成一片。慣於協調這兩種軍事理念的忽必烈側耳細聽,心中反覆盤算,良久後,忽必烈咳嗽一聲正打算分開雙方地爭吵。一個異常洪亮的聲音卻搶先大喝道:「你們吵什麼吵?就算吵上三天三夜。能吵死一個宋人嗎?」忽必烈暗喜看去,卻見說話的人卻是不久前剛在哈拉和林立下大功的漢將——劉整! 「劉愛卿言之有理。你們就算吵破喉嚨,又能吵死幾個漢人?——都給朕閉嘴!」忽必烈喝住群臣吵鬧,轉向劉整問道:「劉愛卿有何高見?」 「大汗,微臣認為——此時若不攻宋?更待何時?」劉整大聲說道:「微臣認為,大汗應盡起四路大軍,四路攻宋,使宋人首尾難顧,賈似道老賊窮於招架。待到宋人軍隊疲於奔命,力量耗盡漏洞百出之時,大汗再盡起中原精銳,定可一戰破宋?」 「四路之兵?那來的四路大軍?」群臣大嘩,幾乎以為劉整沒睡醒在說夢話。子聰卻眼睛一亮,飛快說道:「第一路,張弘略率山東軍隊攻打楚州,牽制揚州李庭芝及建康杜庶,使之不敢妄動;第二路,廉希憲、郭侃、張弘范三人合兵一塊,此一路最強,攻打宋人要害襄陽,迫使賈似道老賊全力重視此地;第三路,西南劉黑馬、八思巴與兀良哈台三支軍隊合力,攻打神臂城與重慶,牽制王堅、張鈺的四川軍隊;只是不知這第四路從何而來?又從何而攻?」 「大師神機妙算,這第四路難道你真的猜不出來?」劉整微笑反問道。子聰茫然,半晌不能回答,倒是忽必烈沉不住氣問道:「劉愛卿,你就別賣關子了,你這第四路從何而來?倒是快說啊。」 「微臣遵旨。」劉整陰笑答道:「大汗可還記得在遼東之地,還有一個叫做高麗的藩國?高麗三面環海,步兵騎兵戰鬥力雖然弱小,水軍戰船卻不亞於宋人,若是大汗以高麗水軍以主,蒙古水軍為輔,不就立即可以組建一支足以戰力地水軍了嗎?而且蒙古水軍新練缺乏經驗,更可通過實戰積累經驗,以此為骨幹,再練出一支遠超宋人的水軍指日可待。」 「妙計,果然妙計!」子聰第一個反應過來,鼓掌大笑道:「宋人眼下朝局動盪。民心不安,大汗若是三路並起攻宋,賈似道老賊必然難以招架,急於排兵佈陣抵禦三路大軍;待到賈似道將東南沿海兵力盡調北上之時,第四路殺手鑭便可發動,偷襲宋人守備薄弱的富庶之地,動搖宋人國之根本!然後大汗再盡起開平精銳南下。一舉攻破襄陽孤城已非難事。」 「妙計是妙計,不過要給宋人造成最大震撼。我們還是得仔細計算地好。」忽必烈陰笑道:「朕要讓宋人在一天之內,同時收到朕三路天兵攻打宋人的消息,就算不能把宋人嚇死,又要把他們嚇出尿來!」 …… 靠著一幫遠勝於賈老賊的能臣幹吏,忽必烈先聲奪人地戰術佈置十分成功,先是距離最遠的四川蒙古軍吹響向神臂城進攻的號角,迫使王堅急報臨安;然後本用於鳳翔路戰場的廉希憲軍隊南下。與郭侃、張弘范會師聯軍進犯襄陽,倍感壓力地呂文德兄弟不得不再次向臨安報警,擔心這是忽必烈全力進攻襄陽的徵兆;最後是再度被忽必烈起用地合必赤到山東整合軍隊,南下攻打揚州北大門楚州。遠近不同的三路急報,竟然都在同一天送到臨安! 一日之內三路告急,臨安朝廷的震撼可想而知,文武百官人人面上變色,新登基沒幾個月的宋度宗趙祺更是嚇得差點尿了褲子。趕緊派出使者到城外召見賈老賊,要賈老賊入朝議事。不曾想去宣旨地太監中午出去,到了晚上才回來稟報道:「啟稟皇上,賈太師偶染風寒,貴體抱恙不能來朝,請皇上允許太師休養數日。」 「太師病了?」趙祺眼淚嘩嘩。大哭問道:「太師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病了?嚴重嗎?什麼時候能上朝理事?」去宣旨地太監為難答道:「這個賈太師並沒有說,只說是如果病體稍有痊癒,馬上就回朝中議事。」趙祺聞言更是慌張,卻又無可奈何,只好耐下心等了幾天,不曾想三四天時間過去,已經有特權不用上朝的賈老賊卻連鬼影子都沒有看到一個,而朝中百官個個驚惶失措,連日討論地都是蒙古三路進犯的事情,讓趙祺更加驚恐難當。提出親自去一趟半閒堂去向賈老賊求教。只是朝中那些清流名士認為這麼做有失體統——世上那有皇帝跑去求大臣的道理,個個強烈反對。趙祺這才做罷。 到了第五天早上,賈老賊還是沒來上朝,趙祺再也沉不住氣了,散朝後便跑去後宮找太后謝道清和皇后全玖求教,聽完趙祺的哭訴後,太后謝道清大驚失色,「賈太師是在搞什麼名堂?先皇臨終之時托政於他,如今韃子進犯,他不但不重視此事,怎麼連早朝都不來參加了?皇上請準備鸞駕,哀家與皇上親赴賈府,當面質問他的慢政之罪!」 「母后,不能問罪,不能問罪啊!」趙祺哭喪著臉說道:「賈太師是大宋長城,如果治了他的罪惹火了他辭官不幹,朕還拿什麼抵擋韃子?」 「老東西究竟在搞什麼?按理說他不是這樣的人啊?」全玖心中也是納悶,只得勸說道:「皇上不必擔憂,母后也不必擔心,賈太師向來忠君愛民,韃子三路進犯大宋這樣的大事,賈太師不可能不加以重視。若是臣妾所料不錯,賈太師必是已有退敵良策,所以才敢如此托大,皇上與母后盡可高枕無憂。」 「話雖然是這個道理,但也說不準。」謝道清沉吟片刻,無奈道:「雖然這麼做有失體統,但為了保險起見,哀家認為皇上還是降尊紆貴親自去一趟葛嶺,向賈太師問明究竟。」趙祺本來就存著這個打算,見太后也同意自然允諾。於是乎,一場本末倒置地罕見鬧劇在臨安上演了,貴為皇帝的趙祺親自領著文武百官跑去葛嶺半閒堂找賈老賊求教,世人為之側目,賈老賊的威信頓時達到頂點。 天子鑾輿到得葛嶺半閒堂,賈老賊府的門丁趕緊給趙祺磕頭行禮,趙祺問起賈老賊情況,門丁老實答道:「賈少傅此刻就在紅梅閣中,只是讓小人們攔住所有大臣,不許任何人進去。」趙祺這才鬆了口氣,忙讓百官守在門外。自己獨自一人進去尋找老賊賈似道。趙祺來過半閒堂幾次,知道紅梅閣的所在,直接到紅梅閣庭院時,卻見紅光滿面地賈老賊正拉著兩個小姑娘地衣服叫嚷,「是你們自己要學冰火九重天的,現在冰塊和熱水都準備好了,本老爺犧牲自己給你們當試驗品。你們又想耍賴嗎?」 「不,不要。」因為好奇剛上了賈老賊大當的李慧娘和南必大羞。掙扎著不肯隨賈老賊進房間。趙祺此刻心急如焚很難得的沒去欣賞李慧娘和南必的美色,直接叫道:「賈太師,朕來看你了,你的病情好些了嗎?」賈老賊見是趙祺親自到來,這才戀戀不捨地放開李慧娘和南必,過來給趙祺磕頭行禮,那邊李慧娘和南必乘機開溜。 「微臣不知皇上駕到。死罪死罪。」賈老賊嘴裡叫著自己死罪,眼睛卻直往後瞟,想看美眼動人的情婦全玖有沒有與趙祺同來。趙祺忙雙手攙起賈老賊,「太師快快請起,從今往後,我們君臣單獨見面,這些繁禮瑣節,都可以免了。」 「老臣不敢。」賈老賊嘴上還是那麼客氣。「不知皇上降尊臨卑光臨老臣陋宅,所為何事?」 「賈太師,你真不知道嗎?」心急如焚地趙祺差點沒哭出來,「蒙古韃子大起三路兵馬進犯大宋,朕和百官都急得寢食難安,可太師你連日不上早朝。朕沒有辦法,只好親自到你府上請你出山了。」 「哦,原來是這事啊。」賈老賊很輕鬆的答道:「皇上請放心,老臣早有對策,皇上只要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在臨安靜侯佳音就行了。」 「太師已經有辦法對付韃子地三路大軍?」趙祺驚喜萬分。賈老賊搖搖頭,糾正道:「皇上,不是三路——是四路!韃子還有一路是在海上,準備偷襲大宋沿海富庶之地。只是這一路是悄悄進行。所以臨安知道這一路地人很少。」 「還有海路?」趙祺張大了嘴,雙腿又有些顫抖。賈老賊看出趙祺的疑惑與緊張。便將趙祺領進自己地書房,指著書房正中的巨大沙盤解釋道:「皇上請看,韃子首先進攻地第一路是神臂城和重慶,這一路的韃子主力是劉黑馬和兀良哈台,但他們盤踞四川多年,老臣這些年一直把王堅和張鈺留在四川,就是專門用來對付韃子這一路進攻的,神臂城、釣魚城和重慶都有天險可守,易守難攻,王堅和張鈺能輕鬆擋住他們。」 「至於襄陽這邊——皇上你沒去過襄陽,不知道襄陽城防的完備到了什麼地步——絕對的天下第一!」賈老賊微笑道:「除了城防完善之外,呂文德和呂文煥兄弟也是能征善戰的勇將猛將,有他二人主持襄樊防務,韃子除非盡起全國之兵,否則光憑郭侃、張弘范和廉希憲那些步兵騎兵,就是攻上十年也休想拿下襄陽和樊城其中一城!——當然了,老臣也防備著忽必烈的開平主力南下參加襄陽之戰,所以密調向士壁接管均州,穩守漢水上游之地;又調高達、邛應的江西軍主力至江州侯命,隨時可以沿江而上增援襄陽。襄陽這一路,皇上也不用有絲毫擔心。」 「原來如此。」趙祺又驚又喜,追問道:「那楚州呢?兩淮是臨安北面屏障,這一路可是最要緊不過。」 「哈哈哈哈哈,皇上放心。」賈老賊哈哈大笑,「忽必烈如果真敢選擇兩淮防線為突破點,那他就真地是腦袋發昏了——兩淮之北有沭陽李□,南有建康杜庶,加上李庭芝、文天祥和姜才坐鎮兩淮,三道防線都有重兵名將,忽必烈即便盡起全國之兵,也休想從兩淮打開半個口子,更何況張弘略那不到兩萬的二線軍隊?所以說,韃子的三路進攻看似兇猛,實則軟弱,大宋不用往三路增派一兵一卒,光靠原有守軍就可以擋住韃子。」 「真……真的沒問題嗎?太師你真不打算給前線增派援軍?」趙祺膽怯的問道。賈老賊搖頭,微笑道:「如果微臣真給前線增派了援軍,那大宋才真的危險——忽必烈這三路兩虛一實,劉黑馬和張弘略都是虛兵,目地是為了牽制大宋主力,使大宋軍隊疲於奔命,難以招架;襄陽這一路雖然是實,但目的也僅是在襄陽建立橋頭堡,等待忽必烈真正的主力開平軍隊。微臣若是對韃子的主攻方向判斷有誤,貿然派遣駐紮臨安的主力軍隊增援前線,那才是正中韃子下懷,露出破綻。」 「韃子欺我大宋臣子新老交替,朝局不穩,所以才敢虛張聲勢三路進犯。」賈老賊獰笑著結束他的長篇大論,「來而不往非禮也,微臣已在兩淮布下陷阱,坐等韃子上鉤,怎麼著也要把張弘略的佯攻部隊吃掉殲滅,才能給忽必烈一點小教訓。」 「原來太師什麼都準備好了,朕這回真的可以放心睡覺睡女人了。」趙祺笑得嘴都合不攏,不過趙祺還有一個疑問,「太師,剛才你說韃子還要從海上來第四路,你又是如何得知?」 「太簡單了。」賈老賊看著沙盤背手獰笑道:「忽必烈的軍隊已經遠沒有以往那麼強盛,要想從正面打破大宋防線,除非是盡起全國之兵與大宋決戰。而忽必烈三路虛兵進犯,必有詭計所圖,剛開始微臣是猜不到忽必烈的真正目地,不過微臣在把思路逆轉過來以後,發現微臣若是中計往前線增派援軍,海路上就露出了巨大空當,再聯想到忽必烈年前已經徹底平定高麗叛亂,微臣立即得出判斷——忽必烈打算利用高麗棒子地水軍從海路偷襲大宋沿海地區,破壞大宋賦稅錢糧的來源之地!」 「而這一路,也是微臣最為頭疼地一路。」賈老賊自言自語的說道:「大海茫茫難以偵察敵人動向,大宋又海疆遼闊防不勝防,若是不能找到韃子水軍的主攻方向,大宋水軍實難防備。」 「連賈太師都沒辦法?那我們該怎麼辦?」趙祺擔心的問道。賈老賊沉吟道:「不敢欺瞞皇上,微臣目前還沒有想到萬無一失的對策,不過大宋還有時間,只要大宋軍隊主力不做無謂妄動,韃子的水軍也不敢隨便冒險進攻。微臣這幾日閉門不出,就是一直在尋思如何對付海路來犯之敵。」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三十七章 淮南伏擊戰 秋夜的淮河兩岸靜悄悄的,荒蕪的土地上,青黃色的雜草無聲的隨風飄揚,只有奪淮入海的渾濁黃河水在原屬於淮河的河道翻騰,發出悶雷般的咆哮聲。如果不是淮河北岸還聳立有一頂頂墳包似的牛皮帳篷,還有一個個騎著戰馬來回巡邏的蒙古斥候,那估計不知情的人來到現場都看不出這是一塊即將發生血腥戰鬥的土地,一塊被宋蒙兩軍反覆爭奪拉鋸的血染疆土。 很是令人奇怪,黃淮天險本是南宋賴以抵禦金蒙鐵騎的法寶,每一次外族來犯,南宋軍隊總要在淮河南岸嚴密佈防,不使金蒙軍隊有渡河攻城的任何機會,最大限度減少與敵人騎兵直接在陸地上交戰的可能——但這一次不同,儘管蒙古軍隊兩天前就已經駐紮到了淮河北岸,但宋軍卻龜縮到了距離淮河還有十幾里路外的楚州城中,沿岸不要說佈置軍隊防禦阻擊了,就連抵禦蒙古騎兵突擊的壕溝都沒有挖上一條,擺出了一副隨便你蒙古韃子願不願意渡河的架勢。不過說來也怪,宋軍越是擺出這個架勢,蒙古軍隊就越不敢輕舉妄動,兩天時間裡楞是沒有一支百人以上規模的蒙古軍隊渡河南下。 「李庭芝究竟是在搞什麼鬼?為什麼會主動放棄黃淮天險?」鑒於宋軍的反常表現,剛被忽必烈重新起用統兵的宗王合必赤與世襲張柔職位的張弘略都絞盡了腦汁,不知其所以然。為了弄明白宋軍的真實意圖。合必赤和張弘略這些天可沒少派斥候打探周邊情況,但越是打探得詳細,合必赤和張弘略就越是糊塗——方圓數十里內,除了楚州城中駐紮得有兵力不知多少地宋軍之外,野外並沒有一個宋兵埋伏,周邊的沭陽李□軍和淮陰、漣水宋軍也是大門緊閉,不見一兵一卒調動。看不出有半點出兵助守楚州城的跡象。 「會不會是李庭芝打算在陸地上和我們決戰?」思來想去,腦袋快要想炸的合必赤提出了一個最有可能的假設。合必赤沉吟道:「宋人這幾年利用大汗缺糧的機會,從貿易中獲取了大批的戰馬,李庭芝坐鎮兩淮也弄到了不少馬匹,組建起了一支騎兵,在陸戰中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麼被動。會不會是李庭芝覺得有把握在陸戰中打敗我們,所以故意放我們過河,想要在陸戰中與我們決一雌雄?」 「有這可能。不過也有些奇怪。」張弘略既贊成又反對,「李庭芝素來奸滑,不打無把握之仗,他就不怕放我們過河之後陸戰不利?導致我軍橫掃兩淮富賈之地?」合必赤搔起了腦袋——張弘略這話很有道理,蒙古軍隊只要渡過了這條黃河,那怕只要三四千人地騎兵,也能給南宋的兩淮富庶地區造成巨大破壞,李庭芝放棄黃淮天險與蒙古陸戰。是否太托大了一些? 「王爺,張大人,小人有一個想法。」一個副將提出新地可能,「蠻子李庭芝會不會在黃河或者淮河的上游建了水壩,等到我們渡河的時候,他在上游掘開水壩。放大水沖跨我們?」 合必赤和張弘略驚訝的互相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有可能!黃河和淮河是出了名的害河,如果宋人在上游建了水壩,是能在渡河時給我們造成重大損失。」那副將見自己的意見被主帥採納,立即笑得合不攏嘴。誰知合必赤和張弘略又皺眉說道:「不過也沒可能,我們的斥候已經探遍方圓近百里地地方,淮河上游如果有水壩,肯定不會逃過斥候的眼睛。」 「啊,那……那末將什麼都沒說。」副將又訕訕退下。剩下合必赤和張弘略哥倆繼續大眼對小眼,張弘略愁眉苦臉道:「王爺。我們再這麼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大汗要我們全力進攻宋人,牽制住宋人的兩淮軍隊。可現在宋人連理都不理我們,軍隊也不見有半點調動,我們根本無法完成大汗交代的任務啊。」 「渡河吧。」合必赤下定決心,「明天先渡過河去攻打楚州城,然後再見機行事。」 「我們的總兵力才有一萬六千人,如果河對面有埋伏怎麼辦?」張弘略大吃一驚,反對道:「我們連宋人在楚州城裡有多少兵力都不清楚,如果我們渡河後中了埋伏,後面李□逆賊或者淮陰宋人又出兵切斷我們的退路,那我們可就像在鄂州一樣被宋人包餃子了。」 「那怎麼辦?是你說我們不能在這裡繼續耗下去的?」合必赤反問道。張弘略又傻了眼睛,半晌才咬牙切齒道:「該死的宋蠻子,如果他們據河而守,我們至少還能知道他們兵力多寡,現在他們躲在城裡不出來,我們反倒沒辦法了。如果有什麼辦法把宋人引出來就好了……等等!」張弘略忽然想到了什麼,提出了一個新地設想,「王爺,你看能不能這樣?我們分一支騎兵先行渡河,繞過楚州城攻打宋人大後方,李庭芝為了保護後方富庶之地,不就只好從烏龜殼裡鑽出來了?」 「妙計,就這麼辦!」合必赤當場拍板,大喝道:「明天讓阿來夫先領三千騎兵渡河,宋蠻子如果還不出城阻擊,就讓阿來夫繞道去攻打寶應和揚州,看宋蠻子還沉得住氣不。」 …… 合必赤命令一下,蒙古軍隊立即行動起來,備船整軍,準備軍糧軍械,忙得不亦樂乎,為了方便軍隊快速渡河,蒙古軍隊還連夜在黃河之上修建了三道浮橋,以便兩岸蒙古軍隊互相接應。而宋軍那邊還是靜悄悄的不見動靜,甚至連蒙古軍隊搶搭浮橋都沒有理會。到了第二天中午,三道浮橋都搶搭完畢。蒙古千戶阿來夫開始渡河南下了,三千餘名騎兵牽著戰馬,帶著少許乾糧踏上浮橋,成隊成隊的過橋往南岸集結。 軍隊渡河時總是最危險地時刻,生怕宋軍半渡而擊的合必赤和張弘略都提心吊膽的上了雲台,親自監督蒙古騎兵地渡河過程——還好,對岸還是靜悄悄的不見絲毫動靜。甚至連楚州城門都沒有打開,宋軍似乎連阻擊蒙古軍隊渡河的意思都沒有。見此情景。合必赤和張弘略竟然心裡有些發毛——李庭芝可是奸詐似鬼的賈老賊最得意地門生,竟然坐視機動力無比強大的蒙古騎兵登上南岸,如此低級地戰術失誤,這可不像是他的風格。 「噠噠噠噠噠。」越是害怕越容易見鬼,眼看著三千蒙古騎兵即將全數登上南岸時,西面忽然傳來清脆的馬蹄聲,好幾名滿身塵土的蒙古斥候沒命般衝了過來。扯開喉嚨慘叫,「王爺,張大人,大事不好了,淮河上游出現了許多宋人戰船,正在再我們這邊衝過來!」 「淮河上游?莫非是淮陰地宋人軍隊?」合必赤和張弘略都是臉上變色。淮河河水流速極快,不等合必赤與張弘略詢問宋軍數量與淮陰宋軍主帥是誰,黃淮彙集地交流處已經出現了大量宋軍戰船。藉著風力水勢,風馳電閃般向這邊衝來,為首最大的那艘旗艦上,碩大地『李』字帥旗迎風飄展。合必赤和張弘略面面相窺,異口同聲問道:「宋人在兩淮的名將中,除了李庭芝外還有什麼人姓李?」 「中計了!」張弘略最先反應過來。慘叫道:「李庭芝的主力根本不在楚州城,而是在楚州上游的淮陰城!宋人故意放棄河防閉城不出,就是為了讓我們摸不清楚他們真正的主力所在,等到誘使我們渡河進攻的時候,李庭芝的主力突然殺出,藉著上游之利截斷我軍,然後把我們分而破之!」 「戰船迎敵,南岸騎兵趕快退回來!」合必赤可沒時間象張弘略那麼去分析宋軍的戰術意圖,直接大喊大叫催促眾軍準備——對於在鄂州、鳳翔路和開平等諸場戰役中已經傷盡了元氣地蒙古軍隊來說,三千騎兵無比珍貴。已經不能再向鄂州之戰前那麼隨意揮霍了。 合必赤的命令下得雖快。無奈宋軍船隊的速度更快,南岸的蒙古騎兵剛開始通過浮橋向北撤離時。宋軍船隊已經衝到了近處,不等蒙古軍倉促出動的戰船上前攔截,宋軍旗艦上已是炮聲一響,衝在最前面的數十條小船一起升起火頭,夾裹著滾滾濃煙,藉著水流衝向蒙古軍浮橋。嚇得浮橋上地蒙古騎兵鬼哭狼嚎,爭先恐後你拉我扯的逃往北岸,互相擁擠間,不知多少蒙古士兵跌落滔滔黃河,葬身在中華民族的母親河中。 不管蒙古軍隊如何加快速度,三千騎兵要想在短時間內通過三道狹窄的浮橋卻也是不可能完成任務,只在剎那間,數十條火船撞上了第一道浮橋,火船上滿載的茅草澆滿了桐油,熊熊燃燒起來又豈是麻繩木材搭建的浮橋所能抵擋?烈火所到之處,浮橋木燃繩斷,蒙古士兵鬚髮盡著,肌膚炙烤如針扎,焦臭難聞,哭天喊地無處可避,下餛飩一般摔入黃河,被渾濁的河水捲入漩渦。還沒到半柱香時間,第一道浮橋就被火船燒斷,橋上蒙古騎兵人馬盡皆跌落河水,到陰間去再現他們蒙古帝國的騎兵去了,第二、三道浮橋上蒙古騎兵哭喊震天,自相踐踏擁擠更甚,火船還沒衝到面前,上百蒙古騎兵已經被自己人擠下黃河,翻滾呻吟著河水沖向遠方。 「大宋——!」正當蒙古軍全軍都被火燒浮橋的壯觀景象所吸引時,南面的楚州城中忽然殺聲雷動,城門大開,一隊又一隊地宋軍湧出城門,潮水般鋪天蓋地湧向黃河河岸。初次單獨領軍地文天祥穿戴整齊官服,高坐在一匹純白戰馬上,左手高舉大宋旗幟,右手持劍指著黃河岸邊驚惶失措的蒙古軍隊縱聲高呼,「殺——韃子——!」 「殺韃子——!」兩淮軍中最精銳地武銳軍將士齊聲怒吼,排著嚴整的陣形,跟著文天祥的大旗整齊而又迅捷的擠壓過去。 「殺韃子——!」李庭芝親自率領地宋軍船隊中同樣響起驚天動地的怒吼,一支支雷箭脫弦飛出。帶著裊裊青煙飛向南岸上進退無路的蒙古騎兵,激烈的爆炸聲中,青黃濃煙團團升起,鐵角鐵釘電射飛濺,蒙古騎兵人仰馬翻,士兵號哭慘叫,戰馬長嘶驚奔。自相踐踏,踩死踩傷無數蒙古士兵。僥倖逃過箭雷打擊的蒙古騎兵瘋狂逃離床子弩射程時。迎面撞上了嚴陣掩來的宋軍步兵——身穿由一千八百二十枚精鐵柳葉編成重甲的宋軍重步兵,這些經過嚴格負重訓練地重步兵根本不需要防備蒙古騎兵賴以縱橫天下的弓箭絕技,只需要衝上前去,用手中鋼槍挺刺馬上騎兵,用手中快刀削砍馬腿,中刀中槍跌落下馬地蒙古騎兵甚至都沒有機會再爬起來,殺意沖天的宋軍士兵已經把他們砍刺成血肉殘塊——不要俘虜。是賈老賊在這次伏擊戰中給愛徒李庭芝和文天祥的唯一指示。 「向兩邊衝!向兩邊衝!別和宋人的重步兵硬撞!」蒙古千戶阿來夫急得雙眼通紅,嘶啞著嗓子高聲咆哮。可戰場之上殺聲震天,沒有了旗幟指揮帶領,阿來夫又如何能如臂使指一樣指揮軍隊?待到他好不容易組織起軍隊向東面衝鋒之時,兩淮軍隊中新組建起的騎兵早已填補了這個空擋,牢牢堵住了蒙古軍向東逃逸的道路。而在西面的黃淮上游,李庭芝地船隊已經靠岸,一隊隊宋軍重步兵按著嚴格訓練的隊列整齊而迅速的登陸組陣。從西面碾壓過來,與文天祥軍、兩淮騎兵從三面徹底包圍了蒙古騎兵。 「渡河,渡河!把我們的騎兵接應回來!」在雲台上看到自軍寶貴無比的騎兵在宋軍包圍中左衝右突損失慘重,北岸的合必赤急得差點沒哭出來,大吼大叫催促自軍渡河接應。倒是張弘略冷靜些,抱住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跳到雲台邊緣的合必赤。大聲勸說道:「王爺,來不及了,我們的水軍遠不如宋蠻子,現在渡河,只會增加傷亡!」 「我不管!」合必赤嚎啕大哭,「阿來夫是我外孫,我不能看著他被宋蠻子殺害不管……!」 「韃子地主帥在指揮台上,幹掉他!」宋軍水軍旗艦上,李庭芝用望遠鏡看到合必赤和張弘略的動靜,又發現蒙古軍隊為了便於指揮雲台過於靠近河岸有機可乘。立即手指雲台下令。命令傳達。三艘宋軍車船掉轉船頭,飛快靠近黃河北岸。三船船頭共計十八架床弩一起發射,十八枚箭雷激射而出,帶著青煙飛向雲台…… 「王爺,小心!」對蒙古忠心耿耿的張弘略及時發現危險,搶先一把將合必赤推下雲台,他自己卻再也來不及跳下雲台,十八枚箭雷在他身前身後炸開,將他的身體像風箏一樣拋起,遠遠摔出數十丈外,高聳在雲台之上的蒙古帥旗也斷為數截,旗幟被氣浪吹起摔出,正好像裹屍布一樣隨風落到張弘略血肉模糊的屍體上…… 「殺韃子——!」淒壯地吶喊聲一次又一次黃河上空迴盪,李庭芝的船隊不斷向北岸傾洩箭雨,用箭雷向北岸上來不及逃遠的蒙古軍隊發洩漢人的怒火,而在南岸,文天祥率領的武銳軍重步兵則像一道道鋼鐵長城一樣碾壓陷入重圍的蒙古騎兵,拚命壓縮蒙古騎兵的活動空間,鋼鐵長城所到之處,蒙古騎兵人馬盡成齏粉肉醬,偶有幾個漏網之魚,也迅速被重步兵背後游動的淮南騎兵追上射死,繼而亂刀分屍。 「投降!我投降!」蒙古騎兵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投降的聲音立即像傳染病一樣在殘餘的蒙古騎兵中迴盪起來,有蒙古語,有生硬地漢語,也有各種各樣地西域語言,還有少許字正腔圓的標準漢語,但不管是蒙古人、色目人還是為虎作倀地漢人,不管是拋去武器舉手投降還是跪在地上匍匐的投降,迎接他們的都是宋軍無情的滴血刀槍——南宋急需一場徹底的殲滅戰來警告北方的忽必烈,告訴侵略者他們將面臨什麼下場。 進退無路,宋軍又不接受投降,蒙古騎兵走投無路間或是絕望的投河自盡,或是破罐子破摔的與宋軍決一死戰,但不管他們如何的垂死掙扎,一場殘酷無比的殲滅戰下來,來不及撤回北岸的兩千餘名蒙古騎兵還是沒有一個能逃出包圍,甚至就連那些倒在血泊中呻吟的傷兵都被宋軍士兵揪了出來砍成肉醬。待到傍晚,一座盡由人頭組成的京觀便在黃河南岸搭了起來,像小山一樣帶著各種各樣絕望的表情聳立在岸上,嚴厲警告來自北方的異族侵略者。 是夜,副帥陣亡主帥又被摔成重傷的蒙古軍隊狼狽撤離,但他們沒撤多遠,駐紮沭陽的李□已經率領著騎兵前來截擊,前有決心復仇的李□攔路,後有殺氣騰騰的宋軍追擊,蒙古軍主力再一次遭遇慘敗,徉攻兩淮的一萬六千蒙古軍隊,活著逃回去的僅有不到一半——休想從兩淮正面進攻大宋,也成了蒙古軍隊將帥士兵的共識。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三十八章 浪港山海戰 淮南伏擊戰如願以償取得勝利的消息傳來,表面輕鬆成天調戲民女的賈老賊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迎頭痛擊了忽必烈的一路進犯,對鼓舞南宋軍民的士氣來說效果不言而喻,至少能打擊投降派所鼓吹的抗蒙無用淪。不過相對起兩淮必勝的佈置,賈老賊更關心的還是有可能對南宋後方造成巨大破壞的海路來犯之敵。 提心吊膽之下,賈老賊幾乎日日召見孫虎臣、青陽夢炎和陳奕等臨安附近的水軍將領討論沿海防禦,還有就是接連秘密召見來自高麗的信使林河——別看賈老賊在趙祺面前『逆向思維』、『海路空擋』的吹得天花亂墜,那是賈老賊不要臉的瞎吹——沒有背叛忽必烈的棒子權臣金俊、林衍派來的信使通風報信,賈老賊指不定還怎麼上當呢。這一日,賈老賊便又將林河叫到面前,逕直問道:「林河,你大哥那邊可有消息?有沒有替本官打聽到韃子船隊的新動向?」 「回稟大宋丞相。」林河操著濃重的北方口音答道:「家兄與金大人因為叛蒙失敗,不得不重新擁立偽王王倎,雖然目前大部分高麗軍隊仍然在家兄手中,但偽王王倎也掌握了一部分兵力,韃子這一次組織船隊攻打大宋,用的就是偽王王倎掌握的水軍,所以家兄對韃子船隊的動向不可能完全掌握。目前只知道韃子船隊是在半個月前從王京(今開城)出發,數量大約是海船六十餘艘。兵力大約在四千左右,其中有我們高麗水手也有韃子士兵,其他情況就不得而知了。」 「主將是誰?」不學無術的賈老賊不死心地追問道:「是不是那個李舜臣?」賈老賊又在肚子裡補充一句,「老子最想宰的就是那個忘恩負義的狗棒子!」 「李舜臣?沒聽說過。」林河茫然搖頭,答道:「這一次偽王王倎派出來的領兵將領是崔坦,這個崔坦是我們高麗人的恥辱敗類,這一次家兄與金大人舉兵叛蒙。就是他殺害了西京(今平壤)守將,將西京獻給了韃子。偽王王倎和韃子忽必烈對他十分信任。」 「可惜。」沒機會宰掉李舜臣的賈老賊大失所望,稍一盤算後,賈老賊向林河揮手道:「你先下去吧,注意和你們國內保持聯繫,一有消息馬上稟報本官——放心,只要大宋驅逐了韃子光復了故土,一定支持你們高麗棒子獨立。不讓你們再受韃子荼毒。」林河歡天喜地的答應,告辭回賈老賊給他安排地秘密住所而去。 林河離去後,賈老賊向兩大走狗劉秉恕和廖瑩中歎氣道:「從王京出發一直到日照全是韃子控制,看來能從棒子嘴裡弄到的情報也就這麼點了。除非是棒子船隊在海州(連雲港)靠岸補充淡水,否則我們還真能掌握棒子船隊地行蹤——不過日照和海州距離比較近,棒子和韃子也不會笨到讓我們提前警覺做好準備的地步,十有八九會從東面繞過海州,在長江口群沙一帶補充淡水伺機偷襲大宋。」 「太師。其實下官覺得青陽(複姓)將軍的建議頗為有理。」廖瑩中恭敬說道:「高麗船隊若是想南下偷襲大宋,翁州(舟山群島)一帶是必經之路,太師只需將大宋水軍安排在金山到浪港山一帶駐守,多派民船漁船出海偵察,應該不難發現高麗船隊的行蹤。到時候大宋水軍再從翁州港口之中駛出,截擊高麗船隊也還來得及。」 「也只好如此了。」極不情願被動防禦的賈老賊悶悶不樂道:「讓孫虎臣率主力船隊駐守翁州港。陳弈率水軍五千和海船八十艘駐守金山港,青陽夢炎率水軍三千和海船四十艘駐紮浪港山,三重佈防,嚴密保護大宋大後方!再發動商船漁船協助偵察,發現棒子水軍船隊蹤跡者,重賞!」 「那兩艘炮船呢?」劉秉恕小心提醒道:「太師讓廟山大營協助改進的兩艘炮船,應該佈置到什麼地方?翁州港船多人多,怕是不利於太師再三要求的保密工作。」 「讓伍隆起帶著那兩艘炮船駐紮到浪港山去。」賈老賊稍一盤算就斷然下令,又冷哼道:「如果換成本官統率棒子船隊,一定會冒險從浪港山以東繞過船隻來往密集地翁州——如果棒子夠膽子走浪港山這條路偷襲大宋。那就正好請他們品嚐品嚐世界上第一次炮船戰的滋味!」 …… 浪港山。又名浪崗山,只因漁民有諺語稱其「無風三尺浪。有風浪過崗」而得名,由大小不一的十個島嶼和七個海礁組成,海域水深浪大,是舟山群島的東大門,也是臨安通往日本、硫球等屬國的必經之路。只因宋時海運還不十分發達,差不多位於外海的浪港山附近海域來往的船隻也較為稀少,以至於青陽夢炎和伍隆起等大宋水軍駐紮到浪港山佈防之後,十餘日內竟沒有看到多少過往船隻,駐守孤島的大宋水軍有多無聊便可想而知了。 成天除了派出斥候船偵察海面外就無所事事,宋軍諸將難免有些鬆懈,這一日偏又天色陰沉,怕是要有大地風雨,估摸著棒子船隊不會在這個時候經過的青陽夢炎便找來伍隆起及幾名副將飲酒聊天,青陽夢炎曾經與伍隆起和凌震等將從海路到膠州灣接應李□歸宋,二人算是並肩作戰的戰友,言談自然投機。 酒過數巡,頗有幾分酒意的青陽夢炎指著停泊在浪港山港口中的兩艘炮船好奇問道:「伍兄弟,這兩艘船是怎麼回事?怎麼船舷旁邊開得有窗戶還遮蓋得這麼嚴密?你老兄現在也是大宋軍隊的副都統了,官職比兄弟我還要一級。賈太師竟然還派你來親自率領這兩艘戰船?這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呵呵,這你就不懂了。」伍隆起搖頭晃腦地得意答道:「青陽老弟你有所不知,兄弟我和凌震、張世傑為了爭取率領這兩條戰船第一次出征的機會,可是在賈太師面前打了起來,最後是賈太師讓我和凌震、張世傑三個人抓鬮,兄弟我手氣好才抓到這個光榮的。」 「這麼厲害?」青陽夢炎有些不信,驚訝道:「伍兄弟你和凌震、張世傑都是太師的心腹愛將。平時裡軍費和裝備要什麼有什麼,竟然為了這兩條戰船動手打架?這兩條船究竟有什麼厲害?能讓你們這樣?」 「這個……現在不能說。」伍隆起賣了個關子。奸笑道:「等到和高麗棒子的船隊開打的時候你就知道了——不過別怪兄弟我事先沒提醒,你得把眼睛瞪大了,把腿夾緊了,別到時候嚇得尿了褲子。」 「少他娘吹牛!老子雖然是文官出身,好歹也在戰場上摸打滾爬了幾年,什麼場面沒見過?能把老子嚇得尿褲子?」已經從文官蛻變為丘八的青陽夢炎不屑地罵了一通髒話。伍隆起大笑不做解釋,青陽夢炎更是好奇。正要再設法套伍隆起的話時,一艘斥候船忽然駛進了浪港山港灣,對著宋軍旗艦瘋狂連打旗號,青陽夢炎漫不經心地拿起掛在胸前地望遠鏡細看,只看得片刻,青陽夢炎就猛地從座位上跳起來,大喊大叫道:「高麗棒子的船隊來了!東北方向,二十里外!正在向東南行駛!」 「媽地。終於來了!」伍隆起也跳起來,大吼大叫道:「老子還擔心他們走其他航線,既然狗棒子和狗韃子敢走這條路,那就是他們的死期到了!青陽兄弟,你組織主力,我負責那兩艘船。咱們用一字形船陣攔截。」 「好,聽您的。」青陽夢炎點頭答應,又命令道:「派兩艘快船去翁州港稟報孫虎臣將軍,其他人全部上船出發。」 不一刻,宋軍戰船盡數出港,頂著已經吹起地海風趕往浪港山東面,在高麗船隊的必經之路上擺下攔截陣容,本來冷兵器時代船陣攔截為了便於調整航向和減少箭弩受擊面,船隊是應該以船頭對著來敵的,青陽夢炎率領的四十條海船也是如此。全部以船頭對準北方——可伍隆起偏不。他率領的兩條戰船竟然是橫過來以船弦對敵!嚇得青陽夢炎幾乎以為伍隆起不會打水戰,趕緊命令道:「快給伍隆起打旗號。讓他掉過船頭,橫著攔截想讓棒子和韃子用床子弩把他射成刺蝟嗎?」 旗號打出,伍隆起率領的兩條戰船還是一動不動,僅是打回旗號告知青陽夢炎——不用管我們,你們看好就行了。青陽夢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正要再用旗號詢問時,北面的高麗船隊已經遙遙在望,青陽夢炎無奈,只得命令道:「床子弩準備,箭雷準備!待敵人駛入七百步射程才許放箭!」 …… 與此同時的高麗棒子旗艦上,棒子水軍主帥崔坦和蒙古水軍副元帥鄭眠也都發現了宋軍攔截,鄭眠大驚說道:「宋蠻子地船隊怎麼會在這裡?我們這一路上一直靠外海行駛,見到的漁船也全部擊沉,為了不讓宋蠻子發現還走了最偏東的浪港山航線,宋蠻子怎麼還能在這裡布下重兵攔截?」 「大概是金俊和林衍那兩個逆賊給宋蠻子通風報信的吧。」精於水戰的崔坦並不像鄭眠那麼驚懼,反而大笑道:「宋人的水軍只習慣在內河打仗,說到海戰,宋蠻子那比得上我們大高麗地水軍?天下什麼人最懂水?——我們大高麗人,漢人的祖先大禹就是向我們高麗人學的治水!天下第一艘海船,就是我們大高麗人造出來的啊,還打到中原建立了商朝啊。」 「又來了。」鄭眠心中有氣,心說如果不是忽必烈大汗下旨讓老子向你學習水戰,老子真想一刀砍了你們這些不要臉的高麗奴!那邊崔坦則遙望觀察了一通宋軍船隊,不停大笑說道:「蠻子就是蠻子,愚不可及!區區四十條海船,也想攔截我們大高麗的六十條戰船?——哈哈哈哈!世上還有那麼蠢地蠻子?竟然用船舷來攔截我們大高麗的戰船?」 「崔將軍。不要輕敵。」鄭眠忍氣吞聲好心提醒道:「宋蠻子有一種叫箭雷的神秘武器,能射出七百多步將近兩里地,威力很大。」說到這,鄭眠又提議道:「崔將軍,既然我們的行蹤已經被發現了,那我們不如暫時返航,回長江口地群礁之中隱藏隊伍。重新尋找機會偷襲宋蠻子地後方。」 「既然已經撞上了,那教訓一下宋蠻子水軍不也是好事一件嗎?」崔坦冷笑反問道。鄭眠看看遠方。發現宋軍水軍數目並沒有已方多,是個讓蒙古水軍鍛煉的機會,便點了點頭同意。崔坦這才大聲命令道:「打旗號,吹號角,全軍衝鋒——先撞沉那兩艘用船舷對著我們地蠻子船!」 「嗚——!」牛角長號吹響的聲音在波濤洶湧地海面上迴盪起來,六十餘條高麗戰船掉轉船頭,張帆搖槳。全速衝向宋軍船陣的破綻——伍隆起率領的那兩艘戰船!宋軍主將青陽夢炎在望遠鏡中看出高麗水軍意圖,嚇得大叫,「高麗棒子想撞伍隆起的船舷,快再給伍隆起打旗號,現在掉轉船頭迎敵還來得及!」 旗號打出,官職比青陽夢炎還高一級的伍隆起自然不會按令行事,眼看高麗戰船即將衝近,青陽夢炎急得直跳腳。在肚子裡把賈老賊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個遍——派一個官職比自己高的將領來給自己當部下,不是故意給自己找難堪嗎? …… 「哈哈哈哈,宋蠻子真是蠢到家了!」眼看著就要衝入距離宋軍船陣四里之內,而宋軍那兩艘戰船還在傻乎乎地不肯掉頭,崔坦不由瘋狂大笑,「檀君大王保佑。竟然讓我遇上了這麼蠢的宋蠻子——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功勞嗎?」 …… 「來不及掉頭了。」估算距離發現高麗戰船已經藉著海風急速衝到四里之內,拿不聽命令的伍隆起毫無辦法的青陽夢炎額頭上汗水淋漓,只得命令道:「第一隊衝上去,掩護伍隆起將軍。」青陽夢炎話音未落,伍隆起率領的兩艘戰船上忽然鼓聲大響,不等青陽夢炎探察究竟,那兩艘船舷對敵的戰船忽然同時發出巨響,兩排小黑點從兩船船舷窗口射出,青陽夢炎被那巨大聲響嚇得一個機靈,險些摔下指揮台。 「與敵人隔著四里?伍隆起在搞什麼名堂?」青陽夢炎和所有宋軍將士都是莫名其妙。遠處的崔坦和鄭眠也是滿頭霧水。異口同聲說道:「這是什麼聲音?打雷嗎?」 「將軍。快看天上!」一個高麗水手尖叫了起來,崔坦和鄭眠同時抬頭。卻見兩排小黑點從遠處疾飛而來,在烏雲密佈地天空中劃出一道道美妙的弧形,準確無誤的落到高麗船隊頭上…… 「那是什麼東西?」崔坦疑惑驚叫,不等他的話叫完,兩排小黑點已經砸到高麗船隊頭上…… 「轟隆!轟隆!轟隆!」激烈的爆炸在高麗船隊中和海面上響起,砸到海面上的,落點處一團團水花飛濺起十餘丈高;砸到高麗戰船上爆炸地,甲板上執刀抗槍備戰的高麗水兵和蒙古水兵象浪花一樣以爆炸點為圓心四射摔出,掉落大海,甲板寸裂,木屑飛濺,桅斷桿折,巨大的風帆不是被氣浪吹破,就是被被炸斷桅桿砸落海面,末日般恐懼的驚叫聲和慘嚎聲響徹雲霄,甚至壓過了火藥的爆炸聲。更有兩艘幸運的高麗戰船被炸中噴火油壺,火油四射燃燒,升起熊熊火頭。待到第一輪爆炸結束後,剛才還殺氣騰騰的高麗船隊已經是七零八落,海面上狼藉一片,到處是斷裂的木板和被炸死的高麗蒙古水兵屍體,還有無數落水水手在海面上翻騰哭喊求救,更為場面增添了幾分淒涼。 「妖法!妖法!宋蠻子在使妖法!」崔坦失魂落魄的嚎叫起來——只恨自己忘記帶上高麗人發明地八卦鏡和八卦圖,以至沒辦法破解宋軍水軍使用地妖法。鄭眠也是把一隻眼睛瞪得三隻大,驚訝得甚至忘記了怎麼說話。不等高麗蒙古聯軍船隊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伍隆起率領那兩艘戰船船舷又發出一陣巨響,又是兩排黑點噴射而出,再度落到高麗水軍船隊頭上…… 「媽呀!救命啊——!」無數的高麗水手和蒙古水手哭喊起來,慌不擇路地甲板上亂跑,或是跳落海面逃生,或是一頭鑽進船艙使用鴕鳥戰術眼不見不怕,但不管他們怎麼垂死掙扎,還是無法逃過被開花炮彈炸得潰不成軍的命運,這一次還有一艘滿栽幸運兒的高麗戰船船舷吃水處被兩枚開花炮彈同時擊中,隆隆爆炸聲中,那艘幸運無比的戰船猛然一傾嚴重側翻,很快成為世界上第一艘被火炮擊沉的戰船而永遠載入史冊。甲板上那些幸運兒棒子水兵也哭著喊著象倒沙子一樣摔入海中,捲入漩渦沉入海底,到陰間去繼續剽竊中華民族的光輝歷史去了。 「跑!我們快跑!」直到宋軍炮船第四次發射後,蒙古水軍副帥鄭眠才第一個清醒過來,拉著崔坦的手大喊大叫催促逃跑。好不容易等崔坦也清醒過來的時候,宋軍炮船的第五波炮彈已經襲來,這一次宋軍顯然是盯上了高麗水軍的旗艦,兩排共計二十四顆炮彈竟然有一半以上是奔著高麗旗艦來的,嚇得旗號台上的棒子水手連打旗號的使命都忘記了,直接從旗號台上哭喊著跳下海面逃生,十餘枚炮彈再打到高麗旗艦前後和甲板上時,船艙、旗號台和桅桿一起粉碎,甲板上沒頭蒼蠅一樣亂跑的蒙古水兵和高麗水兵更被炸出一片片血花。崔坦和鄭眠運氣還算好一些,及時跳下指揮台恰好躲進爆炸波的死角,這才沒有當場斃命。 負責指揮的旗艦遭到重創,其他船又沒有勇氣站出來充當旗艦繼續指揮——高麗棒子裡沒有笨蛋,宋軍的妖法明顯是盯上了自軍旗艦,誰再當出頭鳥不是自己找死嗎?於是乎,六十來條高麗戰船就像沒頭蒼蠅一樣在海面上亂轉起來,大部分船隻甚至沒有水兵去掌舵掌帆,全成了漂浮在海面上成了宋軍炮彈的活靶子——關鍵是高麗水軍和蒙古水軍都已經被威力巨大的開花炮彈嚇破了膽,嚇得連掉頭逃跑的勇氣都已經喪失,只顧著哭著喊著要求投降,「投降!投降!我們打不過宋蠻子的妖法!」其中又以高麗水軍的主帥崔坦的哭喊聲音最大,「快打白旗!我們投降!」 「不能投降!」鄭眠還算冷靜些,掐著崔坦的脖子大吼道:「我們還有機會逃!逃回去向大汗稟報,宋人又有了一種可以射出四里以外的神秘武器!」 「主桅桿斷了,舵手也都跳海了,我們還拿什麼跑?」崔坦不知從那裡冒出來一股勇氣和力氣,一拳打昏往日在高麗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的蒙古將軍,狗一樣趴在甲板上哭喊,「快打白旗!打白旗!別告訴我沒帶白旗——我們大高麗的勇士上陣打仗,不帶軍旗也要帶白旗!」 很快的,高麗旗艦上第一個舉起白旗投降,其他高麗戰船紛紛效仿,不少高麗水手甚至還冒險爬上沒有炸斷的桅桿搖晃白旗——開玩笑,要是那兩艘會使妖法的宋軍戰船沒看到高麗戰船上白旗,繼續用妖法怎麼辦?同樣驚駭莫名的青陽夢炎乘機指揮普通宋軍戰船衝上前去,將那些接近一半已經完全喪失戰鬥力的高麗戰船盡數俘虜。也是直到此刻,青陽夢炎才想起一個重大問題——自己指揮的宋軍主力根本就沒和高麗戰船近戰,回去該怎麼向賈老賊報功? 「宋人大爺,你們那兩艘會使仙術的戰船,一定是我們高麗人參與建造的吧?」這是絕大部分棒子水兵被俘後說的第一句話。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三十九章 賈老賊變法 浪港山一戰,宋軍開天闢地以來第一次不損一兵一卒即獲全勝,在南宋軍隊內部造成的震撼是難以想像的,也充分體現了開花炮彈和遠程火炮的巨大威力。不過為了保密起見,賈老賊在重賞參戰官兵之餘,也嚴令他們不得洩露戰鬥經過的那怕一字半句情報;就連那些俘虜被押回臨安城獻俘遊街時也全部蒙上嘴巴,防止有硬骨頭的俘虜在遊街時故意喊出戰鬥經過,導致南宋軍隊的機密被混入臨安的蒙古細作探知。 等到歡呼雀躍的臨安百姓欣賞完高麗和蒙古聯軍俘虜遊街的醜態後,賈老賊又立即下令將俘虜中的棒子、韃子和色目人全部活埋在臨安城外,倖存那些漢人俘虜則被發往軍辦礦場開礦,短時間內別想與任何外人接觸——這倒不是賈老賊生性歹毒殘忍,主要是蒙古軍隊也是一支極為重視武器改進發明的軍隊,如果讓蒙古軍隊知道了宋軍擁有新式火炮的消息,難免不會想法盜取或者想方設法破解防備,賈老賊再在與蒙古決戰時就沒了突然襲擊的殺手鑭了。 蒙古趁火打劫四路進犯,短時間內就被賈老賊殲滅一路和重創一路,賈老賊在朝廷和民間的威信立即達到頂點,酒色皇帝趙祺更是乾脆,直接把所有政務和軍務扔給賈老賊,然後就躲進後宮去反覆刷新和創造一夜御女記錄了。皇帝趙祺不上朝,平章軍國重事賈老賊有特權也不用朝。朝廷上那些與賈老賊政見不合的大臣又被賈老賊手下那些最為擅長窩裡鬥地走狗們陷害排擠得乾乾淨淨,於是乎,半閒堂就堂而皇之擔當起了它在歷史上曾經擔當的使命——南宋第二朝廷!舉凡軍國大事、各地奏章和官員任免,一律先送進半閒堂供賈老賊批閱,然後就可以直接實施,雖說這麼一來賈老賊不可避免的背上擅權罵名,倒也提高了不少辦事效率。算是有得也有失。 既然半閒堂變得如此重要,能夠自由出入這裡的除了賈老賊的家人和親信黨羽外。就只剩下足夠份量的朝廷要員。但是到了秋收結束的九月底時,半閒堂卻迎來兩名十分特殊地客人——南宋第一大地主趙祺的生父榮王趙與芮和第二大地主範文煥,而且他們還是賈老賊用請柬請到半閒堂來參加賈府晚宴地尊貴客人。 對於賈老賊的這個邀請,趙與芮和範文煥既感到榮幸又忐忑不安,知道宴無好宴,成天忙得腳不沾地的賈老賊邀請他們,必然是有大事將要商量。果不其然。豐盛豪華的宴會開始不久後,賈老賊便結束了客套又趕走了侍侯在一旁的僕人丫鬟,甚至兩大走狗廖瑩中和劉秉恕都沒留下做陪,然後賈老賊便開門見山的說道:「王爺,范員外,明人不說暗話,今天本官請你們來敝宅赴宴,是有一件大事想要與你們商量。」 「太師太客氣。範文煥一介草民,如何有資格與太師商議國家大事?」範文煥嘴上客氣,眼珠子卻滴溜溜的亂轉不停。趙與芮則抹著胖臉上地汗水,狡黠笑道:「太師,先皇可留有遺旨——嚴禁宗室子弟干政,小王也不例外。太師找小王商議國家大事。不怕違背先皇遺旨嗎?」 「可以說是國家大事,也可以說是王爺、范員外和本官的家事,討論家事不算違旨吧?」賈老賊冷笑著避開趙與芮的機鋒,又微笑道:「大宋士紳之中,以王爺你的田地最多,范員外次之,本官忝居第三,本官想與二位討論一下土地問題,這難道不算是家事嗎?」趙與芮和範文煥這兩個第一、第二地主互相對視一眼,彼此輕輕點頭後。便異口同聲答道:「願聽太師賜教。」 「公田法。」賈老賊從嘴裡蹦出三個讓趙與芮和範文煥恨之入骨的字。又慢悠悠的說道:「本官打算廢除公田法,不再限制土地兼併。也不再讓朝廷從我們手裡強行買走土地。」 「廢除公田法?」趙與芮和範文煥懷疑自己是身在夢裡——這幾年推行的公田法已經從他們兩人搶走了多少良田,他們兩個精打細算的金算盤都已經算不清楚了,廢除這個極為損害大地主利益地公田法,趙與芮和範文煥平時裡做夢想的就是這一天啊。猛掐了自己大腿幾把確定不是做夢後,趙與芮和範文煥都激動的大叫起來,「賈太師,你太英明了,公田法誤國害民,早就應該廢除了,小王(草民)舉雙手贊成你的英明決策。」 「當然是英明決策,公田法執行三年,本官被強行買走的良田已經多達萬畝,再不廢除,本官全家都得去上街要飯了。」賈老賊大言不慚的說了一通趙與芮和範文煥發自內心贊成地話,但賈老賊又話鋒一轉,「不過呢,丁大全老賊推行的公田法雖然誤國害民,但也極大程度的彌補了國庫虧空,大宋朝廷能在不增發一張會子的情況下維持國家運轉,公田法也功不可沒。所以本官擔心,一旦廢除公田法,只怕百官反對,朝廷又將不堪重負啊。」 「賈太師,你不要只看到表象。」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就要飛走,範文煥急得趕緊勸說道:「公田法的本質是好的,這點我們也承認,但再好的法度到了下面遇上一幫昏官庸吏也會變壞——太師你最清楚我朝的吏治,那些貪得無厭的官員動不動就拿容易貶值地會子強賣土地,給他們行賄送禮地少買,不送禮行賄的超過規定強行購買,買到手地良田高價倒賣出去,低價買些沙地薄地上交朝廷,從中賺取巨額差價。一道公田法,坑死害死多少士紳簡直數不勝數啊。」 「百官反對這點,賈太師你絕對不用擔心。」被公田法坑得最苦的趙與芮也焦急道:「朝廷裡地兩浙官員。沒有那個不被公田法坑得欲哭無淚的,太師你只要提出廢除公田法,他們一定會全力擁護。其他地方的官員也害怕公田法推行到其他行路,也一定贊成你的英明決策,反對的聲音就算有,也一定不會多。」 「百官的反對聲也許可以壓制,但國庫呢?」賈老賊淡淡的問道:「現在廢除公田法。靠著前幾年收上來地公田每年收取田租,國庫還能勉強運轉下去。可要是打起大仗來怎麼辦?國庫那點銅錢能撐幾天?大宋要是發動耗資更為巨大的北伐,公田收入那點錢怕是連支撐一個月都不夠。」 「為什麼要北伐?只要不讓韃子下江南,現在不是很好嗎?」趙與芮小聲反問道。賈老賊一笑,也懶得去和趙與芮說什麼大道理,僅是轉向範文煥問道:「范員外,你願不願意北伐?增加你地共耕田?」 「增加共耕田?」範文煥馬上想起他在臨淮控制那些收入巨大的土地,猶豫道:「北伐可以擴大共耕田。好倒是好,不過江南才是大宋的後方,這裡的土地也更富庶得多……」 「是啊,南方的土地比北方富庶,如果拿江北的兩畝土地換江南的一畝土地,本官第一個就不願意。」賈老賊微笑道:「可要是在廢除公田法、不減少江南土地地前提下,能夠獲得江北的良田土地,本官就第一個答應了。」 「這麼說來。賈太師還是想廢除公田法了?」範文煥和趙與芮已經完全被賈老賊給繞糊塗了,範文煥又試探著問道:「那太師你為什麼又說廢除公田法會影響國庫收入呢?這公田法究竟是廢除好?還是不廢除好?」 「是啊,廢除公田法會影響國庫收入,不廢除公田法呢,咱們幾個又要繼續吃虧。」賈老賊微笑道:「所以本官苦思盟想了許久,終於想出了一個三全其美的辦法——既可以增加國庫收入。又可以廢除公田法,不用再被朝廷強行買走土地,還可以北伐擴大領土,讓我們這些大宋官紳獲得北方的共耕田,大家皆大歡喜。」 「願聞太師妙計。」趙與芮和範文煥都豎起了耳朵,想聽賈老賊又弄出什麼奇謀妙計。賈老賊豎起一個手指頭,神神秘秘的說道:「其實這條妙計用一句話就可以說清楚——官紳一體交糧納稅。」 「官紳一體交糧納稅?」趙與芮和範文煥如遭雷擊——如果說公田法強買土地是割他們命根子的話,那麼官紳一體交糧納稅簡直就是剜他們的心頭肉了。賈老賊則用煽動的口氣向如喪考妣地二人說道:「王爺,范員外,你們想一想。我們交糧納稅增加了國庫收入。朝廷就不用繼續推行公田法強買我們的土地,公田法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廢除;國庫充盈了。朝廷就有錢出兵北伐,奪回北方那些無主之地,我們就可以從中獲得共耕田,增加我們的田租收入,朝廷、百姓和我們皆大歡喜,豈不妙哉?」 「你賈老賊當我們白癡!」趙與芮和範文煥同時在心底怒吼起來,心說原來搞了半天你是想把公田法這把硬刀子換成交糧納稅的軟刀子,你當我們是蠢蛋好蒙啊?賈老賊則似乎沒察覺到兩大地主的難看臉色,繼續煽動道:「當然了,本官想讓官紳交糧納稅,並不是想違反大宋祖宗優待士人地家法——只征一半,對士紳只按朝廷稅賦定律的一半徵稅!」 「賈太師,你這太開玩笑了。」趙與芮鐵青著臉說道:「士紳和皇族宗室不交糧,不納稅,這是歷朝歷代的規矩,你想帶頭違反這個規矩嗎?別說一半,就是一成我們都不交。」 「行,不交。」賈老賊的回答讓趙與芮和範文煥又吃了一驚,賈老賊很爽快的微笑道:「王爺,范員外,剛才本官不是說了嗎?本官今天是和你們聊聊家事,是商議,是討論,不是命令——你們不願士紳一體納稅交糧,是你們的權利,本官無權勉強。」 「哦,嚇死老子了。」趙與芮和範文煥都鬆了一口氣,正要賠個好臉色說點軟話客套時。賈老賊卻又扔出一通讓他們跳起來的話,「士紳不交稅不納糧,是祖宗家法,公田法也是先皇留下來地遺法,既然沒辦法另外擴大國庫收入,本官也只好繼續推行公田法了。」說罷,賈老賊舉起酒杯。微笑道:「來,來。王爺,范員外,咱們再喝一杯。」 「這……」趙與芮和範文煥這會才算明白賈老賊今天把他們叫來的真正目的——要想廢除搶走他們土地地公田法,就得按法律規定地一半交糧納稅;不肯挨減半交稅的軟刀子,就得繼續挨公田法這把硬刀子。賈老賊則又笑著問道:「王爺,范員外,你們怎麼不喝酒啊?咱們難得聚在一起。應該盡興才對,你們放心,本官今天是請你們來商議,既然你們不同意,那本官也不勉強。」 「太師,除了公田法和官紳一體納糧,難道沒有第三個辦法了嗎?」趙與芮試探著問道。賈老賊微笑答道:「當然還有——本官打算把這兩種新法同時推行,願意接受公田法地士紳可以不用納稅。願意減辦交糧納稅地士紳,就可以不用再被公田法強買土地,隨便大家選擇。」 說到這,賈老賊輕輕搖晃酒杯,奸笑道:「當然了,為了鼓勵各位官員士紳交糧納稅。本官決定推行一點獎勵——李□歸降後,漣水到沭陽之間那一大塊土地就不用再充當戰場而無法耕種,本官打算把那裡的幾萬畝土地拿出來充當共耕田,獎勵給帶頭擁護士紳一體納稅地官紳耕種。至於那些擁護丁大全老賊搞的公田法的士紳,則將被排除在外。」 「老東西,又是蜜棗又是大棒,看來這次他鐵了心要搞士紳一體納稅了。」趙與芮和範文煥愁眉苦臉的對視一眼,互相使了一個眼色後,趙與芮站起來說道:「太師稍座,小王內急。去後面方便一下。」範文煥則也站起來。客氣道:「王爺,晚上路黑。請讓小人扶你去。」 「二位請便。」賈老賊知道這兩個大地主是打算出去商量卻不戳穿,只是在那裡繼續飲酒等待——這也是賈老賊數年來處心積慮逼迫丁大全推行公田法的真正目的,公田法確實是於國於民都有利的好新法,不過因為先天缺陷,推行中難免會滋生腐敗,搞得天怒人怨,賈老賊之所以堅持推行,不過是為了矯枉必須過正。待到官員士紳大地主不堪忍受時,再以廢除本質為強硬掠奪地公田法為條件,推行溫和得多的官紳減辦交稅納糧新法,還加上共耕田的巨大誘惑,那阻力就要小得多了。不過為了這一天,賈老賊可是足足佈置了四年時間啊! 果然不出賈老賊所料,一泡尿足足撒了半個時辰的趙與芮和範文煥再回到大廳時,兩個胖地主的臉上都少了些垂喪,而是賠笑著向賈老賊試探道:「賈太師,剛才你說的官紳一體減辦納糧交稅,能不能再少一點?兩成怎麼樣?如果只交兩成的話,我們倒很樂意盡全力說服其他士紳一起接受賈太師的新法。」 「四成半。」賈老賊懶得和這兩個貪得無厭地大地主廢話。範文煥也知道賈老賊允許討價還價,便又大膽的還價道:「交三成,可以嗎?」 「四成!這是最後底線!」賈老賊斬釘截鐵答道。末了,賈老賊又拋出一條變法細節,「如果有士紳子弟在戰場上建立了軍功,可以再酌情減免。」 底限為三成半納稅的趙與芮和範文煥愁眉苦臉的咬起了耳朵,遲遲不肯答覆。賈老賊看出他們的猶豫,便又拋出了一個誘餌,「王爺,范員外,如果你二人願意幫助本官說服其他士紳接受新法,那麼沭陽一帶的共耕田由你們二位獨佔。至於其他擁護新法地士紳,可以優先獲得江西路新開荒地的共耕田——江西路這幾年大修道路,以前一些地處偏遠的無主荒地已經有路可通可以耕種,數目也不比沭陽一帶少,雖然貧瘠一點,但位於大宋後方,勝在安全是不是?」 「既然賈太師如此照顧小人,小人要是再不答應,那小人就掃賈太師的面子了。」範文煥苦笑道:「小人答應了,只要太師別再用公田法來強買小人的土地,小人就願意按四成納稅交糧。」皇帝的親老子趙與芮還在有些拉不下臉,不過考慮到軍政大權全在賈老賊手中,蠢兒子也從不衛護自己,親哥哥宋理宗乾脆留下遺旨不許自己干政,趙與芮最終還是咬牙道:「好,小王答應按四成納稅。」 「多謝王爺,多謝范員外,多謝你們的深明大義。」放下心來的賈老賊離座站起,向趙與芮和範文煥拱手鞠躬,誠懇道:「二位儘管放心,只要國庫的收入能夠支持大宋軍隊北伐,本官就一定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和犧牲,為你們搶回更多地土地,讓你們有更多地共耕田可以耕種收租。」 「希望如此吧。」趙與芮和範文煥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心知自己們已經被賈老賊拉入了北伐中原地巨大賭博,賭贏了,那利潤之豐厚可以讓他們做夢都笑醒;如果賭輸了,那麼後果就無法想像了…… 靠著公田法的巨大威懾,也靠著南宋頭號地主趙與芮和二號地主範文煥的四處賣力遊說,被公田法坑得頭破血流的兩浙地主們大都接受了賈老賊官紳四成交糧納稅的新法。當然了,也有個別頑固不化的鐵公雞死活不肯拔毛,不過在擅長玩弄權術的賈老賊面前,他們又能蹦達到那裡?賈老賊從這些人中選了一個反對得最激烈的典型出來,抓住他瞞報人口和私造武器的罪行,利用大宋法律中唯一允許沒收財產的《盜賊重法》,將他財產土地全部收充入國庫!有了這麼一個榜樣的力量,其他地主又敢怎麼反對? 到了快過年的時候,獲得了絕大部分兩浙地主支持的賈老賊終於上表奏請試行官紳四成交糧納稅新法,宋度宗趙祺看都不看便直接批准通過,新法正式在天下最富的兩浙推行。因為不肯接受這個官紳四成交糧納稅新法就得繼續被公田法強買土地,又有皇帝的親生父親趙與芮帶頭擁護,兩浙大小地主都很樂意接受這個比較溫和的新法,並逐步向全國推行,極大的增加了國庫收入和減輕了對底層百姓的剝削,同時也緩解了推行公田法帶來的統治階級內部矛盾,勉強算是皆大歡喜。賈老賊對內矯枉過正的變法策略正式宣告成功,解除了後顧之憂的賈老賊也終於可以把目光轉向北方,得以全力應付來自北方忽必烈的威脅。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四十章 驅虎吞狼 靠著有一位不亞於晉惠帝的白癡皇帝對自己的無條件完全信任,賈老賊在臨安混得風生水起,整兵變法泡美眉,攢糧積草造武器,忙得不亦樂乎,也玩得風光八面——賈老賊的死對頭忽必烈在大都就沒那麼爽了。辛辛苦苦耗費無數錢糧人力物力佈置的趁火打劫四路進攻計劃,除了相隔甚遠的四川和襄陽還沒有消息外,先是兩淮路遭到宋軍迎頭痛擊,扔了老走狗張柔的一個兒子又扔幾千軍隊,然後是海路莫名其妙的慘敗,幾千俘虜被賈老賊活埋在臨安城外,忽必烈甚至連水軍船隊是如何被宋軍全殲的都不知道。蒙古軍隊的臉丟到這地步,忽必烈要是再不鬱悶——那他就可以和趙祺去做伴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忽必烈還在想方設法調查高麗蒙古聯軍為什麼會在海面上全軍覆沒的原因時,阿里不哥的使者赤火兒者卻先來找麻煩了。因為忽必烈現在是阿里不哥的藩國身份,赤火兒者大搖大擺的進了忽必烈的皇宮大殿時,除了忽必烈之外,其他蒙古問武大臣都得跪拜迎接,忽必烈也只能站著對赤火兒者說話,絲毫不敢擺皇帝架子。赤火兒者操著傲慢的口氣說道:「忽必烈汗,阿里不哥大汗今天派我來,是質問你貢糧的事情。」 「請大汗上使訓示,忽必烈恭聽。」忽必烈強壓怒氣,向傲立在大殿正中的赤火兒者低聲下氣答道。赤火兒者很是滿意忽必烈的恭敬態度,傲慢道:「大汗問你。你向大汗稱臣之時,曾經答應每年秋收之後向大汗進貢糧食二十萬石,但現在已經快要是年底了,你進貢地糧食怎麼連一半都沒有動到哈拉和林?還有你答應的每年進貢十萬匹絹十萬兩白銀,打算什麼時候送到和林?」 「煩勞上使回稟大汗,中原連年戰亂,糧田荒蕪嚴重。糧食產量不足。」忽必烈低聲下氣的答道:「今年的年景也不怎麼好,各地收上來的糧食就連能否保證明年不鬧饑荒都成問題。還要供應與宋蠻子交戰的戰場軍隊,實在拿不出來。小汗不日將另派使者到和林解釋,請大汗寬限一些時日,小汗一定另想辦法,盡早一些將貢品送抵和林。」 「不用派使者了。」赤火兒者更加傲慢的大喝道:「大汗有旨,令你兩個月之內務必將貢品送抵和林,否則……哼!」 「兩個月?」忽必烈大吃一驚。種到田里地麥子可不能兩個月內抽穗成熟,叫忽必烈在這麼短時間內上那弄這麼多糧食去?而且眼下忽必烈正在全力籌備攻打南宋的戰役,大軍一動就是糧山面海,這糧食更能籌集了。盤算了片刻,忽必烈向赤火兒者拱手道:「上使,不是小汗不盡力,找借口推托,而是小汗現在實在拿不出那麼多糧食和白銀絹匹。實不相瞞。小汗地大都糧庫裡糧食還不到兩萬石,就算大都軍民全部不吃不喝,也實在拿不出那麼多糧食。」 「忽必烈汗,你打算欺瞞大汗嗎?」赤火兒者冷哼道:「別以為大汗和本使是傻子,你真以為大汗對你的情況一無所知?今年的中原秋糧收下來以後,你把沒被戰亂破壞的山西與河北秋糧全部調往了南京路。南京路的產糧一斤都沒有往外調,你的糧食集中在南京路,大都當然沒糧食了。你老實交代,你在南京路還有多少存糧?」 忽必烈無言以對,這時候,跪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子聰忽然抬起光頭來,用熟練地蒙古語說道:「赤火兒者上使,忽必烈汗在南京路存有糧食是事實,但這些糧食是準備用來做什麼的,上使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吧?殺雞還要等雞生下蛋。阿里不哥大汗要是不給忽必烈汗留些種子。明年又怎麼能在忽必烈汗手中獲得更多的貢品呢?」 「攻打宋蠻子是嗎?那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動手呢?」赤火兒者態度有些放緩,心中也有些暗喜——阿里不哥不是笨蛋。他對忽必烈採取的國策就是既索且防,如果忽必烈南北同時求和專心備戰,那麼阿里不哥絕對不會答應,阿里不哥要的是索取貢品的同時驅使忽必烈不斷攻打南宋,讓忽必烈和南宋兩敗俱傷,這樣對阿里不哥的利益才能最大化。所以這次赤火兒者出使大都,除了追討忽必烈拖欠的貢品之外,還有就是探察忽必烈對南宋地真正態度,要是發現忽必烈對南宋也是求和停戰,阿里不哥鐵定立即動手,絕對不會給戰爭潛力巨大的忽必烈有半點喘息之機。 「快了。」子聰也很明白阿里不哥真正想要什麼,便代替忽必烈答道:「郭侃、張弘范和廉希憲的軍隊已經在襄陽開始動手了,待到他們攻下襄陽,忽必烈汗立即親自提兵南下,為阿里不哥大汗開疆拓土,攻佔宋人富庶之地。所以中原糧食就大部分運到南陽和鄧州一帶,為的就是準備攻打宋人的戰事。」 「是啊,上使沒有到過南方,不知道宋人究竟富庶到了什麼地步。」忽必烈也附和道:「只要小汗打下了宋國,別說區區每年二十萬石貢糧,就是翻上了兩倍,小汗也可以拿得出來。所以還請上使回到和林後多多為小汗美言幾句,解釋一下小汗目前的難處,待到小汗打下宋國,小汗一定把拖欠地貢品加倍補上——當然了,到時候小汗也一定會重重感謝上使。」 「這個……」赤火兒者沉吟片刻,半晌才答道:「這樣吧,這些大事我也做不了主,我先在大都住下,給阿里不哥修書一封說明你們的難處,等到大汗的有了指示再給你們答覆。」沒想到赤火兒者如此好說話的忽必烈大喜過望,忙說道:「如此就麻煩上使了。上使放心,小汗這就叫人給你安排華宅美酒,絕對漂亮地女僕,保管讓上使在大都住得舒舒服服。」 …… 在忽必烈看來,來自漠北苦寒之地的赤火兒者到了大都這個溫柔鄉,怎麼只得故意多拖延幾天以便多在大都享受一段日子——忽必烈也可以多爭取拖延一段時間,至少先讓疲倦不堪的軍隊百姓好好休息片刻。過一個安樂年,鼓舞一下疲憊的士氣。可事情很是出乎忽必烈的預料。在大都享受了十幾天的美酒佳人後,赤火兒者便來找忽必烈了。而且這一次,赤火兒者是用蒙古大汗對部下傳令地最傳統方式——唱歌。 「大都地忽必烈汗啊,你的難處,草原上地大汗已經理解了。」赤火兒者操著自編的曲調唱道:「你要象草原上的蒼鷹一樣,展翅捕拿襄陽這只軟弱的羔羊,草原上的大汗支持你;草原上的大汗將派出頭腦清醒的官員。到襄陽去幫助你地軍隊打敗宋人,你要和大汗派來的官員齊心協力,像獅子撲向綿羊一樣勇往直前,不能嫌棄他和欺瞞她。大都的忽必烈汗啊,你明白了嗎?」 「阿里不哥要派官員到襄陽督戰?」忽必烈倒抽了一口涼氣,心說阿里不哥對自己竟然還是如此提防,生怕自己不是與宋人全力作戰,竟然想出了派人到襄陽監督戰爭的餿主意。赤火兒者則微笑著向忽必烈點點頭。表示忽必烈理解得完全正確,然後赤火兒者又扯開嗓子高歌道:「大都的忽必烈汗啊,大草原只產牛羊,大草原上不產稻麥,大汗明白你的難處,你也要象尊敬師長一樣尊重大汗。你要在白節以前,再為大汗獻上四萬石麥子,恭祝大汗節日的快樂,你拖欠大汗的其他貢品,大汗寬宏大量,可以再給你休息地時間籌集準備。」 「白節之前再送去四萬石糧食?」忽必烈又倒吸了一口涼氣,蒙古的白節其實就是漢人的春節,在那之前把四萬石糧食送到和林,如果在民間強行徵集也許還能辦到——但河北百姓的春節也就沒辦法過了。赤火兒者這會停止了鬼哭狼嚎的歌聲,直接說道:「忽必烈汗。今年只要你再進貢四萬石糧食。這已經是我在大汗面前拚命說好話的結果,如果你還不領情地話。我就實在沒辦法了。」 忽必烈久久不語,他還欠著阿里不哥十二萬多石貢糧,阿里不哥現在只要四萬石,確實算是給他面子了,如果忽必烈連這都不領情,難保不會激怒阿里不哥導致開平戰事再起,那樣忽必烈勢必又將陷入與阿里不哥和南宋的車輪戰,後果完全不堪設想。所以低著頭盤算許久後,忽必烈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對赤火兒者說道:「請上使回稟大汗,忽必烈在白節之前,一定將四萬石糧食送到和林,恭祝大汗節日快樂。大汗向襄陽派遣官員督戰的條件,我也答應。」 「這樣就好,最好。」赤火兒者笑道:「既然大汗答應,那我就不干擾大汗做事了,先回去等著大汗籌集糧食,到時候和糧食一起回和林。至於大汗向襄陽派遣的督戰官員,已經在從和林趕來的路上,還有鳳翔路那邊也將派出武將到前線,他非常熟悉宋人的情況,一定能幫上忽必烈汗軍隊的忙。」 「多謝上使。」忽必烈向赤火兒者一拱手,又吩咐道:「來人啊,送上使回館驛休息,再挑選四名美女送去服侍上使。」赤火兒者大喜,向忽必烈鞠躬告別。赤火兒者歡天喜地的出殿後,跪在地上的子聰爬起來,向忽必烈拱手說道:「大汗,這是阿里不哥的驅虎吞狼之計。」 「詳細說來聽聽。」忽必烈現在也算想通了,不管賈老賊身邊那個劉秉恕是不是子聰地親弟弟,子聰地才智和見識還是在自己的謀士中出類拔萃,與其放著這樣地人才閒置,不如放開他的手腳對他既提防又重要,怎麼也能給自己幫上一些忙。子聰沉聲答道:「阿里不哥對大汗仍然是萬分提防,大汗駐紮在開平的主力軍隊也時刻在威脅著阿里不哥,阿里不哥為了消除這個隱患。所以才設計讓大汗與宋人全面開戰,逼著大汗將主力軍隊調往南方。」 「開平的軍隊威脅著阿里不哥,阿里不哥地軍隊又何嘗沒有時刻威脅著開平?朕豈會蠢到將開平主力調走,讓阿里不哥的軍隊隨時可以南下中原?」忽必烈冷笑反問道。子聰嚴肅答道:「大汗,如果你把這四萬石糧食送到了哈拉和林,那麼到了明年,你就只有調開平主力南下全力進攻宋人一條路可走了。」 「此話怎講?」忽必烈驚訝問道。子聰的表情異常嚴峻。分析道:「大汗請往深了想一想,大都存糧不足兩萬石。還得供應開平主力糧草,如果大汗要在白節之前將四萬石糧食送到哈拉和林,那就只有在民間強行徵收一條路可走。而中原大地四年來連年戰亂,毫無喘息之機,民間存糧也岌岌可危,先不說強徵糧草導致民怨沸騰,待強征湊滿這四萬石糧食之後。民間也將無糧過冬,更無糧食度過來年的春荒,甚至連種糧都要出現問題,來年河北一帶必然出現饑荒。」 說到這裡,子聰換了一副恐懼的神色,顫抖著說道:「到那時候,開平主力無糧可養,河北饑荒也會導致民間暴亂頻頻。大汗要想化解這場危機。就只有把開平調往薄有存糧的南京路,全力進攻襄陽,從宋人手中奪取兩湖魚米之鄉掠奪糧草度過危機。而襄陽是宋人門戶,賈似道老賊必然不會坐視襄陽淪陷,肯定是率領宋人全力救援,蒙古與宋人之間你死我活的最終決戰。也將在襄陽全面展開了。」 忽必烈面無表情,靜靜傾聽著子聰地分析,好不容易等到子聰結束末世預言,忽必烈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微笑,「想不到朕那個粗魯好殺的蠻橫弟弟,竟然還有這樣深沉地心機——以前朕還真是太小看了。」說罷,忽必烈站起說道:「子聰大師,你說得很對,也許阿里不哥是在想方設法逼著朕與宋蠻子的全面決戰——但是,這場決戰既然無法避免。來得早一些又如何呢?」 「傳朕的命令。為了慶祝蒙古白節,全力向民間徵收糧食。每戶漢人出糧兩百斤,一斤都不能少。」忽必烈淡淡的命令道:「如果遇上抗拒不交的漢人,可以用上一切必要手段。」 「謹遵大汗聖旨。」蒙古百官帶著各種各樣的複雜心情跪下,恭敬答應。子聰則嘴上答應著心中盤算,「忽必烈說得對,阿里不哥粗魯殘暴,光憑他大概想破一百個腦袋也想不出如此狠毒陰險的計策,難道是阿里不哥手下地謀士?可阿里不哥那幫親信也比阿里不哥強不到那裡,他們恐怕也沒這麼狠毒的心計——倒是本佛爺、賈老賊和本佛爺那個缺德弟弟有這個本事。」 「難道是他?!!」想到這,子聰心中猛然一凜,趕緊回頭去看殿中正在向忽必烈跪拜的其中一人,心頭狂跳叫道:「是他!絕對是他!一定是他給阿里不哥出的主意!想不到啊,平時不聲不響,關鍵時刻竟然比本佛爺還要狠毒無恥!」 …… 忽必烈強行徵糧的命令一下,河北民間立即熱鬧起來,一隊又一隊的蒙古軍隊衝進城市、鄉鎮和村莊,萬分『溫柔』的告訴當地的漢人百姓,為了慶祝偉大地蒙古白節,尊貴的忽必烈汗決定向漢人百姓徵收一點點糧食,不多——每家每戶才兩百斤。可是這幾年中原戰亂頻繁,河北又是忽必烈重要的兵源地和糧草供應地,抽丁抽糧十分嚴重,大量的糧田無人耕種,大部分百姓家中連鍋都揭不開,又能上那裡去弄兩百斤糧食孝敬蒙古大爺? 百姓交不出糧食,蒙古軍爺們於是憤怒了,「我們蒙古大爺到中原來保護你們,讓你們不受宋人荼毒欺凌,你們竟然連偉大的蒙古白節都不肯慶祝?找打!」再於是乎,蒙古軍爺們就開始衝進漢人的家裡,翻箱倒櫃踢壇砸罐地搜尋糧食,管你豬牛羊狗雞鴨,種糧口糧大米小米黃米白米綠豆黃豆麥子稻子,見什麼搶什麼,要是百姓膽敢反抗,蒙古軍爺們的棍子鋼刀立即招呼上去,輕則將百姓們打得頭破血流,重就是砍得身首異處。更有那些品德高尚的地方官乘機加碼,將忽必烈規定徵糧數目加上一兩倍,北方百姓就更有得樂子了。常常是徵糧隊每到一個村莊,那個村莊總要升起無數火頭,也要躺十幾個或者更多血淋淋的屍體,除此之外,還有就是滿載而歸的蒙古軍隊徵糧隊和哭倒一片的百姓。 儘管用上了這些手段,忽必烈要求的糧食數目還是遠遠不夠——因為足夠聰明的百姓都把糧食藏到其他地方去了,於是聰明的地方官和軍隊將領又想出了新的手段,把領地地漢人每家每戶都抓一個人質到城裡,如果到了規定時間還不把糧食送來,女人就送進軍營充當軍妓,男人就直接砍下腦袋掛在城門上示眾——然後再去你地家庭抓第二個人質。直到這個方法發揚光大,河北大小城池城門上掛滿密密麻麻的人頭,這才勉強把忽必烈交代地任務完成。 景定四年冬天,河北千里饑荒,餓死二十多萬漢人,逃亡到南方的漢人無法統計。到了景定五年,因為連種子糧都被蒙古軍隊搶走,河北饑荒更加嚴重,餓死和逃亡的百姓數字仍然在迅速增加中,各地暴亂頻起,大都軍隊為了平定叛亂四處奔走,卻仍然是杯水車薪,忽必烈被迫從開平抽調軍隊返回大都參加平亂,阿里不哥的壓力銳減,忽必烈也不得不加緊與宋軍全面決戰的準備工作。 大都城頭,一個面色陰沉的中年人看著南方,得意的喃喃問道:「賈似道老賊,忽必烈就要和你全面決戰了,你的決戰準備做好沒有?」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四十一章 山雨欲來 儘管子聰很是恪守謀士的職業道德,並沒有把關於忽必烈的情報向賈老賊和親弟弟劉秉恕透露一點半點,但賈老賊和劉秉恕還是從北方的異動中嗅出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血腥味道。——道理也很簡單,秋收徵糧之後不久,馬上又對民間加徵糧食,甚至不惜為此激起民變,忽必烈此舉不是腦袋昏了,那就是徹底瘋狂的前兆。 「大戰要來了啊。」放下北方細作的情報總匯,賈老賊背著手走到紅梅閣的二樓扶欄旁,對遠處傳來的新年炮竹聲充耳不聞,無意識的輕撫著梨木雕花的扶攔,凝視著北方陰沉沉的天空緩緩說道:「今年之內,忽必烈必然大舉侵宋!而且絕對是忽必烈垂死掙扎的全力一搏,又有一場腥風血雨將要來了啊。」 「從忽必烈的兵力調動和部署來看,他的第一目標肯定是襄陽。」劉秉恕附和道:「河北饑荒如此嚴重,忽必烈明明在南京路有糧卻不北調賑災,還拚命的把山東西路和山西的秋糧運往南陽和鄧州一帶囤積,除了是在為攻打襄陽做準備,再沒有其他理由能解釋忽必烈的瘋狂。」 「如果能把這場決戰推遲一兩年多好啊?」賈老賊鬱鬱道:「大宋的備戰工作正進行到節骨眼上,官紳一體交糧納稅的新法才剛剛開始,要是本官在這時候離開臨安,沒有人能鎮住場面,指不定這準備了四年的變法就得夭折了。還有大炮鑄造,雖然說現在已經造出了可射四里地鐵芯木殼炮。但射程還是太近了,在戰場上還起不到一錘定音的效果;軍隊改革倒是順利,不過還是防守有餘進攻不足;就算在襄陽打了勝仗,把忽必烈趕回了北方,目前的錢糧武器儲備也還不夠支撐北伐,到頭來只會便宜了隔岸觀火的阿里不哥。」 說到這,賈老賊猛的一拍扶欄。仰天長歎道:「兩年!本官最多只要再準備兩年時間,就一定能在襄陽決戰中打敗忽必烈。然後乘機北伐奪回南京路,組建潼關黃河防線,以南京路為前線基地繼續向北擴張!」 「太師,如果只是要迫使忽必烈推遲與大宋決戰的時間的話,也許我們還有辦法。」前任狗頭軍師廖瑩中陰陰地說道:「忽必烈不是把軍糧都囤聚到了南陽一帶嗎?咱們何不想過辦法,一把火燒掉忽必烈的糧倉?這樣就算忽必烈地主力想要攻打襄陽,也沒有軍糧可用了。」 「這個辦法。本官也考慮過,包括考慮主力提前出擊和動用大宋騎兵偷襲,但沒用。」賈老賊閉上眼睛抬起頭,感受著臨安冬天的寒風,緩緩說道:「郭侃、廉希憲和張弘范都是當世名將,想要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燒燬韃子糧倉,難度實在太高。而且就算成功了,忽必烈也未必就會放棄全力攻打襄陽的計劃。忽必烈連上百萬的河北百姓都可以犧牲,證明他已經被逼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即便燒掉了他的糧草他也會義無返顧地繼續南下,靠劫掠強征維持補給,甚至學他老爸拖雷一樣,靠吃人肉充當軍糧。到那時候弄巧成拙,沒有了後路的蒙古軍隊將比以往更加可怕!更加瘋狂!」 「太師言之有理,讓忽必烈還能有點糧草供應軍隊,韃子士兵還能看到活命的一線希望,戰鬥力必然受到影響,這與兵法中圍師必闕有異曲同工之妙。」新任狗頭軍師劉秉恕附和道。廖瑩中卻不肯死心,又提出新的一個想法,「那我們還可以嘗試佯攻啊?在多條戰線上對韃子發動佯攻,迫使忽必烈分散力量,這樣不就能給襄陽減輕壓力了?」 「如果本官是忽必烈。這次就不會上當。」賈老賊淡淡說道:「中原的蒙古軍隊已經窮途末路。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就是向南進攻,奪取富庶的大宋土地和打通與西南韃子的聯繫。才有可能東山再起。既然已經站到了豪賭國運地賭桌旁,忽必烈又怎麼會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且大宋軍隊的進攻力並不強大,忽必烈只要下令各路原有駐軍死守不戰,大宋軍隊的佯攻就不會奏效。」 「下官無知無能,胡說八道,太師切莫在意。」連續兩個提議都被否決,知道自己在戰略眼光上遠不如賈老賊和劉秉恕的廖瑩中只好識趣的閉嘴。倒是已經和廖瑩中關係處得不錯地劉秉恕不忍看他尷尬,盤算著替廖瑩中說幾句好話打個圓場,但劉秉恕回憶廖瑩中剛才說的話時,腦海中卻忽然靈光一閃,驚叫道:「對呀!既然忽必烈可以對大宋軍隊的佯攻採取死守策略,大宋何嘗不能讓襄陽採取死守策略?先用襄陽攻防戰消耗忽必烈的實力,同時為大宋爭取備戰時間,等到韃子軍隊師老人疲時,太師再率領大宋主力全力反擊,與襄陽守軍裡應外合,豈不是可以一戰而破忽必烈?」 「讓襄陽死守,不給他們任何援助?」經劉秉恕提醒,賈老賊腦海中立即聯想起歷史上那殘酷無比的襄陽保衛戰——呂文德和呂文煥兄弟可是在襄陽堅守了六年啊!廖瑩中也驚喜道:「秉恕先生說得對,襄陽和樊城本來就是利於堅守的地形,呂文德兄弟也早做好了長期堅守襄陽這座大宋門戶的準備,城中囤積的糧草可供十年之用,光以襄樊孤城堅守太師需要的兩年時間,應該很有希望。」 賈老賊久久不語,良久後方才說道:「此事事關重大,讓本官考慮一下。」劉秉恕和廖瑩中都知道賈老賊需要時間考慮這個關係宋蒙國運的重大決策,不敢催促,乖乖躬身告退,留下賈老賊孤身一人立在寒風呼冽地紅梅閣樓上苦思冥想。 是夜,紅梅閣燈火徹夜未熄。 到了第二天早上。雙眼熬得通紅地賈老賊叫來廖瑩中和劉秉恕,讓他們替自己擬訂了一連串的命令——南宋各地全力為襄樊運送武器、藥材、食鹽、布帛和糧食等一切戰爭所需物資,臨安和廟山大營中除大炮外地所有火器儲備全部運往襄陽,今年起兩湖所收糧食全部運往鄂州、江陵和均州三地儲存,原先供應江州江西軍的糧食改由兩浙調撥供給,呂文德長子呂師夔調往鄂州任職,既為呂文德預防萬一又讓呂師夔替南宋守住增援襄陽的必經之路。總之一句話。一切為了呂文德兄弟長期固守襄陽準備。 待各道命令驗看無誤用印後,賈老賊又親自提筆給呂文德兄弟寫了一封信。在信中告訴呂文德兄弟自己的戰略意圖,要求呂文德兄弟要做好長期堅守又孤立無援的心理準備,希望他們以國家民族為重,為大宋爭取寶貴地備戰時間。在信的最後,賈老賊除了許諾將在襄陽保衛戰結束後為呂文德兄弟請封異姓郡王地封賞外,還特別提醒呂文德兄弟不可過於倚仗襄樊的完美城防,警告呂文德兄弟蒙古軍隊也許將會造出可以打到襄陽城頭的重型投石機。要呂文德兄弟早些做好防禦準備。 「安排人立即把這封信送去給呂文德,一定要當面交到呂文德兄弟手中。」賈老賊將自己的親筆信遞給廖瑩中吩咐道。廖瑩中答應一聲剛要離去,賈老賊卻皺著眉頭叫住他,「且慢,這封信還是讓陳炤送去的好,再給呂文德寫一封信,陳炤去了暫時就不用回來了,讓呂文德把陳炤也留在襄陽任職。」 「下官明白。」廖瑩中會意一笑。躬身告退。賈老賊這才站起來,走出一夜時間沒有離開一步的紅梅閣,凝視著天空飄飄而落的粉粒細雪良久,半晌才喃喃道:「忽必烈舉國進攻襄陽,賭上了蒙古國運。我以襄陽孤城抗衡忽必烈舉國之軍,又何嘗不是賭上了大宋地國運?」 …… 陳炤不是一個人去襄陽給呂文德兄弟送信和上任的。張邦直的幼子張窠已經把陳炤當成了親生父親一般依賴,哭著鬧著不願和陳炤分開,經過賈老賊特別批准,陳炤便帶上了這個僅有六歲的孩子一同趕往襄陽。待到這對不是父子卻親逾父子的叔侄從水路抵達襄陽時,時間已是二月,襄樊城外則是一片風聲鶴唳,到處都可以看到成群結隊逃難的難民,或是逃入襄樊城中避難,或是逃向南方,陳炤細一打聽這才知道。原來蒙古軍隊在年前的短暫退卻之後。已經又一次從南陽殺了過來,這一次蒙古軍隊不再向以往那麼深入冒進。而是在襄樊以北的白河支流上修建了數座堅固石橋,大軍緩緩向襄樊推進,擺出了步步為營地架勢。附近鄉村的漢人百姓早就在戲曲中知道蒙古軍隊有驅趕百姓攻城的『良好』習慣,所以才爭相逃難。 「韃子來得好快啊。」陳炤皺著眉頭冷哼了一句,謝過提供消息的逃難百姓,拉起在一旁的張窠,大聲說道:「窠兒,走,咱們爺倆進城。」年幼的張窠點點頭,拉著陳炤地手順著密集的人流走進了戒備森嚴的襄陽城門。但陳炤和張窠都不知道的是,他們這一次進城之後,等到他們再從這道城門走出襄陽城門時,時間已經過去難以計算的日日夜夜…… 因為陳炤手裡拿得有賈老賊的親筆書信,所以他在入城之後,正為蒙古大舉進犯忙得頭暈腦脹的呂文德兄弟還是在百忙中立即接見了他。待到見面互報姓名後,正在重病中的呂文德立即劈頭蓋臉的問道:「陳大人,你這次從臨安來,賈太師增援襄陽的援軍準備得怎麼樣了?援軍什麼時候能到?賈太師是不是親自領兵?」 「呂將軍,這是賈太師地親筆信。」已經提前被賈老賊警告過地陳炤不忍心潑呂文德的冷水,雙手將賈老賊地親筆信遞到呂文德面前。已經病得瘦了不只一圈的呂文德趕緊接過,激動的打開書信觀看,可是在看到一半時,呂文德臉上的激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顏色。旁邊呂文德最小地兄弟呂文福趕緊問道:「大哥。你怎麼了?病又犯了嗎?」說著,呂文福湊了過來,想要和呂文德一同看信。 「沒什麼,忽然有點不舒服。」呂文德迅速將信翻過來不讓呂文福看到,吩咐道:「四弟,這裡沒什麼事,你到城門口去盯著。讓百姓們趕快進城安頓。——順便告訴弟兄們和百姓們,賈太師已經知道了韃子進攻襄陽的消息。正在集結軍隊準備增援襄陽,叫大家儘管放心。」 「是,大哥你保重身體,別太操勞了。」年齡比呂文德長子還小的呂文福信以為真,歡天喜地的出去向襄樊軍民宣佈好消息去了。同樣是洞庭湖老麻雀的呂文煥卻不相信大哥的鬼話——蒙古軍是兩天前才開始重新向南進逼的,賈老賊除非是神仙能掐會算,否則那會那麼快知道?待到呂文福出去後。呂文煥便趕走房間裡地僕人丫鬟,親自關上房門,這才轉過身來呂文德問道:「大哥,發生什麼事了?你為什麼要騙四弟?」 「他年紀小,城府不夠,我怕他沉不住氣動搖軍心啊。」呂文德歎著氣將賈老賊的親筆信遞給呂文煥,苦笑道:「看看吧,這次咱們兄弟有得惡仗要打了。」 「兩年?!讓我們做好孤軍抗戰兩年地準備?」看完信後。呂文煥也是臉上駭然變色,只是城府甚深沒有大叫出來。旁邊陳炤向呂文煥拱手道:「二將軍,太師交代下官囑咐你們,這一次襄陽抗戰肯定會傷亡慘重,損失巨大。但你們放心,襄陽保衛戰中你們損失多少兵力。將來太師一定加倍賠給你們,請你們不用害怕犧牲。」 「賈太師也真是太小看人了。」呂文德輕蔑的說道:「呂文德本來是一個砍柴樵夫,承蒙大宋國恩、趙老將軍和賈太師不遺餘力的提拔重用,這才當上京湖安撫制置大使這樣的人臣之極,全家人也過上了錦衣玉食的日子,要是呂文德只知道保存自己的實力,置國仇家恨於不顧,還有何面目去見大宋列祖列宗?呂家老三呂文信已經在鄂州戰死,剩下三個兄弟全去陪他又有何妨?」 「將軍大義,陳炤敬服。」陳炤一鞠到底。由衷讚道。呂文德還禮答道:「陳大人不必謬讚。你在韃子刀下換子,忠義感天動地。呂文德對你才敬佩得緊。賈太師在這種時候派你來襄陽任職,想必也是為了用你的事跡鼓舞襄樊軍民抗蒙決心,不過你放心,只要我們呂家兄弟還有一個活著,就一定護住你地周全。」陳炤衷心謝了,又想起慘死在蒙古刀下的獨子,眼中不免又有淚花閃動。 「既然賈太師不遺餘力的支持我們長期抗戰,又要我們堅守兩年,那我們也得做好準備才成。」震驚之後,呂文煥迅速冷靜下來,建議道:「大哥,我們得抓緊時間在漢水之上修建一座連接襄陽和樊城的浮橋,便於在重圍之中兩城軍民可以調動。」 「行,這事交給你去辦,現在城裡到處是逃難進來的百姓,人手足夠,你去發動百姓修造浮橋,換取給他們提供糧食。」靠著各種手段聚斂的錢糧,襄陽城裡囤積著糧山面海,呂文德倒絲毫不用難民入城後的糧食問題擔心,又叮囑道:「記得浮橋一定要修結實,要經得住洪水沖擊和士兵踩踏。」說到這,呂文德又沉吟道:「還有,為了預防萬一,你我兄弟得分駐襄陽和樊城主持城防。」 「不錯,四弟還小,怕是擔不了大任。」呂文煥點頭說道:「這樣吧,大哥你和四弟還有幾個侄子留在襄陽,我和牛富、范天順到樊城去。」 「你留在襄陽,我去樊城。」呂文德搖頭道:「樊城位於漢水之北,韃子如果攻城,樊城必然是兩軍交戰的主戰場,我這個全軍主帥不到最前線說不過去。」 「大哥——。」呂文煥拖長了聲音,「換平時我不和你搶,可你現在這身體,能到戰鬥最激烈地地方去嗎?」 「誰說我身體不行了?」呂文德跳了起來,揮舞著拳頭向呂文煥吼道:「來來,咱們兄弟倆過幾招,看看你現在能打過我了嗎?」說著,呂文德還真揮拳往呂文煥臉上打去,呂文煥笑著躲開,求饒道:「好了,我認輸了,我那敢和大哥較量?」呂文德乘機抓住呂文煥的手,沉聲說道:「二弟,你還年輕,最危險的地方讓大哥去,要是樊城……你還可以繼續堅守襄陽,明白嗎?」 「明白。」呂文煥眼中閃過淚光,略略帶上了哽咽的聲音,「大哥,那你要保重,等到這場仗贏了,太師就要為你請封異姓郡王,兄弟還想混一個王爺的兄弟當一當。」 「那是當然。」呂文德哈哈大笑,走到門前推開房門,向著北面大喝道:「狗韃子,儘管來吧!來多少都行,我大宋王爺呂文德等著你們!」話音未落,呂文德卻覺得背後疽處一陣劇疼,強自咬牙忍住……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四十二章 出征鬧劇 公元一二六四年,南宋鹹淳元年,蒙古中統五年,三月一十六日,蒙古汗忽必烈在偽都大都築台點兵,召集天下兵馬,決意發動侵宋戰役。正如賈老賊所料,忽必烈這一次南侵,果然是賭上了蒙古的國運,除了留下部分軍隊鎮守地方和防禦北方阿里不哥之外,蒙古軍隊幾乎是傾巢出動,當真是名將如雲,謀士如雨,加上預先部署在南京路的部隊和屬國高麗助戰的軍隊,不算運送軍需物資的民工和奴隸,忽必烈的總兵力達到了令人膽顫的三十九萬,號稱百萬。而這一次南征的主帥不是別人,就是忽必烈自己! 師出不能無名,在出兵之前,忽必烈按規矩親自宣讀了一份討宋檄文,在這篇由姚樞、張德輝、張文謙和竇默等當世大儒聯手撰寫的討宋檄文中,忽必烈列舉了南宋朝廷的種種惡行過錯,並重點提到了趙祺和賈似道這對活寶君臣,添油加醋的公佈二人倒行逆施的滔天罪行,宣稱蒙古才是中華正統,號召天下仁人智士群策群力,聯手剿滅血債纍纍的南宋漢人朝廷。檄文聲情並茂、催人淚下又振奮人心,文采之飛揚絲毫不亞於昔日陳琳為袁紹所撰之討曹檄文——很可惜,忽必烈主力軍隊以蒙古人和色目人為主,平時裡連聽一句漢語都費勁,姚樞等大儒的妙筆生花算是媚眼做給瞎子看了。 對著點將台下整裝待發的將士,抑揚頓挫地念完了檄文。本應該是下令全軍出發的時刻,但忽必烈卻又冒出了一個異想天開的主意,大聲向台下的蒙古諸將叫道:「蒼鹿白狼的子孫們,我們蒙古勇士這次攻打南蠻,既是消滅南方那個罪惡滔天的蠻子朝廷,也是為了給四年前犧牲的蒙古勇士報仇,勝與不勝。實難預料。」 「大汗這是怎麼了?世上那有在出征時說勝與不勝難以預料地話?」蒙古諸將一起心理嘀咕,都是覺得忽必烈的話有些晦氣。不曾想忽必烈接下來卻把他們嚇得魂飛魄散——忽必烈大聲說道:「所以。朕決定在出發之前,先對天買卦一次——朕將一百枚中統元寶拋下點將台,倘若一百枚中統元寶全部是字面向上,那我軍必然大獲全勝,盡獲南蠻疆土!如有一枚字面向下,那我軍此次攻宋,必然是千難萬阻。無功而返!」(注1) 「大汗瘋了嗎?」雖說忽必烈地話不可能傳得很遠,但前排的士兵向後排重複,一傳十,十傳百,忽必烈的話很快便傳遍全軍,蒙古軍陣之中立時一片大嘩,將領士兵無不駭然,心說一百枚銅錢拋下點將台還要全部字面朝上。這有可能嗎?僅有極少數知情人和極為聰慧的將官不動聲色,暗暗佩服忽必烈鼓舞士氣的高超手段。 「取銅錢來!」忽必烈大喝一聲,參知政事姚樞忙捧來一個沉甸甸的包裹,雙手獻到忽必烈面前。忽必烈將包裹打開,露出一百枚亮錚錚的新鑄銅錢,大喝道:「蒼鹿白狼保佑——!」長嘶聲中。忽必烈將手銅錢奮力拋出,一百枚銅錢如同下雨一般落下點將台,叮叮噹噹地撒落到青黑色的校場土地上。在那一瞬間,蒙古全軍當真是平心靜氣,一個個目不轉睛的盯到那紛紛掉落的銅錢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台下眾將,替朕驗卦!」忽必烈很是大方,將檢驗卦象的權利讓給了台下蒙古眾將。話音剛落,蒙古眾將已經爭先恐後的湧到銅錢凋落處驗看,然後蒙古眾將個個驚叫起來。「字!字!全是字面向上!」「天哪!一百枚銅錢竟然全部是字面向上!」「大汗。全是字向上,沒一枚銅錢的字是向下!」「全是字!大汗萬歲啊——!」 「大汗萬歲萬歲萬萬歲!」蒙古諸軍整齊高呼。士氣大振。忽必烈意氣風發,大喝問道:「台下諸將,看仔細了,一百枚銅錢可全是字面向上?」 「全是字面向上,大汗萬歲!」蒙古眾將異口同聲的叫道。可就在這時候,一個滿臉絡腮鬍子地蒙古千戶忽然指著地面叫道:「有一個,有一個銅錢的字是向下!」台下蒙古眾將大驚,紛紛順著他所指的位置看去,果然看到一枚銅錢的字向下,只是被另一枚字面向上的銅錢蓋住了一半,所以剛才大部分人都沒有注意到——不過這麼一來,台下眾將就全部傻了眼睛了,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場面一時鴉雀無聲。後面的蒙古士軍兵雖然看不到那枚搗亂地銅錢,但光是看將領們的氣氛就知道情況不妙,剛剛鼓舞起來的士氣馬上又洩了下去。 「有一枚銅錢的字是向下?」忽必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明明是叫人特製了一百枚兩面都是字的銅錢來用計鼓舞士氣啊,怎麼現在變出了一枚字向下的銅錢?震驚之下,忽必烈不顧形象的親自跑下點將台,親自驗看那枚存心跑出來搗亂的銅錢,但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忽必烈長滿鬍子的臉先唰地一下變成死灰色——還真有一枚銅錢字面向下。 「這……這怎麼可能?」陪在忽必烈旁邊地子聰也是目瞪口呆——用迷信來鼓舞士氣可是子聰給忽必烈出的餿主意!現在弄巧成拙,蒙古軍隊南征還沒出發,士氣倒先一洩千里了。而張口結舌地忽必烈回過神來後,馬上惡狠狠瞪一眼子聰,壓低聲音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一枚銅錢字向下?」 「大、大概是工匠弄混了一枚銅錢,檢查時又不仔細……」子聰滿頭大汗的低聲答道。忽必烈低聲吼道:「呆會再找你們算帳,派人去把那幾個鑄錢的工匠全家都給朕宰了!現在先想辦法給朕把場面圓過來。士氣能鼓不能洩,不能洩了士氣!」 「士氣都全洩了,還怎麼鼓?」子聰心中嘀咕,盤算半晌才大聲說道:「諸位將軍,各位將士,你們一定認為,這一百枚銅錢裡有一枚是字向下。大汗這次御駕親征就會輸了?——那你們就大錯特錯了!大汗向天買卦,一枚銅錢字面向下。就是上天在警告你們,奸詐狡猾地宋人不是那麼容易對付,讓你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對付宋人!而九十九枚銅錢字面向上,則是上天在告訴你們,征途雖然充滿艱難險阻,但你們一定能剿滅南蠻,大獲全勝!大汗天威。所向披靡!大汗萬歲!萬萬歲!」 「大汗天威,所向披靡!大汗萬歲!萬萬歲!」在蒙古眾將的命令下,蒙古軍隊整齊高喊起來——只是聲音遠沒有剛才洪亮和充滿氣勢,頗有些無精打采的味道。好不容易完成任務的子聰鬆了口氣,向忽必烈低聲問道:「大汗,這可以嗎?」 「勉強吧。」忽必烈也知道無法再做得更好,冷哼一聲大喝道:「全軍開拔!」 「嗚——!」進軍的號角吹響,自大都出發的十餘萬蒙古軍列隊出發。十餘萬軍隊行軍地景象何其壯觀?從天空鳥俯看去。大都南面的官道上空密密麻麻飄蕩地全是藍底白字的蒙古軍旗,像一道藍色的河流象南緩緩流淌;藍河中交相輝映的是金屬的反光,刀箭槍弩的金屬部分在陽光下閃爍,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而在地面上,步騎兵的整齊腳步聲彷彿悶雷,帶起滾滾黃塵。遮天蔽日,蒙古軍歌《阿刺來》迴盪百里,氣勢無雙。 這一次出征,忽必烈不僅是自己御駕親征,還把皇后察必和長子朵爾只、太子真金等人都帶到了軍中,做好了在江南做持久戰地準備,而在路途之中,忽必烈倒也能在御輦上逗妻教子,盡享天倫。不過軍隊開拔十餘里後,與忽必烈一同隨著中軍出發的子聰忽然勒住戰馬。扭頭向正在教太子真金唸書的忽必烈脫口叫道:「大汗。不對!剛才的事情不對!」 「有何不對?」御輦上的忽必烈轉頭去問子聰,子聰皺眉答道:「剛才銅錢買卦的事不對。那些銅錢是找能工巧匠專門在宮中鑄造,如何可能混進一枚普通銅錢?如果小僧沒有估計錯誤的話,那枚普通銅錢應該是後來被人掉包,借此來打擊我軍士氣。」 「是誰幹的?宋人細作嗎?」忽必烈地眼中凶光畢露,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剝的模樣。子聰搖頭答道:「不可能是宋人細作,一是他們不可能知道大汗將用此計鼓舞士氣,二是他們沒那麼大能耐混讓宮中調換銅錢——唯一的一個可能,是知道這件事的幾個人中出了叛徒,被宋人收買了。」 「想不到啊,朕的身邊都能出現叛徒!」忽必烈仔細一想,發現子聰此言確實有理,當下咬牙切齒的命令道:「這事交給你去查,查出來是誰,朕要用大鐵鍋把他地全家活活煮死!」子聰當下答應,也仔細盤查事先知道這件事情的所有蒙古高官,但結果卻令忽必烈和子聰大失所望——這事情有機會掉包的人不可能被賈老賊收買,有可能被收買的人又沒機會掉包,結果事情不了了之。而身在臨安的賈老賊雖然也通過細作知道了忽必烈出征時發生的這場鬧劇,卻也對這件事的真相一頭霧水,鬧不明白究竟是誰狠狠的陰了忽必烈一把,此事便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成為宋蒙兩國共同的神秘懸案。 …… 也許忽必烈確實是在走霉運,出發時那場鬧劇已經讓蒙古軍隊士氣大洩了,但是到了向南開拔地途中,邪性事更是一樁接一樁地撞來。先是在定州境內,路邊一口水井裡不知是被誰下了大量的砒霜,導致十餘名蒙古士兵和兩匹戰馬中毒身亡;然後到了沃州,一群餓瘋了地當地百姓襲擊了蒙古的輜重隊,雖然沒搶走什麼,[TXT小說下載:www.27xs.com]卻也讓忽必烈噁心半天;再然後到磁州,蒙古軍渡河時,一場突入其來的山洪沖走了二十來個正在渡河的倒霉蛋;而且軍隊裡還流傳起了一個謠言,說是阿里不哥準備在忽必烈主力南下時出兵偷襲大都。殺光忽必烈軍將領士兵地父母兒子,搶走他們的老婆女兒,弄得忽必烈的軍心渙散,士氣更洩,甚至還破天荒的出現了色目人逃兵。 宋軍細作散佈的謠言和搞的小破壞還是小事,甚至連蒙古軍主力的皮毛都傷不到,忽必烈真正關心地還是臨安賈老賊對蒙古軍隊舉國南征的反應。臨安細作送給忽必烈地消息幾乎是每天一報,都是關於賈老賊和宋軍臨安主力動向的情報。但是讓忽必烈既鬱悶又疑惑的是。賈老賊對蒙古軍隊的傾巢出動不理不問,就像忽必烈帶著幾十萬大軍南下江南彷彿是來組團旅遊一般,駐紮在臨安拱衛京城的宋軍主力也是該幹啥幹啥,沒有半點集結出動的動向。 就這麼提心吊膽的到了衛州,大軍橫渡黃河時,忽必烈終於沉不住氣了,在行軍帳中召集眾臣討論宋軍異常反應。忽必烈納悶地向眾謀士問道:「朕親自率領舉國之兵南征。劍鋒所指之處,山崩地裂。可為什麼,為什麼宋人對朕的御駕親征不理不問?就算朕這次不是直接去打臨安,賈老賊就一點不用為宋人的門戶襄陽擔心嗎?他不提前做好準備,難道就不怕朕對襄陽圍城打援嗎?」 同樣對這件事摸不著頭腦的謀士大都面面相窺,不知該如何做答,倒是身為武將的伯顏站了出來,向忽必烈拱手答道:「大汗。宋人有長江、運河水道可以調兵,兵力調動在江南遠比我軍迅捷,賈似道自持有此便利,大概還想觀察我軍主力是否真將主攻方向放在襄陽再做決斷,反應慢上一些也情有可言。」 「伯顏將軍言之有理。」無比熟悉南宋情況的劉整也附和道:「襄陽軍用充足,城高壕深。易守難攻,呂文德兄弟又能征善戰,是宋人之中頂級將才。賈似道老賊不知道我軍已經秘密造出可以打到襄陽城頭的回回炮,認為光憑襄陽一城之力就能拖住我軍腳步,待挫折我軍銳氣之後再全力增援襄陽,所以才反應如此遲鈍,此乃賈似道老賊輕敵之故。」 「賈似道老賊老奸巨滑,說他輕敵,朕不相信。」忽必烈搖頭,總覺得賈老賊的反應不尋常——說不定又有什麼藏有毒蛇猛獸地陷阱在等著自己。忽必烈又皺眉道:「賈似道老賊如果在這個時候將宋人主力佈置到襄陽一線。朕與他堂堂正正的決戰一場。那以我軍軍威,野戰之中一戰擊潰宋人主力並非妄想。可現在賈老賊把一座襄陽扔到那裡由朕攻打。倘若襄陽久攻不下,他的主力又按兵不動,朕倒覺得有些束手無策了。」 「大汗,如果你只是想把宋人的主力誘到襄陽決戰,那很容易。」劉整陰笑道:「只是末將覺得,現在還不是用這個辦法的時候,等到我軍抵達襄陽,做好迎戰準備之後,再把賈似道老賊的主力誘到襄陽,我軍以逸待勞與之決戰更好。」 「劉將軍有何妙計?快快說來。」忽必烈激動問道。劉整微笑答道:「大汗可還記得,賈似道老賊地獨生兒子還在我們手裡?待到我軍兵圍襄陽又久攻不下,做好圍城打援的最佳準備之後,賈似道老賊如果還不出動宋人主力,大汗可派細作到臨安散佈謠言,說是賈似道老賊已經與大汗暗中達成協議,準備用襄陽換回他的獨生兒子——宋人不以言論殺人,到那時候,眾口一詞指責賈似道老賊通敵賣國,賈似道老賊不堪言論壓力,必然以主力援襄洗脫嫌疑!我軍以逸待勞,必可一戰破之!」 「如果宋人主力走水路援襄,不與我軍陸戰交鋒,又當奈何?」伯顏提出疑問道。忽必烈也將擔憂的目光轉向劉整,劉整卻大笑道:「大汗,伯顏將軍,你們儘管放心,末將乃是水軍出身,宋人水軍的弱點末將無一不知。末將自歸降大汗之後,苦心鑽研,已經研究出一套水陸三面夾擊戰術,而漢水水路狹窄,正是末將這套新戰法的用武之地。我軍若以此戰術迎擊宋人水軍,定可叫宋人水軍有來無回,全軍覆沒!」(注2) 光憑嘴吹還是不行的,劉整又讓人取來自己親手制做襄陽地形沙盤,指著那套遠比忽必烈御帳沙盤還要詳細的沙盤耐心講解,說明自己的水陸三面夾擊戰術的運用之妙。忽必烈用心側聽,良久後,忽必烈拍案而起,大叫道:「妙!劉將軍真天人也!傳令下去,全軍明日起加快行軍速度,盡快趕到襄陽,施展劉將軍妙計妙策!」 注1:中統元寶,是忽必烈在公元1260—1263年之間發行地蒙古銅錢,字面有篆書、楷書兩種。篆書為旋讀,背面無字;楷書為直體,背面有四星,楷書幣存世量極少——如果那位朋友家裡有這樣地古錢幣,那恭喜你,你發財了! 注2:雖然不願承認,但水陸協同作戰的戰術確實是超級大漢奸劉整第一個發明並運用地,可以說歷史上南宋的水軍海軍主力都是慘敗在劉整發明的這套戰術上。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四十三章 大戰開始 忽必烈的主力軍隊還在向南開拔的同時,襄陽的戰火早已經燃燒起來,不過和以往不同,這一場戰火並不是以士兵之間血肉相搏燃燒起來的,而是象建築工人施工一般進行得井井有條,有條不紊。郭侃、張弘范和廉希憲三員忽必烈麾下的大將、勇將和智將各領一軍,分別佔領了襄陽附近的三個咽喉之地鹿門山、萬山和虎頭山,並在三個山頭修建了以利持久作戰的堅固堡壘,三將各守一山,屯糧積草,靜靜等待忽必烈主力的到來。 與上一次不同,襄樊守軍似乎也默認了襄樊即將被蒙古軍切斷陸上道路的命運,再不想上次那麼不惜代價拚死奪回鹿門山,只是拚命的加固城牆和剛剛修建的浮橋,使之能抵禦戰火的破壞,還有就是通過水路拚命的往城中運輸各種軍需武器,另外抽調出大量人手在漢水河岸收集石頭,以備投石所需。襄陽和樊城彷彿變成了兩個巨大的軍營,全民皆軍,男女老少一起上陣,瘋狂備戰,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殘酷惡戰。宋蒙兩軍距離最近處不到六里卻相安無事,誰不肯越過中間線,率先挑起戰鬥,僅是空氣中的火藥味道越來越濃,甚至濃密到了讓人無法呼吸的地步。 沉默中積累的只是更強烈的爆炸,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的,景定五年六月初十,經過近三個月的長途跋涉,忽必烈的主力終於抵達襄陽外圍。總數超過三十九萬地蒙古軍隊列陣襄樊,密密麻麻的隊伍連綿數十里。鋪天蓋地。放眼看去,襄樊四周的田野、河流、樹林和山丘上空,飄蕩的全是藍白色的蒙古軍旗幟,像波濤洶湧的海洋一樣包圍了襄樊這葉孤舟,隨時可能將這葉孤舟吞噬。 忽然間,十餘丈高的、代表忽必烈御駕地白毛九旄大纛樹立襄陽東北的至高點鹿門山山頂,近四十萬蒙古軍將士立即像打了雞血整齊怒吼起來。「大汗萬歲——萬萬歲——!大汗萬歲——萬萬歲——!」 近四十萬人整齊高呼地聲音之大,竟然震得漢水白河河水倒流。天上飛鳥驚跌,襄樊城中居房民宅房梁灰塵簇簇而落,襄樊軍民無不駭然失色,驚駭於蒙古軍隊的軍勢之盛。就連久經沙場的呂文德和呂文煥兄弟都臉上變色,暗道看來這次韃子是拼上老命對襄陽勢在必得了。 同一時間的鹿門山上,眾星捧月一般被蒙古諸將簇擁在御輦之上的忽必烈很是滿意自軍的先聲奪人,靜想心來遙望打量位於鹿門山西南的襄樊孤城。直到此刻。忽必烈才算完全相信史天澤以往對襄樊城防之變態地描述——這那叫城市啊?簡直就是兩個用來防守的堡壘,完全長條青石修建的城牆既高且厚,中低部滑不留手,無法攀爬,高部插滿密密麻麻的堅固鹿角,雲梯雲台無法靠近。護城河深不可測,寬逾百步,河上簡直可以行駛民船。並且連接漢水白河活水,河水遄急洶湧,游泳都難以泅渡。兩座城內還有同樣堅固的內城城牆,即便外城失陷,守軍也可憑借內城繼續抵抗,要想攻破這兩座城防恐怖到極點的城池。換成回回炮沒有發明之前,忽必烈還真沒有半點把握。 「呂文德兄弟竟然能造出如此堅固的城防,果然是宋人棟樑。」忽必烈很難得的誇獎敵人一句,又愁眉深鎖,心說這樣地城防即便能攻破,只怕自軍也要傷亡慘重了。倒是旁邊的張弘范看出忽必烈的擔憂,及時提醒道:「大汗不必擔憂,我軍的回回炮可射三百餘步,宋人的投石機只能射百步,我軍以回回炮攻之。不怕襄樊不破。」 忽必烈點點頭。轉向專門負責回回炮建造的色目將領阿老瓦丁問道:「我軍現有多少回回炮?」阿老瓦丁恭敬答道:「尊敬地蒙古大汗,你的阿老瓦丁這一次為你帶來了三百二十架回回炮。還有大量造炮必需的材料和熟練工匠,只要大汗喜歡,你的阿老瓦丁可以在兩個月內為你再造出三百架。」 「很好,你幹得不錯,等打下了襄陽,朕賞你十個漂亮女奴。」忽必烈大喜過望,轉向眾將問道:「你們說,朕該先攻打那座城池?」 「樊城位於漢水之北,有利於我軍陸地進攻,末將認為應該先攻樊城。」伯顏建議道。忽必烈一聽十分中意,當即命令道:「今夜安紮營寨,部署軍隊武器,明日起全力進攻樊城,把咱們帶來的回回炮和震天雷全部用上,務必一戰破之,為我軍攻宋開一個好頭。」說到這,忽必烈又補充一句,「還有,派人打白旗給呂文德送一封勸降書進去——只要呂文德肯開城投降,朕即刻封他為王,試試看能不能招降這員大將。」 忽必烈一聲令下,蒙古軍隊立即行動起來,在襄樊以北紮起一堆堆象墳包一樣的牛皮帳篷,同時一名素有舌辨之名的漢人使者也拿著忽必烈的勸降書進了立著呂文德大旗的樊城,嘗試招降襄樊軍民。可是讓忽必烈大發雷霆的是,明知道殺害使者是蒙古不赦死罪地呂文德,竟然在樊城城頭親手斬殺那個漢奸使者,將他地人頭掛到樊城北門,顯示襄樊軍民寧死不降的決心。 「呂文德狗賊,朕不殺你,誓不為人!」忽必烈在鹿門山山頂看到使者人頭掛出,立即氣得暴跳如雷,高聲咆哮命令道:「傳朕旨意,襄樊二城男女老幼一個不留,全部給朕宰了!連一隻雞和一隻狗都不許留下!」 …… 「那個就是忽必烈嗎?和他打了這麼多年地仗,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長什麼模樣。」與此同時的樊城城頭,呂文德用改良後地雙筒望遠鏡發現了鹿門山山上的忽必烈。無比遺憾的對愛將范天順和牛富說道:「可惜,聽賈太師說,他正在秘密試制可射十里的新式武器,已經快要成功了——鹿門山到樊城的直線距離差不多也就是十幾里,要是咱們有賈太師說的神秘武器,抓住機會說不定一下子就可以幹掉忽必烈。」 「沒關係,在樊城這邊幹掉忽必烈也一樣——只要忽必烈他敢向賈太師一樣親自上陣攻城。」相貌儒雅的范天順愛撫著身旁地一架投石機。微笑道:「到那時候,我們就讓他好好品嚐一下上千架投石機同時投石的滋味。」 和范天順不同。呂文德地另一員愛將牛富容貌甚是粗豪,簡直和三國時的猛張飛有得一拼。牛富哈哈大笑道:「韃子快來吧,我都手等得癢了。咱們城裡震天雷、手雷和箭雷堆積如山,我倒要看看,韃子要準備死多少人才能登上樊城城頭。」 「韃子今天紮營,大概明天就開始攻城吧。不過也別輕敵,韃子也有火器。士兵的素質也非常高,咱們要做好迎接血戰的準備。」呂文德吩咐道:「還有,箭雷不能隨便亂用,賈太師說韃子可能會造出遠程投石機,咱們的投石機打不到他們,只有箭雷才有這麼遠的射程還擊,得留著對付韃子的新式投石機。」 「那這樣吧,明天大帥你負責控制全局和指揮床子弩隊。老范負責投石機,近戰交給我。」牛富外表粗豪其實心細如髮,搶先建議道。范天順也明白牛富是掛念呂文德身上地病情,馬上舉手表示同意。呂文德拗不過兩員愛將的好意,也只好點頭同意。 …… 緊張的一夜迅速過去,六月十一早晨辰時二刻。蒙古軍隊終於動了起來,總數超過十萬的攻城軍隊開始在樊城以北集結,秘密武器回回炮也全數運到陣前,隨時可以投入使用。因為這是攻打南宋的第一場戰鬥,對南宋勢在必得的忽必烈極為重視,親自來到陣前督戰並鼓舞士氣,蒙古軍隊見大汗親自陣前,立即歡呼雷動,士氣大振。而襄樊二城都是嚴陣以待,軍民百姓無一動搖。 「那個蒙古勇士願為朕攻上樊城城頭?」忽必烈在陣前大呼喝問。話音未落。勇將賽典赤越眾而出。翻身跪下大叫道:「末將願為先鋒!」 「很好,你率精兵一萬為先鋒。攻取樊城北門!」忽必烈大喝命令,「伯顏,朕命你率精兵五萬,分攻樊城三門,從後接應!亦思馬因,你率領回回炮隊,由張弘范率軍掩護,尋機發炮攻打城頭!」各將整齊答應,忽必烈這才一揮手喝道:「擂鼓,佈陣!」 「咚!咚!咚!咚!咚!」三百面牛皮大鼓有節奏的敲響起來,震耳欲聾,但戰鼓聲音再大,卻掩飾不過十餘萬蒙古將士整齊高唱的蒙古軍歌,「惟我大可汗,手握旌與旗。下不見江海,上不見雲霓……何物蠢小丑,而敢當馬蹄!」仿若黃鐘地嘹亮軍歌聲中,蒙古軍隊有條不紊的排兵佈陣,十餘萬軍隊如同一團團巨大的色彩般在樊城東、北、西三門遠處鋪展開來。 「天亦無修羅,地亦無靈祗。上天與下地,俯伏肅以齊……」陰沉如雷的蒙古軍歌聲傳十里,如同沉重的鐵塊一般壓到襄樊軍民心頭,壓得襄樊軍民喘不過氣來,戰未開,蒙古軍氣勢已勝一節。但就在這時候,襄陽與樊城連接的北門城樓之上,一對身形瘦弱地父子手拉著手站了出來,沉厚的男音和稚嫩的童音混合在一起,一起唱道:「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在十餘萬人的合唱面前,那對弱不禁風的父子聲音何等微弱?可他們微小的聲音打在周圍的襄樊軍民心頭,卻像是給襄樊軍民的心頭點了一把火,蒙古軍隊氣勢帶來的沉重壓力煙消雲散。一個宋軍士兵主動跟上他們的節奏,大聲唱道:「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襄陽城頭,越來越多地軍民百姓滿含熱淚,齊聲高唱起岳飛地《滿江紅》,用這首名垂千古的詞曲鼓舞漢水以北地同胞奮勇殺敵。繼續下去,襄樊城中士兵百姓,上到白髮蒼蒼的垂暮老人。下到光腳赤□的稚齡幼童,一起高歌。「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襄樊二城數十萬軍民悲慼的歌聲,立即壓下了蒙古軍隊那首殺氣騰騰的《阿刺來》,氣勢上反過來壓倒忽必烈地大軍。忽必烈見勢不妙。立即一揮手喝道:「鳴號,攻城!」 「嗚——!」號角長鳴,戰鼓狂擂,賽典赤率領的蒙古軍前鋒突發一聲喊,抗著近千架雲梯和簡易木橋瘋狂衝鋒;後面伯顏地中軍三面掩上,同時猛衝樊城三門;後面張弘范率軍保護著回回炮急奔而上,搶佔發炮地形。十餘萬蒙古軍彷彿化為波濤洶湧的潮水,從三面拍向孤舟樊城! 「弓箭手。準備!」樊城城頭,呂文德舉著一隻手,用望遠鏡緊盯著蒙古軍衝鋒的腳步,暗暗計算著敵人的距離。當蒙古軍前鋒即將衝入弓箭射程的那一剎那,呂文德猛的將舉起的手一揮,「放!」 「嗖嗖嗖嗖嗖!」鋪天蓋地地箭雨自樊城城頭升起。呼嘯著落到蒙古軍士兵頭上,箭落如雨,打在金屬鎧甲上的,發出錚錚脆響,射到皮膚裸露出的,鮮血飛濺,中箭者也發出或大或小的慘叫悶哼,更有被射中面部眼睛脆弱處的幸運兒慘叫著倒下,漩即被後面衝來的同伴踩成肉醬。衝鋒不止,箭落不休。 「上!給老子上!誰第一個殺上樊城。城裡的女人隨便他挑!」賽典赤舉著刀盾沖在隊伍的最前面。不斷高叫著鼓舞士氣。後面訓練有素地蒙古士兵腳步不歇,瘋狂衝鋒。爭取用最快速度衝過弓箭威力最大的路程。天上箭雨越來越密,蒙古士兵倒下越來越多,可蒙古軍隊離樊城護城河也越來越近,終於的,第一架蒙古軍隊專門造來對付襄樊護城河的簡易木橋搭到了寬達百步的護城河上,被鮮血和重賞刺激得雙眼通紅的蒙古士兵怪叫著,踏著木橋向城下亡命衝鋒。可就在這時候,樊城城頭地投石機開始發威了。 「放!放!給老子放!」看上去文質彬彬的范天順吼聲如雷,催促城頭投石機殺敵。上千架投石機一起拽動,一次向將數萬斤石頭和無數震天雷拋下城牆,人頭大的石頭呼嘯而落,竟然比剛才的箭雨還要密集一些,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護城河以北密集的蒙古軍士兵頭上。凡是被石雨打到的士兵,不是筋骨斷折,就是腦漿迸裂;更有那重達六十斤的震天雷落地炸開,聲如驚雷,十餘丈內敵人屍骨無存,鐵釘鐵角亂飛,帶出一串串血花,中者非死即傷。才那麼一撥攻擊下去,賽典赤的隊伍就倒下數百人,鮮血的腥味在空氣中瀰漫,直接飄上樊城城頭。 「果然厲害。」忽必烈立於御輦之上看著樊城城下的激烈戰鬥,心中驚駭莫名。儘管忽必烈已經對攻打樊城和襄陽這樣地堅城已經有付出沉重代價地心理準備,但是樊城守軍的守備力量之強大卻遠超過忽必烈地想像,攻城開始不到一個時辰,蒙古軍的傷亡已經過千,但不要說攻上城頭,就是連一個衝過護城河的士兵都沒有,甚至還被城頭投石機的瘋狂攻勢逼得節節後退。忽必烈驚訝之餘,不由高聲咆哮起來,「廢物!一群廢物!丟盡了朕的顏面!傳令賽典赤,再有後退一步者,立斬!」 「大汗,樊城的城防太完善了,怪不得賽典赤將軍。」子聰安慰忽必烈道。不過子聰沒把話說完,蒙古軍在樊城城下打成這個熊樣根本不怪別人——而是應該怪急著拿下樊城的忽必烈自己,攻打襄樊這樣城高壕深的堅城,應該逐步清理城牆外圍的防禦工事,設法填平那寬得可怕的護城河才是兵法正道。不過忽必烈卻依仗著有尚未在實戰中經過考驗的回回炮,貿然直接攻打城防天下數一數二的樊城,不在城下碰得灰頭土臉那才叫怪了。 「回回炮,回回炮怎麼還沒部署到位?」忽必烈焦急大叫,還好,這一次的答覆還算不錯,蒙古軍的回回炮已經推進了距離城牆僅有三百步的作戰位置,這個位置宋軍的弓箭和投石車都無法射到,回回炮隊副將亦思馬因正在緊張安裝調整,準備給樊城守軍一個大大的驚喜。忽必烈鬆了口氣,微笑道:「呂文德,三百多枚震天雷同時投到城頭,看你怎麼抵擋?」 …… 「大帥,正北方向,三百步外,出現大量古怪武器。」負責近戰肉搏的牛富從開戰後就一直沒有用武之地,閒得無聊間用望遠鏡打量戰場,成為第一個發現蒙古回回炮部署的宋軍將領。被賈老賊事前提醒的呂文德一驚,趕緊用望遠鏡看去時,果然看到一群蒙古士兵和色目兵正在三百步外佈置著一些古怪車輛,這種車和普通的投石機有點相像,都有投臂和投瓢,但沒有拽拉投臂發射的繩索,投瓢的底端是系有重物,和秤砣很是向似。不等呂文德再仔細打量那種怪車,牛富就又驚叫起來,「震天雷!韃子在往那個怪車上裝震天雷!這難道就是賈太師說的回回炮?竟然能從那麼遠打過來?」 「床子弩,箭雷,準備!」呂文德跳起來大吼道:「所有床子弩,瞄準北面那些怪車!準備!放!」 「嗖嗖嗖嗖嗖……!」從開戰後就一直保留使用的箭雷終於有所動作,帶著一串串青煙撲向蒙古軍隊已經在準備發射的回回炮陣……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四十四章 恐怖的回回炮 「震天雷!韃子在往那些怪車裡裝震天雷!」也虧得宋軍將領已經普遍裝備了望遠鏡,否則三百步大約相當於四百五十米的距離,呂文德和牛富等宋軍將領還真沒辦法看清蒙古軍往回回炮上裝的是什麼炮彈。搶到了這無比寶貴的先機,十分清楚震天雷威力的呂文德馬上象火燒屁股一樣跳起來,大吼大叫,「床子弩!箭雷!準備!正北三百步外那些怪車,集中射擊!」 「床子弩,調整射角!放——!」從開戰後就保留使用的床子弩終於派上關鍵用場,佈置在樊城北門城牆上的四百架床子弩調整射角,粗長的弓弦發出了無比可怕的收縮震盪聲,四百餘枚箭雷脫弦而出,帶著一串串青煙和呼嘯聲音撲向蒙古軍即將準備發射的回回炮陣。 箭落雷炸,只聽得悶雷一般的爆炸聲不斷炸響,蒙古軍的回回炮隊中立時火光連閃,百餘丈內濃煙翻騰,鐵釘、鐵角和回回炮被炸碎的木屑、零小配件漫天飛散,其中還間或著蒙古軍士兵的慘喊驚叫和血肉飛散,場面既壯觀又無比慘烈,堪比得上修羅焚場。 「繼續裝雷,暫停發射!先看看效果怎麼樣?」因為是第一次使用箭雷與回回炮對決,誰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呂文德雖然一擊得手卻也緊張萬分。不斷用望遠鏡觀察著蒙古回回炮隊,期盼能有好的結果出現。遠處地忽必烈也是提心吊膽,雖然忽必烈也知道宋軍肯定會用射程超遠的箭雷和回回炮對決,特別下令工匠對回回炮構件進行了加固,但具體效果如何,沒有經過戰火考驗之前還是沒人能說准。一時間,宋蒙兩軍的主帥都屏住了呼吸。緊張觀察硝煙翻騰中的回回炮陣,就連樊城城下殺得血流成河的局面都忘記了去注意。 硝煙逐漸散去。箭雷和回回炮對決的效果慢慢顯現出來,經過改良後的箭雷雖然在裝藥量和爆炸威力比之鄂州第一次草草改進便投入運用時提高了數倍,但是用來攻擊經過特別加固地蒙古回回炮,效果還是差了一點,四百餘枚箭雷覆蓋射擊,僅是將四五架回回炮的脆弱部投臂炸斷,對回回炮堅固主體造成地傷害卻效果不大。無法造成致命打擊。倒是操作回回炮那些蒙古士兵在箭雷的密集轟炸下傷亡慘重,安裝和調試工作因此停頓下來。 「繼續發射箭雷!」呂文德緊張大吼,「立即把其他城門的床子弩全部調來,一定要把韃子的回回炮壓制住!」 「哈哈,宋人的箭雷果然效果不大。」忽必烈哈哈大笑,「加緊安裝調試,趕快發炮壓制城上的蠻子!」 「嗖嗖嗖嗖嗖……!」樊城北門的四百餘架床子弩不停發射,將一枚枚箭雷傾洩到蒙古軍回回炮隊伍頭上。拚命壓制這些來自西域地新式武器,樊城軍民則迅速趕到其他城門,將部署在那邊的床子弩運往北門助戰。在另一方面,蒙古軍隊卻不計傷亡的拚命加緊安裝回回炮,頂著箭雷猛烈的爆炸抓緊時間發射,但是宋軍箭雷的第一輪攻擊已經大量殺傷了熟練炮手。新調上去幫忙的士兵又不熟悉回回炮的操作,進度大受影響。回回炮隊副將亦思馬因急了,看準一輛回回炮已經安裝完善,冒著生命危險直衝上去,搶過大錘親自掄錘砸在回回炮板機上,緊扣著轉輪的板機一鬆,失去拉力地投臂猛然上揚,六十斤重的震天雷應聲飛出,沿著拋物線砸向三百步外的樊城城牆飛去。 「轟隆!」自開戰以來,樊城城牆第一次被蒙古軍的攻擊打到。雖說蒙古軍的火藥質量遠不如宋軍。一枚六十斤重的震天雷爆炸威力還比不上五枚宋軍箭雷集中爆炸地威力,可還是將樊城的一個青石箭垛連砸帶炸的擊毀。周圍的六七名宋軍士兵也倒到了血泊中。 「大汗萬歲!萬萬歲!」第一次對襄樊宋軍造成重創,蒙古軍隊伍中立即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歡呼,士氣為之而大振。忽必烈也哈哈大笑,洋洋得意的大叫道:「射!給朕狠狠的射!納速拉丁,劉整,阿老瓦丁,還有亦思馬因,朕要重重賞賜你們這些有功之臣,等打破了襄陽和樊城,這兩座城裡的女人和財寶隨你們選!加緊擂鼓,讓伯顏把步兵全派上去衝擊城牆!給回回炮爭取發射時間!」 回回炮威力初顯,和士氣高漲的蒙古軍隊不同,視超寬護城河和堅固城防為守護神的宋軍將士無不駭然失色,驚駭之下士氣大挫,全軍掩上蒙古步兵乘機泅渡架橋,直接殺到了樊城城下,開始試圖將雲梯搭到樊城城頭。而荊襄軍主帥呂文德好歹也是沙場老將了,先踢了牛富一腳,「韃子開始登城了,該你上了!」又轉身向床子弩隊吼道:「還楞什麼?繼續用箭雷壓制!韃子半天才打出一發震天雷,怕他個球!」 「弟兄們,殺韃子!」牛富大吼一聲,提起雙斧第一個衝向一架已經搭到城頭地雲梯邊,三十多斤重地板斧砍出,將一名興高采烈向上攀爬的蒙古士兵腦袋砍成兩片,帶著濃重腥味地紅色鮮血和白色腦漿噴射出來,濺紅了一大片青石城牆。其他宋軍士兵這才如初夢醒,怒吼著撲向其他雲梯,或是用巨木撞擊雲梯,或是刀砍槍刺,硬生生將那些已經在向上攀爬的蒙古士兵壓制下去。那些懷著進城燒殺搶掠夢想的蒙古士兵寡不敵眾,紛紛慘叫著跌落城牆掉進護城河,被已經呈淡紅色的河水捲入漢水,消失在波濤深處。 「轟隆!」又是一發震天雷被回回炮拋上城牆。再一次給守軍造成打擊。但這一次宋軍已經有所心理準備,對此已經不再驚懼莫名,同時從其他城門搬運地床子弩也部署到位,上千架床子弩對著蒙古軍的回回炮陣地狂轟濫炸,不惜消耗的壓制蒙古回回炮。輪流不息的爆炸也終於開始對回回炮主體造成破壞,一架架的回回炮在接連不斷的爆炸聲中逐漸臂斷車裂,最終支離破碎。更慘的還是那些專門訓練來操作回回炮地熟練炮手,在如此密集的轟炸面前。他們脆弱地肉體可不像木鐵所造的回回炮那麼經久耐勞,爆炸產生的濃密硝煙熏得他們雙眼紅腫,淚流咳嗽不止,差不多每次爆炸都有蒙古軍炮手倒下,繼而慘叫著、咳嗽著被飛濺的鐵釘鐵角把肉體射得千瘡百孔,鮮血在低窪處和彈坑中積成小潭,踩上一腳能淹到小腿。隨著回回炮隊的副將亦思馬因被一枚箭雷把腦袋炸開了勺。堆積在回回炮陣地的震天雷也被箭雷引燃殉爆,第二發打到樊城城頭的震天雷便成為了回回炮隊初次演出地絕響。 「回回炮,才打兩發就完了?」當宋軍付出上萬枚箭雷反覆覆蓋轟炸的代價後,最後一架回回炮在箭雷密集轟炸下破碎,遠處觀戰的忽必烈也同時臉色變成了死人顏色。——回回炮隊連人帶炮全軍覆沒,蒙古軍再沒有了能打到城牆上的遠程武器,也就意味著蒙古軍拿襄樊的變態城防毫無辦法。而在樊城城下,全軍掩上的蒙古軍士兵人數雖多。卻拿那寬得可怕的護城河束手無策,只能擁擠在僅有幾架的簡易木橋上渡河攻城,更麻煩地是頭上還有冰雹一般密集的石頭不停落下,被砸得頭破血流、腦漿迸裂卻無處可躲。即便衝過了護城河,寥寥可數的幾架攻城雲梯也難以搭到城頭,只能在河埂上象畜生一樣被屠夫宋軍用各種武器宰殺。慘叫號哭聲響徹雲霄,寬達百步的護城河中密密麻麻飄蕩的全是蒙古士兵屍體,河水完全被染成了一片粉紅色,血腥味刺鼻。 見此情景,忽必烈也知道拿再多的士兵生命做代價也攻下樊城了,只能長歎一聲,「鳴金,收兵。」 「噹噹噹噹當……!」收兵地銅鑼聲音響起,擁擠在護城河前的蒙古士兵如蒙大赦,丟盔卸甲拋旗甩戈爭先恐後的逃往後方。為了盡快躲避隨時落下的宋軍石雨甚至不惜自相踐踏。把不少受傷倒地的同伴踐踏成肉泥,製造了不少蒙古士兵非戰鬥減員的事件。而樊城城上宋軍歡呼震天。盡情嘲笑韃子狼狽逃竄的醜態並拚命放箭射殺逃跑的敵人。猛將牛富更是提著一個人頭在城頭上搖晃著大叫大嚷,「狗韃子!你們這裡有一個萬戶的狗頭,拿回去啊?你們不帶回去,老子就要拿去當夜壺了!」宋軍將士哄堂大笑,放箭殺敵更是猛烈。 「賽典赤也戰死了。」清點殘兵敗將不見蒙古下萬戶賽典赤歸來,忽必烈總算明白了牛富搖晃的那個人頭來自什麼人地脖子。氣得臉色鐵青地忽必烈猛一拍御馬,大喝道:「收兵!回營!」 …… 御駕親征第一戰,蒙古軍在樊城碰得灰頭土臉,超過三千士卒戰死,寄以厚望的回回炮隊全滅,下萬戶賽典赤和回回炮營創始人之一地亦思馬因戰死,取得的戰果卻微乎其微,如果硬要說有什麼戰績的話,那就是消耗了宋軍一萬多枚箭雷庫存和驗證了回回炮確實能打到樊城城牆的巨大威力。但這一切顯然無法令忽必烈滿意,所以在收兵回營後,忽必烈立即召開了金帳會議,討論此戰得失教訓。而蒙古軍眾將進帳之時個個戰戰慄栗,僅有阿里不哥派來監軍的麻裡阿圖和劉長平兩人面帶微笑,很是滿意襄樊守軍的傑出表現——沒辦法,忽必烈和南宋打得越慘烈,對阿里不哥也越有利不是? 「今日我軍慘敗,並非由於士兵不夠勇敢,將領貪生怕死,賽典赤將軍親自殺上城頭慘遭蠻子殺害,就是明證。」忽必烈鐵青著臉說道:「失敗的原因,是因為蠻子的城防強大,先發制人打擊我軍秘密武器回回炮之故。本來勝敗只是兵家常事,輸一仗沒什麼——但朕就不明白了。朕秘密造出回回炮,就是為了用來對付襄陽和樊城的城牆,從未在戰場上公開使用過一次,宋人怎麼就會像先知先覺一樣,把箭雷保留使用專門用來克制朕地回回炮?並且先發制人讓朕的回回炮陣還沒有使用,就先被打亂了陣腳,以致無法發揮威力?」 「內奸!一定出了內奸!」回回炮的創始人回回阿老瓦丁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嚷嚷起來。「真主在上!尊貴的大汗讓阿老瓦丁建造回回炮,阿老瓦丁沒有用一個蠻子工匠。就是害怕走露消息!現在蠻子提前有準備,肯定是有內奸給蠻子通風報信!尊貴的大汗,你一定要查出是什麼人出賣了這個情報,給阿老瓦丁的侄子亦思馬因報仇啊!」 「阿老瓦丁,你放心,你不說朕也會替你侄子報仇地。」忽必烈安慰阿老瓦丁一句,又將冷電一般的目光轉向伯顏、史天澤、合必赤和子聰等一幹事先知道蒙古軍造出回回炮地人等。這些人個個額頭冷汗滾滾,趕緊雙膝跪下,爭先恐後的大叫道:「大汗明鑒,微臣敢用項上人頭和滿門老小性命擔保,絕對沒敢洩露關於回回炮的半點消息。」「大汗,上次微臣打濟南本來要用回回炮的,可炮還沒有運到濟南,李□逆賊卻先跑了。所以沒用上,也絕對不可能讓宋蠻子知道。」 「你們不用辯解,辯解也沒用。」忽必烈冷哼道:「這一件事情,朕會親自調查,要是查出來是誰走露的情報……哼!」子聰和伯顏等人更是臉色蒼白,趴在地上都不敢起來。 發洩了一通首戰失敗的怒火。忽必烈逐漸冷靜下來,開始考慮將來的戰鬥該如何打。忽必烈問道:「阿老瓦丁,如果朕為你提供最大地人力和物力支持,一個月內你能再造出多少回回炮?——現在蠻子已經知道朕有回回炮,不需要繼續保密了,朕可以把軍中工匠全部調給你,軍隊也可以抽出人手幫你建造。」 「尊敬的大汗,如果全力製造的話,阿老瓦丁可以在一個月內為你造出三百架回回炮。」阿老瓦丁恭敬答應,又補充一句。「但關鍵的鋼鐵配件需要特別打造。很難保證長時間生產,還需要大汗提供幫助。」 「沒關係。你要什麼朕給你什麼。」忽必烈咬牙切齒道:「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宋蠻子的箭雷多,還是朕的回回炮多。」蒙古眾將聽得心中發寒,心知忽必烈已經打定了和襄樊守軍互拼消耗的主意。伯顏則抬起頭來小聲說道:「大汗,如果要和宋人互拼消耗的話,末將認為應該採用劉整將軍地建議,先全力封鎖襄樊的水陸道路,使襄樊蠻子無法獲得箭雷補給——否則光以財力而言,我軍遠不是宋人的對手。」 「很好,佈置封鎖襄樊的任務就交給你和劉整,你們先拿出一個封鎖襄樊的兵力部署計劃來,經朕批准就立即實行。」忽必烈點頭同意。伯顏和劉整忙恭聲答應,不過劉整又小心翼翼的說道:「大汗,如果光是和宋人互拼消耗,小人認為不妥,一是我軍財力不如宋人,二是宋人已經知道我軍回回炮地射程和威力,怕是會想出更多更好的防禦辦法。所以微臣認為,我軍不能再依靠現有的回回炮攻破襄樊,而是應該更進一步改進回回炮,使之能射得更遠,拋出的石頭更重。」 「回回炮還有改進的餘地嗎?」忽必烈疑惑問道。旁邊的阿老瓦丁搶先向劉整問道:「劉將軍,你說的改進——是不是納速拉丁大人上次設計的那種重型回回炮?」劉整點頭承認,阿老瓦丁驚叫道:「真主在上!那種重型回回炮太耗錢了,你會把大汗的國庫掏空的!」 「錢?不是問題!只要能打破那個該死地變態城牆就行!」忽必烈豪氣萬丈地一揮手,問道:「快說,納速拉丁還設計了什麼樣的回回炮?」旁邊麻裡阿圖和劉長平也豎起了耳朵,緊張傾聽忽必烈還有什麼壓箱底地法寶沒拿出來。忽必烈知道事情肯定瞞不過他們,也懶得去理會了。只聽得阿老瓦丁答道:「尊敬的大汗,納速拉丁大人設計的另一種回回炮威力是很大,一次能將幾千斤重的石頭炮彈投出一千五百步(約等於兩千米)遠,用來打襄陽和樊城這樣的城牆是輕而易舉。」 「一次能把幾千斤重的大石頭拋出一千五百步?」帳中蒙古諸將無不目瞪口呆,爭先恐後的問道:「那為什麼不造?我們只需要有一架這樣的回回炮,還用怕宋蠻子的狗屁箭雷嗎?」 「造?說得容易!」阿老瓦丁驚叫道:「你們知道造一架那樣的回回炮需要多少錢嗎?最少需要一百一十萬兩白銀!你們知道那樣的回回炮有多大多重嗎?光是拉動它,就需要一千頭牛!」(注1) 「這麼重?這麼貴?」蒙古諸將嘩然,麻裡阿圖和劉長平則鬆了口氣——這樣笨重的東西,用來攻打宋人的城池倒是無往不勝,用來對付阿里不哥的騎兵就沒半點作用了。可忽必烈只是稍一盤算就拍桌子喝道:「造!朕不需要用一千頭牛去搬動它,只需要它替朕打破襄陽和樊城!這兩座城的糧食夠朕的大軍十年之用,朕進了城,可以加倍的把造炮的費用收回來!」 「既然尊敬的大汗需要這樣的回回炮,那阿老瓦丁一定讓大汗得到它。」阿老瓦丁躬身答應,又補充道:「但建造它也非常需要時間,大汗怕是需要等待十個月!」 「沒關係,朕有的是耐心。」早已做好在襄樊打一場持久戰的忽必烈冷哼。麻裡阿圖和劉長平則彼此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嘴角邊不約而同的出現一絲獰笑…… 注1:史實存在的超巨型回回炮,歷史上僅造出一次,由土耳其蘇丹所造,用一千頭牛才拉到前線,並用這種回回炮打破了城防堪比襄樊的君士坦丁堡。為了給呂文德兄弟找麻煩,純潔狼使之提前出現。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四十五章 偷雞不著反蝕米 襄樊大戰進行得如火如荼的同時,賈老賊在臨安城中也在承受著巨大的輿論壓力,原因很簡單,忽必烈舉國南侵的消息是無論如何無法封鎖住的,在這樣背景面前,臨安民間和朝廷要求賈老賊率軍出征的呼聲也達到了頂點。幾乎每一個臨安軍民都認為賈老賊應該再次率領大宋主力增援襄樊,在襄樊再一次取得鄂州大捷那樣的完勝,保護南宋疆土的安寧。 人言滔滔,群口沸揚,壓力無比巨大的賈老賊也很清楚如果他現在舉國增援襄樊,那麼憑藉著綜合戰鬥力已經大大加強的大宋軍隊和秘密研製的各種新式武器,擊退忽必烈的舉國之兵勝算至少在五五之數——可這麼一來,賈老賊前些年苦心佈置的變法準備也將付諸東流。一邊是朝廷形式不容輕動,一邊是襄樊壓力危若累卵,左右為難的賈老賊三天兩天晚上不能合一下眼睛也屬平常了。順便說一句,如果說臨安有那一個人不希望賈老賊親自率領大宋主力趕赴襄陽應援——那這個人就是宋度宗趙祺!道理也很簡單,要是賈老賊率軍離開臨安,也就沒了人大包大攬為他署理軍政民政,他也別想放放心心的在後宮玩女人了。 這樣的兩難處境,如果換了意志薄弱一點的人,也許就扛不住壓力放棄自己的戰略了,可賈老賊是誰?這不,賈老賊的走狗秘書廖瑩中又抬著一摞奏章進來,進門就愁眉苦臉的說道:「太師。又是大臣們要求你出征地奏章,有的是第三次給你上同樣的表章了。」賈老賊頭也不抬的說道:「按老規矩——叫親兵搬到柴房去,給咱們家廚子生火點柴用,別浪費了。」 「大人,生火點柴那用得了這麼多紙?家裡的柴房已經堆滿一半了,再堆就堆不下了。」親兵隊長郭靖哀嚎起來。賈老賊哼哼道:「笨蛋,一定要專門點火嗎?直接當柴燒。煮一鍋東坡肉,今天晚上本官用來下酒。」郭靖答應。小聲嘀咕著「鐵公雞、蚊子肚裡找油、鷺鷥腿上刮肉」之類的話,抬著奏章出去了。 「太師,再這麼不理不睬下去也不是辦法。」廖瑩中小心翼翼的向賈老賊勸諫道:「現在不光是朝廷和民間,以往堅決站在太師一邊地太學生們也有怨言了,根據咱們派到太學生中臥底引領言論風向那些人報告,絕大部分太學生們正在準備全院師生向皇上聯名上表,奏請你即刻率軍增援襄樊。擊退韃子保家衛國。要是太學裡真發生這樣的事,咱們地處境就更艱難了。」 賈老賊低頭不語,半晌才幽幽的說道:「青年人憂國憂民,其志可嘉。但目光短淺,缺乏大局觀,還需要歷練——還是本官的門生李庭芝和文天祥目光放得長遠,能夠理解本官難處,沒站出來搗亂。」賈老賊話音未落。紅梅閣書房的門就被親兵副隊長龔丹敲響,龔丹在門外恭恭敬敬的說道:「太師,李庭芝大人和文天祥大人有信,信使說是兩位大人請求代替你領軍增援襄樊,讓小人一定要親手把信交到你的手中。」 [文]「兩個笨蛋!」賈老賊尷尬無比的哼哼起來,又沒好氣地吩咐道:「把信拿進來。出去告訴信使,就說本官已經看到信了,會考慮李庭芝和文天祥的要求,讓他們老實給本官在兩淮呆著,等到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想跑也跑不掉。」龔丹也領命而去。 [人]「太師,得想個辦法平息一下這樣的呼聲了。」一直在旁邊沒有說話的劉秉恕忽然開口說道:「李大人和文大人都是你的門生,他們尚且如此,其他官員對待這件事的態度可想而知。如果你再不拿出些動作,怕是民怨沸騰。對你推行的官紳四成交糧納稅新法也會有惡劣影響。起到反作用。更危險地是,韃子如果利用這件事大做文章。散佈種種謠言,對你的威望可會造成沉重打擊。」 [書]「秉恕先生言之有理,也提醒了下官。」廖瑩中想起來了什麼,趕緊對賈老賊說道:「太師,據我們派去監視趙氏皇族的人報告,被你板倒的前任浙西安撫使趙與告,兩天前與其他趙氏皇族在一艘花船聽曲時,曾經說過這麼一段話——說是他聽到一個不確定的消息,太師你打算用襄樊二城向韃子交換你的兒子,所以你才遲遲沒有發兵救援襄樊。」 [屋]「趙與告?趙家大漢奸趙孟頫地短命老爸?」賈老賊楞了一下,又漫不經心的冷笑道:「隨他說去,清者自清,他的浙西安撫使被本官搶給了陸秀夫,他有點怨言怪話也是應該的。」 賈老賊對這件事懶得放在心上,狗頭軍師劉秉恕卻霍的一下站起來,追文道:「瑩中先生,這段話真是趙與告說的?」廖瑩中點點頭,劉秉恕立即臉上變色,怒喝道:「趙與告!該殺!此人不是已經被韃子收買,就是和韃子暗中有了勾結!」 「秉恕先生,此話怎講?」賈老賊驚訝問道。劉秉恕沉聲答道:「太師,你仔細想一想,你堅持不出兵救援襄陽,是為了用襄樊拖跨韃子並爭取時間備戰,等待將忽必烈一戰而破的機會。但你這個戰略目的又不能公開宣揚,外人無從揣測,趙與告散播的謠言就有了可乘之機,再加上你的獨生子目前確實是在忽必烈手中,就更增加了這條謠言地真實性。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成了真理,倘若任其發展傳播下去,要不了多久,你準備用襄樊二城交換兒子地謠言就會變成路人皆知,到那時候,對你的清譽和威望損害將是無法估量,甚至有可能逼著你為了不背上賣國罵名而出兵襄樊,去與以逸待勞地韃子決戰。」 賈老賊仔細一想。很快也是發現這條謠言地惡毒性,自己堅持不出兵救援襄樊卻又不能公開戰略目的——而且就算公開宣佈了這件事,自己犧牲襄樊軍民的生命換取時間,到了朝廷上只怕會招來更多的非議和反對;在這樣背景面前,趙與告散播的這條謠言也就成了自己堅持不出兵的唯一合理解釋,對自己威望的打擊之巨大可想而知。想到這裡,賈老賊站起來喝道:「廖瑩中。馬上派人去嚴密監視趙與告,一定要拿到他和韃子勾結地證據。只有這樣才能洗清本官的嫌疑。」 「遵命。」廖瑩中答應一聲正要下去佈置人手。劉秉恕卻叫住了他,又向賈老賊拱手道:「太師,沒用了,趙與告不是笨蛋,他散播了這條謠言之後必然防到你住他地馬腳,絕對不會再和韃子聯繫給你機會。而且趙與告是皇室帝胄,身份與眾不同。一個搞不好弄巧成拙,反而會讓這條謠言越傳越廣,給你自己增加更多的壓力。」 「那怎麼辦?那天晚上和趙與告在一起喝酒的可有七八個皇親國戚,這些趙氏皇族對太師不許宗室干政的舉措向來不滿,對太師聲名不利的謠言,他們肯定非常樂意傳播。」廖瑩中緊張問道。劉秉恕沉聲答道:「唯今之計,只有以謠制謠——我們搶先廣為散播一條與之相反的謠言,造成先入為主的局面。最大限度減少趙與告散播地謠言帶來的影響。」 「那搶先散播什麼樣的謠言對我們最有利呢?」賈老賊沉吟著問道。劉秉恕拱手道:「太師,恕學生直言,韃子既然利用你落入敵手的兒子散播謠言——那我們也只能從這裡下手。學生建議太師可以散播你的公子已經被忽必烈殺害的謠言,你為了給兒子報仇,已經在襄樊佈置了一個巨大的陷阱等著忽必烈,你遲遲不肯親自出征。就是為了迷惑忽必烈使之掉以輕心,然後你再秘密趕赴襄樊,將忽必烈一戰而擒,千刀萬剮為你的公子報仇。」 「這個……太不吉利了吧?」廖瑩中觀察著賈老賊地臉色,小心說道:「據我們收到的情報,太師的公子不僅活得好好的,還被忽必烈帶到了襄樊前線,看模樣是準備作為籌碼隨時用來與太師談判之用,要太師自己說自己的公子已經……太不吉利了。」 「沒事,本官可不迷信。」賈老賊一拍桌子。拍板道:「就這麼辦。本官再加上一條,可以造謠說本官利用忽必烈後方兵力空虛的機會。正在佈置動用水軍從海路北上偷襲大都,抓到忽必烈地妻兒老小凌遲處死,給本官那個獨生子報仇!兩條不同版本的謠言同時傳播,韃子勾結趙與告散播那條謠言就更沒有生存餘地了!」 …… 隨著賈老賊的一聲令下,廖瑩中負責那些專門用來製造抗蒙宣傳話題的渠道立即全部發動起來,在臨安的大街小巷酒樓茶肆之中散播賈老賊兒子已經被害的消息,說得有鼻子有眼睛,彷彿他們親眼看到了忽必烈親手砍死賈老賊的兒子一般,還有就是吹噓賈老賊已經在襄樊佈置了巨大陷阱等忽必烈來跳,或者吹噓賈老賊將親自率領水軍從海路北上,偷襲大都屠城為兒子報仇。臨安軍民百姓則正在為賈老賊遲遲不肯出兵襄樊而議論紛紛,對這樣的謠言自然是非常樂意相信,也願意幫助賈老賊的宣傳渠道散播這兩個謠言。 靠著這幫專門靠吹牛侃大山為生的吹鼓手幫忙,一時間,臨安城中謠言四起,全是關於賈老賊兒子已經遇害和賈老賊正在等著忽必烈跳陷阱地話題,差不多宣傳得臨安童叟皆知,在如此強大地宣傳面前,不僅趙與告散播的謠言沒有了生存地土壤,就連民間和朝廷要求賈老賊立即出兵的呼聲也小了許多,意外給賈老賊減少了不少壓力。不過這一切並不能令賈老賊完全滿意,為了達到更大的宣傳目的,賈老賊甚至還苦心佈置了一出苦肉計…… 鹹淳元年的八月初一,臨安的天空下著濛濛細雨,許久沒有公開露面的賈老賊忽然領著一幫走狗出現在了臨安城的運河碼頭,頂著濕衣細雨在碼頭上等候。引得萬人圍觀,無不好奇賈老賊忽然現身地目的。大約小半個時辰後,一艘小巧但頗為精緻的輕舟停靠到了碼頭上,一名身材異常火暴的紅衣少女跳下輕舟,向賈老賊招手大叫道:「賈伯父,你兒子的媽,我把她從揚州接來了!」 「孟麗君。原來是那個女狀元孟麗君來了,她是賈太師獨生子的親娘。難怪賈太師要親自到這裡來接她。」圍觀的臨安百姓恍然大悟——孟麗君又是女扮男裝考狀元又是給賈老賊生私生子,名聲早就轟傳臨安,臨安百姓不知道她地人還真不多。眾目睽睽之下,卻見小船之中又有一名清秀動人又容貌憔悴的少婦被攙下了碼頭,賈老賊忙迎上去,拉著她地手柔聲道:「麗君,你受苦了。」 「啪!」賈老賊的溫柔換來的是孟麗君一記無比響亮的耳光。消瘦了許多的孟麗君紅著眼睛向賈老賊哭喊問道:「淫賊!不許碰我!我的兒子呢?我的兒子是不是被蒙古大汗殺了?你為什麼不去救他?」 賈老賊當眾挨了耳光也不敢發作。只能揉著已經一個五指印地臉頰,低聲下氣的安慰道:「麗君,你別亂聽那些謠言,我們的兒子好著呢,我一定會想辦法盡快救他回來!」 「你別想騙我!」孟麗君象發瘋了一樣掐住賈老賊的脖子,搖晃著賈老賊的腦袋哭喊道:「嬌娘妹妹已經寫信告訴我了,你不肯向蒙古大汗讓步換回我們的兒子,蒙古大汗已經親手掐死了我的兒子!你故意瞞著這消息不公開。就是怕天下人看清楚你薄情冷血的真面目!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 哭喊間,孟麗君地手越掐越重,直掐得賈老賊翻起了白眼,險些當場斷氣。後面賈老賊的一幫走狗見勢不妙,趕緊一轟而上去阻止孟麗君。七嘴八舌的大聲勸道:「夫人,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要太傷心了。」「夫人,太師痛失獨子,他也非常傷心難過,經常晚上一個人流淚到天亮。」「孟姑娘,太師不向韃子低頭換回兒子,也是為了我們大宋江山,我們大宋百姓,你要理解太師的難處。」「孟姑娘。你快放開賈太師啊。他心裡比你更難過,就不要再逼他了。」 「他心裡難過?他會嗎?」孟麗君雖被拉開。卻仍然大哭著不斷亂踢賈老賊,哭喊著要求賈老賊還她的兒子,賈老賊的一幫走狗則拚命護駕,大聲勸說人死不能復生需要節哀地話。見此情景,圍觀的百姓又有誰還能不相信賈老賊的兒子已經遇害?再加上孟麗君那哭得死去活來的慘象實在感人,不少心軟的百姓竟然也跟著流下眼淚,交口稱讚賈老賊的精忠報國,大公無私,賈老賊準備用襄樊交換兒子的謠言也不攻自破,煙消雲散。 事情到了這步,本來賈老賊只要領著哭得天昏地暗的孟麗君回到半閒堂,就可以在這場與蒙古細作和皇室敗類的宣傳戰中取得完勝。可就在這時候,一件節外生枝的事情發生了,人群中,一名青袍長衫地中年人拉著一個十來歲地小男孩擠了出來,想要走進賈老賊身旁。賈老賊的親兵們趕緊上去攔截,喝道:「站住,你是什麼人?」 「在下趙與告,大宋開國皇帝太祖第十孫,曾任浙西安撫一職,有事面見大宋賈太師。」那中年人彬彬有禮地拋出一個金漆招牌,嚇得賈老賊的親兵們手足無措,不敢攔也不敢放——開玩笑,趙匡胤的嫡傳子孫!而且論輩分,趙與告還比當今皇帝趙祺高上一輩!而賈老賊回頭看見是自己昔日親手板倒的政敵,心中立知不妙,忙大聲說道:「原來是趙大人,下官正有事在身,如果趙大人有什麼公務指教,請到葛嶺陋宅面敘。」 「媽的!你的房子還叫陋宅,那天下也就皇宮勉強不算陋宅了!」被賈老賊害得丟官罷職的趙與告心中暗罵,他拉著那個容貌清秀的小男孩則向賈老賊行了一個晚輩禮,萬分禮貌的向賈老賊行禮說道:「舅父,小侄趙孟頫,太祖第十一世孫,論輩分算是太師的堂外甥。小侄與家父求見舅父,並非為了公務,而是為了家事。」(注1) 「趙孟頫?未來的大漢奸?」賈老賊還是第一次和趙孟頫見面,雖說趙孟頫長得頗為俊秀,賈老賊卻很有一種想把他打個半死的衝動。趙孟頫見賈老賊表情不善也不害怕,繼續大聲說道:「舅父,小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你那位公子已被韃子殘害的消息,其實只是謠傳。小侄有一世叔剛從北方遊歷歸來,曾經在蒙古大軍之中見到令公子,令公子仍然在世,舅父大可不必為之傷心。」 「你說什麼?我兒子還活著?」被賈老賊故意瞞在鼓裡的孟麗君停止哭喊,驚喜萬分的向趙孟頫問道。這回換趙與告說話了,趙與告微笑著向孟麗君拱手道:「孟夫人放心,下官那位北方的文壇好友親眼所見,你與太師的愛子不僅還活著,而且還過得很好。聽說韃子大汗把你們的兒子當成親子一般對待,吃穿住行都與韃子的太子平級。如果不出意外,你與令公子肯定還有見面的機會。」 注1:趙孟頫,生於1254年,宋太祖趙匡胤第十一世孫,是趙氏皇族中唯一在元朝朝廷為官的『孝子賢孫』,極得忽必烈、元成宗和元仁宗信任,並且是蒙古朝廷中唯一的漢人三朝老臣,官至從一品,號稱元朝書畫第一人。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四十六章 後宮強援 趙與告和趙孟頫這對皇親國戚的父子半路殺出,徹底打亂了賈老賊計劃準備乃至戰略佈置,賈老賊以謠制謠的策略也徹底宣告失敗,蒙古軍隊專門針對賈老賊散佈的謠言又有了可乘之機。這下子不光是臨安軍民議論紛紛,就連皇宮裡的太后謝道清和全玖都沉不住氣了,才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太后謝道清便頒下懿旨,召賈老賊進宮議事。 謝道清為人仁愛大度,對待下人十分寬厚,賈老賊的親姐姐在世時也沒少得她照顧,對待賈老賊的外甥女趙娥明也向親生女兒一般,所以賈老賊也不敢不給謝道清幾分面子,接到懿旨後只能乖乖的趕赴皇宮,到謝道清居住的慈明殿聆聽聖訓,不過賈老賊直到進殿之後才發現老情人全玖竟然也在現場,懷裡還抱著她的次子、同時也是趙祺的第三個兒子趙昺,賈老賊無奈,只得向謝道清和嘴角含笑的老情人全玖行跪拜禮,心裡琢磨著如何再找機會在床上狠狠收拾全玖一次,找回男人的尊嚴。 「微臣賈似道,見過太后、皇后。」賈老賊暗暗詛咒著雙膝跪倒在謝道清和全玖面前。謝道清卻不叫賈老賊起身,開門見山的向賈老賊問道:「賈愛卿,哀家問你,街頭傳言你與韃子達成協議,準備用襄樊二城交換你的兒子,可有此事?」 「太后明鑒,微臣對大宋忠心耿耿,對韃子恨之入骨。豈能與韃子達成如此賣國協議?」賈老賊解釋著偷偷看了一眼全玖,希望全玖幫忙解釋,全玖卻迅速將頭扭開,直把賈老賊氣了一個半死。那邊謝道清也不依不饒,繼續喝問道:「既然如此,那韃子犯境,忽必烈舉國親征襄樊。你身為先皇托孤重臣,朝廷首輔宰相。為何對襄樊戰事如此不加理會?既不肯親率大宋主力增援襄陽,又不肯給襄樊增派一兵一卒的援軍,你想眼睜睜看到襄樊陷落而不顧嗎?」 「冤枉啊!」賈老賊殺豬一樣慘叫起來,無比委屈。謝道清則冷哼道:「好,既然你說哀家是冤枉於你,你倒給哀家說出一個不給襄陽增派援軍地子丑寅卯來,要是你說不出讓哀家滿意的理由。哀家可也有辦法治你!」 「太后,這個原因可不能讓太多人知道。」賈老賊無奈,只得抬頭去看左右的宮女和太監,謝道清會意喝道:「你們都出去,誰要是敢偷聽賈太師的一字半句,哀家讓你們下半輩子永遠出不了冷宮。」眾太監與宮女不敢怠慢,趕緊行禮退出慈明殿,全玖本也打算站起來離開。賈老賊搶著說道:「這件事皇后知道也好。」全玖這才在謝道清的准許下坐回原處。 「好了,這裡沒外人了,說吧。」謝道清放緩口氣對賈老賊說道。賈老賊愁眉苦臉的答道:「太后,微臣斗膽懇求一句,微臣的戰略佈置還望太后和皇后代為保密——否則御史言官地口水能把微臣淹死。」說罷,賈老賊這才將自己用襄樊拖垮蒙古主力的打算和自己需要時間備戰地原因耐心解釋了一遍。並重點強調道:「太后,微臣之所以需要時間,是因為今年是官紳四成交糧納稅新法實施的第一年——太后請不要小看這四成稅賦,擁有免稅特權的官紳土地總數佔大宋土地的八成之多,只要四成交糧納稅的新法能夠實施,大宋國庫的收入至少能增加三倍之多!但此法觸動官員士紳利益太大,換成其他官員無此魄力敢於得罪如此之多的人,也只有微臣掌管天下兵馬和朝政民政,推行此法無人敢於反對,所以微臣在這個關鍵時刻。是絕對不能隨便離開臨安地。」 「原來是這樣啊。」頗有些政治頭腦的謝道清恍然大悟。全玖也極難得的站出來替賈老賊說了幾句好話。「太后,賈太師言之有理。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大軍一動就是金山銀海,賈太師不先解決國庫收入這個關鍵問題,軍隊到了前方也無錢打仗。而且那些擁有大量土地的官紳個個背景雄厚,大宋臣子除了賈太師之外,確實沒有第二個人能夠鎮住他們,讓他們乖乖掏錢交稅。」 「話雖有理,可襄樊能頂得住韃子舉國之兵年長時間嗎?要是韃子忽然攻破了襄樊,太師又如之奈何?」謝道清還是有點擔心。賈老賊恭敬答道:「太后大可放心,襄樊地形易守難攻,糧草軍需可供十年之用,微臣又在戰前為襄樊送去大量新式火器,堅守數年應該不成問題。而且微臣為了預防萬一,已經將江西路高達的預備兵力全部調到江州,隨時可以沿江而上增援襄樊,最快十天之內就可以抵達前線,確保襄樊萬無一失。」 「既然如此,那哀家就放心了。」謝道清鬆了口氣,又黯然落淚道:「只是可苦了襄樊軍民百姓,為了給大宋爭取備戰時間,他們不知道要犧牲多少將士,增加多少孤兒寡母,增加多少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人間慘劇。」 「太后,打仗就會死人,到時候微臣會盡全力撫恤襄樊陣亡將士的家眷,使他們老有所養,少有可依。」賈老賊安慰謝道清幾句,又愁眉苦臉道:「太后,這也是微臣不敢把襄樊戰略在朝堂上公開的重要原因——那些官員士紳為了把微臣逼出臨安,肯定會於此為借口對微臣施加壓力,逼著微臣盡快出征減少襄樊將士地傷亡,這麼一來,朝中也沒有人能保證新法的全力實施。」 「賈愛卿,為了大宋江山,真是難為你煞費苦心了,先皇真是沒有看錯人。」謝道清也感歎著安慰賈老賊一句,全玖則小嘴一撇,心說這老東西為了給兒子圖謀大宋江山才是真的。才沒那麼偉大。謝道清又有些疑惑地問道:「賈愛卿,那市井之中流傳你與韃子秘密談判,用襄樊交換你的兒子,這又是為了什麼?而且據哀家所知,宣傳這種謠言最為積極的竟然是趙氏皇族,他們又是出於何種目地?難道他們希望大宋江山為韃子所佔嗎?」 「一句話——微臣在這個時候放棄新法立即出征,不僅對蒙古韃子有利。對這些握有大量土地的皇族也有好處。」賈老賊歎氣答道:「據微臣調查,這中傳言最先來自前任浙西安撫使趙與告。這個趙與告本是一品大員,只因微臣建議先皇清除朝中皇族勢力為新皇登基掃清障礙,導致他被無故罷官免職,其後推行的公田法又強行買走了他的大量良田,現在微臣推行地新法又將從他頭上抽糧抽稅,新仇舊恨之下,他主動配合韃子中傷微臣就不難解釋原因了。而其他皇族和他一樣。既因為微笑失去權力,又因為微臣失去土地錢糧,對微臣也是恨之入骨,自然樂意幫助趙與告造謠中傷微臣,把微臣逼出臨安。」 賈老賊說完後,謝道清久久不語,半晌才歎氣說道:「先皇當年聽從的建議,將朝中皇族盡數罷免。哀家當時還覺得先皇對待親戚太過刻薄,還曾經勸諫過先皇。現在哀家才明白,你和先皇都是對地。」 「看看吧。」全玖微笑著拿出一份奏章,遞到賈老賊的面前。賈老賊翻開一看立時出了一身冷汗,這份奏章竟然是榮王趙與芮和趙與告等上百名皇室宗親的聯名奏章,而且奏章是繞過賈老賊直接遞給太后謝道清的。以賈老賊遲遲不派援軍為借口參奏賈老賊弄權誤國,以襄樊交換兒子賣國求榮,要求謝道清以太后身份出面罷免賈老賊地一切官職,流放到瓊州去吃荔枝喝椰奶——還好,謝道清已經在奏章上硃筆批注道:「賈似道乃是先皇托孤之臣,忠義無雙,他不急於派遣援軍,必有他地道理,哀家相信他。倘若賈卿真有誤國之舉,哀家自有處置。卿等勿須多言。」 「賈太師。看到了嗎?母后一直在相信你,你可不要讓母后失望噢。」全玖嫵媚的向賈老賊笑道。賈老賊汗出如漿。忙向謝道清磕頭致謝,謝道清淡淡道:「太師不必多禮,哀家也是遵從先皇遺旨,在後宮全力支持你地施政方針而已。起來坐著說話吧,說說哀家還能幫你做些什麼,只要哀家能辦到,就一定幫你的忙。」 「多謝太后。」賈老賊揉著跪得發麻的雙腿站起來,沉吟道:「太后若是對微臣施以援手,那就請太后把那些要求微臣出征的奏章全壓下來,出面幫微臣替壓一壓皇族宗室的輿論,否則他們繼續在民間大肆散播謠言,微臣的壓力就只會越來越大。」 「哀家盡力而為,只是眾口鑠金,怕是效果也不太好。」謝道清平靜答道。全玖則輕笑起來,柔聲道:「人人都是賈太師足智多謀,今天說話怎麼這麼糊塗,言論光是堵就能平息得了嗎?太后真只能幫你對宗師施加壓力?」 「臭娘們,光論搞陰謀詭計,老子未必趕得上你。」賈老賊心中嘀咕,嘴上卻客客氣氣的向全玖問道:「請皇后娘娘賜教。」 「太師大可以上一道奏章,奏請親自率領大宋主力增援襄樊,以解襄樊之圍。」全玖柔聲笑道:「到時候本宮勸說皇上不批准這道奏章,太后也出面以首輔大臣不可輕離廟堂為由,阻止你出兵襄樊。這麼做,民間朝廷要求你出兵襄樊的呼聲你聽到並實施了,只是因為皇上和太后不許你出征,還有誰能繼續向你施加壓力?你不就爭取到了備戰所需地時間了嗎?」 「媽的,這個臭娘們果然厲害——幸虧這次是幫我。」賈老賊暗暗讚服全玖的奸計,臉上卻愁眉苦臉道:「皇后言之有理,可這麼一來,太后和皇上少不得就要被天下人議論,輿論的壓力也轉移到了太后和皇上身上。」 「就這麼辦。」謝道清平靜的說道:「太師為大宋勞苦疲頓,鞠躬盡瘁,哀家替你背一些罵名,承受一些壓力。也是應該的。」賈老賊大喜過望,假意再三推遲拒絕,最後才在謝道清地堅持下磕頭答應,並告辭出宮。 …… 「舅父,請留步。」輕鬆了許多的賈老賊快要離開皇宮時,他的外甥女婿御前侍衛統領楊鎮忽然追了上來,在賈老賊耳邊低聲說道:「舅父。皇后要見你,說是有機密大事和你單獨面談。」賈老賊回想起剛才全玖那嫵媚嬌俏的模樣心頭立即一熱。自然是點頭答應,低聲道:「她在那裡?」 「舅父請隨我來。」楊鎮領著賈老賊在宮中左轉右轉,逐漸把賈老賊領到了一處樹木蔥鬱的園林之中,園中景色最美處有一座精緻無比的房舍,前任太子府侍衛總領現在是御前侍衛副統領的劉濟豪正守在門前,見賈老賊到來,劉濟豪忙推開房門。恭聲說道:「太師請進,皇后正在裡面等你。」賈老賊點點頭,起步進房,楊鎮和劉濟豪則雙雙守在門前,既不放其他人進去打擾又互相監視。 進得精舍,賈老賊發現內室有一處房門是打開地,便信步走了過去,果然看到風姿綽約的全玖正半躺在一張牙床之上看書。她不滿週歲地次子趙昺則睡在床地另一頭睡得正香。賈老賊輕手輕腳地走了上去,忽然從全玖半解的衣服領口處探進去,在全玖豐滿嫩滑地胸脯上捏弄了一把,全玖用書本打一下賈老賊的魔爪,酸溜溜的冷哼道:「聽說你又新納了李芾地漂亮女兒,還把孟麗君也接回半閒堂了。這麼多女人服侍你,還想佔我便宜嗎?」 「沒辦法,誰叫自從你進宮以後,咱們再沒機會單獨見面呢?要是你在我身邊,我正眼都不看她們一眼。」賈老賊嬉皮笑臉的坐到床邊,摟住全玖吻到她的嘴唇上,含住她主動吐出的丁香小舌狠狠吮吸,雙手大肆在全玖內衣之中遊走起來…… 激烈的熱吻持續了許久,直到賈老賊和全玖肺內空氣用盡,賈老賊這才放開已經嬌喘吁吁的全玖。將她緊樓在懷中繼續輕吻撫摸。全玖被賈老賊愛撫得一雙媚眼中染滿水汪汪的春色。嬌嗔道:「大膽賊子,竟然敢對當朝皇后無禮?小心本宮大叫一聲。你馬上就是抄家滅門的下場。」 「誰對你無禮了?」賈老賊淫笑著用力捏捏全玖那飽滿地胸脯,全玖吃疼低聲呻吟道:「輕一點,我還在給孩子餵奶,別把奶水捏出來。」賈老賊聞言色心大動,竟然直接去解全玖的衣服,淫笑道:「還有奶水?好,我早想嘗嘗你的奶水滋味了。」全玖粉面通紅的在賈老賊手掐了一把,羞澀道:「不要臉的東西,竟然想和你的兒子搶奶吃?」 「還是我地兒子?」賈老賊嚇了一跳,指指睡在一邊的趙昺。全玖粉臉更紅,無比害羞卻又甜甜的笑道:「恭喜你了,你的第三個兒子,上次去半閒堂和你告別又被你欺負,回來後就有了他。」賈老賊大喜過望,又摟住全玖一陣熱吻,淫笑道:「好,兩個兒子一起上陣,我看俞妃生那個趙是還怎麼和我們的兒子爭。」 「別把話說得那麼絕,要是傻子皇帝堅持要立俞妃那個兒子怎麼辦?」全玖在賈老賊的手上打了一下,輕聲說道:「今天我把你找來,就是想和你商量這件事,我有一個一箭雙鵰的法子,既可以幫你解決掉給你搗亂的趙與告,又可以替我們的兒子掃除障礙。」 「我的玖兒就是足智多謀,有什麼妙計快說吧。」賈老賊淫笑著繼續去解全玖地衣服。全玖有所準備不怕被人撞破,也就隨賈老賊在她身上胡作非為,僅是閉著眼睛一邊享受著賈老賊地愛弄,一邊輕聲笑道:「我這幾天一直在看關於武則天的書,武則天為了當上皇后,親手掐死了她地女兒嫁禍給王皇后——趙與告不是趙氏皇族嗎?他可是有資格進宮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賈老賊湊在全玖珠潤的耳垂邊低聲說道:「先讓趙與告入宮,然後製造除掉俞妃的兒子,然後嫁禍到趙與告頭上,把他抄家滅門?」 「你好狠毒,竟然對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兒下如此毒手?」全玖白了賈老賊一眼,又微笑道:「我是想讓趙與告背上強暴俞妃的罪名,這麼一來不僅趙與告死定了,俞妃也要被打入冷宮,她的兒子自然也就沒有繼位的希望——那像你,竟然想要殺掉一個才兩三歲的孩子?」 「那你為什麼要說武則天親手掐死女兒的故事?」賈老賊不滿的反問道。全玖嬌笑著賈老賊身上掐了一把,嫵媚笑道:「不這樣誤導你,你會說出那樣的話嗎?」知道自己上當的賈老賊心中有氣,一口咬在全玖飽滿圓潤的胸脯上,全玖嬌吟,「輕點,別象上次那樣咬出牙印……唔……我這條計策需要你那個外甥女婿楊鎮配合,他聽你的不聽我的,你得對他囑咐好……輕些……人家還沒出水……」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四十七章 攻心戰(上) 賈老賊在臨安難,既要防著被變法傷害到利益的權貴背後冷箭,還要承受那些熱心過了頭的主戰派施加的壓力,進退兩難。可一山還有一山高,賈老賊的這點難處和壓力拿去與襄樊軍民呂文德相比,那賈老賊簡直就像是生活在天堂裡了。 初次攻城戰失敗,蒙古軍上下並不氣餒,除了加緊建造巨型回回炮來對付襄樊的變態城牆外,忽必烈並沒有放棄在短期直接攻破襄樊的希望,利用強大的人力優勢和夜色掩護,忽必烈又對襄陽和樊城同時發起了一次大規模偷襲,妄圖同時多點進攻分散守軍力量,主力軍隊乘機尋找突破點。但呂文德兄弟也早防著忽必烈來這一手,一城發現偷襲,兩城立即戒備,並親自上陣率領英勇的襄樊軍民用各種守城武器狠狠還擊,導致蒙古軍隊再一次折戟在襄樊的變態城防之下。 連續兩次大規模進攻都遭失敗,忽必烈立即轉變策略,派出大量軍隊工匠挖掘地道,妄圖將地道挖到城下再用火藥炸塌城牆,不曾想襄樊軍民在這之前已經加深了護城河,並在河底故意挖了一些深坑增加水深水壓充當陷阱,蒙古軍拿著以前的護城河數據計算地道挖掘深度,自然要吃大虧。上千蒙古士兵和工匠剛挖到護城河旁邊時,地道頭頂被巨大的水壓衝破,大量河水洶湧而入地道,淹死數百名蒙古士兵和軍中奴隸,並使襄樊守軍有了防備。忽必烈坑道爆破攻城的計劃也宣告了破產。 一計不成,忽必烈又來一計,將軍中戰死地漢人士兵屍體收集起來放到陽光之下暴曬,待屍體發臭腐爛後乘夜用新趕製的輕型回回炮拋入城中,還有就是把腐爛屍體裝入麻袋,繫上大石拋入襄樊軍民取水的河道形成污染源污染河水,妄圖在襄樊城中製造瘟疫。可惜打了幾十年仗的呂文德在蒙古軍剛把第一具腐爛屍體拋進城中時。馬上就識破了忽必烈的用意,下令士兵將腐爛屍體深埋火化處理。並多開水井不飲河水,城中瘟疫始終沒有流行起來。倒是蒙古軍的回回炮手中有十幾個士兵因為和腐爛屍體直接接觸染上了瘟疫,病死了六個熟練炮手。 病毒戰沒起作用,蒙古伯顏又站出來獻烈火焚城之計,讓軍中工匠秘密製造大量孔明燈,選了一個刮著西北風的晴朗晚上集體燃放,數以十萬計地孔明燈隨風飄入樊城。引燃了許多樊城房宅,蒙古軍乘機全力攻城。不曾想囤積得有大量火藥武器的樊城對火攻最是防備,城中大街小巷水龍水缸水桶無不齊備,城中火頭剛起,樊城百姓就有組織地參加滅火工作,專職負責滅火;呂文德則率領宋軍城頭堅守,專門抵禦蒙古軍隊的偷襲;呂文煥也率領襄陽軍民通過浮橋迅速增援樊城,幫助襄樊軍民撲滅火頭後又上城參戰。再一次打退忽必烈的進攻。但饒是如此,呂文德兄弟還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立即將火藥武器全部轉移到防火地窖之中,謹防忽必烈故技重施。 如此你攻我守了十餘次,忽必烈用盡種種匪夷所思的攻城手段,無奈襄樊軍民上下一心。齊力抗蒙,以大無畏的英勇精神與蒙古軍隊周旋,忽必烈不僅沒在襄樊城下佔到任何便宜,反倒前後賠上了數千士兵的性命。不得已,忽必烈不得不再一次轉變攻城策略,一邊在鹿門山、萬山和虎頭山修建了四十餘座堡壘徹底封死襄樊對外交通的陸路要衝,一邊由精通水戰地劉整親自指揮在漢水沿岸和漢水河中修建多座炮台,佈置回回炮和床子弩等武器封鎖水路,還在襄樊上下游的漢水河中釘以大木,修建兩道巨大的攔河木柵不許船隻通過。妄圖徹底斷絕襄樊與外界的水陸聯繫。 對於這兩道就像囚籠一樣的攔河水柵。呂文德兄弟並沒有太放在心上——襄樊城裡各種必需物資堆積如山,可供十年之用。就算賈老賊的增援來得再晚一點,忽必烈也休想耗死宋軍。不過呂文德兄弟很快就發現,徹底封死襄樊只是忽必烈的策略底限,忽必烈還是沒有放棄在短期內攻破襄樊的任何可能…… …… 深秋地湖北大地還沒有降雪,雖然在晚上已然是寒風刺骨,站崗執勤必須加上冬衣,土地卻還沒到凝結僵硬的地步,比較的柔軟。在這麼一個日子裡,數以萬計的蒙古士兵忽然行動起來,抗著鐵鏟木鏟和鋤頭集中到樊城的西南角,開始在地面上挖掘壕溝。本來在戰場上挖掘壕溝的事情十分常見,主要是用於抵禦敵人地騎兵衝鋒,但襄樊城中騎兵十分稀少,蒙古軍根本不用害怕宋軍騎兵的出城突襲,所以蒙古軍的這個異常舉動,立即引起了襄樊軍民的注意。 「奇怪?韃子在西南面挖壕溝幹什麼?西南角本來就是河灘,根本不用提防騎兵突襲啊?」范天順用望遠鏡觀察著蒙古軍挖掘壕溝的距離和方位,大惑不解的問道。但宋軍諸將誰也猜不出蒙古軍隊的真實用意,自然無人能夠回答。僅有其中經驗最豐富的呂文德想起了什麼,趕緊命令道:「快把沙盤拿來,要地勢標注最詳細那個沙盤!」 不一刻,沙盤送到城頭,呂文德用尺子丈量沙盤上地形的高低片刻,終於拋下木尺咬牙切齒道:「狗韃子,竟然能想出這麼陰毒的主意。」宋軍眾將不明就裡,忙問其故,呂文德指著沙盤解釋道:「你們看,樊城護城河水流遄急,寬百步長十餘里,想要全部填平是絕對不可能辦到地事。而樊城地西南角地勢較低,大約比樊城的護城河低上一丈左右,韃子挖掘壕溝。就是想用壕溝引走放干樊城護城河地河水,便於他們的步兵攻城。」 「樊城的護城河是活水,和漢水相連,他們放得幹嗎?」牛富驚訝問道。呂文德冷笑道:「樊城護城河是活水不假,可韃子要是堵住了護城河的進水口,剩下那點水不就放干了?樊城的護城河進出水口與漢水河面平行,如果光是堵住進水口。漢水仍然可以從出水處倒流進來,繼續形成護城河。要想放干護城河水,就只有同時堵住護城河進出水口,再在低窪處挖掘溝渠引水才能辦到。」 「可他們拿什麼堵?護城河的進出水口全部在我們的弓箭射程之內,韃子除非拿上萬人地命來填,否則別想堵住樊城寬達百步的護城河進出水口!」牛富不服氣地追問道。呂文德不答問題,另問道:「在韃子包圍襄樊之前,確認附近的百姓都已經撤進城了嗎?」 「大帥。你擔心韃子抓我們漢人百姓來,逼著他們抗沙包填護城河?」范天順問道。呂文德點點頭,范天順恭敬答道:「大帥放心,韃子圍城之前,組織百姓進城避難是末將負責,末將可以用項上人頭擔保,方圓百里之內,凡是咱們大宋百姓。都已經被我們的軍隊接進了城,就算偏遠地區有所遺漏,也絕對不會超過百人。」 「那韃子從那裡弄那麼多人手?難道跑到郢(音:影)州去抓百姓,可郢州的城防也不錯,韃子短時間內能攻下嗎?」呂文德聽得一頭霧水。盤算片刻,始終想不通蒙古軍隊策略的呂文德只得命令道:「不管了。該怎麼辦怎麼辦吧。調一百架床子弩到城牆西南面,韃子的壕溝一挖到射程內,馬上用箭雷炸!」 宋軍眾將依令而行,迅速將用來阻擊蒙古軍工兵隊的床子弩和箭雷等物準備完善。到了下午地時候,蒙古軍的十餘條壕溝已經挖到了箭雷的七百步射程之內,宋軍立即調整射角以箭雷射擊,不曾想蒙古軍挖的壕溝深達兩丈以上,宋軍射出的箭雷除非是恰好射進壕溝之中,否則落在壕溝頂上爆炸,箭雷爆炸後產生的鐵角鐵釘根本無法射入壕溝底部。自然無法傷到溝底挖掘的蒙古士兵。阻擊作用效果幾乎沒有。負責阻擊任務的牛富無奈,只得命令道:「箭雷對壕溝地效果太差。快去稟報大帥,請他多調一些床子內和箭雷來增援!」 「不用派人去了,我已經來了。」遠處傳來呂文德的聲音,一臉病色的呂文德在兩名親兵的攙扶下走了過來。牛富驚訝道:「大帥,你的病又犯了?要不要緊?」 「沒事,舊病忽然有點復發,不許告訴文煥。」呂文德搖搖頭,走到牆邊以望遠鏡仔細觀察。牛富建議道:「大帥,我們的箭雷太少很難打進壕溝,只能用上次對付回回炮地辦法密集轟炸,這樣才有效果。」 「箭雷要留著對付韃子的回回炮,不能隨便浪費。」呂文德當即回絕,命令道:「這裡的一百架箭雷不再密集發射,改為單發射擊,專門瞄準壕溝底部射,讓弟兄們練練床子弩的瞄準技術也不錯。這麼做雖然沒法完全阻止韃子,起碼可以遲緩他們挖掘的進度。」 「那也行。弟兄們,聽到沒有,瞄準韃子的壕溝射,那一組射得最準,老子今天晚上自己掏腰包賞那一組三隻肥肥的雞下酒!」牛富怪叫鼓舞士氣。三人一組的宋軍床子弩隊中立即響起一片轟然響應,還有士兵怪叫道:「牛將軍,你是賞我們吃的雞?還是睡的雞?」話音未落,在場宋軍已經笑成一團,爭先仔細瞄準著向蒙古軍壕溝發起冷箭來。 宋軍迅速調整戰術後,箭雷地落點準確度果然大增,至少五分之一地箭雷能準確射進壕溝溝中,這下可苦了正在辛勤挖掘的蒙古工兵,一邊挖土擔石一邊還要提防宋軍地冷箭,而且狹窄的壕溝底部箭雷爆炸起來威力更是倍增,差不多每一枚箭雷落入壕溝都能炸死一兩名蒙古士兵,蒙古工兵的挖壕速度立時延緩下來。不過蒙古士兵對完成這項工程的決心顯然很大,雖然傷亡慘重仍然挖壕不止,基本上是壕溝裡死一個人換一個生力軍。彷彿根本不在乎士兵的傷亡一般。隨著天色漸黑,城牆上宋軍箭雷無法瞄準,蒙古工兵地進度立時又加快起來,還好呂文德又想出新招,計算好蒙古工兵的挖壕方位,用投石機向那個位置投出大量易燃物和幾桶火油,再用火箭射燃。火油遇火即燃,立即成了宋軍的城下火把。使蒙古工兵的挖壕方位暴露無遺,也使宋軍又可以繼續準確射擊壕溝。 如此往返鬥智鬥力,最後還是不惜代價的蒙古工兵最終取勝,到了四更的時候,城下護城河中忽然一陣巨響,水流衝入蒙古工兵挖掘的一條壕溝,雖然將壕溝中來不及撤退地一些蒙古士兵捲走。但其他壕溝中還是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慶祝壕溝戰術取得效果。而樊城護城河雖然有漢水補充不至水位降低,但城上宋軍還是一片惋惜聲,無人不知蒙古既然肯花如此巨大的代價挖通護城河,必然是有重大圖謀。 天色全亮地時候,背疼得一夜無法入睡的呂文德上到城牆,發現蒙古工兵挖掘的數十條壕溝已經全部連上樊城護城河,河水不斷通過壕溝流向西南地勢低窪處。河道水位受此影響,已經被以往降低了數尺。呂文德臉色嚴峻,吩咐道:「傳令襄樊全城軍民,嚴加戒備,今日只怕又將有一場大戰。」 「嗚——!」果不其然,到了辰時將要結束時。蒙古軍大營中忽然號角長鳴,鋪天蓋地的蒙古軍隊排著嚴整的隊形從營中列隊而出,呈扇形從東、西、北三個方向湧向樊城,在北方正面,乾脆出現了代表忽必烈的白毛九旄大纛,顯然這一次又是忽必烈親自指揮攻城大戰。不過最讓呂文德和范天順等宋軍將領震驚的還在後面,東西兩面地蒙古軍陣前,竟然出現了大批以老弱婦孺為主的漢人百姓,哭聲震天。 「范天順,你不是保證已經把周圍的漢人百姓都組織撤進城了嗎?怎麼韃子又抓到這麼多漢人?」呂文德大吼問道。范天順哭喪著臉答道:「大帥。我真的已經把周圍的百姓都叫進城了啊。我敢用人頭擔保!」 「那這些漢人百姓是那裡來的?」呂文德大吼逼問。范天順委屈得快要哭出來,卻又無言可對。倒是牛富拿著望遠鏡大叫起來,「大帥,情況不對,這些漢人百姓好像不是南方人,大部分的孩子都光著屁股和腳,咱們大宋的百姓沒這麼窮!」 「可能不是南方人?」呂文德先是一楞,接著又恍然大悟,驚叫道:「北方漢人!韃子把北方地漢人百姓抓來填護城河了!」范天順驚訝道:「忽必烈瘋了?北方漢人現在還算他的百姓,他竟然這麼對待他們?不怕逼反北方漢人嗎?」沒有人能回答,因為飽受儒學熏陶的宋軍眾將實在無法理解蒙古人的思維方式…… …… 「大汗,請你再考慮考慮。」與此同時的蒙古軍陣中,素來對忽必烈忠心耿耿的史天澤為首,領著姚樞、子聰、張文謙、張榮、邸浹、王文干和薛軍勝等幾乎所有地漢人文武全部跪在忽必烈的御輦前。史天澤獨目眼中含淚,哽咽大叫道:「大汗,你說南京路的百姓到軍中效力就有白面饅頭吃,要求北方的百姓自發趕到襄陽助戰,結果又驅趕他們去填護城河,你這樣做,會使人心盡失啊!」 「那又怎麼樣?」忽必烈面無表情的說道:「朕的糧草不多,再這麼耗下去,襄樊沒有打破,朕的軍隊就先拖垮了。這些百姓從後方趕來助陣,與其讓他們消耗寶貴的糧草,不如讓他們去填護城河。」 「可他們能種糧食,養豬養牛,給軍隊提供糧草,給大汗你提供賦稅。」史天澤流著眼淚說道:「大汗你要是把他們都殺光了,還有誰為你種地交糧?給你織布養蠶?」其他蒙古軍漢人文武一起附和,磕頭懇求忽必烈收回成命。 「才一萬六千人,對朕的子民數目來說,九牛一毛而已。再說了,朕也把那些青壯年全部留下了,他們才是勞動力嘛。」忽必烈微笑答道。史天澤還想爭取,忽必烈卻已經揮手制止,站起來說道:「朕意已決,勿須多言,再有反對者,就到前面和那些漢人老弱婦孺一起去填護城河。」漢人諸將全身顫慄,乖乖閉嘴,其他蒙古諸將則冷笑連連,心知經過上次出征時銅錢占卜和回回炮威力提前被宋軍知曉等等事件後,忽必烈對絕大部分漢軍諸將和北方漢人已經不再信任,所以現在不管是死多少漢人,忽必烈也不會心疼了。 「驅逐漢人百姓去填護城河的任務……」忽必烈環視諸將一眼,目光最終落到了剛才沒有跪下勸阻自己地張弘范和劉整身上,命令道:「就讓張弘范和劉整去做吧。」忽必烈又指向剛才參與勸諫地漢人老將張榮,微笑著命令道:「在行動開始之前,張榮你先打著白旗去城下給呂文德送封信——告訴呂文德,賈似道老賊最喜歡的北方漢人百姓即將抗著沙包去填護城河,他們宋人不是寧可一命換一命也要救回北方漢人嗎?現在朕給他一個好機會,如果北方漢人去填護城河地時候,他不放箭也不投石殺人,等那些北方漢人填斷了護城河,朕馬上全部放了他們。」 「大汗妙計,這一次,賈似道老賊的虛偽嘴臉就要暴露無遺了。」蒙古和色目將領一起轟笑起來。白髮蒼蒼的張榮則全身顫抖,半晌才雙膝跪下答道:「末將……遵命。」 「很好。」忽必烈獰笑點頭。風燭殘年的張榮慢慢爬起來,轉身腳步沉重的走向戰馬,看到他那顫顫巍巍的蒼老背影,漢人諸將除張弘范和劉整外無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心情異常複雜。這時候,張榮的長孫張宏站出隊列,單膝跪下請令道:「大汗,末將祖父年老,在護城河邊向宋人喊話怕是聲音不夠,末將年輕,願為祖父執行大汗軍令。」 「你是張邦直的侄子,可以。」忽必烈獰笑答應,又獰笑道:「對了,朕再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一會開始攻城的時候,你的軍隊為先頭部隊。」張宏也是身體一震,稍微遲疑才咬牙答道:「末將遵命!」 片刻後,張宏手打一面白旗衝向樊城正面北門,呂文德在城上看到打著白旗的是一名漢人,遲疑了一下命令道:「先別放箭,看看那個狗漢奸打算做什麼?」宋軍弓箭手依令鬆開弓弦,任由張宏奔到樊城護城河前。 「城上的宋人呂文德聽著,過一會兒,大汗將給你一個在賈似道老賊面前立功受賞的機會!」張宏扯開喉嚨大叫道:「大汗將派一萬六千多名漢人百姓過來填河,你們宋人不是口口聲聲大叫血濃於水嗎?只要你們宋人不殺那些填河的北方漢人,等填斷了護城河,大汗就把那一萬六千多漢人放了!如果你們放一箭殺一人,那就證明你們這些宋人不過是一些偽君子,假道學,只是在利用我們北方漢人而已!」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四十八章 攻心戰(下) 「你們宋人不是口口聲聲大叫血濃於水嗎?只要你們宋人不殺那些填河的北方漢人,等填斷了護城河,大汗就把那一萬六千多漢人放了!如果你們放一箭殺一人,那就證明你們這些宋人不過是一些偽君子,假道學,只是在利用我們北方漢人而已!」 蒙古信使張宏的聲音還在樊城城下迴盪,牆上襄樊軍民早已罵成一片,「無恥!」「卑鄙!不要臉的狗漢奸!」「數典忘祖的畜生!」「狗韃子!有種就過來和爺爺決於死戰!」「放箭!放箭!放箭射死這個狗漢奸!」饒是襄樊宋軍主帥呂文德也算冷靜鎮定了,也被張宏的無恥言語氣得全身發抖,推開攙扶他的親兵手指張宏大罵道:「狗漢奸!韃子荼毒我中原百姓,你不但不提劍反抗,反而助紂為虐,你也配做華夏男兒?炎黃子孫?」 「我就是襄樊主帥呂文德,你如果還有一絲半點良心的話,就會去叫忽必烈放了那些漢人,堂堂正正與我襄樊軍民決戰,休要再做那無恥之事!」呂文德大吼。張宏臉上微微一紅,勉強大叫答道:「吾乃蒙古大汗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大汗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呂將軍,你的話,我會替轉告大汗,但成與不成,由不得我做主。」說罷,張宏轉身就走,想要盡快逃離牆上宋軍的射程,可就在這時候,城牆上忽然又傳來一個稚嫩的童音,「張宏。你這個無恥漢奸!我沒你這個大哥!」 「小弟?你怎麼在這裡?」張宏大驚之下忘記危險,迅速回頭去看城牆。城牆上,張宏最小地堂弟張窠不知何時已經爬上了一個箭垛,手指張宏大罵道:「張宏,你這個漢人中的敗類,你和爺爺一樣,都是我們漢人中的恥辱!以前韃子殺爹。你和爺爺裝聾作啞,韃子殺我。你們不敢吱聲,我沒怪過你們;現在你們又要幫著韃子屠殺成千上萬的漢人同胞,我就徹底看不起你們了!因為你們不但無情,更無恥!」 「小弟,你不要聽宋人胡說,大汗才是真命天子……大哥和爺爺也有難處,你別怪我們……」張宏雖說已經年近三旬。卻仍然被僅有六歲的弟弟罵得滿臉通紅,回答得語無倫次。張宏又硬著頭皮叫道:「小弟,你在宋國住得還好嗎?你怎麼會在樊城?不過你別怕,等到大汗打破襄樊以後,大哥和爺爺一定會在大汗面前保住你。」 「我不希奇。」張窠往城下輕蔑的吐一口唾沫,轉頭向城樓大聲說道:「陳叔父,呂伯伯,窠兒又新學了幾首詩詞。背著你們聽聽好嗎?」說罷,張窠背著手,站在箭垛之上大聲念了起來,「漢水東流,都洗盡、髭胡膏血。人盡說、君家飛將,舊時英烈。破敵金城雷過耳。談兵玉帳冰生頰。想王郎、結髮賦從戎,傳遺業……」 「漢壇旌節。馬革裹屍當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說。但從今、記取楚樓風,裴台月。」滔滔漢水東流聲中,張窠稚嫩的童音在城牆上迴盪,微弱而清脆,而城下張宏地臉越來越紅,幾乎感覺自己無處容身…… 「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不知不覺間。張窠背誦的詩詞已經從辛棄疾地《滿江紅》變成了南宋詞人陳亮的《水調歌頭》,背誦詩詞的人也由張窠一人變成了主動參加守城戰役的無數樊城學童。漢水滔滔。卻掩不住這群稚齡幼童的朗朗讀書聲,「萬里腥膻如話,千古英靈安在?磅礡幾時通?胡運何須問,赫日自當中……」 「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朗朗讀書聲中,城下張宏忽然發現自己魁梧的身形越來越是渺小,而城上幼弟張窠的身形卻越來越是高大,幾乎像泰山一般向自己壓來。無法忍受這壓力地張宏仰天狂吼一聲,拋下馬鞭,掉轉馬頭猛踢馬肚,狂奔逃離這讀書聲給他帶來的壓力,但身後的朗朗書聲仍然不絕傳來,「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砰!」不知為何,騎術精良的張宏竟然在狂奔中從戰馬之上摔了下來,雖說沒有摔傷腿腳,但張宏並沒有立即站起,而是趴在灰黃色的土地上雙手槌地放聲大哭,含糊不清的哽咽,「我不配做你哥,不配!不配……」 …… 「去把張宏拖回來,抽五十馬鞭。」遠處的忽必烈看到自己的使者張宏竟然從戰馬之上摔下,丟盡蒙古大軍顏面,立時氣得臉色地鐵青——也幸虧忽必烈隔得太遠沒有聽到張宏、張窠兄弟的對答,也沒聽到樊城學童的朗朗讀書聲,否則忽必烈鐵定親手砍了張宏不可。 「遵命。」御輦之下奔出四名怯薛,衝上前去將趴在地上大哭的張宏拖回中軍,綁在木柱上揮鞭狠抽起來。但說來也怪,被馬鞭抽得血肉模糊之後,剛才還在痛哭不止的張宏反而平靜下來,嘴角甚至帶上了解脫的笑容。子聰看出情況不對,忙向忽必烈進諫道:「大汗,張宏剛才在城下與宋人對答,可能反被宋人言語所動。為防萬一,此人與張榮都不可再留軍中,應該發往南陽後方嚴加看管,讓他們到後方去為大汗籌措糧草輜重,以免與宋人淵源極深地他們在陣前誤事。」 「何必那麼麻煩?直接砍了不就行了?」宗王合必赤建議道。子聰忙說道:「不可,張榮素有功績,無故殺其祖孫,只恐眾將不服。不如讓他們去後方籌措糧草,如有差池再殺之。眾將也無話可說。」 忽必烈恨恨點頭,命令道:「將張榮、張宏發往南陽交守將巴延嚴加看管,讓他們率領本部人馬協助巴延籌措運輸糧草,如有怠慢,立斬不赦。」處置了意志動搖的張榮祖孫,忽必烈又將手一指樊城,大喝道:「傳旨。驅民填河!」 「咚!咚!咚!咚!咚!」蒙古軍地戰鼓有節奏的敲響起來,押解著那些漢人百姓的蒙古軍士兵也行動起來。負責封鎖進水口的張弘范和負責封鎖出水口的劉整也騎著戰馬在陣前呼喊起來,「弟兄們,你們為偉大的蒙古大汗盡忠的時刻到了,驅趕這些百姓去填堵那條該死地護城河吧!那條護城河已經吞噬了我們幾千個弟兄,我們再不填平它,將會犧牲更多地弟兄!不要怕百姓地犧牲,襄陽城裡有的美女。打下了襄陽,金銀財寶和美女要多少有多少,有了美女,還怕沒有兒子嗎?弟兄們,衝啊,為了大汗地勇士少一些犧牲,讓浪費糧食的廢物替我們去填河吧!大汗萬歲!」 「大汗萬歲!走!快走!」被張弘范和劉整蠱惑,監督百姓填河的蒙古士兵騷動起來。蒙古兵和色目兵就不用說了,就連那些漢奸士兵也揮動起皮鞭,抽打著那些以老弱婦孺為主的平民百姓,逼著他們抗著沙袋向前行進,只可憐了那些以為到前線助陣就有白饅頭吃的老弱婦孺,搬著、抗著沉重地一步一步向死亡地帶挪進。走得稍一慢點,蒙古士兵的皮鞭和鋼刀就落到他們身上,將他們抽得皮開肉綻,砍得屍橫遍野,悲慼號哭之聲,聲傳十里,讓人聞之落淚。 「給我喊——我是漢人百姓,不要放箭!」張弘范揮舞著馬鞭,將一個抗不動沙包、年齡足以做他爺爺的老人抽得頭破血流,滿地打滾。繼而縱馬踐踏老人屍身。直到將那老人的胸腹踏破而內臟湧出,還在冒著熱氣的人腸子纏在張弘范的戰馬馬蹄上。拖出長長一條血跡。張弘范則在馬上高唱自己的『千古名句』鼓舞士氣,「東西勢列千層厚,南北軍屯百萬長。弓扣月,劍磨霜。征鞍遙日下襄陽。鬼門今日功勞了,好去臨江醉一場……」 「喊——我是漢人,不要放箭!——否則你們都得死!」劉整不耐煩的驅趕著兩個抬著沙包地孩子,那近百斤重的沙包對那兩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來說還是太沉重了,沒走得幾步,兩個孩子就大哭著摔倒在地上,劉整大怒,跳下來提腳對著一個孩子的腳髁狠狠踩下,將那孩子脆弱的腳骨踩得粉碎,「小雜種!抬不動就給老子爬,爬過去填河!」 「宋人兄弟,我們都是漢人,不要放箭!不要放箭啊!」被蒙古軍威逼,北方漢人的老弱婦孺一邊抬著沉重地沙包緩慢挪進,一邊撕心裂肺的哭喊哀號。而樊城城上,襄樊軍民眼中含淚,猶豫難決,不知多少士兵悄悄放下弓箭,收手去擦眼角滲出的淚水。就連督戰隊的軍官士兵也潸然淚下。忘記去檢查軍隊的做戰準備。 「大帥,百姓們就要進入射程了!放不放箭?」急得雙眼赤紅的牛富大吼著向呂文德問道。呂文德背上疽處突然一陣劇疼,疼得臉色青白,咬牙強忍片刻後,呂文德終於開口說道:「為了大宋,放箭。」話未了,淚先落下。 「為了大宋!放箭!放箭!」牛富嘶吼起來,話音沙啞,還帶著絲絲哭音。其他宋軍將領也是哭喊道:「為了大宋!放箭!放箭!」但那些宋軍弓箭手卻雙手發抖,說什麼拉不開弓,搭不上箭,將領催得緊了,更有人拋下弓箭掩面痛哭。不要說城牆下全是漢人百姓,就是敵人,這些宋軍戰士也輕易不會去傷害這些白髮蒼蒼的老人和身高不滿三尺的幼童啊。 「敵人進入射程了,放箭!放箭!放箭啊!求你們了……」催著催著,素來勇猛的牛富竟然哭了起來。被他感染,其他宋軍兵將更是哭成一片,而城下的漢人老弱婦孺已經抬著沙包走到距離護城河不足三十步地地方。見此情景,呂文德急了,跳起來一腳把牛富踢了個狗吃屎,搶過一把弓箭,拉弓搭箭射了出去。將牆下一名漢人百姓射了個對穿。 「再不放箭者,一律軍法從事!」呂文德黑青著臉大吼,「督戰隊,刀斧準備!」 督戰隊地刀斧架在身上,宋軍士兵這才一邊將羽箭射出一邊哭喊,「漢人啊,不要過來了。我們放箭了!」羽箭紛紛落下,城下那些漢人百姓也紛紛倒在血泊中。有不少漢人百姓拋下沙包往回跑,但張弘范和劉整率領地蒙古軍士兵卻毫不留情地把他們砍翻,鮮血同時在百姓的隊伍兩側飛濺,屍首象割麥子一樣紛紛倒下,進退不得的漢人百姓哭喊更甚,與城上宋軍的哭泣聲匯為一股,直衝雲霄。而遠處的忽必烈和蒙古人、色目人哈哈大笑。彷彿在看一幕開心喜劇一般。 「投石機,放!」呂文德大吼命令,城牆上的宋軍投石機也開始了拋灑石雨,臉盆大地石頭砸在漢人百姓人群中,濺起一片又一片的血花,鮮血順著地面流淌,漸漸流進護城河中,將河水染成一片粉紅…… 「怒髮衝冠。憑欄處,抬望眼,仰天長嘯……」不知是誰帶頭唱起了宋軍地軍歌,為了排擠親手殺害同胞的心理壓力,宋軍士兵紛紛含淚哭唱起來,「三十功名塵於土。八千里路雲和月……」悲慼的歌聲中,宋軍士兵木然的拉弓搭箭,拖拽投石機拉繩,將一支支羽箭和一片片石雨拋灑出去,城下漢人百姓的哀號之聲,完全充耳不聞…… …… 「狗蠻子的士氣終於衰了。」聽著那首遙遙傳來的帶著哭音地《滿江紅》,忽必烈滿意的點了點頭,命令道:「乘這個機會,可以攻城了。」不過直到此刻,忽必烈才發現一個重大問題——開始任命的敢死隊隊長張宏已經被自己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爬在那裡不知死活。但忽必烈就是忽必烈。眼珠一轉盯到張榮身上,喝道:「張榮。你接替你孫子的職位,率軍攻城!」張榮無奈,只得抱拳答應。 「嗚——!」蒙古中軍號角吹響,年過七旬的張榮親率本部人馬出陣,抬著雲梯和簡易木橋衝向守軍已經士氣低靡的樊城。可就在這時候,樊城城中忽然一聲炮響,緊閉了數月之久的樊城北門忽然打開,吊橋也轟然落地,一隊宋軍殺出城來。御輦上地忽必烈驚得跳起,狂喜叫道:「攻心戰起作用了,蠻子沉不住氣,主動出城接站了!」 「大汗,情況不對。」子聰厲聲提醒道。忽必烈仔細一看,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出城這一隊大約千人的宋軍將士竟然全部頭紮白帶,為首那員大將更是赤膊上陣,手提雙斧怒吼聲連忽必烈都聽得見,「弟兄們,給漢人報仇!」忽必烈暗叫不妙,心知呂文德是利用宋軍這股怨氣派出了一隊視死如歸的死士,怕是不沒那麼容易消滅。忽必烈趕緊大叫道:「伯顏,你領三千騎兵,迂迴去沖這隊宋軍的左翼!把他們切斷!」 「殺——!」正如忽必烈所料,牛富率領的這隊宋軍死士初一出城就直衝張榮率領的攻城隊,而張榮地本部人馬全是山東西路的漢人組成,見到蒙古軍隊殘忍對待北方漢人百姓,士氣其實也早洩了不少,再被這隊殺氣騰騰的精銳宋軍一衝,張榮部隊立即潰敗,甚至不少士兵連和宋軍面都沒照就扭頭開溜,而張榮做得更絕,大旗一指,率領大部分敗軍向左翼撤退,立即與趕來增援的蒙古騎兵攪在一起,反到衝亂了蒙古騎兵前進的步伐。 「張榮老賊,你幹什麼?」眼看著自己的無敵鐵騎被張榮敗軍衝散,伯顏氣得哇哇大叫,衝到張榮面前對著他就是一腳,將張榮從戰馬上踹下來,怒吼道:「老漢狗,沒看到我從左邊過來嗎?你是不是故意衝亂我的隊伍?」 「伯顏將軍,我軍已敗,不受老夫控制,老夫也沒辦法。」張榮躺在地上哼哼答道。伯顏被他那副無賴象氣得暴跳如雷,只差沒提刀把他當場砍了,可這麼稍一耽擱,牛富率領的宋軍已經殺到了混亂的蒙古軍陣前,一場惡戰就此展開,大部分光著膀子的宋軍雙眼血紅,看到蒙古士兵就不要命地亂砍亂刺,每砍一刀或者每刺一槍就怒吼一聲,「報仇!」更有宋軍遠遠拋出手雷,更是炸得蒙古亂軍雞飛狗跳。 血肉橫飛間,宋軍士兵根本不在乎蒙古士兵地招架還擊,拼著挨上一刀一槍也要把刀砍出槍刺出,即便同歸於盡也毫不在乎,牛富更是怪吼連連,兩把打斧舞得虎虎生風,蒙古士兵碰著就死,挨著就亡。蒙古軍士兵雖多,卻也被這支已經紅了眼不要命的宋軍殺得節節敗退,潰不成軍。遠方忽必烈見勢不妙,忙又派出李恆和廉希憲率軍增援,不曾想城牆上呂文德已經用望遠鏡發現蒙古軍地動向,及時敲鼓搖旗指揮牛富部隊脫離戰場,向西城衝鋒去殺劉整的部隊。待到李恆和阿里海牙的軍隊趕至戰場時,宋軍早已去得遠了。 「把這個老東西押回去。」差點氣瘋的伯顏指著張榮怒吼一聲,策馬與李恆匯為一股,復又去西城追殺宋軍。不料宋軍這時又突然打開西城,匆匆從襄陽趕到樊城的呂文德幼弟呂文福率軍殺出,與牛富前後夾擊措手不及的劉整部隊,兩支殺氣沖天的宋軍聯手之下,劉整部隊立時潰敗,被宋軍殺得屍橫遍野,抱頭鼠竄,殘餘的漢人百姓乘機在宋軍幫助下逃進城中。 「劉整狗賊,那裡跑?」亂軍中,與劉整有過數面之緣的牛富盯住了這個襄樊軍民的不共戴天大敵,不要性命的直殺過去,劉整身邊的漢人親兵士氣早洩,扔下劉整撒腳跑了。劉整素知牛富勇名,雖然明明看到牛富肩上和小腹各中一箭卻不敢迎敵,只是拚命逃竄,二人在亂軍之中你追我跑,竟然跑到了漢水岸邊,牛富怕劉整跳水逃跑,搶先一斧投出,劉整狼狽滾落馬鞍間,斧頭砍在戰馬馬背上,劉整又連滾帶爬的跳入漢水河中時,牛富第二斧又已經砸到,狠狠砍在劉整的肩上,擦著劉整腦袋落下削去半片耳朵,又把肩砍得血肉模糊。劉整慘叫一聲滾入水中,藉著水流逃走,牛富身上沒帶弓箭和手雷,只能恨恨看著他消失在波濤深處。 「大宋!大宋!大宋!」樊城城頭喊聲如雷,有節奏的高喊著大宋口號,城下宋軍且戰且退,在復歸戰陣的牛富和呂文福指揮下逐漸撤回樊城,蒙古軍衝殺雖勇,無奈他們面對的是南宋數一數二的精銳部隊,雖然殺死殺傷了不少的宋軍士兵,卻始終沒能困住這支背靠城門吊橋的宋軍,待宋軍士兵大部分撤進城中時,城上數百架投石機忽然灑下石雨,不分敵我的落到宋蒙兩軍頭上,所剩不多的宋軍視死如歸,蒙古士兵卻沒那麼多勇氣,慌忙躲閃間,最後留在城外的牛富和呂文福等人乘機逃入城中。 「跟進去,別給他們拉起吊橋的機會。」眼看在樊城守軍又在拉起吊橋,伯顏急得哇哇大叫,沒命的連罵帶打催促蒙古士兵衝上吊橋。不曾想吊橋旁的最後七八名宋軍士兵忽然拉開手雷亂拋出去,隆隆爆炸聲中,周圍的蒙古軍士兵血肉飛濺,剩下那幾名宋軍士兵乘機跳爬上已經升起半人多高的吊橋,滾入城中。 「轟隆!轟隆!轟隆!」數量冠絕天下的襄樊投石機再度發威,將數十顆爆炸威力巨大的震天雷拋下城牆,砸到人頭密集的蒙古軍隊伍中炸開。而在遠處,忽必烈已經氣得手足發麻,跳下御輦親自揮鞭抽打張榮祖孫……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四十九章 瘋狂賭博 「啪!啪!啪!啪!」忽必烈親自揮動皮鞭,一邊瘋狂著綁在木樁上的張榮和張宏祖孫,一邊向全身上下已經血肉模糊的張榮咆哮,「說!你是不是故意衝亂伯顏的騎兵?回回炮的秘密,是不是你故意洩露給宋蠻子的?出征時那枚銅錢,是不是你掉的包?你和蠻子是什麼時候勾搭上的?」 「冤……冤枉啊。」張榮嘴角流出帶血的唾沫,艱難辯解道:「大汗,當時敗……敗軍不受控制,末將不是故意……」話未答完,年過七旬的張榮便不堪重刑,頭一垂暈死過去。忽必烈更是暴怒,鞭子揮得更重,劈頭蓋臉的直往張榮身上亂抽,旁邊的其他漢人文武大駭,除了張弘范和劉整外,全部跪到忽必烈旁邊求饒,「大汗,不能再打了,張將軍年老,再打下去,你就要把他活活打死了。」 「滾一邊去,漢蠻子!」忽必烈一腳踢開跪得最近的鄭鼎,咆哮道:「朕就是要把這個老蠻子活活打死,今天如果不是他故意衝亂朕的騎兵,出城那些宋蠻子能逃得回去?」 「大汗,誤會啊,這是誤會啊。」子聰膝行幾步,抱住忽必烈的雙腿聲淚具下道:「大汗,敗軍難以控制,這是兵家常事,張老將軍在亂軍中無法控制,這才導致了我軍混亂。小僧願以人頭擔保,張老將軍絕對故意的啊。」 「微臣也由願意以人頭擔保,如果查出張老將軍有通敵之實。微臣願以死謝罪!」大部分漢人文武也異口同聲的附和道。弄得同樣跪下為張榮求情地漢將史天澤莫名其妙,心中納悶道:「張榮的人緣有這麼好嗎?這麼多人願意用腦袋不會為他擔保?——不會是這伙牆頭草覺得大汗現在情況不妙,所以故意拉好和張榮的關係,打算利用張榮和宋人的淵源給自己準備後路吧?」 至少八成的漢人將領官員為張榮擔保求情,這個面子忽必烈是無論如何不能給的,尤其是顧全大局的當事人伯顏也站出來為張榮求情和給忽必烈墊台階,說是當時張榮地部隊確實已經潰散。敗退間慌不擇路,確實難以控制軍隊的行動方向。有了這台階可下。忽必烈這才恨恨地拋去皮鞭,一腳踢開緊抱自己雙腿的子聰,大步衝回御帳,其他漢人文武趕緊一轟而上,將已經昏厥過去的張榮祖孫從木柱上解下來,尋找郎中醫治。正忙碌間,忽必烈的怯薛長安童忽然從金帳中出來。向眾人命令道:「大汗有旨,所有人進帳議事。」 蒙古眾文臣武將不敢怠慢,匆匆趕進金帳列隊,眾人剛剛到齊,臉色鐵青的忽必烈就劈頭蓋臉問道:「襄樊久攻不克,就連那條該死的護城河都沒辦法填平,卿等有何妙計破城?」面對忽必烈這個老得快掉牙的問題,蒙古眾將個個愁眉苦臉。無言可對,僅有阿老瓦丁站出來說道:「大汗不必焦急,請再等待幾個月時間,只要把重型回回炮造好,就一定能打破襄樊城牆。到了平地野戰上,蠻子還會是大汗偉大軍隊地對手嗎?」 「話雖有理。但現在才九月,造好重型回回炮還需要七個月時間。在這七個月裡,朕的大軍將消耗多少糧食?」忽必烈滿臉憂色——忽必烈現在是真正的騎虎難下了,他的軍隊差不多是傾巢出動,本意是想在襄樊與宋軍主力決一死戰,只要能在襄樊擊潰宋軍主力,接下來征服南宋的戰鬥就好打得多。但賈老賊死活不動主力與忽必烈決戰,僅是用襄樊孤城死死拖住,宋軍堅城防守戰是強項,蒙古軍長於野戰弱於水戰和攻城戰。以短擊長好比是老虎啃刺蝟無處下口。不但苦心佈置的水陸聯合夾擊和圍城打援計劃無從施展,更沒辦法快速擊潰宋軍。反而出現了被宋軍耗死在襄樊的危險。 「大汗不必擔心,我軍糧草還夠半年之用。」為忽必烈主管後勤的老王爺塔察爾安慰道:「留守後方地親王穆哥和武郡王按嗔也先後送來消息,今年的秋糧已經收了下來,托老天爺的福,山東山西一帶大熟,南京路的年景也還算可以,收上來的糧食運到前線,又能足夠我軍一年之用。何況我軍面前就有一個大糧倉,只要打破了襄樊,這兩座城裡的糧食夠我們吃上十年。」 忽必烈可沒塔察爾那麼樂觀,憂心忡忡道:「穆哥和按嗔地奏章,朕也已經看到,他們是把給阿里不哥的貢糧拋到了一邊計算的數量,如果如數上交了給阿里不哥的糧食再補上去年拖欠的貢糧,後方送來的糧食也只剩下六成了。這點糧食加上現有存糧,我軍度過明年不成問題,但後年能否撐到秋糧下來?就有大問題了。」 「大汗,不要忘了襄樊的存糧,我們只要打破了這兩座該死的鬼城,裡面的糧食就全是我們的了。」塔察爾提醒道。忽必烈眼睛一翻,不耐煩地喝道:「如果在城池即將被攻破前,呂文德發起瘋來一把火燒掉存糧,留下兩座空城給我們怎麼辦?」 「這……」塔察爾無言可對——以呂文德地脾氣,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子聰出列合掌道:「大汗,眼下不是考慮第三年軍糧地時候,應該優先把山西秋糧運到前線備用才是。小僧建議,大汗可派張榮、張宏祖孫到山西協助穆哥親王收糧運糧,一來讓他們戴罪立功,二來免得他們又在兩軍陣前鬧出紕漏,三來山西已經是大汗最後的戰略後方,境內必須駐有重兵保護,不可再從此地抽調兵力民夫,讓張榮祖孫率領本部人馬前去山西,也可給穆哥王爺減輕壓力,如果他們再有異動。穆哥王爺立即可取了他們的狗命。」 「也好,省得朕看到他們就想殺人!」忽必烈沒做多想,立即答應道:「叫他們明天就上路去太原協助穆哥運糧,再給穆哥去道命令,如果發現他們稍有異動,勿須請旨便可直接誅殺。還有告訴留在大都地按嗔,先別急著把給阿里不哥的貢糧送去。能拖就拖,爭取再賴一年。」 議定了糧草的事。忽必烈又把話題轉移到眼下的戰事上,忽必烈沉吟道:「鑒於我軍的內外形勢和戰場實際情況,我軍繼續加緊建造重型回回炮是必要的,因為這樣的回回炮不僅攻打襄樊要用,將來攻打臨安、揚州和鄂州這樣地宋人堅城也會派上用場。但是在這段時間之內,我軍如果能將宋人主力——那怕是部分宋人主力誘到襄樊決戰,以逸待勞利用漢水工事在野戰中擊潰宋人主力。那麼對鼓舞我軍士氣和接下來的戰事也將有莫大好處。諸位愛卿,你們可有妙計誘使宋人主力在此期間增援?」 「大汗,小僧有一妙計,定可叫宋蠻子主力盡出。」蒙古著名高僧楊璉真珈跳出來,懷著我佛慈悲地心腸說道:「大汗可傳旨天下,就說攻破襄陽和樊城之後,要把襄陽和樊城殺得雞犬不留,砍掉城裡所有蠻子的人頭建築京觀。還要把襄樊附近的墳墓全部挖開,挖出宋蠻子祖先的屍骨和牛羊骨頭混在一起建鎮妖骨塔。宋蠻子為了救城裡的蠻子和他們祖先的墳墓,就一定會急著把他們的主力派到襄陽。」 「蠢貨!」忽必烈心情本就不好,被楊璉真珈地蠢話一說,更是火冒三丈。忽必烈憤怒道:「我軍現在拿襄樊城防束手無策,怎麼把裡面的宋蠻子殺光殺絕?你當賈似道老賊和你一樣蠢。一嚇就能把他嚇出來?」罵完了,忽必烈又補充道:「不過宋人認為死者為大,你挖掘宋人祖先陵墓的主意倒是不錯,說不定能把城裡的宋人激出來——就算激不出城裡的宋人,也可以獲得大批殉葬之物彌補軍用,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了。」 「小僧遵命。」楊璉真珈歡天喜地的答應,摩拳擦掌的準備去幹他歷史上的老本行。這時候,耳朵上包著紗布地劉整站了出來,向忽必烈抱拳道:「大汗,其實楊璉大師的屠城建議十分正確。可以給宋人增加壓力造成恐慌。只是欠缺關鍵一點——如何讓賈似道老賊相信大汗有能力打破襄樊!末將有一計,或許可以把賈似道老賊的宋人主力提前逼到襄樊。」 「劉愛卿有何妙計?快快說來。」對劉整越來越信任的忽必烈激動問道。子聰卻搶先有氣無力的說道:「劉將軍。你莫非打算故意把大汗正在建造重型回回炮的消息洩露給賈似道老賊?賈似道懼怕回回炮威力,為了不使襄樊失守,就只能親率宋人主力增援襄樊?而且為了減少賈似道老賊地備戰時間和給大汗爭取時間,故意把重型回回炮的建造工期縮短一兩個月,對嗎?」 「大師高明,末將正是此計。」劉整大吃一驚,沒想到子聰能完全猜到他的心思,而且就連故意縮短情報中重型回回炮的建造時間這一條都猜得一清二楚。子聰則在心中冷哼說你這個餿主意本佛爺十年前就琢磨出來了,你竟然還要楊璉真珈那個傻禿驢提醒才能想出來,真是春下蟲二。話雖如此,子聰嘴上卻回答得十分漂亮,「劉將軍不必過謙,小僧也是被楊璉真珈大師提醒才想到此計,想不到竟然與劉將軍不謀而合。」 「妙計!」忽必烈臉上陰鬱一掃而空,鼓掌叫好。但忽必烈又皺眉道:「不過賈似道老賊既奸詐又多疑,我軍又該如何故意把重型回回炮的消息透露給他,並使他信之無疑?」 「大汗不必擔心,末將舉薦一人,他的話一定能使賈似道老賊完全相信。」劉整微笑答道:「這個人就是……」 「劉長平,對嗎?」子聰又搶著說道:「劉長平曾經在毒刃之下救過賈似道老賊的性命,又在賈老賊家中住過一段時間,頗得賈似道老賊信任與好感。現在劉長平又正在我軍軍中監軍,大汗請他出面。讓他借口念及舊情故意向賈老賊洩露關於重型回回炮的情報,賈似道老賊必然相信——劉將軍,小僧說得對嗎?」 「對……太對了。」劉整張大了嘴,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子聰。子聰卻又冷笑道:「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劉長平不僅和賈似道老賊認識,以前為阿里不哥出使宋國時和呂文德也打過不少交道,大汗完全可以讓劉長平暗中給呂文德也送去消息。迫使呂文德親自出面向賈老賊求援,這樣賈老賊就更加完全相信和急著出兵了。」 「子聰大師神機妙算。末將不能及也。」劉整全身汗出如漿,心說自己以前真是太小看這個禿驢了,以為他連黃藥師那個江湖騙子都玩不過,忽必烈帳中頭號智囊地名頭不過名過其實,現在看來,以後在他面前還是得仔細再仔細。忽必烈卻喜笑顏開,連連鼓掌道:「好。好,子聰大師妙計,劉整將軍妙策,就這麼辦。劉將軍,你快去把你的家門劉長平將軍請來,朕當面請他出手相助,其他人,散帳。」 忽必烈之所以安排劉整去請劉長平而不叫子聰去。是因為跟了他二十多年地子聰剛才對他使了一個請求單獨談話地眼色。果不其然,眾將出帳後,子聰繞過圈又從後帳繞了進來,向忽必烈合掌道:「大汗,今後請小心劉整此人——此人向你所獻之計,雖然有希望迫使賈似道立即增援襄樊與大汗決戰。但最終之受益者,卻是阿里不哥。」 忽必烈面色平靜,淡淡說道:「朕知道,朕與宋人的決戰一旦兩敗俱傷,只有阿里不哥能從中獲益。而劉整即便不能借朕之手為他報仇,有可以在朕戰敗後投靠阿里不哥,繼續借阿里不哥地手為他報仇——但是,朕已經沒有其他選擇。」說著,忽必烈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平靜道:「看看吧。這是劉黑馬兩天前給朕送來的書信。朕沒有讓第二個人知道信中詳情。你是朕地心腹,可以看這封信。」 「多謝大汗信任。小僧肝腦塗地,難保大汗恩情之萬一。」子聰毫不臉紅的吹噓著打開書信,但只看得幾眼,子聰地臉就唰一下白了,吃驚的低呼道:「大理的兀良哈台拒絕出兵增援劉黑馬攻打神臂城?還和安南國王、宋人廣南制置使夏貴暗通書信?情求議定邊境,難道他打算割據大理自立為王?」 「不是難道,是肯定。」忽必烈咬緊牙關努力不使自己咆哮出來,壓低聲音說道:「上一次鄂州之戰,兀良哈台為了保存實力私自從潭州城下撤兵,又害怕朕追究他的責任,所以他一直躲在大理不敢返回大都。現在朕差不多已經是四面楚歌,對大理四川又鞭長莫及,他生出割地自立之心也是理所當然。如果朕不與宋人博上一博,繼續被賈似道耗死在這襄樊之地,那麼不光是兀良哈台,高麗和吐蕃這些屬國也必然造反獨立,甚至連那些漢人世侯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效仿李□。」 「所以大汗你才明知劉整此計懷有異心卻仍然採納,為的就是爭取與宋人主力決一死戰的機會,若能取勝,不僅能獲得宋人富庶之地,更能震懾群宵,東山再起。」子聰恍然大悟。忽必烈點頭,沉聲道:「朕為了這一戰,已經是把朕的最後一點本錢都全部賭了上去,如果在野戰決戰中還不能擊敗宋人,那朕就輸光全部身家了。到那時候,元氣大傷地朕也許就連回師大都南北固守都辦不到,阿里不哥和賈似道老賊都是草原上的餓狼,他們是不會放過這個把朕斬盡殺絕的機會啊。」 看著忽必烈那張痛苦得幾近扭曲的臉,子聰默然無語,心中只是在想,「忽必烈已經鐵了心要和宋人決戰,賈似道老賊又該如何?是捨棄襄樊之地,逐城堅守耗死忽必烈?還是如忽必烈所願,主動出擊與忽必烈決戰?」 第二天清晨,被忽必烈勒令離開前線的張榮和張宏祖孫躺在擔架上率領本部人馬向北開拔,到忽必烈的最後一塊戰略後方山西押運糧草,他們的救命恩人子聰到營外送行,在分手的時候,子聰抓住機會在張宏耳邊低低說道:「太原地刀削面沒傳說那麼好吃,掐住大軍回師中原咽喉的南陽氣候不錯,適合你們祖孫養傷。」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五十章 父與子 忽必烈想方設法的要和宋軍主力決戰,假如成功,不管誰勝誰負,最終得益人只有阿里不哥,所以忽必烈在向劉長平提出請求後,劉太平與同來忽必烈軍中監軍的麻裡阿圖稍一商量便即答應,並按照忽必烈的請求連夜出發,親自趕到臨安去向賈老賊稟報忽必烈正在建造重型回回炮的情報。 一路輕裝急行,靠著賈老賊以前以樞密院使名譽開出的通行令,劉長平在路上得到了南宋各地官府軍隊的全力協助,先是在鄂州得到呂文德長子呂師夔提供的快船送行——劉長平也順便把忽必烈建造重型回回炮的消息告訴給呂師夔,讓他想辦法給老子呂文德送信。其後劉長平又在江州和建康獲得了高達和杜庶的全力幫助,使他僅用了十天時間就從襄陽抵達了南宋都城臨安,速度快得幾乎趕上了宋軍的軍情驛報傳送。 到得臨安時,時間正好是九月十九的上午,劉長平老馬識途的直奔臨安皇宮,想在臨安皇宮門前等待賈老賊散朝出來。不曾想到了皇宮大門之後,劉長平卻恰巧撞見了一出難得的好戲——賈老賊領著廖瑩中、陸秀夫、楊棟、韓震、宋京、黃鏞、王熵和翁應弼、翁應龍兄弟等等等一干心腹黨羽大臣,還有以李芾為首的上百名臨安官員、禁軍將領和幾近千人地太學,密密麻麻跪在皇宮門前。賈老賊雙手捧有一道奏章跪在最前面,似乎在向宋度宗趙祺奏請什麼軍國重事。而在他們身後,臨安軍民百姓人山人海,指指點點的在議論著什麼,甚至還有人在抹著眼淚。 「敢問這位長者,賈太師這是在幹什麼?」劉長平看準了一名在抹眼淚的臨安百姓,好奇的向他問道。那少說也有七、八十歲的老頭擦著淚花。哽咽反問道:「這位小哥是今天才到臨安的吧?這麼大的事情,臨安百姓還有誰能不知道?」 「長者慧眼。小子今日剛到臨安,所以不知。」劉長平地武藝也許比不上他的大哥劉太平,文才卻遠勝之,彬彬有禮地態度甚得那老頭的好感。所以那老頭便如實答道:「賈太師這是在向皇上請旨出征,韃子皇帝親自率領四十萬大軍攻打襄陽,賈太師急著領兵去救襄陽,但前兩次上奏請求出兵都被皇上駁了。賈太師沒辦法。這一次只好領著百官和太學的學生們一起到皇宮門前聯名上奏,奏請皇上允許他領軍出征。」 「賈太師兩次奏請出征?都被皇上拒絕了?」劉長平嚇了一跳,心說襄樊援軍遲遲不至,難道不是賈老賊故意用孤城拖垮忽必烈的策略?而是大宋皇帝不允許賈老賊離開臨安?那老頭歎氣道:「是啊,皇上說賈太師是朝廷重臣,不能隨便離開,所以兩次都回絕了。可憐賈太師這麼會打仗,結果連親自領兵都辦不到。我們的皇上是怎麼了?怎麼了?」 「真是這樣嗎?」劉長平聽得滿頭霧水,心說宋人的白癡皇帝如果真是捨不得放賈老賊離開臨安,那可無意中把忽必烈給坑慘了——近四十萬的大軍在襄陽城下進退兩難,每天要吃掉多少糧食?這時候,臨安皇宮門口有了點動靜,一個宦官捧著一道黃絹聖旨走出了皇宮。人群頓時騷動起來,爭先恐後地擁擠到前面想要聽聖旨內容,劉長平也盡可能的擠了過去。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那宦官展開聖旨,扯著公鴨嗓子大聲念道:「太師賈似道奏請出征,本是忠君愛民之舉,奈何太師乃是本朝首輔、先皇托孤重臣,不可輕離朝堂。襄樊援軍之事,容後再議。欽此。」 「還是不許。」圍觀的臨安百姓一陣大嘩,一片抱怨聲全是衝著趙祺去的。只是礙於趙祺是皇帝沒有人敢隨便亂罵。而跪在最前面的賈老賊嚎啕大哭。以頭搶地不止,顯得萬分失望和悲痛。宣旨那個宦官忙將賈老賊攙起來。勸說道:「太師,不讓你出征,不僅是皇上的意思,太后她老人家也頒下懿旨,認為你不該離開臨安。太師,不要哭了,快請進宮吧,皇上和太后要召見於你。」 好說歹說,那個宦官總算把賈老賊攙進了皇宮,跪在皇宮門口的那幫賈老賊走狗和文武百官立即做鳥獸散,血氣方剛的太學生們也三三兩兩地離去,口中無不在抱怨趙祺的軟弱拖後腿。圍觀的百姓更是怨聲載道,無可奈何的散去。而劉太平見賈老賊已經進宮,本想去追與自己認識的廖瑩中,卻忽然聽到旁邊有人低罵道:「無恥老賊,演得好戲。」 「演戲?」劉長平好奇的扭頭去看說話地人,卻見罵這話的人是一名依稀面熟的中年男子,旁邊還有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那中年男子似乎也發現了劉長平在觀察於他,扭頭一看劉長平時,那中年男子立即驚喜問道:「劉將軍,你怎麼又來臨安了?」 「你是……?」劉長平努力回憶在那裡見過這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微笑道:「劉將軍真是貴人多望事,上次你在我朝舉人幫助下冒名頂替參加殿試,用考試試卷向皇上遞交阿里不哥大汗的國書,請求先皇與阿里不哥大汗結盟共同攻打忽必烈。當時我也在場,還和劉將軍說過兩句話,劉將軍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想起來了,你是趙與告趙大人!」被那中年人提醒,劉長平猛然想起——眼前這人不是當時的大宋浙江西路安撫使兼戶部侍郎趙與告是誰?殿試之時朝中百官必須到場,趙與告自然也在其列。也確實和劉長平客套了幾句。趙與告苦笑道:「不是大人了,先皇下旨罷免朝中宗室所有官職,現在趙與告不過是閒人一個。」說罷,趙與告又一拉身邊那個小男孩,吩咐道:「孟頫,快給劉將軍見禮。」 「小侄趙孟頫,見過劉叔父。」相貌十分俊秀的趙孟頫不僅舉止有禮。而且天生就會和蒙古軍隊拉關係——開口就把『叔父』地帽子戴到了劉長平頭上。趙孟頫又用無比崇拜的語氣向劉長平說道:「劉叔父武藝過人,在毒刃之下救出本朝太師。英名傳遍天下,小侄佩服之至。只恨自己無緣,不能向叔父學習武藝,早晚侍侯,遺憾無盡。」 「媽的,你這個狗雜種救誰不好,偏偏要去救賈似道老賊?間接害得老子地父親丟官罷職。土地也被賈老賊強行買走了大半!——如果那時候你讓孟麗君那個婊子一刀刺死賈老賊再刺死趙祺,說不定現在這個皇帝就是老子來當。」別看趙孟頫嘴上說得漂亮,心裡卻有另外一套。劉長平那裡能知道趙孟頫已經人小鬼大到了這地步,又見趙孟頫容貌討人喜歡,竟然還客套道:「賢侄太客氣了,你是天潢貴胄,劉長平一介武夫,那敢教習你地武藝?如果有機會。賢侄又願意,劉長平一定傾囊相授。」 「劉將軍,相請不如偶遇,我們故人難得重逢,由趙與告做東,尋個地方共飲一杯如何?」趙與告熱情邀請道。身有要務的劉長平本想拒絕。年幼地趙孟頫卻更加熱情地拉住他的衣角,說什麼都不肯放手,連聲懇求道:「叔父,一起去吧,你遠來疲憊,小侄與家父理應為你接風洗塵啊。」劉長平確實有些飢渴,又考慮到賈老賊已經被宣進宮一時半會出不來,拗不過便只好答應。 …… 臨安商業發達,街道上酒樓飯肆數不勝數,劉長平和趙與告父子很快就尋到了一家靠河酒樓。尋了一間僻靜地雅間坐下點菜。不過說來也怪。這本來是十分平常的聚會用餐,趙與告和趙孟頫父子卻像做賊一樣小心翼翼。路上就不時回頭觀察有沒有被人盯梢,進了酒樓後更是仔細觀察房間周圍,趙孟頫甚至還鑽到隔壁去看旁邊雅間的客人來歷。弄得劉長平莫名其妙,忍不住問道:「趙大人,賢侄,你們是帝王之後,為什麼吃個飯都這麼小心?難道有人在監視你們?」 「就是怕被人監視啊。」趙與告低聲長歎,垂頭喪氣的用很小聲音說道:「不敢欺瞞劉將軍,趙與告父子二人前日不小心得罪了權傾朝野的太師賈似道,賈太師最近一直在找機會收拾我們,所以不得謹慎一些。」 「你是趙匡胤的十世孫,和老趙家的血脈關係比皇帝還深,不夾著尾巴做人竟然還敢去得罪賈老賊,不是叫花子端碗進茅廁——找死嗎?」劉長平心中冷笑,嘴上卻微笑道:「趙大人過慮了,貴國賈太師宰相肚裡能撐船,寬宏大度——就連殺父仇人李□都能原諒,你就算無意中激怒於他,他也不會計較地。」 「賈太師原諒李□,是因為李□對他有用——至於那些無關痛癢的人,賈太師才不會手軟。」趙與告苦笑道:「劉將軍剛到臨安,還不知道前幾天發生的事——浙江池州青塘縣有一位宋室宗親,因為反對賈太師推行的士紳四成交糧納稅新法,拒絕交稅,帶動了青陽當地士紳也不肯交稅,當地縣令和我那個親戚關係很好,也站在他的一邊。賈太師派出心腹翁應龍到青陽處理此事,結果那個翁應龍人還沒到青陽,就先調動軍隊控制了青陽縣衙和城防,煽動當地百姓控告我那位親戚和青陽縣令,拿到了他們的一些罪證,還從我那個親戚家裡搜出了一件龍袍,硬生生栽給他一個謀反篡逆的罪名抄家問斬,最後我那個親戚又在押往臨安途中莫名其妙的投水自殺了。」 「好狠地手段。」劉長平倒吸了一口涼氣,對賈老賊殺雞給猴看的狠毒伎倆佩服之至。趙與告垂頭喪氣道:「劉將軍,你現在該明白我為什麼這麼小心了吧?」 「明白。」劉長平同情的點點頭——隨時就有可能被一個莫須有罪名殺頭抄家地滋味可不好受。劉長平又疑惑問道:「只是在下不明白,以趙大人之謹慎小心。又怎麼會得罪了賈太師呢?」 「唉,這事說來話長了。」乘著店夥計上酒菜的間歇,趙與告低聲把他散佈謠言和他在碼頭上戳穿賈老賊騙局的事說了一遍,劉長平先是聽得汗毛倒豎,暗暗佩服趙與告父子地膽量,然後冷靜下來後,劉長平很快就發現了更深一層的東西。壓低聲音問道:「趙大人,你這麼做。是為了發洩你被無故革職的怨氣呢?還是另有其他原因?——比方說,是有人希望你這麼做,給了你足夠的好處,所以你才這麼做?」 「劉將軍誤會了,趙與告不過是憤怒於賈太師地虛偽之舉,所以當面戳穿,並沒有人指使。更沒有人給趙與告什麼好處。」趙與告毫不臉紅的答道。劉長平那裡肯信,冷笑道:「趙大人不要把劉長平當笨蛋,賈太師現在在大宋權勢熏天,大宋皇帝也對宗室親戚疑心重重,趙大人會笨到無緣無故地去激怒賈太師,自找麻煩?」 趙與告不答,盤算半晌,忽然向劉長平低聲試探道:「劉將軍。聽說你的兄長劉太平將軍是阿里不哥大汗唯一信任的漢人,你的家族也是阿里不哥大汗唯一信任地漢人家族,深得大汗崇愛。趙與告斗膽請問將軍一句,將來大汗揮師南下之時,將對中原漢人和江南漢人採取什麼策略?」 「大汗已經與大宋結成同盟,聯手夾擊忽必烈。事成之後劃黃河而治。這個盟約至今沒有做廢,大汗言而有信,又怎麼會揮師南下呢?」劉長平微笑著反問道。趙與告不答,繼續追問道:「那黃河以北地漢人呢?忽必烈在中原經營日久,北方漢人世侯多已向心於他,這些世侯大都手握重兵,大汗如果不用一些策略,怕是難以收服他們。」 「趙大人言之有理,但對漢策略乃是大汗重事,劉長平一介武夫。如何能提前得知?」劉長平微笑。同樣試探道:「不過,如果趙大人能有什麼好主意不吝賜教。讓劉長平轉呈大汗,不管大汗是否採納,必然也對趙大人感激不盡。」 趙與告等的就是劉長平地這句話,忙迫不及待的答道:「好主意不敢當,不過為了北方漢人少受刀兵之災,趙與告倒是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劉長平微笑道:「願聞其詳。」 「其實說來也很簡單。」趙與告神秘兮兮的說道:「大宋建國數百年,正統早已深入人心,在漢人之中極具號召力。阿里不哥大汗他日南下之時,如果能尋得一名趙氏皇族立為宋帝,以大宋皇室之名號召漢人歸順,挾天子以令諸侯,還怕北方漢人不對大汗俯首聽耳?」 「大人妙計啊。」劉長平很驚訝的打量著趙與告,低聲笑道:「不過北方久屬金國,大人這招用來對付北方漢人,效果不會很好。——倒是用來對付江南漢人,倒是可以起到立桿見影作用。」 「劉將軍說的是,趙與告剛才還真沒想到這一點。」趙與告毫不臉紅的說道:「當今皇帝,論血脈不過是趙氏旁支,大汗如果尋到一個趙氏皇族的直系子孫立為宋帝,再昭告天下,將趙與莒和趙祺地篡逆罪行公諸於眾,南方漢人百姓官吏明白了誰才是真正的大宋皇帝,自然不會再聽命於偽帝趙祺,改為歸順大汗控制的真正大宋朝廷。而且趙祺偽帝寵信賈似道,任由賈似道倒行逆施推行士紳交糧納稅新法,殘酷剝削民間,大汗如果在這個時候使用此計,效果自然更好。」 「妙計是妙計,只是大汗該上那裡去找這麼一個宋太祖直系子孫呢?」劉長平笑吟吟的問道。趙與告老臉一紅,有心毛遂自薦卻拉不下臉皮,倒是趙與告的兒子趙孟頫放得開,搶先站出來說道:「劉叔父,為了大宋正宗,為了天下漢人百姓免受刀兵之苦,也為了阿里不哥大汗的千秋偉業,小侄與家父願意背此罵名。」 「孟頫,你一個小孩子,這裡有你說話地份嗎?」趙與告紅著臉呵斥道。劉長平卻微笑道:「既然如此,劉長平倒可以在大汗面前舉薦趙大人和賢侄,但成與不成,還需要大汗乾綱獨斷。」 「多謝劉將軍。」趙與告大喜過望,又向劉長平拱手道:「但在此之前,還望劉將軍施以援手,幫助趙與告父子離開臨安——上次趙與告得罪了賈似道老賊,忽必烈又言而無信,遲遲不派人來把趙與告接走,趙與告再不想辦法趕快離開這裡,賈老賊就要動手了。」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五十一章 決意出援 「劉將軍,你一定幫這個忙啊,我們父子倆要是再不想辦法逃出臨安,也許就沒有辦法再活著出城了。」趙與告拉住劉長平的手苦苦哀求,只差沒跪下來給劉長平磕頭,「劉將軍,我們有用,對大汗和你一定有用,只要你把我們救出臨安,再把我們送給大汗,大汗一定會重賞於你。」 「這個,容我考慮考慮。」劉長平沉吟著回答——利用正宗趙氏皇族的趙與告父子組建一個漢人偽政府分裂南宋軍民,確實是一筆一本萬利的好買賣,但是要把他們父子救出臨安,這可是一件沒那麼容易辦到的事。趙與告大急,正要再度懇求間,趴在窗戶旁邊偷偷摸摸看街道情景的趙孟頫忽然扭過頭來驚叫道:「父親,街上有幾個人不對勁,可能是衝著我們來的。」 「劉將軍,告辭。」趙與告大驚失色,忙向劉長平拱手道:「劉將軍,我們先告辭了,你如果覺得我們父子還有用,隨時可以到吉利坊菩柳街敝宅來與我們父子見面,還望劉將軍早做決斷。」說罷,趙與告掏出一疊會子放在桌上充做酒錢,拉起趙孟頫就走,「頫兒,快些,走後門出去。」 「趙大人,稍等。」劉長平下定決心,叫住趙與告父子,從懷中掏出一面銘有花紋的鐵牌,塞進趙與告手中吩咐道:「我在臨安也肯定會被監視,不一定有機會去你的家裡拜訪。你拿好這面鐵牌,必要時可以拿著這面鐵牌去……那裡全是大汗地人,見到這面鐵牌,他們會全力幫助你們父子。」 趙與告和趙孟頫父子千恩萬謝的匆匆離去後,還沒過半柱香時間,幾個軍士模樣的青年男子便進到劉長平所在的雅間,為首一個容貌頗為俊秀的青年男子彬彬有禮的向劉長平拱手道:「劉將軍。在下龔丹,賈太師親兵副隊長。奉相府主薄廖瑩中廖大人之令前來迎接。廖大人已經在半閒堂設下酒宴,為將軍接風洗塵。」 「廖大人好快的消息,劉長平剛到臨安不到三個時辰,他就派人來接我了。」劉長平笑道。龔丹也笑道:「劉將軍此次南下,沿途呂師夔、高達和杜庶三位將軍都有接待,賈太師和廖大人自然知曉——只是小人剛才聽這間酒樓地夥計說,劉將軍是和一對父子共入此樓。敢問劉將軍。這對父子是為何人?現在何處?」 「一個舊交,來臨安後正好在大街上遇到他帶著兒子閒逛,所以和他一起小酌了一杯。不過他有急事,已經先走了。」劉長平微笑答道。龔丹自然不信,使個眼色讓帶來的走狗仔細搜查酒樓,向劉長平做了個邀請地手勢,「劉將軍,請。小人已經為你準備好車轎了。」劉長平也知道龔丹不會相信,僅是微笑答應。 …… 在風景如畫的葛嶺與廖瑩中客套著用過午飯和晚飯,直到天色全黑,賈老賊才帶著滿臉倦色回到半閒堂,幾年時間不見,賈老賊雖然瘦了不少。但年齡看上去竟然比幾年前見面時還要年輕一些,弄得劉長平直懷疑賈老賊通曉什麼採陰補陽的邪術,所以才能駐容養顏。不過話雖如此,賈老賊臉上的疲倦卻不是蓋的,和劉長平見面時乾脆就癱在太師椅子上,說起話來也有氣無力的,「劉將軍,咱們快有四年沒見了吧?」 「四年零三個月。」劉長平微笑著糾正賈老賊的時間觀念,「幾年不見,賈太師風采依舊。簡直越活越年輕了。官也越做越高,劉長平真是羨慕得緊。」 「劉將軍過獎了。賈似道地官能越做越高,全是先皇和今上錯愛,賈似道愧不敢當啊。」賈老賊哼哼唧唧的說道:「至於本官越活越年輕,還能駐容養顏,全是因為天竺國進貢給大宋的一種叫阿芙蓉的仙藥,本官用了感覺靈效非凡,難得的好東西啊。劉將軍這次回去,可以帶一些去獻給阿里不哥大汗,算是本官送給大汗的禮物。」 「多謝太師美意,但末將身有要務,短時間內怕是無法回到和林。」劉長平客氣答道。賈老賊堪比聖人的高尚品德和菩薩一樣的心腸天下皆知,劉長平可不敢從賈老賊這裡拿什麼吃地喝的回去送給阿里不哥——那可是很容易滿門九族一起掉腦袋的危險事情。賈老賊萬分遺憾,又哼哼道:「那就算了,等以後打敗了忽必烈偽汗,大宋與阿里不哥大汗的國土接壤,本官再派使者去給大汗送禮。」 「對了,劉將軍,還忘記感謝你這次冒險給本官送來的情報了。」賈老賊叫來三個漂亮丫鬟給自己捏腳揉肩提神,強打精神說道:「呂師夔和高達的信都已經在昨天送到本官這裡,多謝將軍提供地這個重要情報,否則襄樊守軍非要被忽必烈偽汗打一個措手不及不可。這樣吧,大理國剛進貢來三百顆雞蛋大的南海珍珠,天子賜予了本官一百顆,本官將這百顆珍珠轉贈給將軍,以示感謝。另外本官再上表皇上,請皇上賜封劉將軍為平陰侯,不知將軍可否滿意?」 「多謝太師厚賜,末將感激不盡。」本著不要白不要的道理,劉長平一口接受了賈老賊的賞賜,又婉拒賈老賊包藏禍心的南宋封爵,「但末將乃是大汗部將,大宋封爵不敢接受……等等。」說到這裡,劉長平猛然想起一事,驚叫道:「大理國進貢的珍珠?大理國不是十一年前已經亡國了嗎?怎麼會說他們向大宋進貢呢?」 「劉將軍還不知道嗎?你在忽必烈軍中監軍,忽必烈沒告訴你?」賈老賊彷彿很驚奇的說道:「前任蒙古元帥兀良哈台將軍已經通過大宋廣南制置使夏貴上表大宋。願以歲歲進貢為條件,請求大宋皇帝賜封他為大理國王。為了表達誠意,兀良哈台將軍還宣佈歸還五年前鄂州之戰中奪取地大宋邕州土地,以昔日大宋和大理舊界為國界,兩國永不相犯,甚至還表示願意使用大宋年號,以示對大宋的臣服之意。」 「兀良哈台獨立了?」劉長平還真是第一次聽到兀良哈台脫離忽必烈獨立建國的消息。一時間竟不知是該喜該憂,不覺楞在了那裡。賈老賊察言觀色。微笑道:「看來劉將軍真不知道這件事,其實道理也很簡單,雲南四川一帶與忽必烈失去聯繫已有五年時間,當地官員也全部換成了兀良哈台地心腹死黨,兀良哈台要是還不抓住這個機會獨立,那他就真是笨蛋了——畢竟當一個小國地國王,怎麼也比當一個大國的臣子要舒服啊。」 「那……那大宋是什麼意思?」劉長平張大了嘴。半晌才問道。賈老賊微笑道:「當然是答應了,多一個朋友比多一個敵人可強多了。今天本官入宮之後,就是與皇上商討之事,皇上已經答應冊封兀良哈台為大理國王,阿術為大理世子,並且準備賜給兀良哈台丹書鐵券——只要大理不主動侵犯大宋,大宋就決不首先對大理用兵!對了,準備出使冊封兀良哈台地大宋使者你也認識。就是宋京。」 「上當了,賈老賊是故意提起這件事情,打算利用我回去散佈這個消息,動搖忽必烈地軍心。」劉長平也還算機靈,很快就明白了賈老賊的險惡用心——不過劉長平也毫無辦法,就算他為忽必烈保密。賈老賊也可以利用其他細作散播消息,只是由劉長平親自說出這個消息,效果會更好一些。而賈老賊卻又瞟了劉長平一眼,微笑道:「劉將軍,不過有一件事本官十分奇怪,還望將軍不吝賜教。」 「太師請問。」劉長平以為賈老賊又要問今天早上他和趙與告父子見面地事,忙也打起精神,準備迎接賈老賊的盤問。不曾想賈老賊卻問了另一個問題,「劉將軍,這一次忽必烈秘密開發可投一千五百步的重型回回炮。你完全可以派人給本官送一封信即可。何必親自前來?難道將軍此次來到臨安,另外還有其他事情要向本官交代?」 「好奸詐的老賊。果然多疑。」劉長平心中一凜,忙笑道:「賈太師誤會了,末將只是念在舊日情面和不忍看到襄樊軍民慘遭忽必烈屠戮的份上,這才向大宋秘密提供情報。至於親到臨安,也是因為末將想念太師,同時為了表示對太師的尊重,這才冒險趕到臨安。」 「怕是忽必烈擔心本官不相信你的書信,所以才請你親自到臨安來地吧。」賈老賊微笑,一針見血道:「忽必烈舉國親征,本意是想與大宋主力決一死戰,力爭一戰可定江南。不曾想本官遲遲不動主力,忽必烈又被呂文德拖在襄樊城下,戰事曠日持久,中原大地又屢遭戰爭破壞,民生凋零,還得承擔阿里不哥索要的巨額貢糧,難以長期供養忽必烈的四十萬軍。不得已,忽必烈只好故意讓你洩露他在建造重型回回炮的消息,逼迫本官立即出動大宋主力增援襄樊,忽必烈乘機與我軍決戰野戰,只要擊潰大宋主力或者部分大宋軍隊主力,忽必烈接下來的仗就要好打得多。不過忽必烈知道本官一向多疑,害怕本官不相信其他人,就請你這位本官曾經的救命恩人出馬了——劉將軍,這話本官說得對嗎?」 劉長平默然無語,半晌才硬著頭皮狡辯道:「太師誤會了,末將一家乃是阿里不哥大汗的嫡系,與忽必烈偽汗不共戴天,末將怎麼能為忽必烈所用?」 「哈哈哈哈哈,不錯,你是不會被忽必烈所用。」賈老賊大笑著把身後給自己揉肩的漂亮丫鬟拉進懷裡,魔爪在那丫鬟內衣中輕輕撫摸著笑道:「但你一定會被阿里不哥大汗所用——宋蒙決戰打得越激烈,雙方損失越慘重,對阿里不哥大汗越有利是不是?忽必烈如果攻破軍用豐厚甲於天下地襄樊,城中存糧足夠忽必烈地四十萬大軍支用十年。並可籍襄樊為基地謀奪大宋江山和打通與四川、大理的聯繫,勢力又將超過阿里不哥;而忽必烈如果被襄樊拖跨,大宋實力不受折損甚至可以藉機擴張,那麼阿里不哥揮師南下必然受阻。所以對阿里不哥大汗來說,借忽必烈的手重創大宋主力,再借大宋的江河天險拖跨忽必烈主力,才是最有利局面是不是?而你親自到臨安與本官見面。就是想說服本官出兵對嗎?」 「太師高明。」陰謀被賈老賊戳穿後,劉長平索性放開了說道:「不過太師也應該很清楚。大汗現在不過是在學幾年前的你——大汗已經耗掉了忽必烈地大批精銳,又為大宋切斷了忽必烈與西南、吐蕃的聯繫,並為此付出了重大犧牲,太師是不是也該替大汗做些什麼呢?」說到這,劉長平補充一句,「不過太師可以放心,大汗地戰略是先忽必烈後大宋。太師的策略估計也是先忽必烈後大汗。在我們完全撕破臉皮之前,看在同是漢人地情分上,劉長平還可以盡全力幫助太師對付忽必烈——比方說,提供情報幫助太師毀掉忽必烈的重型回回炮。」 「劉將軍,就憑你還知道自己是漢人這一點,將來本官如果擊敗了忽必烈,就一定饒你不死。」賈老賊讚許一句,又淡淡說道:「至於幫助。暫時就不需要了——本官昨天晚上收到你提供的重型回回炮情報時就已經決定,三天內向襄樊派出援軍!」 「增援襄樊?太師親自出征嗎?」劉長平緊張問道。賈老賊在漂亮丫鬟小臉上狠狠親上一口,微笑答道:「不是本官親自出征,是另派一員大將率軍出征——而且是你和忽必烈想破頭也猜不到的大將!」 「那是誰?李庭芝?高達?杜庶?或者是王堅?」劉長平好奇追問道。賈老賊卻故意吊胃口,輕輕搖晃著一隻手指大笑道:「天機不可洩露——說出來就沒意思了,總之等他到了襄樊的時候。你們就知道他是誰了。」 「媽的,當我們地細作是白癡嗎?你們宋人才有幾個帥才,就算你前期地保密工作做得好,等你的大軍一動,我們就能知道是誰領兵,還用得著等他到襄樊?」劉長平心中有氣,又見賈老賊呵欠連天已經累得不行了,便起身告辭道:「太師辛苦了一天,末將該說地話和該做的事都已經做到,不敢打擾太師休息了。告辭。」 「劉將軍請等一等。本官還有一句話。」賈老賊叫住劉長平,微笑問道:「今天劉將軍和趙與告大人用飯。菜還合口味嗎?」劉長平心中又是一凜,勉強笑道:「還可以,就是清淡了一些。」賈老賊微笑點頭,再不說話,劉長平卻心中明白——自己怕是再沒機會見到趙與告了。而劉長平剛走出賈老賊的紅梅閣書房,身後立即傳來少女的嬌喚呻吟,「老爺,不要啊……夫人們知道了,饒不了奴婢……唔……」 「別怕,誰叫她們不給老爺做冰火九重天呢?活該她們今天晚上獨守空房。玖兒乖,乖乖服侍老爺,老爺以後一定把你也收進房。」 「賈老賊會派出什麼人擔當主帥呢?」雖說人才凋零的南宋就那麼幾個帥才,劉長平卻始終覺得賈老賊說到那個神秘主帥時,嘴角邊掛著的是貓玩老鼠一般地奸笑,似乎有什麼陰謀在裡面。劉長平甚至懷疑——賈老賊是不是又在玩什麼瞞天過海的詭計,故意弄出一個子虛烏有的神秘主帥,實際上卻是賈老賊親自統兵出征,準備殺忽必烈一個措手不及…… …… 第二天上午,賈老賊早早就到臨安禁軍軍營去了,大概是去檢查增援襄樊的準備事宜。一夜未眠的劉長平思來想去,總覺得趙與告的話說得很對——阿里不哥和大宋是遲早會撕破臉皮開戰地,如果阿里不哥能利用正統趙氏皇族的影響力組建一個漢人偽朝廷,對破壞漢人團結和動搖漢人抵抗決心將有莫大好處。所以盤算許久後,下定決心的劉長平便借口上街遊玩,離開葛嶺進了臨安城。 賈老賊確實有夠不要臉的,進城後沒過多久。劉長平就發現自己背後有好幾個尾巴,不過身手了得又經驗豐富地劉長平並不害怕,利用繁華臨安的密集人流和密如蛛絲的大街小巷,沒花太多力氣就甩掉了所有尾巴,尋人問明了吉利坊菩柳街的方向路徑大步趕去。小半個時辰後,劉長平到得位於臨安東南的吉利坊,也找到了趙與告在臨安的宅子。但劉長平並不走大門進宅,而是尋了一個無人地小巷越牆入院。 身為曾經地一省之尊。趙與告家的宅院自然很大,劉長平在這種綠柳成蔭地宅院中潛行自然是如魚得水,並很快找到了一個正在清洗衣物的丫鬟,見她蒙住嘴拖到僻靜處問道:「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是問你,你們老爺趙與告在不在家裡?」 「老……老爺沒在家。」那嚇得幾乎癱軟的丫鬟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戰戰兢兢的抽泣道:「壯士饒命,我們老爺真不在家,今天早上皇宮裡來人把他宣進宮了,說是宗室聚會,皇上親自賜宴。」 「不年不節的,宋人皇帝為什麼召集宗室賜宴?」劉長平有些糊塗。那丫鬟抽泣著答道:「聽說是俞妃娘娘為皇上生的次子滿了週歲,皇上一高興就宣宗室賜宴,為皇子慶祝生日。」 「那你們老爺的公子呢?叫趙孟頫那個。有沒有進宮?」劉長平想起趙與告那個人小鬼大地兒子趙孟頫,知道以那個小崽子的鬼精明,有什麼話對他說一樣。那丫鬟答道:「沒有,小衙內今天身體有些不舒服,所以沒有進宮。不過老爺進宮以後,小衙內又帶著幾個家丁出門去了。」要找的人都不在。劉長平無奈下只得放開那個丫鬟,威脅幾句讓她不要亂說,便又匆匆從原路翻牆離去。 「那個小崽子既然是不舒服沒能進宮,又帶著家丁出去,那十有八九是去找郎中去了,等一會說不定能等到他回來。」劉長平心中盤算分析一定,立即找了一家能看到趙府大門的茶肆落座,要了一杯雨前慢慢等待。但等了近兩個時辰,茶都喝了四五杯,趙與告那個人小鬼大的兒子卻還是不見回來。劉長平知道再這麼耗下去只會讓人懷疑。便起身準備結帳,可就在這時候。街道上忽然一陣騷動,一隊旗甲鮮明的御林軍列隊飛奔過來。 「衝我來的嗎?不對啊,賈老賊就算抓我也不會派皇宮的御林軍啊?」劉長平先是一驚,然後又狐疑不定。還好,那隊殺氣騰騰地御林軍從茶肆門口橫衝而過——卻直接撲向趙與告的宅院。劉長平剛放下來的心又馬上提到了嗓子眼,「賈老賊動手真快,竟然先發制人消除趙與告這個後患。」 和劉長平猜測的一樣,那隊御林軍包圍了趙與告宅院後,馬上把趙與告的家人全部提溜出來用繩子捆上,還不斷向趙與告那些哭哭啼啼的老婆侍妾逼問趙孟頫和趙與告其他家人地去向,趙府附近也立即圍滿了許多看熱鬧的臨安百姓。劉長平擠上前去探察究竟,只見得一名御林軍將領正在向一個侍妾喝問道:「快說,趙孟頫究竟去了那裡?老實交代,算你立功贖罪,再不說實話,等著和趙與告一起砍頭吧。」 「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那侍妾大哭,「將軍,我們家老爺是皇親國戚,他究竟犯了什麼罪?皇上為什麼要下旨抓他,還要連累我們?」 「少廢話,總之你們老爺膽子夠大,你們這回也有得樂子了。」那將領不肯正面回答,只是不斷逼問趙孟頫的下落。劉長平在人群中聽得莫名其妙,心說賈老賊就算給趙與告栽贓,起碼也要拿出一個可以交代的罪名,這皇帝都下旨鎖拿趙與告滿門老小了,怎麼連罪名都不公佈呢?劉長平正狐疑間,忽然有人拐了他一下,劉長平扭頭看去,卻見那人拿著一面鐵牌對自己晃了一晃又迅速收起,劉長平暗喜,忙與他一起擠出人群。 劉長平與那人並肩走了一段距離,尋了一個僻靜處後,那人向劉長平行禮道:「屬下見過劉將軍,屬下是大汗在臨安的細作總領,剛才小人在人群中見到將軍,有事稟報,故而冒險與將軍聯繫。」 「出什麼事了?」劉長平問道。那人答道:「今天上午,趙與告的兒子趙孟頫忽然拿著將軍的令牌到我們的秘宅求助,希望我們幫他們父子逃出臨安。因為趙與告和趙孟頫都是宋人宗室皇親,小人生怕有詐,就把趙孟頫留在秘宅,派人打聽趙與告的動靜,不曾想打聽到趙與告進宮後竟然在酒後調戲皇妃,還企圖強暴,宋人皇帝大怒下令鎖拿趙與告全家下獄。小人覺得事情太巧,就親自到趙與告宅院這裡探察,不曾想卻撞見了將軍。」 「明白了。」劉長平所有疑惑一掃而空,恍然大悟道:「趙與告父子已經發現賈老賊就要對他們動手,所以拿到我地令牌後就急不可耐地去找你們聯繫,不想賈老賊動手太快,搶先把趙與告拿下,只有趙孟頫那個小崽子運氣好,僥倖逃過了賈老賊的魔爪。」說到這,劉長平嘴角露出獰笑,「好,一個小孩子總比一隻老狐狸好控制,果然是天祐大汗啊。」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神秘主帥》!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五十二章 神秘主帥 南宋鹹淳元年,蒙古中統五年,九月二十三,襄樊之戰開始三個月後,賈老賊一手把持的南宋朝廷終於決定向襄樊二城派出援軍。這一次出兵增援襄陽,賈老賊至少在表面上表現得十分援軍,不僅一口氣將援軍數目確定為五萬之數,而且還把老牌精銳虎銳軍和神臂城血戰中表現出色的衙內軍編入了援軍隊伍,甚至還從兩淮和江西抽調了部分精兵參戰。隊伍構成相當複雜,差不多各大軍區都有軍隊出戰,讓人難以琢磨。 除此之外,賈老賊還把義子董平高、愛將黎尚武、青陽夢炎和宋軍後起之秀楊亮節等等等等出色將領都派到軍中領兵上陣;智囊方面,則是由鄂州之戰和神臂城保衛戰的頭號功臣黃藥師擔任軍師;人才之鼎盛,公認的猛將周全、王德等人甚至只能擔當後勤隊長。但細心的人只要稍一清點名單,就會發現一個重大問題——宋軍主帥是誰?怎麼沒有他的名字? 細心的人很多,所以南宋朝廷在公佈了出征名單後,很多人或是出於好奇,或是出與其他目的,都是有意無意的跑到臨安郊外的禁軍較場去觀看宋軍祭旗出征典禮。可最終結果卻讓所有人跌破了眼鏡——宋軍只是砍了一個由李□抓來的倒霉蛋蒙古千戶,用他脖腔裡灑出來的鮮血祭了帥旗,然後馬上就全軍開拔,登船駛往襄陽,宋軍的主帥卻始終沒有露面。 其實不光是百姓們不知道這支增援襄樊地宋軍主帥是誰,南宋朝廷內部的絕大多數人其實也對這個神秘主帥一無所知。其中甚至還包括賈老賊政務助手右丞相程元鳳和左丞相李芾,這對左右丞相有些不服氣了,心說你賈老賊雖然是平章軍國重事,包括丞相在內的文武百官都得聽你的調遣,但我們好歹也是左右丞相,你連一個援軍主帥的名字都不告訴我們,未免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吧? 鬱悶不滿之下。程元鳳和李芾這對當世大儒便相約一起,殺氣騰騰的趕往西湖葛嶺半閒堂找賈老賊興師問罪。不曾想。他們到葛嶺後連賈老賊的書房紅梅閣都沒能進去,僅是由賈老賊地兩個狗頭軍師廖瑩中和劉秉恕在前廳與他們見面。廖瑩中向程元鳳和李芾拱手道:「二位相爺,太師貴體偶有不適正在臥床休息,無法見客。二位相爺如果有交代,請讓下官代為轉達。」 「賈太師病了?」程元鳳有些不信——昨天軍隊出征時,賈老賊可還紅光滿面的主持了誓師儀式。廖瑩中點點頭算是回答,並不多說一句。程元鳳也沒辦法,只好問道:「既然如此,那本相請教廖大人一句,這一次大宋五萬雄師增援襄樊,為什麼沒有公佈主帥人選?這大軍不可一日無帥,我軍出征將士竟然連主帥是誰都不知道,這可是兵家大忌啊。」 「是啊,我們還要給大軍提供軍需糧草。連主帥叫什麼姓什麼都不知道,這公文還怎麼署理?」李芾附和,言語間頗有怨氣。劉秉恕微笑答道:「二位相爺不必動怒,我軍主帥地名字對外保密,其實是賈太師克敵制勝的妙計之一,目的是為了讓韃子軍隊摸不清楚我軍底細。從而掉以輕心,給我軍將士製造對韃子戰而勝之的戰機。冒犯之處,還望二位相爺包涵。」 「真是這樣嗎?大軍出征主帥名字保密,竟然也是克敵制勝的法寶,本相還是第一次聽說。」右丞相程元鳳懷疑的追問道。還好左丞相李芾上過戰場打過仗,站出來為賈老賊辯解道:「程相爺,這事史上有過先例——當年長平之戰中,秦王密派白起為將對陣趙國趙括,軍中敢有言主帥為武安君者——斬!結果武安君果然不負眾望,全殲趙國四十萬大軍!想必賈太師也是效仿秦王。準備殺韃子一個措手不及。呵。說來也巧,韃子這次也正好是四十萬大軍。」 「哦。原來是這樣。」程元鳳滿腹學問卻不擅長計謀比較好蒙,立即被李芾說得轉憂為喜,又好奇問道:「廖大人,劉大人,既然如此,你們能不能把那位被賈太師當做武安君使用的大將名字告知我等?當然了,我等決不外洩隻言片語,只是純粹好奇。」 「二位相爺見諒,不是學生不相信你們。」劉秉恕歉意道:「只是賈太師已有明令,敢有洩露我軍主帥名字者,一律軍法從事,請二位相爺理解我們地難處。」程元鳳和李芾大失所望,李芾又靈機一動,壓低聲音問道:「廖大人,劉先生,請你們老實回答一句——賈太師現在真在臨安嗎?會不會是皇上不允許賈太師離開臨安,賈太師才用此計悄悄趕往襄樊率軍參戰?」 「對啊,這事賈太師可幹得出來。」程元鳳也低聲驚叫道。廖瑩中和劉秉恕卻苦笑著視一眼,搖頭不答,無論程元鳳和李芾如何盤問,死活就是不說一個字。末了,廖瑩中轉移話題道:「對了,二位相爺,賈太師正好有一件大事要請你們幫忙擬一個章程。今年推行士紳四成交糧納稅,秋糧收下來以後,大宋國庫百年來首次出現盈餘,太師想用這筆錢在民間推行一個三年制義務教育法,讓窮苦百姓的孩子也能念上書……」 「好事,好事啊。賈太師此舉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啊」程元鳳和李芾都是讀書人出身,恪守教化世人的儒家法則,教育孩童啟發民智正好是他們倆的最愛,讓天下孩童都能讀上書,那更是他們做夢都在想的好事。激動之下,關於宋軍主帥人選的問題自然馬上被他們拋在腦後,興致勃勃的討論起推行義務教育地各項細則來。 …… 賈老賊地援軍主帥人選保密工作直接做到了本朝宰相頭上,這下可苦了忽必烈派到南宋那些蒙古細作。削尖腦袋用盡各種法門,甚至不惜冒險暴露身份打聽宋軍主帥究竟是誰,結果還是一無所獲。而消息傳到襄樊蒙古軍大營後,忽必烈先是慶幸誘使宋軍主力決戰的策略成功,然後又被宋軍這個神秘舉動折磨得夜不能寐——畢竟賈老賊的詭計已經讓蒙古軍上下吃夠了苦頭,忽必烈對這個重大問題要是還不重視,那指不定又要吃什麼虧了。 「賈老賊為什麼要對主帥人選保密?宋人這一次的主帥有可能是?」思來想去猜不到準確答案。忽必烈就毫不猶豫的把這個問題踢給了手下的一幫文武官員。這下子忽必烈地金帳內可熱鬧了,有人猜賈老賊派出的主帥是李庭芝。原因是李庭芝是賈老賊最得意地門生,文武雙全且老成持重,還深得賈老賊信任,是援軍主帥的不二人選;也有人說是沿江制置使杜庶,理由是杜庶戰功顯赫,幾十年來蒙古甚至不敢打他防區的主意,用他為帥比資歷欠缺的李庭芝還要強點;還有人說是高達。也有人才是王堅,更有人認為賈老賊可能起用了呂文德的同鄉老將夏貴,甚至有人一口咬定宋軍主帥就是賈老賊自己!眾說紛紜,不過在賈老賊的目的分析上倒是頗有共識——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賈老賊是故佈疑陣,使忽必烈難以琢磨宋軍主帥地用兵特點和作戰習慣,無從針對用兵,容易被宋軍殺一個措手不及。 「都別吵了,你們說地都有道理。但正因為如此,朕才難以琢磨。」忽必烈喝住蒙古眾文武地嘈雜,將目光轉向子聰,「子聰大師,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大汗,太難琢磨了。」子聰也有些猜不准賈老賊地用意。為難答道:「高達和王堅擅長陸戰,李庭芝和夏貴擅長水戰,杜庶水陸兼通,賈老賊自己的用兵更是詭詐,水戰陸戰都愛出奇兵偷襲,這些人都有可能是主帥,也都有可能不是,我軍實在難以針對他們的用兵特點部屬兵力。不過王堅在四川防著劉黑馬,夏貴在廣南守著兀良哈台,他們應該很難抽身參戰。李庭芝防著我軍山東部隊。在賈老賊佈置他的替代人選前,他抽身參戰地可能性應該不大。所以小僧認為。我軍應該將注意力集中到高達、杜庶和賈老賊三人身上。」 「大師高明,王堅、夏貴和李庭芝三人的可能性是可以排除——你們都學著點,別只會張著嘴胡說八道,要多向子聰大師這樣冷靜分析。」忽必烈誇獎子聰幾句,又呵斥眾將一通,這才又向子聰問道:「既然如此,大師認為這三人誰的可能性最大?」 「誰的可能性最大不好說,但小僧可以肯定的說一句,賈老賊自己親自出征可能性最小!」子聰斬釘截鐵的說道:「先不說宋人地皇帝和朝廷離不開賈老賊,關鍵是小僧注意到一點——這一次宋人的隨軍參謀竟然是黃固黃藥師,而並非賈老賊用順手的廖瑩中和……和那個與小僧胞弟同名的劉秉恕!」 「言之有理。」忽必烈現在也懶得去管那個劉秉恕是不是子聰的親兄弟了,點頭道:「這麼說來,我軍細作的偵察重點應該放在高達和杜庶兩人身上,傳旨下去,讓江州和建康的細作嚴密監視高達和杜庶動靜,一旦發現他們長時間沒有公開露面,立即向朕稟報。」 …… 「我是援軍主帥?開玩笑!」與此同時的南宋建康府沿江制置使衙門中,被子聰懷疑為最有可能是宋軍主帥人選的杜庶也在向前來質問的眾將大發脾氣,「我已經給賈太師寫過兩封信詢問我軍主帥是誰,說是如果指定我為增援襄樊地援軍主帥地話,我也方便提前做好準備。可第一封回信,賈太師叫我抽調五千軍隊加入援軍,第二封回信,他又讓我不要多問,說是軍事秘密。你們說說,我是不是援軍主帥?」 「朝廷究竟在搞什麼名堂?怎麼連一個援軍主帥的名字都搞得神神秘秘地?」杜庶的兒子杜鴻聽得一頭霧水,也懷疑問道:「父帥你說會不會是賈太師親自出征,準備殺韃子一個措手不及,所以才搞得這麼神秘?」 「絕對不會是賈太師,至於原因,我不能告訴你們。」杜庶揮手否決。杜庶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賈老賊在書信中要求杜庶抽調五千老弱士卒隨軍出征——所以打死杜庶也不相信賈老賊會自己帶著一幫老弱士卒上陣。部將苗再成為難道:「臨安出發的援軍大隊明天到建康,兩淮抽調的參戰軍隊也是今天抵達,我們連主將是誰都不知道,這怎麼接待他們?」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杜庶歎氣說道:「既然賈太師對那個主帥的人選保密,想必他也不會冒險公開露面,應該不需要我們接待。對了,兩淮的軍隊今天到建康?大概什麼時辰到?那本將親自出城去迎接他們一下,順便從他們嘴裡探聽點情報。」說到這,杜庶又微笑著補充一句,「如果咱們在兩淮軍隊裡發現了李庭芝,那麼援軍的主帥是誰,馬上就一清二楚了。」 杜庶命令一下,南宋長江軍區的幾個高級將領立即行動起來,帶上衛隊陪著杜庶趕往建康碼頭,在那裡等待兩淮軍隊的到來。到得碼頭後,大約半個多時辰後,望遠鏡裡的長江北面果然出現了兩淮軍隊的戰船船隊,不過就在這時候,停泊在運河口的幾艘不起眼的貨船立即迎了上去,杜庶開始並不在意,以為是普通的過往商船,不過用望遠鏡仔細一觀察後,杜庶立即楞住了——那幾艘民船竟然通過了兩淮宋軍船隊斥候船的檢查,在江面上與兩淮軍船隊匯為了一股。 「奇怪?普通貨船怎麼會和戰船組成船隊?」杜庶放下望遠鏡,發現用肉眼根本無法看到那些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貨船。正納悶間,杜庶忽然用望遠鏡又發現兩淮宋軍的船隊已經和那些貨船轉舵向西,似乎不打算在建康碼頭停靠,僅有一條傳令小船向這邊駛了過來,片刻後,傳令船靠上碼頭,一名宋軍傳令兵過來給杜庶行禮道:「杜將軍,張順張貴二位將軍派小人向你稟報,他們軍令在身,就不在建康碼頭停泊了。兩位將軍多謝你親自到碼頭迎接,得罪之處,還望恕罪。」 「小事一樁,他們身有軍令,本將自然不會耽誤他們。」杜庶大度的一揮手,又低聲向那宋軍傳令兵問道:「李庭芝來沒有?他有沒有在你們軍中?」那傳令兵茫然搖頭,答道:「李將軍還在揚州,怎麼可能在軍中?」 「沒事了,去吧。」杜庶大失所望,只得讓傳令兵回去追趕船隊。可一直用望遠鏡張望著的杜鴻忽然向杜庶說道:「父帥,兩淮船隊裡剛才駛出了一艘普通民船,繞了一個圈後往我們這邊來了。」好奇心益重的杜庶點頭道:「那好,再等等,看看船上坐的是什麼人。」 又過片刻,那艘看似普通的民船停靠在建康碼頭,一隊精壯漢子簇擁著一名戴著斗笠的男子下船,三三兩兩的走往碼頭的入城檢查點。杜庶心中一動,忙領著一幫武將匆匆離開瞭望台,也是趕往檢查點攔住那隊男子。那隊人中一個臉上長有帶毛黑痣的青年男子忙喝道:「幹什麼?你們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來迎接一位老朋友。」杜庶微笑著推開那男子,直接走到那戴著斗笠遮住容貌的男子面前,低聲笑道:「賈太師果然是派你做援軍主帥,怎麼?見到老朋友也不打過招呼嗎?李庭芝李大人。」 「杜庶,你怎麼在這裡?」斗笠下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厲聲喝道:「你險些壞我大事!」斗笠掀開些許,稍微露出一張還算清秀俊雅的臉——不是杜庶的頂頭上司當朝太師賈老賊是誰?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迷魂陣》。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五十三章 迷魂陣 賈老賊忽然在建康悄悄露面,消息左瞞右蒙,卻始終沒有逃過天下人那一雙雙正義而又雪亮的眼睛。為了彌補過失,南宋沿江制置使兼建康知府杜庶親自出面公開闢謠,再三聲明說是賈老賊只是到紫金山遊山玩水,欣賞風景兼視察長江防務,並且很快離開了建康返回了臨安,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特殊目的——可惜這種鬼話連建康街上那些蓬頭垢面在垃圾堆裡翻吃食的瘋子和乞丐都不相信——就更別說埋伏在建康刺探軍情的蒙古細作了。於是乎,撿到大功勞的蒙古細作趕緊通過各種渠道,風急火燎的把情報送到襄樊,送到了忽必烈的面前。 「果然是賈老賊親自來了。」看著一封封雪片般送來的情報,忽必烈驚喜萬分又咬牙切齒,恨恨道:「毒啊!這老東西毒啊!竟然想出了一個故佈疑陣的餿主意,故意不公佈援軍主帥的名字,自己卻悄悄的藏在軍中,準備到時候突然露面,殺朕一個措手不及。」 「真是賈老賊嗎?」子聰可沒忽必烈那麼輕信,狐疑道:「如果真是賈老賊,他怎麼沒帶上隨軍參謀廖瑩中和劉秉恕?這兩人是賈老賊的智囊和軍務政務上的得力助手,沒有他們在旁邊協助,賈老賊恐怕連發佈命令都困難吧?」 「子聰大師,這次你中賈老賊的計了吧?」忽必烈大笑道:「賈似道老賊奸詐無匹,知道我們要探察他的動向。就一定會盯上他地得力助手,所以他故意把那兩個蠻子留在臨安製造煙霧,自己卻悄悄隨著大軍出征。還有,以賈老賊的奸詐,說不定那兩個留在臨安的蠻子也是假的,用兩個替身迷惑我們的細作,其實那兩個蠻子的真身也跟著賈老賊來了襄樊。」 「大汗言之有理。這一次我們終於可以和賈似道老賊決戰了。」郭侃大叫道:「末將倒要在戰場上看一看,那個賈似道老賊是不是真有傳說中那麼厲害。竟然能在鄂州害死大汗那麼多的精兵強將?」 提到那場導致中原蒙古軍由盛轉衰地慘敗,忽必烈的臉色立即陰沉下來,冷哼道:「上一次鄂州之戰,賈似道老賊只是抓住了朕急於撤軍回師地弱點,連施詭計加上又造出了新武器,還有就是撞大運得到了一個天才細作黃藥師和遠勝平常的嚴寒氣候,種種巧合下才揀到的便宜。若是當時能在平等條件下真刀真槍的決戰。朕只需要當時的一半精銳,就能取下老賊狗頭!」 「論真正的軍隊指揮才能,賈似道老賊連大汗麾下的一個千夫長都比不了。」伯顏附和道:「但此賊善於鼓舞軍隊生氣,又素來詭計多端,最擅長在兩軍對峙中突出奇兵,擾亂我軍陣腳。此次他既然匿名提兵來援,必然又有詭計,我軍還是不可輕敵地好。」 「說得對。在戰略中可以藐視敵人,在戰術中卻需要重視敵人。」忽必烈點頭,又分析道:「賈老賊自臨安來援,有三條路可走,第一條是從鄂州直接北上,從漢水逆流而上。經郢州至襄樊;第二條是從鄂州逆江而上至江陵,再從江陵走陸路北上襄樊;第三條則是從歸州、房州迂迴至均州,再從均州順漢水而下趕赴襄樊。你們覺得賈老賊最有可能走那一條路?」 「大汗,這三條路賈似道老賊都有可能走。」子聰建議道:「但他不管走那一條路,必然都要經過鄂州,依小僧看來,我軍應該多派斥候細作至鄂州探察,一旦發現賈似道老賊的進軍路線,我軍再做迎戰佈置不遲。」忽必烈很是滿意,立即點頭答應吩咐照此安排。子聰卻又在心中盤算。「如果真是賈老賊親自統兵來援。那以他的奸詐,十有八九會在鄂州這個交叉路口停留觀察。待忽必烈沉不住氣再決定進軍路線。這一場仗,看來又有得打了。」 …… 事情很是出乎子聰的意料,半個月後,五萬宋軍抵達鄂州,僅在鄂州停留休整了一天一夜,便即沿漢水揮師北上,走路程最近的郢州水路直撲襄樊。多名斥候和細作再三確認了這個消息的準確性後,蒙古軍中軍大帳中立時歡騰一片——因為郢州路是宋軍增援襄樊最便利的道路,這條路也是蒙古軍防禦工事最為完善的地方,宋軍走這條路北上,簡直就是自投羅網了。 「大汗,末將認為我軍應該立即向京山、德安一帶部署兵力。」伯顏建議道:「待到賈似道老賊地援軍一入龍尾州,京山德安一帶的駐軍立即揮師湍灘,切斷宋人戰船歸路,宋人水軍立成甕中之鱉矣。」 「妙計!諸位愛卿,有誰願去擔此大任?」忽必烈大喜問道。話音剛落,一大堆蒙古將領就迫不及待的站出來,爭先恐後的要求出戰,忽必烈見眾將求戰之心如此強烈更是高興,選擇了智勇雙全的黨項籍大將李恆擔當此任,並親自指定史天澤、劉整、伯顏和阿里海牙四員大將,在龍尾州和灌子灘一帶設伏,猛將郭侃則率領精銳士兵駐紮龍尾洲河心島嶼,居中策應領導全局。除此之外,忽必烈還採納劉整之計,又命水軍副總管張禧造火船二百條,準備在宋軍進攻時順流而下,火燒宋軍戰船。 …… 天羅地網布下了,可結果卻令蒙古軍上下跌破眼鏡——那支連主帥大旗都沒有打的宋軍看似來得氣勢洶洶,風急電騁,可是到了郢州之後,這支宋軍卻一頭扎進了同樣城池堅固地郢州,連續三天都像烏龜趴窩一樣趴在了郢州這個蒙古軍包圍圈的口子上,不肯再往北一步,擺出了一副看情況不對隨時準備逃命的架勢。蒙古軍地伏擊包圍雖然組織得無比嚴密。無奈這支宋軍就是趴在包圍圈口子上不動,蒙古軍倒也無可奈何。而時已初冬,天氣漸冷,蒙古軍駐紮野外,風寒感冒的士兵卻逐漸增多。 「賈老賊在搞什麼鬼?為什麼來的時候這麼急?到了襄樊的南大門郢州卻又一動不動呢?」到了第七天早上,忽必烈漸漸有些沉不住氣了,把子聰、姚樞和張德輝等幾個幕僚叫來咨詢。姚樞拱手答道:「大汗不必焦心。賈似道老賊善於用兵,必然會多派斥侯四處打探我軍軍情。待明瞭周邊形勢後再行進軍,這也是兵家正道。」 「可問題是,這一次賈老賊斥候偵察的範圍,從來就沒有超過郢州以北十里——倒是偵察南面水道上的斥候船絡繹不絕,日夜不停。」忽必烈皺眉說道。這回就連足智多謀的子聰和姚樞等人都楞住了——不偵察進軍道路,倒是對撤退道路盯得無比嚴密?如果說保護糧道地話,可郢州城裡存糧也相當不少。沒必要這麼著急吧?右司郎中劉人傑忍不住嘀咕道:「盯準水道幹什麼?賈似道老賊準備隨時隨軍開溜嗎?」 「胡說八道。」忽必烈怒道:「賈似道老賊此次是衝著朕秘密建造地重型回回炮來地,一仗沒打就準備跑,你當賈似道老賊是範文虎嗎?」劉人傑也很清楚自己地推斷絕對不適合在賈老賊身上,乖乖閉嘴。倒是張文謙獻計道:「大汗,微臣有一計——大汗可遣一使至郢州下約戰書,邀請宋人與我軍決戰,藉機刺探宋人虛實。」 「此計可行。」忽必烈點頭道:「上次賈似道老賊手刃郝經,是因為郝經在得意忘形下衝撞了賈老賊姐夫皇帝的靈位。賈老賊憤而殺之,他自己咎由自取,其後我軍數次遣使與宋人朝廷聯絡,宋人還是很遵守不殺使者的規則的。只是,這一次該派誰為使呢?」 「微臣願往。」出主意的張文謙當仁不讓,自願出使。不曾想忽必烈現在已經對絕大部分漢人都不信任。沉吟不肯答應,準備在蒙古人或者色目人中挑選一個使者,可就在這時候,金帳外一名怯薛飛奔來報,「啟稟大汗,宋人郢州軍隊遣使求見,正在營外等候,請大汗示下。」 「呵呵,朕還沒有派使者過去,賈似道老賊先派使者過來了。」忽必烈大笑。揮手道:「讓他進來。」怯薛應聲而去。片刻後,一個容貌平平卻有些賊眉鼠眼感覺的宋軍使者便被領進了金帳。見了忽必烈並不下跪,僅是雙手抱拳行禮,用略帶顫抖地聲音說道:「小使奉大宋郢州軍主帥之命,見過蒙古忽必烈汗。」 「宋人使者,你叫什麼名字?官居何職?」忽必烈試探著問道。那宋軍使者恭敬答道:「小人乃是前任大宋皇宮大內總管董宋臣公公之侄、現任大宋太師兼平章軍國重事賈似道義子、大宋名軍衙內軍統制、江門侯董平高——手下的書辦,姓鄢名輝。」 「鄢輝,你還真會扯虎皮當大旗啊。」忽必烈被鄢輝的話逗得笑了起來,子聰等人也是一陣轟笑,那鄢輝卻不以為恥,訕笑著拿出一封書信,「忽必烈汗,這是我軍主帥給你的戰書,約你三天之後在郢州北面三十里處的坪地鄉決戰,望忽必烈汗准允。」 「賈老賊約我決戰?」忽必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趕緊拆開書信時,卻見書信果然是宋軍約蒙古軍決戰的戰書,落款處蓋有一個宋軍都統的大印,卻沒有姓名落款。大喜過望地忽必烈趕緊去看地圖沙盤,立即更加驚喜的發現——宋軍約戰那個地點竟然是一塊平原,幾乎沒有丘陵,不僅離西面水勢湍急的漢水還有十幾里路,境內就連小溪流都沒有幾條,就別說適合宋軍發揮特長的大江大湖了! 那個鄢輝聲音雖然有些顫抖,竟然還不知死活的向忽必烈挑釁道:「忽必烈汗,我們大帥說了,如果你不敢答應的話,那你也別在我們大宋面前自稱為汗了,回漠北大草原去放牛吧。我們大宋慈悲為懷,到時候一定會不計前嫌向你買牛買羊,你和你地全家餓不死……!」 「大膽蠻子。竟敢對大汗無禮?」忽必烈地怯薛長安童精通漢語,聽得哇哇大叫,嗆啷一聲拔出腰刀撲上去就要把鄢輝砍成兩截。幸虧忽必烈及時喝住他,忽必烈又向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的鄢輝微笑道:「鄢輝,你很夠膽子,竟然敢在金帳中向朕挑釁,難怪賈似道會派你來擔當使者。」 「不是賈太師派我來的。是抽……」鄢輝本來想說自己是運氣不好抽籤抽到了這個危險任務,卻又馬上醒悟過來。趕緊連連激動擺手,神色緊張的叫道:「忽必烈汗,你誤會了,大宋賈太師現在在臨安,沒在郢州,怎麼會是他派小人來出使?」 「那你們主帥是誰?」忽必烈厲聲喝問道。那鄢輝的三角眼轉了幾轉,賠笑道:「當然是李庭芝李大人。他是賈太師的愛徒,也是大宋名將,我軍主帥自然是他。」忽必烈知道這個滿臉無賴象的鄢輝絕對不會說真話,也懶得拆穿,只是冷笑道:「很好,那你回去告訴李庭芝,三天之後,朕地大軍一定赴戰!叫他洗乾淨了脖子。等著受死吧!」 「是,是,小人一定把話帶到。」那鄢輝滿口答應,又滿臉無賴象的向忽必烈問道:「忽必烈汗,聽說大宋使者出使蒙古,貴軍總是好酒好肉地招待。還賞賜金銀,有地時候還賞賜美女,黃仙長還親眼看到宋京宋大人就在貴軍中發了大財。你看,這老規矩……」 「取五十兩白銀來,賞與宋使。」忽必烈大方的吩咐道。那鄢輝大喜連聲感謝,笑瞇瞇地接過蒙古軍送來的白銀,這才躬身告辭,在他快要出帳的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子聰忽然開口問道:「那個鄢輝,你們賈太師派你出使。就沒讓你問問他獨生兒子地情況嗎?他就不怕大汗已經殺了他的兒子?」 忽必烈心中一凜——賈老賊派使者來見自己。居然不提到他獨生子一個字,這可是一件相當反常的事情。誰知那鄢輝回過頭。滿面猥瑣笑容的答道:「這位大師,小人是賈太師義子董平高將軍的心腹書辦,還會去替董將軍那個弟弟擔心嗎?——如果董將軍的那個唯一的弟弟不幸夭折,等到賈太師百年之後,他的萬貫家財應該由誰繼承?」 「有道理,兒子死了,遺產自然是義子拿得最多。」子聰和忽必烈一起點頭,信之無疑。忽必烈又向鄢輝微笑道:「很好,你回去告訴董平高,如果他希望繼承賈似道地萬貫家財,又需要朕的幫忙,那他隨時可以派你或者派其他心腹來求見於朕。」子聰也笑道:「其實不光是賈似道遺產,如果董平高將軍想要陞官,想要美女,都可以來請大汗幫忙。」鄢輝連連點頭,表示銘記於心。 鄢輝千恩萬謝的離去後,忽必烈轉頭向子聰問道:「子聰大師,這事你怎麼看?宋人野戰最弱,賈似道老賊的兵力也不過五萬之數,竟然還約朕在野外決戰,這其中是否有詐?」 「回稟大汗,小僧覺得這其中有兩個可能。」子聰恭敬答道:「第一個可能,賈似道老賊是在使詐,故意約我軍野外決戰,乘我軍注意力集中到決戰之上時,宋人水軍乘機北上,利用水戰特長殺入重圍,增援襄樊。第二個可能,賈似道老賊也許又造出一些專供野戰使用的新式火器,有把握克敵制勝,所以準備用這些新式火器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力爭在野戰中取勝我軍。」 「嗯,有道理。」忽必烈非常欣賞子聰的合理判斷,盤算片刻後,忽必烈吩咐道:「這麼安排吧,三天之後,讓老將塔察爾率軍五萬去與宋人決戰,除了一萬騎兵之外,優先派出咱們軍隊裡地老弱士卒,塔察爾經驗豐富,就算遭遇宋人新式火器,軍隊損失也不會很大。朕親領大軍在後方等待結果,若勝則追之,塔察爾若敗,朕也好接應於他。至於在龍尾州的伏擊部隊,一個都不可調動,謹防宋人水軍乘機偷襲。」 …… 做好了兩手準備,自以為萬無一失的忽必烈終於放下一些心來,安心等待三日後的宋蒙主力決戰。經過漫長的等待後,時間終於到了南宋鹹淳元年的十一月初三——也就是宋軍那名神秘主帥與忽必烈約定決戰的日子,天還沒亮,忽必烈就親率十萬大趕赴預定戰場北方十里處佈置工事,等待戰機,又派經驗豐富無比的老王爺塔察爾率軍五萬,趕赴約定的戰場坪地,準備與宋軍的全面會戰。 宋軍約戰地時間是正午午時,塔察爾大軍趕到戰場地時間是辰時剛過,可距離比較近的宋軍卻還沒有一兵一卒趕到戰場,整個坪地鄉地田野空蕩蕩的,不見半個人影。剛開始塔察爾還以為是自己到得太早,便下令全軍從容佈陣,耐心等待。但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約戰的午時也早過了,南方還是看不到一個宋軍士兵的影子,塔察爾漸漸覺得有些情況不妙了。 「快去稟報大汗,宋人軍隊到現在還沒出現,請大汗小心提防宋人從水路偷襲。」塔察爾叫來傳令兵吩咐。傳令兵把消息飛報給忽必烈後,忽必烈也是十分重視,立即傳旨勒令龍尾州的伏擊軍隊嚴格戒備,謹防宋軍水路偷襲!可水路伏兵的回答卻讓忽必烈摸不著頭腦了——漢水水路上也看不到一艘宋軍戰船,被嚴密監視的宋軍郢州碼頭上更是看不到半點出兵的跡象。 日頭漸西,天漸漸的黑了,宋軍北上的水陸兩路都還是靜悄悄的不見半點動靜,忽必烈卻越來越擔心——賈老賊該不會乘著夜色偷襲自己吧?可就在這時候,前方的塔察爾卻又傳來一個消息——宋軍又派來了一名使者,說是那個宋軍主帥偶染風寒,無力統兵上陣,希望能將決戰時間推後三天,三天後再在原地與忽必烈決一死戰。那個宋軍使者同時向忽必烈保證——那個神秘的宋軍主帥用人格擔保,保證宋軍絕對不會在蒙古軍的撤退途中乘機偷襲,嚴格遵守君子協議。 「人格擔保?賈似道老賊身上還有叫人格的東西?」忽必烈冷笑著問出一個天下人都知道答案的問題。稍一盤算後,忽必烈命令道:「全軍徐徐而退,在我軍撤退的道路兩側佈置埋伏,若宋軍追來偷襲可放過之,然後斷其退路,圍而殲之!」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圖窮匕現》!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五十四章 圖窮匕現 「撤,大傢伙撤!百夫長們都注意了,消息保持隊形,隊伍不能亂,撤慢一點沒關係。」忽必烈的撤軍命令頒布後,前後兩批蒙古軍依次行動起來,士卒各按隊列緩緩而退,先行者不慌,殿後者不懼,依次有序,絲毫不過可能存在的追兵半點可乘之機。顯示出良好的戰術素養。同時忽必烈又派出智勇雙全的大將忽刺出和忙古帶各領騎兵一萬,分別埋伏在宋軍追擊蒙古大軍的必經道路兩側,靜等宋軍追兵上鉤進套。 傍晚開始撤兵,四十來里路,騎兵居多的蒙古軍楞是走了大半個晚上還沒回到大營——沒辦法,蒙古軍上下這些年可是被賈老賊層出不窮的詭計和新式武器給坑苦了,生怕隊伍行動過快導致步騎兵前後脫節,又被賈老賊偷襲得手。可忽必烈直到此刻才發現情況有些不對,自己似乎有些小心過頭了——因為賈老賊用人格擔保的承諾頭一次兌現,真的沒派軍隊追擊偷襲,水路上面也毫無動靜。忽必烈不由奇道:「賈似道老賊吃錯藥了?今天竟然真的對朕說話算話一次?」 「如果宋人主帥真是賈似道老賊,那麼他即便遵守約定也只是掩蓋其背後目的,背後必然另有陰謀詭計!」無比瞭解賈老賊人品的子聰斬釘截鐵答道。忽必烈大有同感,又問道:「子聰大師。你依你之見,賈似道老賊可能會有什麼陰謀詭計?」 「請容小僧想上一想。」子聰沉吟,心說賈老賊把忽必烈騙到坪地鄉白跑一趟,又把約戰日期推後三天,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拖延時間?可現在才十一月,距離造出重型回回炮還有五個月時間,忽必烈再蠢也不會被賈老賊拖這麼久吧?或者說。宋人地新式武器還沒準備好,還需要三天時間準備才能發揮作用……想到這裡。子聰猛然抬頭驚叫,「咱們可能又中計了!大汗,快請再派一支騎兵返回宋人約定的戰場,那裡十有八九會發生古怪!」 「發生什麼古怪?」忽必烈驚訝問道。子聰沉聲答道:「大汗可還記得,宋人在以前的戰鬥中已經少量使用了一種可以埋藏在土地中引爆的火器,被他們自己叫做地雷?」 「朕明白了。」忽必烈臉色大變,也是驚叫道:「賈似道老賊故意約朕決戰又拖後三天。目的是為了使朕對那塊預定戰場掉以輕心,覺得第一次在那塊戰場上沒有碰到意外,第二次就更不會提防。而賈似道老賊乘機利用今天我軍的步騎兵部署位置圖,在我軍佈陣位置的地下大量埋藏那種新式火器地雷。待到我軍第二次進入該地界時,賈似道老賊忽然發難,就可以起到重創我軍地作用!」 「很有這個可能,小僧也這麼認為。」子聰臉色凝重的答道。忽必烈則是暴跳如雷,怒吼道:「賈似道老賊。你果然夠毒!吉裡迷,朕與你精銳鐵騎五千,速速返回今日約戰戰場,發現宋人埋藏地雷,立即斬殺!」 事情這一次終於被子聰料對,當蒙古大將吉裡迷率領地五千蒙古鐵騎返回白天的戰場坪地時。果然發現了大批宋軍正連夜在那裡的土地中挖掘埋藏著什麼。只是那支宋軍十分狡詐又逃跑速度一流,遠遠發現吉裡迷的騎兵趕來時,那隊宋軍立即撒腳丫子開溜,兔子一般逃進了郢州城中,臨走時還不忘一把火燒了來不及帶走的地雷,又引爆了事先已經埋藏好的那部分地雷,用以阻攔追兵。待吉裡迷的騎兵小心翼翼繞過那塊危險區域時,那隊埋雷地宋軍絕大部分已經跑得遠了,吉裡迷的五千騎兵僅殺死了不到百名逃得稍慢的宋軍老弱士兵,還有就是抓到了七八個活口。勉強算薄有收穫。 …… 「黃仙長。如你所料,韃子果然發現了我們在戰場上埋藏地雷。還派出了騎兵襲擊我們,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黎明的郢州城城守府中,一個滿臉酒色之氣的宋軍將領向正摟著兩名美貌少女喝酒的黃藥師問道:「還有,剛才的戰鬥中我軍說不定會有士兵被俘,他們會不會洩露我的名字?」 「放心,除了十幾個重要將領外,咱們軍隊裡知道你是主帥地士兵幾乎沒有,就算有被俘的士兵,忽必烈也從他們嘴裡掏不出什麼來。」黃藥師先在一名少女的嫩臉上啃上幾口,然後才向那宋軍將領微笑道:「否則要是士兵們知道主帥是你範文虎范大將軍,估計用不著韃子的軍隊來打,咱們的軍隊先能自己崩潰了。」 「哈哈哈哈……」董平高、黎尚武和青陽夢炎等幾個在場的宋軍將領大都轟笑起來,甚至還包括範文虎地兩個心腹舊將朱勝和馬悍,僅有先任國舅、同時也是被賈老賊十分看好的宋軍新銳楊亮節保持冷靜,還替範文虎說話道:「黃仙長言之差矣,范大將軍以往雖然戰績不佳,但這次素來以識人見長的賈太師親自點名讓范大將軍出任援軍主帥,必然是他相信范大將軍能完成增援襄樊的任務。」 楊亮節不說賈老賊點名讓範文虎出征還好,一說之下,範文虎本來就紅的臉更是紅得像猴子屁股一樣,黃藥師則笑聲更大,大笑著解釋道:「楊國舅,這你就走眼了,賈太師之所以點名讓范大將軍領軍出征——是因為咱們的范大將軍戰場逃命本事天下第一,賈太師希望范大將軍能用他的特長在戰鬥中領導我軍虎口逃生,就算打敗仗也損失小一些,最起碼不會全軍覆沒。」 「哈哈哈哈哈哈……」在場宋軍將領更是笑得前仰後合。範文虎則厚著臉皮說道:「這是賈太師相信我,只許敗不許勝的仗。不想辦法盡量減少損失,難道非要全軍覆沒才好嗎?能在敗仗中把軍隊損失減少到最小,能在韃子地重重包圍中逃出生天,你們能辦到嗎?哼,個個都笑我只會打敗仗,打敗仗也是一門學問,你們能打幾百次敗仗自己不掉一根毫毛嗎?」 「范大將軍言之有理。當年漢高祖在與楚霸王爭奪天下時,何嘗不是百戰百敗。但最後結果又如何?」楊亮節怕黃藥師等人繼續讓範文虎下不來台,忙替範文虎掩飾幾句。多少挽回些顏面的範文虎大為感激,先向楊亮節點點頭表示感謝,又乘機轉移話題道:「黃仙長,你是賈太師親自派給我地隨軍參謀,賈太師要我冒充他迷惑韃子,轉移韃子地視線給我們真正的援軍製造戰機。現在韃子基本上中計了。接下來該怎麼辦,你得繼續拿出主意啊。」 「放心,辦法早就想好了。」黃藥師又在另一名美貌歌女地胸上腰上摸上幾把,陰笑道:「咱們馬上再給忽必烈派一個使者過去,就說咱們的主帥身體已經有些好轉,三天後一定領兵赴戰,隨便給忽必烈送十斤民間中鞭炮用地普通火藥,給忽必烈的太子送幾套絲綢做地孩童衣服。繼續穩住忽必烈。然後咱們再把幾艘戰船用油布遮得嚴嚴實實的,今天晚上開到湍灘打個轉就回來。」 「給忽必烈送火藥和小孩衣服?再派幾艘船連夜在湍灘打個轉就回來?這麼做有什麼特殊意思?」範文虎和楊亮節都驚訝問道。黃藥師奸笑道:「沒什麼特殊意思,但忽必烈和子聰禿驢一定會上當,繼續對咱們防之又防。」 「此話怎講?」楊亮節有些不相信的追問道。黃藥師笑道:「楊國舅,你沒見過忽必烈和子聰,不知道他們這兩個傢伙已經多疑到了什麼地步。我在忽必烈的軍營裡呆了幾個月時間。可是太瞭解忽必烈和子聰的脾氣了,這兩個傢伙基本上對誰都疑心重重,對什麼事都要分析來分析去,三思而後行。現在他們已經認定了我們的主帥就是賈太師,賈太師的詭計多端和喜歡偷襲打悶棍地習慣又是天下公認,咱們做一些毫無意義的舉動對別人肯定沒用,但這兩個傢伙鐵定會懷疑又是賈太師在搞什麼克敵制勝的陰謀,再三分析其中含義,對我們自然是更加提防,我們真正那支主力。不就有了動手的機會了嗎?」 …… 黃藥師大概真是子聰的天敵。對忽必烈和子聰的多疑程度也瞭解極深。所以在宋軍使者把十斤普通火藥和十套孩童衣服送到忽必烈面前後,忽必烈和子聰這對君臣立即如臨大敵。拚命絞盡腦汁的分析『賈老賊』此舉的真正用意。——送忽必烈地兒子衣服,也許是『賈老賊』在告訴忽必烈,只要忽必烈善待他的兒子,將來賈老賊也會善待忽必烈的兒子。而送火藥,很可能是『賈老賊』在向忽必烈示威,警告忽必烈他已經造出新的火藥武器,提醒忽必烈趕緊收兵北上繼續去和阿里不哥火並,不要再打大宋的主意。總之一句話,極富聯想力的忽必烈和子聰找出了許多解釋,每一種解釋都讓他們汗毛倒豎,都讓他們覺得其中包含有巨大地陰謀! 讓忽必烈和子聰更加警覺的還在後面,當夜三更,十艘用油布遮住甲板和船舷的宋軍戰船忽然北上,不打燈火,連夜摸向龍尾州下游的湍攤,在被蒙古軍斥候船發現行蹤後,那幾艘神秘的宋軍戰船立即掉頭南下,重新駛入郢州水門。雖說此舉沒有傷到蒙古軍一根毫毛,但忽必烈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趕緊佈置重兵加緊對郢州宋軍的監視,嚴防『賈老賊』又玩出新的花樣。 多疑這個毛病真的不怎麼好,蒙古軍越是越對郢州宋軍提防,郢州的宋軍就越是做怪,在第二天,郢州城裡先後響起六十餘次爆炸巨響——就是那種怎麼聽怎麼像是最後實驗新式火器效果的爆炸巨響,弄得在城外偵察地蒙古斥候如臨大敵,連珠不斷地向忽必烈稟報郢州異動。到了晚上就更熱鬧了。蒙古朝廷地頭號通緝犯黃藥師帶著董平高和黎尚武等人登上城樓,當眾在城上飲酒做樂,欣賞美貌少女地歌舞——就是很像準備麻痺蒙古軍然後半夜出城偷襲那種飲酒做樂。弄得蒙古水軍陸軍上下連覺都不敢睡,睜著眼睛提心吊膽的度過漫漫長夜。 連續神神秘秘的折騰了兩天,到了約定決戰只剩下最後一天——也就是鹹淳元年的十一月初六,天才剛剛黎明,郢州城裡忽然一片安靜。不僅將在城外探察敵情的斥候全部收回城中,更把城上的軍旗全部收起。偃旗息鼓,甚至看不到半個在城上巡防地郢州軍民,弄得整個郢州城像是一座死氣沉沉的死城一般。可宋軍越是這樣,蒙古軍將士就越是繃緊了神經,就連那些普通士兵都紛紛嗅聞到了血戰來臨前那股濃重地硝煙味。 事情到了這步,忽必烈和子聰也明白郢州宋軍是在利用他們的多疑心理故意製造緊張空氣了,可忽必烈和子聰也無可奈何。生怕『賈老賊』是在玩疲兵之計——待到把蒙古軍將士的緊張神經繃斷,精神不堪重負而不自覺的懈怠,『賈老賊』就會利用這個時機殺出城中,再一次施展他玩得滾瓜爛熟的無恥偷襲大法。不得已,忽必烈只好繼續往東南方向增派兵力,繼續對郢州宋軍嚴防死守。同時忽必烈下定決心,如果明天『賈老賊』又耍花招不應約赴戰的話,忽必烈就親率大軍攻打郢州城——最起碼先弄明白『賈老賊』又造出什麼新式武器再說。 天色。又漸漸的黑了…… …… 燈燭似星,炊煙裊裊,傍晚地均州城中一片安寧景象,這一座位於襄樊上游的城市離宋蒙戰場雖然比較近,可因為河水逆流和山路艱難不適合騎兵行軍的緣故,再加上鎮守此城的是宋軍名將向士壁。所以至今沒有受到蒙古軍隊的荼毒,與鄰近戰火紛飛的襄樊相比,這裡簡直就像是世外桃源一般。但就在這麼一個安寧詳和的傍晚,一支義無反顧的宋軍士兵卻將在這座城池裡踏上前途莫測地征途。 寒風凜冽的均州碼頭上,燈火通明,三千僅著單衣的宋軍義士手捧酒碗,隊伍整齊得絲毫無差,而在隊伍之前,兩淮宋軍的正副都統張順、張貴兄弟雙手高捧海碗,正在做最後的出征動員。身材矮壯的張順舉著海碗高聲叫道:「弟兄們。我們就要上路了!我們要衝破韃子在漢水江上設置地重重封鎖。把襄樊急需的火炮送入城中!韃子軍隊吹牛有百萬,實際上有四十萬。我們只有三千人,我們怕不怕?」 「不怕!」三千宋軍齊聲答應,聲若雷鳴。張順之弟張勝手指河面——那裡除了這三千宋軍乘座的滿載勁弩、火炭和各種武器的戰船外,有三艘聯在一起的戰船,高聲叫道:「我們的任務,就是要把那三條船上的東西和船裡的臨安弟兄送進襄陽,有沒有信心?」 「有信心!堅決護船入城!」三千宋軍又是齊聲答應。張順、張貴兄弟一起大吼,「有信心還不行,這四條船上的東西和弟兄關係到大宋門戶襄樊能不能守住,我們要你們誓死保護這四條船抵達襄陽,那怕用我們的胸膛當盾牌去擋,也要擋住韃子射向他們地箭!那怕用我們地腦袋去撞,也要替他們撞開韃子封鎖河面的鐵鏈木樁!我們能做到嗎?」 「能!」儘管這幾句話沒有經過事先演練,但三千宋軍義士仍然整齊高呼答應,沒有半點參差,「誓死護船入城!誓死護船入城!誓死護船入城!誓死護船入城——!」 「登船!出發!」張順張勝兄弟大吼。 …… 與此同時地襄樊蒙古軍萬山大營中,負責漢水西面防禦的張弘范正在看著沙盤沉思,旁邊的張弘范之弟張弘正好奇問道:「九哥,你在這裡看著沙盤已經有大半個時辰了,這沙盤究竟有什麼好看的?」 「情況不對啊。」張弘范指著沙盤,有些自言自語的說道:「大汗的主力已經嚴重東移,至少六成的兵力都集中到了湍灘以北佈防,萬山和虎頭山一帶的兵力被抽調了相當不少。如果宋蠻子在這個時候從江陵陸路或者均州水路忽然殺來,我軍就難以抵擋了。」 「九哥太杞人憂天了。」張弘正笑道:「宋蠻子這一次增援襄樊,五萬大軍全部在郢州駐紮,那裡還有軍隊會從江陵和均州殺來?」 「希望我是杞人憂天。」張弘范歎息一聲,又皺眉道:「這一次宋蠻子增援襄樊,我總覺得來得太過古怪,搞出一個神秘主帥吸引大汗的注意力,誘得我軍主力東移,西面……」說到這裡,張弘范下定決心,跺腳說道:「不管了,就算惹得大汗生氣也沒什麼,我這就給大汗上表,請大汗停止向東抽調兵力,抽出一部分兵力來襄樊西面的漢水上游增強防禦。」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五十五章 老賊炮 「大帥,黃仙長,鄂州來的飛鴿傳書,張順張貴將軍決定今天晚上動手,希望我們繼續為他們提供幫助,替他們分散韃子的注意力。」 因為均州和郢州之間水陸道路已經被蒙古軍嚴密封鎖,就連信鴿傳遞都只能通過江陵和鄂州兩城的信鴿接力轉遞,所以張順和張貴兄弟決定在十月初六這天動手的消息早上就用信鴿發出,待到信鴿轉個大圈子送進郢州城時,天色已然全黑,銅壺刻漏上的刻度也漸漸指到了二更時分…… 「太好了,張順張貴那兩個矮腳虎終於動手了。」聽到這消息,咱們的范大將軍如釋重負班長舒了一口氣,一屁股癱坐回鋪著黃底黑紋老虎皮的錦榻上,摟過一名歌女在懷中撫弄著大笑,「這下好了,那兩隻矮腳虎今天晚上動手打入襄樊,明天忽必烈就會知道上當掉頭繼續去打襄樊,咱們郢州就安全了。」 「大將軍,張順張貴希望我們分散韃子的注意力,我們是不是適當的發動一下佯攻?替兩淮軍分擔一點壓力?」朱勝建議道。咱們的范大將軍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否決道:「沒必要了,我們已經替兩淮軍把大部分韃子都吸引到了東線,已經盡力了。再說韃子有百萬之眾,咱們這點兵力主動進攻,不是給韃子塞牙縫嗎?」 「對,咱們沒必要冒險進攻,請黃仙長再想一個安全點的主意,繼續把韃子地注意力吸引到我們身上就行了。」同樣貪生怕死的董平高和黎尚武也是這個意思。更加貪水怕死的黃藥師乾脆開動起他那個罕見的大腦袋,開始琢磨怎樣才能安全的撤退開溜,免得等到忽必烈發現上當後惱羞成怒,再來一次神臂城之戰又把黃藥師這個蒙古大仇人困在神臂城裡。僅有極被賈老賊看好的現任國舅楊亮節問道:「朱將軍,你覺得一定需要發動徉攻嗎?有沒有其他變通方法?」 「楊國舅,末將覺得不是需要,而是很有必要。」朱勝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與自己有共同語言的上司。忙耐心解釋道:「從均州到襄樊共有一百二十里水路,路途遙遠。即便在夜間行軍也容易被韃子斥候船隻,而韃子又在漢水之上鎖以鐵鏈,河道中植以巨木以作水柵,張順張貴兄弟要想突破封鎖極其需要時間,如果忽必烈察覺及時將主力調往西路增強防禦,也許張順張貴兄弟就要遭到失敗。惟今之計,只有我們也出動軍隊向襄樊徉攻。這樣雖然我們也會有些損失,卻可以使韃子難以判斷我們地主攻方向,給張順張貴兄弟創造戰機,盡最大努力給他們分擔壓力。」 「你說得對,就這麼辦。」楊亮節年齡比賈老賊的外甥女婿楊鎮年齡還要小一歲,做事卻很有擔待也能當機立斷(注1),立即轉向範文虎說道:「范大將軍,朱將軍言之理。我軍應該立即出動,下官願與朱勝將軍率領一軍為前部先鋒徉攻龍尾州,牽制韃子兵力,為兩淮軍減輕壓力。」 「不行,不行。」範文虎把腦袋搖得更加厲害,拒絕道:「你是國舅。也是賈太師臨行時囑咐本將要重點保護好地青年俊才,再說你還是軍中文官,怎麼能讓你去冒險上陣?……國舅爺,你幹什麼?有話好說?別動刀動槍的……」 「你發不發兵?」楊亮節的寶劍架到範文虎脖子上,惡狠狠喝道:「如果你發兵,一切後果由我承擔,如果你不發兵,我就一劍砍了你,然後我自己領兵去打襄樊!」 「國舅爺,請冷靜。冷靜。」範文虎慌了手腳。楊亮節可不像範文虎以前手下那些將官,而是當今皇帝的小舅子。又是極得賈老賊欣賞並重點栽培的青年才俊,他要是真一劍把範文虎砍了——基本上也是白砍。而楊亮節知道軍情似火,懶得廢話只是不斷催促範文虎出兵,無奈之下,範文虎只得連連答應道:「好,我發兵,發兵,這就佯攻龍尾州。」 …… 「子聰大師,張弘范剛才派人送來急信,懷疑郢州的蠻子軍不過是虛兵,真正的殺著可能是在西面均州或者南面地江陵。」蒙古軍大營中,忽必烈也收到了張弘范派人送來的加急奏報,被張弘范提醒後,忽必烈立即發現——自己的兵力部署是過於東傾,造成西面和南面的防禦被無形削弱,露出了巨大空當。 「張弘范將軍說得對,我軍的主力是向東傾斜太多了。」子聰同樣醒悟過來,看著沙盤上的地形咬牙道:「咱們也許又中了賈老賊的聲東擊西之計,他故意讓大隊人馬進駐郢州吸引我們注意,少量精銳卻調到西面均州等待機會,利用我們兵力部署的漏洞,乘機從漢水上游突襲殺入襄樊!」 「話是不錯,可朕有一點不明白。」忽必烈疑惑說道:「賈老賊派來襄樊地襄樊援軍僅有五萬,全部駐紮在郢州,江陵均州一帶就算有少數精銳,人數也絕對不會很多,幾千人馬就算進了襄樊,又能有什麼用?」子聰一楞,也覺得賈老賊大張聲勢就只為送一兩千人馬進襄樊,未免有些小題大做,恰好就在這時候,帳外飛奔進來一名怯薛,大聲稟報道:「啟稟大汗,我軍斥候在漢水上游發現數目不明的蠻子船隊,正在向襄樊全力殺來,估計三更就能抵達我軍萬山大營防線。」 「該死的賈老賊,果然是在玩聲東擊西。」忽必烈大怒,喝道:「即刻調動軍隊增援萬山大營,務必攔住蠻子船隊……」可忽必烈的話還沒吩咐完,又有一名怯薛飛奔進來,大聲叫道:「我軍斥候發現郢州蠻子軍隊有重大異動。停泊城內的戰船部分駛出水門,正在向漢水上游移動。」 「郢州蠻子也出動了?到底那一路才是蠻子地主力?」忽必烈一陣糊塗。子聰卻大叫道:「大汗,現在不是猶豫地時候,應該立即分兵同時兼顧東西兩線,不使宋人有絲毫可乘之機。大汗的精銳留做機動,待探明宋人那一路才是增援襄樊的主力,再將精銳派去全力攔截也不遲。」 …… 「咚!——咚!咚!」當三更的梆子聲敲響的那一刻。宋軍東西兩路的進攻號角同時吹響,張順張貴兄弟從漢水上游向下游衝擊。範文虎率領地郢州宋軍則以朱勝、楊亮節和姜子三將為先鋒,同時向龍尾州上游發動衝鋒。而蒙古軍方面因為無法判斷宋軍的主攻方向,只能仗著優勢兵力分兵攔截,精銳則按兵不動,等待戰機。 宋軍進攻地重點自然是在西路戰場,十二條宋軍戰船每三條連成一舫,組成四座水上城堡簇擁著那四條連在一起的輜重貨船向下游全速衝鋒。張順張貴兄弟赤膊上陣,張順親自率領精通水性地水手跳入河中,揮斧展鋸,英勇砍鋸水下攔河木樁;張貴則手提大斧,與無數宋軍斧手,頂著兩岸雨點般飛來地蒙古軍箭矢,英勇砍斬蒙古軍橫貫河面的條條鐵鏈。岸上蒙古軍用預設地弩炮瘋狂射擊,船上宋軍則以強弓硬弩奮勇還擊。河面岸邊殺聲震天,箭落如雹,江中船來船往,翻騰似湯,更不時有宋軍士兵拋出手雷、或是拉響手雷與企圖搶船的蒙古小船同歸於盡,更為戰場增添了如雷巨響與無數悲壯。 如果說西面是主攻戰場。那麼東面就完全是修羅戰場了,當楊亮節和朱勝等將率領地宋軍船隊突入龍尾州的第一刻,埋伏在龍尾州多日的蒙古水軍立即從四面掩來,史天澤、伯顏和阿里海牙各率一軍從岸邊殺出,用岸邊密密麻麻的弩炮(床子弩)箭塔從兩面對宋軍戰船狂轟濫炸,郭侃駐守在龍尾州河心島的蒙古軍也乘機發威,兩岸一島的床子弩、神臂弓和弓箭射程幾乎籠罩整段河面,劉整則親自率領蒙古水軍從正面攔截,不斷搶上宋軍船隻肉搏。也虧得這支衝入龍尾州的宋軍將領是朱勝、楊亮節和姜子三員猛將,即便遇伏也能英勇作戰。即便蒙受巨大損失也死戰不退。不斷利用手雷和箭雷奮力還擊,同樣給火器不強的蒙古軍造成重大損失。——要換咱們地范大將軍。估計蒙古軍剛放第一箭,范大將軍就第一個帶頭溜了。 東西兩路都衝殺得異常激烈,忽必烈不禁在金帳中為難萬分,幾乎懷疑兩路宋軍都是增援襄樊的主力,目的都是為了殺入襄樊城內,幾乎就像再次分兵兩面全力阻擊。可就在這時候,一個新的變故發生了…… 「嗚——!」正當朱勝和楊亮節等人率軍在龍尾州中浴血奮戰時,後方忽然號角長鳴,駐紮在郢州城內的宋軍船隊竟然全軍出動,在咱們的范大將軍地率領下向廝殺正烈的龍尾州戰場衝來。這下戰場上的蒙古軍立即緊張萬分——眼前這隻小股宋軍就這麼難對付,再來一支大隊宋軍,那不是更難對付了?而楊亮節和朱勝等宋軍將領則目瞪口呆,幾乎懷疑自己們是眼睛看錯了,朱勝乾脆驚叫道:「範文虎吃錯藥了?這一次他竟然沒跑?」 「範文虎,你果然還有點血性。」楊亮節和范大將軍接觸不多,不太瞭解咱們范大將軍的脾氣,只是歡呼命令道:「弟兄們,繼續向前衝,咱們只要多向前衝一步,均州的弟兄們就少一份壓力。」 「大宋——!」同樣不知道自己主帥到底是誰的宋軍將士見援軍來到來,士氣立即大振,衝殺更是猛烈,更有特別悍勇的宋軍士兵在身陷重圍後,高喊著「大宋」口號拉響手雷與敵人同歸於盡。可這些宋軍將士並不知道的是,他們那位『英勇赴援』的主帥正趴在旗艦上,躲在長盾保護下戰戰兢兢的哭喊,「國舅爺啊,叫你別出兵你不聽,現在中埋伏了不是?國舅爺啊,你可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我不要說官復原職了,能不能保住腦袋都是一回事啊——!不過你也別怕,只要有我範文虎在,就一定能帶你逃出去!天下能射中我範文虎地箭,還沒被造出來!」 …… 郢州宋軍出乎意料地傾巢出動,這下子讓忽必烈立即斷定宋軍的主攻方向來自東面,將手中地機動兵力全部調往龍尾州參戰。僅給西線派去水戰作用不大的一個千人隊騎兵,在陸地上用弓箭幫助張弘范阻擊。而在襄陽城中。呂文德和呂文煥兄弟也發現了襄樊兩面同時發生戰事,和忽必烈不同,對戰場局面極不瞭解的呂文德兄弟果斷選擇了蒙古軍兵力較少和撤退回城比較容易的西線為主戰場,將襄樊城之中的戰船盡數派往西線參戰,與張順張貴兄弟前後夾擊,全力打通西線水道。 「大宋!大宋!大宋!大宋!」震天動地地口號聲中,漢水上下游的宋軍東西衝殺。逐漸消滅了河中攔截地蒙古輕舟,砍去蒙古軍埋在河中的巨木水柵漸漸拉近兩軍的距離。可是到了河面十分狹窄的萬山腳下時,兩淮宋軍卻遭到了開戰以來最為嚴密的封鎖阻攔,預設在兩岸的蒙古軍弩炮箭塔交叉覆蓋,完全封鎖了漢水河道;河中埋設的木樁更是密集到了魚蝦難渡地恐怖地步,兩淮宋軍雖然不惜一切代價的斧鋸砍鋸,卻始終進展緩慢,無法突破這個關口。 「呼!呼!呼!」屋漏偏逢連夜雨。正當宋軍拿蒙古軍萬山防線一籌莫展時,生性歹毒的蒙古大將張弘范又調來三十餘架輕型回回炮參加戰鬥,輕型回回炮在三百步外就能拋擲巨石攻擊,宋軍唯一能還擊的箭雷卻需要眾多人手操縱,兩淮宋軍本來就人手不族,在激戰中更是兵力緊缺。更無法在黑暗中瞄準目標覆蓋攻擊,立時被張弘范軍扭轉了局面。 「呼,呼!」近百斤重的巨石從天而降,威力何等恐怖,砸到水面的,掀起可怕浪頭;砸到船上,桅斷桿折,艙破板裂;砸到宋軍士兵身上,立即濺起一片血花浪頭,宋軍士兵的傷亡陡然增大。在戰船上指揮戰鬥的張貴急得直跺腳卻毫無辦法。可更糟地事情還在後面。船下河面中忽然傳來驚叫,「二將軍。大將軍……大將軍不見了!」 「大哥?!」張貴驚叫起來,向下張望時,不久前還在船頭奮力砍木的張順果然不見了蹤影,也不知道是已經戰死還是泅到了他處,黑暗之中根本無從尋找。張貴急得大哭,「大哥,大哥,大哥你那裡去了?」但哭喊聲雖然淒厲,卻始終不見張順回答一聲。 「弟兄們,咱們不能沉默了,就算暴露也沒關係,先幹掉韃子在岸上投石機!」始終被簇擁在正中的那四條宋軍貨船上忽然響起叫喊,一個來自臨安、被賈老賊親自托付給張順張貴兄弟的宋軍士兵大喊道:「張順將軍已經失蹤了,兩淮的兄弟為了咱們死傷慘重,咱們拼著暴露,也得把看家的東西拿出來吧,給韃子嘗嘗我們地厲害!大宋!」 「大宋!」四條貨船上那些來自臨安的宋軍士兵一起怒吼,並在黑暗中七手八腳的忙碌起來。張貴驚訝下居然忘記了大哥失蹤的事,只是驚訝道:「嘗嘗他們的厲害?他們究竟是什麼人?帶的又究竟是什麼東西?賈太師要我們不惜一切代價把他們送進襄樊,難道他們真有什麼厲害不成?」 「西南,五百步,兩炮齊發,準備——打!」貨船甲板上,開始喊話那宋軍士兵手舉望遠鏡大吼。話音剛落,那艘船上忽然響起兩聲巨響,火光閃爍,兩顆黑點從火閃處噴出,在河面上劃出一道拋物線,準確落入蒙古軍的回回炮陣中…… 「轟隆!轟隆!」兩聲巨響傳來,蒙古軍的回回炮陣中響起一片恐怖絕頂的慘叫和木材斷裂聲,無數的木材殘屑和血肉殘塊飛上半空,濺出數十丈。一時間,岸上地蒙古軍與河中地宋軍都被這巨大的爆炸聲和爆炸威力驚得目瞪口呆,忘記了生死廝殺,貨船上那些神秘地宋軍士兵卻陸續大吼,「正南六百步,韃子箭塔,準備——放!」「東北四百步,韃子弓箭隊,準備——放!」 「轟!轟!轟!」巨大的轟鳴聲陸續在貨船甲板上響起,一顆接一顆的黑點噴射而出,落入蒙古軍士兵密集處,打到蒙古軍預設的箭塔、弩炮和匆匆調來的回回炮隊中;緊接著,劇烈的爆炸不斷在漢水兩岸炸開,火光噴射處,蒙古軍的工事、回回炮和士兵身體象紙張一樣撕裂破碎,殘肢斷臂和殘缺不全的屍體漫天飛舞。直到此刻,岸上的蒙古軍士兵才先後驚醒過來,或是跪地祈禱神佛保佑,或是驚叫慘叫四處奔逃,監督做戰的督戰隊士兵也在其列,無不被初次在戰場上公開施展的大炮威力驚得魂飛魄散。 「正南山腰,最大射程,韃子指揮台,所有大炮準備——!」貨船上指揮射擊的宋軍炮兵指揮官忽然發現張弘范位於萬山山腰的指揮所,怒吼道:「放——!」 「轟轟轟!」四條貨船甲板上共計八門大炮一起怒吼,將八枚開花炮彈射向張弘范的指揮台。——也是張弘范運氣,對忽必烈忠心耿耿的他剛才發現宋軍施展新式武器後,第一反應竟然是冒著生命危險衝下指揮台到近處觀察,僥倖躲過了宋軍大炮對他指揮台的集中射擊,但八枚炮彈落地炸開後,指揮台上那些留守的蒙古將領卻死傷慘重,幾乎在瞬間被一掃而空,差不多全部倒在血泊中。 「張二將軍,我們的炮彈不多,還要留著給襄樊對付韃子回回炮用,快衝啊。」貨船上的宋軍士兵大聲向張貴提醒,張貴這才如初夢醒,趕緊指揮兩淮宋軍繼續砍木開路。這會岸上的蒙古軍已經被大炮的威力嚇得徹底混亂,幾乎沒人敢放箭投石阻攔,宋軍乘機砍出一條道路,簇擁著貨船殺過蒙古水柵,在漢水之中與襄樊宋軍會師。 此戰過後,宋軍大炮威震蒙古三軍,雖然宋軍將這種僅能射四里餘的木箍鐵芯大炮命名為輕型炮,可膽戰心驚的蒙古軍高層尊稱稱其為——老賊炮!但這麼一來又產生了一個巨大變故,戰後瞭解了老賊炮射程後,忽必烈果斷停止了建造重型回回炮的工程,開始重新考慮攻打襄樊的策略…… 注1:楊亮節,史實人物,南宋最後一個國舅,宋度宗淑妃之弟,為官清廉極得百姓愛戴,並對宋室忠心耿耿,臨安淪陷後跟隨宋室流亡抗元,崖山之戰前病故,現在香港深圳一帶還有他的廟宇。另:賈老賊的外甥女婿楊鎮也始終沒有投降蒙古,最後戰死崖山以身殉國。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五十六章 叛徒作亂 雖然成功的將總數為二十門的老賊炮和一批彈藥送進了襄樊,但宋軍付出的損失卻是超過想像的巨大,西線從均州出發的三千兩淮宋軍,活著入城的不到一半,且大部分帶有或輕或重的傷,精心培養訓練出來的炮手也有六人在戰鬥中犧牲,李庭芝的愛將張順在戰鬥中失蹤,直到戰鬥結束的第二天下午才發現他的屍體從河底浮出,已經泡得發白髮漲的屍體上插滿箭矢,還有四處可以看到骨頭的刀傷。 西線的三千宋軍損失還算輕的,主戰場東線的戰鬥才是真正的殘酷,五萬宋軍在龍尾州完全落入了蒙古軍隊的包圍,在蒙古軍首次使用的水陸夾擊戰術面前傷亡無比慘重,並且為了給西線戰場製造戰機,初出茅廬的宋軍新銳楊亮節不顧自己已經負傷,再一次用刀架在範文虎脖子上,逼著範文虎不惜代價的一直驅軍進攻,直到天色黎明才南下突圍,五萬宋軍衝出龍尾州的不到兩萬,剩下的不是被俘就是被殺,屍體漂滿了整個龍尾州河域,鮮血徹底染紅了江面。 當退到湍灘一帶時,東線宋軍又一次遭到黨項奸李恆率領的蒙古軍隊阻擊,險些全軍覆沒,還好咱們的范大將軍在逃命中的表現總是英勇無比,危急關頭手提寶刀親自衝到第二線——第一線的士兵稍有退縮立即斬殺!逼著宋軍士兵硬生生在蒙古軍嚴密封鎖中殺出一條血路,讓部分宋軍士卒和將領得以逃出生天。不過儘管如此。最後撤回郢州城中的宋軍還是不足萬人,超過五分之四地士兵被蒙古軍殲滅,大量軍資器械和船隻被蒙古軍隊繳獲,創下了自鄂州之戰以來的最大慘敗,漢水幾為宋兵屍體阻塞。 第一次襄樊增援戰的影響是巨大的,五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給這五年來已經習慣了接到捷報而頭腦發熱的南宋軍民朝廷當頭澆了一盆冰水。使南宋軍民再一次明白了宋軍與蒙古軍的野戰差距,同時也使賈老賊等宋軍高層對蒙古軍新發明的水陸三面夾擊戰術心生警惕。開始研究應對戰術。而蒙古軍這邊,因為兩淮軍在突破張弘范防線時被迫使用了老賊炮,暴露了射程和威力,忽必烈當即下令停止建造那個不知道有沒有用地重型回回炮,開始重新研究攻打襄樊的策略。不過在這之前,蒙古軍內部也響起了是否繼續攻打襄樊地質疑聲音…… 「真是想不到,宋蠻子的新式火器竟然能打這麼遠?」「至少一千五百步。恰好克制著我們的重型回回炮,幸虧張弘范將軍逼得蠻子提前使用這種武器,否則等我們耗時耗力耗錢把重型回回炮造出來,又要被宋蠻子殺得措手不及了。」「怪不得賈老賊要花費這麼大的代價突破我們的封鎖,原來是衝著我們的重型回回炮來的。」 曾經被宋軍火炮覆蓋射擊地蒙古軍西線萬山指揮台上,上百名蒙古軍各級將領親眼目睹了宋軍火炮爆炸後的威力,無不張口結舌,紛紛驚歎火炮的威力之大。更有將領提出疑問,「麻煩了,襄樊本來就難打,現在裡面的蠻子有了這種可射四里的新式火器,我們還能打下這兩座城池嗎?」這個問題得到了大部分將領的附和贊成,「是麻煩了。以前我們的攻城隊只有在衝進七百五十步以內才會遭到守軍攻擊,現在距離一下子擴大到一千五百步,咱們的攻城隊衝過這四里,還能剩幾成?」「怕不是剩幾成,剩幾個就不錯了。」「這仗沒法到了……」 「大汗到。」蒙古軍眾將正七嘴八舌地討論間,身後忽然傳來忽必烈隨身太監的長喝聲,蒙古眾將條件反射的跪倒,一起高呼,「大汗萬歲萬歲萬萬歲。」直到此刻,這些蒙古將領才駭然發現。忽必烈竟然已經領著一幫文臣武將站到了他們身後。顯然已經聽到了他們那些動搖軍心的話,一時間。在場蒙古諸將無不汗出如漿,生怕忽必烈治他們一個動搖軍心之罪。 「眾卿平身。」還好,忽必烈臉色不是十分難看,還頗為難得的帶著一點笑容。忽必烈微笑道:「昨夜一戰,我軍大獲全勝,殲敵近三萬,俘虜萬餘,繳獲軍械戰船無數,這是朕御駕親征以來的首次大勝,全賴在場諸卿與將士奮勇之故。朕已下令,今日殺牛宰羊犒賞三軍,以獎眾軍之功。」 「謝大汗賞賜。」蒙古眾將齊聲感謝,努力擠出些笑容表示喜悅。忽必烈點點頭,抬頭去看指揮台上被大炮轟過地痕跡,臉上微微露出一些擔憂神色,一個下萬戶壯著膽子說道:「大汗,宋蠻子這種武器實在太厲害了,隔著四里都能打擊我軍,我軍將來的攻城戰,還怎麼打啊?」 「沒法打也得打啊。」忽必烈微皺眉頭,長歎道:「宋蠻子這幾年的火器突飛猛進,已經遠遠將我軍甩到了背後,我軍如果再不把宋蠻子的火器發展扼殺在搖籃中,要是將來他們造出了能在野戰中克制我軍鐵騎的火器,我軍不要說攻下宋國,能不能保住中原都是一個大問題了。」 被忽必烈這麼一提醒,剛才還在提心吊膽的蒙古眾將猛然醒悟,心說是呀,宋人的火器越來越厲害,要是任由他們發展下去,造出了能在野戰中克制蒙古鐵騎的火器,那還有我們混的份嗎?以賈似道老賊那種歹毒心腸,不把我們蒙古人殺得亡國滅種那才叫怪。忽必烈看看眾將神情,淡淡道:「現在明白了?我軍現在撤軍容易,可要是給了宋蠻子喘息之機,也許我軍就再沒有機會南下了。」 「大汗英明睿智,臣等佩服。」蒙古眾將恭敬回答。被大炮威力而震撼的士氣又有些回升。這時候,目前已經重獲信任地子聰從遠處走來,向忽必烈恭敬說道:「大汗,小僧剛才詢問了一下昨夜參戰地我軍將士,發現宋人使用這種新式武器後到重新使用,大約需要半柱香時間,比床子弩的準備時間還長——由此可見。這樣地武器在水戰和城池攻防戰中效果顯著,幾乎是戰無不勝。可要是到了野戰之中,我軍騎兵還是很容易克制它們的。」 「這樣最好,朕最擔心的就是這種武器能迅速快捷的使用,那簡直就是我軍地噩夢。」忽必烈點點頭,又吩咐道:「傳旨下去,立即修復加固我軍的攔河水柵,繼續困死襄樊。至於如何攻克這兩座城池。容朕詳細考慮後再做決斷。」 「大汗,微臣覺得修復水柵一事可以暫緩。」張弘范站出來,向忽必烈拱手說道。忽必烈奇道:「為何如此?張愛卿有何高見?」 「大汗請看。」張弘范指著萬山東北方向地襄陽和樊城說道:「在襄陽和樊城之間,宋蠻子修有一道浮橋,兩城軍民可以通過這道浮橋交通增援,對我軍攻城十分不利,我軍應該首先想辦法毀掉這道浮橋,斷絕襄樊二城蠻子的水上聯繫。分而擊之,定可破城。」 「張愛卿此計大妙。」忽必烈大喜道:「這件事就交給你和劉整劉愛卿去辦,他是水戰行家,肯定會有辦法。總之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毀掉這道該死的浮橋,使蠻子二城再度孤立。」張弘范計策被納大喜過望。忙與劉整聯手下去商議,琢磨如何破壞襄樊宋軍那道麻煩的浮橋。 …… 先不說張弘范和劉整這兩個鐵桿漢奸去琢磨如何對自己的同胞痛下殺手,單說忽必烈回到金帳後,立即將子聰和蒙古軍新秀將領伯顏叫到面前,忽必烈先向子聰說道:「子聰大師,今天在萬山之說,你曾經說過——宋軍昨夜投入使用那種新式火器用在攻城戰中,將是戰無不勝。我軍如果能獲得宋人那種武器,那麼攻打襄樊豈不是易如反掌?」 「大汗所言極是,如果我們有宋人那樣的火器。那不光攻取襄樊手到擒來。從今往後也再沒有一座城池能攔住大汗的鐵騎。」子聰恭敬答道。伯顏卻說出子聰明白但不想說地話,「大汗的意思是——我們想點辦法。從宋人手裡搞到這樣的武器?加以改進和仿製?」 「不錯,朕有納速拉丁和阿老瓦丁這樣的天才學者和天才工匠,只要搞到那種新式武器的樣品或者圖紙,還怕造不出這樣的武器?」忽必烈傲然說道:「朕在幾個月前已經派人返回大都去迎接學者納速拉丁,最多本月之內就能抵達前線,如果在這期間我們如果能搞到宋人新式火器的樣品,等到納速拉丁一到,馬上就可以開工仿製。」 「怕是沒那麼容易。」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子聰推托道:「這種武器肯定是在宋人的廟山大營中建造,那個地方是賈老賊地命根子,防衛無比森嚴,我軍細作已經在那裡折損幾近百人還是一無所獲,想要從那裡弄到宋人新式武器的樣品,怕是沒有半點可能。」 「子聰大師真是聰明一時,糊塗一世。」伯顏笑了起來,「宋人的廟山大營我們是進不去,可現在宋人已經把新式火器送到了我們的面前,我們可以從襄樊城裡想想辦法啊——比方說,想個辦法買通城裡的士兵或者百姓,讓他們給我們弄到樣品或者圖紙?」 「媽的,這點本佛爺能不知道?只是如果用這種武器攻破了襄樊,忽必烈肯定要屠城報復,接下來忽必烈繼續攻下了大宋還好,如果攻不下被賈老賊反攻得手,那個黑心爛肝地老賊還不把本佛爺的皮剝了啊?」子聰心中冷笑,臉上卻愁眉苦臉的說道:「伯顏將軍,這就更難了,襄樊宋人個個死硬無比,想要買通他們,實在很難。而且襄樊城門緊閉,我們也沒辦法和他們接觸啊。」 「子聰大師不必擔心,我有辦法。」伯顏大笑道:「昨天晚上的龍尾州大戰,我們不是抓了上萬地宋蠻子俘虜嗎?這中間肯定有不少軟骨頭的。我們只要用金錢美色收買了他們,再想辦法把他們送進襄樊城裡,讓他們去替我們弄新式武器的樣品或者圖紙。」 「可……」子聰本來還想反對,卻突然發現忽必烈臉色不善,子聰這才猛醒——自己平時可是替忽必烈負責管理間諜細作,收買敵人變節可是自己的拿手好戲,自己再繼續反對下去。忽必烈不疑心自己已經在內心傾向於宋人那邊才怪。無奈之下,子聰只得改口道:「可一般的士兵只怕不行。因為他們不會畫武器的圖紙,所以一定得找有過工匠經驗地宋人俘虜,買通他們為大汗效勞,才更有把握一些。」 對於子聰地這些話,忽必烈臉上終於露出些笑容,點頭命令道:「很好,這件事就交給你們倆去辦了。一定要進行得無比機密,絕對不能其他漢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讓阿里不哥的人知道。」 …… 還真被伯顏給說中了,龍尾州被俘地宋軍士兵中貪生怕死的軟骨頭還真不少——沒辦法,誰叫他們都是咱們范大將軍帶的兵?所以在伯顏和子聰到俘虜營巡視並尋找合適人選時,俘虜營中立即有不少宋兵跪到他們的面前哭泣求生,希望蒙古軍不要像往常的習慣那樣逼著他們抗沙包去填護城河,給蒙古軍士兵擋槍眼。當然了,也有不少宋兵寧死不屈。甚至還有個別俘虜抓住機會撲上來扭掐,想和伯顏、子聰同歸於盡,卻迅速被伯顏、子聰帶來的親兵殺害。 「你們中間,有沒有做過工匠的?」子聰大聲向跪在自己面前求饒地宋軍俘虜問道。軟骨頭的宋軍俘虜這才反應過來——蒙古軍屠城只有三種人不殺,一是富商,留著考問財寶埋藏地;二是美女。這就不用解釋原因了;三就是工匠,用來給蒙古軍當奴隸用。想起了這點,這些宋軍俘虜不管有沒有當過工匠,都一起叫嚷說自己就是工匠,其中一個身材矮小的宋兵乾脆膝行著爬到子聰面前,抱住子聰的雙腿大聲哭喊道:「蒙古大爺,我是工匠,我真是工匠,我還在臨安的軍器監幹過,對你們一定有用。一定有用啊。」 「操你娘的。」子聰一腳將他踢開。冷笑道:「你當本佛爺是二?宋人臨安軍器監的工匠會放出來當兵?來人啊,把這個撒謊的宋人拖下去。抽五十鞭子!」 「佛爺饒命,饒命啊。」那矮個宋兵大哭道:「我真在臨安地軍器監幹過,還差點被王熵王大人調進了廟山大營!只是我在軍器監裡偷了造武器的銅出去賣,又調戲了幾個軍器監工匠的媳婦和女兒,所以被趕出了軍器監,發往軍中充當苦役。我的處罰還是王熵親自簽署的命令,我叫黃俊,佛爺你在臨安軍器監隨便一問,就能知道我的名字。」 「慢著!」伯顏喝住蒙古士兵,面露喜色地向那宋兵黃俊問道:「你竟然知道臨安的廟山大營?這麼說你真是宋人軍器監的人了?那你有沒有進過廟山大營?」 「蒙古大爺,我真是軍器監的。」那黃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道:「我沒進過廟山大營,但我差點就能進去——只是因為陳廣昊那個漂亮的扶桑媳婦在給兒子餵奶的時候,我忍不住摸了一下,陳廣昊找王熵王大人告狀,王熵讓人打了我二十軍棍趕出了軍器監,就沒能進廟山。」 「連陳廣昊都能知道?看來這小子沒說假話了。」子聰心中一沉,伯顏則狂喜道:「好,就是你了,隨本將軍來。看來你喜歡錢喜歡女人,容易!只要你乖乖聽話,本將軍這就安排四個美女服侍你更衣沐浴!」 …… 第二天夜裡,黃俊背著宋將張順的屍體泅水潛入襄陽城,解釋說自己是在混戰中落水,靠夜色掩護游泳逃生,後來發現了張順屍體浮起,所以又背著張順的屍體泅渡到襄陽尋找自軍。因為那一夜混戰中是有不少宋軍落水,又不願投降蒙古,靠一己之力游泳進入襄樊投靠守軍,所以黃俊的到來絲毫沒有引起襄樊宋軍眾將地懷疑,相反還因為他帶來了張順地遺體,受到呂文德兄弟獎勵,並得以繼續留在宋軍之中……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五十七章 雖說範文虎沒膽子像以往那樣把龍尾州殘敗的責任推給楊亮節——沒辦法,楊亮節的姐姐楊淑妃是宋度宗的寵妃,範文虎把責任推給他,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但龍尾州幾乎全軍覆沒的這場慘敗又不能不找個替罪羊出來抗罪名,可無比擅長這套的範文虎仔細一盤算後很快發現事情不妙,衙內軍那幫將領和賈老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青陽夢炎和姜子是臨安禁軍都統孫虎臣的嫡系,周全和王德是高達的人——今天招惹了高達,只怕明天邛應就能提刀砍上門來!郢州守將王虎臣是呂文德兄弟的舊將,青年將領王安節直接就是干死蒙古大汗蒙哥的宋軍大將王堅的長子!個個的後台都不好惹,咱們的范大將軍不禁開始為難了。 范大將軍畢竟是范大將軍,這不,范大將軍的眼珠子一轉,馬上盯到了自己的心腹將領朱勝身上——郢州宋軍攻打龍尾州是朱勝的建議,責任推到他身上完全說得過去;而且朱勝是范大將軍的舊部,向來老實聽話,只要說服朱勝暫時把罪名背下將來再重新提拔他,還是很有希望讓他自願抗起這個責任的。范大將軍是個說幹就幹的人,決定一下,馬上就擬了一道把責任推給朱勝的奏章,並喜滋滋的拿去找楊亮節表功了,可楊亮節的反應卻讓范大將軍很是大吃了一驚…… 「龍尾州慘敗。責任完全在我,怎麼能全部推給朱勝將軍?」躺在病床上看完範文虎地戰報奏章後,楊亮節皺起了眉頭,放下奏章說道:「大將軍,你還是如實奏報吧,那一個晚上是下官用刀架在你脖子逼你出的兵,後來又是下官強迫你放棄突圍。這才造成了慘敗,一切責任都在我。大將軍如實奏報上去。朝廷是罰是殺,下官都不會埋怨你半句?」 「天下還有這麼蠢的人?」咱們的范大將軍瞪大了眼睛,為了將來的榮華富貴,咱們的范大將軍耐心開導冥頑不靈的楊亮節道:「楊國舅,你就不要固執了,末將這麼奏報,不光是為了你。也是為了皇上和賈太師啊。你是當今皇上地小舅子,賈太師親手提拔的青年官員,如果你背起了龍尾州慘敗地責任,那麼皇上和賈太師難免要背上任人唯親和用人不查的罪名,對皇上和賈太師的威信都會造成打擊,給有心人以可乘之機,這個道理,你明白嗎?」 「而且龍尾州之戰雖然慘敗。但我們掩護兩淮軍增援襄樊的戰略目的還是完成了的,皇上和賈太師給你的處罰重了,良心上過意不去,不給你處罰,又無法向天下人交代,他們才是真正地進退兩難。」範文虎還算有點官場經驗。一語中的說出賈老賊在這件事上的兩難處境。範文虎又說道:「所以說,這件事還是讓朱勝背了算了,如果國舅爺實在過意不去,私下裡給朱勝一點補償,將來多多提拔於他,也算對得起他了。」 範文虎的分析已經夠透徹了,話也說得有幾分道理,可楊亮節還是不肯領情,只是固執的搖頭道:「不行,推過奪功。非君子所為。那一夜大戰,朱勝將軍身中三箭仍奮勇殺敵。死戰不退,我若還把責任推卸於他,還有何面目去見天下人?大將軍,你還是如實奏報吧,朝廷無論給我什麼處罰,我都認了。大將軍放心,我也會上表朝廷,說明那一夜是我逼著你出兵導致大軍中伏,自請朝廷降罪,不會牽連於你。」範文虎再三苦勸無用,也拿楊亮節毫無辦法,只好依楊亮節的意思把原先的奏章銷毀,把真實的戰況向臨安如實奏報。 …… 範文虎還真是一個烏鴉嘴,他說把真實奏報送到臨安會惹禍,還真被他說中了。範文虎地奏章和楊亮節的自辨奏章送到臨安後,那些對官紳一體納糧新法恨得牙癢癢的臨安官員總算有了一個發洩口——這些人不敢公開和賈老賊做對,可彈劾賈老賊親手提拔的青年官員藉以打擊賈老賊威信的膽子還是有的,再加上趙氏皇族大都對白癡趙祺當皇帝也十分不滿,有機會打擊趙祺威信地事可也十分樂意去做。一時間,臨安大小官員彈劾楊亮節的奏章雪片飛進半閒堂,飛到賈老賊面前——明面上彈劾楊亮節領兵無方和威逼主帥,暗底下卻是指責賈老賊用人不明和宋度宗任人唯親。 「麻煩了。」看著那些堆積如山彈劾楊亮節的奏章,賈老賊不禁搔起了仍然烏黑油亮的頭髮,為難道:「還以為這次把範文虎派去郢州,可以利用他的逃跑技術讓我們的軍隊少損失一些,沒想到會輸得這麼慘。一場戰鬥損失四萬多軍隊,大宋多少年沒遇見這樣的事了?」 「三十四年,那一次是忽必烈之父拖雷攻打漢中等地,大宋軍隊有此慘敗,除此之外,大宋軍隊與韃子基本打得平分秋色。孟珙、杜杲和余階將軍在世時,還一度佔據上風。」廖瑩中恭敬答道。賈老賊一聽更是發愁,喃喃道:「三十多年沒有的大慘敗,不拿出一個人來治罪,怎麼向朝廷和天下人交代?可楊亮節小子有膽色也有決斷,事後也不推卸責任,是個難得的人才,再加上他也成功完成了掩護兩淮軍增援襄樊的任務,把他推出去抗這個罪名,本官實在做不到。」 「而且這場慘敗,從長遠來說對大宋還是有利地。」劉秉恕微笑替賈老賊補充沒說完地話——賈老賊這一次派給範文虎的大部分都是馬上就要淘汰地老弱士兵,南宋的士兵是終身僱傭制。與其等他們老了還要發軍餉給他們養老送終,還不如一次性發給一筆撫恤金划算——只是賈老賊地這個如意算盤絕對不能對外公佈,否則那些士兵的家眷能把賈老賊撕了。 「太師,既然你捨不得楊亮節,那我們何不替楊亮節找一個替罪羊?——比如,咱們的范大將軍?」廖瑩中陰笑著建議道。賈老賊愁眉苦臉答道:「這點本官也想過,只是楊亮節已經把認罪奏章送到了臨安。自己承認了要負責任,沒法再推給其他人。再說了。咱們的范大將軍也不能隨便動,雖說他們家族在官場上已經有點沒落,可他的侄子范天順卻還被韃子包圍在襄樊,他的大哥範文煥又是推行新法的帶頭人,硬把責任推給了他,難免範文煥和范天順都會有想法。」 廖瑩中和劉秉恕默然無語,這也是一個國家長期存在後地副作用。權貴大都是親連親的大家族,利益共同一體,動一個官員得考慮他背後家族地反應,比不上新朝代的初期,權貴的家族勢力還比較薄弱,當權者獎懲官員不必考慮許多。反覆考慮許久後,賈老賊站起來說道:「沒辦法了,看來暫時委屈一下楊亮節了。還好他自己也願意承擔責任,先把他削去一切官職發配到兩淮充軍,然後再慢慢想辦法提拔他。他和李庭芝、文天祥都是年輕人,在一起應該有共同語言。」 「太師,下官覺得你最好進宮找皇上和楊淑妃解釋一下,然後頒布處罰比較好。」廖瑩中建議道。賈老賊也知道自己這個前任國舅要處置現任國舅必然會招來後宮的閒言碎語。立即同意,「好,本官這就進宮去見皇上和淑妃。」 …… 賈老賊進宮後,宋度宗趙祺還好說,對賈老賊完全是基本言聽計從,賈老賊只稍一解釋宋度宗就點頭同意。但楊亮節的姐姐楊淑妃就沒那麼好說話了,本來她就因為楊亮節在前線負傷而牽腸掛肚,現在賈老賊又要拿她弟弟開刀治罪,楊淑妃立即哭成了淚人一般,不斷為弟弟喊冤叫屈。還好賈老賊的情人全玖站出來幫忙。替賈老賊說了不少好話安慰楊淑妃,賈老賊也再三保證將來一有機會就把楊亮節再提上來。這才說服楊淑妃同意對楊亮節的處罰。 賈老賊把事情想得簡單了一些,當他把對楊亮節地處罰公佈後,朝廷上那些官員不但不消停,反而鬧得更凶,繼續上表要求加重對楊亮節的處罰,甚至有官員以辭職為要挾逼著賈老賊把楊亮節殺頭以謝天下,賈老賊明知道他們其實是針對楊亮節背後的自己和宋度宗,卻也無可奈何——畢竟三十多年沒有的大慘敗放在那裡,歷史上權傾朝野的賈老賊都是因為這個原因被貶官掉腦袋,更何況初出茅廬的楊亮節? 眾口鑠金下,不光是賈老賊束手無策,前幾天還在埋怨賈老賊下手狠毒的楊淑妃也慌了,徵得宋度宗同意後,楊淑妃帶了幾個宮女和家中其他親眷來到半閒堂,來找賈老賊商量對策。見到賈老賊後,楊淑妃立即眼淚汪汪的問道:「賈太師,聽說這些天不斷有大臣上表,要把我那個苦命地弟弟下獄殺頭,真有這事嗎?」 「有是有,但不多——三天裡才收到八百多份這樣的奏章。」賈老賊苦笑答道。楊淑妃一聽嚇得花容失色,大哭問道:「真有這麼多?賈太師你可別嚇我,這麼多官員要殺我弟弟,那就連皇上也保不住他了。」 「真有這麼多。」賈老賊苦笑答道:「這還只是老臣收到的奏章,還有不少官員和宗室有直奏權,直接把奏章送到了皇上和太后那裡,太后今天早上已經派人來傳話,要老臣重新考慮對楊國舅的處罰,以塞眾臣之口。」 「太后都這麼說?我苦命的弟弟啊。」楊淑妃嚎啕大哭,忽然雙膝跪倒在賈老賊面前,大哭哀求道:「賈太師,請你救救我弟弟,他冤啊,他在戰場中了兩箭一刀,結果不但沒有獎勵,還要殺他的頭,他冤啊。」 「淑妃娘娘,快快請起。」賈老賊趕緊去攙楊淑妃,可楊淑妃卻堅持跪在賈老賊面前,不斷大哭道:「賈太師,我就那麼一個弟弟,人人都說你足智多謀,你一定有辦法,你一定能救他,你要是不救他,我就跪在你面前不起來……」不光是楊淑妃,她和楊亮節地家人也是如此,紛紛跪到賈老賊面前磕頭不止,僅有一名少女站在原地,還滿臉怒色的看著賈老賊——賈老賊不由一楞,「這小妞是誰?長得還不錯。」 「小姑姑,你怎麼不給賈太師跪下?」楊淑妃也發現了那少女的怒色,忙向她問道。那少女怒道:「為什麼要向他跪下?亮節本來是文官,是他把亮節調到了軍隊,又是他把亮節派到了前線,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我們為什麼還要向他跪下?」 「哇,竟然還是楊亮節的長輩?」賈老賊大吃一驚,再細看那少女時,發現她僅有十六、七歲的年齡,生得確實十分美貌,比她那個極得宋度宗寵愛的侄女楊淑妃還要漂亮一些,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少女見賈老賊如此,不由更是大怒,呵斥道:「你看什麼?你把侄子害成這樣,你要是還不想辦法救他,你還算是人嗎?」 「姑娘貴姓?芳名?與楊國舅是什麼關係?」賈老賊脫口問道。那少女傲然答道:「本姑娘姓楊名秋兒,是楊亮節的親姑姑。」賈老賊一聽大喜,又脫口說道:「那太好了,咱們倆可是同輩分的人。」 「和你同輩又怎麼了?有什麼好?」楊秋兒粉面一紅,聽出賈老賊的弦外之音。那邊楊淑妃忙打圓場,「賈太師,你別和我小姑姑一般見識,她年紀還小,是關心亮節才說地氣話。賈太師,如果你能救下我那弟弟地性命,我們楊家一定會好生報答於你,我也會勸小姑姑向你賠禮道歉。」 「救恐怕是沒法救了。」賈老賊為難答道:「龍尾州之戰實在輸得太慘,四萬多將士葬身沙場,光是發配充軍,是很難讓天下人滿意。」楊淑妃臉色更是煞白,幾乎暈去,賈老賊忙拉她的手一下,低聲道:「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淑妃娘娘請到後堂,待下官與你單獨敘談。」 「你想做什麼?」楊秋兒吼了起來,「侄女,你別上這老色鬼地當,他把你叫到後堂,一定是心懷不軌!」賈老賊為之氣絕,忍不住說道:「楊姑娘,你的侄女也是本官的晚輩,本官就算心懷不軌也應該是對你,而不是對她吧?」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五十八章 大宋奸商 「楊姑娘,你的侄女也是本官的晚輩,本官就算心懷不軌也應該是針對你,而不是對她吧?」好心好意請楊淑妃到後堂商量如何營救楊亮節,卻遭到楊淑妃親姑姑的懷疑和指責,賈老賊脾氣再好也忍不住出言反駁了。不過話一出口,賈老賊自己馬上先後悔了——這話可是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果不其然,楊秋兒本來就難看的臉色先是一紅,然後馬上變得更加難看,最後乾脆是冰冷一片,緊握著雙拳看著賈老賊的目光像是要殺人一般。楊淑妃很清楚她這個小她五六歲的小姑姑脾氣,趕緊攔在賈老賊與她之間,向賈老賊哀求道:「賈太師,小妃這個姑姑是家父最小的妹妹,從小就深受祖父祖母寵愛,養成了任性和心直口快的脾氣,你千萬不要和她一般見識。」楊淑妃的其他家人也趕緊在那邊拉住楊秋兒,這才沒讓楊秋兒撲上來和賈老賊拚命。 「娘的,又是最不喜歡的潑辣型。」剛才還對楊秋兒印象不錯又飽受刁蠻老婆荼毒的賈老賊大失所望,擺手說道:「淑妃娘娘放心,老臣怎麼會和一個小姑娘一般見識?不過老臣與你獨處是不太方便,這樣吧,那位夫人是你母親吧?請她共到後堂,老臣單獨向你們述說如何營救令弟。」楊淑妃大喜,忙與她的母親一起隨著賈老賊進到後堂,留下楊秋兒在原地咬牙切齒。 「淑妃娘娘,現在朝廷官員、太學生和民間都要求追究龍尾州慘敗的責任。看來不把令弟下獄治罪是不行了……娘娘你別哭,老臣話還沒說完呢。」沒有了旁人後,賈老賊便耐心向楊淑妃母女解釋自己地打算,「娘娘放心,將令弟暫時下獄,只是救他的第一步,暫時先堵住那些御史言官的嘴。免得他們又不停的上奏上表製造輿論壓力。」 「可下了獄,不就要三堂會審了嗎?」楊淑妃知道些南宋的法律程序。擔心的問道。賈老賊笑了,答道:「當然得會審,不過這也正是老臣要的,到時候老臣會教楊亮節喊冤——他越級指揮大宋軍隊進攻,也是為了想要殺入城中增援襄樊,不幸中伏只是意外,並非故意犯錯也不是指揮不力;而且令弟在戰鬥中一直奮勇向前。這是參戰官兵都看到地,沒有半點臨陣怯敵,三法司的人也自然定不了他地罪。」 「可這麼一來,我兒的案子不就會拖很久嗎?」楊淑妃的母親問道。賈老賊微笑答道:「不錯,是要拖很久——但這也是本官的目的。楊公子的案子久拖不決,又一直關押在天牢之中,惡毒攻擊他那些官員沒了借口,自然也沒辦法繼續向朝廷施壓。等到他們失去了耐性的時候。本官也差不多該親自領軍增援襄樊了,本官再以楊公子熟悉前線為由將他帶到軍中戴罪立功,然後本官再在前線給楊公子製造幾個立功地機會,一俊遮百丑,待到大軍凱旋歸來時,楊公子不就可以無罪開釋了嗎?總之一句話。這件事最關鍵就是一個『拖』字,時間拖得越久,對營救楊公子就越有利。」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楊家上下,一定對賈太師感激涕零,粉身碎骨難報太師大恩。」楊淑妃母女大喜,流著眼淚向賈老賊感謝,楊淑妃又哽咽道:「只是案子拖延日久,我那苦命的弟弟就要在天牢裡多吃一些苦頭了。」 「沒辦法,大宋朝廷就是這樣。不做事不錯。做事的反倒容易犯錯——本官遲早得改變這個局面,把他們米蟲清理出去。」想起朝廷裡那幫成天只會舞文弄墨不干實事的米蠹蛀蟲。賈老賊就恨得牙直癢癢。賈老賊又安慰和交代道:「淑妃娘娘也不必太過傷心,三法司有不少是本官的人,本官會讓他們在天牢中好生照顧令弟的,起碼讓令弟少受點苦。而淑妃娘娘你,到時候你要主動向皇上請罪,皇上聖明燭照,自然不會讓令弟的事牽連到淑妃娘娘你,這麼中只是為了堵一堵那些言官的嘴,免得他們對你也有怪話。」 「多謝賈太師考慮周全,楊家滿門老小感激不盡。」賈老賊連楊淑妃地為難處境都考慮到了,楊淑妃母女不由感激萬分,忙又向賈老賊雙膝跪下感謝。賈老賊趕緊去攙扶她們時,楊淑妃的母親卻近距離看清了賈老賊那張還算對得起爹娘的俊臉,心中一動說道:「太師,民女那小姑子你看到了,還算有點姿色吧?她的父母已經過世,家夫是她長兄,俗話說長兄如父,如果太師不嫌棄,民女想把……」 「謝了。」雖說賈老賊一聽就明白楊淑妃的母親不過是想和自己攀親戚——這樣自己才會全力營救楊亮節,卻還是一口拒絕,心說我家裡有閻彤和李妴那兩隻河東獅已經夠我受了,再把你家那隻母老虎弄進來,我還過不過日子了?稍一思索,賈老賊索性說道:「淑妃娘娘,楊夫人,你們的意思老臣明白,但你們放心,老臣當初之所以提拔楊亮節,是因為他確實是一個愛國愛民地難得人才,老臣是愛才之人,於國於己都會盡全力營救於他——是否與他沾親帶故,並不是關鍵。」 「等等,說到你們家那位楊姑娘。」賈老賊忽然想起了什麼,補充道:「老臣打算用拖延的辦法營救楊亮節,你們可不能告訴她實情,因為你們也說她是心直口快的人,要是她不小心洩露了機密出去,那不光本官無法向朝廷和百姓交代,肯定還會壞了營救楊亮節的大事。」 「太師放心,你的意思我們明白了,我們不會讓你難做人的。」楊淑妃母女滿口答應,這才千恩萬謝地告辭離去。賈老賊名譽上還是楊淑妃的臣子。也只好親自把她們送下葛嶺,可就在分手的時候,那個楊秋兒卻不顧家人的阻攔又衝到賈老賊面前,板著臉冷冷地對賈老賊說道:「醜話說在前面,我侄子是被你派到前線地,他也是為了你交代的使命犯地事,你要是對他不理不問。我饒不了你。」 「小妹,賈太師不是那樣的人!」楊淑妃地母親著急喝道。楊秋兒面無表情。又冷冷的瞪賈老賊一眼,然後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賈老賊則搔起了頭髮,心說楊淑妃溫柔賢惠、楊亮節脾氣隨和、做事能擔當,人都不錯,他們的上一輩咋這麼不可理喻呢? …… 第二天清晨的早朝上,迫於百官和民間的輿論壓力。賈老賊不得不上表請求宋度宗重新追查和處理龍尾州慘敗的責任人,要求主要責任人楊亮節打入囚車,押往臨安交三法司會審議罪,範文虎作為副責任人和證人也調回臨安,接受三法司調查,殘餘軍隊就地駐紮郢州,由龍尾州之戰中表現出色地姜子統屬,協助原郢州守將王虎臣鎮守這道宋軍增援襄樊的北大門。宋度宗事先得過全玖指點。自然是滿口答應,並全權委託給賈老賊負責。 楊亮節被賈老賊請旨裝入囚車押回臨安打入天牢了,朝廷上百官積累的怨氣也多少出了點,嚴懲龍尾州慘敗責任人的呼聲立即小了下去——沒辦法,這些官員沒膽子也沒能力公開針對楊亮節背後的賈老賊,逼著賈老賊拿親手提拔的青年官員楊亮節開刀。好歹也出了一口賈老賊新法導致他們利益受損的惡氣,這些官員自然也不會得寸進尺再去招惹心腸狠如豺狼的賈老賊。只是賈老賊自己地麻煩卻接踵而來,一是郢州將士肯定要大聲為楊亮節喊冤,二是經此慘敗,要求賈老賊親自率軍出征的聲音再度升溫,而第三個麻煩呢,就是來自楊亮節那個小姑姑了。 事情過後三天,楊亮節的姐姐楊淑妃主動向宋度宗請罪,宋度宗倒是寵愛楊淑妃不肯牽連於她,賈老賊那個黑心情人皇后全玖卻不滿楊淑妃直接去求賈老賊——全玖可是很清楚賈老賊的好色性格。以己度人自然會懷疑賈老賊為什麼這麼熱心幫助楊淑妃一家。便乘機落井下石逼著宋度宗把楊淑妃的封號降了兩級,貶為普通嬪妃。消息傳出後。對宋度宗包庇外戚寵妃的不滿聲音果然小了下去,龍尾州慘擺地餘波總算是有些消散,楊淑妃和楊亮節的姑姑楊秋兒卻開始怒火爆發…… 第四天早朝,因為與群臣討論三年制義務教育的細節,多耗了不少時間,散朝時已是正午的午飯時分,所以賈老賊沒像往常那樣直接回半閒堂或者樞密院署理公務,而是帶著廖瑩中和郭靖等四個親兵換了便衣到街上吃飯,想順便聽聽民間的聲音。靠著賈老賊苦心佈置的兩淮、長江防線固若金湯,一直沒受戰火波及的臨安城繁華更甚,商貿更加發達,以至於賈老賊和廖瑩中等人走了三四條街才找到一個有空座的酒樓。 「老闆,來八個菜,兩壺紹興黃。」賈老賊正親自點菜的時候,親兵隊長郭靖忽然碰了碰賈老賊,低聲說道:「太師,酒樓外面,好像有個女的在看著你。」賈老賊懶洋洋地扭頭一看,發現酒樓外面地街道對面果然有一名麗裝少女正在盯著自己——不用說,自然是楊淑妃和楊亮節那個小姑姑楊秋兒了。 「掃興,看來今天這飯沒法吃了。」賈老賊自然清楚楊秋兒的來意,嘀咕一句後,賈老賊低聲向郭靖吩咐道:「這個小妞肯定要找本官吵架,本官不想在大庭廣眾下和一個小姑娘一般見識,你和廖瑩中還有其他人留在這裡吃飯,穩住那個小丫頭。本官從後門先走,一會咱們在樞密院碰頭。」 「可太師你一個人,會不會有危險?」郭靖擔心地問道。賈老賊一笑,低聲答道:「沒事,臨安的韃子細作快被張世傑和楊鎮聯手殺光殺絕了,沒人會傷害本官,再說本官穿著便衣,一般人也認不出來。」說罷,賈老賊藉著酒樓中來往的客人掩護。飛快從後門溜了出去。 賈老賊出了後門,酒樓後面就是臨安最主要地運輸河流鹽橋河,為了不被麻煩的楊秋兒發現,賈老賊索性從附近的虹橋過河,河對面是臨安的一個手工業作坊集中地,飢腸轆轆的賈老賊並沒有心思遊覽,只是想逕自穿過作坊區找地方吃飯。也該來賈老賊倒霉。低著頭快步走了沒多遠,一頭就撞在一個胖大和尚身上。那和尚不僅身材高大而且滿身橫肉——怎麼看怎麼像偷吃狗肉養出來的肌肉,身材清瘦的賈老賊走得又急又快,一撞之下竟然被反震力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膽禿……!」丟了醜地賈老賊勃然大怒,張口要罵時,話沒罵完。那個胖和尚卻先握著拳頭吼了起來,「那來的臭小子?眼睛瞎了?竟然敢撞掉佛爺地狗肉?想找打嗎?」 「狗禿驢!你知道老子是誰?你是不是想找死?」賈老賊在臨安橫著走的習慣了的,幾曾被人當街如此臭罵。立即變了臉色大罵。那胖和尚也是個火暴脾氣,一把將賈老賊象老鷹抓小雞一樣從地上提溜起來,二話不說揚起醋罈子大的拳頭就要往賈老賊的臉上打,賈老賊沒想到這個胖和尚會這麼橫蠻,親兵又不在身邊,立即嚇得臉色蒼白。幸得周圍的臨安百姓十分熱心和好心,忙上來拉架,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拉住那胖和尚地手腕。「這位大師,臨安是天子腳下的首善之區,有話好好說,別一句話不對就動拳頭,會吃官司的。」 那胖和尚雖然粗蠻對老人還算有點禮貌,收住拳頭吼道:「不打他也行。只要他賠咱家的狗肉,咱家剛才才買的一隻狗腿,還沒啃上三口就被他撞掉了。」賈老賊這才注意到地上確實有一條被啃了幾口的狗腿,想來是自己剛才不小心撞掉的,賈老賊不由樂了,心說我幸虧是在南宋,如果是在北宋,這個胖和尚十有八九就是那個梁山好漢了。 「你笑什麼?賠錢!二十文!」那胖和尚放下賈老賊吼道。賈老賊懶得和他廢話,直接伸手入懷時去掏錢時,這才發現自己開始換衣服時忘記把朝服裡的會子帶出來了。身上已經是分文皆無。那胖和尚見賈老賊表情如此。立即用高音喇叭一樣地聲音吼道:「臭小子,你可別說你沒帶錢。要是你不賠一文錢一拳,佛爺打你二十拳就不要你賠了。」 「你和我走,給你二百文。」賈老賊懶得和那胖和尚廢話,直接答道。誰知那胖和尚無比難纏,又叫道:「和你走?你是不是知道本佛爺身上裝著銀子,打算把佛爺騙到沒人的地方和你的同夥搶佛爺的銀子?告訴你,你人做多本佛爺都不怕,但本佛爺來這裡還有事,沒時間和你去拿錢,要不你現在賠錢,要不本佛爺就揍人。」 「這禿驢咋這麼麻煩?」賈老賊心中嘀咕一句,正要設法說服那個胖和尚時,圍觀的人群中忽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這位大師,如果你打這個老東西二十拳地話,我馬上賠你十條狗腿的銅錢。」賈老賊覺得聲音有點耳熟,仔細一看賈老賊馬上叫起苦來——不消說,自然是楊秋兒跟來了。那胖和尚看到楊秋兒的俏顏不由眼睛一亮,忙問道:「這位女施主,你和這個臭小子有仇?」 「他是一個忘恩負義、卑鄙無恥之徒,還是一個色中餓鬼,人人可得而誅之。」楊秋兒的俏臉上一直冷冰冰的,僅有杏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瞪著賈老賊彷彿想用怒火把賈老賊燒死。那胖和尚則大喜道:「好,我花和尚平生最恨淫賊,這二十拳咱家替女施主打了,至於錢——不用!」說罷,那胖和尚轉身又舉起拳頭…… 「花大師,你來了?」眼看賈老賊就要遭到報應時,老天不長眼,一個生得賊眉鼠眼的工匠及時擠進來救了賈老賊一命,那工匠嬉皮笑臉的向那胖和尚說道:「恭喜大師,你要那條五尺長的鑌鐵禪杖我替你打好了,六十二斤重的水磨禪杖,整個武林坊也就我能打出來。」 「好,好。」胖和尚大喜,瞟了一眼賈老賊又想起什麼,忙向楊秋兒叫道:「這位女施主,小僧效仿先朝魯智深大師,訂做了一條六十二斤重地鑌鐵禪杖,正好完工,今天咱們就用這個淫賊來祭杖如何?」楊秋兒恨賈老賊入骨,自然點頭答應,嚇得魂飛魄散地賈老賊正要求饒時,那胖和尚已經提著賈老賊的脖子大步走開,跟著那賊眉鼠眼地工匠走到路邊的一家鐵匠鋪門口。 「楊姑娘,你不要誤會,我是在救你侄子……」被胖和尚提在手裡的賈老賊向表情冰冷的楊秋兒解釋時,那賊眉鼠眼的工匠已經讓兩個學徒搬了一根長達五尺的鑌鐵禪杖出來——還真有些像魯智深用的禪杖。那胖和尚高興大笑,一隻手提著賈老賊,一隻手一把提起那支兩個人才能抬動的鑌鐵禪杖(注1),隨意舞了幾下,當真是虎虎生風,輕鬆得幾如舞動木棍,立即招來一片驚呼——只有賈老賊的臉色更加蒼白。 「大師,還滿意嗎?六兩銀子,或者十二貫銅錢。」那賊眉鼠眼的工匠諛笑問道。那胖和尚卻皺起了眉頭,惱怒道:「你這廝好生刁滑,你這禪杖有六十二斤嗎?五十斤都不到!」 「花大師,冤枉啊。」那賊眉鼠眼的工匠叫起屈來,「花大師你用尺子量,連頭帶尾五尺長,少一寸你打死小人。還有這杖柄,有普通人的手腕粗細,都是貨真價實的。」 那胖和尚仔細看那鑌鐵禪杖,發現長短粗細確實和自己訂做的一樣,就是重量有些不對勁,再掂了幾掂,那胖和尚猜出原因,便將賈老賊甩到一邊,雙手舉杖過頂,大吼一聲狠狠砸在地上。砰的一聲巨響過後,地上的青石地面粉碎,火星飛濺,那鑌鐵禪杖也彎了大半!那胖和尚再將禪杖奮力一板,真像立現——原來鑌鐵禪杖杖柄看似渾圓無縫,中間卻是空心的! 「狗殺才,竟然敢用空心禪杖來騙咱家?」那胖和尚氣得渾身發抖,一把手提起了那個賊眉鼠眼的工匠。那工匠見事情敗露,也只好坦白求饒,「大師饒命,小人只是想省點鑌鐵多掙幾個銅錢,所以把你的禪杖鑽空了——其實用起來也一樣。」 「狗奸商,佛爺要你的命。」那胖和尚大吼著提拳要打,不曾想剛才還畏縮得像一隻兔子一樣的賈老賊忽然跳來,從背後一腳將那胖和尚踹了個狗吃屎!突然爆發神力的賈老賊也不去追打報仇,只是一把抓住那賊眉鼠眼的工匠衣領,急不可耐的問道:「那個禪杖的杖柄是你鑽空的?你怎麼鑽的?本官讓臨安軍器監的人想了無數辦法,也沒辦法把鐵棍鑽成鐵管,你是怎麼做到的?」 「本官,你是官老爺?」那賊眉鼠眼的工匠嚇了一跳,忙求饒道:「官老爺饒命啊,小人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手藝,是用一張木床上的鐵夾子固定鐵棍,然後在另一邊搖動木把帶動長鑽頭慢慢鑽出來的。平時裡只是在打造鐵器時省點鐵,賺幾個小錢,從來沒做過壞事,官老爺你明鑒啊。」 「哈,哈哈,哈哈哈!」賈老賊大笑三聲,然後像瘋了一樣抱住那個賊眉鼠眼的工匠,歡呼道:「車床!鑽頭!咱們大宋民間真是到處是人才啊!火槍!大宋火槍隊有希望了!忽必烈,阿里不哥,這回你們死定了!」 注1:宋朝一斤約等於現代的市斤一斤二兩。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五十九章 水淹襄樊 賈老賊還在臨安混吃混喝等死的同時,他的死對頭忽必烈可沒在襄樊閒著,除了想方設法通過漢奸盜取老賊炮的樣品或者構造圖紙外,還有橫跨漢水聯繫襄樊兩城那道該死的浮橋,也是忽必烈心頭的一大心病——那道不起眼的浮橋給蒙古軍造成的麻煩實在太多太多了,上一次伯顏用孔明燈火燒樊城,如果不是襄陽守軍及時通過這道浮橋增援,也許樊城就要已經落到忽必烈手裡了。 討厭的事物當然要它消失,忽必烈極其信任的漢將張弘范就看出這點,主動跳出來為忽必烈排憂解難,為忽必烈去毀掉那道浮橋,鑒於張弘范水戰較弱的事實,忽必烈又把麾下的第一水戰行家劉整派給張弘范當副手,讓他們兩想辦法毀掉那道該死的浮橋。本來張弘范加劉整收拾一道浮橋應該是萬無一失的,可吩咐下去後,三四天的時間過去了,張弘范和劉整不僅沒有拿出一個方案,甚至連提也沒提一下這件事。 「張弘范和劉整是搞什麼鬼?他們倆可從來沒有怠慢過朕的聖旨啊?」又等了幾天,張弘范還劉整還是沒有動靜,忽必烈漸漸有些沉不住氣了,借口巡視萬山防線,親自到萬山大營去看張弘范和劉整搞什麼鬼。可到了現場一看,忽必烈的鼻子差點沒把氣歪了,西山大營中卷大帳外,劉整端坐在一台銅壺滴漏前,專心致志的數著水漏裡滴出來地水滴,張弘范則站在他的旁邊看著萬山山頂。目不轉睛——彷彿上面隨時可能出現裸女跳舞一般。一個數水滴數得入神,一個看山頂看得入神,竟然都沒發現忽必烈到來。 「兩隻漢狗,竟然敢如此蔑視朕的聖旨?」忽必烈勃然大怒,剛要上前發作時。張弘范緊張注視著的山頂上忽然紅旗招展,張弘范忙叫道:「到了!多少?」 「一百一十二滴!」劉整一邊答應,一邊飛快在紙上記錄數字。張弘范大喜道:「試了十五次。一直是在一百一十滴水左右,看來就是這個時間了。還需要再試驗嗎?」劉整頭也不抬的答道:「不需要了,趕快通知軍中工匠,計算水漏滴一百一十滴水的時間,按規格大量製造震天雷的引線。」 「二位愛卿,你們在這裡計算時間做什麼?為什麼要計算時間?」忽必烈收住怒氣,好奇問道。直到此刻,張弘范和劉整才發現忽必烈到來。趕緊一起雙膝跪下,恭恭敬敬地磕頭行禮,戰戰兢兢的說道:「微臣張弘范(劉整)見過大汗,大汗萬歲,萬萬歲。」 「二位愛卿,請起。」忽必烈很是滿意張弘范和劉整地禮節——恭敬程度比蒙古族將還高啊,忽必烈又問道:「二位愛卿,你們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要讓工匠造燃燒那麼長時間的震天雷引線?莫非。這和朕要你們摧毀襄樊浮橋有關?」 「大汗英明,正是如此。」張弘范恭敬答道:「末將與劉整將軍商量摧毀襄樊浮橋戰術時,發現那道浮橋的位置全在蠻子的弓弩射程之內,且蠻子是用河中植樁和連以鐵索的辦法建造浮橋,人力與火攻都難以破壞,我軍將士若是強攻。必然損失慘重。劉整將軍為了最大限度的減少我軍將士犧牲,又發明了一種漂雷戰術,能使我軍不用犧牲一兵一卒便可摧毀蠻子那道橫跨襄樊的浮橋。」 「飄雷戰術?能使我軍不犧牲一兵一卒便可破壞蠻子地浮橋?」本已經做好在浮橋破壞戰中損失上千士卒心理準備的忽必烈大喜過望,忙問道:「二位愛卿,你們那個漂雷戰術具體如何?快快說來與朕聽聽。」張弘范和劉整恭敬答應,拿出沙盤對忽必烈講解他們的戰術計策,末了,張弘范補充道:「為了保證行動的隱蔽性,不使蠻子察覺後有所準備,末將與劉將軍商議。覺得將漂雷戰術選擇深夜動手最好。黑暗之中,蠻子就算發現我軍襲擊。也無法判斷我軍是用什麼手段,自然也沒辦法及時做出防備。」 「二位愛卿真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朕把這件事交給你們,還真是找對了人。」忽必烈大喜中重重一拳砸在沙盤上,將沙盤上那座襄樊浮橋的標誌砸得砰然粉碎…… …… 兩天後,也就是南宋鹹淳元年的十一月二十三日夜裡,蒙古軍萬山大營山下的河面上燈火通明,利用攔河木柵搭建地浮橋前排滿竹筏,每一架竹筏上都載有一枚重達六十餘斤的震天雷,每一枚震天雷的導火引線都留得很長,並用繩索固定,確保不會因為水流波動而顛覆。待一切都準備完善後,張弘范手臂一揮,意氣風發的大叫道:「每次二十架,點火,放!」 「放!」蒙古軍令旗一揮,二十架竹筏上的震天雷引線被點燃,牽拉竹筏的繩索也同時被割斷,失去束縛地竹筏隨波飄蕩,順著漢水水流慢慢飄向襄樊浮橋。隨著距離浮橋越來越近,竹筏上被防水油紙包裹著的導火線也越燒越短,當引線即將燃盡的那一剎那,載著震天雷的竹筏也碰到襄陽和樊城聯繫的浮橋…… 「轟隆!」二十枚六十斤重的震天雷幾乎同時轟然炸開,巨大的爆炸衝擊力震斷了支撐浮橋的木樁,炸斷了連接浮橋的鐵索,更將浮橋上鋪設的木板炸得粉末!震耳欲聾驚醒了沉睡中地襄樊軍民,也使蒙古軍萬山大營中歡聲一片,只有張弘范和劉整還能保持冷靜,直到潛伏在襄樊浮橋旁邊地蒙古斥候通過後續飄放的水燈確認攻擊有效,並將消息快馬送到萬山大營後,張弘范和劉整才激動地擁抱在一起,流著眼淚忘情吶喊。「大汗萬歲!萬萬歲!」 「放!再放一組!」興奮過後,趁熱打鐵地張弘范又命令士兵放出二十架竹筏漂雷,這一次因為襄樊浮橋已經被炸斷不少,漂雷本應該隨著波濤飄到漢水下游,可因為張弘范和劉整事先已經計算好了竹筏飄流到浮橋的時間,震天雷引火線恰好是在竹筏飄到襄樊浮橋的位置爆炸,仍然將浮橋殘餘的木樁、鐵鏈和鋪板炸斷炸毀不少。襄樊兩城的大宋軍民雖然也發現了蒙古軍這次是針對浮橋來的。可是在黑暗中、倉促間根本無法判斷蒙古軍是用什麼辦法來炸浮橋,只能漫目的地對著漢水河面放箭放弩。甚至動用老賊炮炮擊水面,卻起不到任何阻攔作用。 「放,這次同時放兩組!」第二波飄雷攻擊爆炸後,等到被爆炸攪亂的漢水水流恢復平靜,張弘范又連聲大喝,「再放了這次,狗蠻子們地浮橋也差不多該被炸斷了!」蒙古軍士兵一言不發的依令行事。張弘范背後的蒙古漢軍士兵中卻有人低聲嘀咕了一句,「狗漢奸,殺我們漢人倒來勁。」 「誰說話?剛才誰說話?」張弘范耳音極靈,那句嘀咕聲音雖小卻仍然被他聽到,張弘范立即勃然大怒,轉過身來向著傳來聲音的隊伍怒吼,「誰他娘在放屁,給老子站出來!」 鑒於張弘范平日的淫威。害怕被牽連的蒙古漢兵很快把一個同伴推了出來,張弘范讓親兵把那個身材矮小的漢人士兵拖到面前,拔出腰刀獰笑道:「小子,你很有膽量啊。有膽子地話,就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那氣憤不過張弘范殘殺同胞而失言的漢兵自知無法倖免,索性豁了出去。大叫道:「我剛才說——狗漢奸,舔韃子屁眼來勁,殺我們漢人更來勁!」 「大膽孽賊,找死!」聞訊過來的劉整大怒,也是拔出刀要砍了那漢兵。張弘范卻攔住劉整,搖晃著雪亮的鋼刀,獰笑著向那漢兵說道:「小漢狗,本將軍告訴你——你認為自己是漢狗,本將軍可不認為自己是漢人,本將軍的祖上曾經是後晉高祖皇帝石敬瑭的部將。三百年前高祖將燕雲十六州獻給契丹皇帝後。本將軍的祖上跟著成了契丹人,爾後本將軍地先人當過契丹人、遼國人、金國人和蒙古人——就是沒當過漢人!你們這些北方漢狗賣國求榮。想給有幾個臭錢的宋蠻子當子民,本將軍卻沒你們那麼沒節氣,連祖宗都不要,明白沒有?」 說罷,張弘范鋼刀一刺一挑,將那漢兵的一隻眼睛生生挖了出來,那漢兵血流滿面,慘叫一聲疼暈過去,只是被張弘范的親兵架住沒有摔倒,張弘范也不留情,在遠處震天雷的隆隆爆炸聲中,微笑著將那漢兵的另一隻眼睛挖出,繼而削去他地雙耳和鼻子,然後砍斷雙腿和雙手,又把那漢兵的肚子破開,將五臟一一剔了出來,最後才將那漢兵還在跳動的心臟挖了出來…… 「傳令下去,今後軍中再有自認為漢人者,依同此例!」張弘范微笑著將那顆還在微微跳動的人心放在嘴邊,用牙齒撕咬著生吃下去,吩咐道:「本將軍要讓所有人都牢記住——你們是大汗的蒙古人,不是漢狗!」 「啪啪啪啪!」劉整激動的鼓起掌來,大叫道:「張將軍說得好,我們是蒙古人,不是漢狗!都鼓掌,給張將軍鼓掌!」在場的蒙古漢兵被逼無奈,人群中漸漸響起如雷的掌聲…… 是夜,蒙古軍的飄雷戰術大展神威,不費一兵一卒即將聯繫襄陽和樊城的宋軍浮橋徹底摧毀。待到天明時,那道在襄樊保衛戰前期發揮了重要作用地浮橋已經只剩下幾根斷折破損地木樁,鐵鏈和橋板完全不見了蹤影,襄樊宋軍被生生斷成兩截,再也無法通過水路互相增援。而那一個晚上也注定是忽必烈的幸運日——被忽必烈派進襄陽臥底地漢奸黃俊,利用自己是臨安軍器監出身的特殊身份,得以協助宋軍炮手使用老賊炮,乘機瞭解了老賊炮的構造、尺寸數據和開花炮彈的原理,並藉著黎明前的昏暗跳入漢水,泅水去找蒙古軍到忽必烈面前獻功…… …… 一夜之間,既摧毀了那道該死的浮橋又拿到了老賊炮地構造草圖。雙喜臨門下,喜出望外的忽必烈立即重賞張弘范、劉整和黃俊三人,讓天才工匠阿老瓦丁和黃俊共同領銜仿造老賊炮,和賈老賊一樣,忽必烈也十分重視這種能改變攻城戰規則的新式武器,同樣聲明是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唯一目的是盡快把老賊炮仿造出來,又有機會從中大貪特貪的阿老瓦丁和黃俊大喜。忙拍著胸膛保證一定能為忽必烈仿造出老賊炮,讓忽必烈從今往後再也不用為攻城戰而發愁。 雖說仿造老賊炮已經看到一線曙光,但並不代表忽必烈就打算在一棵樹上吊死,加上襄陽和樊城之間的水路連接也被切斷,攻取樊城的計劃便又成為忽必烈金帳會議地主要議題。伯顏首先建議道:「大汗,上一次龍尾州之戰中,我軍俘虜了上萬的蠻子士兵。這些俘虜以老弱士兵為主。編入我軍作用不大,與其留著他們浪費糧食,不如用老辦法,讓他們抗著沙包去填樊城地護城河,讓蠻子自己人殺自己人。」 「將軍妙計。」慈悲為懷的高僧楊璉真珈也迫不及待的跳出來,附和道:「這一次是正宗的南蠻子,城裡的蠻子肯定手會更軟,說不定又可以逼得呂文德蠻子開城救人。大汗的軍隊可以乘機殺進城裡。」 「嗯,可以,就讓他們去填河。」同樣視漢人性命為芻狗的忽必烈只稍一盤算,立即就點頭答應。那邊劉整卻趕緊站出來,大聲說道:「大汗,呂呂文德生性堅毅。做事極有擔當,絕不會為了萬名俘虜而犧牲襄樊數十萬蠻子百姓,此計怕是不妥。微臣認為,這些蠻子俘虜如果用在其他地方,也許會有更大地作用。」 「劉愛卿,又有何妙計?」忽必烈微笑問道。劉整抱拳答道:「回稟大汗,襄樊二城久攻不下,微臣苦思冥想,終於想出了一條破城之策,只是此計十分複雜。希望大汗能借沙盤一用。再讓人取一些小石塊來,容微臣為你詳細演示講解。」 「安童。按劉愛卿的要求準備。」忽必烈喝道。怯薛長安童依令佈置,不一刻,劉整要求的沙盤和一大盆石塊全部準備完善,忽必烈親離御座,與蒙古軍文武一起觀看劉整的演示,只見劉整首先指著沙盤說道:「大汗請看,襄樊東西兩側各有一條河流,西側為漢水,地勢較高,東側是白河,地勢較低,這兩條河流的水流都非常充沛,即便是在雨量稀少的冬季,河上都可以輕鬆行船。」 「不好,這小子好毒!」一直沒說話的子聰心中暗叫不妙,立即看出劉整的毒計,忙打岔道:「當然可以行船了,否則宋人也沒辦法可以通過水路增援襄樊,這點道理大汗還能不懂?」 「子聰大師,聽劉愛卿說完。」忽必烈冷哼道。子聰訕訕閉嘴,劉整則接著說道:「微臣此計,正是因為襄樊附近地水量充沛而設。」說著,劉整在沙盤上以襄樊為圓心、用小石塊堆了一個小小圓圈,正好將襄樊城完全包圍,並在漢水和白河上游堆了兩個水壩,又在白河匯入漢水的下游也堆了一個水壩。事情到了這步,伯顏和張弘范等頭腦精明的將領也都看出劉整的用意,紛紛驚叫道:「圍城造堤!水淹襄樊!這工程量太大了吧?」 「張將軍,圍城造堤是什麼意思?」楊璉真珈傻乎乎的向張弘范問道。張弘范不敢得罪色目人,耐心解釋道:「劉將軍打算圍著襄樊修一道比城牆還高的長堤,再修三道同樣比襄樊城牆還高地水壩——就像一個巨大的水盆一樣把襄陽和樊城圍住!待到完工時,漢水和白河的河水就會在提內儲積,把整個襄陽和樊城變成一個巨大的湖泊!最後高過城牆流入城內,淹死城裡的所有蠻子!」(注1) 「淹死城裡的所有蠻子?」楊璉真珈一聽樂了,大叫道:「好主意啊,淹死了城裡的所有漢蠻子,那可是好事情。」 「說得容易。」張弘范實在無法忍受楊璉真珈的愚蠢,憤怒道:「你知道這有多大的工程量嗎?蠻子的老賊炮可以打四里,也就是說,我們至少要在離城五里之外才能修堤,這範圍一擴大,我們修堤地長度也得增加,等於是至少要造一百多里長地河堤!而且襄陽的城牆足有六丈高,我們地河堤也得造將近七丈高的河堤,才能起到水淹襄樊的作用。也就是說,我們得造七丈高、上百里長的河堤,先不說要花多少時間,這得耗費多少人力?耗費多少錢糧?」 「張將軍說得對,這百里長堤花費的人力物力太過巨大,根本不可行!」子聰斷然否決道。劉整卻反駁道:「子聰大師,你不要忘了,大汗有四十萬軍隊,附近的鄧州、南陽和唐州也有十餘萬百姓,人力根本不成問題。與其讓大軍久無戰事而軍紀敗壞和士氣低落,不如讓他們修堤來活動活動,還可以保持士氣不洩。而且我們修建的長提可以依托萬山、虎頭山、鹿門山和附近的丘陵為天然堤壩,大量節省工程,修一道百里長堤儲水,淹死襄樊城裡的宋狗,怎麼沒有可能?何況樊城的城牆比襄陽要矮一丈還多,我們可以節約人力先淹樊城,然後再威逼襄陽投降!」 「可馬上就是寒冬季節了,天寒地凍,河水更是冷得徹骨,我軍士兵修堤還沒什麼——在河中修壩,會不會導致士卒大量凍死?」一直在沉思中的忽必烈突然問道。劉整一笑,答道:「大汗,所以微臣覺得讓那些蠻子俘虜去填護城河太浪費了。」 忽必烈點點頭,又盤算良久後,忽必烈終於說道:「此項工程看似異想天開,可一旦成功,襄樊蠻子必無生還之理,而且修建長堤,對阻斷蠻子援軍也十分有用。只是工程太過龐大,得容朕再仔細考慮。」 注1:造堤壩儲水淹城,日本戰國時期豐臣秀吉的大將石田三成曾經用過,用來攻打日本大名成田家的主城——忍城!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六十章 山寨老賊炮 寒風呼嘯,一片枯黃的落葉被風兒捲著,在灰濛濛的天空中飛舞飄蕩,漸漸飄上高聳的樊城城樓上,緩緩落到身形已經有些佝僂呂文德的肩上。從襄樊被圍到現在才那麼半年時間,巨大的心理壓力和疾病折磨讓這個南宋後期的頂梁大將就像老了十歲一般,人瘦了自不用說,臉也更黑了,頭髮卻花白了,只有雙眼中那如炬的目光還是那麼的銳利,像刀鋒一樣緊緊盯著北方的蒙古大營。雪花不知不覺的飄下,襄陽和樊城被紛飛的雪片和墳包一樣的蒙古軍帳篷一起包圍,莊嚴而肅穆。 「大帥,下雪了,天冷,你的身體也不好,還是回去吧。」范天順小聲說著,將一件棉襖披到呂文德背上。呂文德拉拉衣角,頭也不會的答道:「沒關係,在病床上躺了三天兩夜,難得出來,多站一會好些。」 「大帥,末將有一句話一直想問你——賈太師究竟什麼時候給襄樊派援軍?為什麼你提也不提這事?」范天順小聲問道。呂文德沉默不答,賈老賊要呂文德堅守襄樊兩年,直到鹹淳三年開春以後後才會親自率軍增援襄樊,現在才鹹淳元年的臘月初,還有一年多時間,這個消息如果洩露出去——襄樊軍民士氣必受影響!范天順不肯罷休,又追問道:「大帥,換成以前末將肯定不會這麼問你,但現在襄陽和樊城的聯繫已經被切斷,韃子再來進攻樊城。我們就只能孤軍奮戰了。」 「你怕了?」呂文德淡淡反問道。話音剛落,范天順儒雅的面孔立即漲得通紅,大聲答道:「大帥,末將地家族在淮西是大族,分在末將名下的良田不敢說千傾,七八百傾甲等水田還是有的!末將如果貪生怕死,當年還會跟著你上前線殺韃子?留在廬州吃山珍海味睡美女不是更好?末將之所以問你援軍的事。是因為襄樊是大宋門戶,不能丟!」說到這裡。范天順居然落下了眼淚,哽咽道:「末將早已抱定決心,誓與樊城共存亡!樊城如果被韃子攻破,末將決不苟活!」 「說得好,你比你那個叔叔範文虎強。」呂文德微笑答道。被呂文德提醒,范天順想起他那個寶貝族叔範文虎的『光輝』戰績,忍不住破涕為笑。抑鬱的心情一掃而空。呂文德這才說道:「你放心,援軍遲早會來的,總之一句話,我們在襄樊拖住韃子越久,大宋光復中原就多一分希望,韃子覆亡地日子也更早一天。」 「這麼說,朝廷是想用我們襄樊來爭取時間了?」范天順試探著問道。呂文德不答,轉移話題問道:「襄陽那邊。今天有沒有用箭射信過來?」自從襄樊浮橋被劉整和張弘范用計炸毀後,樊城和襄陽之間聯繫已經只拿用神臂弓或者床子弩互射書信聯繫,好在呂文德兄弟一直在防著蒙古軍隊切斷浮橋,軍需物資和糧草都是平均儲備,主戰場樊城仍然不必為糧草擔心。 「二將軍派人射了一封書信過來,說是襄陽那邊一切都好。從二十三那天晚上浮橋被炸斷後,韃子一直沒對襄陽展開過進攻。」范天順恭敬答道:「因為沒什麼大事,當時大帥又在用藥,末將就沒立即向你稟報。」 「奇怪。」呂文德皺眉說道:「浮橋被炸毀,我軍士氣不可避免的受到影響,忽必烈自己也是久經沙場地老將了,怎麼可能不明白這點?為什麼浮橋被炸斷了七八天了,忽必烈連一次攻城戰都不發動?這不合情理啊?」 「八成是韃子又在琢磨什麼攻城的詭計吧。」范天順一聳肩膀答道。呂文德沉吟盤算,心說韃子琢磨攻城詭計是肯定的,問題是他們會用什麼手段來攻城?不過我們在明處被動防守。韃子在暗處主動偷襲。只怕難免會出意外。盤算了許久後,呂文德命令道:「傳令下去。樊城的軍民百姓在沒有戰鬥的空隙,要組織起來輪流修繕和加固內城的城牆,咱們要做好兩手準備,如果外城出了問題,咱們還可以在內城繼續和韃子周旋。」 「末將遵命,末將這就下去安排。」范天順答應。呂文德本來還想吩咐什麼,但背上疽處又是一陣熟悉的劇疼傳來,疼得呂文德嘴唇發白,為了不使自己地病情動搖軍心,呂文德趕緊扭頭去看北方咬緊牙關忍耐,片刻後,呂文德才又吩咐道:「還有,給呂文煥射一封信過去,讓他也對內城城牆進行加固,做好預防萬一的準備。」 …… 呂文德的擔心也許沒有多餘,忽必烈之所以放棄浮橋之戰後的有利時機攻城,全是因為忽必烈已經看到了破城的一線曙光——這可不是劉整獻那條水淹襄樊之計,那條計策花費的人力物力實在恐怖,同時也會讓襄樊城中囤積如山的軍需物資化為泡影,這可是後方經濟已經遭到嚴重破壞的忽必烈最不願意看到地畫面。所以忽必烈才會將劉整那條計策束之閣,留做最後的殺手鑭,不到萬不得已決不使用。 讓忽必烈看到曙光的是那個被臨安軍器監開除的工匠黃俊,看到黃俊獻來那份老賊炮的草圖,忽必烈即便不懂武器製造都驚喜萬分的發現——老賊炮地構造竟然比蒙古軍使用的回回炮還要簡單,真實威力卻遠勝於回回炮,這可等於是天上掉下來一個大餡餅給忽必烈。所以忽必烈寧可放棄攻城的有利時機,也要盡全力先把老賊炮仿造出來。 既然重視,忽必烈自然就要親臨工場親自監督老賊炮的仿造工作,也就在第七天的時間,忽必烈就迫不及待的到工場來了,而且在剛剛抵達現場時。忽必烈就無比驚喜地發現——在蒙古軍工場中央,已經聳立起了一架長約五尺的木殼鐵芯老賊炮!忽必烈大喜問道:「這麼快就造出來了?阿老瓦釘,黃俊,朕要重重賞賜你們。」 「大汗,這還只是炮身,炮彈我們還沒造出來。」阿老瓦丁尷尬的答道:「這種火炮的炮身很簡單,用鐵鑄出來就是。唯一麻煩地是在炮身上鑽引火眼,所以造得很快。可炮彈比較麻煩。因為黃俊那個晚上只是記下了鐵殼炮彈地尺寸,沒能記下重量,所以我們還在為炮彈的重量頭疼。」 「黃俊,你替朕繪製火炮地草圖,怎麼沒有記下炮彈的重量?」忽必烈大失所望,有些不滿地向黃俊問道。趴跪在忽必烈腳下的黃俊抬起頭,戰戰兢兢的答道:「大汗見諒。宋蠻子平時對老賊炮看守極嚴,普通士兵百姓根本沒辦法看到。那個晚上還是因為宋蠻子需要用老賊炮轟擊河面又炮手不足,小人自我介紹說自己是臨安軍器監出身專門鑄造火器,呂文德的兄弟呂文福讓小人給炮手打下手,小人才得以接觸老賊炮悄悄記下尺寸和構造,但小人沒能摸到炮彈,炮彈的大小還是根據炮口的長度推算出來的,但重量就實在沒辦法了。」 說到這。黃俊又賠笑著補充道:「不是小人吹牛,那天晚上如果換成了別人,絕對連老賊炮尺寸都拿不到——因為小人有一項絕技,什麼東西長短粗細地尺寸,空手就可以量出來。如果換了別人,當著蠻子用尺子去量。蠻子絕對馬上宰了他。」 「原來是這樣。」忽必烈點點頭,心說賈老賊秘密造出老賊炮來對付朕,自然是象手雷和箭雷一樣嚴格保密,如果不是上天賜給朕一個人品卑劣又能空手為尺的漢奸黃俊,換別人去還真拿不到這東西。想到這裡,忽必烈微笑說道:「黃愛卿,起來吧,你做得很好,等老賊炮仿造成功,朕封你為湖北路的達魯花赤。」 「謝大汗。謝大汗。」黃俊感激涕零。感動得只差沒去舔忽必烈的牛皮氈鞋。忽必烈又盤算著說道:「既然你們能在七天之內就鑄出一架老賊炮,又沒辦法知道炮彈的重量。那你們大可以都鑄幾門老賊炮,試驗著射各種重量的炮彈,不就可以找出重量最合適的炮彈了嗎?不要怕失敗,鑄炮用的是鐵,炮就算廢了,鐵照樣可以回爐重煉。」 「大汗英明,小人等謹遵聖命。」阿老瓦丁和黃俊必恭必敬地答道。忽必烈又上前去觀看和撫摸片刻那門首先鑄出來的老賊炮,實在心癢難熬,忍不住說道:「這樣吧,你們先用現成的炮彈給朕打上一炮試試,說不定朕的洪福齊天,第一炮就遇上了最合適的炮彈。」 「遵命。」黃俊急於在忽必烈面前獻媚,自然馬上答應。阿老瓦丁則眉頭皺了皺,剛想勸阻忽必烈時,忽必烈身後卻有一名怯薛飛奔而來,到忽必烈面前單膝跪下稟報道:「啟稟大汗,色目學者納速拉丁已經從大都抵達襄樊,正在營外求見,他還給你帶來了一些從西域來的色目學者。」 「好,來得正好。」忽必烈大喜過望,忙命令道:「快,快把他們都帶到這裡,讓他們也看看朕仿造地老賊炮試射,納速拉丁先生學究天人,一定能幫上朕的大忙。」 怯薛領命而去,不一刻,一群年齡或大或小、高鼻深目的色目人便被怯薛領進了蒙古軍工場,為首一名卷髮棕目、波斯打扮的色目人先向同伴嘰裡咕嚕說了一通西域語言,這才率領他們向忽必烈行鞠躬禮,那波斯學者操著頗為生硬的漢語說道:「納速拉丁率西域商團二十三人,見過尊貴的蒙古大汗,大汗萬福金安。」 「哈哈哈哈。」忽必烈大笑著親自扶起納速拉丁,拍著他的肩膀笑道:「納速拉丁,你學東西可真快啊,來到中原才一年多時間,就能說這麼流利的漢話,竟然還學會了漢人的吉祥話。」 納速拉丁一笑,又急不可耐的問道:「尊貴地大汗,你地納速拉丁在從南陽到襄陽的路上就聽說了,南方地漢人造出了一種可以射出一千五百步地火炮。你的納速拉丁和同伴們都覺得不可思議,認為這種武器只應該存在在神話當中,這事情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而且朕還讓人拿到了這種火炮的圖紙,並且仿造出了一門。」忽必烈大笑著回答,並且讓阿老瓦丁把黃俊偷畫的老賊炮構造圖交給納速拉丁觀看——忽必烈對漢人疑心重重,對色目人可是百分之一千的相信。納速拉丁眼睛一亮雙手接過。那伙色目人也趕緊湊過來與納速拉丁同看草圖,發出陣陣各種不同語言地驚呼聲音。 「納速拉丁先生。這是朕讓他們試造的樣品,你看看如何?」忽必烈獻寶一樣拍著蒙古工匠仿造出來地老賊炮說道。納速拉丁和那群色目人眼睛更亮,忙一起簇擁到山寨老賊炮旁邊觀看撫摸,怪模怪樣的驚呼聲音更大更多,到了後來,那二十幾個色目人竟然向忽必烈說起了一樣的怪話,忽必烈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只能將目光轉向納速拉丁。納速拉丁會意,翻譯道:「尊貴的大汗,你的納速拉丁這些西域朋友都很希望親眼看到這種火炮的威力,希望大汗能讓工匠試射一次。」忽必烈把納速拉丁從大都叫到前線,本來就是為了讓他參加製造老賊炮,自然一口答應。 忽必烈地聖旨一下,阿老瓦丁和黃俊馬上忙活起來,設立目標。尋找不致誤傷的炮彈射線,估摸著裝上一定份量的火藥,安裝引線,同時把一顆十二斤重的實心炮彈裝入炮筒,納速拉丁帶來的一個十來歲的色目小孩也好奇的上去幫忙。待一切都準備好後,本來忽必烈是很有興趣親自去點第一炮。可怯薛們看到炮筒裡裝了那麼多火藥,那還敢讓忽必烈上去冒險?最後由忽必烈親自指定,這個光榮落到了怯薛長安童頭上。 「大汗,末將要點炮了,請你們退遠一些。」安童拿著火把在山寨老賊炮旁叫道。忽必烈率眾退開,因為在這之前已經發明了鞭炮和竹火槍,所以不少人還極有經驗的蒙上了耳朵,安童這才暗暗禱告一聲,用火把將山寨老賊炮地引線點燃…… 「轟隆!」一聲巨響過後,滿懷希望的忽必烈目瞪口呆的看到——炮彈沒有射出去——生鐵鑄造的山寨老賊炮炮筒粉碎——怯薛長安童也倒在了血泊中——忽必烈的嘴也張得可以塞進三個鵝蛋…… 「狗蠻子。竟然敢拿假圖來欺騙大汗?」害怕承擔責任的阿老瓦丁沖黃俊吼了起來。想把責任推卸給黃俊。黃俊則滿頭大汗地大聲喊冤,跪在忽必烈面前連連磕頭。「大汗,冤枉啊,冤枉啊,小人拿來的絕對是真圖啊。」 「來人啊,把這漢狗拖出去砍了。」本能不相信漢人的忽必烈也認為黃俊是拿了一份假圖來欺騙於他,立即勃然大怒。可開始那個色目小孩卻衝到忽必烈面前嚷嚷起來,納速拉丁忙拉住他,用漢語對忽必烈說道:「尊貴的大汗,這個小孩說,剛才火炮爆炸是因為鐵的質量不好,他剛才和他的父親、叔叔就發現這門火炮是用生鐵鑄造的,生鐵和玻璃一樣,在熔化後都會出現氣泡砂眼,這才是火炮爆炸的原因。這個小孩是意大利人,他們那裡煉製玻璃的技術非常發達,所以知道這個原因。」 「原來是這樣。」忽必烈恍然大悟,忙問道:「那你快問問這些色目人,他們有沒有辦法造出好的鋼鐵?」這時候,那個色目小孩地父親和叔叔都已經站了出來,與納速拉丁交談了幾句後,納速拉丁向忽必烈說道:「尊貴地大汗,這個小孩的父親和叔叔說了,他們地商隊裡有一個來自大馬士革的工匠,有高超的煉鐵技術,還有一個來自德意志的工匠和一個羅馬的基督徒工匠,他們的鑄造工藝非常高超,也許能幫大汗造出這種火炮。」 「好,好。」忽必烈大喜,順口問起那幾個色目人的名。納速拉丁拍著那個十一、二歲的小色目人,首先向忽必烈介紹道:「尊貴的大汗,這個小孩的名字叫——馬可·波羅。」(注2) 注1:馬可·波羅在《馬可·波羅遊記》中記載,蒙古軍之所以能造出攻破襄陽的回回炮,是因為他和他父親、叔叔的商隊中的一個德國工匠和一個基督徒工匠幫忙。雖然未必可信,但為了本書的趣味性,可姑且信之。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六十一章 幕後鬥法(上) 「皇后,今年的貢糧,忽必烈又少交了十一萬石啊。去年的貢糧,忽必烈少交八萬石,今年又少交十一萬石,他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真正的蒙古大汗放在眼裡?」 時間回到南宋鹹淳元年的十一月,漠北,哈拉和林那座粗糙簡陋的萬安宮後宮中,被賈老賊和忽必烈共同承認為蒙古大汗的阿里不哥面帶怒色,氣呼呼的向兩任蒙古皇后也速台說道:「皇后,你看我們是不是派一支軍隊到大都去催一催,提醒忽必烈當初向蒙古大汗承諾了什麼?」 「大汗,你別急啊。」年近四旬卻風韻猶存的也速台輕聲嬌笑,千嬌百媚的向阿里不哥拋一個媚眼,柔聲說道:「大汗,你知道你和忽必烈相比,唯一不如他的地方是什麼嗎?」 「戰略眼光,這點你已經對我說了上百次了。」阿里不哥悶悶不樂的答道。也速台嬌笑道:「雖然大汗肯定不喜歡,但這確實是實話,忽必烈與你是同一個父親的親兄弟,你的武勇遠勝過他,可是在計謀上,他卻遠勝過你。」 「我是真正的蒙古勇士,不屑於用那些陰謀詭計!」阿里不哥極不服氣的哼哼道。也速台笑得花枝亂顫,點頭道:「不錯,蒙哥大汗以前對忽必烈象防賊防強盜一樣的防,對你卻特別的好,就是因為大汗你性格直爽,是真正的蒙古好漢;而忽必烈陰險如蛇,狠毒如狼。用漢人的話就是腦後生有反骨,蒙哥大汗才對他極不信任——但是……」說到這,也速台頓了一頓,微笑道:「蒙哥大汗死在王堅手裡,忽必烈卻在比王堅更厲害地賈似道手下逃脫性命,所以說,有時候適當用一點計策。在談判桌上拿到的東西也許比戰場上拿到的更多。」 「皇后的意思是,讓我對忽必烈用點計策。逼著他主動交出剩下的貢糧——可用計是我最不拿手的事啊。」阿里不哥搔搔腦袋,很坦白的說道。也速台嬌笑不語,僅是主動地把阿里不哥的手拉到她高聳地胸脯上,媚眼如絲。阿里不哥這才反應過來,忙問道:「皇后,難道你有什麼妙計了?快說來給我聽聽。」 「讓忽必烈交出糧食的妙計?我沒有。」也速台搖頭,嬌笑道:「從蒙哥大汗逝世以後。忽必烈連年用兵,前些年辛苦積攢的家底早敗光了,去年大汗用蠻子劉整的計策,逼著忽必烈在河北刮地三尺送來了十二萬石糧食,河北地方的種子糧都被忽必烈搶光了,當地百姓餓死無數,今年還能有什麼存糧?前幾年宋蠻子們在中原的南京路和山東攪得天翻地覆,當地的糧食種植也遭到極大破壞。自給都十分困難,也拿不出什麼餘糧,僅有一個山西地情況還好些,可那個地方的糧食得優先供應襄樊前線,忽必烈又不是神仙,還能有什麼辦法給大汗變出糧食來?」 「那怎麼辦?大草原上不產糧食。光靠察哈台汗國和忽必烈送來的這點糧食,最多只能供應我的子民軍隊日常所需,要是再打起仗來,這點糧食根本不夠折騰啊。」阿里不哥滿臉愁容——他與忽必烈剛開始決戰的時候,可是被忽必烈的經濟封鎖弄出了饑荒,如果不是賈老賊不惜餘力的間接幫助他打下鳳翔路這塊至關重要的交通要道,阿里不哥早就抗不住了。 「大汗不必焦急,其實眼下地局勢對你十分有利,只要你運用得當,不要說獲得糧食。就是把忽必烈變成對你俯首聽耳的獵狗也不是沒有可能。」也速台眼中閃過寒光。冷笑說道:「忽必烈控制的中原破敗凋零,又被我們和宋蠻子夾在中間。走投無路只好全力攻打南蠻,想要奪取宋蠻子的富庶之地和打通長江航線,然後再調過頭來對付我們。可蠻子的丞相賈似道比他更奸,任由忽必烈傾國進攻也毫不理會,打算用襄樊堅城拖跨忽必烈的軍隊,然後再尋找機會反攻,最終目地還是北上與我們爭奪中原。」 「這個我知道,蠻子劉整在給我的書信裡已經詳細分析過了,還勸我暫時放鬆對忽必烈的逼迫,給忽必烈留下一點元氣,繼續替朕消耗蠻子的實力。」阿里不哥點頭答道。也速台冷笑道:「劉蠻子的話雖然有點道理,但忽必烈假如順利攻下襄陽,拿到了宋蠻子的兩湖魚米之鄉又打通了和四川的聯繫,那他的實力又將超過我們和宋人,對我們十分不利。而宋蠻子如果先拖跨了忽必烈再輕鬆獲勝,同樣對我們極為不利,所以說,宋蠻子和忽必烈不管那一方獲勝,對我們都沒有好處,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們打得不相上下,打成不勝不敗的局面,徹底拼光所有元氣,對我們才最有利。」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阿里不哥努力盤算著問道:「如果忽必烈打不下襄陽,我們就按劉整蠻子說地那樣,給忽必烈留一點元氣,讓他可以繼續和宋蠻子鬥下去?如果忽必烈打下了襄陽,我們就馬上對忽必烈宣戰,繼續和宋蠻子夾擊忽必烈?」 「大汗英明,這確實是一個辦法。」也速台很難得地這麼誇獎阿里不哥一句,又咬著細牙說道:「可這麼做太消極了,哈拉和林與襄陽相距遙遠,等到我們知道忽必烈打下了襄陽再做反應,也許時間已經晚了。所以我這幾天思來想去,覺得利用忽必烈連年拖欠貢糧這個機會,先打通我們與宋蠻子的聯繫最好。」 「打通與宋蠻子地聯繫?怎麼打通?如果我們出兵攻打開平的話,忽必烈會不會撤軍回來和我們開戰?」阿里不哥既驚訝又擔心,「還有。我們和宋蠻子聯繫上了,如果宋蠻子突然偷襲我們怎麼辦?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大汗,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在談判桌上拿到的東西,也許將會比戰場上拿到地更多。而且打通了與宋蠻子的聯繫,對我們的好處更是多得數不勝數。」也速台略有魚尾紋的美目中儘是狠毒光芒,微笑道:「打通了宋蠻子的聯繫,我們一是可以通過貿易或者其他手段。從宋蠻子那裡獲得急需的糧食;二嘛,我們可以最快速度在襄樊戰場決出勝負後做出反應。忽必烈勝則連宋攻忽,宋蠻子勝就馬上攻打宋蠻子,不給他們兩家一點鞏固勝果和休養生息的機會;第三,我們可以更方便地控制忽必烈,乘著忽必烈全力與蠻子交戰的時候,逐步蠶食他地中原地盤,只要我們拿下了忽必烈的最後一塊戰略後方山西。還怕忽必烈不乖乖聽大汗的話嗎?四來嗎,我們可以在中原建立一座橋頭堡,便於我們將來統一天下的行動。」 「逐步蠶食忽必烈的中原地盤?那不是等於和忽必烈開戰嗎?」阿里不哥萬分疑惑,不太理解也速台的意思。也速台嬌笑著在阿里不哥額頭上點了一下,嗔道:「大汗,你正是英明一世,糊塗一時——你忘了劉長平從江南給我們帶來那個小蠻子了嗎?我們可以打著他的旗號在中原建立一個傀儡宋國,號召中原漢人為他所用。不就避免了和忽必烈直接開戰了?將來我們和宋蠻子圖窮匕見地時候,他的傀儡宋國又可以為咱們好好利用啊。」 阿里不哥苦苦盤算半天,好不容易明白也速台話中的含義,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但阿里不哥還有一個很關鍵的疑問,「皇后。你說的事很好,可我們該怎麼才能在談判桌上打通與宋蠻子的聯繫?」 「簡單。」也速台輕描淡寫的答道:「忽必烈不是欠咱們總共十九萬石的貢糧嗎?派使者去見忽必烈,叫忽必烈長城以北地土地改為兩軍共管,我軍自己在遼陽路(今東北)收取糧賦,充抵脫欠我們的貢品貢糧。長城以南,仍然是忽必烈自己的土地。」 「遼陽路是一片蠻荒之地,收得上忽必烈拖欠我們的貢糧嗎?這筆交易,不划算。」阿里不哥連連搖頭。也速台嬌嗔答道:「大汗,你怎麼這麼糊塗?我們在遼陽路駐軍,控制了海陽(秦皇島)和哈思罕(旅順)港口。不就是打通了和宋蠻子聯繫的海路嗎?宋人的水軍強大。我們只要在北方為他們提供駐軍港口,他們肯定很樂意在忽必烈地後方建立一個進攻基地的。」 「以長城以北的土地為橋頭堡。乘著忽必烈舉國南征的機會,利用小蠻子趙孟頫在北方建立一個傀儡漢人王朝,逐步蠶食中原。」阿里不哥其實並不是很笨,很快就猜出了也速台的真實用意,歡喜道:「而且長城距離大都最近處不到百里,咱們用不了一天時間就能兵臨大都城下,隨時可以在忽必烈的後方捅上一刀。」 「大汗真是聰明,河北饑荒嚴重,忽必烈又無力賑災,這可是咱們背後操縱的漢人國家行事的最好時機啊。」也速台嬌笑連連,「而且我還有一計,大汗可以派一名使者去見賈似道老賊,鼓動他用圍魏救趙之計,讓反叛忽必烈的蠻子李□出兵奪回益都。如果成功,我們與宋蠻子的陸路聯繫也就拉近了,忽必烈地活動空間更小了,等到忽必烈完全走投無路地時候,他不向我們投降,難道還去投降宋蠻子挨賈似道老賊的屠刀嗎?」 阿里不哥大喜,一把將也速台拉入懷中,在她高聳地胸脯上大力搓揉,淫笑道:「皇后果然聰明,色藝雙全!只是,不知道忽必烈會不會答應?」也速台向沒有骨頭一樣倚在阿里不哥懷裡,輕笑答道:「如果他不答應,咱們難道不會威脅說——要不交上拖欠的貢糧,要不再一次聯合宋蠻子夾擊他嗎?」 「妙,妙。」阿里不哥大笑,一把將也速台攔腰抱起,丟到鋪著厚厚細羊毛褥子的大床上。很快的,房間裡就響起此起彼伏的喘息嬌吟聲音…… …… 因為忽必烈已經向阿里不哥稱臣的緣故,阿里不哥的信使在忽必烈的控制區內不僅通行無阻,還能在驛站中獲得最好的馬匹更換,所以只用了十幾天時間就把阿里不哥的指示送到了襄樊前線。正在忽必烈軍中擔任監軍的麻裡阿圖和劉長平不敢怠慢,忙以阿里不哥使者的身份求見忽必烈,遞交要求忽必烈允許阿里不哥軍隊在長城以北與忽必烈軍共同駐軍的國書。只可惜,忽必烈和子聰卻一眼看出了阿里不哥和也速台的真正用意…… 「朕以前真是小看那個弟弟了,現在就能知道為將來的爭奪中原戰事建立橋頭堡,難得。」借口需要考慮趕走了麻裡阿圖和劉長平後,忽必烈立即冷笑起來。子聰也冷笑道:「想要拿到能夠與宋人水路聯繫的港口,通過海路從宋人那裡獲得軍需物資,說不定還想用一個北方港口作為交換,從賈似道老賊那裡騙些糧食,算盤倒打得挺好——可惜,這條計策連賈似道老賊都不會上當,更何況大汗?」 「話雖如此,可朕該找什麼借口拒絕呢?」忽必烈背著手在金帳中轉了幾圈,皺眉問道:「朕現在可是一顆糧食都拿不出來繼續穩住阿里不哥了,要是朕直接拒絕他這個看似合理的要求,說不定他真會用武力來拿,再一次與賈似道老賊南北夾攻於朕。看來唯一的辦法,是找什麼理由把這件事拖上一拖,給朕爭取攻打襄樊的時間。」 「大汗不必擔心,小僧只需一計,不僅可以拖延時間,還可以讓為了這個問題頭疼的人變成賈似道老賊,把他的主力軍隊逼到襄樊。」子聰微笑答道。忽必烈大喜問道:「子聰大師有何妙計?快快說來。」 「小僧請問大汗,除了大汗迅速攻下襄樊之外,賈似道老賊現在最害怕的戰略局面是什麼?」子聰微笑問道。忽必烈楞了一下,沉吟了許久才答道:「最害怕的,應該是朕和阿里不哥化干戈為玉帛,聯手攻打於宋國吧。」 「大汗英明,一語中的。」子聰大笑。忽必烈卻皺眉道:「可阿里不哥控制的土地與宋人並不接壤,朕和阿里不哥都想要控制中原,矛盾無法化解,也就無法形成聯手夾擊宋人的局面啊?」 「有辦法。」子聰微笑,緩緩說道:「假如大汗與阿里不哥平分中原,讓阿里不哥與宋國直接接壤,就該換賈似道老賊睡不著覺了。」 「與阿里不哥平分中原?」忽必烈割肉一樣慘叫起來。子聰忙解釋道:「大汗不必焦急,這只是威脅賈似道老賊的一計。小僧建議,既然大汗無法直接回絕阿里不哥,那大汗可以回信阿里不哥,同意他提出的要求,再加上一個附加條件——用河北東路和山東的土地交換鳳翔路!大汗與阿里不哥以太行山為界,用太行山以東的土地來交換鳳翔路,阿里不哥不就與宋人直接接壤了?」 「到那時候,咱們再把消息往臨安一散佈,賈似道老賊還睡得著覺嗎?」子聰陰笑問道。忽必烈眼珠子轉了幾轉,面露喜色道:「此計大妙,阿里不哥垂涎中原已久,很有可能答應這個條件,但交換如此龐大的土地,準備所需的時間也必然巨大,朕完全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全力攻打襄樊,只要拿下這兩座城池,朕還需要害怕阿里不哥嗎?而賈似道老賊不但將要睡不著覺,更要乖乖的率領宋人主力來到襄樊與朕決一死戰,孤注一擲,力爭在形成被朕和阿里不哥夾擊局面之前破壞這個可能了。」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六十二章 幕後鬥法(下) 鏡頭從襄樊與哈拉和林拉回臨安,咱們的賈似道老賊那一日在武林坊無意中得罪了一個十分崇拜花和尚魯智深的鹵莽和尚後,陰錯陽差下不僅被楊亮節那個麻煩的姑姑楊秋兒逮到,還無意中發現了一個使用原始車床給鋼鐵鑽孔的無良奸商,一直在為無法製造槍管發愁的賈老賊自然是欣喜若狂,及時在莽撞和尚的拳下救出那個無良奸商的小命。 鋼鐵鑽孔省鐵的無恥伎倆被揭穿,周圍曾經向那奸商購買過鐵器的作坊商家恍然大悟,趕緊拿出那個奸商出售的鐵器出來稱量,一稱果然,那個賊眉鼠眼的奸商賣出來的鐵器或多或少都有些缺斤短兩,只是尺寸完全符合要求,所以一直沒被人察覺。宋時的鋼鐵可不像後世那麼廉價,在產銅不足的時候,還經常用鐵來鑄錢,其價格可想而知。所以馬上是群情激奮,破口大罵把那個無良奸商的祖宗十八代都操了個遍,更有甚者擼袖子握拳頭準備開打,還好財大氣粗又愛護人才的賈老賊及時跳出來,「誰也不許動他!他是我大宋國寶!他剋扣了你們多少鑌鐵,本官雙倍賠給你們!」 「你說雙倍賠償就雙倍賠償?你是誰啊?什麼官啊?連一條狗腿的錢都拿不出來,還敢說賠這麼多錢的雙倍?」被那無良奸商坑苦了的百姓那裡肯信,紛紛質問賈老賊說話的可信程度。開始那個被賈老賊踢了個狗吃屎的胖和尚更是暴跳如雷,跳起來一把揪住賈老賊雪白細嫩地脖子。揮拳要打,不吃眼前虧的賈老賊趕緊大喝道:「大膽禿驢,竟敢對我當朝平章賈似道無禮?」 「賈似道?賈太師?!」那胖和尚的拳頭在賈老賊的鼻尖處停住,圍觀的臨安百姓更是嚇得鴉雀無聲。可那胖和尚上下打量賈老賊一通後,忽然怒道:「大膽賊廝,竟敢假冒那位把韃子殺得哭爹喊娘的大宋賈太師?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模樣?賈太師會長成你這樣嗎?」 「那你認為賈太師應該長什麼模樣?」賈老賊一聽樂了,順口反問道。那胖和尚想也不想便順口答道:「當然是身高三丈。英壯威武,一拳打出去。連泰山都能打塌半截,還每天都要生吃三個韃子地心肝,生喝五個韃子的鮮血,到了晚上眼睛還會發光——北方漢人都是這麼說地。那像你這麼細皮嫩肉,油頭粉面,一看就像是專門勾引良家婦女的登徒浪子。」 「該死的廖瑩中,叫你負責對外宣傳。讓韃子對我心生畏懼,你竟然敢把本官形容成這樣?」賈老賊鼻子差點沒氣歪了——賈老賊可是叫廖瑩中把自己宣傳成一個風度翩翩、文武雙全的儒將啊。為了免受皮肉之苦,身上沒帶身份證明的賈老賊只得像旁邊的楊秋兒一努嘴,向那胖和尚說道:「這樣吧,你問這個小姑娘,她可以證明本官就是賈似道。」 「姑娘,你能為他做證嗎?」那胖和尚轉向楊秋兒問道。楊秋兒面無表情,僅是用怒火熊熊的美目怒視賈老賊。全身上下殺氣騰騰。賈老賊見勢不妙,趕緊叫道:「楊姑娘,本官知道你對本官有些誤會,很想借這個和尚地手出口惡氣。可你不要忘了,一會我的親兵來了的話,這個和尚就非死不可!難道你為了發洩一點怒氣。就要平白無故害死一條人命嗎?」 賈老賊的話多少起了一些作用,楊秋兒身上的殺氣多少消失了一些,只是眼中的怒火卻更加猛烈,楊秋兒淡淡說道:「這位大師,被你抓在手裡的就是賈似道,他在臨安的親信黨羽眾多,為人又心胸狹窄歹毒無恥,你快跑吧,否則他地走狗饒不了你。」 「他……他真是賈太師?」那胖和尚張大了嘴巴。這時候,賈老賊的親兵隊長郭靖已經領著幾個親兵追了過來。見賈老賊被那胖和尚揪住脖子提在半空。郭靖又驚又怒,嗆啷一聲拔出腰刀。大吼著衝上來,「那來的賊禿驢?竟敢對賈太師無禮?」 「快敲鑼,通知巡防衙門的弟兄!」其他親兵也鼓噪起來,或是解下隨身攜帶的銅鑼亂敲鳴警,或是拔刀直衝過來。見此情景,那胖和尚那還敢不相信賈老賊的身份,趕緊鬆手撲通一下雙膝跪在賈老賊面前,連連磕頭說道:「原來你真是賈太師,小僧多有得罪,冒犯太師,死罪,死罪。」周圍地臨安百姓也不敢怠慢,立時便烏拉拉的跪倒一大片。 「狗禿驢,你是那裡來的?」郭靖將刀架在那胖和尚脖子上。那胖和尚不敢躲閃,只是不斷叫道:「殺了我吧,我冒犯了生平最敬重的賈太師,罪該萬死,只有殺了我,我良心上才過得去。」 「郭靖,別傷他。和尚,本官問你,你是什麼人?來自那裡?」賈老賊心說這個胖和尚武藝不錯,用得好了說不定是一言猛將,便向他問起來歷。那胖和尚磕頭答道:「回稟賈太師,小僧是山東東平府梁山泊人氏,家貧從小出家為僧,今年韃子往東平府派了一個色目人當達魯花赤,專門欺壓我們北方漢人,還喜歡姦淫民女,小僧氣不過,就半夜摸到他的家裡把他殺了,搶了他的一些髒銀逃往大宋。小僧早就聽說賈太師你是韃子的大剋星,把我們北方漢人當成親人一樣對待,就逃到了臨安準備到大宋軍隊裡從軍,跟著你殺韃子。」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去軍營投軍?本官一直讓軍隊招募北方流民為軍啊?」賈老賊奇怪問道。那胖和尚胖臉一紅,磕頭答道:「回稟賈太師,因為小僧俗家名姓花,我們梁山最有名的和尚魯智深也姓花,所以小僧非常崇拜他。就學他一樣打一柄六十二斤重地鑌鐵禪杖當武器,這樣大宋軍隊的將軍們說不定會看在小僧地武藝上,給小僧當一個火長,將來也好像魯智深一樣當上將軍。沒想到……沒想到卻冒犯了太師,小僧實在罪該萬死。」 「好一個糊塗和尚,魯智深可不姓花。」賈老賊大笑,擺手道:「起來吧。既然你是來投軍,那跟本官走。本官地軍隊正缺你這樣的人。」那胖和尚大喜過望,趕緊磕頭連聲感謝。賈老賊也不理他,只是一指那個剋扣斤兩地無良奸商,也是笑道:「你也起來跟本官走,把你的車床、鑽頭和徒弟全部帶上。」 「太師饒命,太師饒命啊,小人再以不敢在打鐵地時候剋扣斤兩了!」那無良奸商以為賈老賊要抓他去親自治罪。嚇得魂飛魄散的大叫。賈老賊一腳輕踢在他身上,笑道:「胡說八道,本官以後就是要讓你專門在打鐵時剋扣斤兩,剋扣得越多,本官賞賜得越重。」那無良奸商還在不肯相信,賈老賊地親兵們卻心領神會的把他架起,準備帶回軍中充當苦力。 「大家都散了吧,被這小子坑了斤兩的。拿著鐵器去西湖葛嶺找本官的管家,本官讓他雙倍賠償你們的損失。」賈老賊揮手趕走圍觀的百姓,本來還想找楊秋兒解釋一下誤會,不過楊秋兒卻早已在混亂中離去,賈老賊也無可奈何,只是心道:「這小娘們挺有旺夫運的。追我追出一個猛將材料和一個車工人才,要是把她收進了房裡,不知道會不會幫我再弄出幾個化學天才和物理天才?」 …… 揀到了一個猛將和一個金屬車工,被迫將楊亮節下獄問罪地賈老賊心中不快立即一掃而空,接下來的幾天,賈老賊除了將花和尚安排到張世傑麾下重點培養外,剩下的時間基本上就是撲在試制火槍的工作上,好在火槍的原理非常簡單,幾乎與大炮一模一樣,而且臨安軍器監已經有生產原始竹製火槍的經驗。再加上鑄造大炮積累下來的金屬火器經驗。所以不到半個月時間賈老賊就拿到了世上第一支金屬火槍。 雖然第一支金屬火槍還是比較落後的前裝式滑膛槍,射程也只有區區五十米左右。裝填速度也慢得驚人,可賈老賊卻已經十分滿意,並且下令讓臨安軍器監和廟山大營地工匠一起開動腦筋,讓他們用火石摩擦點火的原理,想辦法造出遂髮式點火機關——如果成功,賈老賊擁有一支火槍隊的夢想也為期不遠。而大宋的能工巧匠們並沒有讓賈老賊失望,才短短幾天功夫,上百種扳機式遂發點火的構造圖就放到賈老賊面前,其中幾個還相當高明,既小巧又靈活,方便程度趕得上火石打火機的點火方式,賈老賊大喜之下重賞工匠,並挑出其中最好地幾個試制樣品,準備擇憂大量生產。 做夢都笑的樂了半個多月,噩耗開始傳來了,聯繫襄樊的漢水浮橋被蒙古軍飄雷炸毀,賈老賊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歷史上蒙古軍圍攻了襄樊將近四年時間才摧毀襄樊浮橋,現在才用了半年時間,這可是一個不那麼好的兆頭。但真正讓賈老賊睡不著覺的還是劉長平送來的書信,劉長平在信中警告賈老賊,忽必烈已經採納子聰的建議向阿里不哥派出使者,準備與阿里不哥商量用山東和河北土地交換鳳翔路土地,劉長平只是看在同是漢人的份上,才最後一次向賈老賊洩露關於阿里不哥的軍情,希望賈老賊提前做好應對準備。 「用河北路和山東東路交換鳳翔路?你大哥瘋了還是忽必烈瘋了?」賈老賊滿腹疑惑地向狗頭軍師劉秉恕問道:「大都是在河北路境內,把河北路送給阿里不哥,那忽必烈地大都老巢不也交給阿里不哥了?忽必烈竟然還答應了,這會是真的嗎?」 劉秉恕低頭不答,緊張盤算分析大哥地真實用意。倒是廖瑩中難得有一次發揮的機會,為賈老賊分析道:「太師,依下官看來,此事應該是半真半假。起因是阿里不哥要求在長城以北駐軍,如果忽必烈答應,那麼阿里不哥就可以打通與大宋的海路聯繫。並且隨時可以兵臨大都城下,對忽必烈是極為不利地事。」 「你的意思是說——忽必烈找不到借口拒絕,同時因為主力南下,無力阻止阿里不哥在長城以北強行駐軍,所以才用的緩兵之計?」賈老賊可是寧死都不相信忽必烈會把大都交出去。廖瑩中卻答道:「太師明鑒,忽必烈這麼答應只是目的之一,如果用緩兵計暫時穩住了阿里不哥。那麼忽必烈一旦攻下襄樊,打通了與四川劉黑馬和吐蕃八思巴的聯繫。忽必烈就可以從容回師對付阿里不哥。可要是襄樊戰事不利,忽必烈完全有可能遵守約定,將河北和山東讓給阿里不哥,忽必烈則可以獲得鳳翔路,從秦嶺山脈與四川、吐蕃恢復聯繫——雖然阿里不哥未必會笨到讓忽必烈獲得西南強援的地步,但忽必烈仍然有一個選擇,大可以退回太行山以西的山西平原。在他地最後一塊戰略後方苟延殘喘。」 「有道理。」賈老賊點點頭,臉色異常凝重的沉吟道:「到那時候,中原被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平分控制,華夏大地也將成為三國鼎立地狀態,大宋若是發起北伐,他們兩兄弟唇亡齒寒,必然聯手對付大宋。大宋即便繼續偏安一隅,阿里不哥也必然把大宋放到首要目標——畢竟大宋太富裕了。攻打大宋比起攻打只產煤炭和麥面的山西相比,好處可是多得太多太多。說不定到時候兩兄弟又會聯起手來,同時向大宋發動進攻。」 「忽必烈此舉雖然是引狼入室,可他引近來這條狼不光在他的家裡折騰,更會盯上我們這個鄰居。」廖瑩中總結道:「所以說,太師若是發起反攻。務必要將忽必烈一擊致命,若是放虎歸山,再讓忽必烈引狼入室,中原大地必然形成三足鼎立之狀。」 賈老賊也低下了頭盤算,良久後,賈老賊抬起頭來大罵道:「子聰禿驢,竟然給忽必烈弄出這麼一個餿主意?這要荼毒多少中原百姓?又要使大宋多耗費多少人力物力?中原若真是三足鼎立,那你就是千古第一罪人!本官若是抓到了你,必然將你千刀萬剮,以洩心頭之恨!」 「太師……」廖瑩中小聲說著。用手指指旁邊的子聰親弟弟劉秉恕。提醒賈老賊不要太傷劉秉恕的面子。可廖瑩中不僅因為賈老賊衝他大哥發火感到尷尬,反而被賈老賊的話猛然提醒。劉秉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好你個大哥啊!虧你還口口聲聲的說做謀士就要遵守謀士道德——你這次可把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給坑苦了!」 「你昏頭了?你大哥讓忽必烈引狼入室,是把大宋坑苦了!」賈老賊怒吼起來。劉秉恕也不害怕,擺擺手微笑道:「太師不要動怒,請容小生先問你一個問題——大宋如果發動北伐,最大地隱患是什麼?」 「你問這個幹什麼?別想轉移話題!」想到中原三足鼎立後的危險局面,賈老賊就怒氣勃發,不過賈老賊還是答道:「大宋如果北伐的話,最大的隱患當然是糧道!大宋騎兵稀少,難以保護糧道安全,韃子騎兵眾多,又最擅長迂迴攻擊敵人後方,大宋軍隊北上中原,運糧道路也將成為韃子的首要攻擊目標。」 「太師不愧是用兵行家,一語中的。」劉秉恕向賈老賊豎起個大拇指,陰笑道:「可大哥已經為太師開闢了一條不用擔心被韃子騎兵襲擊的北伐糧道,難道太師還沒看出來?」 「不用擔心被韃子騎兵襲擊的糧道?在那裡?」賈老賊聽得一頭霧水。劉秉恕奸笑著提醒道:「太師,太行山以東,是不是有一條連通南北地——水道?!」 「京杭運河?!」賈老賊跳起來,恍然大悟的吼叫道:「對!京杭大運河!大宋軍隊走這條水道運糧,就不用擔心韃子的騎兵了!」 「太師高明。」劉秉恕臉上露和他大哥給忽必烈獻計時一模一樣的陰笑,「中原戰亂連年,運河淤塞嚴重,大宋軍隊若是在襄樊擊潰了忽必烈的主力後,短時間內根本無法疏通運河並以此為依托發動北伐。但現在小生的大哥讓阿里不哥插一腳進來,情況就完全不同了,阿里不哥若是想從大宋貿易獲得糧食,走陸路運往漠北,等運到哈拉和林,在路上十斤裡已經消耗了九斤——最節約地辦法莫過於疏通運河,走水路運糧北上!」 「說得對,阿里不哥疏通運河既方便了他獲得糧食,更方便了咱們大宋的北伐運糧。」賈老賊樂得直搓手,嘴上就像塗了蜜一樣,「本官就說嘛,子聰大師雖然以前誤入歧途,但只是形勢所逼,他本質上還是好的,起碼還記得自己是個漢人,等消滅了忽必烈,把子聰大師接回了臨安,本官一定上表皇上,請皇上重重賞賜於他,給他封官賜爵……」 「咱們的太師——真不要臉。」劉秉恕和廖瑩中對視苦笑,無不佩服賈老賊的臉皮之厚實。劉秉恕又向賈老賊拱手說道:「太師,既然家兄已經為我們製造了機會,我們就不能錯過。小生建議,太師立即遣使去見阿里不哥,約定與他開展陸路貿易,催促阿里不哥趕快與忽必烈達成交易——起碼先讓他的軍隊到山東河北來為我們疏通運河。忽必烈現在需要穩住阿里不哥,阿里不哥向他提出借道運糧,他答應的可能性極大。」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六十三章 陰雲蔽日 辟里啪啦的鞭炮聲中,華夏大地迎來了南宋鹹淳二年的新年,喜慶依舊,天下的局勢卻益發動盪不寧。南宋的三大主力戰場上,僅有兩淮防線比較平靜;在四川,絕對忠於忽必烈的漢人世侯劉黑馬領著七名蒙古軍萬戶,和吐蕃的實際控制者八思巴聯手向神臂城發動了一輪又一輪的瘋狂進攻,妄圖強行打開長江航線與中原蒙古軍隊會師。而在戰況最為激烈的襄樊中線,垂死掙扎的忽必烈大軍已然是孤注一擲,誓要攻下襄樊這道大宋門戶,無奈襄樊軍民上下一心,頑強抵抗,忽必烈一時間也無可奈何。 南宋軍民三線作戰,控制地被斷為兩截的忽必烈情況卻更加糟糕,南有襄樊眼中釘無法拔除,賈老賊率領大宋主力蓄勢待發;北有阿里不哥虎視耽耽,西面阿里不哥和霍魯海的軍隊也陳兵潼關,隨時有可能殺入關內,將忽必烈和他的最後一塊戰略後方山西聯繫切斷!忽必烈的四十萬大軍看似殺氣騰騰,實際上卻是危機四伏。 與南宋和忽必烈軍隊這對生死冤家相比,置身事外的阿里不哥情況無疑是最好的一個,二哥忽必烈不但不再和他打得你死我活,反而還每年把大批的糧食和財物送到哈拉和林供阿里不哥揮霍,其他蒙古汗國也幾乎全部與阿里不哥交好,而且相隔遙遠,不用擔心受到他們威脅。至於在南宋方面,靠著幾年來與南宋聯手夾擊忽必烈建立的『友誼』。阿里不哥至少能獲得南宋朝廷承認他為真正地蒙古大汗,眉來眼去的彷彿很是戀姦情熱——但阿里不哥和賈老賊都非常清楚,忽必烈倒下之日,也將是臨安與哈拉和林的『友情』結束之時,表面的平靜底下,醞釀著的是更猛烈的噴發…… 「太師,右丞相程元鳳和左丞相李芾兩位相爺來給你拜年了。」鹹淳二年正月初二清晨的紅梅閣中。親兵隊長郭靖向賈老賊稟報。大過年還在署理公務地賈老賊深埋在公文堆裡,頭也不抬的答道:「不見。就說本官去廟山大營了——黃鼠狼給雞拜年,肯定又是來詢問本官何時出兵地。」 「遵命。」郭靖答應離去。狗頭軍師劉秉恕將一碗已經在炭火旁擱了許久的雞湯端到賈老賊面前,勸道:「太師,休息一會吧,你昨天主持新年慶典忙了一天,晚上又馬不停蹄的熬了一夜,公務再多也得歇息。別把身體累垮了。」 「馬上就全處理完了,完了本官就休息。」賈老賊仍不停筆,只是沒好氣的答道:「慶典祭天這些虛禮,耗錢無數沒一點實用就不說了,還非要本官親自主持。耽擱一天就是一堆的公文,要是不趕著處理完,明天就兩堆——媽的!一千多名龍尾州之戰犧牲將士的撫恤金竟然每人少了八十貫?馬上叫翁應龍去查,查出是誰敢貪污撫恤金。本官叫他連本帶利全吐出來!」 「下官這就去安排。」廖瑩中答應一聲,正要提筆為賈老賊草擬命令時。紅梅閣書房地門卻被人大力推開,南宋左右丞相程元鳳和李芾帶著冷笑一起闖了進來,程元鳳大聲說道:「賈太師,你也太不夠意思了,下官與李丞相一起來給你拜年。你竟然還讓郭靖騙我們說你去廟山了?」李芾也氣哼哼的說道:「賈太師,你好像忘了我女兒就住在你的半閒堂裡吧?你有沒有離開臨安,我能不知道嗎?」 「該死的李嬌娘,一會去床上收拾你。」賈老賊一陣頭疼,有些後悔不該把李嬌娘娶回家來。放下毛筆,賈老賊硬著頭皮解釋道:「二位丞相誤會了,本官只是打算今晚到你們府上拜年,所以撒了一個謊,準備晚上去給你們一個驚喜。」 「免了,下官等何德何能。那敢讓賈太師親自登門?」程元鳳和李芾貴為宰相。自然敢當面戳穿賈老賊的虛偽無恥。賈老賊苦笑,拿這兩個冥頑不靈的老頑固毫無辦法。只得向跟在兩人後面的郭靖吩咐道:「郭靖,快去通知五夫人(李嬌娘),請她親自下廚給我們準備幾個小菜,再叫丫鬟煮一壺紅棗酒,本官今天忙裡偷閒要和兩位丞相敘敘家常——不談國事,不談國事啊。」 「不談國事?想堵我們的嘴?」程元鳳和李芾也是老官僚了,馬上聽出賈老賊地弦外之音。對視一眼後,程元鳳和李芾一起向賈老賊拱手彎腰,異口同聲道:「多謝賈太師抬愛,下官等恭祝太師新年新喜,出兵襄樊旗開得勝,再現鄂州大戰之輝煌,保我大宋疆土,衛我大宋國民——下官等在這給太師拜年了——。」 「多……多謝二位丞相。」賈老賊苦起了臉,趕緊轉移話題道:「賈似道也祝二位丞相新年大吉,來年二位丞相共同主辦的大宋啟蒙學堂蒸蒸日上,為大宋未來培養基礎人才,讓二位丞相名垂青史,永留萬世不易之名。」 「太師謬讚了,啟蒙學堂乃是你首先提出並撥款創辦,我等不過打一個下手,要說有功,太師應記首位。」程元鳳並不上當,馬上把賈老賊的迷魂湯原樣奉還。李芾更是打蛇隨棍上,又把話題轉回來,「不過太師放心,下官和程丞相雖然是打下手,但也一定為大宋朝廷、皇上和太師辦好學堂,為太師解除後顧之憂——太師即便立即領兵出征,在襄樊前方也不必為這件事操心。」 「誰說本官要立即領兵出征了?」賈老賊話一出口就後了悔。程元鳳和李芾則乘機纏上來,程元鳳是故作驚訝道:「太師不打算立即領兵出征?那太師打算什麼時候親自增援襄樊呢?」李芾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太師說得對。上一次太師舉薦範文虎增援襄樊,結果慘遭大敗,幾乎全軍覆沒,廟堂民間一片哀鴻。為了避免重蹈覆轍,賈太師這一次親自出兵,是需要準備充足才行——只是不知道,太師需要準備多少時間?」 「二位丞相。你們地來意我清楚。」賈老賊被纏得無可奈何,只好苦笑問道:「可你們說說。現在我能離開臨安嗎?」 「下官就不明白了,賈太師為什麼不能離開臨安?又為什麼要坐視襄樊被韃子圍困而袖手旁觀?」程元鳳沉聲質問。李芾跟著問道:「下官也不明白,嬌娘告訴下官,太師你為了襄樊的戰事常常夜不能寐,每次有襄樊戰事地消息傳來,你不管白天夜裡不管是在做什麼,都會立即親自批閱——既然太師在背底下如此關心襄樊戰事。那你為什麼就不能像鄂州大戰一樣,親自領軍增援襄樊呢?」 「臭婆娘,成天把我的事往外說,改天一定要找個借口把你休了。」賈老賊在心底嘀咕,全然忘記自己當年是苦追李嬌娘。程元鳳卻還不肯放過賈老賊,進一步追問道:「賈太師,以前你在朝中有丁大全、閻慶和馬天驥等人掣肘,不敢輕動還有個說法。現在丁大全和馬天驥早死,閻慶被貶為庶民,賈太師你還擔心什麼?難不成賈太師還擔心老夫與李丞相在背後拉你後腿,像鄂州之戰時的丁大全一樣,動不動就剋扣前方將士的糧草軍餉?」 賈老賊默然無語,和高高在上的楊太后不同。如果讓程元鳳和李芾兩人知道賈老賊打算用襄樊將士地鮮血為代價換取反攻時間,那麼這兩個老頑固鐵定跳起來大力反對,甚至還要拉上滿朝清流言官一起反對——這些言官御史既沒有長遠的戰略眼光,說話又不用擔心掉腦袋,用口水淹死人卻是他們地拿手好戲。賈老賊雖然權傾朝野,可也掩不住這悠悠眾人之口。 見賈老賊久久不說話,程元鳳誤會了賈老賊的意思,便又說道:「太師如果擔心皇上和太后仍然不許你率軍出征,那太師大可放心,老夫和李丞相在來之前已經商量過了。這一次願意與太師聯名上表。倘若太后和皇上還不答應——老夫和李芾就撞死在金鑾殿上,以死進諫!」 「死諫?」賈老賊一個腦袋兩個大。以死進諫可是大臣威逼皇帝納諫的最激烈手段,再昏庸地皇帝都害怕這手——畢竟誰也不願背上昏君罵名,程元鳳和李芾真要如此做,說不定趙祺還真抗不住壓力把賈老賊逼出去。那邊李芾還想再說什麼,還好劉秉恕及時站出來說道:「二位丞相請不用擔心,賈太師早有破敵之策,無須太師親離臨安,襄樊自可穩如泰山。」 「哦,那願聞其詳。」程元鳳和李芾可不是三歲小孩,自然不會輕易相信劉秉恕地鬼話。劉秉恕則向賈老賊使一個眼色:「太師,事到如今,讓二位相爺知道一點情況應該也無所謂了。二位相爺可曾知道,何為軍中命脈?」 「當然是軍糧。」打過仗的李芾答道。劉秉恕點頭說道:「不錯,大軍不可一日無糧,軍糧實乃軍隊第一命脈。在以往,大宋軍隊多是步兵,騎兵稀少,大戰之中無法切斷敵軍糧道,是以處處被動挨打,只能消極防守。可是現在,大宋軍隊卻有了一支屢立奇功地大宋騎兵——賈太師不日便將曹世雄將軍調往信陽,不知二位丞相還要擔心什麼?」 「賈太師要用大宋騎兵去斷韃子糧道?」程元鳳和李芾都是大吃一驚,交頭接耳地低聲討論起來。賈老賊則把劉秉恕拉到一邊,沒好氣的低聲喝道:「你瘋了?忽必烈比狐狸還猾,他的糧倉是在南陽和鄧州城裡,曹世雄他們怎麼斷忽必烈的糧道?大宋騎兵是本官拿銀子銅錢堆出來的王牌,要是他們再來一場龍尾州慘敗,本官還拿什麼北伐?」 「太師,現在這個情況,不再派一支援軍出去,朝廷和民間的口水就要把你淹死了。」劉秉恕低聲答道:「至於曹世雄他們的安全,你更不用擔心——曹世雄不是楊亮節那個笨蛋,打不過他還跑不掉?再說讓曹世雄他們到信陽。可以配合劉師勇騷擾騷擾忽必烈的側翼,多少給襄樊減輕一些壓力,拖拖延延一年時間過去,我們地目的不就達成了嗎?等到太師你親自領軍出征時,曹世雄他們兩天內就可以到襄樊和你會師,什麼都不耽擱。」 「沒辦法,看來也只好這樣了。」飽受消極抗戰指責的賈老賊無可奈何。只得點頭同意劉秉恕的意見,轉身向李芾和程元鳳信口胡扯。解釋起派大宋騎兵騷擾忽必烈側翼的好處。但是對襄樊戰場局勢估計得過於樂觀的賈老賊並不知道地是,一場關係到生死存亡地巨大危機,已經悄悄的籠罩到了襄樊軍民頭上…… …… 「啊——!」與此同時地樊城城中,正在與眾將歡度新年的呂文德忽然大叫一聲,臉色灰白,手中酒杯砰然落地。這些天已經習慣了呂文德如此表現的范天順和宋軍諸將開始還不怎麼放在心上,只是熟練的將臉部肌肉疼得扭曲的呂文德抬到床上爬臥。又通知郎中趕來診治,不過在范天順替呂文德除去上衣檢查背上疽瘡時,這才驚訝的發現呂文德脊背上的疽瘡膿頭已經像蜂巢一樣佈滿背部,面積比以往擴大了一倍不止,不少膿頭乾脆已經破損流膿留血,而衣服摩擦瘡頭間,呂文德甚至疼昏過去。 不一刻,軍隊郎中趕到。在看到呂文德地疽瘡擴大後,那郎中地臉唰一下白了,驚叫道:「癰毒內陷,這可是大危之象!」此言一出,周圍宋將無不臉上色變,牛富更是大叫道:「還有救嗎?大帥還有救嗎?」 「牛富。別說話。」范天順比較冷靜,推開牛富將那郎中拉出房間,低聲問道:「郎中,大帥的病究竟怎麼樣?還能不能救?有沒有生命危險。」 「范將軍,呂大帥這些年操勞過度,病情已是深入膏肓,怕是……」那郎中痛苦搖頭。范天順如遭雷擊,忙又問道:「那還能撐多久?有沒有其他郎中能治痊癒?」 「如果讓大帥好生臥床休息,拖上一年半載也許還行。」郎中低聲答道:「至於病情痊癒……,恐怕華佗、扁鵲重生。也無回天之力了。」范天順沉默無語。良久後才吩咐道:「進去給大帥開方子吧,好生診治。記住。大帥地病情一定要對外保密,對誰都不能說一句!」 「小人明白。」那郎中答應。范天順則把在場的宋軍眾將叫到面前,叮囑眾人一定不能把呂文德的病情洩露,以免動搖軍心,又安排人以弓箭綁信通知漢水南面的呂文煥。最後,范天順遲疑著問道:「城裡和外界聯繫的信鴿,還剩多少?」 「只剩下最後一隻了。」樊城主薄地回答讓范天順心涼了半截。范天順怒道:「樊城被困前,城裡有三十隻與江陵、鄂州聯繫的信鴿?現在怎麼只剩下一隻了?」 「卑職也沒辦法,病死了兩隻,其他的信鴿送信與外面聯繫後就沒回來。」樊城主薄委屈的答道:「韃子對我們封鎖得太死,回來的信鴿不是被他們獵鷹抓了,就是被韃子的弓箭射了。最後這一隻,還是卑職堅持留下來地,否則上個月呂大帥就放出去了。」 范天順懊喪的一揮手,盤算半晌後,范天順咬牙說道:「把最後一隻信鴿拿來,今天晚上把它放出去,呂大帥一直不許我們把他的病情稟報臨安。但現在,不通知賈太師不行了。」 也是該來的運氣,當天夜裡,范天順將攜帶有關於呂文德重病難治消息的信鴿親手放飛後,一場突入其來的嚴寒忽然降臨,大雪紛飛中,樊城最後那只信鴿剛飛到半途便被凍僵,掉在地上死去,並且被蒙古軍的巡邏斥候拾到…… …… 「呂文德已經病得神志不清了?」看完宋軍信鴿腿上攜帶的紙卷,忽必烈激動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麼好的運氣,甚至還懷疑又是被賈老賊教壞了的呂文德詭計,連聲向聞訊趕來地子聰、伯顏和劉整等心腹文武問道:「你們說,這會不會是呂文德或者賈老賊地詭計?故意讓朕上當?」 「從我軍斥候稟報地情況來看,應該不是。」伯顏躬身答道:「昨天夜裡天寒忽然加劇。蠻子戰俘營中都被凍死了二十餘人,何況小小一隻信鴿?想必是蠻子為了躲避我軍獵鷹與弓箭,連夜施放信鴿與外界聯繫,不曾想天降奇寒,將他們地信鴿凍死在路上,想來這也是大汗洪福齊天,上天庇護所致。」 「好好。上一次鄂州之戰,天降奇寒幫了賈似道老賊大忙。這一次運氣終於站在朕的一邊了。」忽必烈大喜。劉整也躬身答道:「大汗,微臣也覺得這件事不可能有假,呂文德滿身舊傷,刀斧之傷引發疽瘡,這也是戰將的常見之病。而且呂文德這一次患的背疽,微臣記得當年的安豐解圍戰中,呂文德一馬當先殺入蒙古大軍重圍。背上就中了一刀,深可見骨,只是此賊實在悍勇,第二天帶傷上陣,仍然夥同蠻子杜杲、杜庶殺害我蒙古無數將士。」 「當年的安豐之戰,好像劉將軍也參加了?呂文德衝在前面背上中刀,不會是劉將軍砍地吧?」子聰陰陽怪氣的問道。劉整老臉一紅並不答話,只是在心中暗恨子聰。忽必烈卻懶得追究此事。只是大笑問道:「這麼說來,呂文德病重難治,還真是上天庇護於朕了。你們說說,朕是不是該立即發起攻城戰役?」 「大汗,呂文德雖然病重,但他地兩員大將范天順與牛富勇謀具全。又城牆佔據地利,我軍即便得手也仍然傷亡慘重。」劉整答道:「依末將看來,為了減少我軍士卒傷亡,還是造堤放水淹死襄樊所有蠻子為妙。」 「造堤圍城工程浩大,即便成功,城中那些朕所急需的軍械糧草也將泡湯,不到萬不得以,此計不可輕用。」心情難得大好的忽必烈微笑搖頭,又命令道:「去把納速拉丁、阿老瓦丁和黃俊叫來,朕要看看他們能給朕什麼驚喜。」 片刻後。負責為忽必烈督造老賊炮的兩個色目人和一個漢奸帶到。待三人分別鞠躬和磕頭行禮後,忽必烈笑吟吟的問道:「三位愛卿。朕讓你們負責督造火炮,時間過去一個多月了,進展如何啊?朕聽說你們的工場這幾天響聲不斷,是不是有了突破?」 「尊貴的大汗,你地阿老瓦丁正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阿老瓦丁鞠躬答道:「經過德意志、意大利和大馬士革的工匠幫忙改善煉鐵和鑄造技術後,你的阿老瓦丁已經鑄出了兩門不會爆炸的火炮,只是我們的火藥改良進展緩慢,到現在炮彈仍然只能射出千步,還在沒辦法達到蠻子一千五百步的射程。」 「才能射一千步?」忽必烈頗有些失望,但很快也振作起來,笑道:「沒關係,一千步就一千步,起碼不用擔心韃子的箭雷了。再說賈似道老賊才給呂文德送來了十幾門老賊炮,還要分給襄陽和樊城,咱們只要數量上上去,足以彌補射程的差距。」 「大汗,我們地開花炮彈也造不出來。」黃俊戰戰兢兢的稟報道:「小人們發現把空心炮彈裝入火藥後,一點火就立即爆炸,也不知道宋蠻子在他們的炮彈裡裝了什麼,火藥在打出去以後才會爆炸。」 「開花炮彈也造不出來?」忽必烈又皺了皺眉頭,半晌才咬牙道:「開花炮彈先不用造,咱們只要打破了樊城,拿到了實物,就一定能仿造出來。三位愛卿,朕命你們五十天內造出五十門火炮,你們可辦得到?」 「只要人手和材料足夠,阿老瓦丁一定能讓大汗滿意。」鑄炮工藝並不複雜,所以阿老瓦丁一口答應。忽必烈大喜,正要下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納速拉丁忽然開口,「尊敬的忽必烈大汗,我們造不出蠻子用的那種會爆炸地開花炮彈,但你的納速拉丁也許可以為你造出另一種炮彈,不知道大汗需不需要?」 「納速拉丁先生,你說的是什麼炮彈?」忽必烈好奇問道。納速拉丁鞠躬答道:「納速拉丁剛剛給這種炮彈起了一個新名字,叫做——毒氣彈。」 「毒氣彈?那不是我們軍隊裡已經在用那種毒煙球嗎?」忽必烈楞了一下。納速拉丁笑道:「尊貴的大汗,納速拉丁這種毒氣彈可比毒煙球威力大多了。納速拉丁以前翻閱古波斯,發現我們波斯人在一千年曾經使用過一種毒氣,製造非常簡單,但燃燒後產生的濃煙卻能令人致命,讓敵人死得痛苦無比,可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武器在戰場上就失傳了。」(注1) 「那你可知道那種武器的製造方法?」忽必烈迫不及待的問道。納速拉丁答道:「尊貴的大汗,你的納速拉丁看到那本書中記載得有製造的方法,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如果大汗喜歡,請大汗把戰俘營地蠻子交給納速拉丁幾個,讓納速拉丁試驗一下有沒有效果。如果有用,納速拉丁就可以為大汗造出火炮和回回炮所用地毒氣炮彈,為大汗掃平一切障礙。」 …… 注1:英國萊斯特大學考古學家西蒙·詹姆士博士通過考古發現,波斯人在兩千年前就已經發明了化學武器,以天然瀝青與硫磺為主要原料,混合燃燒後能夠產生二氧化硫和一些化學衍生物,人一旦吸入這些氣體,短時間內便會呼吸困難,逐漸昏迷,最終窒息而死。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六十四章 滅絕人性 樊城以北、白河之西,有一個叫做呂堰的小鎮,在蒙古軍南下攻打襄樊時,呂堰鎮上的居民在宋軍組織下全部撤入襄樊,這座僅有一道土牆的小鎮便完全成了一座空城。忽必烈親自率軍南下後,又嫌這座鎮子太小不配他的身份,離主戰場也太遠,就沒有住在這裡,龍尾州之戰後,抓獲了上萬俘虜的蒙古軍看中呂堰鎮原來那道防盜防賊的土牆,稍家修補加固後便當成了戰俘營使用,把上萬名宋軍戰俘象養雞養豬一樣關在鎮中。 寒風呼咧中,吳迪慢慢溜步溜到了呂堰戰俘營大門的旁邊,這倒不是在宋軍戰俘中少有的屬於青壯士兵的吳迪為了開飯時多搶一個摻有大量麩皮的飯團,而是吳迪一直在尋找逃跑的機會——雖然吳迪是出身於逃跑大王範文虎的直系軍隊,卻是範文虎麾下唯一能打硬仗的朱勝嫡系,深得朱勝賞識,如果龍尾州之戰中吳迪沒有受傷被俘,只怕朱勝已經把吳迪直接提升成部將(連長)了,加上吳迪的父母親人都還在建康軍營,所以吳迪更想回到宋軍隊伍當中了。 「狗韃子,關得真嚴。」轉了幾圈還是沒有找到逃跑的機會,吳迪只得頹喪的坐到戰俘營土牆旁邊,抬頭看著牆上來回巡邏的蒙古士兵發呆,盤算翻牆逃走的可能性。這時候,戰俘營大門前忽然有一陣騷動,吳迪懶洋洋的扭頭看去,卻見一個卷髮深目的色目人被一群全副武裝地蒙古士兵簇擁著。已經大搖大擺的走進了戰俘營。 「色目狗,來幹什麼?」吳迪有些好奇,忍不住和其他同伴一起湊了過去,卻被蒙古兵用皮鞭和木棍抽打著不能靠近那個色目人的十步之內。那色目人則用上市場挑選豬肉一樣打量宋兵俘虜,凡是看到滿意的用手一指,馬上就有幾名如狼似虎的蒙古士兵撲上去,將他挑中的宋軍戰俘拖出來。用繩子捆上拉到後面。在那色目人旁邊,還有一個身材矮小的漢人狐假虎威地大喊。「捆緊點,這是納速拉丁大人要的人,不能讓他們跑了。」 「這不是狗漢奸黃俊嗎?」吳迪記憶力不錯,認出那相貌猥瑣地漢人就是前段時間被伯顏和子聰帶走的黃俊,因為同在一支部隊,吳迪和黃俊還有過一段時間的接觸,也發生了一點衝突。恰在這時。黃俊也看到了吳迪,立即心花怒放的叫道:「吳三傻子,你小子還活著啊?上次在郢州賭錢少給你小子八個銅板,你就打了老子兩記耳光,這仇你還記得不?老子可還記得清清楚楚。」 「狗漢奸。」吳迪想到不想就破口大罵。黃俊也不生氣,呲著黃板牙奸笑幾聲,轉向那色目人手指吳迪點頭哈腰的說道:「納速拉丁大人,小人覺得這個蠻子不錯。壯得像一頭牛一樣,正符合你老人家的要求。」那色目人看看吳迪,發現吳迪身高體壯確實滿意,便點了點頭,黃俊忙大叫道:「快,把這個蠻子拖出來。他也是納速拉丁大人要的人。」 「幹什麼?放開我,狗韃子,你們想做什麼?」眼見四個蒙古士兵拖拉自己,吳迪立覺情況不妙,掙扎著反抗時,那四個蒙古兵卻對著他一陣棍打鞭抽,強行把他按在地上用繩子捆上,拖到黃俊和那色目人旁邊。黃俊報仇,抬手往吳迪臉上狠狠抽上一通耳光,直到抽累了。黃俊才向大罵不止地吳迪獰笑道:「小子。跟爺走吧,黃爺有一個美差照顧您。保管你爽得欲仙欲死。」 「狗漢奸,早知道老子在郢州就宰了你!」吳迪抬腿去踢黃俊,卻被黃俊靈活躲過,同時又招來蒙古士兵的一陣毒打。這時,那色目人已經挑出了三十來名老少不一的宋軍戰俘,用漢語說道:「就這些,可以走了。」黃俊忙攙扶著他,腰彎得像一隻蝦米一樣陪他一起出營上馬,吳迪和其他三十來名宋軍戰俘也被拖出了戰俘營。 「狗韃子打算帶我們去那裡?不管了,看準機會就跑,就算跑不掉也可以死得痛快些,不用受韃子折磨。」吳迪心頭不安,為了尋找脫逃機會,吳迪故意不再反抗,只是不斷的東張西望觀察逃跑路線,但沿路都有大批蒙古士兵把守,吳迪始終沒能找到機會。同時被蒙古士兵押著步行一路向東過了白河石橋,漸漸被押到位於鹿門山北面的一個小山谷內。 山谷很小,道路兩頭都有蒙古士兵把守,在山谷中段有幾個人工挖掘出來的山洞,洞穴門口除了有不少蒙古士兵把守外,還有數十名穿著普通百姓服裝的漢人平民,從白髮蒼蒼的老人到光屁股地小孩都有,還有哭得死去活來的青年婦女身上已經一絲不掛,下面狼藉一片,顯然她們已經遭到了獸兵的荼毒。黃俊和那色目人下馬後,那色目人操著生硬的漢語命令道:「每次二十人,五個老頭,五個女人和五個小孩,再加上五個壯年男丁。」 「韃子想幹什麼?」吳迪益發情況不妙,只見蒙古士兵按照那色目人的佈置,先從漢人百姓中挑出十五人拖進一個山洞捆好,又到宋軍俘虜中來拉人。本來一個蒙古士兵想把吳迪也拖進去的,黃俊卻陰笑阻止道:「先別用他,先讓他看看納速拉丁大人地神術,然後再讓他慢慢享受。」蒙古士兵這才放開吳潛,換了另外一名宋軍戰俘。黃俊則又徵得納速拉丁同意,將一個還在吃奶的嬰兒從他的母親懷裡搶過來,親自提進山洞中放好。 待二十餘人全部關進山洞後,蒙古士兵把事先裝好的木製洞門關上,僅留下一個一尺見方的窗戶。乘蒙古士兵忙活地時候,吳迪嘗試著活動捆在背後的手腕。驚喜的發現繩索捆得較松,有一定活動餘地,吳迪大喜下不動聲色,只是在背後不斷爭扯,設法擺脫束縛。這時候,黃俊親自提來幾個小孩頭顱大小的黑球,黑球表面有些亮光。似乎塗有松脂松香等引火之物。 「吳三傻子,看到沒有?一會你就要品嚐這個了。」黃俊陰笑著將幾個黑球在吳迪面前晃晃。拿出一個交給蒙古士兵,命令道:「點火以後馬上扔進山洞裡,再馬上關上窗戶,注意,千萬別聞到煙霧。」 「小子,睜大眼睛看著吧。」黃俊又踢了吳迪一腳,將剛才那名失去嬰兒的青年女子脫到面前。張口狠狠啃咬在她赤裸地乳房上,大力搓揉。那邊蒙古士兵則把黃俊拿來地黑球提到山洞門口,用火把點燃後立即扔進窗戶裡,並迅速關上窗戶上地小門。黑球見火即燃,冒出大量青黃怪煙,片刻後,山洞中就傳來劇烈地咳嗽聲和哭罵聲,還有些許黃煙順著木門地縫隙飄了出來。蒙古士兵趕緊摀住口鼻閃開。 「咳……嗚……,救命啊。」「畜生!咳咳,你們這些蒙古畜生!」山洞裡開始還能傳出漢人百姓的哭喊聲和宋軍戰俘的怒罵聲,但還不到半柱香時間,百姓的哭聲就基本消失,宋軍戰俘的罵聲雖然還有。卻弱小了許多,最後也完全消失。見此情景,黃俊樂得大笑,「死了,死了,裡面的蠻子肯定全死了!」吳迪則目瞪口呆,心說這是毒煙球嗎?可毒煙球只是讓人流點眼淚鼻血,最多就是雙目失明,沒聽說過能毒死人的啊? 「納速拉丁大人,你可真是太高了。高!實在是高!」聽著山洞裡再沒有一點聲音傳出。又想到毒氣彈開發成功後忽必烈給予地重賞,黃俊就樂得手舞足蹈。忍不住將那已經哭昏過去的婦女雙乳咬得鮮血淋漓。那邊納速拉丁卻比較冷靜,只是注意著用來計算時間的香柱,直到一柱香完全燃盡後,納速拉丁才命令道:「打開洞門,給山洞通風,把屍體搬出來檢查。」 「遵命。」蒙古士兵依令而行,先用沾過水的布蒙住口鼻,走到門前將木門打開,並用風箱鼓風,讓洞穴內的毒煙快速消散。待到毒煙完全散盡後,蒙古士兵才進洞將用於人體試驗的宋軍戰俘和漢人百姓拖出來,這些剛才還歡蹦亂跳的戰俘和百姓此刻已經全部斷了氣,一個個全都是七竅出血,臉上肌肉扭曲猙獰得變了形,臨死時的痛苦可想而知,那個還在吃奶地嬰兒屍體臉部更是青紫如染,流淌著七竅流出來的鮮血和口中流出的白沫,慘不忍睹。蒙古士兵卻毫無半點憐憫,還不斷用刀去刺屍首,檢查戰俘和百姓有沒有死透,最後才稟報道:「納速拉丁大人,這些蠻子全死了,沒裝死的。」 「好啊。」黃俊大笑,納速拉丁微笑,一起鼓掌叫好。宋軍戰俘和漢人百姓則嚇得魂飛魄散,或哭或罵。納速拉丁又命令道:「準備下一組試驗品,這一次打開洞門,通著風檢查效果。」 「吳三傻子,該你上路了。你自己說,是你自己乖乖進洞?還是老子叫人把你拖進去?」黃俊走到吳迪面前獰笑,還把手中的另外幾個毒氣彈提到吳迪眼前晃蕩,一臉貓玩老鼠的表情。吳迪凝視黃俊猥瑣地面孔片刻,歪著頭問道:「你手裡的是什麼東西?能不能送我幾個?」 「送你幾個?想要老子的毒氣彈?」黃俊哈哈大笑,晃著手中的毒氣彈去打吳迪的臉,笑道:「好,你拿,有本事你來拿啊?」 「那謝了。」吳迪笑了一聲,忽然一把搶過黃俊手裡的毒氣彈,不等黃俊弄明白吳迪是怎麼擺脫繩索的,吳迪又飛起一腳踹在他的跨下,這一腳力量之大,竟然將黃俊的睪丸踢得粉碎。吳迪也不耽擱,抓著毒氣彈就衝向黃俊開始騎來的戰馬,直到此刻,蒙古士兵才如夢初醒地衝上來阻攔,不曾想吳迪逃命間跑得比兔子還快,三步做兩步就衝到馬前跳上戰馬,猛拍一下戰馬向沒有蒙古士兵把守地山上疾衝。後面蒙古士兵那裡肯放他逃走,或是放箭射人射馬,或是騎上戰馬追趕。 「駕!駕!駕!」吳迪在馬上不斷猛踢馬肚,專挑樹林茂秘密處逃竄,後面蒙古騎兵追趕放箭不止,雖然連續兩箭都射中了吳迪的脊背,無奈吳迪身體強健,中箭後仍不墜馬,只是逃得更快,蒙古騎兵只能眼睜睜地看在他逃進茂林,消失在樹林深處…… …… 忽必烈是直到傍晚才知道宋軍戰俘逃跑並搶走了幾枚毒氣彈樣品的,聽到這消息,忽必烈幾乎氣瘋過去,立即下令將在場的蒙古士兵每人抽上四十馬鞭,並派出大批騎兵追趕搜尋,下死命令一定要抓回吳迪並帶回毒氣彈樣品——宋軍這些年表現出來的技術水平已經明顯超過了蒙古軍隊,要是讓宋軍拿到了毒氣彈樣品並加以仿製,那忽必烈就有得樂子了。暴怒之下,在軍醫稟報重要工匠黃俊的傷勢後,忽必烈大吼道:「割掉!朕只要他活下來給朕造老賊炮,他能不能玩女人是他的事!」 「大汗,外面又下雪了,沒了馬蹄印,咱們恐怕很難……」子聰小心翼翼的說道。忽必烈看看帳外,見幾近全黑的天空中又飄下了鴨毛大的雪片,忽必烈不由氣得一腳踹翻面前火盆,「賊老天,你才幫了朕一次,又要折回去幫賈老賊嗎?」 「大汗切莫動怒,我們還有時間。」伯顏沉聲說道:「那個宋蠻子就算能把毒氣彈帶回去,毒氣彈中所用的西域特產材料宋蠻子也一時半會無法拿到,現在毒氣彈已經證明確實有效果,我們只要用毒氣彈打下了襄陽和樊城,我們就能扭轉戰略劣勢!」 「也只能這樣了。」忽必烈垂頭喪氣,又抬頭怒吼道:「從今天起,大軍全力生產毒氣彈、老賊炮和回回炮,打下襄樊,屠城!」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六十五章 加裡森在行動(上) 「駕!駕!他娘的狗韃子,從襄樊追到棗陽,又從棗陽追到唐城山,你們還真夠有精神。」黎明的唐城山山道上,一匹已經累得在吐白沫的戰馬馱著一名同樣疲憊的漢子在山道上疾弛,儘管疲倦不堪的戰馬臀上已經被馬鞭抽出無數血痕,但那背上還插著兩支羽箭的漢子還在不斷揮鞭抽打,催促馬匹快跑,不時還扭過頭去查看追兵,口中罵罵咧咧,「狗雜種的些,過了唐城山再走二十多里就是信陽,劉師勇的兄弟在那邊等著老子,到時候看誰死!」 不用說,這個背上插著兩支羽箭的倒霉蛋就是在蒙古軍化學武器試驗場逃出來的吳迪了。也該來這小子倒霉,本來天降大雪,他只要挑偏僻小道跑出蒙古軍的目視範圍,靠著大雪掩蓋馬蹄印完全是能輕易逃脫的,可這小子剛把追兵甩得沒影,卻偏偏撞見了一隊正在巡邏的蒙古斥候,雖說靠著在咱們的范大將軍麾下練出來的一身跑路本領擺脫阻擊,卻再也沒機會甩脫追兵。無奈之下,吳迪只好一路向東逃跑,想逃入宋軍大將劉師勇軍隊控制的信陽境內求救。 「詼……!」屋漏偏逢連夜雨,眼看就要穿過唐城山山道時,吳迪搶來那匹戰馬忽然長嘶一聲倒下,吳迪也重重摔在地上,後面緊追不捨的百餘名蒙古騎兵則齊聲歡呼,知道成功就在眼前。不過更糟糕的還在後面,跟著范大將軍積累了無數逃命經驗地吳迪跌下馬後。馬上連滾帶爬的衝向路邊樹林,又想借樹林逃生——可天知道吳迪是什麼運氣,路邊的樹林裡竟然衝出四五十名騎,這些騎士雖然穿著普通民服,卻都攜帶著鋼刀利劍,為首的一人竟然還是紮著環耳雙辮、蓄著大鬍子的正宗蒙古人! 「站住!將此賊拿下!」那個大鬍子用純正的蒙古語喝道。他率領的便裝騎兵轟然答應,熟練地拋出幾個套馬繩套。疾奔了一夜半天的吳迪早已是筋疲力盡,避無可避下被繩套套中。硬生生被拖到那隊蒙古騎兵中,手中一直緊抓著地四枚毒氣彈也被搶走。後面的蒙古騎兵見同伴忽然出現,立時歡聲齊天,追趕吳迪的一個蒙古百戶衝上來,向那大鬍子行蒙古禮節,用蒙古語問道:「敢問這位將軍,官居何職?歸於何部?」 「你是那支部隊的?叫什麼名字?為什麼追殺這個蠻子到這裡?」那大鬍子傲慢的不答反問。蒙古語說得又急又快。那蒙古百戶見他氣度不凡,忙恭敬答道:「末將卓力格圖,同知樞密院事伯顏將軍直系部下,這個蠻子是宋國戰俘,只因看守不嚴被他逃脫,而且他有盜走了大汗剛開發的絕密武器,末將奉命捉拿,所以才一路追趕到這裡。」 「盜走了大汗的絕密武器?」那大鬍子回頭看看吳迪。又看看被部下奪到手中地毒氣彈,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可回過頭來時,那大鬍子已經是滿面怒色,大喝道:「是那只蠢豬擔當的看守?竟然讓這個蠻子偷走了大汗的絕密武器,等回到襄樊。老子非親自抽他一百馬鞭不可!」卓力格圖唯唯諾諾,更是敬服。那大鬍子這才自我介紹道:「本官乃是塔察爾老王爺部下——下萬戶阿志沙。」 「原來是萬戶長大人!」卓力格圖大吃一驚,雖說蒙古軍的萬戶現在已經分上萬戶和下萬戶,下萬戶比上萬戶要低上一級——卻還比他這個百戶長大上不少級。阿志沙又說道:「本將奉王爺之命,便裝潛行至信陽執行絕密軍務——至於什麼軍務,這就不能告訴你了,懂不懂?」 「懂,懂,末將當然懂。」卓力格圖點頭如雞啄米,連說了三個懂。阿志沙又笑道:「從襄陽一路追到唐城山。也虧得你們能追。一定累了餓了吧?剛才本將軍和隨從正好在生火做早飯,估計菜和飯都快好了。先賞給你們,我們另外做,吃完了咱們一起回大營。」 追了一夜沒有休息一刻,卓力格圖等百餘名蒙古騎兵早渴得嗓子冒青煙,餓得前心貼後背,聽到阿志沙的話自然是喜笑顏開,歡聲如雷,卓力格圖則虛偽客套道:「阿將軍太客氣了,你們也沒吃早飯,還是你們先用,我們借阿將軍隊伍的鐵鍋燒一碗熱湯喝就行了。」 「囉嗦什麼?」阿志沙不愧是正宗的蒙古好漢,好客之至,一揮手否定卓力格圖的婉拒,又轉過頭向部下命令道:「快去看咱們燒地肉湯燒好沒有,把咱們做好的飯菜先給其他弟兄,咱們的另外做。」說著,阿志沙還向部下使了幾眼色,他帶來的蒙古騎兵會意,立即飛奔到自軍開始的宿營地,將包裹中攜帶的一種名叫砒霜地名貴調味料放進湯鍋飯菜中…… 片刻後,熱情好客又體貼將士的蒙古軍下萬戶阿志沙將軍把卓力格圖等上百名蒙古將士領到宿營地,並且大公無私的把剛剛做好的飯菜讓給卓力格圖等蒙古士兵,卓力格圖等蒙古士兵感激不盡之餘,趕緊甩開腮幫子大喝起來,同樣飢渴的吳迪掙扎著大叫大嚷道:「狗韃子,老子也餓,老子也渴,讓老子也吃點。」 「飯裡有砒霜,你也吃嗎?」阿志沙微笑著用漢語問道。吳迪那裡肯信,又大叫道:「有砒霜老子也吃,老子要死也做個飽死鬼。」那邊卓力格圖則一邊大口大口喝著肉湯,一邊向阿志沙諂媚笑道:「想不到阿將軍的漢話說得這麼好,末將到中原打仗也有十來年了,到現在連十句漢話都說不了。」 「沒辦法。」阿志沙一攤手說道:「我從出生開始就在蒙古和中原流浪,所以漢話和蒙古話都說得特別好。倒是我們的西夏話,我卻不會說了。」 「西夏話?什麼意思?」卓力格圖大惑不解,同時覺得肚子裡像是漸漸有幾十把小刀亂刺亂戳一般,越來越疼,忍不住大聲呻吟起來。阿志沙微笑問道:「是不是肚子疼了?一會還會呼吸困難,七竅流血,吃了砒霜就這樣。」 「上當了。」直到此刻。卓力格圖才發現中計,強忍劇疼去拔腰刀。可惜阿志沙動手比他快多了,搶先一刀捅進他地肚子裡,那邊阿志沙帶來的騎兵也一起動手,三下兩下將那麼已經肚疼得站起身的蒙古士兵砍得屍橫遍野,一個不剩。直把吳迪看得目瞪口呆,驚叫道:「怎麼了?怎麼了?」 「當然是砒霜中毒了,說了飯裡有砒霜你還要吃。真夠笨到家。」阿志沙彎下腰,微笑著替張口結舌地吳迪割去身上繩索,直起身來命令道:「馬上打掃戰場,帶上這些韃子地戰馬,立即返回信陽。記住拿下他們的身份腰牌,說不定有大用。」 …… 將驚喜萬分地吳迪帶回信陽後,剛率領五千大宋騎兵駐進信陽不到三天地曹世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有這麼好的運氣,只是派阿志沙帶人去偵察一下襄樊蒙古軍隊地情況——竟然就拿到忽必烈頭一天才開發出來的新式武器實物樣品!難以置信下。曹世雄和劉師勇甚至都懷疑這是忽必烈的詭計,不過在用雞狗家貓等動物試驗了吳迪帶來的蒙古毒氣彈效果後,曹世雄和劉師勇想不相信都不成了。 「這種毒氣彈,看來和我們的毒煙球是差不多的一個道理,效果卻比毒煙球強多了。」看著那些被毒氣彈熏得口中流著黑血的雞狗屍體,劉師勇膽戰心驚地說道:「這種東西在風大的時候沒法用。可要是韃子選擇在一個沒有風的天氣突然大量使用,呂胖子幾兄弟怕就難以招架了。」 「還好,幸虧咱們在韃子造出這種毒氣彈的第二天就知道了消息,時間還來得及。」曹世雄沉吟道:「既然韃子是昨天才開始用人試驗毒氣彈的效果,那麼證明韃子也是剛剛才造出毒氣彈,數量肯定不會很多,要想大量製造還需要時間,也就說咱們也有準備應對的時間。」 盤算片刻,曹世雄決定道:「這樣吧,我們馬上把剩下的三顆毒氣彈送回臨安。交給賈太師請他定奪應。說不定咱們大宋軍器監也能仿造。再想點辦法,通知襄陽城裡的呂文德兄弟。讓他們做好防備。」 「剩下地毒氣彈送回臨安容易,快馬加鞭,最多半個月就可以送回去。」劉師勇皺眉答道:「可想辦法給呂胖子送信就麻煩了,韃子把襄樊圍得水洩不通,還訓練得有獵鷹專門捕捉信鴿,咱們根本沒辦法傳遞消息啊。」 曹世雄苦思冥想,也是對與襄樊聯繫束手無策,無奈下,曹世雄只得決定道:「這麼吧,咱們先把毒氣彈送回去,看賈太師是什麼主意。再給駐守郢州的王虎臣他們送封信,他們離襄樊最近,看他們有沒有辦法和襄樊聯繫。」劉師勇也覺得眼下只有這個辦法,自然點頭同意。當下二人分頭行事,從襄樊逃出來的吳迪則被留在信陽治傷,後又加入大宋騎兵的編制不提。 …… 毒氣彈和給郢州宋軍的書信分別送出去後,先是郢州方面給了答覆,郢州宋軍暫時也沒有和襄樊聯繫的可靠渠道,但是會想辦法盡全力爭取。曹世雄知道黃藥師正在郢州,也知道這個老東西素來詭計多端,一些小伎倆比賈老賊還要骯髒,說不定還真能想出什麼辦法把消息送進襄樊,倒也能稍微放下心來。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襄樊方面始終沒有出現大的攻城戰事,風平浪靜的背後顯然在醞釀著一場空前的決戰,而臨安賈老賊方面也始終沒有回音,另一邊郢州方面更是沒有已經和呂文德兄弟取得聯繫的準確消息送來,無比擔心襄樊戰事的曹世雄等人有些沉不出氣了。到了第二十五天,也就是南宋鹹淳二年二月十三這天,還是沒有等到賈老賊回音,曹世雄忍不住憂心忡忡的對眾將說道:「麻煩了,也不知道韃子造出了多少毒氣彈?賈太師什麼時候能給出準確答覆?要是韃子在這個時候突然用毒氣彈攻打襄樊,真不知道呂文德兄弟怎麼辦。」 「曹將軍,要不咱們用法子——化裝成韃子軍隊混進韃子軍營,一把火燒掉他們已經造出來的毒氣彈,順便幹掉那些造毒氣彈的工匠。」曹世雄手下的第一魔王楊晨煥迫不及待地建議道。曹世雄一聽大怒,呵斥道:「放屁!忽必烈這次帶來了四十萬大軍,連營數十里,你說混進去就混進去啊?就連韃子地工場在那裡你都不知道,進去不是找死嗎?」 很怕曹世雄的楊晨煥被罵下去了,傷勢痊癒並論功行賞被提拔為大宋騎兵部將地吳迪卻跳了出來,「曹將軍,韃子工場位置我知道!因為韃子鑄造武器需要苦力,又需要道路運輸成品和原料,所以就在呂堰鎮西南方向,靠近襄樊通往鄧州、南陽的陸路主幹道,好像是原來的鄧城鎮一帶。我被韃子關在呂堰的時候,曾經有一些兄弟被押到那裡充當的苦役,回來的時候告訴我的,我被韃子押往呂堰的時候,也從那裡路過一次。」 「好啊。」大宋騎兵中最為『陰險無恥』的阿志沙喜道:「曹將軍,既然這個吳兄弟知道韃子的工場所在,我們化裝成韃子騎兵混進去的可能性就大多了,就算失敗,咱們也有希望逃走。還有上次在唐城山,我已經拿到了一些韃子最新的身份腰牌,混進去的可能就更大了。」 「對對對,讓我們去吧。」楊晨煥又激動的跳出來。曹世雄則厲顏喝道:「不行,襄樊不是山東,也不是南京路,幾十萬圍著,咱們根本沒有閃轉騰挪的餘地,要是被發現,咱們去的人一個別想活著回來。」說罷,曹世雄又一拍桌子吼道:「就這麼決定了,繼續等賈太師的消息,誰也不許再提這件事。」 「官越大越膽小。」楊晨煥小聲嘀咕,不服氣的扭頭去看阿志沙。誰曾想阿志沙也正用不服氣的目光看著楊晨煥,楊晨煥心中一動,悄悄對阿志沙使了個一會單獨談話的眼色…… 會議不歡而散,當天夜裡,曹世雄與劉師勇一起巡城時,經過阿志沙負責的防區,卻發現是黨項籍將領嵬名暢的弟弟嵬名揚在代為組織城防,曹世雄細問原因,嵬名揚委屈的答道:「快關城門的時候,阿志沙和楊晨煥找到我,說是他們有點事情要辦,請我替阿志沙管理一下軍隊,最多一個時辰就回來,我答應了。可現在都快兩個時辰了,還沒見到阿志沙的影子。」 「阿志沙?楊晨煥?」曹世雄連珠價叫起苦來,「這兩個笨蛋不會自己拉著軍隊去了襄樊吧?快清點人數馬匹,看這兩個笨蛋帶走了多少人馬!」 人數和馬匹的清點工作很快完成,結果讓曹世雄和劉師勇差點沒哭出來——除了阿志沙、楊晨煥和吳迪三頭蠢驢,大宋騎兵只少了十九名最精銳大膽又通曉蒙古語的士兵,還有二十二匹戰馬和兩百多枚手雷!也就是說,阿志沙和楊晨煥等人總共只有二十二人,兩支蒙古十人隊的規模…… 「你們這些蠢豬,二十二個人也敢去炸韃子工場?」信陽城頭,一個憤怒的聲音迴盪不休,「等你們回來,我一定要把你們打得你們的老娘都認不出你們——!」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六十六章 加裡森在行動(中) 「四十萬韃子算個屁?想當年在南京路,二十多萬狗韃子對我們圍追堵截幾個月時間,結果還不是沒傷到老子一根毫毛?」楊晨煥懶洋洋的盤腿坐在馬鞍上,雙手也不牽韁,就那麼把重心保持在馬背正走,一邊舔著心愛的匕首,一邊向同伴中唯一沒參加南京路大戰的吳迪吹噓,「當時韃子派出來的大將裡面,有一個叫史天澤的,號稱韃子軍第一猛將,曾經在戰場上生擒過金狗第一猛將——號稱槍王的葛鐵槍!那一次洛陽大戰,我就和他卯上了,和他大戰了三百回合,結果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你殺了他嗎?」吳迪聽得入神,傻乎乎的問道。楊晨煥毫不臉紅的說道:「本來想殺他的,可他的一條胳膊被我的槍桿打斷後,史天澤那個老漢奸就跪在我面前哭鼻子求饒了,他兒子也跟著哭,我看他們父子倆哭得傷心,心一軟就只刺瞎他一隻眼睛,放了他一條狗命。」 「用槍柑打斷史天澤老狗的胳膊?」吳迪有些糊塗,忍不住問道:「楊大哥,我記得你是習慣用刀啊?這次咱們背著曹將軍偷偷溜出來,你也沒帶槍啊?」 「我以前是用槍,後來覺得用槍殺人太慢,才換成用刀。」楊晨煥老臉一紅,飛快解釋道:「如果你不信,等到了韃子大營你可以打聽打聽,史天澤老狗是不是在洛陽之戰裡丟了一隻眼睛?」 「哦,原來是這樣。」吳迪信以為真。對楊晨煥不禁佩服萬分。那邊阿志沙等參加了洛陽大戰的當事人卻憋笑憋得肚子疼,阿志沙終於忍不住大笑問道:「楊二,原來那天在洛陽被打斷胳膊地人是史天澤,把史天澤眼睛刺瞎的人也是你——那你為什麼每次上戰場都嚷嚷著要找史天澤老狗報仇?怎麼不是史天澤老狗嚷嚷要找你報仇?」 「沙鬍子!你給我閉嘴!我這是給新人鼓勁,你別搗亂!」楊晨煥紅著臉大吼道。那邊阿志沙也不理他,拍著莫名其妙的吳迪肩膀笑道:「別聽這小子吹牛,韃子不是紙糊的。咱們不能怕他們,但是也不能輕敵。不過您向楊二學學殺人技術倒不錯。這小子為了找史天澤老狗報仇,一直在苦練近身殺人技術,路上你也看到了,這小子用匕首宰韃子的斥候暗哨從來不用第二刀,全都是一刀插進心臟!你要是把這手學會了,將來混一個正將副將絕對沒問題。」 「對對,跟我學點殺人技術。保管你受用終身。這可是我在戰場劃開韃子肚子研究出來的,別人就算求我,我都不教。」多少找回點面子的楊晨煥趕緊轉移問題,把吳迪叫到面前指點起來,「自己摸著左邊排骨數一數,人地心臟大部分被肺給擋住了,只有左邊排骨第四根下面這個位置能直接捅進心臟,捅進去絕對是一刀一個……對。就那裡,以後要捅人就捅那裡。如果用刀割,割這幾條大血管最有效果……」 說著笑著,交換著殺敵技巧,不知不覺間,楊晨煥和阿志沙等一行二十二人已經走出了桐柏山脈的密林。進入了山脈西面地南陽盆地。為了不被蒙古軍隊察覺,二十二名宋軍騎兵不僅全部穿的是蒙古軍服裝,還全部梳起了環耳雙辮,還全部粘上了假鬍子,乍看上去與普通蒙古騎兵已經沒什麼兩樣。但儘管如此,膽大心細的阿志沙一行還是選擇了走桐柏山山路迂迴,並沒有走蒙古軍防範嚴密的棗陽路,經過兩天兩夜的山路穿插,二十二名宋軍騎兵也終於迂迴到了襄樊北面、蒙古軍防守相對薄弱的南陽府境內。 乘著夜色,扮敵行軍經驗無比豐富的宋軍騎兵悄悄摸上了南陽通往襄樊地官道。轉向南方行軍。阿志沙吩咐道:「從現在開始,所有人用蒙古話對答。不能說的就別說,遇到韃子交給我對付,能不殺人盡量別殺人——楊二,尤其是你,咱們這一次是要到韃子的肚子裡大鬧一場,別為了幾個小韃子誤了咱們的大事。」 「沙鬍子別他娘囉嗦,快走路,離樊城還有八九十里,明天天黑前一定得趕到。」楊晨煥不耐煩的答道。阿志沙無奈,只得拍馬走到最前面為隊伍開路,其他人緊緊跟上。一路上,宋軍先後遇到七八個蒙古軍哨所,因為都是漢兵把守,阿志沙連廢話都懶得說一句,直接就是一記大皮鞋踹在哨兵臉上,用蒙古語大喝,「滾開,別礙著大爺執行軍務。」蒙古漢軍是被蒙古兵欺負慣了的,心中有氣也只能暗暗詛咒著乖乖搬開拒馬,讓這支全是『蒙古人』組成的蒙古騎兵隊伍大搖大擺通過。其他巡邏的蒙古斥候見宋軍隊伍中全是蒙古人,還以為宋軍同樣是巡邏地斥候,所以也沒敢上來盤問。 就這樣一路向南,天色黎明時,阿志沙和楊晨煥一行已經繞過了南陽和樊城之間的鄧州城,到了朝水河以南。疲憊不堪的宋軍騎兵正打算在路邊找個地方稍做休息時,南面官道上忽然來了一支大約三千餘人的蒙古軍隊伍,趕著許多馬車牛車,還有許多民夫推著獨輪車,似乎是蒙古軍的輜重隊,而且還打著蒙古下萬戶的旗號。 「遇到韃子大隊了,快隱蔽。」阿志沙用望遠鏡提前發現敵人地行蹤,趕緊下令隊伍隱蔽。楊晨煥卻低聲吼了起來,「隱蔽?路邊都是田地,沒山丘也沒樹林,拿什麼隱蔽?」阿志沙轉目一看,發現周圍全是荒蕪的田地曠野,確實找不到一處可以隱蔽的地方,無奈之下,阿志沙只得硬著頭皮說道:「全部下馬,生火造飯,韃子來了我應付。」 阿志沙和楊晨煥帶來的宋軍騎兵全部經歷過南京路和山東路大戰,在敵後裝扮行軍是習慣了地。經驗豐富下也不害怕。只是下馬拾柴生火,在路邊埋鍋造飯,裝出蒙古軍斥候平常巡邏時休息的模樣。不一刻,那一支蒙古軍輜重隊已經走到宋軍面前,因為大宋騎兵是公然生火造飯,所以先頭部隊也沒詢問,只是從大路上徑直穿過。阿志沙和楊晨煥等人開始還暗喜,以為這一次又可以矇混過關。可到了那支蒙古軍隊伍的中軍隊伍經過時,中軍中卻有一名漢人蒙古軍下萬戶領著一隊騎兵過來,阿志沙暗叫不妙,卻也只能硬著頭皮迎上去,向那漢人下萬戶行禮說道:「末將見過將軍。」 「你們是那支隊伍的?身份腰牌拿來。」那漢人下萬戶用蒙古話問道。阿志沙趕緊解下前些天在唐城山繳獲的蒙古軍士兵腰牌,雙手遞到那漢人下萬戶面前,自我介紹道:「末將卓力格圖。鄧州守軍斥候,巡邏到此腹中飢餓,所以準備做些飯吃了再繼續巡邏。」 「哦,原來是這樣。」那漢人下萬戶仔細打量阿志沙,又仔細觀察楊晨煥等人片刻,然後又看了看阿志沙交上去的十夫長腰牌,最後才把腰牌扔還給阿志沙,揮手命令道:「沒事了。大家繼續走。」說罷,那漢人下萬戶領著親兵又回到了隊伍當中,率領輜重隊繼續前進。 「謝天謝地。」阿志沙很是擦了一把冷汗,忙揮手與蒙古軍輜重隊告別,目送他們離開。但蒙古軍輜重隊地後隊剛剛從阿志沙等人面前穿過時,開始那名漢人下萬戶忽然又單騎奔了回來。阿志沙和楊晨煥等人大吃一驚,趕緊上馬準備做戰,誰曾想那漢人下萬戶奔到阿志沙面前後,竟然不動聲色地用漢語對阿志沙等人說道:「你現在蒙古軍各支部隊的腰牌已經不再通用,們地腰牌是伯顏嫡系部隊專用,往南再有人盤問,你們答錯就完了。」 「什麼?」阿志沙和楊晨煥等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漢軍下萬戶又從懷裡掏出一把藍色絲線編織的腰刀吊墜扔給阿志沙,說道:「把你們的腰刀吊墜換了,剛才我就是這點上發現你們是宋軍的。」 阿志沙和楊晨煥等人更是吃驚,趕緊去看自軍士兵腰刀的吊墜。果不其然。有幾個宋軍士兵的腰刀上掛地是朱紫色的宋軍士兵專用吊墜,只是極不明顯。所以連宋軍自人己都沒有發現!那漢軍萬戶又拿出一張羊皮地圖扔給楊晨煥,平靜說道:「忽必烈軍隊的佈防圖,我自己畫的。伯顏經常派人到南陽傳令催運軍械,你們可以這麼回答。還有,蒙古軍斥候今天的口令是『真金太子健康平安』,記住,一到子時就要更換口令,這個口令就作廢了。」 最後,那漢軍下萬戶沉聲說道:「我能幫你們的就這點了,也不知道你們去做什麼,但希望能看著你們活著回來。」說罷,那漢軍萬戶掉轉馬頭就走,目瞪口呆的楊晨煥忙叫住他,「等等,將軍,你還沒告訴我們你的名字。」 「一個還有點良心地漢人。」那漢軍下萬戶低聲回答一句,頭也不回的衝向自軍隊伍。楊晨煥心中一動,忙用望遠鏡去看蒙古軍輜重隊的旗幟,卻見那面下萬戶旗幟上有一個『張』字。其蠢如豬的楊晨煥更是莫名其妙,「張?莫非是張弘范?可張弘范好像是上萬戶啊?」 …… 靠著那蒙古軍張姓漢軍下萬戶的幫助,阿志沙等宋軍騎兵裝扮更加完美無缺,即便遇上蒙古軍斥候和哨卡盤問,宋軍也可以回答出正確的斥候口令,大搖大擺地通過檢查,不僅輕鬆了許多,速度也加快了許多。到了天色全黑時,阿志沙和楊晨煥一行二十二人終於抵達了蒙古軍的襄樊大營,並且靠著那張姓下萬戶的指點,用伯顏派他們到南陽傳令的借口,順利混進營中。儘管如此,饒是阿志沙和楊晨煥等人膽大包天,進到蒙古軍營看到那連綿不絕的蒙古軍帳篷,還有螞蟻一般密集的蒙古士兵和刀山槍海,二十幾個宋軍士兵還是雙腿打顫,有種邁不動腳步的感覺。 「從地圖上看,韃子地工場果然是在鄧城鎮。」緊張過後。稍微冷靜下來,阿志沙便向楊晨煥低聲商量道:「到鄧城鎮有三條路,一是直接走呂堰這條路,這條路比較近,但路上的韃子營盤比較多;二是從白河口這邊迂迴,忽必烈的金帳就設在這條路上,肯定防衛嚴密;第三條路要經過伯顏地大營。咱們拿地是伯顏的腰牌,肯定不能走這裡。」 「媽地。既然三條路都不好走,那我們乾脆直接走忽必烈金帳那條路。」楊晨煥豪氣萬丈,「要是咱們運氣好,說不定還能砍下忽必烈地狗頭。」 「他媽的,你真地不怕死啊?忽必烈身邊的衛士全是從三歲開始就練習殺人的怯薛,你打得他們嗎?」阿志沙低聲罵了一句。那邊吳迪建議道:「二位將軍,呂堰鎮裡關有咱們的上萬弟兄。要是咱們打開了大門或者炸開土牆把他們救出來,韃子軍營肯定大亂,咱們就可以乘亂行事了。」 「這倒是個主意。韃子越是混亂,我們得手後越有逃走的機會。」阿志沙沉吟道:「咱們兵分兩路,一路去呂堰鎮,想辦法打開戰俘營的大門,一路去鄧城鎮,炸韃子的毒氣彈工場。我們知道地口令到子時就失效。那我們就在亥時一起動手行事,趕在韃子更換口令前把製造混亂。事成之後,韃子肯定會派出重兵保護忽必烈,我們就有了渾水摸魚逃出軍營的機會,到時候我們就往白河上游逃,天亮前在朝水入河口會合。」 「行。我去炸韃子工場,肯定很過癮。」楊晨煥想也不想就一口答應。阿志沙搖頭,「韃子工場更靠南,也更危險。我的蒙古話熟練,讓我去,你去救戰俘。」換成平時,楊晨煥肯定會和阿志沙搶著去更危險同時也殺人機會更多的蒙古軍毒氣工場,但這一次楊晨煥只是歪著頭想了一想,立即就答應了阿志沙的安排,倒也讓阿志沙很是驚訝了一會。 「你那邊得手就馬上逃。不用管我——當然了。如果我得手後也不會管你,也是向北逃。」阿志沙向楊晨煥叮囑道:「總之一句話。天亮前在朝水入河口會合,如果你先到,到了辰時二刻我還沒來與你會合,那你就單獨撤退,保命要緊。——記住,換我也一樣,我也不會等你!」 「曹老大是官越大越膽小,你是官越大越囉嗦,別廢話了。」楊晨煥不屑的擺手說道。阿志沙拿這個殺人王毫無辦法,只得抱拳說道:「那你自己保重了,回去記得請請所有弟兄到西湖花船上喝花酒——三個晚上!」 「可以。」楊晨煥一口答應,又淫笑道:「不過咱們這次回去肯定要挨軍棍,最好是把你的蛋黃打出來,我就可以省幾十貫銅錢了。」阿志沙也佯怒揮拳要打,楊晨煥已經大笑著策馬跑到前面,阿志沙苦笑一聲,也是跟著楊晨煥奔向帳篷密密麻麻的蒙古軍軍營,後面吳迪等二十名宋軍騎兵緊緊跟上。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不說去阿志沙領著十名宋軍去炸蒙古軍工場,單說楊晨煥與吳迪等宋軍在與阿志沙分手後,假裝執行軍務摸向關押宋軍俘虜地呂堰鎮。要說楊晨煥這小子膽子大到了什麼地步,不聽吳迪的規勸想辦法炸開土牆,而是仗著跟阿志沙學了一肚子的蒙古話,直接奔向戰俘營大門。快到大門的時候,楊晨煥讓宋軍停下,尋一個僻靜的地方歇息,一邊等待亥時到來,一邊拿出紙筆寫畫起來。 「楊將軍,你寫什麼?」吳迪好奇問道。楊晨煥頭也不抬的答道:「當然是寫伯顏地手令,一會到戰俘營大門,我就拿這張手令假裝伯顏提人,讓韃子打開大門。我們就馬上丟手雷炸韃子,讓鎮子裡的兄弟有機會跑。」 「你會寫蒙古文字?真了不起,聽說景定元年忽必烈讓人造蒙古字,連很多蒙古人都看不懂。」吳迪佩服萬分。可楊晨煥的回答卻讓吳迪差點昏倒,「誰他娘會寫韃子字?我只是亂畫一些像字的東西,反正韃子字韃子自己也看不懂,說不定能矇混過去。別楞著了,快去抓一個落單的韃子過來,我還要蘸著他的血畫伯顏的大印。」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六十七章 加裡森在行動(下) 「咚!咚!」「咚!咚!」蒙古軍大營中,二更亥時的打更聲終於響起,在呂堰鎮外緊張等待許久的楊晨煥一夥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之餘,趕緊一起上馬,小跑著奔向呂堰戰俘營的大門。開始還以為只是開玩笑的吳迪見楊晨煥真的瘋狂到要走大門進呂堰鎮,嚇得魂飛魄散下趕緊向楊晨煥說道:「楊大哥,你真的想好沒有?看守俘虜的韃子少說也有三四千人,咱們總共才十一個人,要是用你那道鬼畫符去詐門被發現了怎麼辦?」 「被發現了就用手雷炸。」楊晨煥頭也不回,輕描淡寫的答道。吳迪難以理解這個瘋子的思維,正要拚死勸阻時,楊晨煥已經第一個衝到了戰俘營看守的目視範圍內,吳迪再說什麼都晚了,只得暗暗禱告著跟上楊晨煥那個瘋子,「老天爺,爹,娘,小翠,你們一定要保佑我平安回去啊。下一次,我絕對再不和這個瘋子一起行動了——還是跟著范大將軍小命有保證點。」 「站住,什麼人?再不站住放箭了!」也該來是楊晨煥的運氣,呂堰戰俘營今晚的大門看守是一支蒙古漢軍,向楊晨煥喊話質問的也是漢語。楊晨煥心中暗喜,忙用勉強還算熟練的蒙古語怒罵道:「瞎了你娘的狗眼,沒看到大爺我來了嗎?」蒙古漢軍一聽是蒙古語。趕緊放下弓箭以免誤傷,同時一名漢軍百夫長跑了出來,在楊晨煥馬前點頭哈腰地說道:「原來是蒙古將軍,實在誤會,不知將軍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奉伯顏將軍之命,提二十名蠻子俘虜到軍中侯用。這是伯顏將軍親筆手令,看仔細了。」楊晨煥一邊用蒙古語回答。一邊傲慢的把身份腰牌和那張鬼畫符向那漢軍百戶晃了晃。 蒙古官方文字頗為混亂,既有鐵木真命令回鶻人塔塔統阿創造的回鶻式蒙古文,也有忽必烈讓吐蕃人國師八思巴(金輪法王原型)所創的八思巴字,不要說一個漢人百戶了,就是忽必烈、伯顏和塔察爾等正宗蒙古人也不能全部識得。所以那僅能說幾句生硬蒙古語的漢人百戶立時傻了眼睛犯了難,剛想找一個懂蒙古文的人來觀看,楊晨煥的毛皮鞋底已經印到了他地臉上。「眼睛瞎了?還沒看清將軍的手令?還不開門讓我們提人?」 「將軍請稍等,千夫長正在巡營,待末將去請他來。」那漢軍百夫長怕擔責任,趕緊推托。楊晨煥一聽大怒,又是一馬鞭抽在他臉上,大罵道:「狗蠻子,本將軍那有時間等你?伯顏將軍急著要人,誤了軍中大事。本將軍親自抽你一百鞭子!」 「媽地,蒙古人拿我們漢人真不當人啊。」那漢軍百夫長臉上被抽出長長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疼,心中有氣卻不敢表露出來,只能在楊晨煥威逼下跑回去和其他百夫長商量。楊晨煥又衝上去沖其他漢軍百夫長髮洩一通『蒙古將軍』的威風,催促喝罵。那伙蒙古『皇協軍』無奈,只得按楊晨煥的要求將戰俘營打開。 「將軍請小心,這些蠻子戰俘中有不少亡命徒,要是傷害到你的金枝玉體那怕一絲一毫,那我等就萬死難贖了。」開門的時候,一個長得很像閻崇年的漢軍百夫長點頭哈腰地向楊晨煥諂媚笑道。楊晨煥冷笑一聲,答道:「說得很對,本將軍是得小心一點自己的安全,這樣吧,你帶一隊人進去。挑最強壯的蠻子給本將軍帶二十個出來。本將軍自有重賞。」 「是,是。將軍放心,小人一定辦到。」那長得很像閻崇年的漢軍百夫長大喜過望,忙帶上本部人馬進營,其他漢軍百夫長則領軍小心戒備,生怕營內宋軍戰俘乘機越獄。當那長得很像閻崇年的漢軍百夫長走到打開的戰俘營大門通道時,楊晨煥叫住他,「等等,這東西賞給你。」說著,楊晨煥將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兜手拋向了他。 「謝將軍賞。」那漢軍百夫長大喜,忙張開雙手接過,可楊晨煥的打賞剛剛入手,那越看越像閻崇年地漢軍百夫長就發現情況不對——那黑糊糊的東西咋越看越像宋軍常用的手雷,而且還冒著煙?然後…… 「手雷?」那漢軍百夫長的撕心裂肺的慘叫話音未落,手雷已經轟然炸開,說時遲那時快,幾乎是在第一枚手雷炸開的同時,包括新手吳迪在內地十一名宋軍同時拋出十一枚手雷,全是拋向那戰俘營大門前,激烈的爆炸不僅炸壞了門閂、門軸,也炸得在場的蒙古軍士兵哭爹喊娘,驚愕交加,更驚醒了戰俘營中的所有宋軍戰俘。 「大宋的弟兄們,快跑啊。」楊晨煥一口氣扔出五六枚手雷,炸得戰俘營大門附近的蒙古軍七零八落,給營中戰俘製造逃跑機會,然後又大喊道:「跟著我撤!不要落單!」——楊晨煥再瘋狂也知道他僅有十一人,殺蒙古軍措手不及還可以,等蒙古軍回過神來,他這十一名騎兵給蒙古四十萬大軍填牙縫都不夠! 「大宋的弟兄們,我們來救你們了,快跑啊。」十一名大宋騎兵一邊大喊,一邊跟著楊晨煥向東北方向逃竄。這回戰俘營內外已是一片大亂,回過神來的宋軍戰俘乘亂向大門外逃竄或是翻牆逃跑,蒙古軍士兵則驚慌失措的去堵大門或是追殺楊晨煥一夥,誰知楊晨煥一夥繞了一個大圈後又跑了回來,又是十幾枚手雷扔到戰俘營大門前,阻攔俘虜的蒙古軍士兵又被炸得一片大亂,宋軍戰俘乘機衝出戰俘營不少——蒙古軍隊地殘忍好殺天下聞名。朝不保夕地宋軍俘虜看到逃生希望,那還有不拚死一搏的道理? 內外夾擊下,呂堰戰俘營大門前徹底大亂了,蒙古軍士兵雖然拚命用刀槍箭矢阻攔,無奈大門已經被炸毀,上萬宋軍戰俘潮水一般蜂擁而出,短時間又能砍死多少射死少?當一些宋軍戰俘空手從蒙古軍士兵奪到武器後。形勢立時更加混亂,搶到武器地戰俘在前面砍殺開路。沒有武器的戰俘則緊隨其後,或是搶奪蒙古士兵的武器,或是用拳頭用牙齒與蒙古看守搏鬥,爭取那條渺茫的逃生道路。而其他營盤的蒙古軍隊聽到爆炸喊殺聲,也是匆匆集結趕來增援,隊伍一多一雜,呂堰戰俘營地局面自然就混亂到了極點。 「宋蠻子大隊殺進來了。殺進來了!」「賈似道親自帶隊,宋蠻子大軍殺進來了!」「保護大汗,快去保護大汗啊——!」在楊晨煥的指揮下,十一名宋軍騎兵一邊緊密挨在一起避免落單,一邊用蒙古話大喊各種謠言動搖蒙古軍隊軍心,更一邊乘亂逃離現場。當確定沒有敵人盯上自己門後,吳迪鬆了口氣,向楊晨煥說道:「楊將軍。我們地任務完成了,該撤了吧?」 「撤?你犯傻啊?」楊晨煥輕蔑的答道:「剛才我答應來救戰俘,就是想乘亂去刺殺忽必烈,這麼好的機會,錯過了多可惜?」 「刺殺忽必烈?」吳迪這會才是徹底傻了眼睛,楊晨煥則一揮手喝道:「弟兄們。想要封侯拜將就跟老子走,一邊用韃子話喊『保護大汗』,一邊去找忽必烈動手!」 …… 一張嘴難說兩家話,時間回到宋軍騎兵約定動手的亥時前那一刻,阿志沙率領的十一名大宋騎兵順利摸到了蒙古軍火器工場外。與呂堰戰俘營不同,蒙古軍火器工場的看守無疑要嚴密許多,阿志沙帶著人圍著工場土牆遠遠的轉了一圈,楞是沒找到一個可以混進去空隙,不過這可難不倒『陰險狡詐』地阿志沙,眉頭一皺後。阿志沙竟領著宋軍直奔正門而來。 「站住!口令!幹什麼的?」還沒到大門前。門前就傳來用蒙古語的喝問道。阿志沙用純正的蒙古語答道:「真金太子健康平安。奉伯顏將軍將令,督察毒氣彈製造。檢查有沒無工匠偷懶。」大門邊奔出一個大鬍子的蒙古百夫長,打著火把上下打量阿志沙,不等他開口,阿志沙先歡喜叫道:「大哥,竟然是你?還記得兄弟嗎?」 「你認識我?你是?」那蒙古百夫長一陣糊塗,想不起在那裡見過阿志沙。阿志沙則向他拱手行蒙古兄弟禮,親熱的說道:「大哥你可真不夠意思,上次咱們一起賭錢喝酒玩女人,你怎麼就忘了?兄弟我可還一直記著你,不過應該也難怪,那時候兄弟也是百夫長,只是這次攻打樊城表現不好,被伯顏將軍大義滅親降成了十夫長。」 「好……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那蒙古百夫長被阿志沙的話繞糊塗了,遲疑著答道。阿志沙則笑道:「真不夠意思,看來還沒想起兄弟——我是伯顏將軍的堂兄弟卓力格圖,參加過鄂州大戰,青石磯之戰運氣不好撞上大敗,千夫長降為十夫長,開平之戰立功升到百夫長,這次又降到十夫長,伯顏將軍麾下有名地倒霉蛋,現在你該想起來了吧?」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上次是一起喝過酒。」那蒙古百夫長還是糊里糊塗,不過聽說阿志沙是伯顏的堂兄弟,知道是個不好得罪的人,只好將錯就錯先把這個兄弟認下來了。阿志沙則拍著他的肩膀笑道:「想起來就好,想不到這次是大哥你當值,那兄弟也就不用進去了。工場裡大哥幫兄弟盯著點,別誤了伯顏將軍要的東西,兄弟偷個懶先去喝酒,改天請大哥。」說罷,阿志沙就要回馬離開。 「兄弟,這可不行。」那蒙古百夫長一聽急了,忙拉住阿志沙的馬韁,「卓力格圖兄弟,不是大哥說你,你現在還是戴罪之身,伯顏將軍叫你來監督毒氣彈生產是給你立功地機會,你要是再怠慢地話。什麼時候能升回百夫長、千夫長?再說大哥還要看守大門,也進不去幫你,要是誤了伯顏將軍要的東西,倒霉的人還是你。」 「大哥說的也是,兄弟要是再被降,就只好從士兵做起了。」阿志沙愁眉苦臉的答應,轉過頭命令道:「全部下馬。進工場不能騎馬,牽著進去。」說著。阿志沙自己翻身下馬,先讓那蒙古百夫長掉以輕心,又從腰上解下腰牌遞給他,「大哥,咱們兄弟歸兄弟,這腰牌還是要驗的。對了,這裡還有半皮袋好酒。大哥將就先喝著。」 蒙古人無不好酒,二月的夜間天氣仍然寒冷無比,那蒙古百夫長早就讒酒讒得快淌哈喇子了,又見阿志沙出示地果然是伯顏軍隊的腰牌,立時便把阿志沙當成了親兄弟,也是下馬先還了阿志沙地腰牌,接過皮袋猛灌一氣。然後笑道:「兄弟,走。哥哥為你領路。」阿志沙大喜感謝,與那蒙古百夫長有說有笑地並肩而行,其他宋軍騎兵牽馬跟上。 阿志沙口才甚好,言談間連吹帶捧,把那蒙古百夫長哄得開開心心,到了工場大門後。那蒙古百夫長更是豪氣萬丈的一揮手,「這位兄弟是伯顏將軍派來監督工匠地,我認識,給他們開門。」蒙古士兵不敢怠慢,趕緊打開緊閉的大門,阿志沙這才與那蒙古百夫長有說有笑的揮手告別,牽著戰馬大搖大擺的進了火器工場面。 儘管時近深夜,但蒙古軍地火器工場中仍然燈火通明,無數的工匠在氣死風燈的照耀下辛勤勞作,搬運材料的獨輪車在佔地數十畝的工場中來往不絕。幾乎看不到一個空閒和燈光的帳篷。阿志沙甚是機靈。直接叫來一名監督工匠的蒙古士兵,向他喝道:「我是伯顏將軍派來檢查毒氣彈生產的。你們這裡地官員在那裡?把他叫來,伯顏將軍有話需要問他。」 身為忽必烈愛將的伯顏在蒙古軍中權力極大,所以那蒙古士兵不敢怠慢,立即依令而行。不一刻,一個卷髮深目的色目人就被領到了阿志沙面前,那色目人用生硬的蒙古話自我介紹道:「將軍你好,阿老瓦丁大人抵擋不住疲勞,已經先去休息了。我叫做馬飛阿,是阿老瓦丁大人的副手,今天晚上輪到我當值,請問將軍帶來了伯顏將軍的什麼吩咐?」 「伯顏將軍讓我問你,你們今天生產了多少枚毒氣彈?」阿志沙大模大樣地問道。馬飛阿鞠躬答道:「請將軍回稟伯顏將軍,我們今天生產了八十枚老賊炮專用的毒氣彈,兩百零四枚回回炮用的毒氣彈,全部超額完成任務。」 「老賊炮專用的毒氣彈?什麼是老賊炮?」阿志沙心中一凜,不動聲色的說道:「那現在毒氣彈的保管如何?有沒有注意防水防火?這東西可最怕火。」 「請伯顏將軍放心,我們保管得很好。」馬阿飛答道。阿志沙又吩咐道:「那領我們去看一看,伯顏將軍要我親眼目睹了毒氣彈的保存情況,然後再向他回報。」馬阿飛欣然答應,做了個邀請的姿勢,「將軍請隨我來,我領你去檢查。」 牽著馬隨馬飛阿走了一段路,阿志沙等人逐漸被領到一個遠離毒氣彈加工場的地方。路上,亥時的梆子已經敲響,阿志沙地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動手地時間到了,不知道楊二那小子進展得怎麼樣?西夏的列祖列宗請替我保佑那小子,千萬別讓那渾小子出什麼意外。」正擔心間,馬阿飛忽然指著六個相距甚遠地帳篷說道:「將軍,已經到了,就在這六個帳篷裡。本來這東西應該是裝在山洞中最好,但襄陽附近沒有大的山丘,地下水也十分豐富不能儲藏在地窖裡,所以只好裝在帳篷裡了。」 「這些帳篷裡的地面都加高了三尺,鋪有生石灰,又墊了厚木板,可以有效防水。」馬阿飛讓人打開帳篷門,介紹道:「至於防火,火把和燈籠都不能靠近這幾個帳篷,絕對安全。」 「哦,這樣我們就放心了。」阿志沙隨口敷衍著觀察帳篷,發現帳篷裡果然裝滿了層層疊疊的毒氣彈,四周都有蒙古士兵嚴密把守。但都沒有打火把和燈籠,無法找到引火之物。阿志沙心中一沉,「只能用手雷硬炸了,也不知道我們這一百多枚手雷夠不夠?」恰在此時,北面忽然傳來一陣沉悶的爆炸聲,引得蒙古士兵紛紛側目,馬飛阿也驚叫道:「出什麼事了?」 「可能是敵人偷襲吧。」阿志沙隨口回答一句。忽然靈機一動叫道:「肯定是敵人偷襲,快把工匠們都叫過來協助看守倉庫。打起火把照亮周圍,防止敵人摸到這個重要位置。」 馬飛阿開始有點猶豫,不過遠處地爆炸聲一聲高過一聲,隱隱還有喊殺聲傳來,馬飛阿也慌了,趕緊叫道:「快叫工匠打著火把都過來,嚴密監視周圍。不能讓敵人摸進來。」馬飛阿的幾個助手領命而去,阿志沙則拉著馬阿飛跑到帳篷旁邊,做出保護毒氣彈帳篷的模樣。不一刻,成百上千的蒙古工匠便打起火把跑了過來,馬飛阿還算有點安全生產的覺悟,又叫道:「火把不能靠近帳篷,不能靠近帳篷。」 「弟兄們,上馬。隨時準備做戰。」阿志沙命令一聲,第一個爬上戰馬,從腰上解下一枚手雷,其他宋軍會意,紛紛騎上戰馬準備手雷。阿志沙大吼一聲,「動手!」話音未落。十餘枚手雷一起扔進裝滿毒氣彈的帳篷門中,阿志沙和十名大宋騎兵則飛快象遠處衝去。 「轟隆!轟隆!轟隆!」爆炸聲接二連三的在裝滿毒氣彈地帳篷中炸開,爆炸產生的火焰引燃了不少攙有硫磺助燃地毒氣彈,帳篷中立即火光沖天,毒煙四起,嚇得周圍的蒙古軍士兵和工匠魂飛魄散,哭著喊著扔下火把就跑,毒氣彈倉庫附近立時也是一片混亂。 「停下,停下。」領著大宋騎兵衝到僻靜角落,阿志沙大聲喊叫眾人停下。一名宋軍問道:「阿將軍。我們已經得手了。怎麼還不逃?」 「我們只炸了一個,還有五個沒炸。」阿志沙跳下戰馬。從馬背包裹中扯出事先準備的兩塊棉布,拉開褲襠便衝著棉布灑尿,命令道:「跟著我做,用浸過尿的布蒙住口鼻,還有戰馬的嘴和鼻子也蒙上,我們再回去燒另外五個帳篷,動作要快。」其他宋軍士兵不敢怠慢,顧不得骯髒依令而行,用人尿或者馬尿浸濕棉布,蒙住自己和戰馬的口鼻,又跟著阿志沙沖了回去。 回到毒氣彈倉庫的所在地,當地已是徹底大亂,被毒煙熏中毒地士兵工匠倒在地上翻滾呻吟,沒中毒的士兵或是哭喊著奔跑逃命,或是去找水桶滅火,毒煙濃密得伸手不見五指,火把扔得到處都是。阿志沙讓宋軍一隻手互相抓住戰友的馬尾預防在毒煙中走散,一隻手盡量去揀沒有熄滅的火把,頂著隨時可能致命的毒煙衝向火光猛烈處。還好,激烈燃燒的毒氣彈不僅給宋軍指明了方向,還多少照到了其他五個沒有著火的帳篷,宋軍士兵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衝上去將火把扔到兩個帳篷上引燃,又用手雷炸了其他三個帳篷,這才爭先恐後的逃離現場。但儘管有濕布包裹口鼻,宋軍眾人還是感覺頭腦發昏,呼吸困難,雙眼更是被熏得紅腫不堪,流淚不止。 成千上萬地毒氣彈被引燃後產生的毒煙何等恐怖,青黑色的毒煙隨著夜風翻騰漂移,很快就將整個蒙古軍毒氣彈工場籠罩其中,這回蒙古軍士兵和工匠都扛不住了,只是拚命奔向大門逃生。看守大門的蒙古士兵也不敢怠慢,趕緊打開大門讓工匠和同伴逃生,阿志沙等人藉著毒煙和夜色,順著人流也是逃出了毒氣彈工場,搶在蒙古軍大隊增援前消失在混亂不堪的夜色深處…… …… 「宋蠻子大隊殺進來了,保護大汗,保護大汗!」與此同時的東北方向,楊晨煥一邊用蒙古話大喊大叫,一邊向忽必烈地金帳所在衝鋒,吳迪等其他宋兵雖然心驚膽戰也只好跟上。楊晨煥正喊叫得起勁時,迎面忽然撞來一大隊人馬,為首一名穿著便衣的蒙古中年人用蒙古語向楊晨煥喝道:「亂喊什麼?究竟出什麼事了?」 「蠻子大隊殺進來了!炸開了呂堰戰俘營,裡面的蠻子全跑了。蠻子大隊正在向這邊衝來,我們快去保護大汗……啊!」楊晨煥鬼叫到這裡才發現情況不對——眼前這名中年人怎麼沒穿將軍甲冑?身邊還有一個抱著小孩的美貌少婦,就像是剛剛和老婆孩子在睡夢中驚醒趕出來查看變故一樣?而一大票全副武裝的蒙古萬夫長、千夫長和一大票蒙古文官則簇擁在他左右? 「忽必烈?不會吧?」楊晨煥傻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有這樣的運氣。而那中年人身後立即閃出一群蒙古士兵,穿著楊晨煥從沒見過的蒙古軍軍服,迅速將楊晨煥等十餘人包圍,一個滿臉古怪傷疤的蒙古將軍向楊晨煥喝道:「大汗問你話。回答!你是那支部隊的?」 「真是忽必烈?!!」別看楊晨煥嘴上叫殺忽必烈叫得起勁,真正見到忽必烈時差點沒暈倒。下意識的去摸腰上手雷——可惜卻摸了一個空。楊晨煥這才想起,原來自己剛才已經在戰俘營把身上地手雷全部用完了!而那票服色地蒙古士兵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幾乎是在楊晨煥手摸到腰時就已經把刀架到他地脖子上!開始那個滿臉傷疤地蒙古將軍喝道:「大膽,你想對大汗做什麼?」 「大汗,末將剛才在與蠻子交戰時,繳獲了這個東西,十分罕見希奇。所以想獻給大汗。」也虧得楊晨煥有些急智,解釋著從腰上解下自己的雙筒望遠鏡,雙手捧到忽必烈面前。忽必烈點點頭,讓怯薛長安童將望遠鏡接過,轉交到自己手中,其他怯薛則繼續把刀架在楊晨煥脖子上,謹防他暴起發難。可從見過望遠鏡的忽必烈擺弄半天,甚至沒弄明白望遠鏡的奧妙所在。便向楊晨煥問道:「這東西有什麼罕見希愛去?朕怎麼沒看出來?」 「大汗,請這麼看遠處。」因為怯薛的刀還架在脖子上,楊晨煥不得不做手勢教忽必烈如何使用望遠鏡。而忽必烈通過望遠鏡一看遠方後,立即驚叫道:「不可能!朕怎麼能看這麼遠?朕連樊城城上蠻子守兵的臉都看得清清楚楚!」其他蒙古將軍和子聰等人大為驚奇,忙湊過來與忽必烈一起欣賞望遠鏡奧妙。看完之後,子聰驚叫道:「明白了!以前宋人找我們地指揮部就像在自家後院閒逛一樣。原來是因為這個東西!」 「此物你是從何而來?」忽必烈一邊揮手讓怯薛放開楊晨煥,一邊問道。楊晨煥故做恭敬的答道:「回稟大汗,末將是剛才在蠻子戰俘營的戰鬥中殺了一個蠻子將軍,從他身上發現的。因為太過神奇,所以末將急著過來保護大汗,還有把這個東西獻給大汗。」 「好,這次你可為朕立了大功了。」忽必烈大喜道:「你是那支部隊的?」楊晨煥忙又解下腰牌遞給安童,安童看了一眼後扔還楊晨煥,向忽必烈稟報道:「大汗,他是伯顏的十夫長。」 「回去告訴伯顏。就說朕的口諭。讓他升你做百夫長,再賞你紋銀百兩。美女一名。」忽必烈撚鬚笑道。楊晨煥暗笑,故作歡喜的謝了忽必烈,又眼珠一轉說道:「大汗,剛才末將獻給你地東西其實可以看得更遠和更清楚,請容末將為你演示。」 「好,你過來為朕演示。」忽必烈大喜說道。楊晨煥暗喜翻身下馬,步行到忽必烈馬前,心說,「狗韃子,只要老子近了你的身,老子苦練來對付史天澤老狗的匕首殺人術,可就讓你消受了!」 「大汗請看。」楊晨煥接過望遠鏡,一邊教著忽必烈調整望遠鏡的焦距,一邊偷眼觀察周圍,尋找機會。乘著眾人都被望遠鏡的神奇所吸引目光和忽必烈接過望遠鏡檢查焦距調整後的效果時,楊晨煥右手忽然入袖抓住匕首,猛然抽出…… 「大汗,小心。」皇后察必是離楊晨煥最近地一個人,發現楊晨煥動作不對,立即嬌喝著一腳踢到楊晨煥身上,同時鬆開抓住馬韁的手推了一把忽必烈,忽必烈身體一歪,楊晨煥電光火石的一刀本是刺向他的小腹,結果卻變成了刺到了忽必烈大腿上…… 「抓刺客!」安童等怯薛一起怒吼,瘋狂撲向楊晨煥…… 「臭娘們!」功虧一簣的楊晨煥怒吼一聲,送開匕首反手抓住察必纖細的小腿奮力一拖,察必一手抱著忽必烈的太子真金,一手去推忽必烈,身體本已失去平衡,被楊晨煥一抓立即摔下御馬。說時遲那時快,楊晨煥身體一個側翻,險險避開安童劈來的鋼刀,左手張爪猛然抓出,在空中正好抓到察必懷裡抱著的忽必烈太子真金胳膊,一把拖了過來…… 「都給老子滾開!否則老子掐死這個小韃子!」 欲知後事如何,大宋騎兵能否逃出蒙古軍營,請看下章。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六十八章 君子小人 從楊晨煥怒吼著刺出匕首、察必推開忽必烈、怯薛長安童揮刀砍出,再到楊晨煥回手將察必拉下馬、察必落地身在半空、楊晨煥側翻、安童快刀削去楊晨煥的一層護膝、楊晨煥身在半空換手抓住忽必烈的太子真金,一系列動作兔起鶻落,幾乎是在瞬間完成。當楊晨煥左手抓住真金的胳膊肩膀著地時,楊晨煥又是一個懶驢打滾躲開其他怯薛砍來的鋼刀,仰面躺在地上用真金護住自己的胸口,右手猛的掐到真金細細的脖子上,狂吼道:「都給老子滾開!否則老子掐死這個小韃子!」 「太子!」幾乎所有人都驚叫起來,怯薛砍向楊晨煥的刀也猛然定住,幾乎是擦著真金的小腿停在半空,距離楊晨煥的小腹僅有半尺卻不敢落下。死裡逃生的楊晨煥顧不得多想,只是狂吼道:「滾!滾!再不滾開老子就掐死這小韃子!」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摔下馬的察必雖然沒有摔傷,可看到愛子被敵人抓做人質,武藝不俗的察必卻緊張得在地上掙扎半天爬不起來,只是不斷的哭喊道:「別傷我孩子!退下,你們都退下,別傷著我的孩子!大汗,你快說話啊,那是我們唯一的孩子啊!」 「媽的,有希望活命了,老天不亡我啊。」楊晨煥心頭狂喜,剛才他只是象快要溺死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隨便抓一個敵人當盾牌,不曾想卻抓住了忽必烈的太子。這意外之喜可大大出乎楊晨煥地意料。這時候,無數蒙古軍士兵將軍已經趕到現場,將現場圍得水洩不通,可太子真金正被楊晨煥抓在手中,這些人沒一個敢隨便亂動,只是將楊晨煥等十一人重重包圍,無數柄刀劍槍戟指到除楊晨煥之外的十名宋軍士兵身上。只等忽必烈一身令下,立即便可將十名宋軍士兵砍成肉醬——當然。楊晨煥也跑不掉。 「忽必烈,想要你兒子的命,你就最好別亂動。」既然已經被識破,楊晨煥索性說起了漢語,一隻手扯去拈在臉上的假鬍鬚,一隻手掐住真金的脖子慢慢站起來。年僅四歲的真金長這麼大了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粗暴的掐住脖子,早嚇得大哭不止。那邊察必更是哭得死去活來,忽必烈卻臉色陰沉,摀住大腿上正在流血地傷口凝視著楊晨煥久久不語。 在無數人屏息靜氣的注視中,良久後,忽必烈終於開口,而且說地是熟練的漢語,「那邊的宋人,你抓住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做人質。算什麼英雄好漢?」楊晨煥大笑,答道:「我是不是英雄好漢,自然有我們漢人評說,還論不到你們狗韃子來斷定!何況你也抓了賈太師的兒子,又算什麼英雄好漢?」 忽必烈語塞,半晌才又冷笑道:「你抓到了朕的太子做人質。就以為自己可以平安脫險了嗎?賈似道可以置他的獨生子於不顧,朕為什麼不可以?」楊晨煥聞言更是大笑,吐了一口唾沫,輕蔑道:「就你也配和賈太師相比?賈太師置他地獨生子於不顧,那是他為了千千萬萬百姓而無私犧牲!而你帶著一幫狗韃子侵略我大宋土地,殺害我大宋子民,只是為了你自己的一己之私!孰高孰低,一比即知。」 「果然有勇有謀,難得的將才。」雖然被楊晨煥駁斥得體無完膚,無言可對。忽必烈卻忍不住在心底暗讚一聲。其他聽得懂漢語的蒙古軍漢蒙將領也是暗暗佩服。子聰更是心說,「宋人從來不缺乏人才。只是以前沒有人懂得尋找應用而已,忽必烈碰上擅長髮掘和使用人才的賈似道老賊在宋國當政,也是注定他國運該衰。」 「好小子,有膽色,朕很欣賞你。」忽必烈沉聲說道:「放下朕的太子,朕赦免你一切罪過,並封你為萬戶長;你的同伴,全部封為千夫長。」 「呸!你以為我楊晨煥是劉整?是張弘范?我是堂堂正正的漢家男兒,會為了榮華富貴賣國求榮?給韃虜當狗?」楊晨煥又吐了一口濃痰,掐緊真金地脖子吼道:「要想這個小韃子活下去,馬上叫這些韃子滾開走路,等大爺我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會放了這個小韃子。」說到這,楊晨煥又猛然想起一事,補充道:「還有,把我的望遠鏡還來——那是賈太師親手賞給我的東西!」 「把我兒子放下,我放你們走!你的東西我也還你!」察必尖叫起來,楊晨煥知道這事必須忽必烈說了算,也不理她,只是用餓虎一樣的目光盯著忽必烈,掐住真金脖子地手沒有一絲顫抖。忽必烈卻為難萬分,有心想為了兒子放了楊晨煥這十來個人——反正這十幾個人無關疼癢,卻怕眾人不服。不放吧,真金又是忽必烈最疼愛的兒子,察必與忽必烈的感情更是深厚,如果楊晨煥狗急跳牆和真金同歸於盡,忽必烈可連哭的機會都沒有了。 忽必烈的兩難處境誰都看得出來,惱恨楊晨煥把自己當賣國求榮典範的劉整湊上來,在忽必烈旁邊壓低聲音說道:「大汗,這些蠻子應該是參加過南京路大戰的蠻子騎兵——對賈似道老賊來說,他們身價等金!」忽必烈心中一動,子聰卻搶著說道:「身價等金不假,可他們畢竟不是『真金』。」被子聰潑了一瓢冷水,忽必烈剛開始騷動的心又沉了下去,劉整則更恨子聰。 「宋國小子,還認識老夫嗎?」忽必烈正為難間,蒙古軍將領中忽然走出一人——卻是楊晨煥的大仇人史天澤。俗話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睚眥必報的楊晨煥更是如此,一見史天澤就大吼道:「史老狗,老子會記不得你?老子可一直在等機會找你報仇!」 「好小子。果然有膽子,十幾個人就敢殺入大汗地四十萬大軍,確實夠資格找老夫報仇。」史天澤大笑,又猛然收住笑容,獨眼緊盯著楊晨煥緩緩說道:「小子,老夫給你一個報仇地機會,只要你能在老夫槍下走上十招不死。或者你能在十招之內殺了老夫,那老夫就斗膽替大汗答應。只要你們放了太子就放你們走。如果你在老夫槍下走不上十招,那……」 「那我就自刎在你面前!」楊晨煥想都不想就脫口答道。史天澤爽朗大笑一聲,轉身向忽必烈單膝跪下,抱拳說道:「請大汗准允。」 「史天澤越來越聰明了,知道會給忽必烈找台階下了。」子聰心中冷笑。果不其然,正難以取捨的忽必烈有了台階,馬上一口答應。「好,朕效仿先祖成吉思汗准允博爾術與哲別決鬥之事,允許你二人決鬥!若這個宋人能在你槍下走上十招不死,朕即放這十一名宋人離開,決不傷害……」 「還有還我地望遠鏡。」楊晨煥搶著插話道。忽必烈一笑,手舉望遠鏡喝道:「好,還有還你的這個東西。不過你如果輸了,朕即將你連同這十名宋人一起亂刀砍死。你們可敢?」 「弟兄們?你們願不願意把命交給我?」楊晨煥轉向吳迪等十名宋軍問道。除了吳迪外,其他九名宋軍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願意!」吳迪遲疑了一下,最後也咬牙道:「我也願意。」 「好!」楊晨煥大笑一聲,隨手將真金拋還察必,抽出腰刀向史天澤吼道:「馬戰還是步戰?」 「馬戰是老夫欺負你。步戰!」史天澤也是大吼一聲,長槍一揮帶出虎虎風聲。旁邊眾人一起退開,為楊晨煥和史天澤讓出一個方圓約五丈的圈子,忽必烈更是大喝道:「擂鼓,為史將軍助威!朕親自為你們數招!」劉整則大喊,「史將軍,別放水,一槍戳死這狗蠻子!」 「咚!咚!咚!咚!」「喔!喔!喔!喔!」戰鼓聲震天,蒙古軍將士有節奏的怪叫。火把照耀中,史天澤和楊晨煥各握刀槍對視良久。腳下慢慢的走著罡步。忽然間,楊晨煥怒吼一聲。腳下用力衝上前去,向史天澤當頭劈下,威勢無雙。史天澤則手腕一抖長槍毒蛇般刺出,直刺楊晨煥咽喉。楊晨煥早料到史天澤會出此招,鋼刀一斜去劈史天澤鋼槍槍桿,想要借勢跳到史天澤身後,誰料史天澤改刺為掃,槍尖去劃楊晨煥左臂,楊晨煥身在半空只能無法躲避,只好刀上用勁奮力去劈槍桿,砰地一聲脆響過後,史天澤的槍尖在楊晨煥左臂上劃出長長一條血痕,楊晨煥也乘勢落地跳開。蒙古軍眾人轟然叫好,忽必烈則喝道:「第一招!」 「老漢奸!受死!」楊晨煥一招受挫並不氣餒,虎吼一聲又揮刀直衝上去,想要衝入史天澤鋼槍難以運轉地近身。史天澤經驗豐富自不怕他,槍頭一抖復又去刺楊晨煥小腹,這一槍雖然動作簡單卻快得不可思議,部位也拿捏得恰到好處,楊晨煥若是繼續向前必然被洞穿小腹,逼得楊晨煥只能就地滾開,躲得這致命一刀。忽必烈又喝道:「第二招!」 「第三招來了!」楊晨煥又吼一聲,雙腳一頓又跳上半空卻不揮刀,史天澤長槍刺出時,腳下留有暗勁的楊晨煥卻像玩體操一樣在半空轉了半圈,險險躲開槍尖,鋼刀猛的斜劈史天澤的額頭。史天澤一歪頭避開鋼刀,花白的頭髮卻被削去一縷。史天澤又收回一手一拳打在楊晨煥肋上,把楊晨煥打得摔開。忽必烈喊第三招,那邊張弘范和劉整卻異口同聲叫道:「史老將軍,別放水只守不攻,刺死這狗蠻子!」 「誰放水了?」史天澤冷哼一聲,鋼槍如風,連續刺出六槍,這六槍雖然有先有後,卻快得彷彿同時刺出一般,楊晨煥避無可避,只能揮刀硬擋,雖然劈中了兩槍,其他四槍卻分別在他左肩、雙腿和小腹各留下一個血洞,幸虧都刺得比較淺,沒能致命。蒙古軍見史天澤威猛至此,立時彩聲如雷。對史天澤神乎其神的槍法讚不絕口。宋軍眾人則臉色蒼白,不敢相信史天澤會厲害到這地步。忽必烈也沒耍賴,喝道:「連續六招,只剩最後一招了!」 「最後一招,取你性命!」史天澤大吼一聲,鋼槍以難以置信地速度刺出,直刺已經搖搖欲倒地楊晨煥心窩。誰曾想剛才被史天澤快槍刺得幾無還手之力的楊晨煥在這一刻發了狠勁。忽然身體一矮以左肩去撞槍頭,任由鋼槍穿肩而過也不躲閃。雙腿反而猛力向前和身撲上,肩胛骨磨擦著史天澤的鋼槍槍桿向前滑動,右手緊握鋼刀,刀尖直刺史天澤小腹。史天澤的鋼槍已經卡在楊晨煥肩中無法收回,側身躲閃,可楊晨煥忽然拋去鋼刀,右手插入左袖復又抽出。以同樣難以置信的速度插向史天澤小腹…… 「好小子!」史天澤大吃一驚——楊晨煥袖中如果藏有匕首,這一刀非要他的命不可。史天澤正要鬆開槍桿滾開時,忽然又瞟到楊晨煥被鋼槍卡到地左側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史天澤幾乎是下意識的向前一撲,用身體擋住楊晨煥左側,小腹卻被楊晨煥地右手插中…… 事出突然,場面鴉雀無聲。 「可惜,我忘了我的匕首已經插在忽必烈腿上。否則這一刀你死定了!」楊晨煥恨恨收回捶在史天澤小腹上的右手,滿臉的懊惱。史天澤勉強一笑,不做回答。這時,子聰向楊晨煥合掌道:「阿彌陀佛!楊將軍,請看史天澤將軍後背。」 「看他後背?」楊晨煥艱難站直身體,一看之下立即楞住。史天澤背上,不知何時已經插上了一支羽箭——如果不是史天澤用身體替楊晨煥擋住暗箭,那一箭本應該是射到楊晨煥左肋入肺的…… 「誰他娘放的冷箭?把他揪出來!」幾乎所有蒙古將士都怒吼起來,雖然楊晨煥是敵人,但他表現出來地機智、勇氣和豪爽已經征服了所有人,他與史天澤以命相搏間有人放箭偷襲,敬重英雄地蒙古軍將士自然怒不可遏。史天澤一手撫養長大的郭侃更是怒髮衝冠,衝到人群中揪出一個手拿弓箭的武將拳打腳踢,眾人仔細一看時,卻是張弘范最小的弟弟張弘正。 「將張弘正拿下。立即重打四十軍棍!」忽必烈沉著臉喝道。張弘正嚇得魂飛魄散。大叫大喊道:「大汗饒命,末將是看史將軍危險。想幫史將軍……想幫史將軍啊。」可惜不管他如何辯解,那些只聽忽必烈命令的怯薛卻毫不留情,將他按在地上當著所有人的面狠狠打起軍棍來。 「二位將軍,你們都是好漢。」忽必烈向史天澤和楊晨煥豎起一個大拇指,喝道:「來人啊,立即為二位將軍包紮止血。」軍醫不敢違抗,趕緊上前為楊晨煥和史天澤敷上金瘡藥物,包紮止血,坐在地上喘息的史天澤和楊晨煥則互相對視幾眼,哈哈大笑起來。 「楊小子,留下吧,大汗不會虧待你。」史天澤勸道。楊晨煥卻咧嘴一笑,反勸道:「應該是你跟我走才對吧?你這樣的漢人給韃子當走狗,自己不覺得太糟蹋了嗎?賈太師也很欣賞你,你如果到了大宋,他也不會虧待你。」 「忠臣不事二主,你地好意我心領了。」史天澤微笑道:「這次算你贏了,下次在戰場上,我絕不留情。」 「不會留情地人是我。」楊晨煥笑道:「這次我們出發前賈太師已經答應了,我們大反攻地時候就賞我一支火龍槍,幫我找你報仇。你武藝再厲害,也擋不住我的火龍槍。」史天澤並不知道什麼是火龍槍,還以為是什麼特別好地鋼材打造的鋼槍,只是笑笑不信,勉強站起來向忽必烈抱拳道:「大汗,末將無能,未能在十招之內取走這名宋人性命,請大汗治罪。」 「你沒有罪,是這個宋人太頑強了。」忽必烈搖搖頭,將望遠鏡拋還楊晨煥,一揮手喝道:「你們走吧,下一次在戰場上,朕再取你們性命。」楊晨煥也十分佩服忽必烈地氣度,難得的向他一拱手,又向史天澤拱手,艱難爬上戰馬,喝道:「弟兄們,回家。」得脫自由的十名宋軍也分別上馬,與忽必烈、史天澤等人拱手告別。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要說楊晨煥這小子膽大到什麼地步,蒙古軍四十萬大軍刀山槍海的重重包圍中,這小子仍然敢引亢高歌,大唱賈老賊指定的宋軍軍歌!其他十名宋軍也不怕死,也是跟著節拍大唱起來,「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雄壯的歌聲在蒙古軍大營中迴盪,聽得懂歌詞的蒙古人和色目人面面相窺,看著十一名全身被鮮血斑斑的宋軍騎兵心中又敬又怕。漢軍士兵們則心情複雜,既佩服南宋同胞的膽氣與豪氣,又暗自心生愧疚,更有人悄悄流下漢人自豪的眼淚…… 「大汗,即便你降罪微臣,微臣們也不得不說了。」劉整和張弘范再也無法忍耐,雙雙跳出來吼道:「大汗,這幾個蠻子孤身殺入我軍軍營,放走俘虜,炸毀我軍毒氣彈工場,橫行無忌。如果就這麼讓他們走了,大汗天威何存?我四十萬大軍顏面何存?」 「劉整,張弘范,你們想讓大汗學賈似道老賊一般言而無信嗎?」子聰憤怒問道。史天澤也向忽必烈雙膝跪倒,磕頭說道:「大汗,此事全因微臣而起,若大汗反悔,請先斬末將之頭。」郭侃、玉文干、姚樞、竇默和張文謙等一干漢軍文武二話不說,也是一起跪倒在史天澤身後,異口同聲道:「大汗,微臣等願與史老將軍同罪。」不光如此,還有不少蒙古將領也跪倒在忽必烈面前,懇請忽必烈遵守承諾。 「都起來吧。」忽必烈不動聲色地說道:「朕一諾千金,豈能反悔?所有人各回本部,提防襄樊蠻子乘亂反擊。」話雖如此,忽必烈心中卻在苦笑,心知賈老賊這些年一直在對北方用攻心計,已經成功地起到了離間北方漢人和蒙古人親密關係的作用,現在地蒙古軍,已經不再是鐵板一塊了。 …… 天色黎明的時候,楊晨煥一行抵達了朝水河匯入白河的交流處,並在那裡與阿志沙一行會合。直到此刻,阿志沙和楊晨煥才驚喜萬分的發現,他們二十二人潛入蒙古軍營,竟然都囫圇著回來,這可是他們出發時想都不敢想的事!但驚喜歸驚喜,楊晨煥和阿志沙等人還是不敢在此地多呆,立即進入密林潛行返回信陽,預防忽必烈派兵追殺。 「糟了!我們忘記了一件大事!」走著,走著,楊晨煥又鬼叫起來,眾人問他原因時,他拍著大腿叫道:「我們忘記通知襄樊弟兄們預防韃子的毒氣彈了,我們雖然燒了韃子的毒氣彈,但韃子還可以再造,遲早還要用來攻打襄樊!」 「不行,我們還得再混回去一次。」楊晨煥越想越是後悔,竟然想要掉轉馬頭再回蒙古大營——結果被其他所有宋軍拖下來毒打一頓,「你是瘋子,我們不是!你當韃子的軍營是臨安的牡丹樓,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 「襄樊的弟兄,你們不用擔心,我給你們送消息來了。」與此同時,漢水上游的均州方向,黃藥師奸笑著指揮宋軍將一箱又一箱的蠟丸拋入水中,這些被染成紅色綠色的蠟丸內部中空,都藏有一張印刷而成的紙條,密密麻麻的在漢水中隨波逐流,漸漸流向襄陽和樊城……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六十九章 好心辦壞事 二十二名大宋騎兵大搖大擺的跑到蒙古軍大營中武裝遊行一圈,在四十萬蒙古大軍的重重包圍中不僅炸毀了蒙古軍的毒氣彈工場,又刺傷了忽必烈,還逼得忽必烈下令放人。雖然楊晨煥和阿志沙等人是違背軍令私自行動,事後還被曹世雄下令打了每人三十軍棍,但這個消息傳開後,南宋中原還是一片轟動,尤其是臨安軍民,在賈老賊走狗廖瑩中控制的宣傳機器全力開動下幾乎是無人不曉,驚訝於大宋騎兵精銳之餘,龍尾州慘敗帶來的怨郁也一掃而空。而賈老賊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攏,硬拉著宋度宗當眾接見了那二十二名勇士的父母親人,當著臨安軍民的面頒以重獎,以示表彰。 「兩位老人家,快快請起,當今皇上來看你們了,還賜你們站著說話。」臨安禁軍的軍營中,賈老賊親手攙起跪在面前的楊晨煥父母,又向跪在後面的其他士兵家眷招呼道:「都起來吧,皇上也賜你們站著說話,你們孩子和兄弟是好樣的,給我們漢人大大長了一把臉,是我們漢人的驕傲。」 「謝皇上。」眾士兵家眷參差不齊的答應,戰戰兢兢的站起來,偷眼去看御輦上金冠龍袍的宋度宗趙祺,心中激動萬分。而眼皮打架只想睡覺的趙祺被賈老賊用眼色提醒後,這才按著賈老賊事先給他設計的台詞說道:「諸位大宋子民,朕今天來到這裡,是為了感謝你們——感謝你們為大宋撫養出了一群好兒子。他們是你們的驕傲,也是朕地驕傲!」 「說得好!皇上說得太好了!」賈老賊帶頭鼓掌,大聲叫好。其他陪同而來的南宋官員不敢怠慢,也是紛紛鼓起雙掌,生怕得罪了趙祺和賈老賊,那些士兵家眷卻受寵若驚,激動得手足無措。趙祺又大聲說道:「作為對你們的感謝。朕決定免除你們幾家人三年內的一切賦稅,另外再給你們每家賞御膳一桌。絹十匹,錢千貫,良田百畝!」 「謝皇上。」眾士兵家眷大喜過望,忙雙膝跪下感謝。趙祺卻笑道:「先別慌著謝朕——你們的兒子是違反軍令敵自行動,軍無法不立,朕還要得給他們懲罰。朕決定,將他們每人官降一級。你們可服氣?」士兵眾家眷那敢不服,都是磕頭不止,「皇上賞罰分明,草民等叩謝皇恩。」圍觀的其他軍戶家屬也是讚不絕口,認為趙祺賞罰十分得當。 「太師,朕可以回宮了吧?朕昨晚上寵幸了十幾個妃子,根本就沒睡覺。」趙祺低聲向賈老賊詢問,語氣中還帶上了哀求。賈老賊哭笑不得。只好低聲答道:「賞罰已頒,皇上隨時可以回宮。不過皇上也得保重龍體,微臣遲早要領軍出征,到時候皇上如果象上次那樣累病了,那麻煩可就大了。」賈老賊一番苦口婆心完全是為了趙祺好,趙祺卻只聽進上半句去。低聲歡呼一聲,大聲說道:「賞罰已頒,擺駕回宮。」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宋軍家眷及圍觀的宋軍將士一起跪下,恭送趙祺等人離開,賈老賊是統率百官陪同趙祺來親自犒賞士卒地,自然也得陪著趙祺回宮。護衛御輦的御林軍和文武百官一路浩浩蕩蕩回到臨安皇宮後,急著回寢宮養精蓄銳準備晚上盤腸大戰地趙祺當即下旨讓百官散去,賈老賊則想念老情人全玖,隨便找個給太后請安的借口,跟著趙祺進了皇宮。 「太師。給太后請安的事就拜託你了。明天的早朝朕也不上了,有奏章直接送到你那裡。你看著辦吧。」剛進皇宮,趙祺就打著呵欠說道:「朕實在太睏了,先回寢宮休息一會。」說罷,趙祺轉身就走,生怕賈老賊又逼著他明天上朝。賈老賊搖頭苦笑,又著實想念全玖,便叫來御林軍總管、同時也是自己外甥女婿的楊鎮帶路,悄悄摸向全玖的寢宮。 「楊鎮,你在這裡看著,舅舅進去和皇后商量些事情。」到得仁明殿,怕被人捉姦的賈老賊吩咐外甥女婿替自己看門,自己則吩咐宮娥傳訊求見,暗暗淫笑著準備在全玖身上揩點油佔點便宜。誰曾想進殿之後,全玖正好在寢宮中會客,賈老賊只好在肚子裡詛咒著雙膝跪倒,磕頭說道:「微臣叩見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賈太師請稍等,待本宮與楊姑娘說完話。」全玖是一有機會就要報仇地,故意不讓賈老賊起來。賈老賊肚子裡有氣卻不敢當著旁人發作出來,只得磕頭答應,並偷眼去看全玖的客人,一看之下賈老賊卻楞住了——全玖正在接見的人,竟然是楊亮節的小姑姑楊秋兒!楊秋兒則冷冷的瞪賈老賊一眼,並不說話。賈老賊不由暗暗奇怪,「惡婆娘全玖接見惡婆娘楊秋兒,這兩個惡婆娘打算幹什麼?」 「楊姑娘,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今年已經十七了,還不考慮一下終身大事嗎?」有賈老賊在場,一直在和楊秋兒客套聊天的全玖索性直入主題,向楊秋兒微笑道:「本宮之弟全清夫今年二十三,人才還算不錯,與楊姑娘年齡相仿,更難得是門當戶對。本宮有意與楊姑娘一家親上加親,不知楊姑娘意下如何?」 「搞了半天,原來是想讓我嫁給她弟弟。」楊秋兒心中有氣,她這幾日利用與楊淑妃的關係幾次進宮求見謝道清和全玖,想要讓這兩個大宋權利最大的女人幫助自己把楊亮節從皇宮裡救出來,不曾想全玖不但不幫忙,反而趁火打劫替弟弟求親,楊秋兒心頭立時無名火起。誰曾想楊秋兒還沒有開口拒絕,賈老賊卻先跳了起來,「皇后。這萬萬不可!」 「為何不可?」全玖看看冰肌玉骨般嬌美地楊秋兒,又看看勉強算是美男子地賈老賊,冷哼著問道。全玖的話中已經有些怒氣,賈老賊卻怕誰都不怕她,振振有辭的解釋道:「皇后,此句萬萬不可,楊姑娘乃是皇上淑妃長輩。而令弟與皇上同輩,也比楊姑娘矮上一輩。若是兩人結親,豈不亂了倫理綱常?」 「依賈太師的意思,楊姑娘就只能嫁給同輩之人——比如賈太師這個輩分的?」全玖皮笑肉不笑,話中濃濃地酸意讓賈老賊骨頭有些發酥。賈老賊偷看一眼面無表情的楊秋兒,硬著頭皮答道:「皇后娘娘誤會了,微臣地意思是,全國舅若是娶親。沒有親戚關係的當然可以隨便娶,若是沾親帶故,為了三綱五常和皇家顏面,還是謹慎為好。」 「老東西,果然對這隻小狐狸精心懷不軌。」全玖妒忌萬分,咬咬銀牙正要呵斥賈老賊時。當事人楊秋兒卻搶著答道:「皇后娘娘,自古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秋兒父母雖已雙亡,也不敢自做主張。請容秋兒回家與長兄家嫂商議,再給皇后娘娘答覆。」 「楊姑娘,你可想好了。」賈老賊一聽急了,忍不住拆台道:「雖然同是國舅,但全國舅地才學、魄力和能力卻遠不如令侄。你可要想清楚了。」賈老賊不這麼說還好,一說之下不僅全玖粉面變色,楊秋兒更是冷笑道:「多謝賈太師誇獎,可我那侄子不會阿諛奉承,更不會巴結上官,所以至今還關在天牢裡。」 「楊姑娘,你先回去吧,改日本宮親自到你家中拜訪,與令兄令嫂商議親事。」全玖努力向楊秋兒擠出一絲微笑,再轉向賈老賊時。全玖的俏臉卻變得比楊秋兒更加冰冷。「賈太師留下,本宮有朝廷大事問你。」楊秋兒也狠狠瞪了賈老賊一眼。這才行禮離去。 「我還真是老糊塗了,剛才如果我不說話,這丫頭說不定還不答應全玖。」看著楊秋兒離去的背影,賈老賊這才感覺有些後悔。可就在這時候,全玖已經趕走了宮女太監,悄悄走到旁邊一把揪住賈老賊耳朵,低聲怒吼道:「看傻了?老東西,你拚命的反對,是不是連我兄弟的女人都想搶啊?」 「皇后娘娘,你揪輕點,微臣一會還要出去,要是被人看到耳朵受傷,那微臣就沒臉見人了。」賈老賊苦著臉向全玖求饒,乘全玖掉以輕心時,賈老賊忽然又一把將全玖攬入懷中,在她粉臉上狠狠吻上幾下,低聲淫笑道:「再說了,我有玖兒就已經足夠了,還要其她女人做什麼?」 「那個玖兒?是我?還是你最寵愛那個丫鬟?聽是你為了收她進房的事,可是和你地妻妾們大吵了一架。」全玖酸溜溜地問道。賈老賊苦笑,在全玖耳邊低聲說道:「改天你見我房中那個玖兒,你就知道原因了——她和你長得很像,所以我才給她改了名字,又不顧她出身微寒堅持把她收房。李妴早就在懷疑我們的關係,能不和我吵架嗎?」 「呸,就你嘴甜,她長得像我又有什麼關係?」全玖心中一陣甜蜜,嘴上卻不饒人,僅是鬆開揪住賈老賊耳朵地手。賈老賊被她那含嗔帶喜的嬌俏模樣弄得心癢難熬,猛的一把抱住全玖,在她如蘭似麝的小嘴上胡亂吮吻,全玖嬌羞的推開賈老賊,低聲說道:「別在這裡,進我的房間。」賈老賊見全玖默許更是歡喜不甚,一把攔腰抱起她豐腴婀娜地嬌軀,快步跑進全玖的臥室。 良久後,香汗淋漓的全玖象八爪章魚一樣膩在賈老賊懷裡,吃吃笑道:「今天竟然這麼久,還這麼多,幾天沒碰女人了?」賈老賊雙手不斷在全玖身上游動,苦笑道:「五六天沒碰她們了,那幫小丫頭,不是哭著喊著逼我去救兒子,就是哭著喊著逼我領兵去救襄樊,或者是和我賭氣,進她們的房間簡直是受罪,所以我寧可憋著也懶得進她們的房間。」 「別太冷落了,小心她們給你戴綠帽子,那你才叫報應。」全玖嬌笑著賈老賊胸膛上吻了一下。賈老賊自信一笑,「放心。她們不敢,也沒那個男人敢碰她們。」全玖嬌笑連連,最後才輕吻著賈老賊的臉頰輕聲說道:「想把那個玖兒收房就收吧,只要你自己喜歡就行。但別和我弟弟搶女人了,剛才那個楊秋兒不錯,我弟弟在我這裡見了她一次,結果迷上了就來求我這姐姐。」 「傻丫頭。你以為我是為了她才阻止你為弟弟提親?我是為了你好。」賈老賊捏著全玖地乳尖,懶洋洋的說道:「你們全家是新晉家族。勢力還很薄弱,你那幾個弟弟說實話能力實在都不怎麼樣,很難建立大的功業,與其讓他們和同樣勢力薄弱的楊淑妃家結親,還不如讓他們去娶楊太后家族或者其他大家族的女子,對他們的將來很有好處。再說楊亮節還在大牢裡,先皇和趙祺又都重視理學。你的弟弟去娶一個家裡有人犯事地長輩,外面的御史言官非用口水淹死他們不可,我也不好提拔他們,明白嗎?」 「說得也有點道理。」全玖仔細一想發現賈老賊確實是出自好意,她那幾個弟弟既沒有文天祥和陸秀夫地文才膽色,也沒有李庭芝和楊亮節地魄力決斷,更沒有張世傑和楊鎮這些青年俊才地武藝,難以擔當大任。唯一的優點就是立身還算正派。她活著時自然能對弟弟們百般眷顧,要是她有什麼意外,她那幾個根基淺又天賦差地弟弟非馬上被其他新晉家族生吞活剝不可。想到這裡,全玖點頭說道:「好吧,就聽你的,你給我弟弟謀色幾個大家族的女子。那個楊秋兒就算了。」 「聽說榮王趙與芮有一個女兒,雖然相貌比楊秋兒差點,但那老東西是大宋第一地主,唯一地兒子又當了皇帝,大把遺產沒人繼承。要是你弟弟娶了他的女兒,等他兩腿一蹬以後……」賈老賊陰笑著說道。全玖有些為難,遲疑道:「他的女兒?可能嗎?無數人盯著他的女兒,我弟弟怕是沒把握。」 「笨丫頭。」賈老賊下身用力一頂,陰笑道:「你不會走謝太后這條路?把太后哄好了,等榮王的郡主進宮拜見太后的時候。你就把你弟弟叫進來一起去見太后。鼓動太后親自賜婚,把生米煮成熟飯。榮王老東西想反對也來不及了。再說趙與芮的女兒成天被關在深宅大院裡,只怕早就春心萌動了,你弟弟相貌上也還過得去,一見面那還有不是乾柴遇上烈火的道理?」 「老東西,就你主意多。」全玖大喜過望,主動抱住賈老賊深情親吻幾下,並在賈老賊地要求下,半推半就的跪到賈老賊兩腿之間,慢慢張開紅潤的櫻桃小口…… 「變法損害的是大地主的利益,大地主必然會抓住一切機會全力反撲,老子和趙與芮只怕還有一次較量。」斜躺在床上享受著全玖的溫柔服侍,賈老賊瞇著眼心中盤算,「所以得早點把他地繼承人搞定,實在不行的時候就做了他,用他的繼承人來支持老子變法。全玖的弟弟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全玖為了她弟弟的將來,肯定也會全力支持我。哈哈,一箭雙鵰,老子真他媽的太高了!」 …… 賈老賊的算盤打得雖然好,可他卻完全忽略了另一個當事人楊秋兒的心思,當楊秋兒回到家中將全玖有意提親的事對大哥大嫂一說後,正著急兒子被關在天牢裡受罪地楊亮節父母立即一口答應——畢竟多與一名皇親國戚結為親家,就多一分將楊亮節營救出獄地希望。可楊亮節的父母和楊秋兒在家中左等右等,卻始終沒有等到全玖親自登門提親,那份痛苦煎熬,自然不是筆墨所能描述。 無可奈何下,楊亮節父母只得向楊淑妃求救,請楊淑妃主動向全玖提起此事,可惜全玖惱恨楊淑妃那一日主動去找賈老賊,懷疑賈老賊關心楊亮節是因為楊淑妃地關係,便乘機挑撥離間,一口咬定自己是聽了賈老賊的奉勸,覺得全清夫和楊秋兒輩分不合,所以否決了此事。性格軟弱的楊淑妃不辨真偽,哭哭啼啼的向父母如實相告,同樣性格軟弱的楊亮節父母驚得哭昏在地,而楊秋兒對賈老賊的仇恨,也終於轉變成了殺機……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七十章 冰釋前嫌 平淡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在貌似平靜的背後,是各支勢力緊鑼密鼓的準備新一輪較量,被新法損害利益的南宋地主權貴正在想方設法的把賈老賊逼出臨安,這些人沒膽子和心狠手毒的賈老賊做對,換另一個人當政卻未必鎮得住他們,如果能在秋收交糧前把賈老賊逼走,官紳一體納糧的新法就有可能在第二年夭折而忽必烈則在加足馬力生產老賊炮和毒氣彈等攻城,力爭早日攻破襄樊這道門戶,扭轉戰略局勢與獲取城中堆積如山的戰略物資。而賈老賊呢,除了頂住輿論壓力繼續坐鎮臨安和積極訓練軍隊全力備戰外,還加緊了生產開發活性炭防毒面具、多管遂發槍和遠程重炮的步驟,緊張觀察各方面的動向,耐心等待最佳的出兵時機。 在這麼一個平靜的傍晚,賈老賊正在紅梅閣中署理公文時,前任狗頭軍師廖瑩中忽然舉著一封書信興沖沖的跑進來,歡喜的叫道:「太師,好消息,好消息!不出秉恕先生所料,忽必烈果然答應了給阿里不哥開放商路,允許阿里不哥的軍隊南下與咱們開展貿易,咱們什麼都不用做,只要賣糧食給阿里不哥,他自然就會給咱們疏通運河了!」 「阿里不哥給忽必烈好處?」賈老賊緊張問道。廖瑩中笑著答道:「阿里不哥放棄對開平以南的土地要求,約定與忽必烈共同減少邊境駐兵,緩和雙方的邊境局勢。同時阿里不哥答應將忽必烈地貢品減少一半。據李□軍細作探知,阿里不哥派來的使者六天前已經到了濟南,估計半個月之內就可以抵達臨安與我軍展開貿易談判。」 「阿里不哥不是笨蛋嘛,適當減輕給忽必烈的壓力,可以讓忽必烈咬我們咬得更凶。」賈老賊冷哼,又冷笑道:「很可惜,阿里不哥只看到了操縱忽必烈攻擊我們和開通貿易對他的好處。卻沒看到疏通京杭運河後給他造成的威脅,這條連貫南北的大運河。遲早會變成套在他脖子上的絞索!」 「太師,我們應該現在就著手準備與阿里不哥地談判好。」現任狗頭軍師劉秉恕建議道:「小生建議,我們應該招來一些商人和帳房先生,讓他們計算阿里不哥陸路運糧北上的消耗量,藉以制訂大宋每次向阿里不哥出售糧食地數量,加以嚴格控制。一來防止阿里不哥暗中資助忽必烈來對付我們,二來讓阿里不哥走陸路把糧食運到哈拉和林後。仍然無力供應漠北軍民日常所需,逼著阿里不哥替咱們疏通運河。」 「可以,這事就交你和廖瑩中辦。」賈老賊一口答應,微笑道:「隨便給李庭芝去一封信,叫他多囤積一些食鹽,兩淮發財的機會又來了。還有陸秀夫,他手裡那些陳年茶葉也別急著銷毀騰倉庫,大買主就要上門了。」廖瑩中和劉秉恕奸笑著答應。賈老賊想了想又問道:「廟山大營裡防毒面具的生產情況如何了?」 「這個不太清楚,上次王熵倒是說過廟山大營人手已經嚴重不足,怕是不太理想。」廖瑩中恭敬答道。賈老賊皺眉道:「這個王熵就是膽小謹慎得太過份,廟山大營何等重要,人手不足也不向本官開口?肯定是怕本官嫌他花錢象流水,所以他才不敢說話!叫他明天來見本官。本官親自與他面商。」安排好各項事務後,賈老賊看看時間已是戌時,便吩咐道:「叫廚子準備一桌酒菜,再把陸秀夫叫上——本官當老師的時間又到了。」 …… 「亮節,姑姑決定了,為了救你出獄,姑姑一定要殺了賈似道老賊!」與此同時的臨安天牢中,帶著酒菜來天牢探監的楊秋兒壓低聲音說道。正在翻弄酒菜的楊亮節嚇了一跳,驚訝道:「什麼?姑姑你要殺賈太師?你瘋了?」 「我沒瘋,那個老東西欺軟怕硬。欺負我們楊家勢力單薄。故意拿你給其他人頂罪,千方百計地想把你害死。」楊秋兒紅著眼睛。將全玖替弟弟提親、她和楊亮節父母為了營救楊亮節違心答應,結果卻被賈老賊橫插一刀從中破壞的前後經過說了一遍,末了說道:「亮節,你現在明白沒有?龍尾州慘敗你雖然有責任,但其他當事人卻全部逍遙法外,就是因為賈似道老賊要拿你給那些權貴和他的走狗頂罪!所以你不要再相信他一定會把你從牢裡救出來的鬼話,他一心只是想要你死,只有你死了,其他人才能平安。」 聽完楊秋兒的哭訴,楊亮節久久不語,半晌才沉聲問道:「姑姑,那你自己願不願意嫁給全國舅?有人這麼評價過全國舅——空長著一張漂亮臉蛋,肚子裡卻是草包一個,連他姐姐的一根小腳指頭都比不了!這樣的人,你真願意嫁給他嗎?」 楊秋兒羞紅著臉低下頭,也是沉默半晌才答道:「你是我們楊家唯一的男丁,也是我們楊家唯一地希望。全國舅是皇后的親弟弟,皇后對皇上的影響力很大。我很小的時候,你的祖父祖母就已經過世,我是你父母撫養長大,為了救你,我做什麼都可以。」 「姑姑,我就知道你是這麼想。」楊亮節長歎一聲,喃喃道:「但是,你錯了。」 「你擔心我殺了賈似道老賊?」楊秋兒弄錯了楊亮節的意思,紅著臉解釋道:「不錯,他在朝中是一手遮天,身邊也親兵如雲,我們楊家明裡暗裡都鬥不過他,但我很清楚他地弱點,別人殺不了他,我卻有辦法。只要他一死,換其他大人當政,你就有冤屈得雪的希望。」 「賈太師好色,姑姑你這麼漂亮。難道你想用美人計?」楊亮節笑了起來,又搖頭道:「不過你誤會了,你可知道評價全國舅是草包一個的人是誰嗎?」楊秋兒茫然地搖搖頭,忽然心中一動問道:「莫非就是賈似道?」 「不錯,就是賈太師。」楊亮節點點頭,又側耳聽聽天牢外面的打更聲,站起來說道:「時間快到了——姑姑。這樣吧,我隔壁這間監牢是空的。你在裡面等一個時辰,看看一會發生的事,一個時辰後如果你還想去殺賈太師,那我決不攔你。」 「等一個時辰?」楊秋兒有些糊塗,楊亮節卻笑著催促道:「姑姑,你就聽我一次,去隔壁等一個時辰。他們就快到了,別撞在一起。」楊秋兒更是糊塗好奇,便按楊亮節的吩咐藏到了隔壁監牢等待,天牢裡的看守都是楊家花錢買通了的,又知道楊亮節地姐姐是宋度宗寵妃,自然不會干涉。 片刻後,天牢走廊裡果然傳來繁雜地腳步聲音,一個爽朗地笑聲遠遠就說道:「亮節。等急了吧?不過這可別怪本官,是剛才在來地路上撞見程元鳳丞相,被他拉著說了一通話,你要找人算帳就去找他。」聽到這聲音,楊秋兒吃驚得眼珠子差點沒掉出眼眶——這竟然是楊秋兒最恨的賈似道老賊的聲音。 「賈老賊跑來這裡做什麼?」楊秋兒驚訝的從門縫中偷眼看去,果然看到賈老賊領著一幫親兵挑著一擔食盒過來。身邊還跟著賈似道老賊的女婿、浙西安撫使兼知臨安府陸秀夫!這時,楊亮節已經迎到走廊上,向賈老賊下拜叩頭道:「學生見過恩師,承蒙恩師兩日一次看望,學生感激不盡。」 「恩師?亮節什麼時候拜賈似道老賊為師了?賈似道還兩天來看一次亮節?」楊秋兒越聽越是糊塗。這時,賈似道已經攙起楊亮節,與他客套著走近楊亮節的牢房,陸秀夫跟了進去,其他親兵則守衛在門口,楊秋兒立即貼到牆壁上細聽。只聽得賈老賊驚訝道:「酒菜?已經有人來看你了?嗯……菜地味道還不錯。看來花了不少心血,不會是你未過門的妻子送來的吧?」 「老東西。竟然吃我做的菜。」想到自己巧手烹飪的菜餚被大仇人賈老賊享用,楊秋兒就氣不打一處來。楊亮節卻苦笑道:「恩師說笑了,學生尚未訂親,那來的未婚妻?這是家裡人送來的,恩師若是喜歡,可以隨意。」 「那老夫就不客氣了,你們吃老夫帶來的酒菜,老夫吃這個……吧嗒吧嗒……嗯,這道紅白魚湯味道最好……還用上了花椒葉。手藝真巧,好吃,誰也別和老夫搶。」賈老賊一邊厚顏無恥地把最喜歡的菜拉到自己面前,一邊打哈哈道:「沒定親不要緊,老夫的大女兒已經許給了君實,其他的女兒你只要看得上,隨便挑——雖然她們最大的才四歲,不過她們還會長大嘛。」 「多謝恩師抬愛——小生一定再等十五年。」楊亮節也不客氣,一句話逗得賈老賊和陸秀夫哈哈大笑。隔壁的楊秋兒卻聽得更加糊塗,「賈老賊竟然想把他地女兒許給亮節,又收了亮節做學生,那他為什麼還要害亮節?」 「坐下,坐下,咱們按老規矩,一邊吃一邊講課。」賈老賊招呼楊亮節和陸秀夫坐下,親自給他們斟上兩杯酒,一邊吃一邊說道:「今天老夫給你們講講遊牧民族和農耕民族的區別和衝突根源,什麼是遊牧民族呢?現在的韃子、以前的金狗和匈奴就是,他們以畜牧為主業,不事農耕,靠養殖牛羊為生存手段,每天在環境惡劣的大草原上騎馬射箭,所以在冷兵器時期,他們就是天生的戰士,能對農耕民族保持天然優勢。而我們漢人靠種植五穀為生,就是典型的農耕民族。我們雖然同樣養殖牛羊,但同樣一塊土地用來養牛、養羊和養馬,產出的糧食遠不如種植五穀為多,所以我們的養殖數目遠不如遊牧民族,加上我們的自然環境遠比大草原為好,養尊處優下缺乏鍛煉,所以我們在冷兵器時期是很難對遊牧民族佔據優勢,這就是農耕民族和遊牧民族地根本區別了。」 「恩師,那什麼是我們和韃子之間地衝突根源呢?」陸秀夫恭敬問道。楊亮節則飛快做著筆記,不肯遺漏賈老賊所講地一個組。賈老賊答道:「遊牧民族之所以對我們虎視耽耽,是因為他們地畜牧業是靠天吃飯,受各種因素影響太大——比如畜牧瘟疫、氣候嚴寒、風沙、人口增多和雨水旱災,每當發生這樣的自然災害或者人口增加到一定數目時,他們所生產的糧食就無法供應他們民族所需,沒有吃的怎麼辦?搶!搶誰呢?咱們富裕的農耕民族就是他們搶劫的頭號對象!」 「你們仔細回憶一下。當初蒙古韃子之所以對外發動戰爭,是為了什麼?」賈老賊象老師給小學生講課一樣。耐心解釋道:「蒙古發動對外戰爭之前,他們地各個部落之間戰爭頻繁,人口始終維持在一個比較低的水準,但鐵木真統一蒙古之後內戰消失,蒙古地人口大量增加,大草原上產出的食物就無法維持他們的人口增長所需。為了生存,韃子就不得不發動戰爭。搶奪金狗的糧食和土地,偏趕是那時候的金狗內部已經腐朽,就像一棵根已經腐爛的參天大樹一樣,被韃子輕輕一推就倒了。韃子在金狗那裡獲得了大量的糧食、土地和人口,嘗到了擴張搶劫地甜頭,自然要繼續南下向我們大宋開戰——韃子不會種田織布,要想吃飽穿暖就得搶,這就是宋蒙戰爭的根源。」 賈老賊說的詞語對楊秋兒來說如聽天書。楊亮節和陸秀夫卻聽得津津有味,楊亮節全然忘記他的姑姑正在隔壁偷聽,只是不住問道:「恩師,那麼我們農耕民族要想戰勝遊牧民族,又需要怎麼做呢?」 「農耕民族要想戰勝遊牧民族,方法其實也很多。咱們一個一個的講。」賈老賊板著指頭說道:「第一,咱們可以耗死他們,咱們農耕民族人口多底子厚,戰爭潛力巨大,就像我們大宋,現在人口已經接近萬萬,而韃子男女老幼加在一起才一百來萬,咱們十個換他們一個都虧。而韃子大汗忽必烈就是個聰明人,知道和咱們耗是耗不過咱們的,所以他才拚命的在中原推行漢法。籠絡漢奸。為的就是讓咱們漢人自相殘殺,讓北方漢人來殺我們南方漢人。韃子好漁翁得利。」 「怪不得恩師你一直在和忽必烈爭取北方漢人民心,原來是你想削弱忽必烈對北方漢人地控制。」楊亮節恍然大悟,賈老賊笑著點點頭,又說道:「咱們要戰勝他們的第二個辦法,武器改進,讓熱兵器時代盡快到來。前段時間我已經給你們講過熱兵器和冷兵器的區別,但你們不要以為上次老夫帶給你們看的多管火槍就是熱兵器的極致,火槍技術繼續發展下去,還會出現射得更遠、更快和更多的火槍,到那時候,才是韃子騎兵正在地末日。當然了,這個情景老夫估計是看不到了,你們能不能看到,要看你們自己的努力。」 楊亮節和陸秀夫一起用力點頭,站起來嚴肅答道:「恩師放心,你教我們的化學、物理、機械和數學這些學問,我們都做好了筆記,我們一定會努力把你的這些學問發揚光大,讓更多的人知道你的學問,讓你希望看到的那一天早一些到來,不辜負恩師的期望。」 「老夫相信你們。」賈老賊拍拍陸秀夫和楊亮節的肩膀,感歎道:「我已經老了,這些年一直是你們兩個和李庭芝、文天祥當成接班人培養,還有王堅的兒子王安節和杜庶地兒子杜鴻,他們遲早有一天也要到臨安來接受老夫培訓,只要你們這些青年俊才學到了我地這些粗淺的東西,有那麼一天我即便……也可以放心了。」 「恩師……」楊亮節和陸秀夫一陣感動。賈老賊笑笑,招呼道:「坐下,坐下,我還年輕著呢,一時半會死不了,要哭也等我蹬腿那天再說。坐下,剛才我對你們講地是對付韃子的長期戰略,現在我給你們講講短期能見成效的,咱們其實可以對韃子發動病毒戰,你們有沒有見過全身長得像黑炭的黑人?他們的國家是在一個叫非洲的大陸上,在那塊大陸上,有一種叫做『非洲馬瘟』的瘟疫,這種瘟疫對人無害,但是戰馬一旦患上這種病,死亡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五。你們想想,如果咱們到草原上散播這種瘟疫,讓韃子的戰馬死光死絕了,咱們還用怕他們嗎?」 「那我們能散播這種瘟疫嗎?」楊亮節迫不及待的問道。賈老賊笑道:「從理論上來說,可以!比如咱們可以從非洲輸入病馬,在路上等病馬快死的時候,就用健康戰馬去感染瘟疫,如此循環,就可以通過海路把這種病馬運到大宋,然後再傳播到韃子的草原。我多少知道一些預防瘟疫傳播的知識,咱們的戰馬不用怕這種瘟疫,韃子就有得哭了。」 「那恩師你為什麼不做呢?為什麼還不弄到這樣的病馬?」陸秀夫早被賈老賊教壞了,自然不會反感賈老賊的無恥手段。賈老賊攤手答道:「我是前不久才想到這個辦法,這段時間又沒有黑人到大宋經商,所以一直沒機會去弄病馬……」賈老賊說到這裡時,親兵隊長郭靖忽然吼了起來,「太師請小心,隔壁有人。」 「抓刺客!」賈老賊的其他親兵也鬼吼起來,楊亮節趕緊給賈老賊下跪磕頭,「恩師原諒,因為學生的姑姑對你有些誤會,所以學生讓她在隔壁偷聽,讓她明白恩師你對學生的恩情,學生欺騙恩師,請恩師治罪。」說著,楊亮節轉頭叫道:「姑姑,剛才的話你也聽到了,請你出來吧。」 片刻後,滿臉通紅的楊秋兒被親兵押到了賈老賊面前,扭扭捏捏的不敢去看賈老賊。賈老賊很快弄明白事情經過,苦笑問道:「楊姑娘,你現在該明白我對你侄子沒有惡意了吧?」 「明白了。」楊秋兒臉紅到了脖子根,聲音低得像蚊子哼一樣,「我錯怪你了,對……對不起。」賈老賊大度的一揮手,「道歉就不必了,本官很理解你的心情,自然不會怪你。先回去吧,本官今天不怎麼累,想給你侄子多講一會的課。」 「謝……謝謝。」楊秋兒紅著臉向賈老賊行了一個禮,飛一般逃出牢房。不過跑了幾步後,楊秋兒又猛然想起一事,回到牢房向賈老賊羞答答的說道:「太師,你如果喜歡秋兒做的菜,秋兒以後可以經常給你做,算是代亮節感謝你的教導。」 「算了,多謝楊姑娘好意。但家有河東獅,不敢享受啊。」賈老賊一口拒絕。楊秋兒臉更紅,低聲說道:「還有一件事,太師你剛才說的那種全身黑得像黑炭一樣的人,我今天正好在街上見到了,他們好像是來大宋購買瓷器的,住在……」楊秋兒話還沒有說完,賈老賊已經跳起來抓住她的手,「在那裡?帶我去!」 「好。」楊秋兒羞答答的答應,也是抓緊了賈老賊的大手……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襄陽血》。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七十一章 襄陽血(1) 晚冬的寒雪不知不覺間已然消融,大地回暖,枯枝吐芽,灌木青蔥,微黃的野花隨著暖暖的春風輕輕搖晃,將襄樊戰場打扮出點點春意。也虧得蒙古軍從新年後就沒有對襄陽和樊城發動過一次進攻,否則在蒙古鐵騎的瘋狂踐踏之下,這點春意只怕早就化成齏粉,被無邊無境的鮮血徹底淹沒。但這份寧靜,卻注定要被鐵與血打破。 公元一二六五年,南宋鹹淳二年,忽必烈中統六年三月二十九下午,經過近四個月的雌伏後,忽必烈的四十萬大軍終於行動起來,除了約十萬的軍隊留在漢水以南繼續圍困襄陽外,其他軍隊全部部署到主戰場漢水以北,從三面包圍相對容易攻打襄樊。三十萬大軍的行軍何等壯觀,從樊城城頭看去,東西北三個方向十里之外已經看不到土地的顏色,除了蒙古軍的藍白軍旗外就只剩下刀槍的反光,間或有幾隻北歸的大雁經過,也被這濃重的肅殺之氣驚得哀鳴遠行,不敢從樊城城上飛過。 忽必烈選擇在今天發動進攻是有原因的,一是攻城法寶毒氣彈已經重新生產儲藏到了一定數目,山寨老賊炮也基本仿造成功,已經在襄樊城下被呂文德兄弟拖了將近一年的忽必烈自然急於發動進攻。二是根據精通星象的各族星象家推算,今天晚上將是一個無風的夜晚,也是最適合毒氣彈發揮威力的日子。而第三呢,則是忽必烈收到喜訊。盤踞在中亞一帶建國地伊兒漢國國主旭烈兀已經於上月病逝,繼位人阿八哈在外交立場上親忽必烈反阿里不哥,主動派來使者請求忽必烈策封汗位,並表示願意攻打阿里不哥的盟國察哈台汗國。天上忽然掉下來一個強大盟友,忽必烈倘若再能一鼓作氣打下襄樊,打通與四川、吐蕃的聯繫並獲取兩湖魚米之鄉,那麼天下局勢有利的一面必然又將倒向忽必烈。阿里不哥與賈老賊都不足為懼也——至少忽必烈是這麼一相情願的認為。 忽必烈軍的異常舉動,自然有人飛報樊城守將呂文德、范天順和牛富等人。重病臥床數月的呂文德不敢怠慢,不顧范天順和牛富等將地反對堅持上到城牆,親自觀察敵軍動向。到得城頭一看,呂文德立即倒吸了一口涼氣,「韃子近四個月沒攻城,這一次一口氣動員這麼多軍隊,看來忽必烈今天對樊城是勢在必得了。」 「勢在必得?那要看韃子有沒有這個本事。」牛富一邊在青石砌成的城牆箭垛上磨著斧頭。一邊咧著嘴獰笑道:「快四個月沒殺過韃子,手都癢了,今天一定能殺過夠。」 「牛富,不可輕敵,韃子既然敢來,就一定有他們地把握。」范天順長喝一聲,又看看天上的日頭,向呂文德疑惑問道:「大帥。現在已經是申時過半了,韃子竟然現在才開始排兵佈陣?難道他們想打夜戰?」 呂文德不答,僅是舉起左手感受天空風勢,又叫親兵把自己背上城樓看樓頂背陰處的青瓦,並用手去摸瓦片感受濕氣,末了才下樓說道:「韃子肯定是想打夜戰。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晚上將是微風或者無風的夜晚,到了子時左右,還有可能下小雨,是韃子毒氣彈最能發揮效果的天氣。」 「韃子那邊也能知道今天晚上沒有風和下小雨?他們也有能人?」范天順語氣有些輕蔑。呂文德眼睛一瞪,喝道:「剛才還叫牛富別輕敵,你自己倒輕敵上了,韃子那邊憑什麼不能出能人?沒有能人,他們怎麼能造得出毒氣彈和回回炮?馬上傳令下去,全城軍民做好防毒準備。每個軍民百姓至少要準備三塊可以包裹住口鼻的棉布。還有水,也得準備充足。別到時候措手不及。」 「末將遵命。」范天順立正答道。呂文德又吩咐道:「除了防毒工具,夜戰器械也得準備,火把、火油和燈籠都得準備充足,今天晚上天上肯定不會有月亮星星,要是讓我們摸著黑打夜戰,老子把你從城牆上扔下去餵魚!」范天順是被呂文德罵慣的,傻笑兩聲便匆匆下去準備,呂文德則又向親兵吩咐道:「去準備一輛推車,老子今晚上搞不好要坐在車上指揮戰鬥了。」 宋蒙兩軍緊張佈置作戰準備時,天漸漸地黑了,果然不出呂文德所料,蒙古軍果然沒有選擇在夕陽西下時攻城,而是在城下就地用餐,從空中飄過來的香味判斷,蒙古軍這一餐不僅有酒,還有牛羊豬肉,很明顯,忽必烈是在用犒賞鼓舞士氣,對今晚的決戰之重視可見一斑。呂文德不甘示弱,也是叫道:「傳令下去,今晚加餐,把倉庫裡的金華火腿拿出來,讓弟兄們吃飽了好殺韃子。」 「萬歲!」城上城下響起一片歡呼聲。范天順則臉色嚴峻的走上城牆,向呂文德低聲警告道:「大帥,剛才弟兄們用深井聽聲發現,韃子可能又在挖地道了,而且從聲音判斷,韃子很可能挖得很深,怕是咱們的護城河起不了作用。」 「叫歐立恭多帶些人,準備好火油火把,專門負責監視韃子地道,韃子一挖到城裡就用火燒。」呂文德低聲命令道。范天順點點頭,又說道:「襄陽那邊射信過來,二將軍擔心你的病情,要你乘天黑坐船過去,換他來守樊城。」呂文德略一沉吟,堅決搖頭說道:「算了,臨陣換帥是兵家大忌,叫他守好襄陽,不管樊城發生什麼事也不能開城出擊。」 「明白。」范天順從呂文德話中讀出了事情的嚴重性,襄陽和樊城地水路聯繫已經被切斷,戰船通航也遭到以劉整為首的蒙古水軍嚴密封鎖,樊城怕是要以孤城抗衡蒙古軍地全力進攻了。范天順雖然不怕。卻無比擔心呂文德的身體,「大帥,要不你先回去休息,這裡交給我?」 「你不夠經驗。」呂文德一下子把范天順頂回去,也閉眼說道:「放心,這段時間韃子一直沒有攻城,我休息了幾個月。撐一晚上絕對沒問題。」范天順無奈,只得向呂文德的親兵低聲囑咐幾句。這才趕去內城的南牆給呂文煥送信。 …… 大戰開始前地時間總是最難熬的時間,就連銅壺滴漏裡滴水的速度彷彿都比平時慢上許多,天色不知不覺完全黑了下來,襄陽和樊城城頭都打滿了火把和燈籠,將城上城下照得如同白晝,為地是預防蒙古軍偷城。但是在燈火無法照耀的城牆遠方,卻是一片漆黑。蒙古軍既沒有生火也沒有點燈,加上天空漆黑無光,宋軍即便用望遠鏡也無法觀察到蒙古軍地具體動向,僅有十里外的蒙古軍指揮台上燈火通明,呂文德甚至能看到忽必烈高坐在一張虎皮椅上,親自指揮這場戰鬥。 「奇怪?韃子為什麼不打火把?」呂文德正琢磨忽必烈的用意間,范天順突然叫道:「大帥,風停了。韃子應該要動手了。」呂文德轉眼去看牆頭旗幟,剛才還被夜風吹得輕輕飄展的軍旗果然無力的垂了下來,很明顯,忽必烈等地就是這個機會。呂文德忙叫道:「全軍戒備,用蘸濕水地布包住口鼻!」 …… 「大汗,風果然停了!」與此同時地蒙古軍指揮台上。一直在緊張觀察風向地伯顏扭頭向忽必烈吼道。表情凝重的忽必烈臉上終於露出些許笑容,先瞪了子聰一眼,「你不是說今天晚上有大風嗎?朕如果只聽你的不聽劉整將軍的金玉良言,豈不是誤了大好機會?」子聰滿臉羞慚的低下光頭,只在心裡盤算將來該怎麼弄死劉整。那邊忽必烈也懶得理他,大手一揮,喝道:「動手!」 指揮台上火把打出旗語,隱藏在蒙古軍隊伍中的回回炮和老賊炮隊開始行動起來,和以往不同,忽必烈這一次不再把回回炮和老賊炮集中使用。而是把隊形拉得極散。差不多是每隔百步才部署一架回回炮或者老賊炮,雖然這麼做對蒙古軍的後勤供應、尤其是炮彈供應是個極大挑戰。不過對擁有絕對兵力優勢地蒙古軍來說,這點困難又實在算不了什麼。藉著夜色掩護,不打燈火的蒙古軍炮手動作雖慢,卻還是按著白天計算好的位置將炮隊部署到位,為了不被宋軍發現他們的存在,這些人甚至連點火的燈籠都蒙上了黑布,不使火光暴露位置。 「大汗,回回炮和老賊炮都到位了。」伯顏向忽必烈稟報道。忽必烈點點頭,問道:「何人願為攻城先鋒?」話音未落,猛將愛先不花第一個站出來,拱手道:「末將願往。」 「很好,就由你打先鋒,朕那支裝備有防毒面具的精兵也交給你。」忽必烈沉聲說道:「但朕有言在先,不管攻城中遇到多大地困難,你都給朕奮勇向前——就是死,你也得給朕死在衝鋒的路上!若有一步後退,朕定斬不赦!」 「大汗放心,末將若是後退一步,不用大汗動手,末將自己砍自己的腦袋。」愛先不花鄭重答應,又向忽必烈磕一個頭,快步跑下指揮台,直奔進忽必烈精挑細選出來的三千勇士中。這三千蒙古軍裝束與旁人不同,除了全部身著黑衣外,臉上還戴著一個與後世十分相似的防毒面罩——忽必烈軍中也有能人,為了讓蒙古士兵在毒煙熏燎中自由殺敵,蒙古軍的能工巧匠們絞盡腦汁的發明了這種防毒面罩,雖然不像賈老賊正在秘密開發的防毒面罩那樣使用活性炭過濾有毒空氣,卻靠著馬可·波羅商隊帶來的意大利玻璃工匠幫忙,創造性的發明了隔煙地玻璃眼罩,使得蒙古士兵在濃煙中仍然能雙眼視物,不受濃煙干擾。只是這種面具產量較少,僅能裝備三四千人。 待一切都準備完善後,忽必烈站起身來,先向上天禱告一番,終於發出了一道影響巨大地命令,「攻城!」 …… 「轟隆!轟隆!轟隆!」首先響應忽必烈所謂聖旨的是蒙古軍剽竊過來地山寨老賊炮,五十門老賊炮先後發射時發出來的巨響驚天動地,震得群山迴盪,也震得重病的呂文德從推車上跳起來,大叫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好像是炮聲,韃子什麼時候偷走了我們的火炮技術?」 沒有人能回答呂文德的問題,只有老賊炮的炮彈打在城牆上發出聲聲巨響,毒氣炮彈落地即炸,發出滾滾毒煙,雖然樊城軍民臉上都裹著蘸濕水的棉布,短時間內不用懼怕毒煙,可架不住毒氣對眼睛的熏燎刺激啊,而且蒙古軍在伯顏建議下在毒氣彈加入了花椒和胡椒等刺激性植物,燃燒後產生的毒煙對眼睛刺激更大,凡是被毒煙熏到的樊城軍民無不雙目紅腫,流淚不止,更危險的是難以視物,看不清楚敵人動向。 「大炮,我們的大炮,快打啊!」呂文德呼喝起來,專門從臨安調來的炮兵隊長卻哭喪著臉答道:「大帥,我們往那裡打?韃子的炮兵藏在黑暗裡,周圍又沒打燈火,我們既沒辦法判斷敵人方位,更沒辦法瞄準啊。」 「明白了,怪不得韃子沒打燈火,還故意選擇沒有月亮的夜晚進攻。」呂文德恍然大悟,懊悔得一拳打在箭垛上。這時候,蒙古軍的回回炮也開始發威,投臂揮動,一次性將八到十枚毒氣彈投上城牆,短短片刻之間,樊城城頭便被毒煙完全籠罩,濃密得伸手不見五指。而樊城守軍空有更為強大的正版老賊炮和箭雷,卻因為看不到敵人所在的位置,根本無法施展。 「火炮隊,趕快尋找敵人火炮位置還擊!」呂文德揉著流淚不止的眼睛大吼起來,「箭雷發射,不管射中射不中,先射出去再說!火把,還有火把,盡量少打火把,讓韃子也看不清楚我們!」宋軍依令而行,火炮手根據蒙古軍老賊炮發射時發出的亮光判斷敵人方位,打出一枚枚威力巨大的開花炮彈;床子弩也漫無目的的發射,將一枚枚箭雷拋灑出去,只可惜蒙古軍已經搶佔了先機,毒煙籠罩下,宋軍不僅裝填炮彈和箭雷的速度大受影響,打出去後的誤差更是大得離譜,很難對蒙古軍造成致命打擊。 …… 「哈哈哈哈……!」看著被毒煙重重包圍的樊城,忽必烈很難得的發出開懷大笑,不斷催促道:「快,快!繼續放炮,回回炮也趕快打,趕快多打些毒氣彈上去,毒死那幫狗蠻子!」 「大汗,蠻子們也在熄滅火把了。」塔察爾大叫道。忽必烈冷笑一聲,「垂死掙扎。傳令下去,一百架回回炮換燃燒彈,把樊城給朕點起來!」 蒙古軍早在數十年前攻打花刺子模時就已經用過原始的燃燒彈,這次為了攻打襄樊,忽必烈把他爺爺那套又拿了出來,讓工匠們鑿了無數空心石彈,內中裝滿火油封好,用回回炮投上城牆後石彈炸開,再被燃燒的毒氣彈引燃,樊城城頭和城牆上立即燃起沖天大火。蒙古軍炮手有了火光指引,準確度自然大為提高,而宋軍本就被毒煙熏得暈頭轉向,又被大火一熏,無異於就是雪上加霜,更有不少士兵因為大量吸入毒煙而中毒,倒在地上翻滾呼喊求救,城頭上哭喊一片。 「是時候了。」忽必烈意氣風發的一揮大手,喝道:「老賊炮和回回炮繼續發射毒氣彈,張弘范率軍填護城河,愛先不花率軍攻城!」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七十二章 襄陽血(2) 「嗚——!」進軍的號角吹響,大隊蒙古軍列隊衝鋒而上。儘管為了利用黑夜掩護,躲開宋軍的遠程武器攻擊,蒙古軍攻城部隊仍然沒有打火把之類容易暴露目標的東西,但他們的腳步聲卻向悶雷一樣震得大地微微顫動,壓過了蒙古軍助威的戰鼓聲和號角聲,也壓過了老賊炮炮彈和回回炮炮彈打在城牆上的聲音。 「韃子的步兵來了,各就各位,準備作戰。」呂文德一邊大吼命令,一邊揉著被毒煙熏得紅腫不堪的眼睛,盡量想看清楚敵人來襲的方位和數量,可不管怎麼揉,除了揉出兩串長長的淚水外,看什麼都還是無法看清。呂文德還算好的,最前沿堅守崗位那些宋軍士兵更慘,輕則被熏得頭暈眼花,黑白難辨,重的話乾脆就被毒煙熏得摔倒在地,難以呼吸,更有那中毒極深的翻滾哀號,扯去蒙住口鼻的濕棉巾想要多呼吸一些新鮮空氣,無奈毒煙籠罩城牆,他們呼吸到肺中只有更多的毒氣。場面一片狼藉淒涼,令人不忍淬睹。 樊城宋軍的情況無比惡劣,蒙古軍卻是意氣風發——甚至可以說是宋蒙戰爭重開以來最順利的一仗。仗著黑夜和毒煙的掩護,宋軍好不容易打出來的開花炮彈準頭極差,縱然打中幾個倒霉蛋也難以傷到蒙古軍的筋骨;到了七百五十步距離內,宋軍靠著箭雷的彌補火力雖有所加強,可需要三到四人操作的床子弩裝填彈藥同樣需要大量時間。基本上宋軍地床子弩剛放出兩到三發,蒙古軍的前鋒就已經衝近了樊城宋軍的弓箭射程內。 「咚!咚!咚!咚!咚!」恰在此時,蒙古軍指揮台旁的三百多面牛皮大鼓一起敲響起來,山崩地裂一般的鼓聲震耳欲聾,刺激得蒙古士兵雙眼血紅,哇哇怪叫著沖得更快。愛先不花率領的三千精兵抗著雲梯直衝北門,張弘范和張弘正兄弟率領的蒙古漢軍抗著無數沙包和雲梯護衛兩翼。赤膊上陣親自抗著沙包衝鋒地張弘范兄弟不斷吼叫,「大汗有令。誰第一個殺上樊城,即為樊城之主!城中金銀女子全是他的!」重賞之下,蒙古軍士氣更是高漲,衝刺間更加悍不畏死。 「嗖!嗖嗖嗖!」城牆上落下箭雨,衝在最前面地蒙古士兵開始有人倒下,但張弘范和愛先不花的軍隊都是蒙古軍中的精銳,彪悍勇猛無比。前面的人倒下了,後面的同伴毫不猶豫的踏著他的屍體向前繼續衝鋒,後面掩護地弓箭手和神臂弓手也開始對著牆上放箭,與宋軍展開壓制與反壓制之爭。也是張弘范運氣,黑暗中忽然一支流矢飛來,恰好射中他的脖頸,血流如注,張弘范卻毫不畏縮。仍然抗著沙包沖在隊伍的最前面,不斷呼叫鼓舞士氣,後面蒙古士兵見主帥如此勇猛,士氣更是大振。 樊城守軍最厲害的武器其實不是僅有十門的火炮,也不是能射千米的床子弩箭雷,而是呂文德刮地三尺組建的投石車隊。當蒙古軍衝到護城河邊時。城上立時石落如雹,舉凡被砸中的蒙古士兵,輕則頭破血流,重則筋斷骨折,甚至腦漿迸裂,而且發現情況不妙地呂文德已經不再吝嗇火器,命令守軍將一顆顆加強型的震天雷和一枚枚手雷盡情拋下城牆,城下更是雷聲四起,鐵片鐵角四飛,不時有蒙古軍的幸運兒被大型震天雷的爆炸波衝上半空。或者炸得屍骨無存。一時間。城下也是硝煙滾滾,同樣的伸手不見五指。導致不少蒙古士兵看不清楚道路,衝鋒間收腳不及直接摔入河中,被洶湧的河水捲走。 換成平時,蒙古軍早在如此兇猛地還擊前退縮了,但這一次蒙古軍的三個攻城守將張弘范、張弘正和愛先不花親自上陣,帶頭衝鋒鼓舞士氣,後面更有由忽必烈親兵怯薛組成的督戰隊押陣,退後一步者立即斬殺!前後都是一個死,所以蒙古士兵也徹底瘋狂起來,或是在張弘范兄弟的率領下將一隻隻沙包乃至同伴屍體摔入護城河,拚命填塞河段;或是在愛先不花率領下將雲梯搭到對岸,踩踏著雲梯衝到城下。而在樊城上空,宋蒙兩軍的箭飛如蝗,火炮投石機轟鳴不絕,雙方都在拚命將火藥和毒氣彈拋灑到對方頭上,不時有震天雷落入蒙古軍人群中,炸出一片巨大的血花;也不時有毒氣彈和燃燒彈落入宋軍隊伍之中,燃起沖天大火和升起滾滾濃煙,將一名名襄樊戰士熏倒熏暈,燒成火人。天空的戰鬥,竟比地上還要激烈一些。 又戰片刻,忽必烈令旗一揮,又是兩支萬人隊在蒙古勇將拔突兒、阿海的率領下殺上前來,參與抗包填河,又過片刻,擔心前方兵力不足的忽必烈又派來兩支萬人隊助戰,樊城城下的護城河邊,已經儘是蒙古士兵,隨著護城河一尺尺一寸寸被蒙古士兵不惜代價地用沙包和屍體填平,數百架雲梯也搭到了樊城城頭,無數蒙古軍士兵蟻附而上。 時近子時,天空無聲無息地下起濛濛細雨,風勢更小,天空漆黑無光,地面卻上是火光沖天,煙霧翻騰,十餘萬大軍在火光毒煙中生死相搏,喊殺怒吼之聲匯在一起,直衝雲霄。雙方都是死傷慘重,但雙方都是死戰不退,宋軍是佔著地利、軍民一心和火器犀利全力死守,蒙古軍是仗著人多、士卒精銳和毒煙掩護猛攻不止,城牆戰局陷入僵持。不過以愛先不花為首的蒙古精銳仗著頭戴防毒面具不懼毒煙,集中在一起猛攻北門,先後幾次殺上城牆,險些撕開宋軍正面防線,只是因為宋軍大將牛富勇猛無比,幾次上牆都被牛富率敢死隊趕了下來,始終未能建功。 「狗蠻子。真是頑強。」忽必烈在御輦上看到自軍死傷慘重卻始終無法登上城牆,心中不免焦躁,連連大吼問道:「地下!地道挖通沒有?爪都和楊果還沒有挖進城裡嗎?」 因為旁邊戰鼓震天,忽必烈連吼幾聲才被眾將聽清,老王塔察爾大聲吼答,「一個時辰,最多一個時辰就能挖進城裡!我們地地道挖得太深了。所以還要點時間!」 「傳令下去,丑時前務必挖通地道。殺入城中接應我軍!如有貽誤,立斬爪都、楊果!」忽必烈大吼,又手指伯顏吼道:「伯顏,你也帶色目人軍隊上去,從愛先不花地右翼攻城。告訴那些色目人,殺進城裡,城裡的女人隨便他們挑!」 「末將遵旨!」伯顏大吼答應。立即調起一支全部由色目人組成的萬人隊衝向樊城。蒙古人口中的色目人其實就是黃色人種之外的統稱,這些黑人、白人和波斯人個個身材高大,幾乎都比漢人高上一個頭,臂力更是雄壯又殘忍好殺,被伯顏一鼓勁立時士氣大振,嘰裡呱啦怪叫著衝到樊城下就往城上攀爬,城上宋軍奮力還擊,無奈這些色目人皮粗肉厚十分抗打。被石頭砸上幾下也不在乎,加上他們又是生力軍,樊城防線竟然被他們沖得有些接近崩潰。坐在推車裡的呂文德見勢不妙,不顧重病在身親自揮刀上陣,率領親兵奮力死戰,接連拋出數百枚手雷。這才把伯顏率領的純色目軍隊暫時壓制下去。 大戰還在持續,樊城地兩萬一千宋軍幾乎盡數上陣,這才勉強維持城牆不被突破,樊城百姓知道城破之後蒙古軍必然屠城報復,也早動員起來男女老少一起上陣,壯丁上城廝殺,老人孩子和婦女在城下搬運守城物資,城裡城外都是一片繁忙景象。而忽必烈在蒙古士兵已經開始攀城的情況下仍然不讓老賊炮和回回炮停止發射,仍然在將一顆顆燃燒彈和毒氣彈射入城中,不少炮彈和箭鏃越過城牆落入城內。給樊城百姓造成了巨大死傷。更有一些身上帶有手雷地宋軍士兵被燃燒彈擊中。烈火引燃手雷,將宋軍士兵炸得屍骨無存。逼得呂文德只能下令讓士兵將所有手雷全拋出去,避免被大火引燃,同時嚴密做好震天雷和開花炮彈的防火工作。但這麼一來,宋軍便只能以弓箭肉搏退敵,戰力大打折扣。雙方士兵的鮮血早已染紅城牆,繼而順著城牆流入城下,在城下積起無數深可淹沒腳背的血窪。 「大帥,弟兄們快頂不住了。」身上插著一支羽箭的范天順跑到呂文德面前,一邊咳嗽著鮮血一邊稟報道:「韃子沖得太猛,城上的毒煙一直不散,不少弟兄中毒後拿不起刀,就那麼生生被韃子砍死啊,該怎麼辦?怎麼辦?」 「頂不住也得頂!」呂文德怒吼,「你不是一直嚷嚷說要與樊城共存亡嗎?現在尿了?還有卵蛋,就馬上帶親兵上去,把那些臉上戴著面罩的韃子殺下去!」范天順臉一紅,轉身向親兵一揮手,提起鋼刀頂著毒煙烈火,大吼著撲向已經爬上城牆地愛先不花一夥,用刀砍、槍刺、牙咬、石頭砸,死死守住城牆不讓蒙古士兵上牆。呂文德則轉向親兵隊長吼道:「去通知歐立恭,嚴密注意韃子從地道入城,城上不管發生什麼,他和他的人都不許上城!給老子守住地道!」 「遵命。」親兵隊長答應一聲,匆匆跑下城牆去尋負責防守地道的宋軍副統領歐立恭,尋到歐立恭時,歐立恭正帶著一千五百多名宋軍趴在被雨水淋濕的地上聽著蒙古軍挖掘地道的聲音,親兵將呂文德命令轉達後,歐立恭一揮手,答道:「回去稟報大帥,韃子如果從地下爬進來一個,他割了我的卵子去泡酒!」 話音未落,一個宋軍大叫起來,「這裡!這裡!韃子在這裡向上挖了!」歐立恭忙跳起來衝上去,又爬下去用耳朵貼地一聽,果然聽到地下有比其他地方更為清晰的挖掘聲,歐立恭忙大吼道:「包圍這裡,準備火油火把!」宋軍依令而行,迅速將地道出口團團包圍,一桶桶一壺壺的火油也被提了上來,隨時準備投入戰鬥。 又過片刻後。堅硬地地面忽然一塌,露出一個人頭大的洞穴,同時傳出一陣漢語和蒙古語的歡呼聲,一個漢人操著北方口音大叫道:「快挖!挖出可以出人的出口!」兩把鐵鋤探了出來,開始在地面上瘋狂挖寬洞口。歐立恭屏息靜氣揮手讓部下稍安勿燥,直到洞口挖到兩尺寬時,歐立恭才果斷的一揮手。「動手!」 「弟兄們,上!」十幾個宋軍提著火油桶衝了上去。二話不說把火油就往地道裡傾倒,地道裡的蒙古士兵聞到火油氣味嚇得魂飛散,或是怪叫著衝出洞口,或是鬼哭狼嚎著向後逃竄,無奈宋軍早已嚴陣以待,衝出洞口地蒙古士兵不是被箭射死就是被亂刀分屍,其他宋軍則拚命往洞口拋擲裝滿火油地瓦壺。當歐立恭親自往洞口扔了一根火把後。地道出口處立即燃起沖天大火,豬狗被燒焦的味道也立即瀰漫出來。歐立恭那個叫心黑啊,點燃了地道不算,又叫宋軍用沙包泥土去填洞口,這倒不是宋軍好心要救地道裡地蒙古士兵——而是利用煙囪原理,封死入口讓讓火油引燃的大火濃煙順著地道蔓延,大批在地道裡等待入城的蒙古士兵也成了八寶爐裡的烤乳豬,哭喊求救聲在地下迴盪不休。 「留下三百人。填平地道。」解決了地道裡的蒙古軍,歐立恭並沒有時間慶祝,而是一揮手吼道:「其他人,跟老子上城殺韃子去!」說罷,歐立恭領著軍隊衝向城牆,幫助同伴防守已經岌岌可危的樊城城牆。可歐立恭並不知道的是。忽必烈也早防著守城名將呂文德來這一套,這次地道攻城是不惜人力地挖了兩條地道…… …… 與此同時地襄陽城頭,緊張觀望樊城戰事的呂文煥和呂文福兄弟用望遠鏡看到宋軍戰局吃緊,又知道呂文德病重,兄弟倆心中不免大急。尤其是年齡最輕地呂文福,更是不斷大叫道:「韃子攻得太猛了,怎麼辦?怎麼辦?」 「沒辦法了。」呂文煥一剁腳,咬牙說道:「四弟,我留在這裡堅守,你率領三千弟兄乘船橫渡漢水。過去增援大哥。如果實在不行。就先把大哥救過來,讓范天順和牛富繼續守樊城。我再想辦法過去接替大哥。」 「好,那襄陽就拜託二哥了。」呂文福答應一聲,匆匆下城組織軍隊。不一刻,增援樊城的三千精銳組織完畢,並登上了襄陽水門中的最後十一條大船,不曾想蒙古軍也早防著襄陽乘船增援樊城,呂文福的戰船才剛剛駛出襄陽水門,下游白河口就駛來一隊小船,蒙古水軍主將劉整按劍立於旗艦船首,哈哈大笑道:「呂家小兒,想去救你們大哥嗎?可惜,老夫早就防著你們來這一手了。」 「衝上去,和蠻子攪在一起。」劉整大喝一聲,蒙古軍水手一起搖漿,奮力衝向呂文福的船隊。呂文福和其他宋軍水軍將領一樣,都是過於迷信大船巨艦,可漢水河道遠不如長江那麼寬闊,大船難以掉頭轉向,加上劉整熟知宋軍水軍弱點,果斷命令行動靈活地小船衝上去和宋軍攪在一起,宋軍的水戰利器箭雷也就沒有了用武之地。再加上樊城守軍見蒙古軍小船已經和宋軍戰船攪在一起,擔心引狼入室不敢打開水門,呂文福只能優先與劉整苦戰,自然不能有力增援樊城。 一場水面大戰下來,襄陽宋軍雖然靠著大船衝撞稍佔優勢,無奈蒙古軍的小船源源不絕,擊沉一條又衝來兩條,而且蒙古士兵悍不畏死,除了不斷爬上宋軍大船與宋軍肉搏外,還常有蒙古小船載著震天雷衝上來玩神風特攻,衝到宋軍大船旁邊就引燃震天雷並跳水逃生,幾波攻擊下來,被炸得千瘡百孔的宋軍大船不得不逃回襄陽,增援樊城的行動遂宣告失敗。 盡力增援樊城不只是襄陽,白天就發現蒙古軍將有重大舉動的郢州宋軍發現樊城狀況不妙,由王虎臣和王安節領軍冒著再次中伏地危險又一次殺入龍尾州,想從側面減輕樊城的壓力。無奈劉整早在龍尾州埋伏得有大量火船,郢州宋軍的船隊剛剛進入龍尾州,立即便遭到兩岸蒙古軍工事和火船夾攻,幾次衝鋒沒能突蒙古軍的火船陣,劉整又領著蒙古軍船隊順流殺來。不得已,兵力稀少的郢州宋軍匆匆撤退,增援樊城的努力也沒有成功。 「唉!」王堅的長子王安節狠狠一拳錘在船艙上,聽著上游蒙古軍的瘋狂嘲笑懊惱不已,恨恨道:「兵力太少了,我只要有兩萬軍隊,拼著再來一次龍尾州慘敗,至少也能牽制五萬韃子,起碼給呂文德減少一點壓力啊。」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七十三章 襄陽血(3) 五更已到,時近黎明,持續了一夜的樊城大戰不僅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反而越來越持白熱化。估算雙方損失,樊城宋軍至少損失四千多名最為忠誠勇敢的戰士,而蟻附仰攻的蒙古軍損失更慘,至少有一個萬人隊已經在編制上消失,蒙古軍的沙包填平了護城河,層層疊疊的屍體和殘槍斷劍則在城下堆起了小山,鮮血順著河道流入漢水,將滔滔漢水染成了淡紅色。 「樊城是鐵打的嗎?朕損失了這麼多英勇的蒙古勇士,竟然連一道城牆都沒有拿下來?」聽著部將統計的自軍損失,忽必烈的臉色有些發青,連連驚呼道:「朕已經用上了六千多枚毒氣彈,守城的蠻子就算沒被毒死,起碼也被熏死了吧?為什麼朕的軍隊還損失這麼慘重?」 「大汗,毒氣彈不僅傷敵,也傷我們。」姚樞沉聲說道:「微臣剛才問了從前面退下來的傷員,我們的不少士兵就是被自己的毒氣彈毒暈熏倒,才被宋人士兵殺死,這東西既傷敵更傷己,我們還是少用為妙。」 忽必烈沉默不語,半晌才轉向負責後勤的宗王塔察爾問道:「我們還有多少毒氣彈?」春天的黎明還很冷,塔察爾額頭上卻冷汗淋漓,擦著汗水答道:「最多只有一千枚了。燃燒彈也所剩不多,最多只有六百枚。」 「不用節約,全部打上樊城!」忽必烈手一揮,大喝道:「梁仲和玉文干各率本部人馬上去,換下已經打殘的張弘范張弘正兄弟,天色轉明前,一定要拿下城牆。」 梁仲和玉文干明知道忽必烈派給他們地是苦差事卻不敢違抗。只好各率本部人馬衝鋒上前,替換已經基本打殘的張弘范兄弟。不過直到衝到城下。梁仲和玉文幹才發現樊城攻防戰其實遠比他們想像的更為殘酷。地上的屍山血海自不用說,空氣中更是瀰漫著令人難以呼吸的瀝青毒煙和皮肉毛髮燒成焦碳的焦臭味道,還有濃得令人作嘔的刺鼻血腥味道,放眼看去,樊城城牆已經看不到一塊沒有被鮮血浸染地地方,令人觸目驚心。忽必烈愛將張弘范則乾脆就是被親兵背下戰場的,張弘范用沾滿鮮血污垢地手抓住梁仲。嘶啞的吼叫道:「攻北門,愛先不花將軍已經上了北門上,那裡是突破口!」 「張將軍放心下去養傷,我們知道。」梁仲點點頭,掙脫張弘范的手一拔刀,指著樊城北門吼道:「玉將軍,你掩護我們衝鋒。弟兄們,蠻子打了一夜。已經累了餓了,大便宜就在前面!想要陞官發財!想要銀子美女!就跟老子上!」說罷,梁仲揮刀第一個衝向樊城北門,將旗所指之處,梁仲部隊吶喊而上,玉文干的部隊緊隨其後。拚命用弓箭壓制城上的宋軍弓手。 「咻——!咻——!咻——!轟隆!」弓箭的呼嘯聲和老賊炮、回回炮、投石機的吼叫聲絡繹不絕,無時無刻不在梁仲部隊士兵軍官耳邊迴響,天上不時落下羽箭大石,地面上地屍骸裡到處可以看到奄奄一息的重傷士兵在垂死掙扎,梁仲軍的隊伍中以不時有人中箭中石倒下。不過這只生力軍估算著將有便宜可撿,還是不畏生死的拚命向前,踏著同伴的屍骸衝到城下,爬著同伴留下的殘破雲梯奮力攀牆,可樊城守軍的頑強卻遠遠超過他們的想像,當梁仲口中咬著鋼刀爬上城牆垛口時。城上忽然一聲鑼響。一個滿臉血污地宋軍將領領著一隊同樣滿身血染的宋軍士兵衝了上來,數十柄鉤槍一起往梁仲身上亂刺亂鉤的招呼。梁仲趕緊揮刀格擋間。猛然看到不遠處愛先不花部隊已經被一支宋軍包圍,一個手提雙斧的宋軍正在追著渾身是血的愛先不花猛砍。 「愛將軍莫慌,梁仲來也!」梁仲大聲呼喊,一隻手攀住箭垛想要借勢跳上城牆,不曾想一名胸口插滿箭矢斜躺在箭垛旁邊的宋軍士兵忽然動了一下,一把抓住梁仲地手張口狠狠咬住,梁仲吃疼鬆手,胸口又被一柄鉤槍刺中,立即慘叫著摔下城牆,可開始那重傷的宋軍士兵雙手和牙齒卻像鐵鉗一樣鉗住梁仲左手,梁仲向下摔落間,竟然把他也拖下了城牆。那宋軍士兵雖然落地時摔斷了雙腿,卻還是死死咬住梁仲左手不放,以至於梁仲的親兵只能把他的雙手和腦袋砍斷,這才把梁仲鮮血淋漓的左手救了出來。而在城牆上方,爬上雲梯頂端的梁仲軍士兵屍體如冰雹般不斷摔落,沒有一個能夠衝上城牆接應愛先不花,其中甚至還有不少是被宋軍傷兵抱著城牆同歸於盡的。見此情景,梁仲不禁駭然失色,「這些蠻子真是血戰了一夜嗎?為什麼還這麼精神?」 駭然失色的不只是梁仲一人,換上了兩支生力軍卻仍然沒有辦法殺上城牆的忽必烈也是如此,氣得忽必烈連連大吼,「安童,你給朕帶怯薛親自上去督戰,梁仲和玉文幹部隊只要有人後退一步,馬上給朕砍了!」安童依令行動,對著潰散的蒙古士兵一陣砍殺後,梁仲和玉文干地部隊才又衝上雲梯,與宋軍繼續展開城牆爭奪戰。但忽必烈並不滿意,仍然大吼連連,「地道,我們地地道為什麼還沒有進城?爪都和楊果貽誤戰機,有沒有行軍法?」 「大汗,楊果將軍挖掘的地道被宋人發現,地道遭到破壞,楊果將軍戰死。爪都將軍挖掘地道間挖錯了方向,兩個時辰前已經被你親自下令斬了,現在是愛魯答兒老將軍接替他。」子聰低聲提醒道。忽必烈大怒跺腳,吼道:「那愛魯答兒呢?為什麼還沒有挖到城裡?最多還有半個時辰天就大亮了。那時候挖通地道還有什麼用?」 「小僧這就派人去催促。」子聰知道忽必烈已經被蒙古軍地巨大傷亡激怒,隨時就有可能殺人,不敢怠慢趕緊答應。但就在這時候,忽必烈地左丞相粘合南合忽然指著樊城大叫道:「大汗快看,城裡起火了!肯定是愛老將軍從地道入城了!」忽必烈驚喜下扭頭一看,果然看到樊城城中升起火頭,只是不知道是蒙古軍入城後放的火?還是愛魯答兒軍挖的地道又被宋軍發現。宋軍又一次用火攻破壞地道? …… 「城裡怎麼起火了?」正抱病坐在推車上指揮戰鬥的呂文德差不多是同時發現樊城城中火起,看到這個極不吉利的信號。重病在身的呂文德幾乎是跳了起來,連連大吼道:「城裡怎麼起火了?快派人去偵察!歐立恭人呢?把他給我叫來。」 不一刻,同樣殺得滿身是血的歐立恭首先趕到呂文德面前,呂文德二話不說賞給他幾記耳光,吼道:「誰叫你上城牆了?你怎麼不在城裡守衛?城裡忽然起火,到底是怎麼回事?」歐立恭摸著臉委屈地答道:「半夜的時候,我把韃子地地道燒了。看到城牆上戰事吃緊,就領著弟兄們上城助戰。不過我已經把韃子的地道填平了,絕對不會有韃子從地道進來。」 「那你有沒有檢查韃子會挖第二條地道?」呂文德正追問間。前去城中偵察的親兵已經跌跌撞撞的衝回來,向呂文德哭喊道:「大帥,大事不好了,城裡突然出現了一支韃子軍隊,正在到處殺人放火,咱們的軍隊全上城了。沒辦法阻攔他們……」親兵的報告還沒說完,呂文德和歐立恭等所有在場的宋軍將士地臉都已經蒼白得像是死人一般,呂文德無力的一屁股坐回車上,喃喃道:「功虧一簣,功虧一簣啊。」 「大帥,末將該死。末將誤了全城百姓啊。」歐立恭號啕大哭,跪在呂文德面前拚命以頭搶地。宋軍將士則個個淚流滿面,頂著毒煙烈火血戰了一夜都沒讓敵人上城,卻因為小小一個失誤,導致滿盤皆輸…… 「算了,現在就算殺了你也沒用了。」呂文德很快冷靜下來,踢了歐立恭一腳,喝道:「馬上帶兵下城,去封住韃子的地道,不能讓韃子繼續進來。」歐立恭大哭著向呂文德磕一個頭。提著刀衝下城去。呂文德又抓住自己的親兵隊長。吼道:「帶上我的所有親兵,去把火炮運進內城。如果來韃子來搶奪,寧可炸掉也不能落到韃子手裡!」 「大汗萬歲!」當蒙古軍在樊城城中射出煙花通知地道已經得手時,城外蒙古軍立時一片歡呼雀躍,傷亡慘重仍然久攻不下已經衰竭到極點的士氣馬上膨脹到極點,忽必烈更是意氣風發的在御輦上親自敲響了戰鼓,鼓舞士兵英勇向前。一時間,蒙古軍預備隊從三個方向蜂擁而來,向樊城城牆發動最為猛烈的攻擊,上百輛沖車瘋狂撞擊樊城城門城牆,數以千計地雲梯搭上城牆,密密麻麻的蒙古士兵象螞蟻一樣向上攀爬,樊城東西北三道城門同時告急。到了天色大亮時,蒙古軍已經數十次衝破宋軍防禦上城,外城防線已是搖搖欲墜,連夜挖進樊城的地道中也源源不絕的湧出蒙古士兵,歐立恭率領的宋軍雖然拚死作戰,卻始終無法封閉地道。 「大勢去矣。」呂文德長歎一聲,讓人將兩名助手范天順和牛富叫到面前,沉聲說道:「外城估計是堅守不住了,我們得做好退守內城和韃子打巷戰的準備,但外城還需要一支隊伍斷後,給兄弟部隊和百姓們退入內城爭取時間,你們倆……?」 「我留下!」牛富和范天順同時上前一步,異口同聲大吼道。呂文德知道這兩名助手地脾氣,從懷裡拿出一枚銅板苦笑道:「拋銅板決定吧,字是范天順,背是牛富——別以為進內城就是貪生怕死,進了內城,還有更殘酷的戰鬥等著我們。」說罷,呂文德將銅板輕輕拋起…… 片刻後。牛富領著大約一半的殘餘宋軍保護著呂文德依次撤下城牆,開始組織外城地百姓撤往內城,同時將外城的儲藏的糧食、火藥和各種軍需物資運往內城。范天順則領著其他宋軍繼續留在城上堅守,並有組織的破壞倉促間無法搬運的噴火油櫃和床子弩等守城工具,以免落入忽必烈手中。城外忽必烈通過士兵報告很快發現了這個跡象,忙大吼道:「蠻子想退進內城和我們打巷戰,全軍總攻。絕對不能讓蠻子把糧食軍需運到了內城!解汝揖,李庭。你們倆馬上從地道入城增援愛魯答兒將軍,破壞蠻子的轉移計劃!」 「嗚——!」蒙古軍總攻擊的號角長鳴,難以計數地蒙古士兵潮水一般湧向樊城,樊城城下已經看不到一點空隙,密密麻麻全是蒙古士兵地人頭湧動,天空中來往箭矢則幾乎將天空掩蓋,以至於東昇起朝陽無法照耀到樊城城頭。范天順率領地宋軍雖然浴血奮戰。拚死守衛,卻還是被人數佔絕對優勢地蒙古軍殺得節節後退,越來越多的蒙古士兵爬上了樊城城頭。 「弟兄們,咱們為國盡忠的時候到了!」危急時刻,一名不知名的宋軍火長站出來,僅存的左手中拿著一枚呂文德剛剛讓人送上城牆的手雷——這也是樊城宋軍最後地手雷了,長達一年的圍城戰又沒有後勤補充,手雷消耗巨大。這還是宋軍想盡方法節約出來的。那宋軍火長沾滿鮮血的臉上儘是猙獰,怒吼道:「跟我做!——大宋萬歲!」吼叫間,那宋軍火長用牙齒拉開手雷,縱身衝入蒙古士兵最密集的地方,蒙古士兵雖然鬼哭狼嚎的躲閃,但手雷還是轟然炸開…… 「大宋萬歲——!」 「爹!娘!孩兒不孝了!」 「大宋萬歲!」 「狗韃子!老子和你們拼了!」 「傑兒。替爹報仇!大宋萬歲!」 無數宋軍士兵怒吼著拉響手雷,投入或者和身撲入蒙古軍士兵密集處,每一段城牆都有手雷炸開,連綿不絕的爆炸聲壓過了蒙古軍接近勝利的歡呼,也炸得衝上城頭地蒙古士兵哭爹喊娘,連滾帶爬的摔下城牆。但那些已經重傷的宋軍士兵卻拉響手雷滾落城下,與城下密密麻麻的蒙古士兵同歸於盡,「大宋萬歲」的怒吼和火藥的爆炸聲在樊城城下接連響起,潮水一般湧來地蒙古士兵又開始潮水一般退去。見此情景,忽必烈氣得七竅生煙。親自率軍衝上前線。揮刀砍殺逃跑的蒙古士兵,逼著蒙古士兵繼續攻城。 太陽出來露了一小把臉。很快又鑽入濃厚的雲層,晨風勁吹,籠罩著樊城城牆的毒煙漸漸散去,露出一堆堆血淋淋殘缺不全的骸骨屍山,很多牆段的屍山甚至已經堆到兩三丈高,蒙古士兵就是踩著這樣的屍山攻城,無形中減少了許多向上攀爬的距離——這也正是忽必烈所要的目的。而樊城宋軍地手雷消耗量本來就大,在昨夜地戰鬥中更是消耗殆盡,自殺性攻擊又消耗了最後的庫存,已經所剩無幾,很多宋軍甚至只能抱著已經點燃地震天雷衝入敵陣,但震天雷的數量比手雷更少,雖然大量殺傷殺死眾多敵人,可是才堅持了小半個時辰,范天順軍手中的震天雷和手雷便基本告罄,蒙古軍士兵開始踏著幾乎與城牆齊平的屍山入城。 「我為國盡忠的時候到了嗎?」眼看著身邊的宋軍士兵越來越少,蒙古士兵卻越來越多,身上已經多處負傷的范天順開始尋思。抬眼看去,樊城城頭已經無處不是蒙古士兵猙獰的醜臉,而城下樊城百姓則在牛富率領的宋軍組織下依次撤入內城,范天順忽然笑了,心道:「起碼還有點價值。」 「噗!」一聲輕響,一個蒙古百夫長的鋼刀捅入范天順小腹。范天順拋去手中砍捲了刃的鋼刀,和身撲上右手勒住那蒙古百戶長的脖子,不顧那蒙古百戶瘋狂的往他小腹亂插亂捅,左手從腰上取下最後一枚手雷,咬開拉環…… 「大宋萬歲——!」 公元公元一二六五年,南宋鹹淳二年,忽必烈中統六年三月三十日上午巳時,蒙古軍踏著屍山攻入樊城外城,宋軍副都統范天順戰死殉國。一個多時辰後,陪伴范天順斷後的宋軍將士四千餘人盡數戰死,無一投降。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七十四章 得不償失 儘管靠著毒氣彈、僥倖和運氣攻破了樊城外城,襄樊戰役也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勝利者忽必烈卻一點笑不出來,原因無他——忽必烈的損失實在太大了,兩萬餘名精銳士卒在戰鬥喪生,重傷失去戰鬥力的士兵超過四千,輕傷過萬,死者包括愛先不花、爪都、楊果、海裡法和梁仲五名萬戶長、五十餘名千夫長和三百多名百戶長,差不多等於十分之一的兵力從忽必烈軍隊的戰鬥序號中消失,忽必烈最忠心的走狗張弘范和張弘正兄弟也身負重傷,需要長時間臥床休息。至於軍用物資的消耗更是驚人,毒氣彈和燃燒彈用得一乾二淨,老賊炮和回回炮在連續發射中報廢七成以上!而且因為戰略要道鳳翔路被阿里不哥控制,生產毒氣彈的必需品天然瀝青無法補充,庫存也基本所剩無幾,再想發動同樣的毒氣攻勢已經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兵力和物資的損耗還是次要的,最讓忽必烈惱怒的還是呂文德為了保存實力果斷放棄樊城外城,退入了城防同樣堅固的樊城內城繼續堅守,不僅讓遭受毒氣彈重創的宋軍獲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忽必烈所垂涎和急需的樊城軍需糧草,也因為以范天順為首的宋軍用生命爭取時間而被呂文德從容轉移到內城或者燒燬——換句話說,蒙古軍付出了沉重代價所獲取的,不過是消滅接近一半的樊城守軍和消耗了樊城宋軍的大量火器,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驚喜。等待忽必烈地。還將是更加殘酷的樊城內城爭奪戰乃至巷戰。 「得不償失啊。」看著戰後統計出來的自軍損耗,忽必烈臉上的愁雲濃重得彷彿大戰當夜的毒霧,恨恨說道:「如果呂文德蠻子沒有退進內城,朕拼著再付出一倍的代價,起碼也能把樊城蠻子軍在外城耗光,現在他退進內城重新組織防禦,朕要付出的代價只怕就不只多一倍了!還有時間。朕不知又要花多少時間重新準備攻城戰役!如果……,如果呂蠻子沒有主動退卻。朕……朕不知道現在該多好打!」 「大汗,小僧當初就反對把樊城當成主攻陣地。」蒙古軍得不償失,子聰馬上有了話說,振振有辭地分析道:「小僧早就說過,呂文德是宋人名將,為了戰略目的可以果斷犧牲戰術目標,咱們在他手裡撈不到好處。結果我們選擇主攻樊城,他果然就這麼做了,導致我軍得不償失,付出慘重代價仍然無法完全奪取樊城。如果當初依小僧地意思——選擇襄陽為主攻目標,呂文煥可沒他大哥那麼精明,咱們說不定就拿下了更為關鍵的襄陽,襄陽城中更多的軍需糧草自然也成了大汗的囊中之物。那像現在?拿下了一座廢墟一片的樊城外城,連一顆糧食和一枚火器都沒拿到?」 忽必烈沒好氣的瞪了子聰一眼。臉上頗有怒色,子聰久在他的麾下熟知他地秉性,知道自己的話雖然難聽卻已經說到忽必烈心裡去,便趁熱打鐵道:「倒是有一些人,因為自己和呂文德的一點私怨——極力主張大汗選擇樊城為主攻點,這才導致了現在得不償失的局面。這是典型的假公濟私。目光短淺,顧頭不顧尾……」 「子聰大師,如果你想指責末將誤導大汗就請明言,不用這麼拐彎抹角!」劉整勃然大怒,憤怒道:「在開戰之前,末將就已經再三說過,呂文德比他家幾個兄弟加起來都難對付,挑他下手就得做好付出慘重代價的心理準備。但是我們只要殺了呂文德,以呂文煥和呂文福的性格,大汗再招降他們將十分容易。拼著打爛一座樊城。獲得一座完整無缺的襄陽,何樂而不為?」 「招降呂文煥和呂文福?」子聰大聲冷笑。「說得容易,當初劉將軍把呂文煥包圍在神臂城幾個月時間,怎麼不嘗試著招降呂文煥?那時候呂文煥手中就只有一幫臨安衙內都不肯投降大汗,現在他手裡還有精兵三萬和大量火器,就更容易招降他了是吧?」 「子聰大師,你瞭解呂家兄弟有多少?」劉整冷笑地聲音比子聰更大,「呂文煥雖然也號稱宋國名將,可是在戰術指揮和對宋國的忠誠方面,他連呂文德的一半都比不上,所謂的名將稱號不過是躲在呂文德的羽翼之下獲得,對呂文德依賴極深。上次神臂城大戰他之所以堅決不降,是因為他堅信呂文德會去救他,他還有大哥可以依賴,所以他才拒絕了我軍招降。至於呂文福小兒,更是一個貪生怕死的無恥小人,倘若呂文德一死,他絕對是第一個跳出來大喊投降!所以說,要破襄樊,必先除去呂文德,打破呂文煥和呂文福兄弟地心理防線。」 「劉將軍對呂家兄弟果然瞭解甚深,可惜,不知道事實是不是這樣。」子聰大笑道:「既然劉將軍認為欲破襄樊,必先除去呂文德,那就請劉大將軍先想個辦法打破樊城內城。雖然樊城的內城城牆和外城一樣高,一樣堅固,而且城牆總長度比外城要短得多,宋人守軍的兵力也更為充足——但劉大將軍神機妙算,肯定早就有破城良策了。」 「你……」劉整被子聰噎得直翻白眼,無言可對。忽必烈也聽不下去了,喝道:「子聰,選擇樊城為突破口不僅是劉將軍的主意,也是朕的親自決斷,你是在指責朕判斷失誤嗎?」子聰趕緊垂下光頭,合掌答道:「小僧不敢,小僧冒昧了。」忽必烈狠狠瞪他一眼,轉向塔察爾問道:「老王爺,我們在後方還有多少製造毒氣彈必須的瀝青?還有製造燃燒彈的火油,還剩多少?能不能補充?」 「回稟大汗。我們軍中的火油已經用盡,後方還剩一些,還可以從民間收購桐油補充,所以只要花時間運輸,燃燒彈應該沒問題。」塔察爾為難答道:「至於瀝青,目前只有西域、四川和鳳翔路有出產,可這些地方不是在阿里不哥手裡就是被他阻斷了道路。沒有辦法補充,前些年儲藏地那點也被用了個精光。老臣實在沒有辦法了。」 「派人去和阿里不哥交涉,花些代價讓他開放我們購買和運輸瀝青的商路,或者直接向他購買都行。」忽必烈不動聲色地說道:「毒氣彈只有在城市攻防戰中能起作用,阿里不哥地部隊以騎兵為主,只要他沒笨到家,就不會不答應。」塔察爾點頭答應,又愁眉不展道:「就算阿里不哥逆賊有可能答應。可是這瀝青購買運輸和製造毒氣彈都需要時間,我們不知又要等待多久了。」 「尊貴的大汗,還有老賊炮和回回炮,攻城那天晚上也差不多報廢了八成,你地阿老瓦丁為你重新鑄造和建造也需要時間啊。」阿老瓦丁小心翼翼的補充道:「尤其是構造複雜地回回炮,很多精密配件都已經用光,需要重新製造,沒有半年時間準備。你的阿老瓦丁無法為你準備同樣數量地回回炮……」 「辟里啪啦!」忽必烈煩躁的一腳踹翻書桌,書桌上的筆墨紙硯和茶杯書籍撒滿一地,嚇得蒙古眾將紛紛跪倒,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忽必烈大吼道:「呂文德蠻子,朕如果不把你千刀萬剮,朕就不是蒼鹿白狼的子孫!」 「大汗不必焦急。呂文德重病難癒的消息已經確認,大汗只需耐心等待一段時間,樊城也許就不戰自破了。」張德輝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忽必烈本想發怒卻強自忍住,苦笑道:「朕如果需要靠蠻子守將病死才能奪取一座孤城,那傳揚出去,朕的顏面何存?」 「大汗不必沮喪,外城之戰我軍傷亡慘重不假,可蠻子地傷亡也不少,保守估計,他們至少已經損失了一半的兵力。」劉整抬起頭來。大聲說道:「我軍在外。兵力可以隨時補充,蠻子在內。士兵死一個少一個,我軍拼著再來一次屍山攻城,攻破樊城內城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而且蠻子的火藥武器基本上已經用光,我們的損失絕對不會比外城之戰更高!」 「屍山攻城?說得容易。」忽必烈繼續苦笑,上一次鄂州大戰,忽必烈的精銳部隊損失殆盡,直接導致忽必烈軍由盛轉衰,帶來的不利影響至今沒有消散,現在他手裡這三十多萬軍隊不僅質量上比不上鄂州大戰那支軍隊那麼精銳,也是忽必烈手裡最後的本錢,要是再耗光耗疲,等到賈似道老賊反擊地時候,忽必烈就實在沒把握打敗新式武器層出不窮的宋軍主力了。劉整卻沒有察覺或者說沒有理會忽必烈的猶豫,繼續說道:「還有一點,我軍的燃燒彈在攻城戰中已經證明效果非凡,現在火油雖然已經用光,但我軍完全可以效仿金人用屍體煉油,造出人油炮繼續攻城。現在城外到處都是來不及掩埋的士兵屍體,與其花費軍力掩埋,不如拿來煉油鑄炮……」 「劉整,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你禽獸不如的東西!」劉整地話激起滿帳漢人儒生的憤慨,就連共認蛇蠍心腸的子聰都忍不住對劉整破口大罵。忽必烈卻眉頭都不皺一下的說道:「此計大妙,這事就交給劉將軍和伯顏去辦,切記,只可取宋人屍體熬油,至於我軍士兵屍體,還是按老規矩合葬的好。」 「大汗,請三思。」子聰、姚樞和史天澤等漢人文武正要極力反對時,金帳外忽然奔來一名怯薛,向忽必烈稟報道:「啟稟大汗,高麗王世子王諶奉旨率精兵四千押運糧草增援襄樊,目前已到我軍大營,世子遣使求見大汗,詢問大汗是否允許他的軍隊入營?若是大汗不許,世子自當在營外另設行營。」(注1) 「王諶已經到到了?動作真快啊。」忽必烈大喜,他在年前下旨讓高麗出兵和獻糧助戰,估算時間本應該是四月底才能抵達,現在才四月初王諶就已經趕到。行軍之速倒也超過忽必烈的預料。忽必烈又吩咐道:「讓他地軍隊入營駐紮,他是朕的女婿,朕還會擔心他嗎?」說到這,忽必烈一指那些正準備反對使用人油炮的漢人文武,大笑道:「你們都去迎接王諶,他是朕地女婿,當得了你們迎接之禮。」蒙古漢軍文武無奈。只得齊聲答應。 蒙古軍地大營佔地面積十分巨大,王諶從大營門口進到設於白河西岸的忽必烈金帳。差不多走了一個時辰時間。說起這個王諶,其實他本來應該是忽必烈孫子輩地——因為忽必烈當初是把年僅三歲地女兒忽都魯揭裡迷失許配給王諶的老爸王倎,只是王倎地年紀實在太大,而忽都魯揭裡迷失的年齡又實在太小,這才改為許配給王倎的兒子王諶——不過王諶還是比忽都魯揭裡迷失大上二十四歲。前兩年賈老賊暗中支持高麗權臣金俊、林衍發動政變廢掉王倎時,王諶曾經親自跑到大都向忽必烈求救,所以翁婿倆曾經見過面。而且忽必烈對王諶的印象也還不錯。 兩年時間不見,王諶相貌變化不大,衣著和髮型卻與以往大相逕庭——穿的是標準的蒙古服裝,蓄的是蒙古環耳雙辮。就連忽必烈都忍不住在王諶行禮時驚呼,「我兒為何做此打扮?」王諶則操著生硬地蒙古語恭敬答道:「回稟父汗,小婿敬仰蒙古天國,所以自然要效仿蒙古衣著髮式,有朝一日小婿若是繼承王位。必然讓高麗全國男女都穿戴蒙古天國服飾,以示歸屬。」(注2) 「我兒果然大孝。」忽必烈大喜之下親自攙起王諶,微笑道:「我兒快快進帳,朕一會就把你的未婚妻子叫來,與你團聚。」王諶卻不肯領情,又抱拳道:「多謝父汗美意。但小婿奉旨帶著四千高麗精兵趕來中原,不僅是為了替父汗押送高麗出產的糧草軍需,更是為了上陣殺敵,替父汗殺光南方蠻子!入營之時,小婿聽說父汗已經攻破了樊城外城,但內城尚有蠻子負隅頑抗,小婿不才,願即刻參與攻城戰事,為父汗攻破樊城內城!」 「愛婿不必焦急,先進帳再說。」忽必烈不忍當眾悖逆女婿好意。微笑著把王諶拉進了金帳。遠遠跟在後面的子聰則冷笑不止。忍不住在昔日對頭姚樞耳邊低聲說道:「早就聽說高麗人無知無恥,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但話一出口,子聰就有些後悔——要是姚樞偷偷在忽必烈面前打小報告,自己就有得樂子了。誰知姚樞低聲答道:「所以宋人都叫他們高麗棒子,棒子和錘子——都一個意思嘛。」 「咦?」子聰有些驚訝,棒子這個稱呼是賈老賊最先叫的,子聰在臨安和賈老賊長聊時曾經聽過,姚樞竟然也知道這個稱呼,子聰就驚訝莫名了。姚樞看出子聰的疑惑,捻著鬍鬚解釋道:「剛才子聰大師沒注意到嗎?高麗軍隊每個人手中都拿有一根洗衣服的棒子?不是棒子是什麼?」子聰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更加疑惑,心說這老東西的話前後矛盾啊?但不等子聰繼續追問,姚樞已經快步跟進了金帳。 王諶地無知和狂妄其實遠超過子聰的想像,儘管忽必烈好意不讓女婿去找呂文德碰一鼻子灰,可王諶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蒙古金帳內要求出戰,並且不斷吹噓高麗軍隊如何的英勇善戰,如何的精於馬步水軍大戰和防守戰攻堅戰,打小小一座樊城簡直就是手到擒來。弄得忽必烈直懷疑三十四年前蒙古入侵高麗的戰爭是高麗軍隊獲勝——只是蒙古史官不小心寫反了。最後忽必烈既拗不過女婿地強烈要求,又想親眼看看高麗軍隊的攻城戰水平究竟有多高,終於點頭答應讓高麗軍隊為先鋒攻打樊城內城,並決定將戰鬥安排在第二天清晨。 …… 第二天上午,樊城外城戰事結束六天後,損失慘重的蒙古軍隊終於開始針對宋軍仍然在據守的樊城內城的軍事行動,四千名剛剛從高麗國內趕往襄陽參戰的高麗軍隊自告奮勇,在王子王諶的率領下擔任先鋒任務,目的是為了奪取和外城同樣堅固的樊城內城城牆。雖然這只是一次試探性進攻,就連忽必烈自己都沒抱太大期望。但忽必烈還是派出劉整和阿里海牙各領一支萬人隊接應,準備在高麗發揮出色攻破內城隨時可以入城接應,以免意外得手後措手不及——事實證明,忽必烈這個安排很對。 為了方便接下來地戰鬥和兵力調動,樊城外城與內城之間地房屋已經被蒙古軍夷平,外城地城牆也被蒙古軍隊陸續拆除,所以高麗軍隊直到入城後才看清樊城內城的真實情況。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咱們大高麗地王世子王諶臉馬上就白了,然後大聲嚷嚷道:「南蠻子真不要臉。世上有那座城池的內城城牆會造五丈高?還有內城護城河?我們大高麗的王城城牆都沒這麼高,簡直太欺負人了。」 「賢婿,不要少見多怪,襄陽地城牆比樊城還高一丈。」忽必烈不悅道:「朕昨天就再三勸你不要輕敵,你就是不聽,現在朕的大軍已經準備就緒,開弓沒有回頭箭。朕可不能臨陣收兵。」 「父汗放心,小婿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王諶硬著頭皮答道。忽必烈點點頭,吩咐道:「你去組織軍隊吧,戰鼓一響,你們馬上就衝鋒,你小心點。——對了,你地軍隊士兵手裡拿根棒子幹什麼?」 提到棒子,王諶馬上驕傲萬分。大聲答道:「父汗,那是我們大高麗軍隊的獨門武器——當年蠻子薛仁貴率領兩百萬玄甲騎兵攻打我們高麗,我們大高麗的勇士沒有戰馬,就是拿著這種棒子去打漢人的戰馬,漢人大敗,薛仁貴也被我們生擒斬首。聽說蠻子宰相賈似道都被嚇得管我們叫高麗棒子。所以我們這次每人帶了一根棒子,就是想讓南蠻子再嘗嘗我們蠻子的厲害。」 「薛仁貴攻打高麗時不是兩千騎兵嗎?怎麼變成兩百萬騎兵了?薛仁貴好像七十歲時才病死在雁門關,又什麼時候被高麗人生擒斬首了?」忽必烈越聽越是糊塗,很是懷疑女婿和自己不是讀同一本歷史書。但不等忽必烈追問,王諶已經跑到了高麗軍隊中鼓舞士氣,也不知道王諶用高麗語叫嚷了一些什麼,總之高麗軍隊是歡呼一片,不斷對著樊城揮舞棒子,態度輕蔑之至。忽必烈見高麗軍隊士氣高漲,倒也稍微放心。喝道:「擂鼓。攻城!」 「咚!咚!咚!」上百面牛皮大鼓敲動起來,王諶率領的四千高麗勇士也抗著雲梯、推著雲台鵝車和舉著棒子怪叫著衝鋒而上。為了給女婿的嫡系鼓氣,忽必烈甚至親自為高麗軍隊擂鼓。而事實上高麗軍隊地表現也讓忽必烈喜出望外,當他們衝鋒到老賊炮的射程之內時,老賊炮沒有發威;當他們衝到床子弩的射程之內時,城上宋軍的床子弩還是沒有發射一箭——忽必烈甚至判斷,宋軍的遠程武器很可能已經在前期的戰鬥中消耗得一乾二淨了。但是到了高麗軍隊衝進弓箭射程之內時宋軍還是沒有放箭,忽必烈才發現事情不對——樊城宋軍的軍需物資僅次於襄陽,不可能連最基本的弓箭都用光了吧? 「弟兄們,殺啊!」高麗軍隊衝到護城河前仍然沒有受到襲擊,王諶不僅喜出望外,在隊伍背後不斷舉劍高呼,「殺進城裡,讓蠻子看看我們大高麗勇士地厲害!大高麗,天下無敵!」高麗士兵大受鼓舞,爭先恐後的將雲梯搭到護城壕溝上,踩著雲梯衝過壕溝,幾乎是在瞬時間,上百架雲梯就已經搭上了樊城內城的城頭。 「弟兄們,上!大高麗,天下無敵!」眼見攻城無比順利,王諶樂得在馬上大喊大叫,而城上宋軍也像被高麗勇士嚇傻了一般,竟然紛紛退開不敢去衝撞雲梯,高麗士兵乘機蟻附上城,隨著爬上城牆的高麗士兵越來越多,王諶也喊得越來越大聲,簡直就是手舞足蹈。但是在大約一半的高麗軍隊爬上城牆時,城上忽然一聲老賊炮響,嚇得王諶一個機靈,「怎麼了?打雷嗎?」話音未落,城上忽然衝出一支宋軍,為首一員大將手提雙斧,怒吼著從高麗軍隊側翼橫衝過來,「給范天順報仇!殺!」 「給弟兄們報仇!給范將軍報仇!」無數宋兵怒吼著緊跟在牛富背後,剎那間堵住高麗軍隊的上城道路,將已經上城地近兩千高麗士兵包圍在城頭,揮刀挺槍猛砍猛刺,大刀大斧也直往高麗士兵身上招呼。高麗軍隊幾曾見過如此戰術,緊張得連棒子都忘記揮動,立即被宋軍殺得哭爹喊娘,血流成河。城下王諶也氣得哇哇大叫,「無恥蠻子,世上那有人在城牆上埋伏的?有本事就讓本世子進城,和你們決一死戰!」 「投石機,弓箭,放!」坐在推車裡指揮戰鬥的呂文德可沒有興趣去和王諶比較誰更無恥,只是大叫發佈命令。負責內城防守的宋將周賁揮動令旗,兩百餘架投石機同時灑下石雨,同時城上萬箭齊發,飽含仇恨的石矢交加中,高麗勇士們哭著喊著象割麥子一樣成片成片倒下,而忽必烈的女婿王諶二話不說,掉轉馬頭就跑,其他高麗勇士撒腿跟上。可宋軍的火炮和床子弩同時發威,將所剩不多的箭雷和開花炮彈拋灑了部分出去,很多高麗勇士甚至沒看清楚宋軍用的到底是什麼武器,便在隆隆爆聲中粉身碎骨,炸得屍骨不全。被宋軍重點盯上的王諶逃得雖快,卻還是在十來枚箭雷重點關照被炸下戰馬,摔斷了一條大腿,幸得開始就發現情況不妙地阿里海牙軍隊及時趕到,把王諶從宋軍炮火中搶救出來,忽必烈年僅五歲地女兒才沒有幼年守寡。 城下高麗勇士們一觸即潰,城上的高麗勇士情況也好不到那裡,怒火沖天地宋軍下手毫不留情,無論高麗勇士們是否留情都是鋼刀長槍的招呼,刺倒一個就是亂刀分屍,連俘虜都懶得留一個。驚慌失措的高麗勇士們完全喪失了鬥志,或是跪地投降,或是跳牆逃生,可拋去武器跪地投降的高麗勇士馬上被亂刀砍成肉醬,跳牆逃生的摔得筋斷骨折,腦破腸流,城上城下霎時間血流成河,到處可以看到哭成淚人一般的高麗勇士被宋軍追砍追殺的動人景象。劉整和阿里海牙不忍看到盟友被宋軍象殺豬宰羊一樣屠殺,向忽必烈請示是否該去接應拯救時,忽必烈摔開鼓錘,鐵青著臉吼道:「救他們回來幹什麼?浪費糧食嗎?養幾千頭豬還可以犒賞軍隊,養他們有什麼用?」 「大汗,這幾千頭豬也許還是有點用處的。」伯顏靈機一動,建議道:「賈似道老賊在背後支持逆賊金俊和林衍在高麗造反,這點很多宋軍高層都知道,呂文德是賈似道愛將,應該也知道這點。我們何不利用高麗人和賈老賊的特殊關係,用詐降計詐開內城城門?」 「讓高麗棒子用詐降計?」忽必烈眼珠子轉了幾下,大喝道:「來人啊,把高麗軍隊中的百夫長和千夫長全部拿下,拖到陣前各打三十軍棍!」 注1:雖然天朝不讓宣傳,但蒙古軍攻打襄樊時其實是一支多國部隊,除了西域各國的軍隊外,棒子和女真軍隊都有參與。倒是鬼子那時候對南宋講義氣,堅持不肯服從忽必烈要求日本斷絕與南宋貿易往來的命令,也不肯對南宋宣戰,導致忽必烈在滅宋前發動了第一次征日戰爭。 注2:王諶是高麗第一個放棄漢人衣杉改穿蒙古服飾的國王,並且在1278年規定高麗境內的服式都依照蒙古式樣製作,以致於忽必烈聞訊後都十分驚訝,因為忽必烈自己都沒有下過這樣的命令。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七十五章 中計 「讓高麗友軍對呂文德用詐降計?末將認為這萬萬不可!」在樊城當著宋軍的面行軍法把高麗棒子將領打得哭爹喊娘後,忽必烈回到金帳立即將他的打算向幾名心腹透露,並徵取他們意見和建議。但忽必烈話還沒有說完,劉整已經一蹦三尺高,大聲嚷嚷道:「大汗,末將認為你太不瞭解呂文德了,他和北方打了一輩子仗,對北方漢人都疑心重重,百般打擊排擠,又怎麼可能會相信一幫異邦外族?只怕高麗軍隊詐降不成,又讓我軍再遭羞辱!」 靠著近些年來的『傑出』表現,劉整已經逐漸取代子聰成為了忽必烈麾下的頭號謀士,所以他的話一出口後,忽必烈立即有些猶豫,問道:「劉將軍,你確信這個計劃不能成功?或者你確定呂文德會識破這個計策?」劉整斬釘截鐵的答道:「呂文德會不會識破大汗的計策,這個末將不敢說——但末將可以斷言,呂文德絕對不會相信異族人!末將和他打了幾十年的交道,對他的性格實在太瞭解了。」 忽必烈有些洩氣,不死心的追問道:「如果呂文德知道賈似道老賊在背後支持高麗逆賊,朕讓這些高麗人打著高麗逆賊的旗號和呂文德聯繫,他也不相信高麗人嗎?」劉整歎了口氣,答道:「大汗,末將就是例子,末將是北方漢人,前些年在宋國也算屢立功勳,宋蠻子中就連繼岳飛之後的第一名將、賈似道老賊和王堅地老師孟珙都已經相信末將,但呂文德就是對末將疑心重重。處處刁難排擠,甚至勾結俞興想要陷害末將……大汗你想想,呂文德連那時候的末將都不相信,更何況一群高麗異族?」 「劉將軍舉的例子,是不是太沒有說服力了?」子聰冷笑,語氣裡儘是諷刺。劉整勃然大怒,下意識的去摸腰刀。誰曾想正在摸著被軍棍打傷屁股呻吟的高麗世子王諶跳出來,大叫大嚷道:「父汗。子聰大師說得太對了,呂文德蠻子不相信劉將軍,是因為劉將軍是公認的三姓家奴。但小婿不同,呂文德蠻子一定會相信小婿,小婿願意去向呂文德蠻子詐降,為父汗詐開城門。」 「哈哈哈哈哈……」包括伯顏和塔察爾等蒙古大將都哄堂大笑起來,劉整則臉色又青又白。差點沒撲上去和王諶拚命。忽必烈強忍住笑,向王諶佯怒道:「給朕閉嘴!劉將軍對朕忠心耿耿,豈能容你侮辱?快向劉將軍道歉,否則朕決不輕饒!」說罷,忽必烈又轉向劉整歉意道:「劉將軍莫怪,朕這女婿漢話不好,胡說八道,簡直不知所云。」 「他媽的。這個棒子到中原才幾天,怎麼就知道老子地外號了?」劉整心中有氣卻不敢表露出來,只能勉強笑笑,又強調道:「總之一句話,末將認為呂文德除了南方漢人之外誰也不信,對他用詐降計。基本上不會有作用。要想攻破樊城內城,我們只能另想辦法。」 忽必烈默然點頭,心中已經偏向於放棄這個計劃——雖然王諶還在那邊大叫大嚷的要去詐降報仇。這時候,忽必烈另一個信任地謀士姚樞忽然站出來,向忽必烈拱手道:「大汗,老臣認為此計值得一試,如果成功,我軍至少可減少上萬士卒的犧牲。如果失敗,我軍又有什麼損失呢?」 「對呀。」被姚樞這麼一提醒,忽必烈立即反應過來。心說對呀。詐降如果成功,朕的軍隊就可以用最小代價攻破樊城;假如被呂文德識破。最多是一刀把詐降的高麗棒子砍了,朕會有一根毛的損失嗎?想到這裡,忽必烈馬上說道:「姚先生說得對,此計若是成功,我軍可大量減少士卒損失,完全值得冒險一試。你們議一議,高麗將領該如何去詐降才能讓呂文德蠻子相信。」 忽必烈金口一開,高麗軍隊到樊城詐降的事情就這麼鐵板訂釘的定下來,蒙古軍地一干智囊武將也開始絞盡腦汁的盤算如何指點這幫高麗棒子去詐呂文德。好在忽必烈麾下的人才鼎盛,討論了小半個時辰,一個基本上無懈可擊的計劃就定了下來,王諶也親自到殘餘的高麗軍隊中挑選了一個名叫金元雄的百夫長擔當詐降使者。不過在忽必烈要求王諶和金元雄書寫詐降書時,兩個對蒙古忠心耿耿的棒子就傻了眼睛了。 「父汗,小婿從小學習蒙古語言和蒙古文字,只能說一點漢話,這個用漢語寫信……小婿實在無能。」王諶長這麼大了第一次有點臉紅。金元雄則表現出了比他主子更大的勇氣,大聲說道:「大汗,末將雖然不幸出生在一個到處在說漢話地地方,卻一直牢記自己是蒙古上國子民,從來不肯去寫一個下賤的漢字,所以這詐降書,末將寫不了。」 「你們錯了,要打敗敵人,就要瞭解敵人,賈似道老賊都在要求他的將領學習蒙古語言,你們也得向蠻子一樣,深入瞭解對手,才能更好的殺敵立功。」忽必烈搖搖頭,對王諶等棒子的無知狂妄大為鄙視,又向眾將吩咐道:「你們中間誰的文筆好,出來替高麗將領寫一封詐降小說?」 「說到文筆學問,我們中間又有誰能比得上姚大人?姚大人,你看是不是你辛苦一下?」子聰假惺惺地向姚樞說道。姚樞長滿皺紋老臉上白眉毛抖了抖,心裡暗操子聰幾句,微笑答道:「子聰大師過謙了,大師的《讀遺山詩》和《藏春集》都被世人譽為傳世佳作,遠超蘇黃杜甫,老夫又怎麼敢班門弄斧?」 「老滑頭,滑得沒邊了。」子聰心中暗罵,又與姚樞互相謙讓道:「姚先生謬讚了。子聰薄才,怎麼敢與蘇黃並列?倒是姚先生雖不著書,卻傳播點評《大學》、《中庸》和《孟子集注》傳世之經典,教化天下世人,這執筆說敵之事,自然非姚先生莫屬?」 「你們兩個酸儒,寫封信都推過來讓過去。煩不煩?天已經黑了,再不動手就晚了!」忽必烈急了。指著子聰喝道:「子聰,這封信由你寫?」子聰無奈,只好坐下來執筆寫信,片刻後,一大篇洋洋灑灑的降書便在子聰筆下誕生。子聰吹去墨跡,雙手捧道姚樞面前,微笑道:「姚先生。還請指正謬誤。」 「文采飛揚,入情入理,子聰大師果然了得。」姚樞捧著子聰地降書讚不絕口一番,這才雙手捧到忽必烈面前。忽必烈早等得不耐煩,匆匆看了一遍見沒有什麼問題,便交給王諶吩咐道:「拿好,蓋上你的大印。」王諶連聲答應,雙手接過小心用印。最後才裝入交給金元雄,忽必烈又向金元雄交代一番詐降細節和應變之策後,便揮手散帳,讓眾將回去休息。 走出金帳的時候,子聰看準機會在姚樞耳邊低聲說道:「老滑頭,你真滑得像一顆塗了油的琉璃彈子。」姚樞不動聲色。半晌才緩緩答道:「彼此,咱們彼此。」 …… 當夜子時,金元雄果然悄悄摸到樊城內城城下,打出白旗要求上牆,經呂文德允許後,宋軍用吊籃將金元雄絞上城牆,搜去武器後押到呂文德面前。正準備入睡的呂文德向金元雄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深夜入城?打算做什麼?」 「你就是呂文德呂將軍?不是聽說呂將軍是個胖子嗎?」金元雄非常驚訝,有點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瘦得皮包骨頭、象骷髏一般、走路還要靠親兵推動輪椅的白髮老頭,竟然就是數十年來讓蒙古軍頭疼不已的宋軍名將呂文德——用金元雄心裡地話來說,他們大高麗地國王都比呂文德順眼一些。呂文德咳嗽著答道:「本官就是呂文德。你到底是什麼人?再不回答地話。本官可就叫人把你推出去斬了。」 呂文德本是隨意恐嚇,金元雄卻嚇了一跳。趕緊用高麗禮節行禮道:「末將金元雄,是大高麗樞密院院使林衍大人地部下。這一次蒙古韃子調遣大高麗軍隊赴襄樊參戰,一心想把韃子趕出高麗的林衍大人就讓末將隨軍前來,尋機幫助貴軍。」 「大高麗?屁股大點地方也敢自稱為大?」呂文德一陣冷笑。金元雄則毫不臉紅,「呂將軍沒有到過高麗,當然不知道高麗有多大——光是從我們的釜山到漢江,騎最快的馬就得跑一天一夜。」 「從襄陽到臨安,騎最快的馬得跑半個月。」呂文德大笑道。金元雄的臉有些發白,半晌才低聲喃喃道:「那一定是我們大高麗地馬跑得快。」呂文德懶得和他囉嗦,只是追問道:「你們高麗的樞密使派你來的?那你們今天為什麼還攻打樊城?難道你們的高麗樞密使就不怕觸怒賈太師,斷絕對他的暗中支持嗎?」 「太好了,呂文德果然知道林衍逆賊和賈似道勾結的事。」金元雄心中暗喜,忙按著忽必烈一幫智囊給他編造的說辭解釋道:「呂將軍誤會了,我大高麗樞密使和軍隊對大宋是十分友好的,只是我們與大宋並不接壤,無法直接獲得大宋地支持趕走蒙古韃子,所以忽必烈調我們的軍隊來到襄樊參戰,我們不得不來。但我們高麗軍隊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人不痛恨蒙古韃子,也沒有一個人不熱愛大宋軍隊,今天我們在攻城戰中出工不出力,寧可被所熱愛的大宋軍隊殺死,也絕對不願把刀槍對準大宋。」 「今天你們是出工不出力?」呂文德將信將疑——不能怪呂文德笨,主要是呂文德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幾十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傻叉的軍隊。金元雄點頭象雞啄米,連聲答道:「是啊,我們大高麗的勇士都是出工不出力,如果換成讓我們攻打蒙古軍隊,咱們四千人至少可以打敗十萬蒙古軍隊。後來呂將軍也看到了,我們消極怠戰被忽必烈識破,把我們所有將領每人打了三十軍棍,如果呂將軍沒有看到,我馬上就可以脫褲子讓你檢查。」 「脫褲子就不用了,忽必烈在軍前行刑,本官當然看到。」呂文德擺擺手,對金元雄的話多少有點相信。金元雄乘機說道:「呂將軍看到就好,這一次韃子用刑,包括我們大高麗地國王世子王諶都沒有倖免,全部當眾受辱,末將乘機鼓動大高麗的勇士們投降大宋,與大宋軍隊裡應外合消滅韃子,解除襄樊之圍。」 「經過末將苦口婆心的勸說後,我們的王世子終於答應投降大宋,這是我們大高麗世子的降書,請呂將軍過目。」金元雄拿出貼身收藏的降書,雙手捧到呂文德面前,呂文德將信將疑的接過,打開與旁邊的牛富和周賁一起觀看。 單從字面上來說,子聰為王諶代筆書寫的降書簡直無懈可擊,合情合理又聲色並動,將一個傀儡王子想要驅逐韃虜、光復家國的心聲表達得淋漓盡致,而且在信地最後還蓋有高麗世子地朱紅大印,這更增加了降書的真實性。可正如劉整所形容地那樣,呂文德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宋主義者,除了南方漢人對誰都不相信,又怎麼會相信一封來自外族的書信?而金元雄則又說道:「呂將軍,我們大高麗的世子已經和忽必烈五歲的女兒定親,忽必烈對他十分信任,我們世子打算利用這層關係尋找機會刺殺忽必烈,只要忽必烈一死,襄樊之圍不戰自破。」 「你們世子刺殺忽必烈?有把握嗎?」呂文德試探著問道。不等金元雄回答,旁邊的周賁忽然搶著說道:「金元雄,你們高麗世子的文筆不錯啊,一封文章寫得妍五驪六,天花亂墜,連我這個參加過殿試的大宋進士都比不上。」 「我們大高麗的世子仰慕大宋文化,學究天人,寫出來的文章自然是最好的。」一有了自我吹噓的機會,金元雄又怎麼會放過,回答的語氣也顯得驕傲無比。周賁笑笑不語,湊到呂文德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大帥,你把這封信倒過來、每隔九字一讀。」呂文德心中一凜,不動聲色的在默念倒讀降書,「此——乃——詐——降,實——為——詐——開——城——門,切——不——可——中——計。」 呂文德放下書信,閉目盤算半晌,忽然睜眼問道:「金將軍,你們高麗軍隊刺殺忽必烈,那我們大宋軍隊該怎麼配合你們呢?」金元雄鞠躬答道:「呂將軍請放心,我們不需要將軍出動一兵一卒配合,只是我們刺殺得手後難以脫逃,到時候希望呂將軍打開城門,讓我們大高麗軍隊的退入樊城,暫時躲避蒙古韃子的追殺。」 「哈哈哈哈哈……」呂文德大笑起來,連聲命令道:「快,快給金將軍鬆綁,準備酒宴,本官要親自為高麗勇士接風洗塵。」 「多謝呂將軍美意,但時間拖延久了,怕被韃子察覺,請呂將軍早做答覆。」金元雄也不是笨蛋,生怕呂文德從時間上看出破綻。呂文德沉吟片刻,答道:「金將軍,不是本官不相信你和你們高麗世子,只是這件事太過重大,得容我和襄陽聯繫,商量之後再做答覆,而且你們如果順利得手,襄陽和樊城的大宋軍隊一起殺出,還是一個乘機重創韃子的大好機會。這樣吧,三天,三天後的晚上你再進來,本官給你準確答覆。」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七十六章 高麗信使 就在咱們偉大的大高麗軍隊向樊城發動進攻的三天後、同時也是呂文德向大高麗軍隊承諾答覆的三天後的晚上,咱們大高麗的勇士金元雄又一次在半夜摸進了樊城,直到天快亮的時候,大高麗勇士金元雄才被宋軍又吊下城牆,藉著黎明前的昏暗摸回蒙古軍營,並很快被帶到忽必烈的金帳前。徹夜未眠緊張等待回音的忽必烈聞訊如釋重負,馬上接見金元雄並劈頭蓋臉問道:「怎麼樣?呂文德蠻子有沒有約定動手的時間?」 「大汗,呂文德蠻子十分狡猾,對末將還不是完全信任。」金元雄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封信,解釋道:「呂蠻子提出一個條件,要我們高麗軍隊把這封信送到臨安,交給蠻子太師賈似道,並且把賈似道老賊的回信帶回樊城,他才敢完全信任末將,並與高麗軍隊合作。」 「叫你們給賈老賊帶信?」忽必烈心中疑惑,但稍一盤算便即釋然——敵人忽然投降,換任何一個主帥都不會輕易相信,做為交換條件讓高麗軍隊給賈老賊送信,一來可以考驗高麗軍隊的投降誠意,二來呢,自然是藉著高麗軍隊的手與賈老賊恢復聯繫。想到這裡,忽必烈揮手讓怯薛從金元雄把呂文德的書信接過,可書信是被蜂蠟封上的,蜂蠟上還打得有呂文德的印章,一旦打開就再也無法恢復原樣,忽必烈不禁有些為難了。 「信是封上的,你們有沒有辦法不用拆毀蜂蠟就打開信封?」忽必烈舉信向眾心腹問道。忽必烈地一干心腹細看那信。見信上不僅封口處打有蜂蠟,就連信封全身都塗滿了厚厚的蜂蠟並打蓋上印章,一個個都犯了難,傻眼搖頭,倒是劉整叫道:「大汗,不用考慮了,高麗人詐降一定是被呂文德識破了。所以呂文德才將計就計借高麗人的手給賈似道送信,這封信就算送到臨安。呂文德也不會相信高麗,我們反倒幫了呂文德大忙。」 辛辛苦苦冒著生命危險潛入樊城詐降,到頭來卻被貶得一文不值,大高麗的勇士金元雄自然不樂意了,馬上叫道:「大汗,末將可以用腦袋發誓,呂蠻子絕對沒識破末將的詐降!否則的話。呂蠻子就不會率領所有蠻子將領設宴款待末將,更不會把這封信交給我轉送給賈似道老賊——他就不怕我拆開偷看,知道他的機密軍情嗎?」 「寫些假地機密軍情在信上誤導我軍,這可是宋蠻子的老把戲了。」劉整冷笑,對高麗棒子地無知萬分鄙視。高麗勇士金元雄大怒,只是官職遠比劉整低不敢發作,高麗世子王諶卻沒金元雄的顧忌,馬上嚷嚷道:「你說信裡寫的蠻子軍情是假的。你打開看過了?你倒說說,這信裡有什麼假軍情?」 「不要吵了。」忽必烈擺擺手,冷哼道:「雖然朕不能斷定呂蠻子有沒有識破高麗軍隊的詐降,但朕可以斷定,這封信裡必然有樊城的機密軍情——眼下樊城外城已破,朕的大軍將襄樊圍得水洩不通。就連郢州地蠻子都不知道這個消息,更何況遠在臨安的賈似道老賊?所以這封信裡,至少有呂文德向賈似道老賊稟報襄樊戰況的軍情!」 「大汗明鑒,正是這個道理。」伯顏也覺得困守內城的呂文德不會錯過與賈老賊聯繫的機會,便附和道:「微臣認為,呂文德十有八九會把他病重和樊城危局的消息稟報賈老賊,向賈老賊請求援軍;而且為了謹慎起見,呂文德必然不會把樊城的詳細情況寫於信上。這麼一來,若高麗軍隊是真降,呂文德就可以藉著這個機會與賈似道老賊取得聯繫。同時藉以驗證高麗軍隊投降誠意。若高麗軍隊是詐降。這封信即便落入大汗手中,也不會造成巨大危害。所以依微臣愚見。這封信並沒有冒險拆開的必要,倒不如讓金元雄真個把信送到臨安換取賈老賊地回信,讓高麗軍隊取得呂文德的完全信任,便於我軍下一步的行動。」 「大汗,萬萬不可啊。」劉整叫了起來,「呂文德肯定是識破了高麗詐降,所以故意用一封書信來拖延時間,若我們真的把信送到臨安換取賈似道老賊的回信,這一來一回至少得用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這麼長地寶貴時間等於就是白白浪費了啊。依末將看來,我軍應該立即攻城,至於這封信——與其打開看了中了呂文德的反間計,倒不如扔進火裡燒了。」 「劉將軍這麼害怕呂文德的書信,是不是怕呂文德在信裡透露宋人在我們軍中的內奸消息?」子聰陰陽怪氣的問道。劉整大怒,剛要質問子聰是什麼意思,子聰卻搶著向忽必烈合掌道:「大汗不必擔心,小僧已有一計可以打開信封,大汗可傳來軍中的高明工匠,讓他們照著呂文德書信上的蜂蠟印章雕刻一顆偽印,再尋高明畫家將這封書信上的花紋刻印原樣畫於紙上,謹防呂文德在花紋上留有暗記。待拆開書信觀看其中內容後,大汗若是覺得我軍還有必要實施詐降計,我們不就可以輕鬆造出一封一模一樣的書信了?」 「子聰大師妙計,就這麼辦。」忽必烈大喜,立即下令傳召軍中高明雕匠和畫家。蒙古軍對工匠向來十分重視,從不輕易殺害,軍中高明工匠多如牛毛,忽必烈要找幾個雕刻工匠和畫家簡直就是易如反掌,傳來數十名工匠忙活了一個上午和一個中午後,那封被蜂蠟密封的書信終於被忽必烈親自打開,從中取出厚厚地一疊信紙…… 出乎忽必烈和伯顏地預料,呂文德寫給賈老賊信的內容很長,不僅向賈老賊報告了樊城外城已經被攻破、宋軍主動撤退據守內城和范天順戰死地詳細戰況。還向賈老賊詳細報告了樊城的軍力情況——那數據簡直讓忽必烈頭皮發麻!樊城裡不僅還有六百多枚老賊炮的開花炮彈,還有兩萬八千多枚手雷、九千枚箭雷和上千枚震天雷!羽箭和火油等其他守城武器更是堆積如山,兵力也有一萬四千之數,還有兩萬餘名樊城壯丁可以參與守城!而且在信的最後,呂文德除了向賈老賊求證高麗軍隊投降的真假外,還向賈老賊保證,樊城軍隊至少還有能力和信心堅守一年時間。保證能夠完成賈老賊向呂文德要求的拖跨蒙古軍主力的任務!而襄陽因為囤積地物資比樊城更多,受到的傷害也極小。至少還有把握堅守兩年時間以上,所以呂文德讓賈老賊不必匆匆派遣援軍,以免耽擱賈老賊推行新法地大事! 看完信後,忽必烈緊張盤算半晌才緩緩說道:「如果這封信是真的,那麼朕要想強攻打破樊城內城,至少還得付出四萬軍隊傷亡的代價!」劉整則冷笑連連,「末將早就說過呂文德已經識破高麗軍隊詐降。果不其然——如果呂文德手裡真的還有那麼強大的力量,那他還主動放棄樊城外城做什麼?又何必在外城攻防戰中損失范天順和那麼多軍隊?」 「劉將軍好像忘了,呂文德主動退入內城,是因為樊城外城的城牆已經被老賊炮和回回炮轟出多個缺口,已經失去堅守的價值,大量地士兵被毒煙毒倒,急需時間治療;還有愛魯答兒將軍從地道入城,從背後夾擊呂文德軍。呂文德不得已才放棄外城。」子聰的聲音還是那麼陰陽怪氣,陰陰笑道:「難道說,劉將軍想抹殺愛魯答兒和阿老瓦丁幾位將軍的努力和功勞?覺得有他們沒他們無所謂嗎?」 子聰話一出口,愛魯答兒和阿老瓦丁立即向劉整怒目圓睜,阿老瓦丁乾脆說道:「如果劉將軍認為不用老賊炮、回回炮、毒氣彈和燃燒彈這些武器就可以攻破樊城和襄陽,那阿老瓦丁馬上返回西域。因為尊貴的大汗有劉將軍就夠了,不用浪費糧食養阿老瓦丁了!」 「阿老瓦丁先生,你誤會了,我不是那意思。」劉整被子聰繞得一個頭兩個大——他不過是想說樊城的火器已經基本耗盡,到了子聰嘴裡卻莫名其妙的變成了抹殺愛魯答兒和阿老瓦丁的功勞。脾氣暴躁的愛魯答兒再也忍耐不住,大吼道:「那你地意思是說,本將軍從地道入城夾擊蠻子是可有可無了?攻打樊城,有你一個人就足夠了?!」 「沒……,我沒這麼說,我只是說信是假的。」劉整差點沒哭出來。直在肚子裡把子聰的祖宗十八代都操了一個遍。子聰則向劉整點頭微笑。轉向忽必烈合掌道:「大汗,既然劉將軍認為這封信是假的。是呂文德的疑兵之計——那劉將軍肯定是想將計就計,就把這封假信送到臨安交給賈老賊,賈老賊看到信的內容,肯定不會向襄樊派遣援軍,給我軍創造從容攻破襄樊地機會。」 「是啊。」姚樞也附和道:「大汗,老臣也認為劉將軍此計大妙,退一萬步說,如果信中所說為真,那麼高麗軍隊拿著賈似道老賊的回信詐開城門,城裡那些堆積如山的軍需、糧草和火器,不就全都是大汗的囊中之物了嗎?」說到這,姚樞也轉向劉整微笑道:「劉將軍,老夫說得對嗎?」 「對?……還是不對?」劉整本就被子聰繞得頭暈腦漲,現在又加上一隻老狐狸姚樞也上來攪和,劉整就更暈頭轉向了。看到劉整那副連自己說什麼都不知道的淒慘模樣,子聰和姚樞對視一笑,都在心裡罵了對方一句,「老滑頭!牆頭草!」 「二位愛卿,你們就不要欺負劉愛卿了。」忽必烈旁觀者清,知道手下這兩個智囊必然是妒忌自己近來重視劉整,所以才聯合起來打壓劉整,但忽必烈並不打算揭穿。盤算半晌後,忽必烈吩咐道:「把信原樣封好,讓金元雄送到臨安去交給賈老賊。朕倒要看看,呂文德和賈似道老賊到底在玩什麼花招。」 …… 經忽必烈准許後,第二天清晨。咱們的大高麗勇士金元雄就帶著呂文德那封密信乘船上路了,途中通關過卡、風餐露宿都是行路人常事,自不用細說,不過咱們地大高麗勇士金元雄卻和別的行路人不同,每到一地總要驚呼幾句,「原來宋人百姓也有豬肉吃!」「原來宋國百姓也穿得起布衣!還有人穿綢緞,他們一定是宋國的大富豪吧?」「你說什麼?你只是個店小二?你裝什麼裝?你家住在青磚瓦房裡。不是當大官的,就是做大生意地!」「宋國地街道竟然有這麼寬?這麼乾淨?我還以為宋國只有長滿野草的小路。」「天哪。宋國地茅廁竟然比我家還漂亮!」 到了最後,就連被蒙古軍隊花重金買通的南宋船主都忍受不了咱們地大高麗勇士金元雄,冷冷的頂了一句,「我們宋國除了沒有蒙古軍隊駐紮,其他什麼都有。」咱們的高麗勇士金元雄才訕訕的閉上嘴,僅是躲在座船的船艙裡看著沿江景色小聲嘀咕,「這裡一定是宋國最富裕的地方。他們的臨安,一定比不上我們大高麗地王京,一定比不上。臨安的宋人,一定連飯都吃不上啊!」 為了不讓大家厭煩,咱們大高麗勇士金元雄到了臨安後眼珠鼓出眼眶、下巴脫臼和口水滴到褲襠之類的話就不多說了,總之高麗勇士金元雄是在臨安街道上昏頭轉向找了一個白天才找到樞密院所在,因為時近傍晚,金元雄在樞密院門口正好遇到準備回家吃飯的賈老賊。因為當時賈老賊正被比高麗國王御林軍還多的親兵簇擁著。傻愣愣上前的金元雄馬上被賈老賊親兵拿下,急得金元雄連連大叫,「我要見賈太師,我是大高麗的將軍,我有一封信要交給賈太師。」 「放開他,帶過來。」已經兩天沒閉眼的賈老賊誤以為金元雄是林衍地信使。便打著呵欠讓親兵將金元雄帶到面前。當問明白金元雄是來自襄樊戰場還帶來了呂文德的書信後,賈老賊的疲倦馬上一掃而空,跳出轎子大吼道:「呂文德的信在那裡?快拿來!」 「賈太師,這就是呂將軍的書信。」金元雄雙手將那封信捧到賈老賊面前,賈老賊接信後並不急於拆開,而是先看封信蜂蠟上的印鑒和暗記,直到發現印戳和暗記無誤後,賈老賊才激動地吩咐道:「回樞密院,把這個高麗人也帶進來。還有,快去城外把劉秉恕也叫來樞密院。」 襄樊戰場消息斷絕已經將近一個月。猛然收到呂文德的親筆書信。賈老賊自然激動萬分,可是在看完呂文德的書信後。賈老賊就傻了眼睛了——賈老賊清楚記得,在戰前襄陽和樊城儲存的手雷數量只有六萬多枚,分攤下來一座城也才三萬多枚,可現在一年時間過去了,樊城竟然還有兩萬八千餘枚手雷的儲存,這未免太不符合情理了?而且還有開花炮彈和震天雷等火器數量也和戰前儲備的相差不大,難道樊城戰役中呂文德幾乎沒用火藥武器? 「難道是偽造的假信?」賈老賊拿著信翻過來覆過去的看,又叫廖瑩中拿來呂文德昔日的舊信對比筆跡,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信絕對是呂文德親筆所寫,絕非偽造!疑惑之下,賈老賊將金元雄叫到面前,詳細詢問事情經過,金元雄按著忽必烈的指點,將高麗軍隊被迫參戰、世子和將領當眾受辱憤而投降大宋、結果呂文德要求高麗軍隊給賈老賊送信才相信高麗軍隊投降誠意地詳細經過說了一遍。末了金元雄恭敬問道:「賈太師,我已經把呂將軍地親筆書信送到了臨安,現在你可以相信我們大高麗軍隊投降大宋的誠意了吧?」 「大高麗?」賈老賊冷笑問道:「如果本官沒有猜錯,你一定是住在漢江南方地高麗棒子吧?」金元雄大吃一驚,驚訝道:「末將是高麗全州人,是住在漢江以北,賈太師你是怎麼知道的?」賈老賊一聳肩膀,微笑道:「很簡單,自稱為大的,肯定就是南棒子。」金元雄越聽越是糊塗,卻不敢多問。 「你們高麗軍隊打算刺殺忽必烈?你們有把握對付忽必烈身邊那幫怯薛嗎?」賈老賊試探著問道。金元雄恭敬答道:「太師放心,我們世子是忽必烈的女婿,可以隨時接近忽必烈,下手十分容易。但事成之後,請賈太師一定要答應幫助我們大高麗驅逐蒙古駐軍,我們可以向大宋稱臣,但必須是獨立藩國。這是我們大高麗世子給賈太師的國書,請太師過目。」 「媽的,老子對高麗歷史不熟,這個王諶到底是親蒙還是親宋?」看著金元雄交來的王諶國書,賈老賊同樣的將信將疑,說什麼都不肯相信一個哈巴狗國家會主動跳出來咬主人——如果宋軍打到鴨綠江邊時,賈老賊倒絕對相信。但賈老賊也不能完全不信,畢竟棒子中偶爾也會出現金俊和林衍那樣親宋反蒙的人物,真心想和大宋聯手對付蒙古,這可是賈老賊多次向高麗派遣細作偵察得出的結論。 「太師,秉恕先生來了。」賈老賊正為難間,狗頭軍師劉秉恕已經從半閒堂趕到了樞密院,劉秉恕剛要向賈老賊行禮,賈老賊忙揮手道:「秉恕先生不必多禮,快快過來給我參謀參謀,這是呂文德的親筆信。」劉秉恕也是吃了一驚,「襄樊來信了?他們怎麼突破封鎖的?」 「是這個高麗百夫長送來的。」賈老賊把呂文德和王諶的信一同拿給劉秉恕,將高麗軍隊投降和呂文德要求高麗送信驗明誠意的事匆匆說了一遍,末了賈老賊低聲問道:「秉恕先生,本官覺得高麗軍隊歸降太過突然,未必是實,呂文德的信也不對勁,你覺得如何?」 劉秉恕反覆翻看兩封書信,良久後才不動聲色的說道:「太師,金元雄將軍遠來疲憊,小生覺得你應該讓他先休息休息,明日再給他答覆。」賈老賊會意,忙讓親兵把金元雄帶走,設上等酒宴款待並軟禁監視。金元雄則大為不滿,「我們大高麗的勇士千里迢迢給你送信,你們太師竟然不親自為我接風洗塵,簡直太失禮了。」 帶走了金元雄,劉秉恕又向賈老賊使個眼色,輕輕向樞密院的其他官員士兵努努嘴,賈老賊知道劉秉恕肯定有機密要說,便吩咐道:「你們都出去吧,沒有命令不許進來。」直到大堂中只剩下賈老賊、廖瑩中和劉秉恕三人後,劉秉恕才壓低聲音說道:「太師,信沒有假——樊城和呂文德都危險了!」 「危險?」賈老賊大惑不解。劉秉恕將呂文德的信交給廖瑩中,沉聲道:「廖先生,請你把呂文德將軍的信倒過來,每隔十一個字抄一個字。」廖瑩中猛然醒悟,「對了,這是重意信!呂文德肯定是怕高麗人是詐降把我們賣了,所以故意用一封有些許破綻的親筆書信信中藏信,向太師稟報樊城的真實情況。」 「別說了,快寫啊。」賈老賊緊張催促道。廖瑩中答應,飛快提筆抄寫信中密碼,一行行觸目驚心的文字也逐漸從他筆下產生——樊城外城已破,火器用盡,軍隊折損過半,抗敵惟有肉搏,末將病重,時日無多,若援軍不至,樊城軍民必盡數殉國!高麗詐降,我藉機拖延時間,滿城軍民性命,已在太師一念之間!無能文德泣稟! 「樊城竟然這麼危險?」賈老賊失魂落魄的一屁股坐回太師椅,喃喃道:「我是要推行新法呢?還是該救樊城呢?」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七十七章 西門老賊 「只要……只要再給我一年,不!只要再給我半年時間!」看著呂文德的來信,賈老賊表情異常痛苦,喃喃道:「只要等到今年的秋收下來,錢糧收上來,我就可以從容領軍增援襄樊。可現在……我要是離開了臨安,新法怎麼辦?誰能替我鎮住局面?」 賈老賊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自古變法改政,第一重要就是推行變法之人,沒有魄力、鐵血手腕和堅定意志領導新法推行,再好的新法到了下面也會變味,從利國利民變成害國害民——倒不是賈老賊自吹,南宋朝廷裡唯一能達到這個標準的,也就賈老賊自己一個人而已。鹹淳元年是推行新法的第一年,賈老賊用盡各種手段明裡暗裡殺了四十餘人才鎮壓住權貴的反撲,這才勉強把新法在浙江推行,但也讓浙江以外的士紳權貴膽戰心驚;今年夏收和秋收都還沒到,差不多半個南宋的官員士紳就已經秘密串聯,勾結浙江士紳反對新法,意圖將新法扼殺在萌芽之中,以防新法向全國推行,傷害到他們自身的利益。而這些守舊士紳的代表人物,無疑就是宋理宗的親弟弟、宋度宗的親生父親、南宋頭號大地主榮王趙與芮!——試問面對後台背景如此強大的對手,除了心狠手辣地賈老賊之外還有誰能鎮住他? 「太師。既然你無法離開臨安,那不如就忘記這封信。」前任狗頭軍師廖瑩中陰陰的說道:「襄樊大戰的主戰場一直是樊城,現在樊城危在旦夕,城防更為完善的襄陽卻幾乎沒傷到筋骨——樊城都能抗住韃子一年,襄陽難道連這點時間都抗不住嗎?」 「你的意思是說?放棄樊城軍民?」賈老賊眼中一絲凌厲寒光,然後馬上又黯淡下去,搖頭道:「雖然是個法子。但是對艱苦抗敵的樊城軍民實在是太殘忍了,而且呂文煥和他大哥呂文德不同。呂文德如果殉國,他未必能像呂文德那樣不懼犧牲的為大宋爭取時間。」言罷,賈老賊地目光轉到一直沒有說話的現任狗頭軍師劉秉恕身上,問道:「秉恕先生,你為什麼一直不說話?你對此事有何高見?」 「回稟太師,小生一直在考慮此事地應對之法,是以未言。」劉秉恕回過神來。向賈老賊恭敬答道。賈老賊追問道:「那先生可有兩全其美的妙計?既可解救樊城於危難,又可保證新法繼續推行?」 「太師說笑了,世上那有兩全其美之事?但小生已有三策,可供太師參考。」劉秉恕沉聲答道:「第一策,太師不出臨安,派一員大將率軍增援襄樊。此舉雖不能一戰破敵,卻可為呂文德將軍減輕壓力,盡可能拖延時間。為太師推行新法爭取時間。」 「此計雖然可行,但怕就怕忽必烈鐵了心要打樊城,分兵阻援,主力繼續攻打樊城。」想到歷史上南宋幾次救援襄樊都遭失敗,賈老賊心中就沒底——畢竟忽必烈這一次是起傾國來兵來攻襄樊,這一戰要不就不打。要打就是宋蒙直接決戰,否則派誰去都起不了作用。劉秉恕也知道賈老賊不太可能採納此計,便又說道:「第二策,隨便找個借口暫緩推行新法,太師既有台階可下率軍增援,又可在將來重新推行新法。」 「此計不可。」賈老賊斷然搖頭,咬牙道:「暫緩推行新法的口子不能開,否則有了先例,將來再度推行新法時,這些王八羔子為了阻止新法執行。估計連勾結韃子攻打大宋的事都做得出來!」劉秉恕和廖瑩中一起苦笑。心知賈老賊這話倒是大實話,那些權貴為了自身利益。可是什麼手段都用得出來。 「秉恕先生,你的第三策是什麼?」雖說前兩策都不滿意,賈老賊還是不死心的追問道。劉秉恕看看左右,壓低聲音答道:「小生的第三策——既然太師擔心離開臨安後無人能鎮住局面,那就先下手為強,把這個能夠動搖局面地人……」說到這,劉秉恕做了一個狠狠的殺頭手勢,陰笑道:「只要他一死,太師留守臨安的人推行新法雖然還有阻力,但阻力就要小上許多不是?」 「殺了他?」賈老賊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也是壓低聲音說道:「可他身份特殊,又沒有足夠借口,公開殺是不行的,如果用暗殺,只要稍微走露一點風聲,或者露出一點痕跡,後果就不堪設想了。而且他深居簡出,身邊衛士眾多,派人進去刺殺,成功的把握實在不大。」 劉秉恕凝視著賈老賊的眼睛,緩緩說道:「要想一點不留痕跡的除掉他,而且能一擊成功,只有一個人能夠幫助太師。」雖然劉秉恕沒有說那人是誰,賈老賊心中卻已浮現出一個俏麗動人地影子…… 盤算許久後,賈老賊終於咬牙道:「你們用我的名譽給呂文德寫一封雙意信,明意告訴呂文德說高麗軍隊可信,叫他接受高麗軍隊的投降;暗意通知呂文德,堅守百日,本官親自領兵救他!」 …… 第二天正午,賈老賊借口有緊急奏章需要趙祺批准,進到臨安皇宮求見,和往常一樣,賈老賊進到趙祺的寢宮福寧殿還沒說上三句話,滿臉倦色的趙祺就打著呵欠說道:「這件事太師看著辦吧,朕這幾天不舒服,估計明天和後天都沒辦法上早朝,奏章就全拜託太師了。」 「皇上,可這事與皇后的弟弟有關,老臣一個人不方便隨意做主啊。」賈老賊為難道。趙祺連眼皮都眨就說道:「那太師儘管去找皇后商量。朕地皇宮太師愛去那就去那,朕還不相信太師嗎?」說罷,怕又被賈老賊糾纏的趙祺趕緊溜進後殿,把政務大事一股腦踢給賈老賊,賈老賊搖頭苦笑一通,這才正大光明的摸向全玖的寢宮仁明殿。 進到仁明殿時,全玖竟然正在納著一雙鞋底。兒子趙顯和趙昺卻不知去向。見賈老賊進來,全玖先是狠狠瞪上一眼。這才向身邊的兩名心腹宮女使個眼色,兩個宮女會意,忙一起出殿關上殿門守在門前,不敢聽殿裡的一個字。沒有了旁人在場,賈老賊乾脆連磕頭的禮節都免了,大模大樣走到全玖面前,一把將她抱住。在她粉嫩地臉頰上狠狠啃上幾口,這才淫笑問道:「今天很像賢妻良母啊,竟然在納鞋墊?是不是給我做的?」 「呸,你想穿我親手做地東西,下輩子!」全玖紅著臉向臥室努努嘴,示意賈老賊把她抱進臥室,然後才微笑說道:「是給太后做地,依你地計策。得先把她哄好了,然後才好請她替我的弟弟做媒不是……嗚,不要,一會我弟弟可能要來看我,被他撞見不好。」 「怕什麼?我外甥女婿守在外面,他來了也得等。」賈老賊十分清楚全玖需要什麼。一邊淫笑著一邊脫去全玖地裙子,連上衣都不脫就直接壓了上去。疼得全玖低聲叫喚,「輕點,別留在裡面,我已經一年多沒讓那個傻子碰了,要是又把我肚子弄大了就麻煩……嗚,你輕點,要是又把我弄得走不了路,我饒不了你……」 良久後,萬分滿足的全玖依偎在賈老賊懷裡。喘息著埋怨道:「每次都這樣。一見面就急匆匆欺負人家,下次再這樣。別想再碰我。」賈老賊在她內衣中游動著淫笑道:「既然你嫌我急,那你怎麼才幾下子就開始叫?我那些媳婦都沒一個有你快。」全玖大羞不依,在賈老賊懷裡撒嬌啃咬,直到賈老賊假惺惺的求饒,全玖才停止啃咬,白了賈老賊一眼嗔道:「來也不提前打捎個話,顯兒已經能背《論語》了,本來想讓你這個親爹高興高興,現在好了,顯兒去了資善堂讀書,昺兒被楊淑妃抱去宮外屏山園遊玩,想看他們也看不了。」 「那兩個小鬼頭不在也好,起碼沒人打擾我們。」賈老賊極沒責任心地淫笑一句,忽然鬆開全玖仰面躺在床上,心事重重的長歎一聲。全玖關心貼上去問道:「累了?你年紀也不小了,做事別再那麼賣命,得保重自己的身體,要不要我替你捏捏肩膀?」賈老賊搖搖頭,並不說話,全玖誤會了賈老賊的意思,紅著臉說道:「是不是又想人家用嘴……早不說,現在這麼髒,難道還要我幫你洗啊?」 「玖兒,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賈老賊愁容滿面的問道。全玖一楞,嬌嗔道:「你這個老東西什麼時候變得對我這麼客氣了?平時怎麼不見你這樣?說罷,能做到的我一定幫你。」 「你一定能做到,天底下能做到的人也就是你一個了,可我就是怕你不答應。」賈老賊臉上愁雲更重,甚至躲避著不敢去看全玖。全玖則更是好奇,「天下就我一個人能做到?到底是什麼事?」 「我想請你……」賈老賊欲言又止,搖頭道:「算了,你肯定不會答應,還是算了吧。」全玖有些生氣,在賈老賊的腿上擰上一把,怒道:「憑什麼我就一定不答應?我都給你生兩個兒子了,難道比生兒子更難嗎?快說,再不說以後就別想再碰我。」 「我想請你幫我殺一個人。」賈老賊緩緩說道。全玖又楞了一下,奇怪道:「幫你殺人?天下還有你想殺而殺不了地人嗎?」 「要殺他當然容易,關鍵是要神不知鬼不覺殺他,要讓別人覺得他是意外死亡,而且不能留一點痕跡。」賈老賊慢悠悠的說道:「而這個人呢,就是榮王趙與芮。」 「你要殺我公公?」全玖這一驚非同小可,坐直身體凝視賈老賊,沉聲問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殺他?什麼理由?」 「為了大宋,為了樊城軍民。也為了我們的兒子江山永固,我不得不殺他。」賈老賊閉上眼睛,把呂文德通過高麗信使求援地經過詳細說了一遍,末了,賈老賊猛的睜開眼睛一把抱住全玖,凝視著全玖儘是驚駭的美目說道:「玖兒,現在我地難處你明白嗎?如果我現在不去救樊城。那麼樊城近十萬軍民百姓就無法逃脫韃子的毒手;可我如果領軍離開臨安,那麼就沒有人鎮住趙與芮。讓他乖乖交納賦稅執行新法,大宋新法也就從此夭折!所以為了大宋江山,為了樊城軍民百姓,我不得不先下手為強除掉他,但那個老傢伙身份特殊又狡猾無比,我的細作根本沒辦法混到他的身邊,要想不留痕跡地殺了他。就只有玖兒你能幫我,你明白嗎?」 面對賈老賊迫切的目光,全玖久久不做回答,半晌後,全玖忽然流出眼淚,哽咽道:「對不起,我不能答應。我和你偷情生子,已經很對不起傻子一家了。我再幫你殺死傻子地父親,我死了以後還有什麼面目去見先皇,去見我的父母?我雖然是一個壞女人,可我還有一點良心啊。」 「玖兒,我知道讓你這麼做,你一定很為難。」賈老賊摟緊全玖。在她珠淚滾滾的臉頰上深情一吻,鄭重說道:「但玖兒你不必有絲毫內疚,你的公公根本就是一個自私自利地國賊,他坐擁良田萬頃,家產土地大宋第一,每年還拿著巨額俸祿,卻不肯向國家交納一分一文地稅賦,還想方設法的從大宋國庫裡掏錢,這樣地蛀蟲巨蠹,留著也只是禍國殃民。又留他何用?」 全玖還是不說話。僅是淚流成行,哭得梨花帶雨。賈老賊又大聲說道:「大宋自建國起就戰事不斷。在契丹、女真、西夏和蒙古強敵環繞中艱難發展,雖然靠著國力耗死了契丹、女真和西夏,但國家已經是傷痕纍纍,國力幾乎耗盡,如果不推行新法改善國計民生,大宋就算擊退了忽必烈的這次侵略,將來還是難以抵擋韃子鐵騎的蹂躪,到那時候,大宋國破家亡,漢人淪為韃子奴隸,你我也難善其身啊。」 「你說的道理,我懂。」全玖淚濕衣襟,抽噎道:「可我還是不能答應,我下不了這手。」 「玖兒!」賈老賊急了,險些說出趙與芮將在南宋滅亡後成為第一個投降蒙古的趙氏皇族的事實。激動之下,賈老賊穿衣下床,雙膝跪倒在全玖面前,也是落淚道:「玖兒,我以前雖然向你跪過,可每一次都是心不甘情不願,只是盤算著在你身上找回補償。但今天,我心甘情願的向你下跪一次,為了天下漢人,為了樊城那些忠誠勇敢的將士百姓,我求你了,求你了。」說罷,賈老賊連連磕頭,直碰得額頭鮮血淋淋。 「你起來吧。」全玖終於心軟,披衣下床也是跪到賈老賊面前,心疼地輕輕撫摸著賈老賊流血的額頭,流淚道:「讓我考慮幾天好嗎?這麼大的事,你得容我考慮。」 「玖兒,沒時間了。」賈老賊萬分焦急,掙扎著又要給全玖磕頭,流淚道:「呂文德是帶著重病指揮戰鬥,樊城軍民過半殉國,元氣已經大傷,韃子又狠毒無比,連毒氣彈和回回炮都用上了,樊城隨時可能淪陷。我準備出征事宜和調動軍隊也得需要時間,要是再拖下去,樊城將士百姓就難逃韃子毒手啊。」說罷,賈老賊不顧額頭流血,又跪在全玖面前乒乒乓乓的磕起頭來。 全玖又是一陣心軟,扶住賈老賊的肩膀,終於哽咽著說道:「我……我答應你。」 「好玖兒,我沒有看錯你,你果然深明大義。」賈老賊大喜過望,將全玖一把攬入懷裡,被賈老賊這麼一抱,全玖又將頭埋在賈老賊懷裡痛哭失聲。良久後,全玖稍微平靜下來,這才在賈老賊懷裡輕聲說道:「公公平時深居簡出,又很會保養身體,王府中的衛士如雲,要不留痕跡地造成他意外橫死的假象,怕是沒那麼容易。不過他有一個習慣,也許你可以利用。」 「什麼習慣?」賈老賊緊張問道。全玖抽泣著答道:「他特別喜歡吃東坡肉,幾乎每天晚飯都要吃上一碗,而且他只吃他家裡一個廚子做的東坡肉。以前傻子還是王爺的時候,他到我們家裡用飯,每次都要把那姓路的廚子帶到王府為他做菜,所以我有留心注意。」 「每天晚飯都要吃一碗東坡肉?還只吃一個姓姚的廚子做的東坡肉?」賈老賊是何等人,全玖提供的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情報到了他腦海裡,幾乎是在瞬間就演變出一大堆生個兒子沒屁眼的缺德主意,才盤算片刻,賈老賊就附到全玖耳邊低聲嘀咕起來…… 「知道了,我會抓緊時間準備,你那邊得手,我這邊馬上動手。」全玖點點頭,推開賈老賊白了一眼,忽然哼出一個民間野史中流傳千古地名字,「西門慶。」 「玖兒,你這不是罵自己嗎?」賈老賊淫笑道:「我是西門慶,那你不就成了……」全玖又白了賈老賊一眼,紅著臉低下頭,羞澀地哼哼道:「我就是潘金蓮,怎麼了?我就是被你勾引的,西門慶,西門老賊。」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七十八章 色是刮骨鋼刀 「姚大廚,又出來買菜啊。」「姚大廚,今天又想買些什麼啊?」繁華熱鬧的臨安招賢坊菜市場中,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人提著菜籃,溜躂溜躂的看著路邊菜攤出售的禽肉蔬菜,雖說大男人跑出來買菜在菜市場中十分罕見,可菜場中各個攤主卻已經見怪不怪,還不時向他打著招呼,邀請他觀賞自己出售的蔬菜肉類。原因無他,這位腦袋大脖子粗的中年人是一位十分有名的大廚,姓姚名明完,只因這位大廚敬業,做菜所用的原料都要自己親自挑選,而且只要貨對,姚大廚就從不講價,所以菜場中的人才會對他這麼熟悉——畢竟這樣的冤大頭實在很難碰到,印象不深刻那就叫怪了。 「姚大廚,請看看我這香蔥,剛從地裡摘來的,還掛著露水。」一個菜販攔住姚明完,賠笑著將一把小蔥捧到姚明完面前。姚明完看看小蔥,勉強點了點頭伸出菜籃,那菜販大喜,忙將小蔥小心翼翼的放進籃中,姚明完則拋出一把銅錢在他手裡,連數都懶得數——沒辦法,姚大廚的僱主實在太有錢了,家裡的銀子金子簡直比得上大宋國庫,極得僱主信任的姚明完還怎麼會在乎區區的幾文銅錢呢? 「麻煩了,今天怎麼找不到合適的豬肉?」大概是比平時來晚了一會的緣故,姚明完在菜場轉了兩圈竟然沒有找到滿意的帶皮豬肉,姚明完不免有些著急——這東坡肉最好是用產自金華的「兩頭烏」黑豬豬肉來烹製。否則味道未免要打些折扣。姚明完打算去其他菜場碰碰運氣,剛離開菜場地時候,兩個青年男子忽然迎了過來,其中一個眉目頗為清秀的男子彬彬有禮的向姚明完行禮道:「敢問兄長,可是姚明完姚大廚?」 「我就是姚明完,我們認識嗎?」姚明完只覺得眼前這男子言語和藹,態度有禮。似乎甚有教養,卻想不起來在那裡見過。那青年男子從懷裡拿出一把銀製的長命鎖。解釋道:「事情是這樣的,姚兄長你的公子剛才突發重病,昏迷不醒,令夫人趕緊將他送到了小弟一家開的藥堂求醫。尊夫人傷心過度怕出意外,就向小弟敘述了兄長地容貌模樣,請小弟到這菜場來尋找兄長,因怕兄長不信。所以將令公子身上的長命鎖交與小弟,以作信物。」 「是我兒子地長命鎖。」姚明完一眼認出那青年手中的長命鎖來自他的次子,又聽說兒子突發重病,立即嚇得魂不附體,趕緊連連問道:「她們娘倆現在在那裡?我兒子的病重嗎?要緊嗎?會不會出事?」 「姚兄長不用驚慌,家父正在為你的公子診治急救,具體如何,小弟目前也不清楚。」那青年男子往不遠處的一輛馬車一指。微笑道:「姚兄長,令夫人出錢讓小弟雇了一輛馬車,咱們先上車去藥堂,路上邊走邊說如何?」 「煩勞兄弟了,一會哥哥再請兄弟喝酒感謝。」姚明完情急之中也沒多想,趕緊隨著那兩個男子上了馬車。那青年男子與姚明完共座車廂,另一個彪壯男子則在前面趕車。上了馬車後,那青年男子立即拉下車廂帳簾,另一名男子立即揮鞭趕車,姚明完焦急中也沒察覺異樣,只是追問道:「兄弟,你是那家藥堂的公子?有沒有把握治好我地兒子?如果不行的話,哥哥可以去求老爺請宮裡的太醫。」 那青年男子笑笑,答道:「太醫就不用了,因為你兒子沒病。」話音未落。那青年男子忽然手一揮。以掌為刀劈在姚明完太陽穴上,姚明完只覺得眼前一黑。立時便昏厥過去…… …… 「姚大廚,姚大廚……」陰森森的呼喚,漸漸把姚明完從昏迷中呼醒過來,腦袋還在漲疼無比的姚明完艱難睜開眼睛,入目的卻是一片黑暗。嚇得姚明完全身顫抖,顫聲道:「這……這是那裡?你是誰?我……我死了嗎?」 「不用擔心,你沒有死。至於我是誰,你也沒有必要知道。」那神秘的聲音陰陰笑道。直到此刻,瞳孔逐漸適應了昏暗光線的姚明完才勉強看清,原來他是在一個門窗都被黑布遮嚴地房間裡,對他說話的人坐在對面,身邊還有兩個隨從,只是房屋裡黑□□的,手腳被綁的姚明完無法看清他們的相貌,僅是發現說話那人是一口北方口音。不過越是這樣,姚明完就越是害怕,全身顫抖著問道:「你……你們想幹什麼?你們想要錢嗎?我給你,只要你們別殺我,你們要多少錢我都給。」 「放心,我們不是綁架人質勒索錢財。」那神秘聲音笑得更陰,「而且相反,我們是打算拿錢給你,只要你幫我們做一件事,這些東西就全是你的。」說著,那黑影將手一揮,旁邊地一個隨從捧來一口木箱放在姚明完身旁打開,又拿出一盞火焰微小的油燈,使姚明完能看到箱中物品——滿滿一箱金葉子啊! 「姚大廚,我知道榮王爺給你的俸祿高,可這一箱金葉子,你給他做兩輩子的東坡肉也掙不到吧?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這一箱子黃金就是你的。」那神秘聲音陰笑問道。已經被金子晃花了眼睛的姚明完又驚又疑,牙齒打結的問道:「你……你給我這箱金子?你想要我做什麼。」 「很簡單。只要你從今天開始,每天給榮王做東坡肉的時候,放一包這樣的東西放進去。」那神秘聲音說著,三個小小的藥包就放在了金葉子上面,「按紙包上寫地順序放,連放三次以後,這箱金葉子就全是你地了。」 「你……你要毒死王爺?」姚明完大吃一驚,大叫道:「不。我不幹!王爺對我恩重如山,我怎麼能害他?再說榮王爺是什麼身份,我要是毒死了他,我滿門的性命就沒有了!」 「如果你不答應,你地滿門會死得更徹底!」那神秘聲音冷冷說道:「還記得你小兒子那個長命鎖嗎?你如果不按我的吩咐做,你的兩個兒子和你的妻子會沒命,你在金華鄉下的父母和兄弟全家會沒命。還有你背著家裡人在城裡瑞詳街養的外宅和她肚子裡的還沒出生地孩子,也會一起沒命。」 「你……你連我在瑞祥街養有外宅都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姚明完這回是徹底傻了眼睛了。那神秘聲音笑道:「剛才我已經說過。不知道我的名字對你來說更好更安全。而且我不光知道你養有外宅,還知道你和榮王爺府裡一個叫小珍地丫鬟有私情,只是榮王爺絕對不許他碰過的女人嫁人,所以你一直不敢求榮王把小珍賞給你——我說得對嗎?」 「對,對。」姚明完驚訝得已經忘記說其他話,只是傻愣愣的點頭不已。那神秘聲音笑道:「對就好,姚大廚。現在你該知道了,如果你不按照我說的話做,會是什麼下場?可你如果按照我的話做了,了不起就是丟了飯碗,有了這箱黃金,你回到金華老家還怕沒飯吃嗎?」 「可……可王爺如果吃了我做的菜出問題,我還不是照樣沒命嗎?」姚明完顫聲問道。那神秘聲音一笑,「放心。這不是毒藥,不會吃死人。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吃一包下去,親自試驗試驗是不是毒藥。」 「不……不用了。」姚明完可沒膽子親自去試毒藥,又試探著問道:「難道這是慢藥,要連吃幾天才見效?」那神秘聲音笑道:「勉強算說對了吧。但不管你信不信,這確實不是毒藥,榮王爺吃下去後也不會牽連到你。總之一句話,你做?還是不做?」 「答應也是死全家,不答應也是死全家。」姚明完還算有點頭腦,盤算良久後終於咬牙說道:「我就賭一把,相信你這不是毒藥,不會牽連到我。」 「姚大廚果然聰明,難怪你能做出那麼一手好菜。」那神秘聲音怪笑,「你上街不是買東坡肉的材料嗎?我已經為你全部準備好了。全是最好地。這箱金子你現在帶走也行,一會我們給你送到你家也行。不過我可事先警告你一句。要是你敢耍花招或者敢洩露一句,你和你的全家都會死得淒慘無比,全家上下一起後悔生到這個世上!」 「一……一定,我一定不敢亂說。」姚明完顫抖著答道。可那神秘人顯然並不放心,又一歪頭後,兩個黑影便欺上來按住姚明完,把一顆藥丸強行塞進姚明完口中,逼姚明完服下,那神秘人又笑道:「不用怕,這藥才是貨真價實的毒藥——不過要十天後才生效。只要你乖乖的把藥放在王爺的菜裡,到時候我們自然會給你解藥。」 片刻後,哭哭啼啼得像一個剛從強姦現場離開的失身少女的姚明完被蒙著眼睛押出黑屋,在馬車裡昏天黑地的東轉西轉一陣後,姚明完終於被鬆開綁眼黑布和身上繩索,開始那個把姚明完誑上馬車地青年人將一個裝滿蔬菜肉類的菜籃塞進姚明完手裡,微笑道:「姚兄長,這裡離王爺府已經不遠了,自己步行回去給王爺做菜吧。我們該去把你出城遊玩的妻子兒子接回城了,還有那箱金葉子,也會一起送到你家。」 「你們……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姚明完顫抖著問道。那青年人遲疑了一下,答道:「為了天下漢人。」 …… 當天夜裡,歷來對菜餚格外挑剔的榮王趙與芮只覺得當天的東坡肉格外鮮美,十分合口,高興之下便又打賞了廚子姚明完一次,也大概因為菜餚合口導致心情好的緣故,一向在女色方面十分注重保養地趙與芮忍不住在年輕漂亮的小妾身上多發洩了兩次,弄得自從嫁進來就沒滿足過的小妾嬌吟連連,大讚趙與芮老當益壯,簡直比得上古代的廉頗黃忠。可是到了第二天晚上,小妾就開始後悔了。趙與芮從吃完晚飯後就進了她的房間,壓在她地身上就說什麼都不起來…… 「王爺,快三更了,饒了奴家吧。」骨頭快散架的小妾呻吟著哀求,想去阻止趙與芮卻連手都抬不起來。趙與芮則一邊大力做著活塞運動,一邊淫笑道:「小騷貨,現在知道本王的厲害了?以前不是一直埋怨本王不要你嗎?今天晚上。本王要讓你跪下來哭著我……咦?已經昏過去?沒用的小騷貨!來人啊,來人!」 「王爺。有何吩咐?」一個姿色普通的丫鬟打著呵欠進來,正要向趙與芮行禮時。赤條條地趙與芮已經帶著滿身地肥肉撲了上來,一把將她抱住就撕衣服,那丫鬟就是因為姿色平平才被趙與芮地小妾挑來房中侍侯,早就盼望著也被趙與芮收房享受榮華富貴,當下又不反抗,反而主動地配合求歡。很快地,房間中就又響起呻吟喘息聲音…… 趙與芮是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被宮裡來的太監叫出臥房,而在他的身邊,已經躺倒了三個昏迷不醒的赤裸女人,趙與芮先是得意自己的男人雄風無敵,然後又有些後悔——自己的年紀可不小了,要是象兒子那麼縱慾無度,估計要不了多久家裡的十幾萬畝上好良田就要便宜未來女婿或者朝廷了。但說來也怪。趙與芮儘管瘋狂了一眼,可看到那些赤裸地少女身體時,還是忍不住老槍發漲,如果不是皇宮傳召不敢耽擱,姚明完還真想再提槍上馬幾次。 直到隨著太監進到皇宮,趙與芮才發現傳召他入宮的人竟然不是他的兒子皇帝。而是他的皇后兒媳————他兒子這會還躺在女人肚皮上。不過在看到豐腴嬌美的兒媳後,趙與芮這個做公公的難免有些出醜,弄得趙與芮自己都莫名其妙,「我這兩天是怎麼了?怎麼這麼想要女人?是不是該去找個太醫看看?」 還好,全玖並沒有注意到趙與芮下身的小帳篷,僅是與趙與芮客套幾句,當急著去找女人洩火的趙與芮主動問起全玖傳召地原因時。全玖微笑答道:「公公,事情是這樣的,前幾天宮裡新近從民間挑選了一批宮女,媳婦上次陪皇上去公公家裡時。注意到公公家裡的丫鬟年紀都比較大了。怕是服侍不好公公,所以媳婦就從這些宮女中挑選了十個年輕伶俐的。想要送到公公府上服侍,不知公公意下如何?」 「媽的,媳婦簡直比兒子還孝順,兒子後宮三千,也捨不得送我幾個,倒是媳婦還念著我。」趙與芮心中暗喜又有些生氣,嘴上卻客氣道:「皇后娘娘厚賜,老臣本不該退卻,可這些宮女都是從民間選來服侍皇上、太后和皇后的,老臣怎麼好意思從你們身邊要人?」 「公公不必客氣,宮中宮女不夠,隨時可以從民間挑選,只是這幾個宮女還算不錯,留在宮女荒廢青春,未免可惜了。」全玖微笑著一拍手,殿外立即走來十名盛裝少女,一字排開向全玖和趙與芮行禮。全玖指著那十名少女,向趙與芮微笑問道:「公公,你看這些女孩子可還入眼?」 「宮裡地宮女,當然長得不錯。」趙與芮嘀心裡咕著去看那十名少女,一看之下,趙與芮心中立即燃起慾火,原來這十名少女個個生得柳葉彎眉,膚若凝脂,在佳麗如雲的皇宮之中也十分出眾,更難得的是個個身材皎好,全身上下都散發著青春的活力,彷彿一群含苞待放的花蕾,比起趙與芮家裡那群丫鬟,質量上要高出一大截。全玖察言觀色,又微笑道:「公公,其實這些女孩子是皇上都想要的,但媳婦生生攔下了孝敬公公,公公若是喜歡,就請不要辜負媳婦的一番好意了。」 「既然她們是皇后所賜,那老臣就不敢推辭了。」趙與芮嘴上客氣,心中暗喜,同時在心裡琢磨——這個精明的兒媳婦是個無利不起早的角色,無緣無故的送自己十個美女,肯定是在打什麼算盤。果不其然,全玖很快向趙與芮試探道:「公公,你地千金、媳婦地小姑子,今年有十九歲了吧?公公還不打算為她尋一門親事?」 「是不小了,可沒有合適的,老臣地那個女兒又生性刁蠻,誰都看不上眼。」趙與芮打著哈哈,等待全玖的下一步動作。和趙與芮猜測的一樣,全玖果然迫不及待的說道:「既然如此,那公公可還記得媳婦那個兄弟全清夫?他和小姑年齡相仿,郎才女貌,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公公可有意我們兩家親上加親?」 「想用十個美女就換走我富可敵國的家資?你當本王是傻蛋啊?」趙與芮心中冷笑,對全玖送自己美女的真實意圖已經一清二楚。稍一盤算後,趙與芮答道:「皇后娘娘,雖說這自古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但老臣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十分疼愛,所以雖然老妻已逝,老臣也十分喜歡清夫賢侄,但不知道女兒是什麼意思,老夫得回家聽聽女兒的意見——如果她願意,老臣自然會考慮親上加親。」 「老滑頭,沒一句准話。」全玖心中冷笑,佯做失望道:「既如此,那就只有聽天由命,看青夫與妹妹的緣分了。」趙與芮怕全玖又提親事,趕緊告辭道:「皇后娘娘,外臣不宜久在宮中,如果沒有其他事,老臣就先告辭了。」 「公公慢走,媳婦還要去慈寧殿給太后請安,就不送公公了。」全玖故意滿臉的失望,僅是將陰笑不止的趙與芮送到仁明殿大門。回到殿中後,全玖親自打開剛才放在趙與芮身邊的茶碗,發現茶碗中的茶水已經被飲盡——廢話,在女人肚皮上辛苦了一夜,誰不餓不渴啊?看著碗中殘茶,全玖眼中閃過獰笑,心道:「老滑頭,饒你奸似鬼,到頭來也喝了老娘的洗腳水!你的萬貫家資,我們全家要定了!」 不過話雖如此,全玖得意之餘,心中不免又有一絲淡淡的哀怨,「老東西,我為了讓你高興,可是實實在在的做了一次潘金蓮了。」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不說心情猶豫的全玖在宮中既是哀怨又是得意,單說趙與芮領著十名全玖贈送的美貌少女回到家中後,連午飯都沒吃就急不可奈的把兩名少女拉進書房——別說不知道他在書房裡做什麼。總之從午時三刻開始,直到晚飯時分飢腸轆轆的趙與芮才從書房裡出來,那兩名少女則乾脆暈死在趙與芮書房當中,只能靠其她丫鬟把她們抬出房間。 「不行了,今天晚上無論如何得一個人睡了。」吃飯的時候,趙與芮反覆不斷的警告自己得細水長流,可是兩壺上好黃酒下肚,又吃了姚明完精心烹調的東坡肉後,趙與芮心中難以抑制的又燃起熊熊慾火,一個人在大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最後趙與芮橫下心,抱著最後瘋狂一晚上的打算吼道:「來人,把本王今天從皇宮裡帶來的宮女叫來!」 「王爺,你差不多兩晚上沒休息了。」親兵隊長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趙與芮大吼,「少廢話,把她們全叫來,本王的兒子一晚上睡三十幾個嬪妃,我睡八個都不行嗎?」親兵隊長無奈,只得按趙與芮的吩咐將剩餘的八名宮女送進房中,早就脫得精光的趙與芮象惡狼一樣撲上去,拖住一個就撕衣服…… 臥房中的淫笑和少女哭喊求饒聲足足響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正午,筋疲力盡的趙與芮才從脂粉堆中艱難爬起,可趙與芮下床後剛剛站定,下面忽然精流如注,精液迅速由白轉紅,最後乾脆流出鮮血——與漢成帝死在趙飛燕姐妹肚皮上的症狀一模一樣……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七十九章 出征再鬧劇 榮王趙與芮的忽然暴亡在南宋朝廷內部掀起了一場巨大的風波,其轟動性和影響性已經不能僅僅用爆炸性新聞來形容,先說轟動吧,趙與芮不僅是現任皇帝的親爹、還是前任皇帝的親弟弟,同時還是南宋公認的頭號大地主兼大財主,再兼趙氏皇族的領頭人,其身份之尊貴和背景之強大就連公認的當朝權臣兼大奸臣賈老賊都比不了。這樣的人忽然死了,那還能不轟動嗎? 至於影響方面,趙與芮的死在民間的影響當然比不上賈老賊忽然暴死的影響巨大,可是對於那些在背地下秘密串聯磨刀霍霍向新法的權貴皇親來說,這個消息無疑就是青天霹靂——沒有了身份特殊的趙與芮當領頭羊,居中聯絡對抗新法,南宋朝廷裡還有誰敢和心狠手辣的賈老賊做對?賈老賊和他的走狗整治起那些反對新法的人還有什麼顧忌?而且還有很重要的一點,趙與芮僅有一子一女,兒子去當了皇帝,女兒沒有出嫁當不了家,趙與芮富可敵國的家資和家裡十幾萬畝的上好良田又將歸於何人?這可是天下人都關心的問題! 當然了,身體向來康健的趙與芮忽然暴死,是人都會懷疑他的死因,就連白癡不亞於晉惠帝的趙祺在傷心之餘,也下旨詳細調查趙祺的死因。但經過太醫院、刑部、大理寺和臨安府四個衙門派出的太醫和仵作詳細檢查後,趙與芮的屍體上並沒有發現絲毫中毒痕跡。再經過審問趙與芮家人和一幫親兵地口供後,幾個衙門得出共同結論——趙與芮是縱慾過度,脫陽而死,完全是死於意外,並沒有被人謀害的跡象。 調查結果是出來了,宋度宗趙祺、太后謝道清、左右丞相程元鳳、李芾和太傅老趙葵等一干南宋朝廷的高層卻都傻了眼睛——要是把趙與芮死於脫陽馬上風的結論公佈出去,南宋朝廷還不成為天下人的大笑柄啊?這時候。賈老賊站了出來,大聲說道:「皇上。太后,榮王爺的死因絕對不能對外公佈!否則朝廷顏面何存?皇上顏面何存?」 「太師所言極是,哀家也認為不能公佈榮王的真正死因,否則大宋朝廷必然成為世人笑柄。」關鍵時刻,謹記宋理宗遺詔地太后謝道清又一次站到賈老賊一邊。趙祺本就是個沒主意的人,兩個對他影響最大地都這麼說了,他自然不會反對。程元鳳和李芾都是儒學名家,自然也是滿口附和。僅有同樣病得奄奄一息的老趙葵提出疑問道:「既然不能公佈真正死因,那我們該怎麼向天下人交代呢?榮王爺精通養生之術,在臨安是出了名的,如果不給世人一個交代,只怕會謠言四起,反倒誤事。而且參與調查王爺死因的人那麼多,王爺的家人更多。要是他們洩露出去怎麼辦?」 「趙太傅所言極是,老臣建議,朝廷可以對外宣佈是王爺過於思念已經過世的先皇,傷心過度,憂鬱成疾而死。」賈老賊還算有點良心,聯合情婦坑死了趙與芮。還知道給趙與芮的身後戴頂高帽子。謝道清和趙祺一聽十分滿意,立即點頭同意。賈老賊又建議道:「至於那些參與調查王爺地太醫和仵作,皇上可以找一個其他借口賞給他們一點錢糧堵住他們的嘴,再警告他們不可洩露。還有王爺的家中僕人和親兵也可以照此辦理,除了留下來服侍郡主的丫鬟外,其他警告一番全部遣散回原籍,不許留在臨安;那些親兵則發往軍中效力,嚴加看管,最大限度減少消息洩露的可能性。」 謝道清盤算良久,終於歎氣道:「看來也只有這麼做了。皇上。你意下如何?」趙祺那有什麼主意。只是連連點頭道:「就依母后與太師之言,就這麼辦。」趙葵和程元鳳等人最關心的卻不是這個。程元鳳又問道:「太師,那王爺留下來的田產和家產呢?又該如何處理?」 「田產和家產?對了,太師,朕正有一件怪事要問你。」趙祺彷彿想起了什麼,竟然第一次主動搶著說道:「昨天成王趙與沿來求見朕,送給朕幾名美女,說是朕的生夫在生前曾經收他地小兒子為義子,只是朕的父親逝世太過突然,所以一直沒機會正式行認子禮。他求朕遵從家父遺願,代替家父認下義子,為朕的生夫接替香火。」 「皇上,你答應沒有?」謝道清緊張問道。趙祺搖搖頭,「朕從沒聽說過這件事,所以沒答應,後來成王又說他有人證,朕就說等朕問問太師再說,沒給他准信。」 「怪不今天成王要請老臣去他家裡赴宴?搞了半天是他盯上了榮王爺的家產!」賈老賊驚叫起來,那邊謝道清卻氣得咬牙切齒,「好你個趙與沿,竟然敢欺負皇上……誠實忠厚,謀奪榮王家產?看哀家將來怎麼收拾你!」 「謀奪朕父親的家產?趙與沿?……對了,如果趙與沿的兒子成了朕地弟弟,他是有資格繼承朕父親的家產。」趙祺花了半天時間才明白過來,又傻傻的問道:「母后,太師,可朕繼承父親的家產有什麼用?天下和國庫都是朕的,朕還缺錢缺糧嗎?」 「那你不會收歸國庫啊?」謝道清、程元鳳和李芾等人在心底嘀咕,只是沒敢說出口——畢竟這是趙祺的家事,隨便插嘴是會惹禍上身的。倒是賈老賊笑道:「皇上,誰說你不缺錢?上次你不是打算修一座集芳園被老臣否決了嗎?這次你大可以繼承部分王爺遺產交入國庫,然後再從國庫裡拿錢修林園時還會缺錢嗎?」 「太師高啊,朕拿自己的錢修林園,還會有人反對嗎?這事就這麼定了。」趙祺一聽大喜。連贊賈老賊高明。賈老賊則心中暗笑,估算趙與芮地家產,修三百座園林都綽綽有餘,那些錢交進了國庫,賈老賊這次出征的軍費也就有了著落了。謝道清和程元鳳等人當然明白賈老賊地心思,只是暗喜國庫又可增加一大筆收入,所以沒有點破。於是在賈老賊和趙祺等人地商議下。趙與芮的田產和家產便被分成了兩份,六成由趙祺繼承。收入國庫供趙祺揮霍之用,四成由趙祺沒有出嫁地妹妹繼承——至於全玖能不能拿不到剩下這四成,賈老賊就不用去操心了。 諸事議定時,時間已是二更,很少這麼晚還沒上床玩女人的趙祺便打著呵欠說道:「母后,太師,諸位愛卿。夜已經深了,你們都回去歇息去吧。賈太師,朕這幾天傷心過度,身體有些不舒服,明天地早朝就不上了,各地的奏章就拜託你了。」 「皇上且慢,老臣還有一事要奏。」賈老賊離座下拜,從袖子中抽出一道奏章。高舉過頭大聲說道:「老臣啟奏皇上,蒙古大軍圍攻襄樊已有年餘,襄樊苦戰連連,在韃虜鐵騎蹂躪下已是搖搖欲墜,我軍幾次增援都未奏效。因此,老臣奏請皇上恩准。允許老臣親率大宋主力擇日出征,增援襄樊,與蒙古偽汗忽必烈決一死戰,永保大宋北疆安寧!請皇上准允!」 「賈太師,你終於肯出親自出征了。」程元鳳和李芾等人都是又驚又喜。趙祺卻緊張得連去玩女人地大事都忘記了,從龍椅上一躍而起,殺豬一樣驚叫起來,「什麼?太師你要捨朕而去?親自率領大軍增援襄樊?不行!朕不答應!朕可以一日無食,不能一日無太師!」 「皇上!」賈老賊知道趙祺對自己依賴極深,耐心解釋道:「皇上放心。敵軍雖眾。但老臣這一次去襄樊至少有八成把握,不會向鄂州大戰那樣拖延經年。老臣去不了多久就能回到臨安。而且老臣在離開前,肯定會為給皇上留下能臣輔助,幫助皇上署理朝政。」說到這,賈老賊眼角瞟到程元鳳和李芾這個丞相表情尷尬,忙補充道:「更何況老臣離開之後,還有老成持重的程丞相、公忠體國的李丞相,經驗豐富的趙太傅和太后輔佐皇上,皇上盡可高枕無憂。」 「太師謬讚了,老臣等愧不敢當。」程元鳳、李芾和趙葵都鬆了一口氣,總算找回點面子。誰知趙祺卻馬上又嚷嚷起來,「不行,祖宗家法不許太后干政,朕不敢違抗!程愛卿和趙愛卿年紀都老得不得了,平時裡告病請假不上朝的次數比朕還多!」 「皇上教訓得是,微臣等今後一定盡量多參加早朝,不敢再怠慢政務了。」程元鳳和趙葵趕緊給趙祺磕頭請罪,表情比剛才更加尷尬——不過也不能怪他們,賈老賊就是看中這倆個年過七旬的老頭年老多病,這才『好心好意』的讓他們參與朝政,分權交給他們。賈老賊又好氣又好笑,又指著李芾說道:「皇上,那李丞相呢?他可比老臣更加年輕。」 「李丞相?」趙祺畏畏縮縮地看了李芾一眼,小聲嘀咕道:「李丞相太凶了,三天兩頭上奏章彈劾朕貪酒好色,不修教化怠慢朝政,朕不喜歡聽什麼,他就偏要對朕說什麼。」李芾被趙祺說得臉一紅,趕緊也下跪請罪,磕頭道:「微臣冒昧,惹皇上不悅,微臣死罪——但微臣並非彈劾皇上,只是向皇上講述聖人之道,奉勸皇上以江山社稷為重,勤政愛民,節欲養生,做一個千古流芳的盛名之君,為大宋萬年而……」 「賈太師,你看?他又來了。」趙祺指著李芾,表情就像委屈得快要哭出來一樣。賈老賊苦笑道:「皇上莫怪,李丞相就這脾氣,老臣那一次見面沒被他數落?但李丞相對皇上確實是一片忠心,皇上也是一個納諫如流的聖明之君,否則早把李丞相趕出朝廷去了。」 「誰說的?朕早就……」趙祺本想說早就想把成天嘮叨的李芾趕出臨安,卻被謝道清和賈老賊用眼色制止,只得改口道:「總之一句話,朕決不容許太師離開朕。要出兵增援襄陽可以,但必須另外派人——最好是李愛卿去。」 「皇上,忽必烈起傾國之兵來攻襄樊,本是孤注一擲,而且他被襄樊軍民死死拖在襄樊城下已有一年之久,四十萬大軍已成強弩之末。」賈老賊也是老糊塗了,竟然和趙祺講起天下戰略形勢。「所以說,微臣這一次出征不戰則已。一旦出戰,大宋得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力爭一戰破敵,將擅長籠絡北方漢人地忽必烈徹底消滅!為我大宋北伐奠定基礎!以免忽必烈退回北方,與阿里不哥聯成一線,到那時候,大宋再想北伐光復漢家江山,勢必千難萬難!而要做到這一點。大宋就必須傾盡全力,與韃子全面決戰,老臣深受先皇托孤之重,怎能將全國兵力交與他人?所以說,這一次出征,必須是由老臣親自擔當主帥!」 「賈太師說得好。」老態龍鍾的趙葵也曾是大宋名將,對賈老賊地戰略分析自然一聽就懂,鼓掌道:「韃子南侵已有一年。太師遲遲不肯親自出征,老臣就隱隱猜到太師是在用襄樊堅城拖跨敵軍,等待機會反撲——所以老臣才從沒向太師提過此事。但直到今天,老臣才知道太師的戰略目的不僅是為了拖跨敵軍,更是為了北伐奠定基礎!大宋有太師在,真是皇上之福。大宋江山社稷之福!」 「趙太傅謬讚了,賈似道不過是紙上談兵,能不能成,還要待實踐驗證。」賈老賊難得的老臉一紅,更難得的說了一句老實話。程元鳳和李芾雖不懂軍事,但也對賈老賊地雄心壯志讚不絕口,堅決贊成賈老賊親自率軍與忽必烈決戰;謝道清見賈老賊出征之意已決,自然也堅定站到賈老賊一邊。那邊趙祺見眾口一詞,緊張之下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不!朕不要太師走!」 「皇上?」賈老賊、程元鳳和李芾都被趙祺地反應嚇了一跳。趕緊又全部跪倒。趙祺則哭得更凶。一邊哭一邊喊,「先皇已經走了。父親也走了,太師你現在再離開朕,朕還能靠誰去?朕不要太師走,不要太師離開朕……!」 「麻煩了,想不到這個傻皇帝完全把是我當父親依賴。」賈老賊心中有些好笑——自己和全玖通姦不就成扒灰了?但好笑之餘,賈老賊又有些感動,膝行數步到趙祺面前,掏出手帕替趙祺擦著眼淚安慰道:「皇上,不要傷心了,老臣去不了多久就回來,老臣只帶武將和部分文官去前線,韓震、楊鎮、陸秀夫和王熵這些對皇上忠心耿耿地能臣幹吏,老臣都會把他們留在臨安輔佐皇上,兩淮的防務老臣會交給杜庶,皇上大可放心。」 「不,朕誰都不要,朕只要太師。」趙祺一把抱住賈老賊,將頭埋在賈老賊腰上號啕大哭,「太師你要是走了?要是軍隊兵變怎麼辦?地方叛亂怎麼辦?洪災風災怎麼辦?大臣任免調動,稅賦錢糧徵收,祭天祭祖……這些朕都不會,以前都是太師你給朕操辦,你要是離開了朕,朕找誰去給處理這些事情?」 「皇上,這些事別人也會做的。」賈老賊第一次後悔自己過於攬權,只得又耐心勸說。誰曾想趙祺抱住賈老賊就是不放,眼淚把賈老賊的褲子都浸濕了,連連哭喊重複,不管什麼人的勸說都聽不進去,「不,朕只相信太師!有太師在,朕睡覺才會安穩……」最後連一直沒有說話的謝道清也看不下去了,只好站起來向賈老賊勸道:「太師,皇上對你的依賴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忽然提出要離開臨安,皇上當然難以接受。這樣吧,這事你先放一放,待過幾天等皇上平靜下來,再慢慢商量此事。」 「沒辦法,那就等皇上冷靜冷靜吧。」賈老賊無可奈何地收回精心炮製的『老賊出師表』,準備一邊調兵遣將,一邊慢慢做趙祺地思想工作。可賈老賊沒想到地是,當他和程元鳳、李芾等人告退之後,趙祺剛把謝道清送回慈寧殿,馬上就把宮裡的太監全部叫到面前,抹著眼淚命令道:「從今天開始,你們要日日夜夜地守在太師家的大門前,發現賈太師離開臨安,你們馬上攔住他,再稟報朕。要是讓賈太師悄悄的離開了臨安,朕把你們地皮全剝了!」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八十章 大宋閱兵 雖說趙祺拒絕了賈老賊的老賊出師表,可箭已在弦上,賈老賊還是全面開始著手準備出征計劃,調兵選將,準備糧草軍械戰船之類自不用說,最讓賈老賊關心的自然還是新式武器的裝備工作。大概是平時裡積少成多的緣故,經過一番緊張統計後,賈老賊這才驚喜的發現,宋軍的新式火器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已經超過了他的估計! 在宋軍火器中,射程可達十里的重型老賊炮已經鑄出近三十門,可射四里以上的輕型炮總數量已經超過五百門,可以裝備火炮的戰船也超過了四十艘,各種火炮的炮彈和發射藥包儲備也十分是充足,足夠賈老賊揮霍一段時間的。三管和五管燧發火槍因為量產時間比較短,總數僅有一千三百餘支,可射程和射速都已經遠超過原始的火繩槍!其他火器如手雷、箭雷和震天雷之類更是堆積如山,用來對付蒙古毒氣彈的防毒面罩也儲備了相當數量,使得賈老賊到了戰場上完全不用懼怕蒙古軍隊的毒氣武器——不過賈老賊也很悲哀的發現,為了研製、生產這些武器和這些年維持廟山大營正常運轉,他足足把南宋國庫一年收入的三成砸了進去! 「媽的,五千多萬貫啊!幸虧朝廷的財政是老子一手把握,皇帝又沒下旨查過帳。否則那些御史言官非噴死老子不可!」看著統計上地數據,賈老賊又是呲牙咧嘴吸涼氣,又是笑得合不攏嘴,「忽必烈狗韃子,到了戰場上,這些東西一定會給你大大的驚喜!絕對的驚喜啊!」 「還有士氣和士兵的素質,也比上次鄂州之戰前大為長進。」見賈老賊心情愉悅。廖瑩中乘機拍馬屁道:「昨天小生跟著太師到校場閱兵,發現臨安禁軍的精氣神和以前簡直截然不同。士氣鬥志高昂,銳不可擋。不過這也不怪,太師用種種手段把老弱士卒都淘汰了,精壯士兵也要根據在訓練中表現分一線二線,待遇大大不同,士兵們當然拼了命訓練。還有太師用人也十分得當,張世傑、凌震、伍隆起、姜子、居誼、劉孝忠、王大用和范勝、張林這些新銳將領。都是太師越級提拔的青年俊才,他們訓練士卒不僅方法得當,更是嚴格認真,讓我軍的戰鬥力足足上了一個台階——尤其是禁軍副都統孫虎臣,不僅帶得一手好兵,更對太師忠心耿耿,小人覺得此人可以大用……」 「去你娘的。」賈老賊抬腿一腳踹在廖瑩中身上,笑罵道:「你小子又收了孫虎臣多少錢?他能不能帶兵本官會看不出來?如果不是他的家族背景放在那裡。本官早把他貶到瓊州吃荔枝去了,還想要本官再提拔他?」廖瑩中地心思被賈老賊看破,只能嘿嘿傻笑道:「太師果然聖明燭照,孫虎臣是送了小人一點小東西,不過小人只是答應在太師面前替他說幾句好話——太師聽不聽,小人可沒給他保證。」 「不讓你為難。你去告訴孫虎臣,就說本官打算升他兩級做樞密院的副都承旨,你問他願不願意?」賈老賊奸笑說道。廖瑩中知道賈老賊是在玩明升暗降收兵權的老把戲,也是奸笑答應道:「太師放心,小人會盡力鼓動孫虎臣答應,讓他把軍隊裡的位置騰出來。」賈老賊大笑,心中已在盤算接替孫虎臣的人選。 賈老賊和廖瑩中在紅梅閣中談得眉飛色舞,同在紅梅閣中的狗頭軍師劉秉恕卻不動聲色,一直沒有說一句話。已經是他知己的廖瑩中有些奇怪,問道:「秉恕先生。你在想什麼?怎麼不說話?」被廖瑩中提醒。賈老賊也將目光轉向劉秉恕。 「太師,廖先生。昨天到校場閱兵地時候,小生也在現場。」劉秉恕沉聲說道:「小生發現,大宋軍隊在精神面貌和訓練素質上,確實有了極高提高,士氣也非常高昂,但小生總覺得缺少一點什麼。」 「缺少什麼?」賈老賊和廖瑩中緊張問道。劉秉恕搖搖頭,答道:「小生只是覺得缺點什麼,但具體缺什麼,小生也說不上來。」說到這,劉秉恕眼睛一亮說道:「對了,小生想起來了——現在的大宋軍隊,缺的是鄂州大戰中那種捨生忘我的銳氣!怎麼形容呢?現在大宋軍隊的士氣就像一個裝滿火藥的震天雷,爆炸起來威力無窮,可現在最缺的就是那點燃導火線的火星!」 「點燃導火線地火星?」賈老賊和廖瑩中聽懂了一些劉秉恕的意思,可又不是全懂。劉秉恕笑道:「太師,你可記得鄂州大戰中大宋軍隊偷襲滸黃州的戰鬥?那是大宋軍隊吹響反攻號角的戰鬥,大宋軍隊當時被韃子圍著打了將近一年,早就憋滿了怒火和殺氣,而太師你手打精忠報國旗,親自赤膊上陣,等於就像一顆火星點燃了大宋軍隊這顆震天雷,這才爆發出了全殲韃子主力的威力。」 「秉恕先生,你的意思是說,太師還得再一次赤膊上陣,親自點燃大宋軍隊地鬥志?」廖瑩中恍然大悟的問道。劉秉恕又搖搖頭,答道:「這一招已經用過一次,再用第二次就起不到那麼大的效果。要讓大宋軍隊的士兵們激動起來,鬥志燃燒起來,我們得另想辦法。」 「點燃士兵的鬥志?不錯,是得另想一個辦法。」賈老賊本就是個鼓動士氣的高手,對劉秉恕的話自然是深以為然。但就在這時候,親兵隊長郭靖匆匆跑了進來,向賈老賊抱拳道:「啟稟太師。皇上又派太監來賞賜了,這一次是賞給你一席宮廷御膳,十壇御酒,還有賞賜金筷一對,汝窯餐具一套,汝窯酒杯十隻。」 「又來賞賜了?今天第六次了吧?」賈老賊大感頭疼——自從上次賈老賊向趙祺遞出師表未果後,擔心賈老賊離開臨安的趙祺每天四、五次派大臣和太監來傳旨挽留。又每天十多次派人送去各種賞賜,從美酒佳餚到衣服鞋襪再到花盆馬桶。差不多把賈老賊地傢俱換了一套。賈老賊出門隨時隨地有太監跟著不說,而且每天晚上都有太監守在門口,就像怕賈老賊半夜悄悄帶著軍隊不辭而別一樣,弄得喜歡隱秘行事的賈老賊全身上下都不痛快。(注1) 不痛快歸不痛快,但皇帝賞賜,大臣必須去跪接,並不打算學其他權臣廢帝地賈老賊也只好跑到半閒堂大廳去跪接。當太監扯著公鴨嗓子搖頭晃腦地念完聖旨後。一百零八道皇宮御膳和大堆賞賜就放到了賈老賊面前,看著那些還在冒著熱氣的山珍海味,賈老賊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只得命令道:「反正也是午飯時間了,去把本官地夫人們和女兒們都叫來,秉恕,瑩中,郭靖。還有龔丹,也去把你們的家眷叫來,咱們爭取一頓吃完——否則晚飯又要送來了。」 「多謝太師賞賜。」劉秉恕、廖瑩中、郭靖和龔丹等齊聲感謝,忙又派人去叫家眷,不一刻,大廳中就坐滿了幾家人地女眷兒女。彼此都十分熟悉,一頓飯倒吃得其樂融融。席間,賈老賊瞟見親兵副隊長龔丹不斷給未婚妻鄧淑仁夾菜,鄧淑仁卻對他愛理不理,沒一點好臉色,賈老賊便打趣道:「鄧姑娘,怎麼這麼不給面子?龔丹夾菜給你,你怎麼還用腳踩他?」 「他的筷子髒,我不要。」鄧淑仁板著臉答道。龔丹滿臉尷尬,不敢多說一句話。那邊賈老賊地續絃老婆梁薇則笑道:「鄧姑娘。你來我們大宋也有三四年了,怎麼還不肯和龔丹完婚啊?龔丹這小伙子不錯。對你又這麼體貼,你錯過了這村,可沒這店啊。」 「誰願意嫁給他了?」鄧淑仁漲紅了臉,嘴硬道:「他有什麼好?臉上刺著兩行字,難看死了!」被鄧淑仁這麼一說,龔丹又垂頭喪氣的低下了頭。梁薇又笑道:「鄧姑娘就不懂了,龔丹是士兵出身,大宋軍隊的每一個士兵臉上都要刺字,這是祖宗規矩,你沒看到郭靖臉上也有嗎?大宋軍隊裡的很多將領臉上也有,這算什麼難看?」 「臉上刺字?」賈老賊心中一動,彷彿想起了什麼。那邊鄧淑仁又嘴硬道:「總之我嫁誰都不嫁他,又笨又傻,隨便找一個都比他強。」賈老賊見龔丹臉上實在掛不住了,便笑道:「鄧姑娘,既然你不願嫁給龔丹,還說嫁誰都比嫁他強,那本官另給你指一門親事如何?」 「行,總之我就是不嫁他。」鄧淑仁脫口答道,絲毫不管龔丹的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賈老賊卻向郭靖一指,笑吟吟的問道:「鄧姑娘,你覺得郭靖如何?他的官職正好比龔丹大上一級,確實是比龔丹強點。」 「他……」看著郭靖臉上那顆半個指甲蓋大地帶毛黑痣,鄧淑仁傻了眼睛。郭靖則跟著起哄道:「好啊,我和龔丹是好兄弟,幫他照顧你,我非常樂意。」雖說這話讓郭靖的老婆吹鼻子瞪眼睛,卻也讓席間眾人笑成一團——當然,龔丹和鄧淑仁沒笑。 「郭……郭靖本來也比他強,可他已經有妻子了。」鄧淑仁好半天才找出一個理由拒絕。賈老賊則馬上說道:「好啊,本官再給你指一個沒妻子的——郭靖的岳母早死,岳父黃藥師一直是單身一人,本官給你們做一個媒,讓你嫁給去續絃了。」這回眾人笑聲更大,鄧淑仁卻氣得柳眉倒豎,如果不是龔丹拉著,恐怕已經摔碗離去。 「鄧姑娘,本官給你選的人怎麼樣?」賈老賊微笑道:「郭靖、黃藥師和龔丹三個,你選那一個?本官替你做媒,在這一兩天內就把婚事給辦了,否則過幾天他們隨著本官出征了,鄧姑娘你就算想嫁也來不及了。」鄧淑仁漲紅臉低下了頭,不敢作聲。郭靖則推了龔丹一把,龔丹恍然大悟,忙上去拉住鄧淑仁的小手,還好,鄧淑仁這次沒把他地手摔開。 「呵呵,看來鄧姑娘已經選好人了。」在眾人的嬉笑聲中,賈老賊微笑著向梁薇說道:「夫人。我知道你喜歡做媒,這事就交給你吧。讓家裡人準備洞房酒席,三天後給他們完婚。」梁薇嬌笑著答應,鄧淑仁卻羞得奪路而逃,大喜過望地龔丹趕緊跪下來向賈老賊和梁薇磕頭,這才追了出去。 「太師心情如此之好,莫非已有什麼決斷?」劉秉恕和賈老賊相處也有幾年了,為人又精明乖巧。見賈老賊心情愉悅,立即便猜到賈老賊又有了什麼主意。賈老賊笑笑,「秉恕先生高明,剛才你說的事,本官是有了一個主意。快吃飯吧,吃完了本官再進宮一趟,請太后和皇后幫忙勸導皇上,讓皇上准許本官出征。」 …… 說幹就幹。吃完午飯後,賈老賊立即打馬入城,到皇宮求見謝道清和全玖,也立即獲得了批准。可賈老賊說明來意後,謝道清和全玖都面露難色,謝道清為難道:「太師。從上次你請旨出征後,哀家與皇后已經沒少勸皇上批准,可皇上對你太過依賴,說什麼都不肯放你離開臨安,哀家和皇后說破了嘴皮都沒用。」 「皇上現在已經是鐵了心了。」全玖暗暗瞪了賈老賊一眼,淡淡說道:「昨天下午本宮把皇上勸得急了,皇上還抬手打了本宮一記耳光,罵本宮是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嚴旨不許本宮干預朝政。」賈老賊聽出全玖話中的責怪和埋怨。當著謝道清的面卻不敢開口安慰。只能磕頭說道:「連累帝后失和,微臣罪該萬死。但此事攸關大宋國運。還望太后和皇后務必助老臣一臂之力。」 「賈太師,先帝留有遺旨,要哀家盡力協助於你。」謝道清非常為難,「可這件事哀家實在無能為力,要不這樣吧,太師你想個說服皇上的主意,哀家盡全力助你行事。」 「太后,微臣也是無計可施了。」賈老賊苦笑,這幾天他已經多次指使走狗上表趙祺,要求趙祺答應讓自己領兵增援襄樊,趙葵、程元鳳、李芾和江萬年等老臣也沒少幫忙上表,可奏章遞到趙祺面前,全部如石沉大海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饒是賈老賊足智多謀,這會也拿極度依賴自己地趙祺毫無辦法了。這時候,謝道清地慈寧殿門前忽然有太監長喝道:「皇上駕到。」 「皇帝現在竟然沒睡在女人肚皮上,這可真罕見啊。」賈老賊、謝道清和全玖一起心裡嘀咕。除了謝道清外,所有人忙一起到殿門前列隊迎接,可趙祺人還沒到,焦急地聲音先飄進來了,「賈太師來了?你們這些狗奴才,賈太師進宮竟然不通知朕去迎接,該打!」說話間,趙祺急匆匆的跑進慈寧殿,一把扶住正要下跪行禮的賈老賊,帶著哭音說道:「太師免禮,太師年紀大了,從今以後朕賜你君前免跪,見到朕不必下跪。」 「皇上恩典,老臣愧不敢當。」賈老賊正要假惺惺的推辭,趙祺又抓住賈老賊的手焦急問道:「太師,你來拜見太后,是不是想讓太后勸朕同意你出征?朕告訴你,不管誰勸都沒用,朕絕對不許你離開臨安!太師你要什麼,朕都給你,但朕絕不許你離開朕!」 「我想要全玖,你給嗎?」賈老賊心裡嘀咕,忽然又心裡一動,眼竹子一轉說道:「皇上誤會了,老臣此次入宮,並非是想請太后說服皇上——而是想請皇上、太后和皇后到臨安校場閱兵!」 「請朕閱兵?」趙祺楞了一下。賈老賊微笑道:「不錯,是請皇上閱兵。事情是這樣的,我大宋軍隊自開慶元年鄂州大捷以來,一直在汰弱存強精簡隊伍,提拔新將嚴格訓練士卒,軍隊風氣為之一變,戰鬥力大為增強。為了顯示我天朝之國威,大宋之富強,微臣有意在臨安西郊校場舉行一次禁軍閱兵,讓大宋兒郎們操練和互相比試武藝,如此盛事,微臣自然要請皇上、太后和皇后親臨視察。」說到這,賈老賊補充了一句,「當然了,如果皇上能率領滿朝文武一同閱兵,就更能顯示我大宋國威了。」 「成,成,只要太師不離開朕,朕什麼都答應太師。」趙祺見賈老賊不是來請旨出征,自然是滿口答應,謝道清和全玖雖然搞不清楚賈老賊的真正用意,但也一起答應。賈老賊又說道:「既然皇上與太后已經恩准,那微臣立即就開始著手準備閱兵事宜,選擇日期舉行閱兵。並將此事大加宣傳,讓天下百姓都一起來觀看我大宋軍威。」 「行,行,太師去安排吧,朕到時候一定去。」趙祺滿口答應。賈老賊又說道:「不過在這之前,為了調動部隊和準備閱兵,微臣還想請皇上賜一個恩典——請皇上封老臣為都督諸路軍馬,便於老臣調動諸路兵馬準備閱兵。」(注2) 「好說,朕這就讓太師兼都督諸路軍馬,總管天下各路兵馬。」趙祺不知是計,馬上答應。賈老賊鬆了口氣,微笑道:「微臣謝皇上天恩,既如此,老臣就回去調動兵馬錢糧,著手準備我大宋地『閱兵』大典了。」 注1:歷史上真正的賈老賊為了進一步專權,曾經在鹹淳三年一月向宋度宗提出辭職不幹,嚇得宋度宗每天四、五次派大臣和侍從官去傳旨挽留,又每天十多次派人送去各種賞賜。這許多被派去地人,唯恐賈老賊離京歸家,竟每夜躺在賈府門外守著。宋度宗更是流著眼淚向賈老賊下跪,懇求賈老賊收回辭職請求,允許賈老賊三日一朝,後來又改為十日一朝,而且每次退朝,宋度宗總要離座目送賈老賊走出殿廷,才敢坐下。宋度宗地軟弱和對賈老賊的依賴,可見一斑。 注2:都督諸路軍馬,南宋官名,不常設,通常以宰相、樞密使、執政或其他高級官員總管數路軍事。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八十一章 忽必烈的將計就計 一張嘴難說兩家話,賈老賊在臨安準備『閱兵』事宜忙得天昏地轉的時候,咱們的大高麗勇士金元雄已經帶著賈老賊給呂文德的回信回到了襄樊,差不多是在同一時間,臨安宋軍即將舉行盛大閱兵典禮的消息,也被蒙古細作用信鴿和快馬傳遞送到了忽必烈面前。兩個看似沒有任何關聯的情報同時出現,頓時讓忽必烈和蒙古軍一干高層驚疑不定,產生種種聯想。 雖然賈老賊和呂文德一樣是用蜂蠟密封了書信,不過這已經難不倒已經有偷拆密信經驗的蒙古工匠,忙活了兩三個時辰後,賈老賊給呂文德的回信原件就放到了忽必烈面前。信的內容大家都知道了,賈老賊先是狠狠表彰了一通呂文德和襄樊軍民忠誠勇敢,又表示了對范天順的哀悼,還有就是轉達趙祺對呂文德及宋軍將士的封賞,最後賈老賊明確告訴呂文德——可以相信高麗軍隊的投降誠意,並且盡全力配合高麗軍隊刺殺忽必烈的行動,尋找機會反攻。 「賈老賊相信了高麗棒子?」雖然書信證明賈老賊已經中計,忽必烈卻半點高興不起來,反而更加驚疑不定——畢竟忽必烈已經領教夠了賈老賊的詭計,賈老賊忽然落入忽必烈彀中,忽必烈自然不敢隨便相信。驚疑之下,忽必烈叫來大高麗勇士金元雄,向他詢問與賈老賊見面的經過。金元雄如實稟報道:「回稟大汗,蠻子賈似道老賊開始對末將是不相信。後來賈蠻子派人與大高麗逆賊林衍聯繫,向林衍求證末將身份的真假,而林衍逆賊派來辨認末將之人——恰好就是我大高麗國王派到林衍逆賊身邊地眼線,靠著他的幫忙做證,末將這才取得賈蠻子的信任。」 「這麼巧?林衍逆賊派來辨認你的人,恰好就是王倎派到林衍身邊的眼線?」忽必烈壓根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好的運氣,大喜之下多少消除了一些疑惑。金元雄乘機拍馬屁道:「這都是大汗洪福齊天。末將沾了大汗的福分所至。大汗乃是真命天子,我大高麗世子乃是真命駙馬。上天自然保佑大汗妙計得行。」 「真會說話,下去休息吧,明天朕再給你獎勵。」忽必烈一笑,揮手金元雄離去,並將賈老賊地回信交與眾心腹傳看,讓他們提供參考意見。子聰和姚樞兩個老滑頭看完信後對視一眼,都不作聲。其他人看了或是欣喜若狂,認為賈老賊已經中計,或是猶豫難決,不敢隨便做出斷定,僅有劉整冷笑不止,大聲說道:「大汗,賈似道老賊何等奸詐?豈能隨便中計?為金元雄做證那個王倎細作,說不定早被林衍識破。所以賈老賊才用他來行了一出反間計,讓我軍誤以為他已經中計!」 「劉將軍說的也有道理。」姚樞見子聰眼睛一直偷瞟自己,索性慢騰騰地說道:「可賈似道老賊準備在臨安舉行閱兵典禮如何解釋?如果賈似道老賊擔心襄樊戰況,還會有什麼心情去搞一個勞民傷財卻無實際作用的閱兵?」 「有道理,賈似道老賊如果不對襄樊放心,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搞閱兵。」被姚樞這麼一誤導。伯顏立即把賈老賊中計和臨安閱兵這兩件風牛馬不相及的事聯繫在一起,並分析道:「也許有這麼一個可能,賈老賊見到呂文德親筆信後,認為襄樊二城穩入泰山,又有高麗內應,很有可能讓我軍不戰自退。所以他才放心搞這麼一個閱兵典禮,一來顯示宋國軍威,二來穩定人心,消除我軍猛攻襄樊給宋國造成的恐慌。」 「宋人什麼時候舉行閱兵儀式?」忽必烈問道。已經接替子聰掌管蒙古軍細作的張德輝躬身答道:「有消息說是在六月,具體日期未定。但另有準確消息。宋人這次閱兵將邀請安南、扶桑、阿里不哥、琉球和大食等國使者觀摩,剛剛在大理建國的叛賊兀良哈台使者也在邀請之列。除此之外。民間還有傳言說賈老賊有可能邀請大汗的使者觀看閱兵。」 「邀請朕地使者?」忽必烈有些不敢相信,但轉念一想後,忽必烈又覺得以賈老賊的為人,這事還是很有可能的——對於擅長用計的賈老賊來說,利用敵軍使者施展詭計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想到這裡,忽必烈笑道:「如果賈似道老賊真的派人來邀請,朕就派人過去,看看他又想玩什麼鬼花招。」 「大汗,那這封信怎麼辦?」伯顏舉起傳到他手中的賈老賊書信,問道:「是否讓高麗軍隊繼續行計?把這封信送去給呂文德?」忽必烈只稍一盤算,咬牙說道:「事情已經到這步,再收手以前的辛苦也白費了,反正那幫高麗棒子廢物留著沒用,就算他們被識破全軍覆沒,朕也不心疼。送,明天晚上就讓金元雄把信送進去。」 「大汗,且慢!」就在忽必烈準備把賈老賊地書信交給工匠原樣密封時,劉整忽然想到了什麼,忙叫道:「大汗,請讓末將再看看賈似道老賊的密信。」忽必烈楞了一下,隨手將書信又遞給劉整。子聰則心中一凜,心知劉整必然是看出了賈老賊雙意信的蹊蹺。子聰不由暗罵賈老賊,「蠢貨,接二連三的用雙意信,你當忽必烈和其他人真的都是豬啊?」 「中計了!」果不其然,拿著賈老賊的書信琢磨了半天後,劉整忽然捶胸頓足地慘叫哀號起來,「我們中計了啊!賈似道老賊,呂文德老賊,你們太奸詐無恥了!」忽必烈大驚詢問原因時,劉整大哭著將信交還忽必烈,「大汗,你請把這封信倒過來,每隔十字一讀,你就明白其中原因了。」 「倒過來。每隔十字一讀?」忽必烈的臉唰一下白了,趕緊接過書信重讀,「文——德——愛——將,樊——城——情——況——我——已——知——曉,堅——守——百——日,我——親——自——領——兵——援——你,賈!」 「砰通。」忽必烈一屁股坐回龍椅。發出巨大地聲響,這也是忽必烈金帳內唯一的聲響。其他人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良久後,臉色蒼白的忽必烈才苦笑一聲,慢慢說道:「果然還是中計了,我們傻乎乎的給呂文德做了信使,還險些給賈似道老賊做了信使。」 「大汗,小僧有罪。」子聰撲通一聲雙膝跪下。嚎啕大哭道:「小僧身為大汗幕僚,竟然沒有看破呂文德信中藏信的蹊蹺,小僧瀆職,小僧無顏以對大汗啊。」姚樞暗罵著子聰滑頭,趕緊也是跪下請罪,聲明自己並未看破呂文德的信中藏信,有瀆職之過。竇默、張文謙和張德輝等謀士也是滿頭大汗的跪下,自請忽必烈治他們地瀆職之罪。 「現在不是追究誰瀆職地問題。」忽必烈喝道:「你們中間。可有誰一字不差地記得呂文德寫給賈老賊的書信?那裡面肯定有樊城地真實情況!」 「小僧當時只是匆匆一瞥,僅記得大概內容。」子聰搶著答道:「竇默竇大人學究天人,有過目不望之能,相信竇大人一定能一字不差的記得。」姚樞見子聰這一次終於沒把他推出來,忙也落井下石道:「子聰大師言之有理,竇漢卿學富五車。定能記得原信。」那邊竇默則差點沒把蒜頭鼻子氣歪了,大叫道:「子聰大師,姚樞先生,你們二位的學問才能是公認的天下雙絕,你們倆都記不住,我怎麼能記住?」 「別吵了!」忽必烈大吼一聲,嚇得子聰和姚樞等人都是一個機靈,趕緊把頭埋到忽必烈金帳的白羊毛地毯中。忽必烈卻又喝道:「都把頭抬起來,看著朕!」子聰、姚樞和竇默等人不敢怠慢,戰戰兢兢地把頭抬起。看著忽必烈那雙餓狼一般閃爍著綠光的眼睛。忽必烈咬牙切齒的慢慢說道:「你們給朕聽好了,朕現在形勢不妙。你們這些文人牆頭草兩邊倒,偷偷給自己留後裡,朕心裡很清楚,朕也懶得追究。可你們要是敢勾結蠻子,賣主求榮,最好不要讓朕拿到證據,否則的話……哼!」 「臣等不敢!」子聰和姚樞等人嚇得魂飛魄散,趕緊磕頭表態。那邊劉整則得意的掃視一圈這些平時裡排擠自己的謀士,這才說道:「大汗,賈似道老賊的落款日期是四月二十七日,算日期,賈似道老賊應該在八月底之前親自率軍增援襄樊。今天已經是五月十八日,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大汗應該早做決斷才行。」 「從賈老賊急於救援呂文德這點來看,樊城內城地情況不妙,我軍如果發動強攻,成功的可能性應該很大。」伯顏補充道。忽必烈沉默不語,盤算片刻才說道:「攻破樊城內城也許容易,可呂文德如果一把火把樊城裡屯聚的糧草軍需燒了怎麼辦?那裡面囤積的糧草,可足夠朕的四十大軍數年之用啊。而且就算打破了樊城,比樊城城防更為完善的襄陽又怎麼辦?」 「大汗莫慌,賈似道老賊這封雙意信或許能幫我們地忙。」劉整舉起賈老賊那封書信,陰陰的說道:「我們可以偽造一封雙意信,明意呢,可以和賈老賊這封信大致相仿,而暗意呢,我們可以……這麼一來,我軍即便強攻樊城,呂文德也不敢隨便焚燬糧草了。」 「這一招管用嗎?呂文德脾氣死硬,會聽賈老賊如此安排嗎?」忽必烈沉吟問道。劉整陰笑答道:「大汗,呂文德的脾氣象茅坑裡石頭又臭又硬不假,可他對蠻子百姓和士兵還是十分愛護的,看到了一線希望保全樊城漢人百姓,他起碼會動搖,繼而為我軍所用。」 「那好吧,就這麼辦。」忽必烈終於點頭答應。那邊大元名醫竇默站出來,陰笑道:「大汗,微臣認為還可以用賈似道老賊的名譽,給呂文德送去一點治療背疽地藥丸——微臣能配一種只對背疽病人有效的藥丸。背疽病人初次用藥會有止疼收瘡之用,短期內神效非凡,可實際上疽毒卻藏於體內,三天之後再次發作,就會比平時更為猛烈,只能再服臣的藥丸才能壓制,可要是連服七八次後。這些藥丸就會完全失效,而服藥之人。也將一命嗚呼。」(注1) 「竟然還有這樣的神藥?竇愛卿以前為什麼不早說?」忽必烈大喜問道。——話雖如此,忽必烈卻暗下決心,以後無論如何不能用竇默獻的藥了。竇默陰笑答道:「大汗,我們送去給呂文德地藥,他會服用嗎?可如果是賈老賊送去地藥,他又會懷疑嗎?」 …… 第二天夜裡,咱們地大高麗勇士金元雄帶著賈老賊地書信又一次摸進了樊城內城。因為忽必烈並沒有告訴金元雄詳情,咱們地大高麗勇士金元雄把書信交到呂文德手裡後,還不斷催促道:「呂將軍,這是賈太師給你的回信,現在你該相信我們大高麗世子的誠意了吧?我們到底什麼時候行動,呂將軍請給一個准信。」 「別急,等本官把信看完嘛。」呂文德打著哈哈檢查回信,發現信上印戳和花紋暗記一應具全。並不像偽造,呂文德這才將信打開閱讀,可是把信看完之後,呂文德卻楞住了,脫口說道:「賈太師怎麼會下這樣的命令?」 「呂將軍,你是什麼意思?賈太師讓你配合我們大高麗軍隊刺殺忽必烈的行動。這樣的命令難道不對嗎?」金元雄誤會了呂文德的意思,生氣地嚷嚷道。呂文德忙擺手道:「金將軍不要誤會,本官不是說那件事。對了,賈太師請金將軍轉交給本官一瓶大宋太醫配製的藥丸,在那裡?」 「在這裡,呂將軍請收好。」金元雄氣呼呼的從懷裡掏出一個密封的藥瓶,遞到呂文德面前。呂文德接過,吩咐道:「來人啊,送金將軍去他應該去的地方。」 「請本將軍赴宴嗎?呂將軍你不親自做陪?」咱們的大高麗勇士金元雄大模大樣問道。呂文德一聳肩膀,不做回答。呂文德的四個親兵則不聲不響的欺上來。三拳兩腳把金元雄打翻在地,用繩索捆好送去金元雄該去地地方。弄得金元雄大喊大叫。「呂將軍,你這是做什麼?你想做什麼?你們怎麼能這樣對待大高麗的勇士?你不怕我們大高麗國王發怒,派來大軍把你們宋國踏平嗎?」 將大喊大叫的金元雄押下去後,牛富和周賁才一起向呂文德問道:「大帥?賈太師在回信說了什麼?下了什麼樣的命令?」呂文德皺眉答道:「賈太師在信上明意說,皇上已經下旨給我們每人加官兩級,又給我送來了一瓶大宋太醫配置的靈藥,說是對我的病有特效。」 「那暗意呢?賈太師不可能看不出我們上次送去地是雙意信吧?」周賁追問道。呂文德眉頭皺得更緊,遲疑道:「信的暗意是,賈太師要我們堅守百日,百日內他親自率領大宋主力增援襄樊。」不等周賁和牛富歡呼,呂文德又補充一句,「可賈太師又命令我們,為了襄樊的大宋百姓著想,在無法堅守時可以暫時向忽必烈投降,以免城破之後韃子屠城報復,讓我們在韃子軍隊裡充當內應,等待時機重新反正。」 「暫時投降以保護襄樊百姓?」周賁和牛富都楞住了,然後牛富大叫起來,「賈太師也太小看我們襄樊軍隊了,我們已經在樊城堅守了一年,難道最後這一百天都守不住嗎?」 「也許是賈太師為了襄樊軍民百姓的性命著想,才下這樣的命令。」呂文德沉吟著說道:「大宋軍隊這幾年已經鑄造出大量的新式火器,如果賈太師親自出征,打退韃子奪回襄樊倒是……」說到這,呂文德背上又是一陣刀割般的劇疼,呂文德忙將金元雄帶來的那瓶藥舉起,吩咐道:「把這藥拿一顆去找條狗試一下毒,如果沒被韃子調換或者下毒,就拿一粒來給我試試。」 注1:竇默不僅是忽必烈麾下的重要謀士,也是一名名醫,著有《針經指南》、《流注指要賦》、《竇太師流注》、《標幽賦》、《指迷賦》、《銅人針經密語》等針灸專著,另有《瘡瘍經驗全書》十三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當時的第一神醫——可惜還是漢奸。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八十二章 精忠報國 為了最大限度的辦好『閱兵』典禮,賈老賊花費的心血不可謂不多,調兵遣將配備武裝安排受閱隊伍,數以十萬計的部隊按戰時裝備武裝起來,隨時侯命。而各大軍區中,除了正陷入苦戰中的四川軍區和襄樊軍區外,兩淮、沿江、江西和廣南軍區、甚至李□部隊都有派出或多或少的軍隊參與這場盛典,規模之龐大前所未見。 人力還是輕的,更可怕的是物力,靠著富甲全球的財力做後盾,光是用以運載部隊軍需的車船戰船,賈老賊就一口氣動用了一千五百餘艘,小船更是近萬!而具體物資方面,動用的行軍帳篷和糧食草料堆出十餘座小山,刀、槍、劍、戟、鉤、甲冑、頭盔、盾牌、弓箭、手雷、箭雷、震天雷、床子弩、神臂弓、毒煙球、毒氣彈、火蒺藜、飛火槍、三管火槍、五管火槍、鐵芯木殼老賊炮、純鐵重型老賊炮……各種各樣的冷熱兵器數之不盡,數量之多,平鋪擺開甚至能將整整一個臨安城完全覆蓋!——也虧得戶部尚書陸秀夫就是賈老賊的女婿,否則換了別人,早被賈老賊調動的物資數目給嚇暈了。 經過計算商議,賈老賊終於把閱兵日期定在了鹹淳二年的七月一日,將日期上遞趙祺批准,只求賈老賊不離開身邊的趙祺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就在奏章上蓋了玉璽,算是批准通過。不過在這之前,賈老賊已經向安南國王陳晃、南宋承認的蒙古大汗阿里不哥、還有在大理自立為王地兀良哈台遞交請柬。邀請他們派使觀摩,安南國王陳晃(又名陳日煚)前幾年才被蒙古屠過國都,恨蒙古入骨,自然一口答應;兀良哈台本來就是被南宋慫恿和支持才獲得獨立,阿里不哥目前和南宋正在蜜月期,所以兩家也是馬上答應,並答應派出重臣赴臨安觀摩。其他諸如日本、硫球、大食和天竺等國距離雖遠。但他們在臨安派有常駐使者,使者也必然到場。僅有歐洲和非洲國家因為距離更遠,只好邀請一些他們國家的商人參與代替,也勉強算得上是諸國來朝。(高麗王倎:「我呢?我們大高麗呢?為什麼不請我們這個宇宙第一大國?」) 儘管如此,賈老賊卻並不完全滿足,經過深思熟慮後,賈老賊毅然命令道:「用本官的名譽,給忽必烈也送去一封邀請函。請他也派使者來臨安觀摩。」廖瑩中有些遲疑,問道:「太師,你考慮好了嗎?閱兵式上我們將要展露一些新式武器,如果讓忽必烈掌握了情報,我們到了戰場上就沒辦法殺他措手不及了。」 「如果不邀請忽必烈,忽必烈照樣會利用細作偵察我們的動向,我們展示的新式武器仍然逃不過韃子的眼睛。」賈老賊搖搖頭,答道:「與其偷偷摸摸。不如直接請忽必烈的使者過來,反正我們地殺手鑭重型火炮和多管燧發火槍不會展露,他也偷不到什麼去。」說到這,賈老賊面露微笑道:「讓韃子看看我們大宋保衛家國和驅逐韃虜的決心也好,起碼可以打擊韃子地士氣。」廖瑩中見賈老賊心意已決便不再勸阻,只是提筆為賈老賊代寫書信。遣使送往襄樊。 經過一個多月的緊張準備,各路受閱部隊和各國使者陸續到齊,安南來的是重臣兼安南第一名將興道王陳峻,日本來的是龜山天皇的異母兄長宗尊親王,兀良哈台乾脆派來了世子阿術,都給足了南宋和賈老賊面子。阿里不哥因為相距過於遙遠,便任命派到忽必烈軍中監軍的心腹麻裡阿圖,讓他從襄樊出發趕赴臨安觀摩,忽必烈則把經驗豐富的老將合必赤派來刺探宋軍軍情,與麻裡阿圖共同抵達臨安。順便說一句。大高麗世子王諶無法接受本國遭受冷落。也自己任命自己為國使厚著臉皮跟了過來。一時間,臨安賓客雲集。熱鬧非凡。而賈老賊又要調動部隊籌備典禮又要接待諸國權貴,煽風點火鼓動他們一起收拾忽必烈,自然是忙得腳不沾地,諸般政務也順理成章地交給了女婿陸秀夫代為打點,賈老賊的醉翁之意,不言而喻。 不知不覺,時間已是鹹淳二年的六月二十九,距離閱兵典禮已經只剩下兩天時間,賈老賊的愛徒文天祥領著兩淮軍區的一支部隊最後一個趕到臨安,賈老賊自然在第一時間接見愛徒,可文天祥卻絲毫不領座師面子,一見面就向賈老賊質問道:「恩師,襄樊大戰已有一年有餘,你為什麼還不親自出征援救?還搞這麼一個勞民傷財的閱兵儀式?有什麼實際作用?」 「誰說沒有作用?再說為師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雖說文天祥的態度有夠惡劣,賈老賊卻並不以為逆,僅是在文天祥耳邊低聲說出自己的打算。文天祥這才轉怒為喜,先向賈老賊告了不敬之罪,又問道:「恩師此計雖妙,可皇上對你依賴極深,要是他還不允許你出兵怎麼辦?」 「放心,你老師地學問雖然比不上你,可說到計策,你又比不上你老師了。」賈老賊陰笑道:「總之一句話,老師自有辦法逼皇上答應,你到時候就看好吧。」文天祥好奇追問間,賈老賊卻笑而不答,文天祥正要再度追問,賈老賊的親兵隊長郭靖卻溜了進來,笑瞇瞇的對賈老賊說道:「太師,楊姑娘又給你送飯來了,說是感謝你把她的侄子楊亮節從天牢裡釋放出來參加閱兵,她親手做了幾道小菜,做為感謝。」 「楊亮節的姑姑?」已經有四房妻子的文天祥眼睛一亮,脫口叫道:「上次楊亮節在揚州時和我談起過她,聽說她不僅是個大美女,年齡比楊亮節還小。這個人我得見見。」文天祥話音未落,賈老賊已經一把將他推開,吼道:「年輕人要以家國天下為重,豈能耽以女色?敗壞品行?」吼退了文天祥,賈老賊又飛快轉向郭靖吩咐道:「把她帶到紅梅閣地偏房裡,千萬別又讓夫人們看到。」 「恩師,剛才你還訓斥學生不可耽於女色。你現在……?」文天祥拖長了聲音問道。賈老賊咧嘴笑道:「你誤會了,本官今天要單獨見她。是因為本官知道她寫得一筆好字,比你寫得都好,所以本官有一件事想請她幫忙。」 …… 忙忙碌碌中,兩天地時間飛一般過去,時間也終於定格到了南宋鹹淳二年七月初一這天的清晨,天公作美,臨安這天萬里無雲。辰時沒到,臨安西郊的校場就已經是人山人海,可以容納十萬士卒列隊的禁軍校場上旗幟似海,刀槍勝林,黑壓壓的宋軍隊伍排列出一片片整齊而又龐大的陣形,屹立如山。而在校場四周,除了西面用來試射火炮被封鎖外,聞訊趕來觀看宋軍閱兵的南宋百姓更是人山人海。讓人懷疑臨安百姓是否傾城出動。 辰時正,校場中忽然高奏御樂,眾人相距遙遠雖看不清,卻都知道是趙祺地御輦已到,忙一起口呼萬歲,雙膝跪倒。校場受閱的四萬宋軍將士卻紋絲不動,直到宋度宗趙祺、太后謝道清和皇后全玖登上檢閱台,坐南面北坐定,各國觀禮使者和南宋文武百官也在台下落坐,四萬宋軍才手扶長槍一起單膝,齊聲高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四萬人地整齊高呼聲何等猛烈,直震得天際迴盪,飛鳥驚墜,生來膽小地趙祺更是嚇得差點從龍椅上摔下來。站在旁邊的賈老賊忙攙住他。低聲道:「皇上莫怕。這是咱們大宋將士向你致敬,可以叫他們平身了。」趙祺這才戰戰兢兢地站起來。大聲說道:「眾將士,平身!」趙祺的聲音自然不可能傳到每一個受閱士兵的耳中,不過這也難不住賈老賊,檢閱台上的令旗一揮,四萬宋軍將士立即一起起身,又是一陣排山倒海地高呼,「謝萬歲!」 「皇上,可以開始演武了嗎?」賈老賊問道。趙祺那懂什麼叫演武,只是不住的傻傻點頭,賈老賊這才上前幾步,高喝道:「演武開始!」 令旗揮舞,第一支接受演武的三千兩淮宋軍在文天祥率領下出列,在檢閱台前布下一個方陣,文天祥將旗一招,三千宋軍忽然跑動起來,時而變為縱隊,時而變為橫隊,時而又變方為圓,以文天祥的將旗為圓心,不斷擴大收縮,帶起滾滾黃沙,更有朝陽照射在宋軍將士虛劈虛刺的刀槍之上,反射出無盡閃光,煞是好看,惹出陣陣驚天動地的歡呼。到了最後,兩淮宋軍忽然又雜亂無章的狂奔起來,帶起的塵土遮蓋了隊伍,也遮蓋了宋軍旗幟,當眾人正莫名其妙宋軍地怪異舉動時,灰塵逐漸散去,三千宋軍已經用身體排出了『萬壽無疆』四個巨大人字。 「好!」趙祺再白癡也知道這四個字是拍他馬屁,忍不住大力鼓起掌來,南宋軍民官員也是一片歡呼,齊聲叫好。跑來刺探軍情、見過軍隊大場面的各國使者則在心中不屑,「華而不實,不過隊伍之整齊倒是很少見,刀槍純熟也爐火純青,到了戰場上,倒是一支很扎手精兵。」 「江西軍,演武。」彷彿是看出各國國使的心思,賈老賊這一次調來邛應親自率領的江西宋軍演武,擅長步戰的江西宋軍除了例行的列陣演武外,還有就是在奔跑中施展弓箭和神臂弓,萬箭齊發下,校場上地上千個草人被射成粉屑,命中率奇高,到了最後,江西宋軍使用新裝備的、獨輪車即可運載的小型床子弩箭雷轟炸草人,將上千個破破爛爛的草人炸成齏末。各國使者這才在南宋軍民歡呼聲中連連點頭,知道賈老賊是拿出了壓箱底法寶。忽必烈派來的使者合必赤則臉色蒼白,心知宋軍在陸戰中又多了一種法寶。大高麗世子王諶更是不斷嘀咕,「一定是大高麗發明的,一定是!」 讓合必赤臉色蒼白的還在後面,廣南制置使夏貴之子夏德進親自率領地廣南宋軍演武時。宋軍又拿出了一種已經改進的飛火槍。這種飛火槍是金國發明的原始噴火器,用紙制地紙筒裝滿火藥、砒霜、鐵砂和各種引火物,點燃後可以噴出三丈長地火焰,且紙筒不壞可以多次使用,合必赤以前是領教過的,本不希奇。——希奇地是宋軍地新型飛火槍已經改為鐵芯木殼,不僅消耗率更低。噴出的火焰也更猛烈和距離更長,一千個草人被這種飛火槍一噴。立即灰飛煙滅。——因為草人身上都穿著忽必烈軍地軍服,合必赤自然是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了。 不知不覺間,指揮臨安禁軍演武的人已經從賈老賊變成了賈老賊的老走狗韓震,只是眾人都被宋軍的新式武器震撼,幾乎沒有人注意。韓震令旗一揮後,賈老賊親自把持改革的臨安禁軍奔出一支萬人隊,由張世傑、凌震、伍隆起和姜子四名賈老賊愛將親自率領。那面已經成為傳奇的精忠報國大旗也在隊伍中翻飛飄蕩。眾人皆知壓軸大戲已到,儘管時已正午,個個飢腸轆轆卻個個不肯眨一下眼睛,生怕遺漏了一點精彩。 臨安宋軍並沒有讓觀眾失望,先是例行的操練後,姜子率領地兩千宋軍忽然拿出鐵鏟鐵鋤等挖土工具,抗著一些鐵蛋奔到校場的一塊平地上飛快挖掘填埋起來,才那麼一柱香時間工夫。姜子率領的宋軍飛快撤立現場,留下一片空蕩蕩的地面,不等眾人疑惑,空蕩蕩的地面突然又劇烈炸開,眨眼之間就炸得百丈方圓的空地塵土沖天,大塊大塊的泥土被拋出數丈之高。看到這點。合必赤頓時面如土色,心知這就是宋軍已經在戰場已經運用過的地雷,只是沒想到填埋速度如此之快——也就是說,蒙古騎兵今後追擊宋軍步兵也許容易,可容易地背後將是來自地下的威脅! 地雷演練完畢,在南宋軍民官員的震天歡呼聲中,震天雷、毒氣彈和防毒面罩、還有最壓軸的老賊炮和開花炮彈陸續亮相,讓在場眾人開足了眼界,大呼不枉此生,也讓大高麗的王世子驚叫連連。「他們一定是高麗人!一定是!我回去就改歷史書。把發明這些武器的人都改成高麗人!」合必赤則乾脆面如死灰,對本已經陷入僵局地襄樊戰場不敢再抱一點希望。 午時過後。宋軍各大軍區的隊伍總算演武完畢,艷陽高照中,看花了眼的趙祺這才想起還沒吃午飯,又饑又渴又熱下,趙祺下意識的想問賈老賊是否可以頒賞將士,回宮讓美女餵飯?可直到此刻,趙祺才驚訝的發現,賈老賊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趙祺趕緊向韓震問道:「韓愛卿,賈太師呢?他那裡去了?」 「皇上,太師有些事情要辦,去去就來。」韓震恭聲答道。這時候,各國前來觀摩的使者和南宋百官也發現了這件怪事,不由交頭接耳的嘀咕起來,「賈太師那去了?這個閱兵是他搞的,他怎麼能提前離開?」「不可能,賈太師不是那樣的人,他肯定是去安排新的演武了,讓我們再開開眼界。」「想不到咱們大宋有這麼多好東西,以後還怕什麼韃子?依我看,打回開封也足夠了。」 議論聲中,趙祺又等了片刻,還是不見賈老賊地蹤影,趙祺忍不住又問道:「韓愛卿,賈太師到底去那裡了?你催催他好不好?」韓震躬身正要回答,眼角卻瞟到遠處,忙指著南面叫道:「皇上,太師回來了。」趙祺扭頭看來,果然看到賈老賊全身甲冑,一手打精忠報國大旗,一手牽韁,正單騎向這邊緩緩走來。 「賈太師,請讓末將為你牽馬。」離賈老賊最近地邛應跑過去拍馬屁,可是跑到賈老賊面前時,邛應卻楞住了——賈老賊那張很能勾搭良家少女的冠玉臉頰上,不知何時竟然多出了兩行金字!和南宋士兵臉上刺地一模一樣刺字!一行字是——精忠報國!一行字是——大宋軍士!字跡有些娟秀,卻端正無比。 「太師,你……你的臉……?」邛應指著賈老賊,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賈老賊卻向他微微一笑,反問道:「奇怪什麼?你臉上不是也有嗎?」 被賈老賊這麼一提醒。從士兵殺敵立功一路升到都統的邛應這才想起——自己臉上同樣有這麼兩行刺字。摸著臉上曾經給自己帶來無數嘲笑地刺字,邛應忽然明白了什麼,撲通一下跪在賈老賊馬旁,兩行熱淚忍不住奪眶而出,當眾嚎啕大哭。而同樣由士卒陞遷到中高級將領的伍隆起、凌震、姜子和王大用等人跑過來時,看到賈老賊臉上那兩行刺字,幾員虎將也是激動難當。一起跪下大哭失聲。 幾員出名凶狠的將領當眾大哭,其他的宋軍將士自然好奇萬分。當他們通過親眼目睹或者口頭相傳得知事情原委後,無數宋軍士卒將領也痛哭失聲起來,激動得連連向賈老賊磕頭不止!沒辦法,有宋一代軍人士兵的地位都非常低,不僅要忍受『好男不當兵』的嘲笑,還得在入伍時遭受刺肉之苦,在臉上留下永遠無法磨滅的恥辱痕跡。雖然狄青、岳飛、韓世忠、吳階這樣士卒出身地大將臉上同樣有字。可他們在朝中卻是人微言輕,無法改變時人對軍人的歧視。而賈老賊以當朝輔政兼當世第一權臣地身份,學習宋軍士卒在臉上刺字,不僅是絕對的開天闢地第一個,更能讓這些宋軍士卒從此可以抬起頭來做人!「笑我臉上有刺字?當朝太師臉上也有刺字,我學習太師的精忠報國,有本事你去笑太師去!」 「哭什麼哭?」賈老賊大喝道:「都給老子擦乾眼淚,站起來!」聽到命令的宋軍將士答應。陸續從賈老賊馬前站起,眼中熱淚卻仍然不斷翻滾。賈老賊將精忠報國大旗一舉,吼道:「跟老子喊!大宋——!」 「大宋——!」數萬宋軍怒吼起來,如果說以前喊這個口號還有些心不甘情不願,應付了事,那麼現在。每一個宋軍士卒都是發自內心的高喊了,「大宋!大宋!大宋!大宋!大宋!」數萬宋軍士兵有節奏的高喊聲中,圍觀的臨安百姓又無形中受到感染,也是跟著節奏大喊起來,「大宋!大宋!大宋!大宋!」 震天動地地吶喊聲中,賈老賊策馬緩緩走到檢閱台前,檢閱台前上早已是徹底大亂,南宋百官個個像傻了一樣呆呆看著賈老賊臉上的刺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蒙古使者合必赤已經害怕得雙腿顫抖,連站都站不起來。檢閱台上的趙祺、謝道清和全玖更是驚得全部離座。不敢相信賈老賊會有如此瘋狂之舉。 「太師……」震驚中。攔住賈老賊去路的左丞相李芾已經說不出話來。賈老賊笑道:「別驚訝,本官知道你想說什麼。可大宋律法中,並沒有一條不許文官刺字,更沒有一條不許當朝平章臉上刺字,本官這麼做,並不違法。」 「可……」李芾都不知道該怎麼問賈老賊。賈老賊輕輕推開他,微笑道:「本官既然要出任大宋軍隊主帥,自然要與大宋士卒同甘共苦,難道不對嗎?」說罷,賈老賊抬步上台,一步步穩如泰山的走到趙祺面前。 「太師……你,你太可惜了。」趙祺倒沒有責怪賈老賊不顧官體在臉上刺字的瘋狂舉動,只是覺得賈老賊那張小白臉浪費了太可惜。賈老賊並不答話,僅是從袖子中抽出一到奏章,雙膝跪下高舉過頭,大聲說道:「皇上,自鹹淳元年以來,蒙古偽汗忽必烈率殘暴之軍,侵我大宋疆土,殺我大宋子民,罪惡滔天!老臣深受先皇托孤之重,苦心佈置,將偽汗忽必烈賊軍大部誘至襄樊,以便一戰破之,現已成功!萬事具備,只欠決戰,老臣奏請聖上,恩准老臣率軍增援襄樊,與韃虜決一死戰,保我大宋江山萬年!老臣願鞠躬盡瘁,只為精忠報國!」 「太師,你怎麼……?」趙祺本來還想阻攔。韓震卻將令旗一揮,四萬宋軍一起跪下,同時怒吼道:「我等願以韃虜血戰,精忠報國,望皇上恩准!」 「精忠報國!精忠報國!精忠報國!」四萬宋軍將士發自內心的吶喊,山河變色,萬物寂聲。在這排山倒海地呼喊聲中,趙祺一屁股坐回龍椅,已經找不出任何拒絕賈老賊的理由。而在檢閱台下,忽必烈派來的使者合必赤臉色由白由青,由青轉白,喉頭一甜,忍不住張嘴吐出一口夾雜著膽汁的綠色鮮血……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八十三章 襄陽血(4) 賈老賊在臨安搞出那場聲勢浩大的閱兵典禮兼出兵典禮之前,忽必烈就已經知道他與賈老賊最終決戰已經迫在眉睫,事情到了這步,忽必烈總算是明白賈老賊以前的怪異舉動了。在忽必烈傾國南下攻打襄樊之際,賈老賊竟然不肯出動一兵一卒攻打忽必烈兵力空虛的山東與河南等地,更沒有從海路偷襲忽必烈的後方,從而牽制忽必烈的兵力——現在看來,賈老賊竟然是在故意示弱,誘使忽必烈將戰略重心放在襄樊,也誘使忽必烈將舉國之力傾注到襄樊戰場,為宋蒙最終決戰製造機會,力爭一戰可定乾坤。 「做了這麼多,忍了這麼久,原來是想在襄樊戰場上和朕一戰決雌雄?」明白落入陷阱,忽必烈不急反笑,心說來吧,這一次朕拼著後方打爛,也要在襄樊與你決出勝負,報朕的鄂州慘敗之仇,拿下你們蠻子的富庶之地東山再起。不過話雖如此,忽必烈卻很擔心一點——蒙古軍在野戰能力方面是要比宋軍強上一級,騎兵數量也遠比宋軍為多,可宋軍的新式武器層出不窮,火器方面更是遠勝蒙古軍隊,蒙古軍隊能有決戰必勝的把握嗎? 「大汗不必焦急。」劉整看出忽必烈的擔憂,為忽必烈分析道:「賈老賊決定親提傾國之兵來與我軍決戰,那我軍近四十萬,賈似道老賊至少要率領三十萬以上的軍隊才有勝算,調動數量如此龐大的軍隊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我軍還有時間。如果在這之前我軍能夠攻破襄陽和樊城地其中一城,那麼我軍形勢完全可以逆轉過來,因為兩城之中無論那一城都囤積得有大量糧草,可供我蒙古大軍數年之用,既可解決我軍糧草的後顧之憂,又可在戰況不利的退守城內,以城牆為依托反過來耗死蠻子的傾城之兵。」 「強攻襄樊?可決戰在即。我軍若是在攻城戰中損失慘重,到時候也沒辦法與賈似道老賊抗衡了。」忽必烈還是有些猶豫。實在捨不得拿手中的最後王牌到樊城城牆那架絞肉機上消耗。為了勸說忽必烈接受自己的主張,劉整又說道:「大汗,子聰大師他們不在,末將才敢說這些話,末將與呂文德是有私人恩怨,也很想親手殺其全家報仇雪恨,但末將主張不惜代價的攻城。絕對不是僅為了末將地一己私怨。大汗你想想,我軍若是為了保留實力而放鬆攻城,那麼賈似道老賊大軍抵達襄樊之後,呂文德兄弟與之裡應外合,我軍豈不是要被兩面夾擊?而且賈老賊如果在戰況不利退入襄樊堅城死守,我軍豈不是又要被賈老賊拉入對耗之勢?」 「所以末將認為,打下襄樊,我軍雖有可能慘重損失。」劉整最後斬釘截鐵的總結道:「但相對起我軍獲得地好處和佔據的有利形勢來說。這點損失實在微不足道!」 「言之有理。」忽必烈終於下定決心,咬牙命令道:「即日起,將朕的大軍編為十隊,每隊三萬人,每天兩隊輪流攻打樊城,務必在賈似道老賊援軍趕到襄樊之前將樊城攻破。繼而迫降襄陽!」 忽必烈的命令一下,樊城最血腥的日子也隨即來臨,擁有絕對兵力優勢的蒙古軍每日分隊輪流攻打樊城內城,守城宋軍雖然佔據城牆地利,卻苦於無法補充兵力,完全是犧牲一個少一個,蒙古軍雖然每一次攻城都在宋軍的箭雨石雨下傷亡慘重,但積少成多,同樣大量消耗守城宋軍地兵力和守城物資。這麼血戰了十餘日後,忽必烈又從南京路竭澤而漁的調來大量守備軍隊和民兵參戰。讓他們充當炮灰——反正賈老賊的目的是盡可能的引誘忽必烈兵力集中到襄樊。忽必烈索性遂賈老賊之願,除了留下必要的兵力保衛糧道外。南京路的很多城池已經被忽必烈調成了空城。 敵人日夜不停的輪流攻城,樊城宋軍和呂文德承受地壓力之巨大可想而知,也難以用筆墨形容。在蒙古軍隊不惜代價的強攻下,一隊又一隊的精銳宋軍戰死牆頭,一名名忠城勇敢的漢人戰士血染沙場,城牆下遺屍纍纍,填平了內城壕溝,也堆成了一座座屍山。 時逢盛夏,屍體腐爛發臭的速度極快,流出大量膿黃色的屍水,產生地味道令人聞之作嘔,在城上堅守的宋軍將士都用生菜油抹進鼻腔防臭,卻還是常常被熏得嘔吐不止,水米難進,屍毒引起的流行病也無可避免的在樊城爆發,常常有一名名宋軍將士帶著滿身的敵人鮮血撤到城內休息,一坐下或一躺倒就永遠站不起來,身上卻幾乎沒有任何致命傷口,文官出身的宋將周賁就是倒在這烈性傳染病下。 那天是鹹淳二年六月十三的傍晚,周賁率領宋軍剛剛在城頭打退蒙古軍的又一波進攻,宋軍還來不及歡呼勝利,周賁就已經忽然摔倒,永遠閉上眼睛。宋軍將士收斂他的遺體時才驚訝的發現,他身上多處深可見骨地傷口已經潰爛發臭,甚至生滿了蛆蟲…… 相對疾病和疲勞地折磨,最讓宋軍將士憤怒的還是蒙古軍無恥和慘無人道地使用了人油炮攻城,蒙古軍將戰死的士兵屍體焚燒,熬出人油裝入空心石彈,用回回炮打上城頭充當燃燒彈,焚燒樊城守城器械與宋軍士兵,人油燃燒後產生的臭味更甚,燃燒的溫度也更高,不少宋軍士兵就是在惡戰中被這種沾膚不落的人油火焰生生燒死。到了後來,以前熬製人油用光後,蒙古軍乾脆將龍尾州之戰中的宋軍俘虜砍斷手腳後投入油鍋,活生生熬出人油充當炮彈,其場面慘不忍睹,一個個紮著環耳雙辮的蒙古士兵卻在宋軍俘虜地哭喊中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隨著血戰的延續,宋軍的各種火器陸續盡數用完,失去了壓制蒙古軍回回炮的利器,僅有製造容易的弓箭還算充足,蒙古軍的回回炮和普通投石機自此更加囂張,幾乎是日夜不停的向著樊城內城拋擲巨石、人油燃燒彈和燒紅地石塊,甚至腐爛發臭的屍體。宋軍在如此瘋狂地攻勢面前傷亡益發慘重。到了六月二十日,退守內城的一萬八千宋軍已經只剩下三千餘人。城中百姓雖然主動拿起武器幫助守城,無奈這些未經訓練的樊城百姓在戰鬥力始終要遜色一籌,傷亡更是慘重無比,到了後來,青壯男丁死傷殆盡後,呂文德甚至只能從婦女中補充兵員。 鄰近的呂文煥不是沒有努力過,襄陽宋軍數次企圖出城增援樊城。無奈蒙古軍已經在襄陽城下挖掘大量的壕溝和修築了大量的工事,憑據工事嚴密封死了襄陽宋軍的出城道路,漢水水面地也被劉整嚴格訓練出來的蒙古水軍徹底封鎖,呂文煥雖然每天都在能夠看到樊城的襄陽北門城樓哭泣,卻始終無法向樊城派出一兵一卒的援軍。郢州宋軍也多次冒險從水路、甚至從陸路增援樊城,無奈兵力不足,也是始終沒有成功。樊城,幾乎是在以一城之力苦苦抗衡忽必烈的傾國之兵!可饒是如此。樊城那殘破的內城仍然屹立在蒙古大軍面前,毫不動搖,以至忽必烈和無數蒙古將領不只一次的驚呼,「樊城蠻子還是人嗎?都已經打成這樣了,為什麼還不投降?他們都是鐵鑄的嗎?」 時間地指針慢慢指到了鹹淳二年的六月二十二,清晨。轟鳴了二十餘日的蒙古軍回回炮、老賊炮和投石機忽然停止了拋擲石塊,從前線撤回後方檢修,例行的雲梯雲台強攻也沒有如時開展,樊城軍民終於有了一線喘息之機。可越是如此,病情益發沉重的呂文德越是不敢掉以輕心,趕緊上城指揮樊城軍民抓緊修補城牆,加強城牆防禦。果不其然,到了巳時,蒙古軍隊伍中果然出來一名穿著儒生長袍的漢人,打著白旗走向樊城。 經呂文德准允後。那打著白旗地漢人儒生得以走到樊城城下。向著城上大聲叫道:「敢問宋國荊襄安撫制置大使呂文德將軍可在?小生奉蒙古大汗之命,攜書求見呂文德將軍。請呂將軍務必接見。」呂文德知道此人必是前來勸降,便點頭同意,讓宋軍士兵放下吊籃,將那儒生吊上城牆,領到自己面前。 「這位便是呂文德將軍吧?」那儒生大約三十來歲年紀,眉清目秀,在呂文德面前舉止也彬彬有禮,並向呂文德自我介紹道:「小生姓郝名天挺,乃是蒙古國使大學士郝經次子,奉蒙古大汗忽必烈之命,特來向將軍遞交書信。」說著,郝天挺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鞠躬高舉過眉,並在心中嘀咕,「這個病得快死的糟老頭子竟然就是呂文德?不是說他外號叫呂胖子嗎?怎麼瘦成這樣了?」 「忽必烈算那門子的蒙古大汗?我們大宋承認的蒙古大汗是阿里不哥。」呂文德不接書信,端坐在輪椅上冷笑道:「你是郝經的兒子?你父親被賈太師親手剖開胸膛,挖心祭奠大宋先皇之靈,你今天又想來重蹈你父親的覆轍嗎?」 「家父慘遭賈似道毒手,小生傷心欲絕,又恨不能生食賈似道老賊之肉。」郝天挺彬彬有禮的答道:「可為了樊城數萬漢人同胞的性命作想,小生不得不繼承家父遺志,再次冒險出使大宋,不為別的,只為救將軍與滿城漢人百姓性命而來。」 「救我性命?那你怎麼救啊?」呂文德冷笑問道。郝天挺微笑答道:「呂將軍,你以一城之力抗衡蒙古百萬大軍,時間長達年餘,忠貞勇烈,千古罕見。忽必烈大汗非常欣賞將軍的才華與忠勇,不忍將軍明珠暗投,為了即將覆滅地趙宋王朝殉葬,所以特派小生前來,奉勸將軍歸降大汗。」 「勸我投降?」呂文德笑了,「忽必烈眼睛瞎了嗎?我們呂氏一門滿門忠烈,老三呂文信戰死鄂州,未曾投降,老二呂文煥被困神臂城。手中僅有一幫臨安衙內和數百親兵可用,也未曾投降。我這個做大哥地,難道連兩個弟弟都不如嗎?」 「此一時,彼一時也。」郝天挺耐心勸道:「三將軍鄂州殉國,二將軍困守孤城仍然氣節不改,確實令人敬佩,可那已經是大宋理宗年間地事情了。理宗皇帝寬慈仁厚。剛韌堅毅,極得百姓愛戴。呂將軍一門效忠於他,確實無可厚非。而現在宋國皇帝趙祺呢,荒淫無度,號稱一夜御女三十餘人,懦弱無能,任用公認地卑鄙無恥小人、背信棄義之徒賈似道輔政,貪婪聚斂。就連士紳官員都必須向他納稅交糧,如此無道無德的昏君,將軍又保他何用?」 「哈哈哈哈哈……,這可是我呂文德長這麼大了,聽到的最無恥的言語啊。」呂文德大笑起來,板著指頭一有反駁道:「我大宋皇帝一夜御女三十餘人不假,可那條律法和古訓規定了皇帝的御女數目?你們蒙古的狗屁成吉思汗鐵木真在床上被西夏王妃咬斷命根,死得倒是一點都不荒淫無度啊?賈太師寬厚愛民。愛兵如子,今上用他輔政,正是眾望所歸,又有何錯?至於向士紳徵稅,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也有何不可?你們蒙古韃子倒不徵稅,直接用搶,這貪婪聚斂地頭銜,戴在韃子忽必烈頭上,倒是十分合適啊。」郝天挺被駁得啞口無言,呂文德卻又笑道:「順便再告訴你一句,依照新法,軍功可以免稅,我立下的軍功,到孫子那一輩都可以不用交稅了。這樣地新法。我們大宋軍隊將士為什麼不擁戴?」 「將軍果然好口才。郝天挺佩服。」郝天挺勉強笑道:「可將軍你擁護趙祺和賈似道,甘願為他們殉葬——但樊城百姓呢?樊城士兵呢?難道呂將軍就忍心看到千千萬萬的漢人百姓為了你自己的一個虛名。陪同你一起城破殉國嗎?」 郝天挺這話終於打到了呂文德的心坎上,呂文德下意識的抬頭去看堅守城頭的樊城軍民,那是一副多麼淒涼的畫面啊?包括呂文德地親兵在內,每一個宋軍士兵身上都是傷痕纍纍,血跡斑斑,不少重傷在身的宋軍士兵只能倚在城頭才能站立,連日連夜的血戰,讓這些士兵吃不好睡不好,個個瘦成了骷髏模樣,衰弱得彷彿一陣風都能把他們吹倒。每當看到到這裡,呂文德眼中總是情不自禁的淚花閃動——這些都是跟著自己南征北戰了數十年的生死兄弟啊。現在自己除了能靠著堆積如山的糧草讓他們吃飽外,卻不能讓他們在沒有干擾的情況下好好的睡上一覺,更不能讓他們躺下好好將養傷勢,恢復以前地龍精虎猛…… 郝天挺看出呂文德有些動搖,趕緊又煽動道:「將軍,郝天挺聽說過你愛民如子的美名,可今天你再看看樊城百姓,他們又是什麼情況?你於心何忍?」可不管郝天挺怎麼鼓動,呂文德就是不肯將目光轉移到參與守城的樊城百姓身上——因為呂文德知道,如果他看到那些白髮蒼蒼的老人守在石堆面前,看到不滿五尺的半大孩子抗著比他們高出一大截的刺槍守著箭垛,看到裹著三寸金蓮地漢人婦女佩帶刀劍守在城邊,呂文德就會動搖…… 「呂將軍,你再想一想。」郝天挺的聲音彷彿催眠一般,軟綿綿的傳入呂文德耳中,「你以一城之力,獨抗蒙古四十萬大軍長達一年,這樣的忠勇難道還不足以讓人動容嗎?這樣還對不起你們宋國的皇帝嗎?如果你現在為了樊城百姓而降,也是義降,又有誰能指責於你呢?」 聽著郝天挺彷彿帶著魔力的綿軟聲音,呂文德眼前忽然浮現出賈老賊那天晚上通過高麗人送來的書信,心中立即開始動搖。而郝天挺又拋出一個重磅炸彈,「呂將軍,大汗已經在信中交代,如果你現在肯歸降於他,那麼他可以用你的名譽將賈似道的獨生兒子送還宋國,你為了救你們宋國太師而降,對你們宋國也是一個交代,賈似道也絕對不會傷害你遠在鄂州的長子呂師夔將軍了。兩全其美,豈不妙哉?」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六十四章 襄陽血(5) 「呂將軍,你仔細想一想,你們宋國的太師已經五十了,就那麼一個兒子,卻不幸遭奸人綁架,送到了大汗手裡,雖然大汗仁厚,待他如同己出,可畢竟是骨肉分離,父子不得相見。」郝天挺態度異常和藹,笑吟吟的鼓動道:「賈太師一直把呂將軍你當作心腹看待,如果將軍把他兒子救回去了,他該多麼高興?這麼一來,將軍既保全了樊城百姓,也保全了後方的親眷,又救回了你們太師的獨生子,豈不是皆大歡喜?」 「救回太師的獨生子?」呂文德益發心動,情不自禁的又想起那封書信——賈老賊可是允許呂文德在城池將破的情況下投降以保全滿城百姓啊。但呂文德這麼想,旁邊直性子的牛富卻不這麼想,破口大罵道:「放你娘的狗屁!如果為了一個小崽子投降,老子就算能夠活命,將來又有何面目到地下去見老范?老范問老子是為國捐軀死的,還是給韃子當狗老死的,老子怎麼回答?」 牛富的罵聲象重錘一樣,重重敲打著呂文德心上,立時也把呂文德從動搖的邊緣上拉了回來,想起為國捐軀的愛將范天順和三弟呂文信,呂文德不由有些臉紅。郝天挺則從牛富腰上那兩把板斧認出牛富的身份,忙向牛富拱手笑道:「這位是牛富牛將軍吧?將軍勇名,天下皆知。此次樊城大戰,將軍多次勇守城頭,斬殺我軍多員大將,大汗對將軍的勇武讚不絕口,感歎將軍如此勇猛卻不能為他所用。將軍若是此刻棄暗投明,大汗必然重用將軍。」 「韃子重用我?」牛富大笑起來,「重用我幹什麼?繼續殺韃子?還是掉轉頭來殺我們漢人?」 郝天挺語塞。半晌才用威脅口氣地說道:「牛將軍,如果你繼續自持勇武而執迷不悟。置樊城百姓安危於不顧,大汗天軍再度揮師攻城,以樊城現在的情況,縱然你有萬夫不擋之勇,又能堅持多久?待到大汗天軍入城之時,牛將軍固然免不了一死,滿城百姓也會因為將軍而無辜喪命。到那時候,將軍你再後悔,為時已晚矣!」 「媽拉個巴子!」牛富的脾氣向來就是吃軟不吃硬,郝天挺不語帶威脅還好,話才剛那麼不中聽點,牛富就左手一把揪住郝天挺的衣領,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提到半空,右手左右開弓扇了郝天挺十幾個耳瓜子。直打得郝天挺雙頰紅腫。嘴角流血,出了點惡氣的牛富才指著城牆上參與守城的樊城百姓吼道:「虧你們這些狗漢奸還口口聲聲說漢人百姓?襄樊大戰開始以來,樊城百姓裡那家那戶沒有人戰死沙場,為國捐軀?這難道不是狗韃子和你們這些狗漢奸造的孽?」 「牛將軍錯怪了,兩軍交戰,那有不殃及百姓之理?」郝天挺頗有些漢奸地傲骨。被打得嘴角流血仍然面不改色,竟然還笑得出來,「如果大汗天軍剛到樊城之時,呂將軍就能率領全城軍民歸順大汗,又怎麼會造成今天這個局面?大汗也是實在心疼樊城百姓,不願多造殺戮,所以才派小生前來勸降。以樊城如今的情況,大汗唾手可得,如果沒有菩薩一般地心腸,繼續派兵攻城即可。又何必再派小生前來?」 「菩薩心腸?狗韃子如果有菩薩心腸。又怎麼會喪盡天良的用人油攻城?」牛富正要再罵時。開始一直在冷眼旁觀的呂文德忽然打斷他,「牛富。等一等。」牛富驚訝回頭,問道:「大帥,你想說什麼?你不該會相信這個狗漢奸的鬼話吧?」 「你把老子當什麼人了?」呂文德沒好氣的吼牛富一句,從輪椅上掙扎著站起,笑道:「明白了,剛才你們的話,讓本官全都明白了。」牛富和郝天挺都是一楞,各自問道:「大帥,你明白什麼?」「呂將軍,難道你明白大汗的苦心了嗎?」 「哈哈哈哈……」呂文德大笑起來,鼓掌道:「我總算明白忽必烈派漢奸來勸降地原因了,忽必烈不惜代價的猛攻樊城數十日,在我軍力量即將耗盡的情況下突然派人來勸降,其意根本不是為了減少他的軍隊的損失,更不是什麼為了樊城百姓,而是為了——樊城囤積的糧草軍需!」 呂文德話音剛落,剛才還在牛富的毒打下面不改色的郝天挺臉色立即變得異常蒼白,心知呂文德已經看出忽必烈地真正用意。牛富卻還是滿頭霧水,呂文德微笑著向他解釋道:「笨蛋,現在還不懂嗎?忽必烈的四十萬韃子被我們拖在樊城一年有餘,糧草軍需消耗殆盡,逼得連人油炮都用上了,咱們樊城囤積的糧草軍需足夠他數年之用,他當然垂涎三尺。可他又怕我們在城池將破時一把火燒掉這些寶貴的糧草,所以才派這個狗漢奸過來,想用花言巧語騙得我們投降,城中囤積的糧草自然也成為忽必烈的囊中之物。如果我沒猜錯,賈太師給我那封書信也是忽必烈偽造地,為的就是不讓我焚燬樊城存糧!」 「哦,原來是這樣。媽的,狗韃子夠狡猾!」牛富恍然大悟。呂文德則又轉向郝天挺冷笑問道:「郝家小兒,本官說得對嗎?說起來,本官還要感謝你啊,如果不是你那句『忽必烈為什麼不繼續派兵攻城』提醒,本官還想不到忽必烈派本官勸降的真正用意。」 「呂將軍,你誤會了,大汗真是為了樊城滿城百姓著想啊。」郝天挺滿頭大汗的還要狡辯。呂文德卻大喝道:「牛富,把這個狗漢奸押上城樓,召集各級將領和百姓代表。本官要對滿城軍民訓話!」牛富大聲答應,像拖破皮口袋一樣把大叫不止的郝天挺拖上城樓,呂文德也在親兵地攙扶下艱難走上城樓,在城樓上站定。 藍天白雲,被戰火毀壞得不成形狀的樊城內城城樓上,滿頭白髮的呂文德面對樓下殘餘的宋軍將領和樊城百姓代表,發表了他人生中最後一次戰前訓話。已經瘦得皮包骨頭地呂文德先是環視一圈眾將與百姓。然後努力用最大聲音說道:「弟兄們,樊城地父老鄉親們。自鹹淳元年以來,我們以一城之力,頂住了韃子的回回炮、火炮、毒氣彈、燃燒彈、甚至人油炮輪番攻擊,死死拖住韃子四十萬大軍達一年之久!不僅殺死了許多韃子,也為大宋後方備戰爭取了一年多地寶貴時間,我們可以毫不愧疚的大聲對蒼天大地說——我們是堂堂正正地漢家子孫!是大宋的驕傲!」 「啪啪啪啪啪!」樓下響起一片雷鳴般的掌聲,雖然樊城軍民已經在連日來毫無間歇的血戰中筋疲力盡。可一個個還是驕傲的挺起胸膛,消瘦的臉上露出紅光。呂文德又大聲說道:「雖然如此,但我們也付出了重大代價,無數樊城的大宋子孫前仆後繼,戰死沙場,在我們樊城百姓地家裡,那一家沒有兄弟姐妹為國捐軀?那一家沒有父母親人以身殉國?城下韃子的屍山血海,就是我們樊城軍民用性命換來的。這值不值得?」 「值得!」樊城軍民齊聲怒吼。呂文德點點頭,「是值得!可今天韃子派來一個漢奸,卻說我們不值得,勸我們投降韃子,讓我們去給韃子當狗,你們說怎麼辦?」牛富二話不說。馬上把已經在尿褲襠的郝天挺拖到城樓旁,讓襄樊軍民看清他的醜惡嘴臉。 「砍死他!」一名額頭裹著血布的宋軍陣長抽出腰刀怒吼,其他樊城軍民也是一同怒吼,揮舞著刀槍要將郝天挺亂刀分屍。呂文德揮揮手,先讓軍民百姓安靜下來,復又大聲說道:「其實這個狗漢奸的來意我明白,韃子根本不是什麼好心,想要讓我們滿城軍民活命,韃子看中的,其實是我們樊城裡囤積地近百萬石糧食!因為他們已經被我們拖跨了。拖累了。軍糧要吃光了,所以就打起了我們糧食的主意。想用這些糧食為軍糧,對抗賈太師親自率領的大宋主力,可這些糧食都是我們大宋百姓三伏天裡流著汗水種出來的,我們能便宜韃子嗎?」 「不能!」樊城軍民又是一陣沸騰,紛紛喊道:「糧食燒了都行,不能便宜韃子!」「死也不能把糧食留給韃子,韃子有了糧食,只會殺我們更多的大宋百姓!」「燒了!燒了!糧食全燒了!我們寧可和糧食同歸於盡,也絕對不便宜韃子!」 呂文德艱難抬臂,揮揮手示意眾人安靜,又大聲說道:「弟兄們,父老鄉親們,我呂文德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朝廷的援軍就要到了,而且還是在鄂州殺得韃子哭爹喊娘地賈太師親自率軍增援,韃子就是知道這點,所以這些天來對我們樊城猛攻不止,想打破樊城,搶走我們的糧食軍需,以樊城為基地和大宋主力對抗。韃子狗急跳牆,我們怕是等不到大宋的主力到來了,可我們能把糧食軍需留給韃子,讓韃子有力氣和有武器殺害我們大宋軍隊的將士嗎?」 「不能留!」樊城軍民整齊答應。呂文德又問道:「那我們願不願意誓死守城?寧可城破人亡,以身殉國,也要多殺一些韃子,為大宋主力多減輕一點壓力?」 「願意!」樊城軍民又齊聲答應。呂文德卻惻起了耳朵,罵道:「都沒吃飯嗎?老子聽不清楚,你們到底願不願意誓死守城?給老子答應大聲一點。」這下子樊城軍民可炸了鍋,一個個都用最大的聲音怒吼,「誓死守城!決不投降!誓死守城!決不投降!」在如此巨大的聲音面前,即便有個別動搖的也被這氣氛感染,跟著怒吼起來,「誓死守城!決不投降!」最後是樊城內城中所有的軍民百姓和男女老幼百姓都怒吼起來,「誓死守城!決不投降!誓死守城!決不投降!誓死守城!決不投降——!」 「好!」呂文德終於點頭,大聲命令道:「從今天開始。逐步燒燬樊城囤積的糧草軍需!按軍民百姓地人頭,每人只留百日之糧,其餘地全部燒燬!戰場上犧牲一人,就燒燬一人地糧食,絕不留一粒多餘的糧食給韃子!」 「謹遵大帥號令,決不留一粒糧食給韃子!」樊城軍民紛紛大叫,堅決服從和擁護呂文德焚燬樊城存糧地命令。呂文德又轉向已經褲襠精濕的郝天挺冷笑。郝天挺這會也不知道是那裡冒出來的一股勇氣,大叫道:「你不能殺我!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殺害使者是我們蒙古不赦大罪,你要是敢殺我……」 「殺了你又怎麼樣?忽必烈會屠城報復嗎?」呂文德冷笑說道:「當年賈太師借你父親地心肝祭奠先皇,立誓北伐。我呂文德今天向賈太師學一手,借你的心肝祭奠為國捐軀地范天順和樊城軍民。」說罷,呂文德不等郝天挺求情,直接大喝道:「來人啊,設香案。本官要借這個漢奸的心肝祭奠陣亡的樊城軍民!」 「謹遵大帥號令!」樊城軍民歡呼答應,飛快擺上香案供桌,擺上為國捐軀的樊城軍民靈位,牛富親自動手,操刀將郝天挺的心臟肝臟生生挖出,擺到靈位前供奉。呂文德這才率領軍民代表向靈位雙膝跪下,大聲禱告道:「樊城軍民英靈在上,下官呂文德率殘餘軍民代表在此立誓。我等誓死繼承諸君遺志,堅守樊城,精忠報國,絕不屈膝投降,即便拋頭顱、灑熱血、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若違此誓,天誅之。地滅之!」 「若違此誓,天誅之,地滅之!」呂文德念一句,樊城軍民跟著念一句,當念完最後一句時。城牆遠方已經出現蒙古軍的攻城隊伍,值勤的軍官飛報道:「大帥,韃子又上來了!」 驕陽下,呂文德被親兵攙扶著艱難起身,沉聲命令道:「各回崗位,迎戰!大宋!」 「大宋——!」怒吼聲中。又一場血戰在城頭展開。被宋軍斬殺使者激怒地蒙古軍殺氣騰騰,怪叫怪吼著頂著箭雨踏屍而上。蟻附登牆;呂文德則一邊冷靜指揮樊城軍民沉著應戰,一邊抽調人手入城燒糧,不使軍糧落入敵手;忽必烈在城外看到城中火起,又順風聞到大米小麥燒焦的味道,自是急得暴跳如雷,甚至親自擂鼓助威,試圖一舉破城搶救糧草。一時間,樊城城中殺聲震天動地,空中箭飛如蝗,幾將陽光遮蔽。 血戰從上午一直持續到傍晚,未歇一刻,狗急跳牆的蒙古軍不顧前方已是屍山血海,仍然不斷將一支支部隊派上去,就像潮水一般不斷拍擊著已經殘破不堪的樊城內城城牆。但是在已經抱定殉城決心的樊城軍民面前,他們卻始終沒能如願,率隊攻城的一名又一名蒙古猛將全身血染的被擔架抬回後方,樊城卻仍然屹立不動,僅有城內存糧熊熊燃燒的沖天大火,告訴蒙古軍隊樊城軍民地誓死決心。而在漢水以南,哭干了眼淚的呂文煥不顧危險動用最後一批戰船運載士兵渡河,雖然被劉整死死攔住,卻也或多或少的給樊城減輕了少許壓力——樊城守軍起碼不用擔心蒙古水軍從水門進攻。 狹窄的內城地勢幫了呂文德大忙,在這種地形下,蒙古軍無法全面展開,就像無數個拳頭圍著內城,卻只有幾個拳頭能直接打到城牆上一樣。但饒是如此,樊城軍民戰士仍然不斷倒在血泊中,常常可以看到一名名被人油炮打中、全身起火的樊城軍民縱身跳下城牆,抱住敵人與之同歸於盡,父親倒下,孩子毫不猶豫的拾起他地刀槍衝向前方;丈夫倒下,妻子領著年幼的孩子踏著他的屍體,舉刀撲向敵人;孩子被蒙古士兵亂刀分屍,白髮蒼蒼的父母含淚衝向敵群,用刀砍、槍刺、石頭砸,用牙齒咬,即便被齊腰砍成兩截,爬行的上半身拖著冒著熱氣的腸子,也要死死抱住敵人的雙腿啃咬,為孩子報仇血恨,也為實現誓死守城的諾言…… 在萬眾一心的樊城軍民面前,蒙古軍攻勢雖猛,卻始終無法登上城牆,城下的屍山越堆越高,城中地糧食也越燒越猛,那沖天地火焰映得傍晚天際通紅,既艷過了西邊天際的朝霞,又像是在嘲笑蒙古軍地奸計失敗。回回炮的提前出現,雖然使得襄樊堅守的時間縮短,改變了歷史進程,卻無法改變襄樊軍民的拳拳愛國之心,更無法打跨華夏子孫的脊樑! 隨著樊城軍民將最後一批火油潑下城牆點燃,蒙古軍被迫退卻,城下的屍體也堆得超過了城牆的一半,背疽疼得臉青嘴白呂文德艱難服下一顆高麗人帶來的藥丸,抓緊時間喘息。已經被鮮血染得看不出容貌的牛富一邊大口大口灌著酒水,一邊說道:「大帥,既然那封信可能是假的,那這些藥可能也是假的,你得小心啊。」 「我已經服過兩次了,確實有效,估計不會有假。」呂文德又搖搖頭,從親兵處要來一塊白絹,用手指頭蘸著牛富身上的鮮血,在白絹上寫下一行血字——『二弟,你若投降,我和三弟在九泉之下,決不寬恕於你』。寫罷,呂文德將血書交與親兵,命令道:「用箭給襄陽射過去,告訴他們,這是……我的遺言。」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八十五章 襄陽血(6) 驕陽似火,刺眼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曬得岩石滾燙,摸上去就像摸在炭火上一樣,雖然是在山間,空氣中也沒有一點涼風,熱得山澗小溪邊的垂楊柳葉都捲了起來。少年坐到溪邊,將穿著草鞋的粗糙大腳泡到溪水裡,感受溪水的冰涼,擦著臉上的汗水,又看看剛剛放下的柴擔,少年那與魁梧身材很不相襯、還有些稚嫩的臉龐上儘是笑容,喃喃道:「今天砍得真不少,估計能賣三十幾文吧,回去時記得給二弟和三弟買包油炸果子,讓他們高興高興。」 大腳划動著溪水,洗去腳板上滲出的汗水,少年正要起身的時候,左腳草鞋的鞋繩忽然斷了,少年皺皺眉頭,從溪水裡撈起草鞋,隨便在溪邊扯了一根籐蔓拴上,跳起柴擔大步下山。百多斤的柴擔很重,可挑在少年的身上,卻顯得輕若無物,枯走無聊,少年扯開喉嚨,大唱起來,「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 邊走邊唱,不知不覺間,少年已經走到安豐城門,看著城門前那如狼似虎的稅官,少年歎了口氣,伸手入懷,掏出兩枚帶著體溫汗水的鐵錢準備交入城稅。就在這時候,被陽光烤得發白的官道上黃塵滾滾,一隊官兵簇擁著一名騎著高頭大馬的大官奔了過來,大概是熱得受不了想要早些進城避暑吧,這隊官兵沖得很快。嚇得少年趕緊讓到路邊,生怕攔了那個模樣威嚴的大官地馬頭。雖然快步躲避間,少年用籐蔓草草捆綁的左腳草鞋掉在了路心,可少年也不敢去揀拾了,光著一隻腳就跑到路邊站定。 「吁——!」大官從少年身邊衝過不遠,忽然勒住馬頭,跟在他後面的官兵也迅速站定。一個將領向那大官問道:「趙大人。出什麼事了?安豐城門已經到了,不進城嗎?」大官不答。甩韁跳下戰馬,走到少年遺落的草鞋面前端詳起來。 因為身材高大的緣故,少年的腳也很大,穿的草鞋足有一尺多長,在身材普遍矮小地南方漢人中十分罕見,所以那大官忍不住大為驚訝,讚歎道:「好大的腳。穿這鞋地人一定是個難得的大個子。」 「是個大個子。」開始說話那將領看到少年光著左腳,便指著少年向大官說道:「大人請看,草鞋就是這個砍柴的小傢伙留下的。」那大官抬頭去看少年,打量片刻後,大官笑了,向畏畏縮縮的少年招手道:「小伙子,過來。」少年有些害怕,不過還是戰戰兢兢走到大官面前。 「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那裡人?」大官笑著問道。少年壯著膽子答道:「草民姓呂。名文德,今年十七歲,家住安豐城西南面的呂家村,是安豐本地人。」 「好,好,好。」大官笑著在少年的肩膀上拍了三下。力氣很大,少年卻紋絲不動。大官更是高興,笑道:「別砍柴了,有什麼出息?跟著我當兵殺韃子,願不願意?」 「願意。」少年想都不想,回答了一句從此改變他人生軌跡地話語。後來直到少年到大官的帳下當了一名親兵,少年才知道這個大官名叫趙葵,是淮南東路的安撫制置使,也是淮南東路最大的官。那一年,是大宋紹定六年(1233年)。(注1) 少年彷彿天生就會打仗一樣。到了趙葵帳下後。不到半年時間,就因為在與金軍做戰中的表現出色。被趙葵親自提拔為部將。到了第二年,大宋軍隊攻克蔡州,帶回金國皇帝的屍體祭祖,一雪百年國恥,舉國歡騰,少年也笑得合不攏嘴。少年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懵懂砍柴少年,在趙葵麾下,他已經學到了夷夏之別,也知道了大宋軍隊的神聖使命——保家衛國,北伐中原。 還是在第二年,少年參加了全子才和趙葵主持地端平北伐行動,並勢如破竹的打進了大宋舊都汴梁,事隔一百零七年後,大宋軍隊的旗幟又一次汴梁的城頭飄蕩。入城那一刻,無數宋軍跪下,將臉貼到土地上大哭,少年雖然是第二批入城的部隊,可也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在城頭搖展著宋軍軍旗號啕大哭。 蒙古韃子反擊了,他們無恥撕毀了宋蒙滅金地和議,更加無恥的掘開黃河大堤,中原大地化為一片澤國,大宋內部也出現了問題,京湖制置使史嵩之拒絕為北伐宋軍提供糧草,四川制置使趙彥拒絕出兵接應,北伐的宋軍只能空著肚子和韃子的鐵騎血戰。雖然少年和他的戰友們都英勇作戰,沒在戰場上讓韃子佔去一點便宜,可是在斷糧半月後,宋軍還是被飢餓擊垮,殺入洛陽的宋軍幾乎全軍覆沒,少年僥倖逃回汴梁,隨著趙葵撤往南方。 離開汴梁的那天,素來威嚴的趙葵在少年面前大哭,對少年說,「這一次撤離汴梁,我這輩子怕是再沒有機會回到這裡,你還年輕,如果你有機會再回到這裡,一定要到我的墳頭燒一扎黃紙,把這個消息告訴我。」 少年也是大哭,答道:「老師,我記住了,以後我再打回來的時候,一定到你墳前告訴你。」 北伐失敗,宋軍損失慘重,大量中層和基層將領陣亡,空出許多職位,在趙葵地極力推薦下,少年被越級提拔為池州統制,幾乎摸到高級將領地邊緣。少年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趙葵的眼光獨到,安豐之戰,少年一馬當先殺入蒙古軍重圍,協助守軍保護家鄉不被韃子荼毒。廬州之戰,少年與聶斌在杜庶率領下,與蒙古軍會戰於朱皋、白塚,韃子雖然號稱八十萬大軍。卻始終不能前進一步,傷亡慘重下之好撤軍。壽春之戰,首次獨自率軍地少年殺得韃子丟盔卸甲,狼狽逃出兩淮。五河隘口、壕州、洪澤湖,都留下了少年與韃子血戰地身影,在少年與大宋將士的同心協力下,縱橫歐亞無敵手的蒙古軍在兩淮碰得灰頭土臉。摸走頭上的無數大包,韃子被迫改變了戰略主攻方向。 兩淮戰事的結束。並不代表少年就可以解甲歸田,京湖戰場,已經官居安撫之職的少年親自身入不毛之地,團結少數民族,修築京湖、長江和西南防線,韃子畏而不越雷池一步。四川戰場,韃子攻佔涪州。夾江數十里連營,斷絕了大宋與四川的聯繫,少年受命與危難際之,率軍深入四川,七戰七捷大破韃虜連營,重新打通與四川地聯繫。釣魚城之戰,少年力戰中原第一將史天澤,從側面減輕了釣魚城承受的壓力。協助釣魚城成就了擊斃蒙古大汗地千秋偉業!少年卻連歡呼的時間都沒有,馬上又掉頭東下,重回鄂州,參加了決定宋蒙國運的鄂州決戰。 數十年的戎馬生涯,少年漸漸變成了中年,漸漸遲暮。白髮和皺紋過早的爬上了他的額頭,戰場舊傷的折磨更是讓他感覺生不如死。可時間如果能倒流,少年又回到十七歲那個陽光明媚地下午,少年一定還會再回答趙葵,「我願意。」 …… 「那天的陽光,和今天一模一樣啊。」看著樊城上空的藍天白雲,想起往事的呂文德,嘴角邊露出笑意。這時候,所剩不多的親兵又叫起來,「大帥。韃子又上來了。」 「起來了。想睡覺回去摟著婆娘睡去。韃子又上來了,都給老子起來迎敵!」呂文德向著城牆怒吼。伴隨著呂文德嘶啞的叫喊。樊城城頭層層疊疊的屍首堆中,慢慢爬起一名名滿身血污的宋軍戰士,拖著疲倦不堪又傷痕纍纍地身體站回崗位,有說有笑的擺弄斷折的長槍和砍卷刃的鋼刀,準備迎敵。牛富也從兩個蒙古士兵的屍體上慢慢爬起,扯去纏在腿上的死屍腸子,蹣跚著走到呂文德面前,關心地問道:「大帥,你的病沒問題吧?要不你先撤到水門去休息,這裡交給我?」 「沒事,死不了,賈太師給我捎來那瓶藥真不錯,背上一點都不疼了。」呂文德活動活動肩膀,示意自己無礙,又轉目去看城牆上殘餘的樊城軍民,暗暗清點數目。直到蒙古軍的步兵即將衝到弓箭射程之內,呂文德才笑笑說道:「還好,還剩一千來人,有希望還能再頂住一次。」 「頂住三次都沒問題。」牛富抽出斧頭,搖晃著儘是自信。呂文德又笑了笑,轉頭命令道:「我身邊留兩個親兵就行了,其他的,全隨牛富下去。」只剩下十幾人的親兵們點點頭,留下兩個身手最好的陪在呂文德旁邊,其他的全部隨著牛富匆匆跑下城樓。 「咚咚咚咚咚!」蒙古軍那熟悉的戰鼓聲又在天空迴盪起來,數以萬計的蒙古怪叫怪吼著沖得飛快,蒙古士兵沒有抬一架雲梯,因為他們前任留下地屍體,已經在城下堆成了與城牆齊平地屍山,他們踏著屍體就可以直接衝上城去。可他們和他們的前任一樣,剛衝上城頭就遭到宋軍將士地迎頭痛擊,難進寸步,一個個被斷柄長槍洞穿胸膛、被捲刃鋼刀砍斷脖子的蒙古士兵至死都不敢相信——蒙古軍幾乎沒有間歇的狂攻了兩天兩夜還多的時間,宋軍將士怎麼還有如此龍精虎猛的精神?還有這麼力可開山的力氣? 「大宋!」「阿拉!」宋蒙兩軍士兵的怒吼在城頭迴盪不休,與刀槍金鐵的碰撞聲匯為一股,血水順著早已染紅的城牆流淌,流入城內匯成小溪,慢慢流進烈火熊熊的內城街道,火是呂文德今天上午下令放的,呂文德不願把一座街道完整的樊城內城留給忽必烈充當軍營。城中也看不到一個軍民百姓,所有人的已經上到城牆,絕大部分人又變成一具具屍體,屍體又被拋入內城以免妨礙戰鬥。在內城那一座座血淋淋的屍山中,有宋軍將士,有青壯男女,有白髮蒼蒼的老人。有不滿三尺地稚齡幼童,也有花容月貌的妙齡少女,甚至還有被父母親手扼死的嬰孩——親手掐死自己的孩子雖然殘忍,但也好過讓孩子被蒙古士兵活生生丟進沸騰的人油鍋…… 雖然已是滿身血污,雖然又饑又渴,雖然已經是疲憊不堪,但殘餘的一千多名宋軍將士還是接連打退了蒙古軍的兩次衝鋒。可蒙古兵實在太多了。在沒有了高度阻礙地情況下,越來越多的蒙古士兵獰笑著登上城牆。甚至殺到呂文德所在那座殘破不堪地城樓前。而筋疲力竭的宋軍士兵倒下犧牲的人越來越多,東西兩面城牆先後宣告失守,蒙古士兵蜂擁入城,只有北門的宋軍還在城樓一帶堅守,死死守住城樓,不讓蒙古士兵上樓傷害他們的大帥。牛富不只一次的衝上樓向呂文德大吼,「大帥。現在退到水門還來得及,讓弟兄們背你泅水過河!」 「河面已經被狗漢奸劉整封鎖了,要是我被他抓了怎麼辦?」呂文德淡淡反問道。牛富楞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呂文德揮揮手,命令道:「下去吧,多殺一個韃子,將來大宋主力就少一分壓力。」 「那……,大帥你保重。」牛富一跺腳。提斧衝下城樓。呂文德卻又叫住他,「牛富,等一等。」牛富回頭,呂文德向他一笑,緩緩說道:「如果有下輩子,咱們再做兄弟。」牛富也笑了。放下戰斧向呂文德磕了個頭,一言不發的提斧起身,怒吼著衝下城樓。 「老師,學生不孝,你托付學生地事,學生辦不到了,學生還得走你前面。」呂文德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看著西南的臨安方向,喃喃道:「不過,學生堅信。我們漢人總有打回汴梁的一天。你和我的心願,總有一天。有人能夠完成。」說罷,呂文德將身邊的最後兩名親兵派往前線,深情的看一眼樓下與蒙古軍血戰的宋軍將士,緩緩將藥瓶放到唇邊…… 公元一二六五年,鹹淳二年六月二十四,頑強堅守了一年之後,樊城終於被蒙古軍攻破,大宋荊襄安撫制置大使呂文德氣節不改,城破之際自盡殉國。雖然,他有很多缺點和毛病,但他仍然是一位智勇雙全又功勳纍纍的名將,一生抗蒙,對大宋忠心不渝。不過,因為一些原因,他在後世不僅被遺忘,甚至被肆意污蔑…… 「為大帥報仇!」呂文德地死訊傳開之後,殘餘的兩百餘名宋軍將士發出陣陣怒吼,在牛富的率領下向蒙古軍隊發起反撲,蒙古軍人數不多,卻也被這群殺紅了眼的宋軍殺得節節後退,狼狽不堪。殺死殺傷多名蒙古士兵後,牛富又率領最後的百餘名宋軍將士轉入城內,在烈火濃煙翻騰中與蒙古軍隊展開巷戰,渴飲血水,饑餐人肉,殺敵不止,用實際行動實現了誓死守城的誓言! 殺死許多蒙古士兵和將領後,牛富身邊地宋軍將士也一個個的逐漸倒下,到了第二天黎明的時候,重傷的牛富與最後三名同樣重傷的宋軍將士被蒙古軍包圍在一座熊熊燃燒的房屋前。大概因為沒有抓到一個俘虜的緣故,率軍包圍牛富的蒙古千夫長找來通譯,用漢語向牛富喊道:「宋國將軍,你的勇武我們很佩服,投降吧,我們蒙古人尊重勇士,一定不會虧待你。」 「狗屎!」牛富艱難的罵了一句,扔去斷劍,掙扎著站起,與其他三名宋軍士兵手拉著手,踉踉蹌蹌走進熊熊烈火之中……(注2) 「向宋國勇士致敬!」蒙古千夫長佩服萬分,大吼著向牛富等人單膝跪下,在他地身後,蒙古士兵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 「一個俘虜都沒有?樊城這麼多人,包括百姓在內,竟然沒有一個投降的?」看著蒙古軍報上來地傷亡報告,忽必烈目瞪口呆,一種對前途絕望的感覺也湧上了忽必烈的心頭。良久後,忽必烈才嘶啞著嗓子命令道:「傳令下去,將呂文德將軍的遺體入棺,厚斂。」 消息傳到南宋,賈老賊已經在領軍出征的路上,聞知呂文德與樊城軍民舉城殉國,賈老賊當場哭昏在地,救醒後,哭干了眼淚的賈老賊第一句話就是,「戴孝!全軍戴孝!大宋軍隊每一個人,都要給呂文德將軍和樊城軍民戴孝!」 …… 注1:呂文德身世和年齡的歷史記載都比較模糊,出身在《宋季三朝政要》中有兩種說法,原文為:『文德,安豐(今安徽壽縣西南)人,魁梧勇悍,嘗鬻薪城中。趙葵道旁見其遺屢(履),長尺有呎,訝之。或雲,安豐鬻薪人也。遣吏詣其家,值文德出獵,暮負虎、鹿各一而歸。留吏一宿,偕見趙,留之帳前,在邊立功,遂至顯宦。』本書中採納第一種說法。 注2:樊城城破之時,范天順首先殉國,牛富在城破後率殘兵百餘人與蒙古軍巷戰,身負重傷後牛富投火自殺殉國,皆為史實。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八十六章 爭分奪秒 蒙古軍連續猛攻二十餘日後,樊城之戰終於結束。雖然如願拔掉了樊城這顆攔住蒙古大軍達一年之久的硬釘子,也擊斃了荊襄安撫制置使呂文德這樣的宋軍高級將領,取得自鄂州之戰以來的最大勝利,忽必烈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原因也很簡單,忽必烈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不算軍需物資和軍糧的消耗,忽必烈出征時的四十萬大軍,現在所剩已經不到三十六萬,加上忽必烈後期從各路抽調來的二線部隊,忽必烈足足把七萬以上的部隊扔進了樊城那架絞肉機裡!而忽必烈所獲得的呢,除了一座被燒成廢墟的樊城空城,就只有一堆被燒成焦炭的糧食和軍用物資。如果硬要說什麼收穫的話,那就是蒙古軍在宋軍將士的屍山中翻出了兩架沒有被損毀的雙筒望遠鏡,除此之外一無所獲。 「當初如果沒有選擇襄陽做突破口,沒碰上呂文德,我軍目前的情況也許要好得多,取得的進展也許也更大。」這是忽必烈內心的想法,也是很多蒙古將領對樊城之戰的總結。面對這樣的指責,當初力主選擇襄樊為主戰場的劉整勃然大怒,反過來質問道:「如果你們認為打襄樊是打錯了,那麼請你們說說,選擇那個戰場為主攻方向正確?兩淮?還是四川?」 「末將贊成劉將軍的看法,除了襄樊之外,我軍實無可乘之機。」傷勢已經基本痊癒的張弘范站出來,替劉整說了一通公道話。張弘范大聲說道:「如果當初不選擇攻打襄樊。改打其他地方,那麼四川我們根本碰不到;打兩淮,我們地糧道拉長就不用說了,碰上的第一個對手還是賈似道老賊的得意門生李庭芝,後面還有建康的杜庶,這兩個都是不亞於呂文德的狠角色,不會比呂文德容易對付半分。而且兩淮距離臨安、江西和山東極近。賈似道老賊和江西的高達隨時都可以忽然北上,李□也隨時可能在我們背後插上一刀。我軍連做出反應的時間都沒有!所以說,選擇縱深防禦薄弱地荊襄為突破口,是我軍最正確的戰略選擇!」 張弘范地話有理有據,擲地有聲,駁得那些抱怨劉整的蒙古將領啞口無言。平時裡極為針對劉整的子聰也站出來說了一句公道話,「張將軍說得對,但只說到了表面。沒說到根子。宋人朝廷素來輕武重文,對武將百般打壓,武人在朝中幾乎沒有發言權,但賈似道老賊當政以後,宋人武將地位大為提高,基本上只要能打仗的,賈老賊就能容忍他的一切缺點並加以重用,武將自然願意為他賣命。而且賈似道老賊用人謹慎得當。各大戰區委派的主帥,不是經驗豐富的老將,就是文武雙全地門生死黨,再沒有出現範文虎一類的酒囊飯袋,主帥知兵,將士用命。這才是我軍越打越吃力的根本原因。」 「不用說了,攻打襄樊也是朕做的選擇,朕也認為並沒有錯。」雖說在心裡認同子聰的分析,忽必烈卻不願聽到關於賈老賊的半句好話,武斷的揮手制止這段討論。忽必烈又將目光轉向怒火稍平的劉整,沉聲問道:「劉愛卿,當初你曾經說過,一旦攻破樊城殺死呂文德,就有希望招降襄陽地呂文煥兄弟。現在樊城已破,呂文德也死。如何能招降呂文煥兄弟?你得給朕拿出個計劃。」 「大汗放心。末將早就想好了。」劉整抱拳答道:「末將惶恐,舉薦末將長子劉垣攜呂文德棺木入襄陽。說服呂文煥、呂文福兄弟來降。」劉整此言一出,滿座皆驚——是人都知道劉整叛宋,基本上就是被呂文德和呂文煥兄弟逼反的,劉整鼓動忽必烈攻破樊城,逼死呂文德,呂劉兩家的血仇用不共戴天來形容都已經算輕的了,劉整竟然還舉薦長子劉垣扶棺去見呂文煥兄弟,不是送上門去找死嗎? 「劉愛卿,你是不是太冒險了?」忽必烈也十分驚訝,遲疑問道:「雖說由你的兒子去見呂文煥,可以證明朕的招降誠意,可你和呂文德兄弟地仇怨放在那裡,如果出現意外,你可連哭的機會都沒有。」 「大汗放心,末將此舉雖然冒險,卻有把握。」劉整沉聲解釋道:「呂文煥兄弟對呂文德敬之如父,末將之子將呂文德屍身送入襄陽,呂文煥兄弟即便再仇恨敵視末將,也必然不會傷害末將之子。而且末將與呂家兄弟的仇怨天下皆知,末將現在大汗帳下為將,若另派他人說降,呂文煥兄弟必然懼怕末將加害,只有末將之子進城說降,呂文煥兄弟才不會有此顧忌,大汗才有招降他們兄弟的希望。」 「言之有理。」忽必烈沉吟點頭,深以為然。劉整又補充道:「當然了,末將犬子前去說降,未必就能一舉成功,但大汗只要嚴密封鎖襄陽,不使賈似道老賊援軍將至的消息傳人襄陽,再以回回炮、老賊炮等遠程武器對襄陽城牆施以壓力,呂文煥兄弟懼怕之下必然動搖,一旦動搖,我軍自然也有了可乘之機。」 「就這麼辦!讓劉垣送棺入城,說降呂文煥兄弟!」忽必烈一拍龍案,當場同意了劉整的主張。忽必烈又叮囑道:「招降呂文煥兄弟的事情一定得快,若是能在賈老賊大軍抵達襄樊之前成功招降呂氏兄弟,我軍既可以獲得襄陽軍需補給,又可憑借襄陽堅城為後盾,與賈似道老賊決戰。若是拖延日久,賈似道老賊抵達之前仍然沒有拿下襄陽……」說到這,忽必烈的聲音有些嘶啞,「那這場蒙宋決戰,就有得打了。」 「末將遵命,末將這就去安排。」劉整恭敬答應,飛奔出帳去尋兒子囑咐。忽必烈又安排了一通封死襄陽的行動後。正準備散帳休息,帳外忽然飛奔來了一名滿身滿臉塵土地蒙古軍傳令兵,撲到金帳羊毛地毯地邊緣雙膝跪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廉希憲地人?」忽必烈從那傳令兵的服色上認出他來自潼關廉希憲地部隊,忽必烈心中立即一緊,心說潼關難道出事了?如果那裡出事。朕的大軍糧道側翼可就危險了!想到這裡,忽必烈趕緊站起來向那傳令兵吼道:「廉希憲派你來的?潼關出什麼事了?快說!」 那傳令兵一隻手按在地上支撐身體。一隻手入懷,拿出一封書信,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時,身體卻一歪,口吐白沫地暈厥過去。忽必烈這會也顧不得什麼禮儀了,快步跑到那傳令兵面前,親自從他手中接過書信。不過在看完廉希憲送來的書信後,忽必烈卻驚喜得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張開嘴半天才笑出聲,「哈哈哈哈哈……,怪不得這小子剛進帳就暈倒了,這封信是廉希憲昨天晚上才寫好的,這小子僅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把書信從潼關送到這裡,所以才生生累暈過去。」 「大汗。廉大人在信裡說了什麼?」蒙古眾將一起問道。忽必烈大笑,得意洋洋的把書信一舉,笑道:「阿里不哥那傢伙果然不傻,他和察哈台汗國從西域運來一批我軍緊缺的瀝青、火油和生產毒氣彈的必需材料,秘密支援我軍攻打襄樊,輜重隊伍昨日已到潼關。廉希憲是請示於朕,是否接受這批輜重。」 「大汗,那阿里不哥有什麼附加條件呢?」伯顏緊張問道。忽必烈微笑著搖搖頭,答道:「沒有,而且阿里不哥的使者已經向廉希憲言明,這批輜重是阿里不哥無償援助於朕,朕不用掏一枚銅錢。如果硬要說有什麼條件地話,那就是阿里不哥希望朕將此事對外保密,以免賈似道老賊報復,斷絕與阿里不哥的貿易往來。」 「真有這麼好的事?」蒙古眾將面面相窺。不敢相信世上真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子聰則酸溜溜的說道:「大汗。阿里不哥只不過是希望我軍與宋人打得更激烈一些而已,他好坐收漁人之利。並沒有安任何好心。」 「阿里不哥的用意,朕自然明白。」忽必烈冷笑道:「不過他既然秘密援助於朕,朕當然不要百不要,派快馬將朕的旨意火速送往潼關,讓廉希憲立即重謝來使,接收輜重,抽調部隊押運,務必以最快速度送往軍前待用。」 「遵命。」蒙古百官躬身答應,按忽必烈的命令飛快安排。待一切準備完善後,忽必烈吩咐散帳,卻將子聰單獨留下,直到沒有了旁人,忽必烈才低聲向子聰問道:「子聰大師,朕有一件事很是奇怪,朕地毒氣彈是不久之前才秘密開發生產,配方也極為保密——可廉希憲給朕的清單上,阿里不哥卻將我軍生產毒氣彈所需的材料準備得一樣不缺,我軍可以在中原補給的材料也一樣沒送!難道說,已經有人把朕的毒氣彈配方洩露給了阿里不哥?」 「大汗,其實你已經知道洩露配方之人,何必再問小僧?」子聰合掌行禮,微笑著反問道。忽必烈也是一笑,又問道:「那依大師之見,此人留在我軍之中,對朕來說是有利還是有弊?是否應該讓他去該去的地方?」 「大汗,小僧若是建議大汗剪除此人,大汗必然認為小僧是在妒才。」職業謀士子聰地職業病發作,給忽必烈說出一條正確的意見,「此人最大的心願,就是消滅宋國為己報仇,同時也不管是誰消滅宋國!大汗若是自信能駕馭此人,自可將其留下任用;若是大汗覺得此人危險,他的存在對大汗弊大於利,那麼送他去該去的地方,無疑就是最好的選擇。」 忽必烈點點頭,沉默半晌才笑道:「大師言之有理,但朕自信還能駕馭此人,而且此人對朕來說也是不可或缺,他的腦袋,就暫時留在他的脖子上一段時間吧。」 …… 忽必烈在襄陽爭分奪秒的設法招降呂文煥兄弟地時候,還沒有收到呂文德死訊地賈老賊也在臨安爭分奪秒地準備出兵事宜。大閱兵的當天夜裡,終於獲得趙祺出軍批准地賈老賊召集所有在臨安的心腹走狗,安排出征及出師襄樊的各個人選。 「這一次本官出征,留守臨安地人選有——。」賈老賊拖長聲音,拿著自己親手制訂出來的名單念道:「韓震,陸秀夫,廖瑩中。翁應龍,楊鎮。還有王熵。其中韓震掌管臨安禁軍,負責維持臨安及浙江安全,向前方運送輜重糧草。楊鎮你負責皇宮御林軍,保衛皇上、皇后和太后等皇室安全。王熵,你辦事踏實謹慎,廟山大營交給你,本官也能放心。至於陸秀夫。你為主代理本官職權,廖瑩中和翁應龍為副輔佐於你,負責維持朝廷運轉,推行新法,為前方籌措軍需糧草。其他人,包括還在揚州地弘吉剌仙童,全部隨本官上前線。」 「君實,本官把廖瑩中和翁應龍留給你。他們經驗豐富,你要多聽取他們的意見和建議,互相商量著行事。」賈老賊又向女婿陸秀夫叮囑道:「而且你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古板了一些,缺乏變通,有他們兩個在,可以替你解決許多棘手的問題。尤其是推行新法時如果遇到阻礙。他們更能幫上你的大忙。」 「岳父放心,小婿一定尊重和聽取廖先生、翁先生的意見,隨時向他們咨詢。」陸秀夫恭敬答道。賈老賊點點頭,又轉向廖瑩中說道:「瑩中,這些人裡面數你和王熵跟隨本官的時間最長,數十年來與本官親如手足。君實還年輕,性格又古板,他遇上麻煩地時候,你這個做長輩的要多給他一些幫助。」 「小生遵命,請太師放心。」廖瑩中也是答應。又擔心的問道:「太師。你這次出征,文官方面只帶秉恕先生一個。夠嗎?」說到這,廖瑩中又看一眼微笑不語的劉秉恕,補充道:「秉恕先生,廖瑩中可沒有懷疑你的意思,只是你既要為太師出謀劃策,又要為太師署理文書,還得掌管細作眼線,小生擔心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這個不用擔心,本官已經為秉恕先生借來了一名助手。」賈老賊微笑著替劉秉恕答道。廖瑩中等人有些驚訝,忙問道:「太師,你為秉恕先生找了那一位助手?」 「你們看,他不是來了?」賈老賊微笑著往堂外一指。眾人扭頭看去,卻見一名瘦小乾枯的老頭笑嘻嘻的走進紅梅閣大廳,向賈老賊及眾人行禮,眾人對他大都不識,正疑惑賈老賊從那裡弄來一個老頭時,廖瑩中卻驚叫道:「王文統?王先生?」 「給你們介紹一下。」賈老賊站起來笑道:「這位是曾經的蒙古平章正事、同時也是李□將軍地岳父——王文統王先生,此次本官率師出征,苦於謀士不足,便花了好大的口舌才向李□將軍借來文統先生,由他擔任秉恕先生的助手。文統先生韜略滿腹,才智過人,有了他和秉恕先生共同輔助本官,本官還用擔心什麼?」 「太師過獎了,王文統不過小有才略,那敢當太師如此誇獎?」王文統謙虛著向眾人又行了一個禮。眾人卻都知道他是一條出名的老狐狸,對賈老賊的話自然是信之無疑,廖瑩中也放心的笑道:「原來太師早已密調文統先生到軍中聽用,有秉恕先生和文統先生為太師出謀劃策,廖某還用擔心什麼?」 留守人員和行軍參謀敲定,賈老賊又公佈了出征地軍隊,賈老賊自己從臨安率領十一萬禁軍出發,到鎮江與李庭芝、姜才、文天祥的五萬兩淮宋軍會師,兩淮防務則移交沿江制置使杜庶兼管;江西軍方面高達出兵七萬,廣南路夏貴出兵兩萬,加上信陽曹世雄和劉師勇的兩萬餘步騎兵,賈老賊這一次出征的兵力總數達到了二十七萬,基本上已經是南宋軍隊的大半個家底。至於二十五萬大軍總集結地,賈老賊敲定在了漢水入江口——鄂州! 「還有什麼疑問?」宣佈了諸項事宜後,賈老賊環視一眼眾人,命令道:「如果沒有問題,明天給你們一天時間準備,與家人告別。不要責怪本官催促得緊,韃子比本官預計的時間更早造出回回炮,襄樊已經危在旦夕,為了盡可能減少襄樊軍民的犧牲,不讓忽必烈有機會奪取襄樊為基地與我們抗衡,我們得和時間賽跑!後天七月初三,大軍出發!」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八十七章 決戰關鍵 七月初三那天,賈老賊是在宋度宗趙祺依依不捨的眼淚中離開臨安的,賈似道老賊率軍出武林門,在運河碼頭登船北上後,趙祺竟然坐上賈老賊的帥船,哭哭啼啼的把賈老賊送出三十多里。直到太后謝道清和皇后全玖再三相勸,趙祺才在臨平碼頭離船登岸,又拉著賈老賊的手流淚叮囑道:「太師,解了襄樊之圍你就馬上回來,沒有你在身邊,朕睡覺都不踏實啊。」賈老賊點頭答應,趙祺才流著眼淚與賈老賊揮手而別,目送賈老賊的龐大船隊離開。 離開了臨安,心急如焚的賈老賊擔心樊城戰事,一再催促大軍加快速度,並於七月初六那天抵達鎮江,在長江之上與兩淮軍船隊會師,但賈老賊還沒機會與門生李庭芝、文天祥敘舊,噩耗便已經傳來——樊城被蒙古攻破,呂文德、牛富和范天順三將戰死,樊城軍民舉城殉國!聽到這消息,賈老賊哭昏在地,被救醒後,賈老賊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全軍戴孝,賈老賊自己也第一個穿上白色孝衣,哀悼為國捐軀的樊城軍民。 樊城既已告破,襄陽便成了襄樊戰場的宋軍唯一據點,雖說襄陽的城防和兵力都比樊城更勝一籌,宋軍高層也一致認為呂文煥必然能堅守到宋軍主力抵達,知道歷史進程的賈老賊卻不這麼想。才稍稍考慮了一下,賈老賊就命令道:「用信鴿給郢州守軍傳令,讓他們想想辦法。不惜一切代價,無論如何得把本官援軍已經出發的消息送進襄陽,穩定襄陽軍心。」 「老師,沒這個必要吧?」李庭芝可不是那種只會唯唯諾諾不動腦子地人,疑惑問道:「呂文德在樊城孤軍對抗韃子大軍長達一年,襄陽的城防比樊城更完善,兵力更充足。儲備的物資也更多,難道連這麼一點時間都守不了嗎?現在韃子把襄陽圍得像鐵桶一樣。何必再冒險給他們送信呢?」 「庭芝,你不瞭解呂文德的幾個弟弟啊。」賈老賊歎了口氣,鬱鬱說道:「呂家幾兄弟裡面,本官只有對呂文德放心,至於他的幾個弟弟……唉,總之一句話,如果在我軍主力抵達襄樊之前。襄陽如果出現意外,襄陽城裡囤積那些糧草軍需落到韃子手裡,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恩師,聽你的口氣,你對呂文煥和呂文福不是很放心?」李庭芝壓低聲音,試探著問道。賈老賊不答,站起來走到船艙地窗戶旁邊,凝視著襄陽的方向。半晌才答道:「希望我對他們地判斷是錯的,現在張貴、陳炤這些人都在襄陽城裡,怎麼也會對呂文煥有點影響吧。不過為了謹慎起見,我們還是早點把消息送進襄陽才行,畢竟大軍到了鄂州,也需要時間休整和集結。只有給呂文煥兄弟吃一顆定心丸,我們才能從容佈置,免得被韃子殺一個以逸待勞。」 賈老賊的話說得甚無條理,甚至有些沒頭沒尾,李庭芝、劉秉恕和王文統等人還是從他的口氣中聽出賈老賊對呂文煥兄弟不是十分放心,當下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由劉秉恕附和道:「太師言之有理,穩定了襄陽軍心,對大宋主力抵達鄂州後的從容佈置十分有利,我軍與韃子決戰時。也可以有一塊穩固的後方基地。還好黃藥師正在郢州。那老小子歪點子多,讓他想辦法送信。說不定還真能行。」 …… 賈老賊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地,這事還要從六天前說起,六月二十七日下午,劉整的長子劉垣打著白旗來到襄陽城下,提出求見襄陽守將荊襄制置副使呂文煥。換成平時,和劉整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呂文煥兄弟早就二話不說一通亂箭把他射成刺蝟了,可劉垣這次卻帶來了裝有呂文德遺體的棺木,呂文煥和呂文福兄弟即便再怎麼痛恨劉整,也只能流著眼淚打開城門,將呂文德的棺木和劉垣迎進襄陽。 「大哥——!」「大帥——!」呂文德在襄陽民間的官聲不錯——否則歷史上呂文德兄弟也不可能孤軍堅六年,在荊襄軍隊中也深得軍心,呂文煥和呂文福兄弟更是對他敬若生父。所以呂文德的棺木剛一入城,襄陽城中就響起一片哀號哭喊之聲,在場軍民無不落淚,呂文煥和呂文福兄弟乾脆就趴在呂文德的棺木上,拚命用頭撞擊棺蓋哭得死去活來,如果不是陳炤、張貴等人苦勸,周賁地同榜進士吳信死死拉住,呂文煥只怕已經哭昏過去。 「二叔父,四叔父,人死不能復生,你們也不能太過傷心了,千萬不能哭壞了身子。」好不容易等到呂文煥和呂文福情緒稍微平定,劉垣趕緊假惺惺的說道:「眼下的要緊之事,是趕緊為呂伯父擺設靈堂,擺設香案祭奠,再尋一個日子下葬。」 「嗯。」呂文煥哽咽著點點頭,先吩咐親兵將呂文德棺木送往府衙停放,設靈堂祭奠,這才向劉垣說道:「劉……世侄,雖然我們兩家的關係不怎麼樣,你的來意叔父也很清楚,但叔父還是很感謝你將你呂伯父的遺體送進襄陽……這樣吧,多餘地話你就不要說了,叔父送你紋銀千兩,再讓人送你出城。」 「叔父小瞧侄子了,侄子不顧危險將伯父遺體送進襄陽,是敬佩呂伯父的忠烈千古,怎麼會索要叔父的回報?」劉垣更加假惺惺的說道:「如果叔父能夠允許小侄到呂伯父靈前一拜,讓小侄為伯父上一柱香以略盡孝心,小侄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劉垣把話說到這步,又確實把呂文德的遺體送進了襄陽,呂文煥再怎麼恨劉整也不好拒絕,只好點頭道:「隨你。四弟,你陪著劉垣侄子,我親自去為大哥擺設靈堂,一會再通知你把侄子領過去。」說罷,呂文煥向呂文福使個眼色,讓他盯緊劉垣,不可讓劉垣藉機探視襄陽城防。這才匆匆趕往府衙。 「大侄子,到城樓裡來喝茶等候吧。」呂文福也怕劉垣乘機窺探襄陽城防虛實。便要求劉垣進城樓等待。劉垣知道呂文煥兄弟的用意,也不推辭,微笑著行禮答謝,隨著呂文福進了襄陽南門地城樓。呂文福一直把劉垣領進城樓的後廳,向親兵們使個眼色後,呂文福便說道:「大侄子,你先在這裡喝著茶。叔父出去巡查一圈,一會再來見你。」 「四叔父,且慢,小侄還有話想對你說。」劉垣彬彬有禮的叫住呂文福。年齡比劉垣大不了多少的呂文福停住腳步,回頭冷冷說道:「還有什麼話?不過別怪叔父不給你面子,如果是關於軍務方面,你最好不要提起。」 「四叔父錯怪了,小侄只不過是有一點小東西想要孝敬叔父。還望叔父笑納。」劉垣微笑著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打開,光線昏暗地後廳之中立時一片粉紅光華,原來錦囊之中,竟是一顆足有雞蛋大小地夜明珠!呂文福哭得紅腫的眼睛中也立即露出一絲貪婪,不過很快收住,呂文福冷哼道:「大侄子地好意。叔父心領了,但這東西太過尊貴,你我兩家的關係又放在這裡,叔父不能收。」 「四叔父又錯怪小侄了,這東西不是小侄送給你地,只是有人委託小侄送與叔父,小侄做個順水人情而已。」劉垣微笑著走近呂文福,低聲說道:「這顆夜明珠,本是大理國保正帝段正明王冠上的珍珠,保正帝皈依佛門之後。這顆珍珠就一直收藏在大理天龍寺中。價值連城啊。」 「價值連城又怎麼樣?能化解你我兩家的仇怨嗎?」呂文福繼續冷哼,脖子裡卻偷偷嚥下一口口水。劉垣察言觀色。忙將夜明珠收入錦囊,又將錦囊硬塞進呂文福手中,呂文福不接,劉垣又硬塞,還低聲說道:「四叔父,這是蒙古大汗忽必烈送你的東西,不要白不要啊。再說大宋賈太師當初在鄂州不也收了忽必烈的不少好處嗎?到頭來還不是照樣把忽必烈打得哭爹喊娘?四叔父你向賈太師學習,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包括呂文德在內,出身貧苦的呂家兄弟最大地毛病就是貪財,賈老賊平時也對幾兄弟收賄納賄的事情睜一眼閉一眼,從不計較,縱容成了習慣,所以呂文福雖然假惺惺的推了幾次,最終還是推托不過,將那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接到手中。但拿歸拿,呂文福還是嘴硬道:「既然忽必烈存心賄賂本將軍,本將軍就把它收下充當軍費,不過本將軍收了忽必烈的東西,可不會替忽必烈做任何事情。」 「那是當然,忽必烈也不過是敬仰四叔父的義薄雲天,所以委託小侄轉送禮物,也沒敢指望對大宋忠心耿耿的四叔父為他做任何事。」劉垣嘴上象抹了蜂蜜一樣的恭維道。呂文福十分受用,笑道:「狗韃子忽必烈還挺瞭解我嘛,回去告訴他,本將軍收了他地東西,會記住的——等到賈太師率領大宋軍隊主力反攻的時候,本將軍如果拿到他,會給他一個痛快。」 「是,是,叔父的話,小侄一定轉達。」劉垣打蛇隨棍上的連連點頭,又笑道:「不過賈太師率領大宋軍隊反擊,恐怕叔父是難以等到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呂文福拉下臉怒喝,手也下意識的摸到刀上。劉垣也不害怕,笑了笑,反問道:「四叔父大概還不知道吧?賈太師在臨安那邊並沒有任何出兵增援地打算……叔父,你別急著拔刀,小侄這可不是信口胡說,只要你看了賈太師給忽必烈的書信,你就明白了。」說著,劉垣從懷裡掏出了賈老賊以私人身份邀請忽必烈遣使觀摩宋軍閱兵典禮那封書信,雙手捧到呂文福面前。 「真是賈太師的信?」呂文福疑惑著打開書信,見信的最後果然蓋著賈老賊的平章重事大印和樞密使大印,而且貨真價實,絕非偽造。再看內容時。呂文福不由勃然大怒,怒吼道:「我們兄弟和襄樊軍民在前方浴血奮戰,賈太師居然在臨安搞一個勞民傷財的閱兵,他搞什麼名堂?」 「四叔父誤會了,賈太師也許是在為增援襄樊做準備,所以才搞閱兵儀式來檢閱參戰部隊,邀請忽必烈大汗地使者觀摩。也是想用武力威嚇大汗,動搖我軍士氣。」劉垣『好心好意』的替賈老賊說起了好話。又笑道:「還有一個消息說,賈太師準備今年的八月十五迎娶蒙古弘吉剌家族的南必姑娘填房——雖然不知道這個消息是否準確,但大概辦完了這兩件事,賈太師地援軍應該就能出發了吧。」 呂文福咬緊了下嘴唇,顯然對賈老賊地怠慢軍情十分不滿。劉垣也很會把握分寸,點到為止的說道:「叔父,呂伯父地靈堂應該也該準備好了。小侄是叔父的敵人使者,不方便久留,請讓小侄到伯父靈前磕一個頭,上一柱香,小侄也就該告辭了。」呂文福一跺腳,喝道:「隨我來吧。」 被氣呼呼地呂文福領到呂文德靈堂,劉垣還真只是一言不發的給呂文德的靈位上了一柱香,磕了一個頭就告辭出城。就連賈老賊那封書信都沒索要回去——劉垣可以用他老爸劉整的人格發誓,絕對不是故意忘記的!劉垣出城後,呂文煥在傷心之餘見呂文福神色不善,便細問原因,呂文福如實說了,又拿出賈老賊給忽必烈那封書信。憤怒道:「二哥你看,我們在前方和韃子殺得你死我活,大哥都為國捐軀了,賈太師不但不派援兵,反而搞什麼閱兵娶什麼小妾,他到底有沒有把我們襄陽軍民的安危放在心上?」 「笨蛋,這是韃子的離間計!」呂文煥呵斥道:「難道你忘了,賈太師已經送來明確消息,他地援軍百日之內必到?這封信肯定韃子偽造了,拿來離間我們的。」 「可這大印是假的嗎?」呂文福不服氣的反問道。呂文煥罵道:「蠢貨。韃子想要偽造幾顆大印難道很難嗎?這封信又不是賈太師的親筆。擺明了就是假的!」 「這麼說來,高麗人給大哥捎那封信。可能也是假的了,賈太師根本就沒向襄陽派出一兵一卒的援軍!」呂文福氣憤難平,又提出一個新地構想。呂文煥楞了一下,也覺得呂文福這話有點道理,但呂文煥很快把這個念頭拋開,向呂文福正色說道:「四弟,你可還記得大哥在臨終前給我們送來的血小說?——如果你我動搖,大哥和三弟在九泉之下,就不會認我們這兩個兄弟!我們呂家滿門忠烈,難道你想把大哥和三弟的臉都丟光嗎?」 「記得。」呂文福垂頭喪氣的低下了頭。呂文煥又說道:「現在大哥戰死,韃子派劉垣扶棺入城,擺明了是利用我們兄弟倆對大哥的親情,知道我們不會拒絕接見劉垣,劉垣才有機會離間和招降我們。劉垣向你饋贈厚禮,又用偽信謠言離間和動搖我們,就是在為招降我們做準備,我們要是上當中計,將來還有什麼面目去見大哥三弟?韃子的禮物可以收,但我們決不能動搖,明白沒有?」 「明白了。」呂文福低聲答應。呂文煥也知道自己這個幼弟年齡小,意志不夠堅決,正要再教訓呂文福幾句時,襄陽城地西南面忽然傳來幾聲巨響,聽聲音,似乎是蒙古軍剽竊的老賊炮開炮的聲音,呂文煥大吃一驚,趕緊領著呂文福及一幹部將衝出靈堂,匆匆趕上襄陽南門城牆準備組織禦敵。 呂文煥兄弟到得南門時,城上的宋軍已是一片風聲鶴唳,南門的城樓樓頂也開了兩個大口子,城下黑□□的,卻看不到一個蒙古士兵的影子。呂文煥趕緊向值勤的宋將吳信問道:「出什麼事了?韃子什麼時候開的炮?有沒有其他異常?」 「回二將軍,韃子剛才在西南面向我們放了三炮,兩炮打中城樓,另外一炮打在城牆上。除此之外,韃子沒有任何異常舉動。」吳信指著城牆向呂文煥稟報道。呂文煥要來火把仔細一看,發現襄陽城牆上果然被炮彈打出了一個臉盆大、半尺深的石坑,實心地鑄鐵炮彈還嵌在城牆裡。呂文煥大怒道:「為什麼不還擊?我們地開花炮彈比韃子的實心炮彈威力大多了,為什麼幹掉他們地火炮?」 「二將軍,太黑了,看不清楚。」吳信委屈的答道:「韃子是躲在夜色裡偷偷摸摸的開炮,襄陽城牆上有燈有火把,他們看得見我們,我們看不清楚他們在那裡,沒辦法還擊啊。」呂文煥聞言更是大怒,再看遠處時,果然因為黑夜看不見蒙古軍的老賊炮所在,只能恨恨一拳打在城牆上。 「二將軍,我們能不能把城牆上的燈和火把都熄滅了?這樣韃子也看不到我們,也就沒辦法瞄準了。」不懂軍事的陳炤建議道。呂文煥搖搖頭,歎氣答道:「我們不行啊,如果熄滅了燈籠火把,就沒辦法看到城牆下面的動靜,韃子就有機會乘黑偷城了。」 「這樣吧。」無可奈何下,呂文煥只能命令道:「讓所有炮手堅守崗位,韃子如果再開炮的時候,火炮就會發出亮光,我們就馬上還擊,只要幹掉韃子的大炮,我們就安全了。」 呂文煥的命令一下,史上第一場火炮戰便在襄陽展開,射程稍近的蒙古軍老賊炮乘著夜色掩護,偷偷摸到炮位,每隔一段時間向襄陽城頭偷襲兩到三炮,宋軍則只能利用蒙古軍老賊炮發射時發出的火光尋找目標,匆匆調整射角反擊,十分被動。而且蒙古軍更狡猾的是打一炮換一個地方,發射完後就立即轉移陣地,造成宋軍的火炮命中力大為下降,一夜時間內,蒙古軍向襄陽發射了九十餘發炮彈,打死打傷多名宋軍將士,宋軍的火炮卻只幹掉敵人四門火炮,戰果甚微。 蒙古軍中確實有能人,一夜的炮戰過後,蒙古軍吸取四門火炮被毀的教訓,開始在襄陽城外挖掘壕溝和修築石質碉堡,妄圖利用壕溝為道路轉移炮位,利用碉堡掩護老賊炮射擊。呂文煥在城上用望遠鏡看到蒙古軍的動作,果斷命令老賊炮轟擊蒙古工事,但襄陽的火炮和炮彈的數量都有限,宋軍射得再准也只能拔掉蒙古軍的碉堡,無法徹底摧毀壕溝。到了夜裡,蒙古軍照樣可以藉著夜色掩護搶修碉堡,並用石土偽裝,同時蒙古軍的山寨老賊炮也不斷偷襲城牆,繼續給襄陽城防造成損傷,殺害宋軍將士。而宋軍的火炮命中力更低,即便偶爾打中,也因為壕溝和碉堡抵消炮彈威力,再也無法催毀蒙古軍的山寨老賊炮。 蒙古軍的實心炮彈對城牆和宋軍士兵造成的傷害其實並不嚴重,嚴重的是對襄陽守軍士氣的打擊,樊城之戰的失敗加上不適應新式火炮戰術,襄陽守軍士氣大沮,不要說呂文福,即便是堅強如呂文煥也深感憂慮,擔心再這麼下去襄陽前途難測。但是在連續三個晚上的炮戰之後,到了七月初一的上午,劉整的兒子劉垣又來了…… 註:如果說呂文德的幾個兄弟中誰最不肖的話,那麼呂文福是絕對的第一,歷史上襄陽之戰結束後,蒙古軍順江而下攻打臨安,呂文福竟然在遠離長江的饒州殺害南宋朝廷的使者,不辭勞苦,率領軍隊穿過鄱陽湖到江州向蒙古投降,其降意之堅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八十八章 劉垣弔孝 七月初一的上午,劉整的長子劉垣再一次打著白旗來到襄陽城下,也許是湊巧,這天上午是呂文福在襄陽城牆上值勤,呂文煥則因為連續三夜指揮炮戰而疲憊不堪,早早就去休息了——劉垣也就有了機會了。不過呂文福也不是那麼好說話,劉垣領著十餘名漢軍士兵推著裝有三牲祭品剛到護城河旁,呂文福就在城上大喝道:「站住,劉垣小兒,你又來幹什麼?」 「四叔父,小侄今日略備了一些薄禮和三牲祭品,特地來給大伯父弔孝,望叔父允許小侄入城。」劉垣十分有禮貌的大聲答道。呂文福大怒道:「滾回去,我大哥不需要你來假惺惺的貓哭老鼠,我們又和韃子打起來了,還要你來吊什麼孝?快滾,再不滾我就下令放箭了!」說罷,呂文福將手一揮,城上宋軍立即舉起弓箭,明晃晃的箭頭全部對準了劉垣。 「叔父,小侄今天只是以私人身份來為伯父弔孝,與你我兩軍交戰無關。」劉垣甚有膽色,面對一排排閃著寒光的箭頭仍然不驚不慌,仍然大聲叫道:「上一次小侄扶棺入城,匆忙之中未曾準備祭品,大失禮數,今日小侄特地備了三牲祭品,是為補足禮數,還望叔父成全小侄的一片孝心。」 「四將軍,不可中計,若非忽必烈指使,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來。」同在城上監軍的陳炤向呂文福說道:「忽必烈派他前來,必是有陰謀詭計。我們要不把他趕走。要不就亂箭把他射死算了,但千萬不能讓他進城。」 呂文福瞟了陳炤一眼,並不答話,城下劉垣見呂文福如此,心知有戲,忙嚎啕大哭道:「叔父,小侄父親與伯父雖然素來不睦。但也是數十年來的舊交,小侄年幼之時。伯父還曾經抱過小侄,指點過小侄武藝,現在想來,伯父親切地容貌小侄仍然記憶猶新。今伯父不幸慘死,小侄來為伯父弔孝,聊盡孝心,難道都不可以嗎?不可以嗎?」 劉垣確實學到了他老爸劉整的幾分真傳。眼淚說來就來,哭得當真是淚如湧泉,哀慟感天動地。城上呂文福拿他的手軟,心一軟點頭道:「那好吧,准你進城弔孝一次——但只這一次!下一次你就是說得天花亂墜,本將軍也是弓箭招呼!」 「謝叔父,謝謝叔父。」劉垣大喜,忙向呂文福鞠躬答謝。呂文福旁邊的陳炤大急。忙阻止道:「四將軍,此賊進城必有詭計,你為什麼還要答應?要是二將軍知道了,必然惱怒責備於你。」呂文福面無表情的答道:「他是來給我大哥弔孝,自古交戰雙方互通慶吊之禮並不鮮見,何況他還是我們呂家的舊交?二哥如果在這裡。肯定也會答應的。」 「可他是大漢奸劉整地兒子……」陳炤本還想勸阻,呂文福卻已經下令將吊橋放下,打開城門讓劉垣一行進城。陳炤無奈,只得叫來親兵去給呂文煥送信,自己則留在呂文福身邊監視,預防呂文福做出什麼糊塗事。而那劉垣進城之後,立即換上隨身帶來的孝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奔向呂文德靈堂,並沒有向呂文福多說一個字。 到得靈堂,劉垣讓隨從擺上宰殺後洗刮乾淨的豬、牛、羊三牲。親自為靈牌奠酒。爾後跪在號啕大哭起來,「伯父啊。你睜睜眼啊,你的侄子來看你了啊!伯父啊,你還記得小侄嗎?二十多年前,你抱過小侄,教過小侄武藝,小侄至今還記得你教的斬馬八式,一直想讓你看看小侄現在練得如何,再請你指點指點……嗚……可你怎麼就那麼去了呢?你為什麼那麼想不開?為什麼要自己服毒?世上那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你忍上一忍,又如何會到這個田步呢?伯父啊——!」 哭訴間,劉垣哭得死去活來,不斷以頭搶地,直碰得額頭鮮血淋漓,慘不忍睹。旁邊答禮的呂文福想起自己剛出生不久就父母雙亡,是大哥將自己一手撫養長大,恩若親父,又被劉垣這麼一哭,感傷之下也是淚如泉湧,趴在呂文德棺上嚎啕大哭,對劉垣敵意也大減。後來劉垣實在哭得厲害,磕頭中額頭鮮血又染紅地面,呂文福忍不住上去勸道:「大侄子,別哭得這麼傷心了,你伯父在天之靈知道你這麼孝順,肯定也會保佑你的。」 「叔父,伯父為什麼這麼傻?」劉垣抓住呂文福地手,抽抽噎噎的問道:「忽……忽必烈在戰前就……就已經放過話,對伯父只要活的,伯父為什麼那麼傻,要服……服毒自盡?忽必烈那麼欣賞他,他為什麼就那麼想不開呢?如果……如果,如果伯父他……」 「如果你伯父向忽必烈投降,就可以保住性命了對嗎?」呂文煥的聲音打斷劉垣的哭訴。劉垣和呂文福一起扭頭看去,卻見雙眼熬得通紅的呂文煥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靈堂門口,呂文煥滿面怒色的喝道:「四弟,我已經警告過你多次,不可再讓劉垣進城,你為什麼就是不聽?來人啊,把劉垣給我亂棍打出城去!下次他敢再到城下,立即射殺!」 「二哥,大侄子是來給大哥弔孝,你不能……」呂文福本來還想阻止呂文煥如此粗暴的對待劉垣,呂文煥地一干親兵卻已經衝了上來,一通軍棍直往劉垣身上招呼。可那劉垣即便棍棒加身也不肯動彈,還大叫道:「二叔父,你趕小侄走可以,但請讓小侄再向叔父磕三個頭,小侄立即就走。」說著,劉垣還真不顧宋軍士兵的亂棍,又必恭必敬的向呂文德的靈位磕了三個頭,這才艱難從靈位前站起。 「小子,你打什麼主意。老子很清楚。」呂文煥冷冷向劉垣喝道:「回去告訴忽必烈,呂家兄弟已經有兩個戰死沙場,剩下的兩個也不會丟臉,想要襄陽城,就真刀真槍地來拿吧,想要老子投降,癡心妄想!」 「叔父誤會了。小侄只為弔孝,那敢說降叔父?」劉垣艱難地回答一句。又向呂文煥和呂文福各施一個禮,這才一瘸一拐的走出靈堂。呂文福過意不去,追上去向劉垣說道:「大侄子,以後你別來了,你二叔父說得出做得到,別妄自送了性命。你的孝心,四叔父替你伯父心領了。」 「多謝叔父指點。小侄記下了。」劉垣恭敬回答一句,又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四叔父,小侄帶來的三牲祭品,請你收好。那天叔父若是有意,請到城外軍營走上一趟,忽必烈大汗與小侄倒履相迎。」說罷,劉垣快步走開。 「你這是什麼意思?」呂文福有些發怒,剛要追上去質問劉垣時。後面呂文煥卻叫了起來,「四弟,你給我滾回來!」呂文福無奈,只好走回呂文煥面前,呂文福本想向呂文煥解釋,呂文煥鐵青著臉卻一記耳光扇在他臉上。向他喝道:「給我向大哥的靈位跪下!」 呂文福在家中最小,對幾個哥哥地命令從來不敢違抗,見呂文煥氣成這樣,也只好乖乖的跪在呂文德靈位前。呂文煥又喝道:「跟著我發誓——大哥英靈在上,你我兄弟牢記大哥遺囑,誓死守衛襄陽,若有三心二意,天誅地滅。永墜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呂文福不敢忤逆,只好跟著呂文煥地話發了誓。態度頗是恭敬。 「起來吧。」呂文煥怒火稍抑。又苦口婆心的向呂文福提醒道:「四弟,不是二哥說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做事還是這麼糊塗?忽必烈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劉垣進城,你以為他真只是來給大哥弔孝?——是來離間我們兄弟倆!想要我們向韃子投降!獻出襄陽城!也獻出襄陽城裡地糧草!韃子狡猾陰毒,狡計百出,你多和他們說一句話,就多一分危險,多一分動搖!這個道理,你到底懂還是不懂!」 「懂,小弟明白了,小弟以後再也不私自讓韃子使者進城了。」呂文福像一個做錯了答案的學生對老師說話一樣,低著頭向呂文煥回答,心中卻在盤算著劉垣地話——三牲祭品收好?呂文煥這幾夜來確實已經累得夠嗆,便打著呵欠說道:「明白就好,你趕快回城牆上去盯著,我再去休息一會,今天晚上估計還有得夠嗆。」 「是,是,二哥請放心去休息,這裡交給小弟就成。」呂文福恭敬答應。呂文煥點點頭,這才打著呵欠離去,可呂文煥的身影剛剛消失,呂文福就叫來心腹親兵,指著劉垣帶來地三牲祭品命令道:「快,把這些豬、牛、羊都抬到我的房間裡。」親兵們答應,可過去一抬個個都叫了起來,「好重,這些豬羊重得不對勁。」 「去守在靈堂門口,別讓其他人進來。」呂文福命令一聲,一個箭步竄到三牲祭品前,用刀劃開豬肚,沒劃幾下,豬肚中立時便滾出幾根黃澄澄、亮晃晃的金條。看著那些誘人的金條,又看看堂上呂文德的靈牌,呂文福嚥了一口口水,自言自語道:「我只是收韃子的金子,沒向韃子投降,大哥在九泉之下,肯定也會原諒我的吧。」 …… 大概是為了報復呂文煥的辱使之仇吧,在其後地幾天裡,蒙古軍除了不斷用火炮偷襲外,又向襄陽城發起了數次中等規模的進攻,而且蒙古軍只有呂文煥在城牆上值勤時才發動進攻,幾次進攻雖然不可能拿下襄陽那甲於天下的城防,卻也讓呂文煥累得夠嗆,常常趴在箭垛上就能睡著。而輪到呂文福值勤時,蒙古軍卻按兵不動,連屁都不放一個。弄得呂文煥都莫名其妙,「是我人品不好?還是韃子也有了望遠鏡?只有在看到我的情況下才攻城?」 讓呂文煥頭疼萬分的還不是蒙古軍專挑他打,而是蒙古軍已經逐漸掌握了火炮攻城戰術的技巧,蒙古軍在距離襄陽城牆地千步之外挖了一條環城壕溝,並在壕溝上修築了大量地石質碉堡。將山寨老賊炮藏於工事之中,白天黑夜不停的向襄陽城牆發炮,不斷削弱著襄陽宋軍的士氣和鬥志。而宋軍的火炮雖然質量更好,卻苦於數量不足,經不起長時間的消耗,自然也不可能克制忽必烈的炮海戰術。到了後來,蒙古軍不惜血本加班加點先後趕造了四十餘門大炮參戰。加上原來的三十門炮,數量已達七十餘門。襄陽城地危機就益發臨近了。 不得不承認,忽必烈確實是一個罕見的英主和軍事家,無比擅長總結經驗和調整戰術,火炮戰中,忽必烈逐漸掌握了密集射擊地訣竅,將數十門大炮集中射擊襄陽城牆地一個部位,取得的效果遠勝於單發零散射擊。七月初八那天。蒙古軍三十門火炮集中射擊,竟然轟塌了襄陽南城地城樓!給宋軍造成了巨大的心理打擊,也讓忽必烈遺憾萬分,「如果朕早些擁有這樣的武器,多準備一些老賊炮,幾百門老賊炮同時射擊,轟塌襄陽城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大汗不必焦急。只要原料充足,再給阿老瓦丁一個月地時間,你的阿老瓦丁就能讓你的老賊炮總數突破百門。」阿老瓦丁畢恭畢敬的向忽必烈說道。阿老瓦丁這話倒不是吹牛,靠著無數西域工匠的幫助,蒙古軍已經大大改良了鋼鐵鑄造技術,造出來的火炮炸膛率極低。又有著幾乎無窮的人力可以支用,當月之內再造出三十門技術含量極低的木殼鐵芯炮,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努力去幹吧。」忽必烈點點頭,又說道:「朕有一種預感,老賊炮這樣地武器出現,回回炮和投石機被淘汰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我們得加緊鑄炮和積累經驗,為將來的戰事做好準備。」 「大汗英明,高瞻遠矚,末將等佩服之至。」蒙古眾將一起大拍馬屁。忽必烈臉上卻沒有半點喜色。反而憂心忡忡道:「朕能看到這點。賈似道老賊必然也能看到這點,而且老賊炮是他首先用的。他的老賊炮也遠比朕的老賊炮威力更大,打得更遠,朕現在十分擔心地是,他現在到底有多少這樣的老賊炮?還有多少朕不知道的新式火器?」 「大汗不必擔心,合必赤王爺已經去了臨安參觀賈似道老賊的閱兵典禮,賈似道老賊如果在閱兵典禮上展示新式火器,王爺必有情報送來。」張德輝安慰忽必烈道。忽必烈被他一提醒,忙問道:「合必赤的有沒有消息送來?」 「目前還沒有消息傳來,不過算時間,王爺如果用信鴿傳遞消息的話,在這一兩天內就會有消息。」張德輝恭敬答道。忽必烈命令道:「他一有消息,不管是在什麼時候,馬上向朕稟報。」 張德輝還真沒算錯,當天傍晚,賈老賊在臨安閱兵的消息果然被送到忽必烈面前——不過這消息是阿里不哥的使者麻裡阿圖送來的。看著麻裡阿圖送來的消息,忽必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合必赤戎馬幾十年,什麼場面沒見過,竟然被宋蠻子地閱兵盛況給嚇死了?賈似道老賊自己在臉上刺字以鼓勵士氣,當場遞交《出師表》獲得批准?」 「合必赤給嚇死了?」蒙古眾將個個臉上變色,已經不敢想像宋軍閱兵式上發生的狀況,幾乎每一個蒙古軍武將文官都是心說,「既然宋人地閱兵就能嚇死合必赤,那麼宋人這一次出兵必然非同小可,我們的軍隊在襄樊耗了一年多,出征時那點士氣早耗光了,這一次決戰,只怕前景不妙啊。」 「哈哈哈哈哈……」忽必烈突然笑了起來,看似自言自語其實說給眾將聽,「朕還真是英明一世,糊塗一時,合必赤老王年過七旬,宿疾纏身,還派他去充當使者,結果他在路上不堪顛簸,倒害了他。」 「對,對,合必赤老王爺一定是在路上勞累過度,暴疾而死——被宋蠻子嚇死?麻裡阿圖真會開玩笑。」伯顏也附和道。蒙古眾官將信將疑,沮喪的士氣勉強有些回升。忽必烈掃視一眼眾將表情,笑著轉移話題道:「該來的還是來了,賈似道老賊親率蠻子主力與我軍決戰——虧他想得出來。竟然用臉上刺字來鼓舞士氣。不過沒關係,蠻子軍隊那點戰鬥力在我們蒙古鐵騎面前,又算得了什麼?而且我軍以逸待勞,殺他一個全軍覆沒還不是輕而易舉?」 「大汗英明,大汗天威所至,群宵俯首,賈似道蠻子螳臂當車。不足為懼!」蒙古眾將官嘴上異口同聲地附和,心裡卻在琢磨——蠻子軍隊竟然能嚇死合必赤。看來這次誰是螳臂當車,還真難說了。那邊忽必烈又吩咐道:「為了在賈似道老賊的主力抵達之前搶佔有利局面,我軍必須加緊招降呂文煥兄弟的行動,同時嚴密封鎖襄陽的水陸要道,切不可讓蠻子援軍流入襄陽!」 「臣等謹遵聖命。」蒙古眾將紛紛答應,忽必烈卻專門指到了張弘范頭上,「張愛卿。你負責的萬山防線責任最為重大,上一次宋蠻子用漂丸傳遞消息的事,朕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大汗放心,微臣已在漢水河上搭建了三道浮橋攔截,並派出斥候日夜巡視漢水河道。蠻子這一次不管是用再多的蠟丸飄書,也絕對逃不過微臣地攔截。」張弘范自信的答道。忽必烈滿意地揮揮手,又轉向劉整問道:「劉愛卿,朕依你的計策。已經在呂文福身上下了重本投入,什麼時候能夠得到回報,就要看你的了。」 「微臣多謝大汗信賴,但這件事不能急,還需要一點點時間。」劉整陰陰的答道:「我軍還需要繼續向襄陽施加壓力,削弱他們的士氣。只要襄陽蠻子的士氣低落到一定地步,微臣就可以把呂文福邀請出城了。」 劉整需要時間,也需要繼續向襄陽施加壓力,雄才偉略的忽必烈自然不會吝嗇,在接下來地三天裡,蒙古軍陡然加強了對襄陽的攻勢,接連向襄陽城發動了兩次大規模進攻,回回炮和人油炮也毫不吝嗇的用上了戰場,就連無法登城的蒙古騎兵也被派上戰場,用弓箭掩護步兵衝鋒。兩次攻城戰下來。蒙古軍和襄陽宋軍都傷亡慘重。尤其是蒙古軍那種捨得下本錢用士兵來填襄陽護城河的豪舉,更是讓已經動搖的呂文福心中發虛——蒙古人不會是想把襄陽當成樊城一樣打吧? 第四天。七月十二日,蒙古軍的攻勢更是激烈,超過五萬的部隊被拉到襄陽城下,徹底填平了襄陽南門城下地護城河,七十餘門山寨老賊炮和兩百餘架回回炮也在襄陽南門的城牆上開了一個差不多一丈深的口子,等到呂文煥好不容易指揮宋軍將蒙古軍擊退時,時間已是天色全黑。蒙古軍剛剛退下,疲倦不堪的呂文煥就叫來呂文福,吩咐道:「四弟,你趕快指揮城中百姓把城牆的缺口補好,否則韃子明天肯定把這裡當突破口。」 「是,是。」呂文福連連點頭,又說道:「二哥,你負傷了,快下去醫治吧,這裡就交給我。」呂文煥確實累得不行,又叮囑幾句「有事立即稟報」的話,便匆匆下去包紮傷口,呂文福則留下來指揮沒有上陣地襄陽百姓修補城牆缺口。 「唉,援軍到底什麼時候能來啊?」看著遠處連綿不絕的蒙古軍營,呂文福愁雲滿面,心說照這麼打下去,說不定那天就得去見大哥了。這時候,呂文福的親兵忽然叫道:「四將軍,有人打著白旗過來了。」呂文福拿出望遠鏡一看,發現已經給了自己不少好處的劉垣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打著白旗,正在向自己緩緩走來,邊走還邊喊,「不要放箭,我是使者!」 「四將軍,要不要放箭?」宋軍弓箭隊的陣長問道。呂文福猶豫萬分,又看看二哥不在,便咬牙道:「先不要急著放箭,等他走到城下再說。」 惡戰數日,襄陽城下早已是血染黃沙,死屍山積,斷槍折戈、死馬破旗,綿延長達數里。所以劉垣走得很慢,好不容易等他走到城下時,時間已過去幾柱香的時間,不等劉垣在城下說話,也沒等呂文福在城下說話,呂文福身後忽然傳來呂文煥的怒吼,「四弟,你打算幹什麼?」 「二哥?」呂文福嚇了一個機靈,回頭一看時。卻見呂文德肩上纏著草草包裹的繃帶,正在陳炤地陪同下已經走到了呂文福面前。呂文煥二話不說,一記耳光抽在呂文福臉上,怒吼道:「如果不是我請陳大人盯著你,你又打算讓他進城是不是?你還記不記得你在大哥靈前發的誓?」 「二哥,我當然記得。」呂文福知道少不了要挨呂文煥一頓臭罵,索性豁了出去。哭喪著臉說道:「可你現在看看,韃子四十萬大軍把我們襄陽圍得像鐵桶一樣。攻得又這麼猛,賈太師卻還在臨安搞什麼閱兵?娶什麼蒙古小妾?他到底有沒有把我們襄樊將士地生死放在心上?」 「賈太師不是那樣地人。」呂文煥鐵青著臉說道:「當年我和黃藥師他們被困在神臂城,賈太師身在兩淮仍然想方設法給我們派來援軍解圍,襄陽是大宋門戶,賈太師怎麼會置之不理?」 「那援軍怎麼還不到呢?就算援軍到襄陽需要時間,起碼也先送過消息來吧?」呂文福也不知那來的膽子,竟然向呂文煥大聲吼道。呂文煥被這個動搖軍心地不宵小弟氣得全身哆嗦。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而城下劉垣還在不斷大叫,「四叔父,小侄劉垣求見,請叔父答話。叔父,小侄知道你在城牆上,請你答話。」 「放箭,射死下面那個狗漢奸!」呂文煥怒吼道。可宋軍弓箭手剛剛舉起弓箭,呂文福就大叫道:「不許放箭!下面那個人。關係到我們襄陽軍民的性命,不許放箭!」 「畜生,我砍死你!」呂文煥勃然大怒,翻手就去抽腰上鋼刀。可就在這時候,襄陽東南地虎頭山上空,忽然升起一個火球。飛上夜空炸開,炸出一個巨大的圓形。虎頭山距離襄陽還不到十里,黑夜之中眾人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不等呂文煥等人驚訝山上為什麼會出現煙花,又是一團亮點飛上半空炸開,卻是一團金色地普通煙花;第三團炸開後,是一個巨大的『一』字,第四團則是紫色的普通煙花,第五團最為搶眼,炸開後竟然是一個代表道士的拂塵模樣! 「大半夜的。誰在那裡放焰火?」襄陽宋軍將士無不疑惑。呂文煥則閉上眼睛。盤算半晌後驚叫道:「黃藥師!肯定是那個老牛鼻子!這附近就他一個道士!」想到這裡,呂文煥不由狂喜。叫道:「這老牛鼻子大半夜的放焰火,肯定是想告訴我們什麼,剛才那幾團焰火,肯定是向我們傳遞什麼消息!」 「二哥,幾團焰火能傳遞什麼消息?」呂文福傻乎乎的問道。呂文煥和黃藥師在神臂城被困了幾月,深知他機靈百出,便盤算道:「圓圈煙花,金色煙花,一字煙花,紫色煙花,最後那個拂塵代表他老牛鼻子……圓圈,金色,一字,紫色,……圓、金、一、紫……」 「圓……金……一……紫,援軍已至!」被呂文煥一提醒,旁邊地陳炤最先反應過來。苦思不得其解的呂文煥猛然醒悟,狂喜笑道:「對!是『援軍已至』的意思!虧得這個老牛鼻子餿主意多,還真能想出這樣的法子!」 「援軍到了!我們的援軍到了!」宋軍將士瘋狂歡呼起來,開始還準備和二哥對著干的呂文福先是楞了半晌,然後猛然跳起來大吼道:「放箭!給老子放箭!射死城下那個小漢奸!」 …… 「媽的,咱們的人得手了!快跑!」同一時間,虎頭山南面二十里外地一處密林中,黃藥師看到虎頭山上先後升起五團煙花,知道從郢州宋軍中挑選出來的好手已經潛入虎頭山得手,趕緊拍馬撒腿開溜,邊跑還邊說道:「呂文煥,老道我已經盡力了,韃子封鎖了漢水水道,沒辦法再用蠟丸飄書。這些煙花你能不能理解,就看你夠不夠聰明了。」 「黃仙長,我們派去潛入虎頭山燃放煙花的兄弟怎麼辦?」旁邊的親兵焦急問道。黃藥師大吼道:「我管他們去死!這裡離韃子軍營這麼近,咱們隨時可能掉腦袋,咱們先管自己吧。他們能不能跳進漢水逃出來,就看他們的八字好不好了!」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韃虜血》! 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八十九章 韃虜血(1) 公元一二六五年,南宋鹹淳二年,蒙古中統五年七月十九日,經過半個多月的長途跋涉後,賈老賊率領的宋軍主力終於抵達宋軍集結地——鄂州!在此之前,在上一次鄂州之戰中表現神勇的江西安撫制置使高達已經率領七萬江西軍先行抵達,本來駐紮信陽的劉師勇和曹世雄部隊也想趕來鄂州與賈老賊主力會合,卻被賈老賊出於戰術考慮而制止,僅是由賈老賊點名讓楊晨煥做為代表過來。饒是如此,加上前期與賈老賊在鎮江會合的李庭芝部隊,再加上與賈老賊一起從臨安出發的廣南夏貴部一部,宋軍在鄂州大會師時的總兵力還是達到了驚人的二十五萬!密密麻麻的戰船連綿數十里,幾乎將寬闊的長江江面遮蔽,比之上一次鄂州之戰,聲勢不知要強上多少。 抵達鄂州後,賈老賊來不及去與老戰友高達等人寒暄,而是首先接見了鄂州守將呂文德長子呂師夔,叔侄倆身披重孝相見,少不得一場抱頭痛哭,賈老賊拉著呂師夔的手落淚道:「賢侄,老夫前日收到消息時,已經上表為文德將軍請封義郡王,但沒有為你請封世襲王位,你怪不怪老夫?你能明白老夫的苦心嗎?」 「太師,小侄明白。」呂師夔大哭答道:「大宋法典,異姓封王后不得執掌兵權,太師你是擔心小侄世襲了王位,就沒法帶兵為父親報仇。小侄不要繼承父親的封號,只要隨著大軍一起增援襄陽。解救二叔、四叔,為父親報仇雪恨!」 「好,好,有你這句話,你父親在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賈老賊嘴上說得好聽,心裡卻在琢磨——呂家在歷史上也就呂文德、呂文煥和呂文信三兄弟好點。這個呂師夔可沒少給他老爸丟臉,能不能靠得住。還得仔細觀察一段時間再說。稍一盤算後,賈老賊吩咐道:「賢侄,這樣吧,從今天起你先到高達地軍中聽用,高達是你父親的至交,他一定會好生照顧於你。等襄樊之戰結束,叔父再為你請封提升。」呂師夔不知賈老賊是用高達監視於他。還道賈老賊是讓他到戰鬥力極強的江西軍中方便建立功勳,只是含淚答應。 安撫了一通呂師夔並做出安置,賈老賊這才入城去與眾將見面,並在鄂州官衙中召集眾將會宴,討論軍情。和上一次鄂州大戰時的人才凋零不同,經過數年來的提拔培養,這一次襄樊會戰,賈老賊手下的文官武將變得充裕了許多。文官方面,劉秉恕和王文統兩隻老狐狸足以和忽必烈的幕府抗衡,成熟了許多地陳宜中、黃鏞、林則祖、曾唯、姚誾和劉九皋都已經能夠獨當一面。武將方面,高達和邛應都是大將猛將,靠得住又是賈老賊的鐵桿死黨,青年將領方面更是璀璨奪目。張世傑、凌震、伍隆起、姜子、楊晨煥、高鳴、居誼、劉孝忠、王大用、范勝、張林、周全、王德……數不勝數,這些將領絕大部分都是經過嚴格考核後被賈老賊親自提拔上來地,有忠心也有衝勁,是大宋軍隊的中層核心力量。除此之外,還有李庭芝、文天祥、楊亮節和王安節等賈老賊悉心培養的帥才,文武雙全又敢於任事,基本上已經是賈老賊的接班人。另外還有姜才、陳奕、青陽夢炎、呂師夔、朱勝和夏得進等一干並非賈老賊嫡系、卻在戰場上表現出色的中青年將領,人才之鼎盛,已非昔日可比。 上百名文武將官團座一堂,自然是人聲鼎沸。只是人人身上都穿著白色孝衣。場面有些肅穆,也少了幾分歡笑。大約戌時的時候。廳外忽然送來數十桌酒菜,陳列廳中,賈老賊也在高達、李庭芝、劉秉恕和王文統連同一幫親兵的簇擁下進到大廳,賈老賊微笑擺手,向眾人招呼道:「各位將軍,大人,都請落座吧,今天這一席酒宴大家不用講什麼尊卑,混座吧。」 「謝太師。」宋軍眾文武躬身感謝,紛紛入席落座,卻還有不少人在不斷偷看賈老賊地臉頰。賈老賊看出他們的心思,便微笑道:「怎麼?是不是懷疑本官臉上刺的字不是真的?」眾將齊說不敢,賈老賊卻向剛從郢州趕來鄂州會師的周全招手道:「周將軍,你做個代表,過來看仔細了本官臉上的刺字。」 「末將不敢。」周全嘴上說著不幹,人卻溜到了賈老賊旁邊仔細端詳,賈老賊也隨便他怎麼看,只是微笑不語。同樣頰上刺字的周全看了許久後,終於扭頭向眾同伴點頭道:「絕對是真的,和我們臉上地一模一樣。」宋軍眾將頓時一片喧嘩,看向賈老賊的目光又親切了許多。高達則笑道:「太師,你這手還真夠絕的,邛應這小子回到江州後,天天嚷嚷著要我也學你在臉上刺字,和士兵們同甘共苦,看來以後我們不學你是不行了。」 「雙頰刺字是大宋軍制,但並沒有勒令全軍將士都在臉上刺字,統制以上的將領和文官願不願意在臉上刺字,隨個人自願,本官並不勉強。」賈老賊先擺擺手,聲明高達及其他宋軍高級將領不用勉強,這才轉入正題,舉杯說道:「各位將軍、大人,今天是我們鄂州會師後的第一次宴會,也是徹底打敗韃子前的最後一次宴會。在我們用飯之前,請各位將軍和大人共同舉杯,祭奠為國捐軀地呂文德將軍和樊城軍民。」 說罷,賈老賊將酒灑向樊城方向,宋軍眾將一起做了,賈老賊才又招呼眾將落座用飯,並聲明可以盡興,席間的氣氛這才熱烈起來,宋軍眾文武互相敬酒碰杯,稱兄道弟,熱鬧非凡。賈老賊不是很能飲酒卻偏偏是席中焦點,連續被十幾名愛將敬酒後。難免就有些幾分醉意,頭腦發熱下說話也少了很多顧忌,當王安節敬酒後問到宋軍這次的戰術目標是什麼時,賈老賊一拍桌子吼道:「這還用問?這次大宋軍隊地首要目標當然是忽必烈的狗頭!如果不能拿下忽必烈的狗頭,大宋軍隊這次出征就不算全功!」 「忽必烈的狗頭?賈太師說得太好了,我等誓將忽必烈狗頭獻與太師!」不少宋軍猛將轟然叫好,都吼了起來附和賈老賊的話。但也有不少冷靜客觀的宋軍將領有些擔心。文武不亞其父的王堅長子王安節就在其中,王安節擔心說道:「太師。我軍只有二十七萬,而韃子號稱百萬,實有四十萬,現在也還剩三十多萬,敵眾而我寡,要想擊斃敵酋,怕是沒那麼容易吧?」 「安節賢侄。你以為老夫醉了?」賈老賊笑道:「老夫心裡清楚著呢,為了這一戰,老夫已經足足準備了五年,這一次決戰,老夫只擔心忽必烈被大宋軍隊嚇跑了,並不擔心什麼敵眾我寡,能不能取下忽必烈地狗頭。」王安節自然還是不信,懷疑賈老賊仍然是在說酒話。賈老賊看出他地擔憂,便笑道:「賢侄,還記得今天你給老夫帶來地襄樊地圖和沙盤嗎?你做得很好,靠著幾架望遠鏡,把韃子地兵力部署偵察得很清楚……萬山、虎頭山和鹿門山這三處襄樊戰場的至高點,距離襄陽城牆恰好都是十里路程啊。哈哈哈哈……」 「萬山、虎頭山和鹿門山三處制高點。恰好都離襄陽城牆是十里?」王安節越聽越是糊塗,那邊劉秉恕怕賈老賊酒後洩露軍機,便咳嗽一聲提醒道:「太師,你喝多了,我們的計劃還只停留在紙面上,能不能實施,還要看實際戰況。」 「說得也是,我們的戰術計劃還沒制訂完善,關鍵是不能把韃子嚇跑了。忽必烈比狐狸還滑,要是他看情況不妙撒腳丫子開溜了。那大宋就有得麻煩了。」賈老賊知道劉秉恕好意。哼哼幾聲便迅速轉移話題,指著上來給自己敬酒的楊晨煥說道:「楊小子。聽說你是咱們大宋騎兵進步最神速的騎兵將領,本官交給你一個任務,有沒有信心完成?」 「太師請吩咐,是不是讓末將再混進韃子軍營把忽必烈幹掉?」楊晨煥豪氣萬丈地答道。賈老賊大笑,搖晃著一隻手指說道:「忽必烈的狗頭,本官要親自去取,這個美差可不能交給你。只是咱們大宋軍隊既然在鄂州集結,忽必烈肯定少不了要派斥候來偵察我們大軍的動向,你帶一些騎兵去搜捕,給本官抓幾十個韃子斥候回來,記住要活的,死的不算。」 「要是你做到了,本官從臨安帶來的大宋騎兵,全部歸你統屬,你可有信心?」賈老賊拍著楊晨煥的肩膀問道。楊晨煥連眼皮都不眨,馬上大聲答道:「末將遵命,一定讓太師滿意。」賈老賊大笑,又知道襄陽仍在堅守,放心下與宋軍眾將痛飲一場,終究還是昏昏醉去。 …… 賈老賊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當宋軍主力在鄂州集結地消息傳到蒙古軍營後,蒙古軍中就響起了一些撤軍的聲音,提議撤軍的蒙古文武將官理由也十分充分——蒙古軍猛攻襄樊一年有餘,師老人疲,士氣早就耗得一乾二淨,軍需糧草也逐漸捉襟見肘;而宋軍方面則氣勢如虹,現在信心恢復的襄陽仍在死守,主力則已抵達鄂州,沿水路最多三四天時間就能抵達龍尾州,與襄陽內外夾擊蒙古軍,致不濟也能衝入襄陽與蒙古對耗。所以總的來說,蒙古軍這一仗勝算實在不大。與其冒險把這點最後本錢拼光,倒不如退回中原重整旗鼓,甚至聯合阿里不哥,以期重圖江南。 「要朕撤軍?等待時機重圖江南?」忽必烈萬分猶豫,也知道以塔察爾和阿合馬為首的蒙古將官提出這樣地建議乃是出於一片忠心,可忽必烈卻死活拉不下這個面子,更不願錯過這個與賈老賊決一死戰機會。不過在忽必烈將這個建議提交幾個心腹秘密討論時,忽必烈最信任的心腹們卻幾乎一面倒的反對,伯顏、阿里海牙、劉整、史天澤和張弘范等人是不服氣。堅持要和賈老賊決戰;姚樞、竇默和張德輝等漢人謀士卻知道忽必烈這次如果撤軍,為了尋圖東山再起地機會,必然要向歧視漢人的阿里不哥做出巨大讓步換取發展——對這些漢人謀士來說無疑將是致命打擊,為了自身利益權位,這些人自然堅決反對,希望忽必烈與賈老賊做冒險一搏,賭上一賭。在場諸人之中。竟然只有職業謀士子聰低頭不語,對此不置可否。 「子聰大師。你怎麼又不說話了?」忽必烈拖長聲音問道。子聰向忽必烈一合掌,低頭答道:「回大汗,小僧前日看到宋人出征名單,賈似道老賊的幕僚主簿劉秉恕竟然與小僧胞弟同名,為了避嫌,小僧不得已而閉口。」 「得了,賈似道老賊明知道劉秉恕是你弟弟。仍然對他言聽計從,待如心腹手足,朕難道連賈老賊的胸懷氣度都比不上嗎?」忽必烈不耐煩的喝道:「朕早知道賈老賊身邊的劉秉恕就是你弟弟,對你難道不是一如既往的信任重用?說說你地意見,朕知道你定有主意。」 「小僧謝大汗信任,那小僧就說了。」子聰見忽必烈已經堵住同僚地嘴,這才暢所欲言道:「大汗,恕小僧直言。以我軍目前地情況,與宋人決戰並無十分勝算,但也不是毫無勝算,所以我軍地撤與不撤,也在兩可之間。」 「說仔細些。」忽必烈隧道。子聰點頭,答道:「我軍與宋人相比。有兩個關鍵不同——我軍糧少兵多而宋人兵少糧多,我軍擅長野戰而宋人善於防守!所以我軍若是能將宋人主力逼到陸地決戰,那我軍以眾凌寡又擅長野戰,勝算極大;若是讓宋人主力衝入襄陽,依據堅城與我軍對耗,那我軍必然耗不過宋人,反而會被宋人完全拖垮,宋人再乘我軍撤離之時追殺,重蹈鄂州覆轍也不是沒有可能。所以小僧認為,我軍若是要把握勝機。必然要在宋人主力入城之前攔截之。並以之決戰,那我軍勝算極大;若宋人主力入城。那我軍就應該在沒有被宋人拖跨之前撤出襄樊,返回中原而另期再戰。」 聽著子聰的分析,忽必烈目光深處的那點猶豫漸漸消散,沉吟道:「大師的意思是?我軍應該與宋人主力決戰,但應該在他們突入襄陽之前速戰速決。若是宋人主力進入襄陽,與我軍形成對耗之勢,那我軍就應該果斷撤離,不被宋人拖跨?」子聰斬釘截鐵的答道:「不錯,小僧的意見是——先打了再說!但只能打阻擊戰和打野戰,若是打消耗戰,那我軍幾乎可以說是必敗!」 「嗯。」忽必烈鼻哼著終於點了點頭,又向其他心腹喝道:「你們聽聽,子聰大師對戰局地分析和判斷多麼明確?那像你們,只會叫嚷打,怎麼和宋人打,卻一問三不知!」蒙古眾將嘴上轟然答應,心中則深妒子聰。子聰卻苦笑不已,心知忽必烈是在籠絡自己,不過子聰心裡面也很明白——自己即使不這麼獻計,以忽必烈目前後方糜爛崩潰的情況,也遲早會選擇先打上一仗再觀察形勢的主意。 「子聰大師說得對,朕這次御駕親征,已是賭上我蒙古國運,怎麼能輕易撤兵?」忽必烈大聲說道:「朕意已決,先全力阻擊宋人主力,使之不能與入襄陽堅守,將宋人逼到野外決戰!若不成功,再另做計議!」 「臣等謹遵聖命,誓於宋人決一死戰!」蒙古眾將齊聲答應。忽必烈又命令道:「從即刻起,再加派三倍斥候,日夜不停嚴密監視宋人主力動向,每半個時辰一報,不得有誤!」 「大汗,依小僧愚見。」子聰提醒道:「如果宋人主力增援襄陽,走均州水路的可能性最小,走江陵陸路的可能性次之,走郢州漢水水路的可能性最大!望大汗早做準備。」 「何以見得?」忽必烈側目問道。子聰露齒一笑,合掌答道:「賈似道老賊身邊那個劉秉恕不是笨蛋,小僧能看到的,他必然能看到。走均州水路,漢江上游狹窄的河面不利於他水軍展開,長江到均州也沒有水路可通,宋人在均州無法籌措如此之多地船隻運輸兵員輜重;走江陵陸路,正中我軍下懷,賈老賊不會給我軍騎兵迂迴襲擊他糧道的機會;所以只有走郢州水路,對他來說才是萬無一失的選擇。」 「子聰大師言之有理。」忽必烈沉聲命令道:「從今日起,我軍加緊修築龍尾州工事,將回回炮和老賊炮都調到龍尾州佈置防禦,務必要讓賈老賊有來無回!」 子聰的分析確實很有道理,賈老賊自己也是鐵定選擇郢州水路入襄,可是子聰和忽必烈都沒想到的是,賈老賊的兵力佈署之怪異,已經遠遠超過他們地想像!以至於賈老賊第二天凌晨在會議上向幾個宋軍高級將領公佈他的計劃時,賈老賊的死黨高達和李庭芝都驚得跳了起來,異口同聲的大叫道:「不行!兵力這麼佈署太危險了!」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九十章 韃虜血(2) 「不行!兵力這麼佈署太危險了!我們反對!」聽完賈老賊佈置的戰術計劃,參加決策的高達和李庭芝兩人都驚得同時跳了起來,異口同聲的反對道:「太危險了!我們的總兵力本來就比韃子的總兵力少,還要分成五路分頭和先後進攻?這麼做不只是危險,簡直就是瘋狂!或者就是荒唐!」 「危險在那裡?」賈老賊早知道高達和李庭芝一時之間很難接受自己的瘋狂計劃,便攤手問道:「你們倒是說說,我這個計劃有何險之有?就算失敗,我們又會有什麼傷筋動骨損失?如果成功,豈不是能一勞永逸的幹掉忽必烈?有效避免中原呈現三足鼎立的局面?」 「有什麼危險?」高達和李庭芝都楞了一下,仔細一想後,由李庭芝說道:「恩師,學生很明白你急於剿滅忽必烈避免中原三足鼎立的心理,可是由你率領部隊先進襄陽,吸引韃子全軍主要注意力,這實在太危險了。計劃雖然可行,但你如果在進攻途中遭遇意外,我們大宋軍隊群龍無首,豈不是立即崩潰?」 「我是一個人去襄陽嗎?」賈老賊笑著反問道:「本官不是說了,本官先帶數萬精兵和二十條炮船從郢州水路入襄,韃子在龍尾州修築的工事再堅固,埋伏再厲害,又能擋住二十條炮船兩百多門大炮的轟擊?退一萬步講,就算進軍不利,我軍無法突入襄陽。本官也可以領著船隊從容退回郢州休整,重整旗鼓再戰。」 「話是不錯,但我們覺得還是太危險了。」高達勸道:「太師,率軍衝破韃子的防線,可不比你到地方府衙地視查,戰場上箭石交加,刀山槍海。生死只在一線之間,要是……總之一句話。我反對這個計劃。」 「我也反對。」李庭芝的態度更堅決,揮動著雙手大聲說道:「將二十七萬大軍分成五隊,分兩批四路進軍,等於是變強為弱!我們的陸上機動力本來就不如韃子,再違背兵法常理過於分兵,等於就是給韃子把我們各個擊破的機會!所以我認為這個計劃決不可行,必須另外制訂進軍計劃。」 「兵書有雲。未慮勝,先慮敗。」賈老賊慢悠悠的說道:「在制訂這個計劃之前,我和秉恕先生、文統先生已經反覆計算過此計失敗後的後果,結果我們發現,這個計劃看似冒險,其實安全,即便失敗,我們也有充足的後退餘地。比如高達你進軍不利。你大可以從容退回荊門或者江陵,並不用擔心被韃子切斷退路;而李庭芝你如果失敗,你可以順流而下退回郢州,與其他部隊聯繫會合,重新組織攻勢。向士壁那邊也有水路可退,至於曹世雄就更不用擔心。他地軍隊陸上機動力是大宋軍隊第一,退回信陽並不困難。所以我軍此計即便失敗,損失其實並不重大,最多被韃子各個擊退,並不存在諸路皆被殲滅的危險。」 凝視著沙盤地圖盤算良久,高達和李庭芝不得不承認賈老賊地話有道理,宋軍的多路同時進攻即便失敗,也不會存在全軍覆沒的危險。那邊劉秉恕也說道:「不瞞二位將軍,當初賈太師提出這個計劃時,小生與文統先生也被嚇了一大跳。但你們只要耐心一想。就不難理解賈太師的苦衷——現在阿里不哥已經開始加緊向山東河北一帶滲透,這一次宋蒙決戰如果不能殲滅忽必烈。忽必烈敗回北方之後,很有可能退回他後方唯一穩定的山西,扼太行以守山西,用山東、河北土地換取與阿里不哥的盟約。屆時中原大地三足鼎立,大宋並不佔上風,這中原戰亂,不知又將何時才能結束?」 「是啊,二位將軍考慮的只是目前地戰局,賈太師考慮的卻是決戰後的戰略形勢。」王文統也附和道:「如果我們在襄陽殲滅了忽必烈,那麼中原無主,忽必烈餘黨和漢人世侯各謀其政,彷彿一盤散沙,阿里不哥兵力較少,不足以立即吞併中原,而且他又不擅長籠絡漢人,沒有忽必烈對中原漢人的號召力。中原大亂之下,豈不是我大宋光復漢家江山的最好時機?」 「話是不錯,可……」高達皺緊眉頭,遲疑道:「我承認,如果我們能在襄陽殲滅忽必烈,戰後的中原局勢將對大宋十分有利。可賈太師這個殲滅韃子的計劃實在太冒險,成功的機會也不大,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導致我軍大敗;而且就算成功,不能一舉幹掉忽必烈,韃子地軍隊仍然可以退回北方,光靠曹世雄那一萬多騎兵,擋不住韃子的三十幾萬大軍衝擊。」 「曹世雄是擋不住韃子三十多萬大軍,可漢水能替我們擋住。」賈老賊一揮手,豪氣萬丈的說道:「襄陽城位於漢水以南,韃子為了攻取襄陽,只有渡過漢水才能發動進攻,主力必然駐紮在漢水以南,界時我軍主力總反攻時,只需封鎖漢水河道,韃子主力就是甕中之鱉!我軍糧多,補給不斷,餓都可以把韃子的主力餓死!剩下在北岸那些韃子隊伍,才是曹世雄攔截的對象。至於能不能幹掉忽必烈,就半看天命,半看人為了。」 「可……可是。」李庭芝還覺得賈老賊的戰術計劃太過瘋狂,還想勸阻時。賈老賊卻揮手制止他和高達再說話,賈老賊嚴肅說道:「高達,庭芝,我知道你們是一番好意,但這確實是我軍一舉殲滅忽必烈地主力最好機會,我們如果錯過,光復漢家江山之期便遙遙難望。可戰爭本來就是一種冒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我們抓住了,也成功了,那麼你們與我在閉眼之前,就很有可能能看到大宋旗幟在中原招展的那一天!」 「說句老實話。我這個戰術,如果換成是鄂州之戰時,我是絕對不敢用地。」賈老賊的聲音益發凝重,沉聲說道:「為什麼呢?那時候我們大宋軍隊不團結,人才也少,我的命令未必能得到堅決執行——就好像範文虎、孫虎臣和夏貴那些人,處處擁兵自重。保存實力,看到有取勝良機也未必敢去冒險。可你們倆不同。庭芝你是我的學生,高達你是我的老友,對大宋忠心耿耿,看到我身處險境,你們可以用命來換我的命,看到大宋軍隊有全勝良機,你們會不惜一切代價去爭取。而不會計較個人得失!所以正是有你們倆、還有曹世雄、向士壁這樣的忠正之將,我才敢用這個計劃,因為我堅信,當我在襄陽城下創造奇跡、製造出反攻良機時,你們會不折不扣地執行我地命令,全力爭取這個勝利地機會。」 「太師。」「恩師。」高達和李庭芝被賈老賊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說得心頭暖洋洋地,鼻子也有些發酸。賈老賊又笑道:「再退一萬步說,如果我的這個戰術失敗。被韃子困死在襄陽,隨時有生命危險,你們會不會重新組織軍隊殺入襄陽,不惜一切代價救我?」 高達和李庭芝凝視賈老賊良久,半晌後,李庭芝忽然說道:「既然老師堅持此計。那我們自然服從命令。可如果這個計劃失敗——老師不幸為國捐軀了,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提拔我取代老師的平章軍國重事之職?」高達則接著說道:「你才多大年紀,就想當平章軍國重事?當個樞密院使就勉強了,平章軍國重事,我才夠資格。」 「你們兩個混蛋!我還沒死,你們就算計繼承我的官位了?是不是還想算計我的遺產?!」 「絕對沒有,哎,賈太師你腰上這塊玉珮挺不錯地,留下我幫你保管……?」 「老師,你家裡還有四萬多畝良田。不會全交給君實繼承吧?我也是你的學生。你可別太偏心……」 「混蛋!我砍了你們!」 …… 賈老賊咆哮聲中,宋軍的進軍策略終於敲定。而接下來,宋軍做出一連串讓蒙古軍君臣目瞪口呆的兵力部署。高達率七萬江西軍趕赴江陵,在江陵登岸北上荊門,擺出了從荊門陸路北上襄樊的架勢;夏貴之子夏得進和青陽夢炎率軍三萬,也是沿江而上,直接撲向歸州,從歸州登岸,通過房州迂迴到漢水上游的均州,在均州與向士壁軍會師。而賈老賊留陳宜中、劉孝忠和王大用率軍一萬守鄂州大本營,賈老賊自己則與李庭芝率領剩下的十四萬宋軍沿漢水北上郢州,擺出了賈老賊在東、高達在南和向士壁在西、三麵包夾蒙古軍的架勢。宋軍之中陸地機動力最強地曹世雄軍則向蒙古軍側後翼移動,但只是進駐了當時規模還很小、僅有幾百戶人家的桐柏縣城後就按兵不動,似乎在等待什麼機會再行進軍。一時間,東起信陽、西至均州,南到江陵、北至桐柏,方圓數千里的土地上,各大水陸要道中都迴盪著宋軍軍歌《滿江紅》,朱紅色的旗幟也在地圖沙盤上將蒙古軍的藍白旗幟三面包圍。 「賈老賊瘋了?」看完斥候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偵察到的宋軍動向報告,忽必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脫口叫道:「他一定是瘋了!他的總兵力本來就不如我軍,竟然還敢兵分四路?他不怕朕把的四路分兵各個擊破?」 「兵分四路?佛爺我那個缺德弟弟在搞什麼鬼?」饒是子聰足智多謀,此刻也被宋軍的瘋狂舉動弄得摸不著頭腦,疑惑道:「賈似道老賊又想把我軍包圍殲滅?可他兵力明顯不足啊?難道他做夢沒睡醒,以為自己是武安君白起轉世,能夠以少圍多?他這麼做,到底是有什麼企圖?」 「管他什麼企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忽必烈愛將阿里海牙大聲說道:「大汗,既然賈似道老賊連出錯著,分兵進逼,我們也不用客氣。末將建議,先集中優勢兵力,吃掉其中一路,挫一挫蠻子的銳氣!」 「集中優勢兵力吃掉一路?」忽必烈有些心動。那邊劉整卻搖頭說道:「大汗,吃不掉,如果我們主動進攻,一路都吃不掉。西面向士壁有均州可守,南面高達也有荊門可守,這兩座城池都在呂文德當年主持長江防線時修築並加固,光靠步兵騎兵很難在短時間內攻破。大型攻城器械又難以運輸,等我們把攻城武器運到城下。已經失去了先機。曹世雄軍全是騎兵,機動靈活,隨時可以撤回信陽,賈似道老賊地主力兵力最大,短時間內更不可能將之殲滅。所以說,除非宋人主動進逼,否則我軍無法在短時間內殲滅其中一路。」 看著沙盤仔細一想。忽必烈立即洩了氣,苦笑道:「劉將軍所說不錯,賈似道老賊這四路分兵看似冒險,其實都有章法可依,我軍在短時間內,主動出擊是無法吃掉其中任何一路。」 「這麼說來,賈似道老賊很可能是在打這麼一個主意。」伯顏分析道:「賈似道老賊的主力從漢水水路北上增援襄陽,待入城拖跨我軍或者從正面擊潰我軍後。宋人的三路分兵就會從三麵包夾過來,曹世雄的騎兵也會揮師向東,切斷我軍歸路,繼而殲滅我軍。」 「有道理,小僧也認為賈似道老賊是在打包圍和殲滅我軍的主意,否則他地兵力不可能如此佈置。」子聰附和道。忽必烈背著手在金帳中轉了幾圈。突然獰笑道:「想要包圍和殲滅我軍?他賈似道算盤打得挺好,不過他也未免小看朕了,就他那十五萬軍隊也想正面擊潰朕地四十萬大軍?只要他敢從龍尾州進攻,朕就讓他有來無回!」 「劉整,史天澤,朕命你們主持修築地龍尾州防線,現在準備得如何了?」忽必烈厲聲喝問道。史天澤出列稟報道:「回稟大汗,我軍除了加固龍尾州到鹿門山沿岸與漢水河心島原有地弩台、炮台外,又加築了兩百多座弩炮台和修築了老賊炮專用地石質炮台六十座、床子弩、回回炮和老賊炮的射程都可以覆蓋整個河面。攔河木柵也進行了加密加高,並添加大量鐵鏈加固。宋人的船隻光是想衝破這道障礙。至少也得花上一天的時間!」 「還有火船。」談起自己的得意之作,劉整難免眉飛色舞。「末將精選了一千士卒,準備了兩百餘艘小船,滿載茅草、硫磺和……人油等引火之物,全部佈置在水流遄急的白河口,賈似道老賊的船隊即便突破攔河木柵,微臣地火船也可以迅速南下,火燒賈似道老賊的船隊。」 「不夠,遠遠不夠。」史天澤和劉整都很得意自己的工作,忽必烈卻毫不滿意的連連搖頭,大聲說道:「上一次龍尾州之戰,我軍的沿河工事效果已經暴露,賈似道老賊何等奸詐?他既然還敢走這一條路北上,就一定有了防備之法。所以我軍炮台和和弩台還得多修,火船數目也得增加,起碼增加一倍。還有龍尾州最大那個河心島,可以在江心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但也是我軍與宋人爭奪的焦點,若是失守,我軍的龍尾州工事就會出現缺漏,也不能輕視,得加派軍隊駐守。」 「大汗,末將願再往江心島駐守。」上一次龍尾州之戰中表現出色地郭侃出列,主動請纓去守最危險的江心島。忽必烈大喜道:「波斯天神願為朕去守此島,朕可高枕無憂矣。這樣吧,河心島原有駐軍兩千,朕再與你三千精兵,務必要替朕守好此島。」郭侃大聲答應。忽必烈又命令道:「從今日起,我軍主力全面渡河紮營,加固虎頭山、萬山和龍尾州防線,不使宋人各路軍隊有絲毫入城機會。」 「遵命!」蒙古眾將齊聲答應。子聰答應之後卻又皺眉向忽必烈低聲說道:「大汗,我軍主力全面渡過漢水,是不是太冒險了?如果我軍水戰不利,宋人的水軍封鎖了漢水河道,那我軍……」忽必烈一驚,這才想起自己的命令過於冒險,但仔細一想後,忽必烈又搖頭道:「沒關係,宋人的各路兵馬都是依城而守,距離襄陽頗為遙遠,即便水戰不利也有時間從容過河。」 「賈似道老賊,快來吧,朕都有些等不急了。」看著地圖上的龍尾州位置,忽必烈嘴角露出獰笑,喃喃道:「朕倒要看看,你那十五萬大軍,到底能不能衝破朕地龍尾州伏擊圈?」 …… 忽必烈認為賈老賊將率領分兵後所剩的十五萬宋軍全力增援襄陽,可哨探結果卻又令忽必烈驚掉下巴——鹹淳二年八月十八日,收到各路分兵都部署到位的消息後,賈老賊終於從郢州開始向襄陽進軍,而賈老賊所親自率領的宋軍數量卻是出乎所有蒙古文武預料的五萬,剩下的九萬大軍則繼續留在郢州,由李庭芝率領。——分兵之後再行分兵,忽必烈簡直打破頭也不敢想像賈老賊會瘋狂到這地步。 八月十八日下午申時,天氣陰晦,由三百二十條大船和三千餘條小船、快船組成的宋軍船隊離開碼頭,滿載六萬宋軍和無數軍需輜重從郢州水門出發,在漢水河上組成一條長龍。為了防備蒙古軍使用火攻,宋軍各條大船船舷都已經塗滿濕泥,又綁滿盛水木桶,抗火能力大為提升;秘密武器二十條炮船位於船隊中前方,用油布嚴密包裹由伍隆起率領,是宋軍攻破蒙古軍龍尾州伏擊圈的殺手鑭!而賈老賊的旗艦位於船隊正中,精忠報國大旗和帥旗在賈老賊座位兩旁迎風飄展,賈老賊杖劍立於兩旗之中,文天祥、楊亮節扶劍立於兩側,當真是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各軍聽令,出發!」伴隨著賈老賊的一聲長喝,宋軍龐大地船隊藉著徐徐吹來東南風張帆向北,緩緩駛向漢水上游,《滿江紅》那悲愴地歌聲也在波濤滾滾的漢水河面上迴盪起來,「怒髮衝冠,憑闌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九十一章 韃虜血(3) 賈老賊親自率領的宋軍船隊走得很慢,八月二十八日下午申時從郢州出發,直到八月二十九日清晨接近卯時的時候,船隊才抵達龍尾州的外圍——湍灘。這倒不是賈老賊學習范大將軍的逃跑精神,走得慢是為了方便看情況不妙開溜,而是賈老賊根據斥候的哨探結果和上一次龍尾州之戰當事人楊亮節、朱勝報告得知,蒙古軍已經在龍尾州沿岸與河心島上修築了大量的炮台工事,為了最大限度的發揮火炮精射威力,賈老賊才選擇在清晨進入龍尾州,便於炮手尋找蒙古軍那些露天炮台攻擊。同時船隊也可以藉著刮了一夜的東南風緩緩行駛,保留水軍士兵體力。 卯時正,天色微明,從微白的東邊天際來看,天空雲彩很少,看來劉秉恕為賈老賊計算的天氣變化十分正確,陰雨連綿多日的襄樊一帶將在今日放情,宋軍的龐大船隊也全部渡過了水流較為遄急的湍灘,進入水流較緩的漢水開闊地帶。賈老賊抓緊時間下令開飯,讓宋軍士兵吃飽後便於廝殺,飯菜端上旗艦後,賈老賊和文天祥、劉秉恕、王文統等一干人倒是放開腮幫子大嚼,吃得極香,上一次龍尾州之戰的實際指揮者楊亮節卻端著碗難以下嚥,勉強吃一口也是味同嚼蠟。 「亮節,怎麼不吃飯?不吃飽了一會怎麼殺韃子?」賈老賊啃著一支雞腿,含糊問道:「是不是故地重遊,感覺有些緊張?」 「是緊張。」楊亮節倒也坦誠。老實答道:「學生一想到上一次龍尾州大戰,想到韃子在龍尾州修築那些密密麻麻的弩台炮台,還有想到上一次在龍尾州那些為國捐軀地大宋將士,學生就既緊張又慚愧,食而無味。」 「不用那麼內疚,上一次龍尾州慘敗,責任不在你。」賈老賊用牙齒撕下一團雞筋咀嚼。讚一聲好味道,又說道:「上一次的龍尾州慘敗。其關鍵原因是我軍保留實力,可以破壞韃子的大炮沒有給你一門,手雷和箭雷配給也嚴重不足,士卒還大部分是即將淘汰的老弱士兵——光五十歲以上的士兵就佔了一半,這樣的軍隊要是不慘敗,那才叫見鬼了。你在這麼艱難的情況下還能領著接近萬人地軍隊撤回郢州,表現已經讓我很滿意了。」 「多謝恩師寬宏大度。可想到那些犧牲的弟兄,我還是很慚愧。」楊亮節低著頭,還是有些心事。賈老賊笑道:「行了,過去地事情就讓他過去吧,人要往前看。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就趕快吃飽肚子,一會到龍尾州多殺些韃子,給以前犧牲的弟兄報仇。」 「是啊。恩師不顧一些人的反對帶著你再戰龍尾州,就是給你機會將功贖罪,你要是不吃飽,殺的韃子少了,豈不是更加愧對恩師?」師兄文天祥也站出來安慰楊亮節,態度甚是誠懇。好說歹說。楊亮節的心情才稍微好些,勉強吃了兩碗糙米飯。文天祥又斜著眼向楊亮節問道:「師弟,今天的早飯是你安排,菜怎麼這麼好吃?好像不是軍中大廚做的吧?」 「不錯,不是大伙房做地,是我的小廚房做的。」楊亮節回答得有些慌張。賈老賊放下已經喝光的魚湯,舔著嘴唇說道:「你這麼做就錯了,我們要和士兵同甘共苦,不能搞特殊化寒了士卒之心。下不為例,以後不許這麼做了。」 「是。是。」楊亮節趕緊點頭答應。文天祥卻斜瞟著楊亮節。奸笑道:「你的小廚房廚師是誰?這菜我怎麼好像吃過……?」不等文天祥問完,艙外忽然飛奔進來一名親兵。向賈老賊單膝跪下稟報道:「啟稟太師,我軍先鋒斥候船已到龍尾州水口,發現龍尾州韃子守軍已然全面戒備,我軍斥候船遭遇襲擊,退回五里侯命。」 「斥候已經遭遇了啊。」賈老賊扔掉筷子,一抹嘴站起來,喝道:「全部上指揮台,鳴號,全軍各就各位,準備戰鬥。」旗艦中的宋軍眾文武將官不敢怠慢,趕緊扔下碗筷跟賈老賊出艙,返回指揮台準備戰鬥。 夏天夜短,此時天色已然更亮,東邊天際已經能看到一縷陽光,賈老賊坐到旗艦指揮台前,打開行軍地圖問道:「我軍前鋒距離龍尾州水口還有多遠?」長駐郢州熟悉龍尾州地形的王虎臣飛快答道:「回稟太師,只有不到八里了。」 「很好,傳令下去,全軍暫停前進,隊伍調整,伍隆起部炮船上前開路,旗艦與戰船緊隨其後,輜重船居中,車船拖後保護輜重。」賈老賊大聲頒布命令,乘著船隊調整的空隙,賈老賊又向劉秉恕身邊地一個三十來歲的文官吩咐道:「若思先生,請你前往我軍炮船船隊,協助伍隆起將軍指揮炮戰,幫助我軍炮手校正炮位,拜託了。」 「太師放心,下官這就過去。」那文官向賈老賊一拱手,轉身要走。劉秉恕卻叫住他,「賢侄,我軍炮船船隊是全軍先鋒,也是敵人襲擊的重點,十分危險,你要多多保重,千萬不能讓我辜負兄長之托。」賈老賊也補充道:「給伍隆起帶句話,要他絕對保證若思先生的安全——要是若思先生在戰場上掉了一根頭髮,他的腦袋就準備給本官當夜壺用了。」 「多謝師叔關心,也多謝太師關愛,小生一定會保重自己。」那文官又向劉秉恕和賈老賊鄭重行禮,這才匆匆乘小舟趕往炮船船隊。見此情景,楊亮節有些驚訝,低聲向文天祥問道:「履善兄,這人是誰?太師竟然對他如此尊重?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他?」 「你當然沒見過,他是去年才到我們大宋的北方漢人。是忽必烈頭號智囊子聰地學生,我們恩師頭號智囊秉恕先生的師侄。」文天祥低聲答道:「恩師曾經對我和庭芝兄說過——他一個人,能抵一千門火炮!恩師花了幾年時間都沒請到他出山,去年忽必烈在他的家鄉河北橫徵暴斂,強奪民糧進貢給阿里不哥,造成餓殍千里,恩師再派人去接他時。他才歸順我們大宋。他到兩淮的時候,恩師讓我和庭芝兄放下公務親自去到臨淮迎接於他。又直接把他送進了廟山大營,你肯定沒機會見過他了。」 「一個人抵一千門火炮?這麼厲害?可能嗎?」楊亮節有些不敢相信。文天祥一聳肩膀,低聲答道:「這話是恩師說的,聽恩師說,他是一個比忽必烈麾下那個數學天才納速拉丁還要厲害的數學天才,還無比擅長製造科學儀器,咱們誰都比不了。」 「那他叫什麼名字?」楊亮節正要再問時。賈老賊卻向他和文天祥喝道:「嘀咕什麼呢?都給我過來參謀軍機。」將楊亮節和文天祥叫到面前後,賈老賊指著地圖上的龍尾州說道:「你們看地圖,龍尾州中間有一個長寬都在千步以上地河心島,島上駐有韃子軍隊,也修有大量弩台和炮台,計算距離,這島上的弩炮和沿岸地弩炮配合,恰好覆蓋了整個龍尾州水面。我們如果不拔掉這顆釘子,船隊進入龍尾州水面後將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全地帶,不管在那個位置都有可能遭到韃子打擊。」 「為了保護輜重船隊地安全,我地意思是,以這個河心島為突破口,先派出精銳部隊把上面的韃子都殲滅了。我軍在龍尾州中才有立足之地,才可以以河心島為基地,逐步摧毀韃子地其他工事。」賈老賊接著說道:「只是不知道這個河心島的具體地形如何,韃子駐守兵力有多少,守將又是誰?」 「上一次龍尾州之戰,末將也曾派人攻佔此島,但沒有成功。」楊亮節答道:「這個河心島的地形比較高,島上樹木密集,難以觀察韃子具體兵力,島嶼四周或是天然形成。或是被韃子人工挖掘。無法登陸,僅在西南面有一處淺灘可以上岸。但這個位置道路,易守難攻,我軍怕是沒那麼容易攻上去。」 「太師,根據我軍抓到地韃子漢軍斥候交代。」王文統補充道:「這個河心島的守將名叫郭侃,是史天澤的養子,曾經參加過蒙古西征波斯,被波斯人尊為『天神』大將,有勇有謀,是一塊很難啃的骨頭。」 「天神?這一次我讓你變天鬼!」賈老賊冷哼,一拍桌子吼道:「傳令下去,全軍主攻河心島,先摧毀島上韃子工事,再讓凌震率領虎銳軍主攻,朱勝掩護,聯手去啃這塊硬骨頭!虎銳軍裝備得有咱們秘密開發出來的多管火槍,他郭侃再厲害,遇到本官這超越時代的火器,也要打得他變鬼!」 …… 經過一系列緊張佈置後,辰時正,宋軍前頭船隊終於抵達龍尾州出水口。龍尾州之所以得名,是因為此地地勢低窪,漢水在此地淤積成了一個巨大的、形似龍尾的水湖,有著很多地茅草沙灘,有些類似梁山泊那樣兩頭狹窄中間寬的地形,湖面十分開闊,最寬處足有五公里以上,正是水軍決戰的用武之地——同時也是伏擊的極好地形。而賈老賊所擔心的那座河心島,恰好就位於湖面中心處,就像一顆釘子一樣擋在宋軍船隊北上的道路上,宋軍若是想通過此地,首先就非得拔掉這個釘子不可! 「難怪楊亮節去年在這裡吃了大敗仗,這裡果然是一個打伏擊地好地形啊。」看著龍尾州水口河岸兩側的密林,宋軍前鋒伍隆起嘴角露出獰笑,喃喃道:「只要我們一進了龍尾州,兩岸伏兵忽然殺出封鎖水道,我們就成了甕中之鱉——算盤打得挺好,可惜,這一次你們困住將不再是一隻鱉,而是一條龍!」 「伍將軍,我們要不要先把兩旁樹林掃蕩一遍再進龍尾州?」伍隆起的副將居誼問道。伍隆起搖搖頭,吩咐道:「不用了,打旗號給賈太師,請他的後繼部隊掃蕩兩岸。我們先衝進去。」說罷,伍隆起將大手一揮,喝道:「繼續前進!」 「嗚——!」宋軍二十條炮船在四百餘條快船地簇擁下,大搖大擺直接衝進龍尾州水面的開闊處,後面擔當攻堅的凌震和朱勝部隊緊隨,而龍尾州四周還是靜悄悄的,看不到半點動靜。也不看不到一面蒙古軍旗幟。當賈老賊的旗艦打著帥旗進入龍尾州時,龍尾州河心島上忽然一聲炮響。一陣山崩地裂的吶喊從龍尾州兩岸響起,「阿拉——!」(蒙古語:殺!) 「大宋——!」早有準備地宋軍不甘示弱,齊聲怒吼回答,聲勢絲毫不亞於蒙古地軍喊殺。只在眨眼之間,龍尾州兩岸的密林草叢中豎起無數面藍白色地蒙古軍旗,無數被樹枝草葉掩蓋的弩台炮台也扯去偽裝,露出無數架蓄勢待發的床子弩、投石機、回回炮和山寨老賊炮;說時遲那時快。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伍隆起的指揮船紅旗一展,二十條炮船上遮蓋船舷的油布同時落入水面,露出二百四十門黑洞洞的老賊炮炮口! 「放!」宋蒙兩軍幾乎同時發出命令,霹靂轟隆的巨響也同時在龍尾州水面、河心島和兩岸響起,無數支床子弩、無數顆巨大地石彈和無數枚實心炮彈同時撲向宋軍船隊,而宋軍船隊中射出的則是二百四十枚開花炮彈和無數枚箭雷。轉瞬之間,龍尾州水面彷彿燒開了一般沸騰起來。炮彈石彈或是落水濺起丈高的水花,或是打在宋軍船上,砸得甲板船舷木材飛濺,也帶起串串鮮血。而龍尾州兩岸則是雷鳴般爆炸不絕,硝煙滾滾,翻騰幾欲將河岸掩蓋。 第一輪兩軍齊射。高下立判,擁有絕對武器優勢的宋軍轟塌了十餘座蒙古軍弩炮塔,炸死炸傷蒙古軍伏兵難以計數,而宋軍方面僅有五艘戰船炮船被擊成輕傷,被擊中致死的宋軍士兵也並不多——畢竟這是一場沒有半點公平的對決,一邊全是開花彈和箭雷,即便沒打中目標也可以用爆炸後飛濺的彈片傷敵;一邊則全是實心彈,除非是走大運正好打在敵人身上才能傷敵,否則落地後就成了狗屎。 「阿拉!」激戰不僅是在湖心,同一時間。龍尾州水口兩岸殺出無數蒙古軍士兵。推著床子弩和投石機趕赴預設陣地,妄圖用弓箭和投石機封鎖龍尾州下游狹窄的河道。將宋軍切為兩截。可惜賈老賊早料到這點早有準備,不用指揮命令,已經各自登上戰船地文天祥和楊亮節就各領一支船隊撲向兩岸,用已經成為宋軍標準裝備的箭雷和弓箭,給後面的運兵船和輜重船保護水道。從天空鳥俯下去,龍尾州的中下部已經成為宋蒙兩軍旗幟的海洋,來往的各種大小粗細不一地箭矢和各種炮彈幾乎將河面掩蓋,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和爆炸聲聲傳十里,直衝雲霄。 「衝上去,火炮優先解決河心島上的韃子炮塔,床子弩掩護。」伍隆起在炮船指揮船上大吼,催促二十艘炮船逼近龍尾州的河心島。旗號打出後,二十艘炮船全速欺進河心島,在河心島四里外首味相連的呈弧形排開,調整炮位射角,瞄準河心島上的蒙古軍露天炮台,同時甲板上射速較快的床子弩不斷射出箭雷,壓制蒙古軍的炮塔。 「若思先生,請你下船艙去協助調整炮位!」伍隆起又扭頭大喊,甲板上的親兵答道:「若思先生已經下去了。」伍隆起大喜,又懊惱道:「如果火炮能像弓箭那樣射得快一些就好了,否則不用半個時辰,我就能幹掉這個島上的所有韃子炮塔!」 …… 「想不到宋人竟然把老賊炮藏在船艙裡放炮,這下麻煩了。」龍尾州河心島上,郭侃用忽必烈借給他地一架望遠鏡看到宋軍炮船動作,在戰場上從不驚慌地他竟然有些緊張,心說糟了,以前還以為宋人是把老賊炮放在甲板上放炮,用回回炮和床子弩就能壓制宋人炮手,現在藏在船艙裡,我們的實心彈就拿他們沒辦法了。 因為河心島位於龍尾州正中,居中指揮方便,所以這一場龍尾州伏擊戰地指揮權毫不疑異的落到郭侃身上,稍一盤算後,郭侃大聲命令道:「打旗號,讓兩岸弩炮優先射擊宋人的炮船,島上的弩炮也集中射擊宋人炮船,從左至右,一條一條的打!」 「轟隆!」本來逐條炮船密集打擊是蒙古軍對付宋軍炮船最好辦法也是唯一辦法,可宋軍炮船的射擊速度卻遠超過了郭侃的想像,島上至高點信號台上還在打著旗語的時候,宋軍炮船又已經射出三十餘枚炮彈,準確落到河心島南岸的蒙古軍露天炮塔上——靠著那位被賈老賊稱為若思先生的中年人幫助,宋軍的火炮已經裝備了望遠鏡、高表、矩度和帶刻度的望山三大定位法寶(注1),準確度自然不是蒙古軍的山寨老賊炮可比。三十餘枚炮彈竟然有十六枚正中目標,蒙古軍好不容易修建的炮塔也有五座轟然倒塌,塔上的回回炮、投石機和床子弩四分五裂,砰然倒地。而伍隆起所乘座的指揮船射出來的炮彈最準,六發竟然有五發命中目標。 「大宋——!」宋軍炮船隊伍中響起一片歡呼聲,其他已經裝填好炮彈的宋軍炮船也陸續射出炮彈,狠狠打擊河心島上的蒙古駐軍和弩炮工事。而島上的蒙古駐軍做夢也沒想到宋軍的炮船火力會如此強大,震驚之下不由大亂,本來發射頻率就低的遠程武器裝填速度更慢,宋軍炮船乘機連連開炮,一口氣幹掉了河心島南岸的大部分蒙古軍炮塔。跟隨在炮船隊背後的宋軍凌震、朱勝船隊也乘機靠近河心島西南面的淺灘,準備開始登陸作戰。 「朱勝將軍,凌震將軍請你搶佔淺灘,掩護我軍火槍手登陸。」凌震軍奔出一條小船,飛駛到朱勝座船前大叫。出身於宋軍恥辱部隊範文虎部的朱勝連眼皮都眨,立即大喝道:「全軍登陸,搶佔淺灘!」 「殺——!大宋——!」朱勝船隊中響起一片呼應,無數宋軍在朱勝親自率領下搶上小船,搖擼劃漿衝向河心島淺灘,更有那悍勇之輩咬刀跳入江中,泅水沖向淺灘。後面凌震船隊緊緊跟上,搶佔有利位置放下小船準備登陸。而在另外一面,蒙古軍駐守在龍尾州的戰船發現宋軍主攻方向是河心島,也是飛速駛來,妄圖阻止宋軍登島。 「韃子的船隊去攔截朱勝和凌震了。」賈老賊在望遠鏡中看到蒙古水軍動向,忙大喝道:「打旗號給姜子和劉孝忠,讓他們去攔截韃子戰船!如果要是讓韃子船隊纏住了凌震朱勝,他們兩個也不用回來了!」 注1:帶刻度的望山:我國西漢出土的青銅望山上已有刻度。矩度:我國宋時已有的測量長度和角度工具,見於陸游《建寧府尊勝院佛殿記》一文。高表:本文中子聰的學生『若思先生』發明的測量儀器——具體此人是誰,大家可以猜猜,提示為月球某環形山。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九十二章 韃虜血(4) 磨盤大的石彈,前端沉重的床子弩,閃爍著寒光的箭鏃,威勢無雙的實心鐵彈,裹夾著狂風,呼嘯著從天而降,雨點冰雹般落到龍尾州水面上,濺起一股股大小不一的水花,高可近丈,矮也逾尺;砸到宋軍船隊上,發出一陣陣木材斷裂破碎的可怕聲音,也砸起一片片木材殘屑和一波波血肉浪花。攻擊無時無不刻不在,幾乎覆蓋整個龍尾州水面,不留半點死角。 士氣高昂的宋軍士兵不甘示弱,頂著隨時可能落下的箭雨石雨操縱床子弩和弓箭奮勇還擊,尤其那帶著裊裊青煙的箭雷更是蒙古軍士兵的噩夢,青煙所到之處,火光與巨響同時爆發,鐵釘鐵角飛濺,周圍的蒙古士兵以爆炸點為中心成圓形倒在血泊中,上一次龍尾州之戰宋軍的保留實力讓蒙古軍佔盡了便宜,也讓他們現在吃盡了準備不足的苦頭——其實即便準備充足也沒多少作用,那些細小的鐵片照樣可以輕鬆鑽入頭臉四肢等盔甲無法防護的地方,仍然可以讓蒙古軍士兵致傷、致殘乃至致命。 龍尾州兩岸的戰鬥,蒙古軍還可以藉著兵力充足與武器精良的宋軍打得不分上下,關鍵的河心島戰場上,卻是宋軍一面倒的壓著蒙古軍打;靠著前期的情報保密工作做得充分,船艙藏炮的宋軍炮船完全殺了蒙古軍一個措手不及,在蒙古軍沒有找到有效克制炮船的辦法前,宋軍地炮手可以藏在船艙中從容的調整射角和射高。狠狠打擊蒙古軍提前修築的弩塔炮台,差不多宋軍每三到四次發射,就有一座花費無數人力物力修建的蒙古軍炮塔被擊中,悶雷一般的爆炸聲中,蒙古軍弩手炮手帶著串串血箭象斷線風箏一樣飛上半空,翻著跟斗摔下弩塔和炮台,價格昂貴的床子弩、回回炮和投石機也化為了一堆堆木鐵殘屑。為了便於射擊戰船甲板上的宋軍士兵和調整平衡。蒙古軍修建地全是高於陸地的露天炮台,這樣地工事在冷兵器時代是無堅不摧。可是到了熱兵器面前,卻成為了宋軍炮手最好的射擊靶子。只用了半個多時辰,河心島西南面登陸地周圍的蒙古軍工時便被宋軍炮船一掃而空,為宋軍登陸部隊掃出一片登陸道路,也在蒙古軍佈置的天羅地網中生生撕出一片缺口。 「大宋!」負責搶佔登陸淺灘的宋軍統制朱勝吶喊著,舉著短刀圓盾第一個衝上河心島泥沙鬆軟又綿長的淺灘。岸上鋪天蓋地的羽箭飛來,一支正好插在他地左肩上。他卻連眼皮都不眨一下,一刀砍去妨礙活動的箭桿,帶著箭頭和血流如注的傷口衝鋒向前,和衝下沙灘的蒙古士兵砍殺在一起。後面的宋軍士兵怒吼著緊緊跟上,步行泅水,搖槳划擼,潮水一般撲向企圖阻止宋軍登陸的蒙古士兵。刀砍盾砸,槍挑斧砍。兩軍士兵在深可齊腰的水中瘋狂廝殺——在沙灘深入河心長達半里淺灘上,宋軍近戰的殺手鑭手雷無法投出那麼遠地距離,蒙古軍又主動衝進淺灘與宋軍糾纏混戰,宋軍也只能實打實的以肉搏攻堅了。惡戰中,鋼刀砍斷了四肢,盾牌砸破了腦袋。長槍洞穿了身體,牙齒咬咽喉,手指挖眼睛,清澈的江水被鮮血染成淡紅,也被士兵和船隻攪動得像一鍋沸騰的滾湯。在他們四周,宋蒙兩軍的數百面戰鼓敲得山崩地裂,拚命為己方士兵加油鼓勁。 「將軍,蠻子沖得太猛了,弟兄們快頂不住了。」一名蒙古百戶衝到郭侃面前大吼報告。郭侃看了一眼殺得血肉橫飛的淺灘,淡淡說道:「繼續頂住。督戰隊下去。後退一步者,斬。」話音剛落。郭侃身邊就衝出一隊全部由蒙古人組成地督戰隊軍官,提著雪亮的鋼刀衝向沙灘,沙灘上凡是膽怯逃跑的同伴,他們的鋼刀和羽箭就毫不留情的將同伴砍翻射船,本已經被宋軍殺得節節後退的蒙古士兵被逼無奈,只好又扭轉頭去與宋軍死戰,淺灘戰事陷入僵持。 「伍將軍,太師旗艦打來旗號,命令你集中炮火,轟擊河心島淺灘的韃子弓箭隊,掩護我軍步兵登陸。」伍隆起座船上,瞭望台上傳來旗號手焦急的呼喊聲。伍隆起看了一眼河心島戰場,發現河心島西南一面已經基本不存在能夠威脅到宋軍炮船的弩塔炮台工事,這才下令道:「集中炮火,轟擊河心島淺灘後方。」 「轟隆!轟隆!轟隆!」藏在船艙中的老賊炮再度怒吼起來,將一枚枚開花炮彈拋灑到河心島淺灘地後方,給蒙古軍人員密集地弓箭隊帶去了毀滅性的打擊,隆隆爆炸聲中,蒙古軍弓箭手和督戰軍官慘叫哀號著象割麥子一般倒下,暗紅色地血液和破碎的殘肢肉塊漫天飛舞,只一輪齊射下去,蒙古軍的弓手狙擊陣地就基本上看不到一個站立的士兵和完整的人形。更有幾枚偏離了目標的炮彈落入宋蒙兩軍爭奪的淺灘,帶起一波波更為壯烈的鮮紅色血花。 「大汗萬歲萬歲萬萬歲!」忽然之間,龍尾州西北方向的蒙古軍陣地上響起一片整齊的歡呼吶喊,忽必烈的九旄白毛大纛也出現在龍尾州西北面的土山上。原來忽必烈聞得龍尾州戰事已然開始,便迫不及待的趕來親自督戰,力爭能一舉殲滅賈老賊這個心頭大患。聽到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音,蒙古軍上下士氣大振,本已經搖搖欲墜的淺灘阻擊陣地猛然又堅固起來,朱勝雖帶傷血戰,卻始終無法完全佔領沙灘,更無法保護凌震的虎銳軍船隊安全靠岸。 「忽必烈來了?」賈老賊在宋軍旗艦上也聽到蒙古軍的怪叫聲音,趕緊用望遠鏡看時,卻因為距離太遠。只能看到代表忽必烈的白毛大纛下有一群人影晃動,看不清任何一個敵人地嘴臉,讓從沒見過忽必烈真面目的賈老賊頗有些失望。再用望遠鏡去看姜子、劉孝忠船隊時,發現姜子和劉孝忠利用宋軍擅長水戰的特長,已經牢牢纏住蒙古軍船隊,讓那支數量並不龐大的蒙古軍船隊始終無法增援河心島。賈老賊滿意的點點頭,再轉眼去看河心島淺灘戰場時。賈老賊的眉頭不由完全糾結在一起,憤怒道:「朱勝是在搞什麼名堂?他不知道虎銳軍的火槍不能碰水嗎?為什麼還沒有給凌震打開登陸道路?」 「島上地韃子太頑強。朱勝將軍也負傷了。」劉秉恕也拿著望遠鏡一直在觀察淺灘戰場,便為朱勝說了一句公道話。賈老賊大怒道:「負傷就是攻擊不力的借口嗎?把花和尚給我叫來。」不一刻,上次在臨安險些暴揍了賈老賊一頓地花和尚趕到,賈老賊指著已經被提拔為自己衛隊陣長的花和尚喝道:「花和尚,你不是一直想要殺韃子嗎?現在機會來了,給本官把你的五百人帶上去增援朱勝,一定要給本官把淺灘陣地拿下來!」 「洒家遵命。」花和尚沙啞著嗓子廝吼一聲。直接從船頭跳下小船,率領他統屬的五百精兵劃漿上前,直衝淺灘陣地。船還沒有靠岸,花和尚就虎吼一聲跳入水中,揮舞著鑌鐵禪杖大步向前,這下子正在與朱勝軍纏鬥的蒙古士兵可倒了大霉,花和尚手中那柄六十二斤重的鐵杖敲打下足可開山破石,凡是被鐵杖打中的蒙古士兵。輕則筋斷骨折,重則腦漿迸裂,甚至胸骨寸斷,死得苦不堪言。花和尚率領地賈老賊衛隊士兵也是郭靖和龔丹這兩個老兵油子從宋軍隊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一流好手,家裡早被賈老賊用銀子銅錢餵飽了,上到陣上更是悍不畏死。後援已經被炮火斷絕的蒙古軍阻擊隊伍被這股生力軍一衝,轉眼之間便被衝出一個缺口,宋軍乘機登上未被河水掩蓋的陸地。 「郭將軍,蠻子已經衝上了陸地了。」開始那個蒙古百夫長又飛奔到郭侃面前,帶著哭音大叫道:「蠻子的大炮一直在打淺灘後方,我們的弓箭手沒辦法掩護前方,是不是讓前面的弟兄們撤回來?」 「不急。」郭侃搖搖頭,又用望遠鏡觀察著淺灘陣地,心中納悶道:「宋人登陸部隊後方明明有一支船隊,士兵也上了小船準備登陸。為什麼賈似道老賊不派那支部隊增援?反倒從旗艦中軍派遣援軍搶佔灘頭?那些小船上的蠻子士兵。肯定有古怪。」想到這裡,郭侃大聲命令道:「秉仁我兒何在?」 「孩兒在。」郭侃地長子郭秉仁出列。向郭侃抱拳答應。郭侃指著淺灘喝道:「看到沒有,在沙灘戰場的後方,一直有一支宋人船隊按兵不動,賈似道老賊為爭奪灘頭,甚至從後方派兵也不動用他們。從跡象判明,他們似乎是在懼怕下水,要等前方掃開道路才敢上岸——賈似道老賊既然如此佈陣,那支軍隊定有古怪!你率我的衛隊和一千精兵下去,務必要守住淺灘陣地,不給他們上岸的機會!」 「孩兒遵命。」郭秉仁大聲答應,立即率領郭侃的三百衛士與精兵下去,頂著宋軍猛烈的炮火衝向淺灘增援。郭侃這支衛隊可不是普通地精銳士卒,而是跟隨郭侃橫掃波斯歐洲三百餘城的百練之師,個個武藝精良、經驗豐富又勇猛善戰,本已經衝上陸地的宋軍被他們一個反衝鋒,竟然又被打回了水裡,宋軍火槍隊的登陸道路,仍然沒有打開。花和尚的武藝雖高,也在郭侃衛隊嫻熟的配合下連連中刀受傷,不得已向後撤退。賈老賊的五百衛隊加上朱勝的兩千士兵,竟然沒有一個能衝上陸地。 「媽拉個巴子,打了快兩個時辰了,竟然連一個小小的灘頭都沒有拿下來?」賈老賊在旗艦上見自軍後退,不由氣得暴跳如雷。屋漏偏逢連夜雨,忽必烈在遠方見到龍尾州戰況僵持,又調了兩支萬人隊的弓箭手增援戰場,蒙古軍地陸地弓箭攻勢大為加強,把宋軍船隊逼得活動空間大為減少。後方地宋軍輜重船隊和運載騎兵地運兵船也不敢隨便衝進龍尾州水面,隊伍實際上已經脫節。見此情景。賈老賊氣得幾乎連下令炮船轟擊宋蒙兩軍糾纏地淺灘陣地的心思都有。 「太師,請看河心島頂峰。」這時候,從開戰後就一直默不作聲觀察戰局的王文統忽然說道:「山頂上有一座高台,自從開戰後,那座高台上就一直不斷有紅旗揮舞,似乎韃子是在那裡用旗幟指揮整個戰場,如果我們能幹掉那座指揮台。對打破戰場僵局會有奇效。」 「不錯。」賈老賊用望遠鏡一看,發現河心島山頂上是有一座木台。也不斷有紅旗揮舞,打出蒙古軍隊專用的旗語。賈老賊馬上吼道:「傳令伍隆起,讓他用大炮幹掉韃子的指揮台!還有,叫張世傑把指揮移交給副手王大用,他的船給我過來!還有龔丹,去把那些東西帶上來!」 賈老賊地命令傳達後,伍隆起的炮船隊伍開始逼近河心島。調整炮角準備射擊島正中心地蒙古軍指揮台。而張世傑也把指揮移交給副手王大用,座船駛離西岸戰場,靠上賈老賊旗艦的,張世傑隔在船舷叫道:「太師,末將來了,有什麼吩咐?」 「看到灘頭陣地沒有?」賈老賊指著河心島上唯一能登陸的淺灘吼道:「我們的軍隊到現在還沒上去,那個地方狹窄,放不下更多的軍隊。你船上還有四百多人吧?給我帶四百人上去,配合朱勝、花和尚拿下那個淺灘!」 「末將遵命。」張世傑大聲答應,轉身正要下令舵手轉舵,賈老賊卻又吼道:「慢著,我有一樣東西送給你!把你的人盡量叫到甲板上來!」張世傑楞了一下,忙按賈老賊的吩咐把戰船裡地士兵叫上甲板。這時候。賈老賊的親兵副隊長龔丹已經領著一條戰船過來,並從船艙中押出三十餘名的蒙古士兵俘虜,有幾個高鼻深目的色目人,其他全是紮著環耳雙辮的蒙古人,沒有一個漢人——這些倒霉蛋都是前段時間被楊晨煥抓到的蒙古斥候,只因為賈老賊點名留下,才沒被殺人魔王楊晨煥拿去練殺人術。 「取碗來!」賈老賊又是一聲大喝,親兵很快從船艙中拿出幾大摞瓷碗。張世傑正納悶賈老賊打算幹什麼的時候,賈老賊的親兵們已經押過來一個蒙古俘虜,按住手腳割開他地咽喉。放出幾大碗人血。賈老賊接過兩碗人血,遞一碗給張世傑。大聲說道:「張將軍,各位將士,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不能只是口號光說不做。本官今天以韃子鮮血為你們壯行,望你們不負期望,衝破不利於我軍火器使用的沙灘陣地,為我軍拔掉這顆釘子掃平道路!」 「胡虜血?好東西啊!」張世傑又楞了一下,然後嘴角露出微笑,雙手接過人血碗。其他宋軍士兵也是楞了一下,然後猛的歡呼起來。那邊的蒙古俘虜和色目俘虜見賈老賊竟然瘋狂用他們的人血鼓舞士氣,嚇得魂飛魄散下掙扎著想逃,可賈老賊的親兵和張世傑船上宋軍士兵卻絲毫不過他們機會,按住手腳拖過來,割開喉嚨便往碗裡放血,不一刻,一百多碗人血便被宋軍士兵哄搶一空,還有許多沒有分到。 「各位將士,請了!」賈老賊大吼一聲,和張世傑地人血碗一碰,放到嘴邊將人血一飲而盡,其他拿到人血碗的宋軍士兵和張世傑也是大吼一聲,仰頭將腥臭的人血喝得精光。賈老賊一把將碗摔碎,指著河心島吼道:「沒喝到韃子血的弟兄們,想喝的話,島上有的是!給我上!大宋——!」 「大宋——!」張世傑的座船上爆發出陣陣怒吼,漿手擼手瘋狂搖槳划擼,戰船象離弦之箭一般衝向河心島淺灘。船剛在淺灘上擱淺,嘴角還掛著血跡的張世傑就第一個跳入水中,揮刀衝向宋蒙兩軍纏鬥的戰場,後面被人血腥味刺激得雙眼赤紅的宋軍戰士像瘋了一樣跳入江水,狂笑著舉刀持槍衝往敵群,不畏生死地往敵人身上猛砍猛刺,寧可自身中刀中槍也要和敵人同歸於盡;更有那些剛才沒有喝到韃子血地宋軍士兵每砍倒一個韃子兵,就抓住他的咽喉咬開猛吸一口,放聲狂笑,那瘋狂地姿態讓身經百戰的郭秉仁都心底發毛,不知宋軍之中怎麼會跑出一群傳說中的吸血魔鬼。 「狗漢奸,受死!」張世傑在血戰中盯上了穿著蒙古軍下萬戶軍服的郭秉仁,帶著一身的血水直衝過去,揮刀猛砍。郭秉仁舉刀架住時,直覺得虎口劇疼發麻,鋼刀幾欲脫手,郭秉仁不由大驚失色,「好大的力氣!」不等郭秉仁回過神來,張世傑又是一刀劈來,郭秉仁勉強再架住,旁邊蒙古士兵見郭秉仁不妙,趕緊過來刀槍往張世傑身上亂刺亂砍。張世傑卻忽然甩脫鋼刀將他抱住,板倒在齊腰深的江水中扭打,並尋機一口咬住他的咽喉,牙齒直破血管。郭秉仁幾曾見過如此悍勇的宋軍將領,又不習水性,一張口就猛喝了幾口血水。旁邊的蒙古水兵看不清楚水下情況,怕誤傷了郭秉仁不敢再行刺砍。那邊朱勝與花和尚卻乘機又帶傷衝了上來,和郭秉仁身邊的蒙古士兵纏鬥在一起。 「咕嘟咕嘟咕嘟。」張世傑和郭秉仁纏打的水面下氣泡直冒,一柱香多時間後,張世傑忽然從水裡躍起,手裡還提著咽喉處流血不止又昏迷過去的郭秉仁。蒙古士兵大為驚駭,紛紛大叫著衝了上來,「放開少將軍,放開少將軍。」張世傑卻將昏迷中的郭秉仁扔給身邊的兩名宋軍,吼道:「押去給賈太師。」說罷,張世傑搶過一把鋼刀,又揮刀衝上去與蒙古軍砍殺在一起。 「少將軍被俘了!少將軍被俘了!」郭秉仁被擒的消息傳開,蒙古軍在沙灘上的阻擊隊伍立即大亂,宋軍乘機一陣瘋狂衝殺,迅速將蒙古軍隊趕上陸地。那邊凌震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自是指揮小船全力跟上,直到小船完全擱淺,凌震才抱著一挺用油紙包裹的五管燧發槍衝上岸,不斷大吼道:「登陸!登陸!搶佔堅實陸地,列輪射隊!」——宋軍新開發出來的這種火槍最大缺點就是防水性能太差,尤其是槍管和燧發點火的部分,稍微進一點水就沒法發射,因為開發時間匆忙沒來得及解決這個問題,所以宋軍才不敢在水面上使用這種數量極為稀少的陸戰法寶。 「將軍,少將軍被俘了,你提防那支神秘部隊也登陸了。」噩耗迅速傳到郭侃面前,郭侃來不及去為長子擔心,只是轉向次子郭秉義吼道:「秉義,帶一支千人隊下去增援,一定要把宋人趕下島!」 「遵命。」郭秉義答應的話音未落。河心島的高處指揮台上忽然一陣巨響,郭侃和郭秉義回頭一看,卻見總指揮台上硝煙滾滾,木製的高台和台上的旗手、信號旗都已經不見了蹤影…… 「大宋——!」僵持不下的龍尾州戰場中響起陣陣宋軍將士欣喜若狂的歡呼……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九十三章 韃虜血(5) 「大汗,我們的指揮台被宋人的老賊炮打中了。」龍尾州西北面的土山上,陪同忽必烈前來觀戰的蒙古軍文武將官,幾乎是全部親眼目睹到了蒙古軍指揮台被宋軍炮火摧毀的淒慘一幕。其實這些蒙古將官根本不用多叫,手裡拿著蒙古軍僅有兩架望遠鏡其中之一的忽必烈比他們看得更清楚,所以忽必烈也更驚訝膽怯——他清楚的看到,宋軍只是一艘炮船的六炮齊射就打中了蒙古軍指揮台,這準確度可是蒙古軍山寨老賊炮做夢都不敢比的。 「龍尾州的第一道防線河心島防線,怕是保不住了。」明白了宋軍的火器威力,原指望河心島防線至少能消耗宋軍三分之一兵力的忽必烈大為洩氣,不過忽必烈很快又振作起來,心說除了河心島防線外,我軍還有水柵防線和殺手鑭火船防線,還有的是機會,再說賈老賊要想撕開朕的第一道防線,首要前提就是奪取河心島,島上兵力充足,郭侃又能征善戰,大量消耗賈老賊實力絕對不成問題。想到這裡,忽必烈大聲命令道:「打旗號通知龍尾州各支軍隊,河心島指揮台被毀,這場阻擊戰改由朕親自指揮!再打旗號給率領我軍船隊的張弘正,命他全力衝破宋人船隊阻擊,靠近河心島增援和接應郭侃!」 忽必烈的命令一下,他所在的龍尾州西北面的歐廟山上立即打起旗號,代替郭侃指揮龍尾州戰場。因為指揮台被毀而慌亂的蒙古軍也迅速恢復穩定,復又操縱回回炮、山寨老賊炮、投石機和弓箭等遠程武器射擊宋軍船隊。河心島上地郭侃也鬆了口氣,趕緊向次子郭秉義催促道:「還楞著幹什麼?還不快去阻擊宋人上島?還有其他人也別楞著,我們南面的弩塔被摧毀了,其他地方的還安然無恙,繼續射擊宋人,多殺一個漢人。我們就多一分勝利的機會!」 「弟兄們,跟我上!」郭秉義一揮刀。領著一支千人隊衝下河心島山腰,妄圖奪回島上的唯一登陸淺灘。待郭秉義一軍衝到淺灘前時,蒙古軍已經在山腳下穩住陣腳,而宋軍的張世傑、朱勝和花和尚三支隊伍已經退到淺水沙灘,分別搶佔淺灘兩側,將正面讓給剛剛登陸的凌震軍隊。郭秉義見宋軍竟然如此佈陣不由一楞,心說宋人在搞什麼名堂。為什麼不乘亂攻山? 「快列隊,列隊!」讓郭秉義和其他蒙古軍驚訝地事情還在後面,在宋軍統制凌震的呼喝下,虎銳軍竟然在兩百步外地陸地上排出了三排橫隊,有些類似宋軍步兵與蒙古騎兵交戰的疊陣——可這些宋軍士兵手裡並沒有神臂弓和弓箭等遠程武器,更沒有拿出最普通的長刀刺槍,僅有手中一把把被油紙包裹住的長筒。郭秉義深知此事定有古怪,但看到宋軍如此佈置有機可乘自然不會錯過。下意識的舉刀喝道:「弟兄們,殺啊!奪回淺灘!阿拉!」 「阿拉!」蒙古士兵瘋狂大吼,舉著鋼刀長槍衝向宋軍橫隊。凌震卻不慌忙的喝道:「去紙!」宋軍士兵紛紛撕去包裹長筒的油紙,露出一把把帶有木柄地鐵棍,或三根鐵棍捆在一起,或五根鐵棍捆在一起。鐵棍中空,黑洞洞的管口對準了蒙古士兵。 「衝啊!」郭秉義明知宋軍的那些鐵棍定有古怪,卻仍然舉刀衝在最前方。而凌震仍然是不慌不忙,直到蒙古士兵衝進前方八十步時,凌震才舉起紅旗大喝道:「瞄準!」第一排宋軍應聲而動,單膝跪下將鐵棍對準蒙古士兵。 「阿拉!阿拉!」蒙古士兵喊殺得益發大聲,沖得也更快。當蒙古軍衝進宋軍前方六十步的時候,凌震忽然將令旗一揮,吼道:「放!」 「砰!砰!砰!」第一排宋軍士兵手中的鐵棍發出巨響。噴出硝煙火焰。沖在郭秉義甚至連驚訝的機會都沒有,就感覺胸口忽然像是被鐵錘猛撞了兩下一樣。下意識的低頭去看胸口時,郭秉義猛然發現自己胸口已經多出了兩個血洞,緊接著又是一個黑點閃電般鑽入他的小腹,立即濺出一蓬血霧,郭秉義也難以控制地仰面摔倒。 「砰!砰!砰!砰!」宋軍手中的鐵棍還在不斷巨響,不過第一隊已經退到第三隊之後,換成第二隊宋軍用鐵棍對著蒙古士兵噴射火焰和硝煙。郭秉義忍住胸腹,勉強用胳膊支起上半身觀察自軍情況,卻見跟隨自己西征萬里的蒙古精兵已經有無數人倒在了血泊中翻滾呻吟,而後面的蒙古士兵還在象割麥子一般倒下,幾乎宋軍手中那些鐵棍巨響一次,就有一排蒙古士兵身上噴出血箭,繼而慘叫著摔倒,才短短半盞茶時間,郭秉義帶來的蒙古士兵就已經倒下了四五百人,鮮血已經染紅了沙灘後方的草地和灌木,匯成小溪流下沙灘,蒙古士兵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衝到宋軍橫隊地五十步之內。 「砰!砰!砰!」巨響還在持續,嚇呆了的蒙古士兵還在象割麥子一般一排排倒下。忽然一顆黑點飛來,鑽入郭秉義支撐身體的右臂,鮮血飛濺中,郭秉義又摔躺在地上,可郭秉義已經顧不得去檢查傷口是否致命,只是用左手拔出匕首,割開右臂傷口,從傷口中挖出一顆半個拇指的圓形小鐵球。看著那顆沾滿自己鮮血的小黑球,郭秉義忽然坐直身狂笑起來,「大汗,我們完了——!」言未比,一顆黑點鑽入郭秉義眉心,鮮血和腦漿也從眉心出噴射出來,郭秉義悶哼一聲,終於仰面摔倒在了已經被鮮血浸透的沙灘上…… 可以多次發射的多管燧發槍製造的屠殺還在持續,宋軍火槍手一邊輪流裝彈射擊一邊前進。那些剛才還在肉搏戰中和宋軍殺得不相上下地蒙古悍卒呆若木雞,驚訝得連逃跑和放箭還擊都忘了,只是呆呆的看著前方地一個個同伴摔倒在血泊中,絲毫不敢相信這個場面不是出現在噩夢之中,只認為自己是在做夢,或者宋軍在使妖法。而剛才用生命和鮮血為虎銳軍打開登陸道路地宋軍朱勝部隊、張世傑部隊的宋軍士兵也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宋軍已經擁有如此威力強大地武器。直到虎銳軍的火槍手登上沙灘後地河心島草地。雙腳沾滿蒙古士兵的鮮血,宋軍隊伍中才響起山崩海嘯一般地歡呼。「大宋!萬歲!」 「停!」凌震將令旗一揮,宋軍手中那些已經滾燙髮紅的火槍猛然停止發射,僅有幾支火槍的槍管因為鄰近槍管過燙引燃火藥,又射出幾顆子彈打傷了幾個蒙古軍倒霉蛋。凌震又拿出一個銅皮喇叭,以漢語和蒙古語大叫了兩次,「蒙古軍的士兵們,你們聽好了。大宋賈太師有令,蒙古士兵只要投降的,不管是漢人、色目人還是蒙古人,一律投降不殺!你們想死還是想活,自己決定吧!」 「想死還想活,自己決定!」凌震拿著銅皮喇叭大吼,又舉起了指揮宋軍火槍隊的紅色令旗。後面朱勝和張世傑的部隊也衝上來,將沙灘附近倖存地千餘名蒙古士兵包圍。蒙古士兵既被包圍又被火槍瞄準,領軍的郭侃兩個兒子又一個被俘一個戰死,蒙古士兵自然驚慌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豫不決,凌震又怒吼道:「我數到三。再不投降我就開槍了!一!」 「二!」凌震數得很快,宋軍火槍手也威嚇的將槍抬高,蒙古軍隊中立即有幾個漢人士兵拋去武器跪下大叫投降,可大部分的蒙古士兵仍然堅持不降,還突發一聲喊,撒腿跑向河心島的山腰,凌震大怒,喝道:「開槍!」宋軍火槍一起開火,霎時間又打倒數十名蒙古士兵,嚇得不少蒙古士兵趕緊跪倒投降。張世傑和朱勝的部隊也盡力阻擊。又攔住一百百多名蒙古士兵,但還是有大約一半的蒙古士兵逃進河心島山腳的數林。朱勝正要領兵追趕時。張世傑叫道:「別追了,先鞏固灘頭陣地,迎接我軍戰船登陸。」 奪得了河心島地登陸沙灘,蒙古軍在龍尾州佈置的天羅地網也被撕出了一個大口子,雖然兩岸戰場還打得萬分激烈,但宋軍船隊已經有了一塊安全的集結地。賈老賊的旗艦旗號一打,滯留在龍尾州外的宋軍輜重船和運兵船立即擁入龍尾州水面,逐漸集結到龍尾州河心島的沙灘一帶,殿後地文天祥和楊亮節船隊也最後進入龍尾州,與賈老賊在水面上會合。 「島上還有韃子啊?」賈老賊用望遠鏡觀察河心島,發現這個大約三個足球場大的島嶼上還有不少蒙古軍隊旗幟,便命令道:「步兵登陸,掃平島上韃子!炮船分兵增援兩岸,逐步掃蕩韃子在龍尾州中下部的兩岸工事!文天祥、楊亮節船隊增援姜子、劉孝忠船隊,集中力量先幹掉韃子的船隊,確保我軍在龍尾州水面的安全!」 旗號打出,宋軍各支部隊依令而行,文天祥和楊亮節的殿後船隊轉舵去增援姜子的船隊,以多打少對蒙古軍的船隊形成合圍態勢;炮船隊則分為兩股,逐步掃蕩兩岸蒙古軍的工事,宋軍的火炮射程比蒙古軍火炮射程多出二分之一,在龍尾州寬闊地水面上射擊蒙古軍地露天炮台簡直就是小菜一碟,所以這兩個戰場都不用擔心。而最讓賈老賊擔心的還是河心島上地陸戰,雖然賈老賊以前沒聽說過郭侃的名字,但島上蒙古士兵的表現已經提醒了賈老賊——這個對手並不簡單。 果不其然,當宋軍步兵在張世傑的率領下向島上樹林發動攻擊時,宋軍立即吃到了大苦頭,被躲在樹林裡的蒙古士兵不斷用弓箭偷襲,損失慘重,虎銳軍進去的效果也不大,樹林密集視線受阻,更無法展開隊形,精確度不高的宋軍火槍無法發揮密集射擊的威力,郭侃的軍隊常駐此地熟悉地形,在叢林中自然是如魚得水,在郭侃率領下作戰靈活有力。打得宋軍一個個灰頭土臉的逃出樹林,始終無法攻上山腰。蒙古軍為了隱蔽方便保留地樹林,無意中克制了宋軍新開發出來的火槍,但也給他們帶來滅頂厄運…… 「媽的,想不到我們最擅長步戰的大宋軍隊竟然在山地叢林中吃了虧,要是高達的江西軍在就好了。」看到臉上中箭的張世傑被抬出叢林,賈老賊氣得摔掉望遠鏡大罵。旁邊的劉秉恕則陰森森地說道:「太師不必焦急。如果秉恕所料不錯,今天至少在白天裡將一直刮東南風。」 「刮東南風?」賈老賊看看位於北面的河心島。臉上立即露出獰笑,大吼道:「運輸火油地輜重船靠岸,送火油上島!接下來該怎麼辦,不用老子教你們了吧?」 確實不用賈老賊教了,運載火油的宋軍輜重船靠岸後,宋軍立即卸下大量裝滿桐油的木桶,又送了一批改進後的噴火槍。才兩柱香時間後,河心島南面的樹林中就燃起沖天大火,火借風勢,被東南風吹得直撲北面山腰,濃煙似霧,嗆得藏在樹林裡的蒙古士兵咳嗽不止,也熏得他們呼吸困難,雙目流淚不止。郭侃無奈下只好率軍撤離南岸。逃往沒有著火的北岸和山頂。宋軍乘機大肆縱火,片刻就把半個河心島點燃。火焰濃煙翻滾間,飄上天空數里之高。 …… 「河心島完了,龍尾州防線也完了。」在歐廟山上用看到河心島火起,又看到宋軍炮船地威力,忽必烈就知道河心島和龍尾州防線失守已是必然。氣得忽必烈幾乎想學賈老賊把望遠鏡摔了——不過蒙古軍僅有兩架從戰場上繳獲的望遠鏡,忽必烈又捨不得。旁邊的子聰合掌說道:「大汗,河心島已經沒有堅守價值,我軍應該盡全把郭侃將軍搶救出來,不可讓這麼一員大將葬身火海。」 「去傳令吧,讓船隊全力救援郭侃。」忽必烈沮喪的答道。子聰答應,轉身過去向傳令兵吩咐。負責第三道火船防線的劉整則湊到忽必烈旁邊,陰聲說道:「大汗不必沮喪,若末將所料不錯,賈似道老賊今日奪取龍尾州後。必然要在龍尾州休整一夜。明天白天才向我軍的水柵防線發動進攻,我軍還有一個反敗為勝的機會。」 「什麼反敗為勝的機會?」忽必烈扭頭問道。劉整陰笑著答道:「火攻。宋人地火炮和輜重都在大船上,我軍若是火船攻敵,定可破敵。」 「火船?」忽必烈楞了一下,疑惑道:「你的火船陣不是在水柵防線上游嗎?如果放出火船,怎麼通過我們佈置的攔河水柵?」 「大汗不必焦急,現在才中午,我們還有時間。」劉整陰陰的笑道:「我軍的火船陣位於水柵之後,這點宋人的斥候想必早就已經報告給賈老賊,所以賈老賊在沒有破壞水柵之前就不會提防我軍地火船,更容易被我們殺一個措手不及。大汗請不要忘了,我們有著無盡的人力,我們的小船也十分輕巧,只要在陸地上用水草馬糞等物鋪出一條道路,在陸地上行舟,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 「怒髮衝冠,憑闌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嘹亮的軍歌歌聲中,宋軍的炮船逐漸挨個拔除了龍尾州中下游的弩塔炮台,蒙古軍在龍尾州中下游已經基本上無法攻擊到宋軍的船隊,忽必烈也被迫打出了命令兩岸蒙古軍隊撤離陣地的旗號。被宋軍大小戰船團團包圍的河心島上地大火也益發猛烈,大半個島嶼已經化為一片焦地,僅有北面還有一小塊叢林沒有著火——島上殘餘地蒙古士兵也被壓縮到了這塊區域。而在水面戰場上,張弘正率領的蒙古船隊已經被佔據數量和武器優勢地宋軍船隊打得潰不成軍,完全失去了救援郭侃部隊的力量。郭侃所剩的一千多兵力,實際上已經是一支孤軍。「將軍,宋人在樹林外面喊話,要你答話。」被濃煙熏得睜不開眼睛的蒙古士兵向郭侃報告,郭侃咳嗽著趕到火海邊沿,仔細一聽,果然聽到宋軍士兵在用漢語齊聲高喊,「郭侃將軍,投降吧!投降我們就滅火!你的大兒子沒死,出來和他團聚吧!」 「狗屎!」郭侃罵了一句髒話,轉頭命令道:「還有多少弓箭,全部射出去!」蒙古士兵不敢違抗,趕緊將所剩不多的羽箭拋射出去,雖然在濃煙烈火中看不到敵人,基本上沒傷到宋軍士兵。可也激怒了已經上島的賈老賊,賈老賊大怒道:「冥頑不靈的狗漢奸,今天讓你變烤豬!來人啊,燃燒彈侍侯!」 二十餘輛投石機被推上前來,一罐罐的火油壺被放上投瓢,繼而被投入還沒有著火的樹林,一支支火箭也被拋射入林,只在片刻間,河心島上最後一塊沒有著火的樹林就濃煙火頭四起,轉眼就呈蔓延之勢。郭侃見自軍已經無法堅守,索性率軍頂煙冒火殺出樹林,準備與宋軍同歸於盡,可他的隊伍剛剛衝出火海,迎面就遭到宋軍火槍和飛火槍的痛擊,飛火槍中四五丈長的火焰燒得蒙古士兵鬚髮盡燃,全身著火,火槍射出的鐵彈更是蒙古士兵的噩夢,基本上是還沒有接近宋軍就先中彈倒下,郭侃雖然率軍多次衝鋒,卻身中兩彈不得不退回火海暫避。 「天要滅我啊!」看著身邊已經被熏得看不清楚面目又全身是傷的蒙古士兵,郭侃長歎一聲,命令道:「你們出去投降吧,如果你們有機會再見到大汗,請替我轉告大汗一聲,我愧對他的托付了。」 「將軍,我們投降了,那你怎麼辦?」一個額頭還在流著血的蒙古士兵怯生生問道。郭侃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不用管我,願意投降的,就出去。不願意的,留下來陪我。」 「將軍,那你保重了。」十幾個漢軍士兵向郭侃磕了個頭,流著眼淚衝出火海,向宋軍投降。而色目士兵們對郭侃可沒什麼感情,二話不說就跑出火海投降,僅有小部分蒙古族的士兵知道自己雙手沾滿漢人鮮血,出去投降後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留在了原地陪同郭侃。 「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上一次龍尾州之戰的宋人一觸擊潰?這一次的宋人又把我們打得一觸擊潰?」眼看大火已經燒到面前,郭侃一動不動,只是口中喃喃道:「是士兵的問題?武器的問題?還是軍心士氣的問題?」 烈火熊熊,逐漸吞噬了蒙古軍藏身的最後一處叢林,火光中,蒙古名將郭侃端坐火海,巍然不動……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九十四章 什麼叫虛偽 激戰了一個白晝,到了傍晚時分,龍尾州戰場上的戰事終於基本結束,宋軍成功搶佔了至關重要的河心島陸地,搶佔了一塊在龍尾州的立足之地,龍尾州中下游兩岸的蒙古軍工事也被宋軍用炮火犁成了一片廢墟,使得宋軍船隊在龍尾州能夠安全集結,度過了增援襄陽的第一道難關。至於軍隊損失方面,宋軍為國捐軀的士卒接近三千,重傷失去戰鬥力的也有近千人,不過被宋軍消滅的蒙古士兵也接近了萬人,河心島上的五千蒙古軍隊被全殲,對於一場攻堅戰來說,這樣的戰績已經相當出色了。——但也有遺憾,至少張弘正率領的蒙古船隊就沒被宋軍全殲,約有三分之一的蒙古戰船在張弘正率領下逃出了龍尾州,讓賈老賊很是遺憾了一通。 「傳令下去,全軍靠河心島集結,休息一夜,明天再攻打韃子的水柵。」一邊看著戰損統計,賈老賊一邊命令道:「輜重船、運兵船和小船居內集結,戰船和車船在外保護;今天沒有參戰的隊伍分為兩班,輪流值夜,加派雙倍斥候船,一定要盯緊龍尾州入水口,謹防韃子偷襲。」艙中宋軍各級將領齊聲答應,分別下去安排紮營,賈老賊卻又埋頭在公文堆中,檢查今日戰場武器的消耗。 「太師,現在已經快是二更了,你也累了一天,是不是該休息了?」郭靖拿來一件外衣,披在賈老賊肩上。低聲說道:「起夜風了,太師請加件衣服,千萬別著了涼。」 「是有點冷,多虧你細心。」賈老賊拉緊外衣,抬頭看看艙外的夜空,目光中已經有些憂慮。稍一沉思後,賈老賊將目光轉向劉秉恕。問道:「秉恕先生,風向轉北了。你說這北風會刮多久?明天白天風向會不會又變回來?如果明天白天也像這麼刮北風地話,我軍逆風又逆水,這情況可就大大不妙了。」 「太師,這氣候風向變化,本是天地之功,豈能是人力所能完全預料?小生也不是神仙,這風向變化怎麼能完全說得清楚?」劉秉恕苦笑答道:「不過現在已經是九月(農曆)。夜間起北風也是常事,到了白天氣候轉暖,再起南風也不是沒有可能。」 「希望如此吧,否則明天焚燬韃子水柵的仗就難打了。」賈老賊也知道劉秉恕是靠《周易》之類的古籍推算天氣變化,並不可能百分之百準確。歎了口氣後,賈老賊推開公文站起來,說道:「秉恕先生,文統先生。你們二位也累話了,先去休息吧,本官出去巡視一圈水營,回來就休息。」劉秉恕和王文統確實也累得夠嗆,向賈老賊拱手告辭下去休息。賈老賊則帶上郭靖等一群親兵,乘上五條小船巡視水營。 大戰後的夜晚格外寧靜。河面上除了刺鼻的血腥味、硝煙味和焦臭味外,就只有各條戰船上傳來的各種粗細不一的鼾聲——激戰了一個白天,宋軍士兵都累壞了。賈老賊也沒驚動太多人,沿途遇到地巡哨宋軍將士要向賈老賊行禮時,賈老賊都擺手低聲說道:「免了,不要大聲說話,別吵到正在睡覺的弟兄們。小心巡哨,晚上刮地是北風,對我們的船隊不利,大宋軍隊的安全。要靠你們來捍衛。」說完。賈老賊總要假惺惺的補充一句,「多穿些衣服。小心別著了涼。本官已有吩咐,到三更的時候,廚子會給你們送來熱湯夜宵,熬夜傷身體,多吃一點。」 「多謝太師關懷。」那年代的大兵總是比較質樸,一個個被賈老賊一番虛情假意的話弄得眼淚汪汪地,恨不得把心都掏給賈老賊。而賈老賊圍著水營巡視一圈後,正要回營休息時,忽有聽到楊亮節船隊的一艘戰船上傳來低低的哭聲和低語時,賈老賊吩咐小船靠上去一看,見是一名宋軍士兵正趴在船舷上哭泣,旁邊還有一個額頭上裹著繃帶的宋軍火長正在安慰他,「兄弟,上戰場打仗那有不死人的,你想開一些,回去後還有一筆撫恤,你嫂子和你侄子也不會餓著。」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賈老賊問道。那兩個低級的宋軍士兵見是賈老賊親自到來,趕緊向賈老賊單膝跪下行禮,那火長答道:「回稟太師,這個兄弟是我隊裡的,他兄長今天在戰場上為了殺韃子,衝上韃子船隊的旗艦殺敵,結果不幸犧牲,連屍首都沒搶回來,他傷心過度,半夜裡摸出船艙到甲板上哭,我怕他出意外,就出來安慰他。」 「哦,原來是這樣。」賈老賊臉色放緩,上到甲板攙起那哭泣地宋軍士兵,柔聲問道:「叫什麼名字?有弟兄幾個?」那宋軍士兵哽咽著答道:「小人姓路,叫星漢,家裡有兄弟三個,我是老二,還有一個十五歲的弟弟。」 「路兄弟,你的心情本官很理解,如果是本官的大哥犧牲了,本官只會比你更傷心。」賈老賊拍拍那士兵的肩膀,沉重說道:「但你不能因為傷心就忘記了為你大哥報仇,你大哥是為國捐軀,和舉城殉國的樊城軍民一樣犧牲得光榮,你如果因為這樣就一蹶不振,你大哥在九泉下看到你這樣,他死也不會瞑目地。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只顧著哭泣流淚,我會在戰場上操起刀子多殺幾個韃子,為大哥報仇雪恨。」 「太師,小人會這麼做的,小人不哭了。」路星漢點點頭,大力抹去一把眼淚。賈老賊又從腰上解下上次被高達盯上的那塊玉珮,塞進路星漢的手中,柔聲說道:「拿去吧,回去交給你的嫂子,讓她變賣了補貼家用。但別告訴其他人,今天咱們大宋軍隊犧牲了幾千人,本官也賞不過那麼多。」 「太師。這東西……我不能要。」路星漢緊張得不知所措,想要把玉珮還給賈老賊。賈老賊卻搖頭道:「這不是給你的,是給你大哥地遺孤的,本官對不起他啊,他為國捐軀,我卻連他的遺體都帶不回去,本官愧對他啊。」賈老賊一番話說得那路星漢也是眼淚滾滾。捧著玉珮跪下來向賈老賊連連磕頭,口中哽咽卻說不出一句話。 「你叫什麼名字?受的什麼傷?嚴重嗎?」賈老賊又轉向那頭上裹著紗布地宋軍火長問道。那宋軍火長向賈老賊行了個禮。緊張答道:「小人姓索名超,今天頭上被韃子地箭叮了一下,幸好箭落下來的時候沒多少勁了,沒被叮穿腦袋,只劃了一條長口子,揀回一條命。」 「索超?好名字啊,記得徽宗年間地契丹戰場上也有一個猛將叫這個名字。你可別給你那位家門在戰場上丟臉啊。」賈老賊開了句玩笑,也是拍拍那傻笑的宋軍火長肩膀,低聲說道:「小伙子不錯,能夠關心手下地弟兄,好好幹,本官會提拔你的。對了,韃子的箭都蘸過馬糞,容易帶出破傷風。你的傷口有沒有清洗上藥?」 「太師請放心,一點小傷,包一下就行了,還用上什麼藥?」索超傻笑著答道。賈老賊卻搖頭說道:「不行,給我老實坐下,郭靖。把你們準備的金瘡藥和酒葫蘆拿來。」郭靖答應一聲,飛快取出給賈老賊預備萬一之需的金瘡藥和一個酒葫蘆,賈老賊強行把那索超按了坐下,親手解他頭上還在滲著鮮血的繃帶,用葫蘆裡地酒水仔細清洗傷口,又親手為他敷上金瘡藥。待賈老賊又為索超包好傷口時,那職位只是宋軍火長的索超已經哭出了聲音,抹著眼淚說道:「太師,小人不敢當……啊。」 「什麼敢當不敢當的?本官和你們一樣,都是臉上刺著字的大宋士卒。親如手足。做哥哥的給弟弟清洗包紮傷口,有什麼不對?」賈老賊笑笑。揮手說道:「本官也該走了,你們快回艙去休息吧,明天還要打仗,不休息好那來的力氣?」兩個宋軍士卒又向賈老賊重重磕幾個頭,流著眼淚返回艙中。 「唉,一將功成萬骨枯啊。」看著兩個宋軍士兵哭泣離去的背影,賈老賊心中感慨萬千,心道:「大宋軍隊這幾年是連戰連捷了,可這些輝煌的背後,又是多少生離死別地人間慘劇?這個亂世,如果能早些結束該有多好?」 「太師,快三更了,你還是趕快回去休息吧。」郭靖打著呵欠勸道。賈老賊確實疲倦萬分,點點頭吩咐道:「好,都回去吧。」說罷,賈老賊翻身就要下船,可剛爬到船舷的時候,北方的江面上忽然升起一團火花,飛上半空炸開。賈老賊立時臉色大變,驚叫道:「斥候發現韃子偷襲了!」郭靖也叫道:「敲鑼,鳴警!」 「慢!」賈老賊及時喝住親兵,皺眉道:「韃子今天的船隊被我們幹得差不多了,就算來偷襲也不會有許多戰船,靠我們執勤的兵力應該足夠應付,不要再驚攪所有弟兄們了。」說罷,賈老賊吩咐道:「去幾個人通知文天祥、楊亮節和伍隆起,讓他們做好隨時動員軍隊迎戰的準備,其他人,跟我去見執勤地周全和張林。」 賈老賊的小船匆匆趕到水營的外圍船陣時,宋軍統領周全和張林已經組織好了防禦陣形,剛換崗不久的禁軍統制陳奕也匆匆趕回了船陣,見賈老賊到來如此神速,周全和張林等將都嚇了一跳,「太師,末將們正準備去稟報你,你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還沒睡,正好看到斥候的焰火信號。」賈老賊隨口回答一句,又緊張問道:「發現了多少敵人?在什麼位置?」周全答道:「回稟太師,我軍斥候剛剛來報,他們在龍尾州上游入水口處用望遠鏡觀察到韃子水柵處有大量軍隊活動,兩個精於水性的斥候用我軍少量裝備的水下呼吸器和腳蹼泅水到上遊觀察,發現韃子竟然在陸地上拖運快船穿過水柵,正在水柵一帶裝載茅草和硫磺等引火之物,看模樣是要用火攻我軍!」 「陸上拖運船隻?虧他們想得出來,想在我軍通過水柵之前突然發動火攻,殺我軍一個措手不及?」賈老賊冷笑一聲,吩咐道:「陳奕將軍,你率領本部船隊繼續護衛水營,不到萬不得已不得驚動全軍。周全、張林,你二人率領本部船隊隨本官前去阻止,絕對不能讓韃子的火船衝進龍尾州水面,干擾我軍將士休息。」 「謹遵太師軍令!」宋軍三將一起立正,恭敬回答。不一刻,周全、張林的二十條戰船、兩百餘條小船和四千宋軍集結完畢,在賈老賊親自率領下連燈火都沒打就無聲無息的離開水營,撲向龍尾州上游地入水口,而宋軍大部分士卒還在酣睡之中,並不知道又一場大戰即將在他們地上游展開。 宋軍是逆風逆水行駛,必須靠劃漿搖櫓才能航行,當宋軍將士汗流浹背的衝到龍尾州水口時,尚不知道偷襲行動已經被發現地蒙古軍船隊剛偷偷摸到相對的龍尾州水口。賈老賊迅速吩咐宋軍大船一字排開,準備火箭、飛火槍等引火之物,不張燈火的等待蒙古軍船隊自投羅網。待蒙古軍船隊打頭的火船進入射程時,賈老賊才大喝一聲,「打!」 「呼,呼,呼!」宋軍旗艦旗號台上猛然亮出一直藏在桶中的火把,打出攻擊旗號,二十條宋軍戰船上火箭齊發,雨點般落到蒙古軍的火船上,火船上的柴草早已潑滿了火油、人油和硫磺等引火之物,見火即燃,只在眨眼之間,數十條蒙古軍火船上就燃起沖天大火,映得龍尾州入水口有如白晝。宋軍藉著火光看清水面,又將火箭拋射向其他尚未著火的蒙古軍隊火船。蒙古軍士兵的怪叫也在水面上迴盪,「中計了,有埋伏!」 「弟兄們,跟我上!」宋軍猛將周全跳小船,舉起飛火槍大吼道:「燒死那些狗韃子!」小船上的宋軍士兵紛紛怒吼大叫,舉著飛火槍和鉤拒等物搖櫓劃獎衝向烈火熊熊的蒙古軍火船船隊,鉤拒鉤住企圖四散逃跑的蒙古火船,飛火槍噴射的烈火盡情焚燒船上茅草和操縱火船的蒙古士兵。後面掩護的蒙古軍戰船見勢不妙,趕緊衝上來搶救火船,卻宋軍戰船上標準裝備的床子弩箭雷迎頭痛擊,再勉強衝過一段距離後,賈老賊舉劍怒吼道:「衝上去,和韃子攪在一起!大宋!」 「大宋!大宋!大宋!」宋軍戰船上響起吶喊,奮力衝向蒙古船隊…… …… 惡戰持續到第一縷陽光射到西山之巔,火船盡毀的蒙古船隊見偷襲已經失敗,殺手鑭一百五十條火船被宋軍燒得一乾二淨,後方宋軍主力船隊又在氣勢洶洶殺來,不得不狼狽逃回水柵,鞏固第二道防線。而大部分的宋軍將士直到此刻才知道賈老賊為了不影響他們休息而放棄全軍動員,選擇自領小股兵力阻擊,又有無數士兵看到賈老賊頭上纏著染血繃帶穿過船隊回到旗艦,頓時感動得嚎啕大哭,爭先恐後的在甲板上向賈老賊磕頭行禮。一傳十,十傳百下,宋軍船隊中立即哭聲震天,士氣也隨之爆棚。 「恩師,你受傷了?重不重?」嚎啕大哭的不止是普通士兵,賈老賊的學生文天祥和楊亮節也在其列,還爭先恐後的向賈老賊詢問傷勢,自請罪過,「恩師,昨天晚上你為什麼不讓我們率軍上陣?還勞你親自率軍阻擊?要是你有什麼意外,學生等就萬死莫辭了。」 「沒事,沒事,一點小傷換得全軍將士平安休息一夜,再重點也不要緊。」賈老賊大度的揮手說道:「你們倆今天還要率軍攻打水柵,為全軍掃開道路,都起來去集結隊伍吧,準備進攻。」 「你當然沒事了。」郭靖站在賈老賊的身邊不動聲色,悄悄摸一下左肋傷口,心裡嘀咕,「你頭上的血布是從我這裡解下的,還會有事?」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九十五章 韃虜血(6) 賈老賊所期盼的東南風始終沒有刮起,倒是從西伯利亞來冷氣流吹得呼呼呼的,太陽公公只是在清晨的時候露面晃了一晃,馬上就像黃花閨女躲繡樓一樣躲進了黑沉沉的陰雲裡,氣溫也陡降下來,風向要麼沒有,要麼就是呼冽向南,吹得逆風向北的宋軍船隊連帆都不敢張,只能靠搖櫓劃漿行駛,速度和機動都大受影響——更可怕的還是火,蒙古軍隊如果在上游縱火或者宋軍放火焚燒攔河水柵,火焰和煙霧可全都會被吹到宋軍這邊。 「麻煩了,想不到今天的北風會這麼大?風向和水流都不利於我軍,今天這仗有得打了。」看著旗艦上北風吹得筆直向南的帥旗,賈老賊滿臉的愁雲——可賈老賊又不能耽擱,郢州、荊門和均州三地都相隔遙遠,無法及時聯繫,賈老賊如果錯過了宋軍總反攻的時間,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沒辦法,做好傷亡慘重的準備吧。」思來想去,賈老賊還是一咬牙一跺腳,決心按計劃強攻蒙古軍隊的水柵防線。召集眾將到旗艦主艙後,賈老賊在沙盤面前大聲說道:「各位將軍,今天的風向很不利於我軍,但為了保證按時增援襄陽準備全面反攻,本官決定,今日繼續向北進攻,務必在一天之內攻破韃子的水柵防線和火船陣,抵達襄陽城內!天時地利皆不在我手,望諸君奮勇向前,與本官齊心協力。攻破韃子防線!」 「謹遵太師號令。」宋軍眾將毫無懼色,一起答道。賈老賊點點頭,指著沙盤說道:「諸位請看,韃子的第二道防線攔河水柵位於鹿門山與虎頭山之間,此地水面相對於龍尾州要狹小三分之二以上,不利於我軍炮船作戰——但相對於湍灘一帶還是比較寬闊,有利於我軍戰船展開。所以本官決定。今日我軍炮船將拖後,炮擊韃子兩岸工事。保護位於中段地輜重船與運兵船,由戰船和小船擔當攻堅重任!」 「根據我軍斥候探知,韃子為了增強攔河水柵的防禦,在水柵中段的河心築有一座全石構成的箭台,十分牢固,即便是我軍火炮也難以將之摧毀,上面部署得有弩炮弓箭等遠程武器。配合兩岸工事,可以覆蓋整個漢水河面,所以我軍要想攻破韃子水柵,就必須要拔掉這個箭台。」賈老賊接著說道:「本官的意思是,鑒於韃子這座碉堡比較靠近西面虎頭山的情況,我軍前鋒將分為兩隊,一隊強攻東面水柵,另一隊最重。既要負責攻打西面水柵,又要負責摧毀這座箭台!只是,不知那兩位將軍願意擔當這項重任?」(注1) 「末將願往。」宋軍眾將全部向前一步,昂首挺胸大聲答應。賈老賊笑笑,指到並肩而立的文天祥和楊亮節身上,笑道:「這麼危險地任務。當然要本官的學生去。楊亮節,你願打東面還是打西面?」 「西面!」楊亮節大聲答道。文天祥本來想搶,賈老賊卻已經點頭說道:「很好,就讓你負責西面。天祥,你也別搶了,你負責地東面也不輕鬆,韃子的水柵是用水中植木建成,厚達半里,密得連大一點的魚都游不下來,每根木頭都有鐵鏈相連。想要攻破這道水柵。也不是那麼容易。可你要記住,如果你無功而返。耽誤了我軍總反攻的佈置時間,就算你是本官的門生、丙辰科的狀元,本官也軍法無情!亮節,你也一樣,本官這個前任國舅,對你這個現任國舅也不會手軟!」 「末將等誓死攻破韃子水柵,馬革裹屍,無功不返!」文天祥和楊亮節異口同聲的大吼答道。賈老賊滿意地點點頭,喝道:「陳奕、范勝聽令,你二人各率本部拖後,保護我軍炮船不被韃子小船騷擾!姜子、朱勝、張世傑、王安節,你四人各率本部船隊保護我軍輜重船運輸船安全——張世傑,尤其是那幾條船,本官要你親自保護,絕不容許出任何意外!其餘諸將,隨本官居於前鋒二線,隨時侯命。」 「末將等謹遵號令!」宋軍諸將齊聲回答。賈老賊這才喝道:「各回本部準備,辰時三刻一到,全軍出發!」 …… 「嗚——!」辰時三刻正,宋軍旗艦上準時吹響進軍號角,集結在龍尾州水面的宋軍船隊正式向北挺進,因為是逆風逆水的緣故,宋軍戰船只能靠人力驅動,行駛速度大為減緩。但屋漏偏逢連夜雨,陰晦的天空烏雲密佈,露出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景象,宋軍諸將官不由個個滿臉擔憂,生怕大雨一來這仗更難打。賈老賊卻哈哈大笑道:「天助我也!把本官的話轉達全軍,大雨一來,韃子的露天炮台就沒辦法再用火炮和震天雷了,對我軍船隊的安全可大有好處。」 賈老賊鼓勁地鬼話傳開,宋軍將士本有些衰竭的士氣立即又膨脹起來,當然槳手灑汗、櫓手奮力,船隊行駛速度大為提升,片刻之後,宋軍船隊便全部駛入龍尾州上游的漢水河道。與寬闊如湖的龍尾州相比,漢水河道明顯狹窄得多,但仍然比宋軍出發的郢州河道寬闊一倍以上,水流也緩慢得多,楊亮節和文天祥兩支船隊甚至可以並肩而行,《滿江紅》的軍歌之聲,迴盪十里。 一路斬風破浪,當鹿門山下地蒙古軍水柵碉堡出現在宋軍前鋒視野中時,漢水河道兩岸忽然一聲炮響,鹿門山山頂樹起忽必烈的白毛大纛,蝗蟲一般的蒙古士兵怪叫著從樹林中湧了出來,箭鏃、弩箭、石頭和老賊炮實心炮彈彷彿火山爆發一般噴射而出,鋪天蓋地落到文天祥和楊亮節兩支船隊頭上,連綿不絕。宋軍軍歌嘎然而止。文天祥和楊亮節幾乎是同時拔出寶劍,指著前方吼道:「箭雷還擊,全速繼續前進,後退一步者,斬!」 「嗖!嗖!嗖!嗖!」宋軍戰船上的床子弩射出一枚枚箭雷,帶著青煙落入兩岸蒙古軍弓箭手隊伍中,火光巨響也在兩岸爆發起來。兩軍士兵中箭中石地慘叫聲音與爆炸聲、喊殺聲匯成一股,直衝雲霄。而天空還之以一聲霹靂,秋天極為罕見的雷聲中,銅錢大的雨點從天而落,潑灑到血肉橫飛的戰場上。聽到這雷聲,賈老賊嘴角露出微笑,喃喃道:「秋天打雷,遍地是賊——好兆頭啊。忽必烈一死,中原大地不遍地是賊那才叫怪了。」 「阿拉!」伴隨著雷聲的還有蒙古軍船隊發出的鬼哭狼嚎聲,蒙古軍高層也知道水柵防線一旦失守,就意味著宋軍可以打開通往襄陽地水道,所以忽必烈不顧損失慘重地蒙古水軍連日苦戰已經是疲倦不堪,仍然將剩餘的四十多條戰船和一百餘條快船佈置在水柵防線前方阻止宋軍。忽必烈背後地旗號台打出旗號後,蒙古船隊立即順流而下,衝向宋軍船隊。兩支船隊剛碰在一起,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和金鐵碰撞聲便在漢水河面中迴盪起來,大船碰大船,小船撞小船,來往箭矢比之雨點更密,宋蒙兩軍士兵隔著船舷瘋狂砍殺。更不時有宋軍士兵將手雷拋入敵船甲板,帶起陣陣火光硝煙,也有悍勇的雙方士兵跳上敵軍戰船,瘋狂砍殺敵船甲板上密集的敵人,戰鬥甚至蔓延到水中,碰撞中落水的雙方士兵冒著隨時可能被大船撞昏撞扁的危險,在水中也刀來槍往的砍殺,互相抱住對方墜入水底,比拚誰喝地河水更少,誰先被水嗆死。雨水混合著血水流滿甲板。也染紅了滔滔漢水。 「大宋!大宋!」激戰中。文天祥和楊亮節兩名宋軍高級將領從未停止過吶喊,始終衝殺在第一線與敵人鏖戰——如果說範文虎能把宋軍帶成一群綿羊。那麼他們就能把宋軍帶成一群獅子!在這一名宋軍高官和一名皇親國戚捨死忘生的率領下,宋軍的士氣始終高昂不洩,中箭的,帶著箭頭跳上敵人甲板砍殺;中刀的,哼都不哼一聲就把刀砍還在敵人身上;中槍的,槍頭帶起的鮮血濺在臉上也不抹不擦,只是用手中長槍洞入敵人小腹;即便時胳膊被砍斷,也要用牙齒咬開手雷衝入敵群,無時無刻不在有重傷的士兵抱住敵人拉響手雷或者滾入水面。文天祥地妹夫彭震龍甚至率領敢死隊三度衝上敵船,並成功奪取了蒙古軍的一條戰船,直到身中兩刀四箭才被宋軍士兵背回船艙搶救。將士用命之下,兵力本就不佔優勢的蒙古船隊被殺得潰不成軍,絲毫阻攔不住宋軍戰船向水柵前進的腳步。 雨越下越大,來自北方的冷空氣和來自南風的暖濕空氣在荊襄上空激烈相撞,帶出了這場罕見地秋季雷雨。而在漢水河面上,來自南方的、保家衛國的宋軍將士也和來自北方的、殘暴成性的蒙古豺狼撞在一起,帶出一場驚天動地的血戰。宋軍的炮船開炮了,狠狠打擊漢水兩岸的蒙古工事和蒙古軍隊,蒙古軍水柵處的碉堡也放箭了,因為宋軍船隊已經衝進了水柵的射程。負責東岸防禦地伯顏暴跳如雷,負責西岸地阿里海牙則宛如瘋狂,不斷嘶吼吶喊催促各國士兵向前,殺害來自南宋的將士,逼著熟悉水性地漢人士兵推著小船去搶宋軍輜重船。楊亮節提刀衝在最前方,壓根忘記他是家中獨子,是本應該在臨安享受榮華富貴的南宋國舅;文天祥脫去對他過於沉重的盔甲,舉劍和衝上自船的蒙古士兵搏鬥,也忘記他家裡的四房嬌妻美妾和萬畝良田;賈老賊則精赤上身,頂著箭雨在旗艦上親自敲響戰鼓,鼓舞大宋將士教訓和消滅來自草原的豺狼野獸。大宋軍隊不是沒有熱血男兒,只是缺少率領這些熱血男兒的血性統帥,但今天,有了。 戰役的關鍵還是水柵,因為逆風逆水的不利因素,宋軍無法施展,只能派出精熟水性的士兵下水去砍去鋸蒙古軍的巨木鐵鏈,水柵前頓時人頭湧動,到處可以看到砍木斬鏈的宋軍士兵。位於河心地蒙古軍箭台守軍很快發現宋軍企圖,開始在箭垛處用弓弩狙擊水下宋兵,一名名英勇的宋軍戰士中箭而亡,鮮血染紅了水柵附近的水面。負責攻佔此地的楊亮節急得大叫,「誰敢爬上箭台殺敵?官升三級!」 「我去!」一名宋軍陣長第一個站出來,他的部隊中呼拉拉站出一片,一個個跟著跳下漢水。泅水沖向蒙古軍箭台。楊亮節趕緊大吼,「弓箭掩護!」最前面的幾條宋軍戰船上羽箭齊發。拋射向藏在箭台箭垛背後的蒙古士兵,一個弓箭手倒下,另一名士兵拋去鋼刀,揀起他地弓弩箭壺繼續拋射,即便手指拉弦拉得鮮血淋漓也毫不停歇。但蒙古軍箭台太堅固了,也太高了,宋軍的弓箭即便拋射上去。也很難傷到象烏龜一樣躲在箭垛背後地蒙古士兵,水柵前的宋軍士兵仍然在不斷中箭,帶著鮮血和慘叫被水流捲走。去爬箭台的宋軍士兵也必須泅水繞過箭台正面才能向上攀爬,可負責鎮守此堡的蒙古千戶阿拉坦倉經驗豐富,早在上堡台階上佈置了重兵保護,宋軍士兵剛剛衝到台階上就遭到他的箭雨和石雨打擊,宋軍將士屍體堆滿也染紅了冰涼的青石台階,卻始終沒有一個士兵能夠衝上堡頂。 「我去!我去!」又是幾隊宋軍士兵泅水沖向碉堡。卻仍然被蒙古軍的箭雨和石雨所阻,化為一具具屍體堆滿台階,也掛滿了箭台附近地水柵鐵鏈,看到一名名英勇的士兵倒下,楊亮節淚如泉湧,咬牙出血。阿拉坦倉則在箭台上哈哈大笑,「來吧,蠻子來吧!阿拉坦倉大爺等著你們,來多少讓你們死多少!」 阿拉坦倉正得意狂笑間,一名蒙古士兵忽然指著前方大叫起來,「將軍,有艘船衝過來了!」阿拉坦倉轉頭一看,卻見一艘宋軍戰船直接衝向了自己所在的箭台,和其他的宋軍戰船不同,這艘船竟然是在北風中的張滿了風帆。阿拉坦倉大為不解。「蠻子在搞什麼?他們力氣多得使不完嗎?竟然張帆頂風前進?」 同樣大惑不解的還有楊亮節,當那艘張帆前進的宋軍戰船經過他的戰船時。楊亮節向那艘船地宋軍吼道:「你們在幹什麼?為什麼張帆前進?」那陣長往身邊的一個頭上裹著繃帶的宋軍火長一指,大聲答道:「楊大人,這個兄弟想出了一個辦法衝上韃子的箭台,你就放心吧。」 「你叫什麼名字?用什麼辦法衝上韃子箭台?」楊亮節向那宋軍火長問道。那宋軍火長咧嘴一笑答道:「楊大人,小人索超,昨天晚上和賈太師見過面,賈太師還給我包了傷口,你就看好吧,總之我有辦法殺上去就是了。」楊亮節將信將疑,大聲說道:「那你小心,我等著看你的英勇表現了,弓箭手,全力掩護他們!」 「好勒!」索超答應一聲,轉身吼道:「敢和我上韃子箭台的,都過來!」一百多名宋軍戰士跟到他地身後——其中自然包括昨天晚上和索超一起見到賈老賊的路星漢。而指揮這條船的宋軍陣長吩咐槳手繼續前進,直到戰船衝到蒙古軍箭台旁邊,被蒙古軍水柵擋住去路,那陣長才大吼道:「轉舵,船打橫!」 「轉舵!」戰船艱難轉過船身,橫跨在蒙古軍箭台前方,同時船上飛下幾根帶有大鉤的鐵鏈,鉤住蒙古軍的水柵鐵鏈,使得戰船不用擔心被水流沖走,還有船上的風帆也轉橫,使船帆受風面正對蒙古軍的箭台。這會楊亮節也算是明白那名宋軍火長的用意了,驚喜道:「我怎麼這麼笨?開始怎麼沒想到這個辦法?」 「砍!」果不其然,索超揮動大斧,狠狠砍在戰船主桅桿上,木屑飛濺間,高達十丈的主桅桿漸漸傾斜,忽然轟的一聲倒下,桅桿頭也搭上了蒙古軍箭台地箭垛上。不等驚慌失措地阿拉坦倉指揮蒙古士兵去砍搭在兩座箭垛之間的宋軍戰船桅桿,索超已經提起戰斧舉起圓盾,怒吼著踏著倒塌地桅桿衝上蒙古軍箭台,「弟兄們,殺韃子啊——!」 「大宋!」周圍宋軍歡呼雷動,路星漢第二個衝上桅桿,隨手將一枚手雷拋上蒙古軍箭台,後面大群宋軍士兵象螞蟻爬著桅桿衝上蒙古軍的箭台,復仇的怒吼聲也在箭台頂部迴盪起來…… 「狗雜種!受死!」第一個爬上箭台後,索超大吼一聲跳起,手中單斧向穿著將軍盔甲的阿拉坦倉狠狠砍下,阿拉坦倉措手不及被砍了個正著,一聲巨響過後,阿拉坦倉的鐵質頭盔火星四濺的深陷下去,腥臭的骯髒鮮血和腦漿也在他的頭盔下飛濺出來…… 注1:襄陽之戰中蒙古軍漢水防線並非虛構,詳細請見本書作品相關的《襄樊保衛戰示意圖》。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九十六章 韃虜血(7) 雷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巳時前開始打落第一滴雨點,到了午時過後就基本停歇,但天空還是陰沉沉的,刮的也還是對蒙古軍隊有利的北風,而河面上的戰鬥也進行得益發激烈。靠著砍斷桅桿搭橋,宋軍已經成功登上了修築在河心的蒙古軍箭台,誓要打破蒙古軍水柵防線增援襄陽的宋軍必須要拔掉這顆釘子,無路可退的箭台蒙古守軍垂死掙扎,狹小的箭台頂上自然是血肉狂飆。 斧頭砍斷了頭骨,鮮血和腦漿灑出半丈多遠;盾牌砸破面門,發出鼻骨斷折的清脆響聲,白色的眼球飛離眼眶,帶出一道道血箭;長槍洞穿小腹,拖出冒著熱氣的腸子和血淋淋的內臟;鋼刀砍斷的手臂指頭抽搐著,被廝殺的士兵踢得到處亂滾;倒下的士兵象野獸一般在箭台上歇斯底里的吼叫,抱住敵人的大腿扭打,用斷刀砍刺,用拳頭猛錘頭顱,用牙齒咬住敵人,就算死也要拉一個敵人同歸於盡。箭台上堆滿了層層疊疊的屍體,雙方士兵踩著屍體和傷員的身體血戰。 和箭台上的血戰比起來,漢水河面上的大戰之激烈並不遜色絲毫,宋軍成功衝上箭台後,水柵前砍木開路的宋軍水手壓力銳減,開路進度猛然提升。而蒙古軍殘餘的戰船靠著陸上弓箭的掩護,還躲在鹿門山腳下的河岸邊給文天祥軍製造麻煩,大雨停下來後,蒙古軍的震天雷和人油炮也有了用武之地,用投石機和回回炮投出地震天雷、人油炮一旦打中宋軍戰船。霎時就能給宋軍戰船造成重創,逼得攻打水柵的宋軍前鋒不得不抽調兵力逼近岸邊,用箭雷壓制敵人的遠程武器。水柵戰線仍然呈膠著狀態,雙方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同時雙方都還存在取勝的希望。 「真是一場罕見的惡戰啊。」鹿門山上,忽必烈用望遠鏡看著宋軍旗艦上赤膊擂鼓的賈老賊,眼中仇恨之火熊熊燃燒——就是這個老傢伙。用一條條卑鄙無恥地詭計坑光了忽必烈的主力精銳,導致忽必烈軍由盛轉衰。從此一蹶不振!也是這個老傢伙,勾結阿里不哥夾擊中原,使得忽必烈空有中原大地卻始終沒有絲毫喘息之機,最後久戰師疲,百姓經濟不堪重負而瀕臨崩潰,逼得忽必烈不得不賭上國運,冒險率師南征。和南宋做拚死一搏!還是這個老傢伙,用他地緩和改革手段重組了南宋軍隊,提拔出一名名被埋沒在軍中民間的人才,運用他們給忽必烈造出無數麻煩!——如果有可能,忽必烈簡直願意用他的愛妻察必和半壁江山去換這個老傢伙的狗命! 「阿老瓦丁,我們的老賊炮,能不能打到宋人旗艦?」忽必烈咬緊牙關問道。阿老瓦丁有些為難,估算了一會距離後。阿老瓦丁垂頭喪氣的答道:「尊貴的大汗,蠻子地旗艦位於河心,我們的老賊炮除非推進到河邊五百步內,否則打不到他。而且我們的老賊炮已經只剩下二十多門了,又全部佈置在戰前修築的炮台裡,沒那麼容易轉移。」 「可惜啊。」忽必烈惋惜的長歎一聲。又咬牙說道:「傳朕的聖旨下去,誰能殺掉賈似道老賊,封王!朕再把女兒阿刺該別吉許配給他!」蒙古眾將齊聲答應,飛快把忽必烈的命令傳達下去。可命令歸命令,賈老賊藏在河心的宋軍旗艦上,身邊還有一大票親兵舉盾保護他,水面又完全被宋軍船隊控制,岸上地蒙古軍又怎麼能輕易幹掉賈老賊呢?倒是宋軍的炮船在掃蕩了水柵下游的蒙古軍工事後,開始逐漸向上游移動,逐一清掃蒙古軍預設陣地。忽必烈手中所剩不多的老賊炮已經岌岌可危。在戰鬥中幹掉賈老賊的希望也益發渺茫。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水柵下游地漢水河面及兩岸的戰鬥仍然激烈無比。宋軍和蒙古軍都在拚命的把遠程武器拋灑到對方頭上,天上來往的箭矢宛如飛蝗,箭鏃的白色尾羽落到河灘上,幾乎把青灰色的河灘染成白色;其他武器方面,宋軍有著箭雷優勢,蒙古軍則有著投石機投出巨石和人油炮的優勢,只是這些武器發射節奏都比較緩慢,遠程武器的主力仍然還是弓箭和弩箭。中箭倒下的雙方士兵已經無法統計,只是岸上那匯聚成小溪的血水和被鮮血染成淡紅色地漢水,還有岸上堆積如山地蒙古士兵屍骸與漢水中飄蕩的宋軍士兵遺體,訴說著這場戰鬥地殘酷。 看到這景象,事先已經做好付出慘重代價的賈老賊還是連哭都哭不出來,犧牲的宋軍都是大宋子民、臨安禁軍的最精銳者啊!忽必烈卻連連點頭,他有著絕對的兵力優勢,宋軍卻是深入敵境的孤軍,死一個少一個,二對一的消耗忽必烈都不怕,反正忽必烈的軍隊漢人要占一半,色目人又要佔去剩下的一半,讓漢人自己殺漢人,讓色目人殺漢人,可是蒙古人和他們的蒼鹿白狼祖先最樂意看到的情景啊。 「太師,楊晨煥將軍請求讓運兵船靠岸,讓他的騎兵去突襲鹿門山!」傳令兵帶來消息。剛剛從鼓台上換下來的賈老賊喘著粗氣,大罵道:「回去告訴那個王八蛋,他的一萬騎兵是老子反擊的本錢,讓他帶著騎兵戰馬老實躲在船艙裡,要是丟了老子的本錢,老子剝了他的皮!」 「遵命!」傳令兵答應一聲,乘著小船飛快離去。賈老賊又指著旗艦上的傳令兵吼道:「去給楊亮節、文天祥傳令,天黑之前,務必要衝破水柵!如果他們兩個不行就給老子滾回來,老子親自領軍去沖韃子的水柵!」 賈老賊的擔心不是沒有理由地,忽必烈在漢水佈置了三道防線。水柵防線是第二道防線,在水柵上游的白河口處,忽必烈還準備得有大量的火船等待宋軍。那個位置因為白河匯入漢水的緣故,水流要比其他河段湍急得多,對宋軍的威脅本來就極大,要是又在黑暗的夜中遭遇火船襲擊,那宋軍船隊的損失就難以估量了。喘著粗氣考慮片刻後。賈老賊把親兵龔丹叫到面前,在他耳邊低聲吩咐道:「龔丹。你去給殿後地陳奕、范勝二位將軍傳令,讓他們這麼準備……到時候……」 賈老賊的話還沒說完,龔丹刺著金字地臉就已經白了,顫聲問道:「太師,你真要這麼做?那我軍不是沒有退路了?」賈老賊點點頭,沉聲說道:「不成功,就成仁!我軍已經沒有退路了。只有這樣才能激發出最大的戰鬥力。還有,你就留在後隊吧,監督他們按計行事。」 「可是……太危險了。」龔丹還有些猶豫,賈老賊瞟了他一眼,冷笑道:「怎麼?怕了?怕沒機會再見到你的新媳婦?如果怕的話,你現在去向韃子投降還來得及。」被賈老賊這麼一激,龔丹的熱血立即衝上臉龐,跪下向賈老賊磕個頭。漲紅著臉一言不發的跳下小船,衝到後軍傳令。 …… 「大宋——!」當索超吶喊著、帶著滿身的血污將宋軍地朱紅軍旗插上河心島的箭台,同樣滿身血污的路星漢將蒙古軍旗幟拋下水面時,蒙古軍修築在河心的箭台終於宣告落入宋軍之手。沒有了來自頭頂的威脅,台下砍鋸水柵的宋軍水手速度頓時加快了許多,宋軍又及時將一批箭雷送上箭台。操縱蒙古軍隊留下的床子弩,居高臨下狠狠打擊龜縮在鹿門山下的蒙古船隊,水柵一帶戰局天平迅速而完全地倒向了宋軍。 為了加快開路速度,宋軍又加派了大量水手下水鋸木砍鏈,楊亮節甚至還想出新辦法,讓宋軍戰船用鐵鏈鉤住蒙古軍水柵上的鐵鏈,利用水力和風力拔除水柵,這更大大加快了開路速度。所以在賈老賊不通人情的命令送到楊亮節面前時,楊亮節忍住屈辱的淚水大聲答道:「回報賈太師,我軍若在天黑前不能打開水路。請斬末將之頭!」而文天祥那邊。文天祥的另一個妹夫孫粟和文天祥同鄉鞏信直接脫掉上衣,雙雙跳入水中斬木開路。 將士一起齊心協力下。宋軍很快在蒙古軍水柵中開出了兩條長達兩百步、可以通行大船的水路,只是水柵實在太厚,即便開出了兩百步,攔路地水柵仍然還有一百多步多厚,宋軍還需要時間。而忽必烈在鹿門山上看到宋軍進展神速,自軍又沒有有效阻止宋軍開路前進的辦法,知道水柵防線遲早難保,便轉向部下問道:「劉整那邊怎麼樣了?火船陣準備完善沒有?」 「劉整將軍已經準備好了。」塔察爾大聲答道:「劉整將軍已經把我軍剩下的所有小船裝滿茅草火油,只要蠻子大隊衝過水柵防線,大汗你一下令,劉整將軍就立即動手,燒死這些南蠻子!現在劉整將軍正在加緊準備竹筏飄雷,力爭多一種殺敵武器。」 「給劉整傳令,這一戰關係到我軍勝負存亡,如果能幹掉賈似道老賊,南蠻土地唾手可得。」忽必烈大聲說道:「所以這一次不許他再躲在後面,朕要他親自率領火船出陣,不成功,就成仁!」塔察爾大聲答應,忽必烈又指著黨項籍將領李恆喝道:「李愛卿,帶五千弓箭手下去增援,在水柵岸邊壓制宋人的開路水軍,賈似道老賊的水軍想要衝破水柵,起碼得過朕留下兩千具屍體!」 「末將遵命。」李恆大聲答應,領著鹿門山上最後一支弓箭手預備隊下山,衝向弓箭手已經快站不下的河岸增援。萬箭齊發下,水柵附近的河面像是下起了箭雨,而宋軍不甘示弱,戰船和箭台上的床子弩調整射角,將一枚枚箭雷拋灑到蒙古軍射手隊伍中,飛濺的彈片和爆炸的衝擊波肆虐間,蒙古軍弓箭隊同樣遭到沉重打擊,付出慘重代價。 「蓬!篷!篷!」「砰!砰!砰!」此起彼伏地砍木聲和斬鐵聲中,蒙古軍地水柵越來越薄。終於,楊亮節負責的西段終於響起一片驚天動地地歡呼聲,一條可以通行大船的水道終於被生生開拓出來——而時間的指針,已經指到南宋鹹淳二年八月三十傍晚的酉時!楊亮節壓抑住心頭的狂喜,大聲命令道:「向賈太師報捷!繼續加寬水道!小船先行,搶佔航線!」而在東面,文天祥地船隊也打開了一條同樣可以通行大船的水道。宋軍前鋒船隊中頓時歡聲雷動,聲傳十里。 「終於得手了!」雖然還沒有得到通知。但賈老賊還是從宋軍地歡呼聲中知道開路行動已經得手。鬆懈之下,已經兩天一夜沒有休息的賈老賊一屁股坐到甲板上,半晌才在劉秉恕和王文統的攙扶下站起來,可賈老賊還極沒良心的埋怨道:「秉恕先生,文統先生,你們怎麼又上甲板來了?快回艙去,要是流矢傷到你們怎麼辦?」 「多謝太師關心。不過我們兩側的韃子弓箭手也被炮船打亂了,想傷到我們沒那麼容易。」劉秉恕感謝一聲,又提醒道:「太師,過了水柵,我們還得提防韃子的火船陣,此時已是傍晚,我軍全部通過水柵起碼得要天色全黑,對我軍對戰韃子的火船陣可極為不利。」 「該來地。躲不掉。」賈老賊淡淡的回答一句,又咬牙道:「但兩軍相逢,勇者勝!我軍只要抱著不成功、就成仁的決心,打破韃子的火船陣也不是沒有可能!」說罷,賈老賊大聲命令道:「傳令楊亮節、文天祥,命令他們兩軍繼續拓寬水道。搶佔河心,為我軍船隊提供集結地!」 如蝗箭雨和震天喊殺聲中,文天祥和楊亮節的船隊第一批通過蒙古軍水柵,在水柵上游組成船陣保護宋軍集結地;伍隆起的炮船隊第二批通過,藉著傍晚的餘光繼續炮轟兩岸,掩護後面的輜重船和運兵船第三批通過已經能並行兩船地水道;而賈老賊率領的中軍是第四批通過水道的船隊,最後才是肩負有賈老賊特殊使命的宋軍陳奕、范勝船隊。 看到宋軍船隊陸續通過水柵,蒙古軍上下士氣大沮,喊殺間也遠沒有白天激烈,僅有忽必烈不動聲色。因為拿著望遠鏡的忽必烈清楚看到。宋軍為了打破水柵防線已經付出慘重的代價,至少三十條大船被擊沉擊毀。士卒傷亡不計其數,全軍上下更是疲憊不堪,許多地士兵甚至累得趴在船舷上就睡著了——這樣的部隊面對劉整的火船陣衝擊時,又將是一種何等賞心悅目的畫面?不過最讓忽必烈啞然失笑還在後面,宋軍殿後的陳奕、范勝船隊甚至還拖上了六七艘已經被宋軍放棄的戰船通過水道!看到宋軍拖著那幾艘損毀嚴重已經失去維修價值的戰船,忽必烈不由笑道:「都說賈似道老賊在軍費上捨得投入,依朕看來,他只不過是沒有腦子的亂花錢而已。這樣的船,最多只能砍碎了當柴燒,他還想花比造新船更多的錢去維修嗎?」 「蠢貨,連賈老賊地用意都沒看出來,虧你還自稱用兵行家?」聽著忽必烈地吹噓,從戰事開始後就基本沒說話的子聰心中冷笑,同時子聰心中也暗暗佩服,「不愧是賈老賊,這麼瘋狂地主意都想得出來——佛爺那個缺德弟弟絕對沒這個膽量和魄力!看來上次佛爺把缺德弟弟放到臨安去押寶,還真押對了!」 忽必烈並不知道子聰正在心中嘲笑於他,只是喃喃道:「快走吧,等你們全部通過水柵,朕就下令劉整發動火船陣,到時候你們只有兩條狹窄的水道可以撤退,你爭我搶,全部得死在朕的烈火之下!」天色早已全黑,當宋軍的殿後船隊全部通過水柵防線時,忽必烈終於大喝道:「發信號,火船進攻!」 …… 「咻!」一顆焰火飛上半空炸開,綻放出代表蒙古的藍白光芒。早就在白河口等得不耐煩的劉整大吼一聲,「揚帆,出發!」 「張帆——!」長喝聲中,三百餘艘滿載茅草硫磺火油的蒙古小船張起風帆,藉著風力水流,裹夾著近百張載有震天雷的竹筏,像離弦之箭一般撲向漢水下游,撲向宋軍船隊…… 「太師,各位將軍,韃子的火船隊來了!」斥候的飛報傳入宋軍船隊,激戰了一天已經個個疲倦不堪的【文】宋軍將士心生膽怯,下意識的回頭【人】去看水柵水道,想要看準撤【小說】退的道路。可是讓他們目【屋】瞪口呆的是,宋軍好不容易開拓出來的水道不知何時已被幾艘報廢的戰船堵主,而且那些船上還升起了沖天大火,堵住了宋軍撤退的所有道路…… 「火是本官讓陳奕將軍和范勝將軍放的。」賈老賊面無表情,淡淡向齊聚在旗艦的宋軍諸將說道:「我軍增援襄陽,已經只剩火船這一關,雖然我軍已經有所準備,大船抗火能力有所提高,但為了不讓士兵心生退意而動搖士氣,本官讓兩位將軍縱火堵住了撤退道路。——想要活命,就給本官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氣往前衝吧!不成功,就成仁!」 「不成功,就成仁!」無路可退的宋軍將士隊伍中響起怒吼,這聲音已經不再疲倦,而是燃燒著熊熊鬥志! 「賈老賊,我操你娘!」忽必烈放下望遠鏡,一腳踹翻自己的龍椅,仰天怒吼道:「朕為什麼要遇見你這個對手?你是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九十七章 韃子血(8) 「不成功,就成仁!」無路可退的情況下,疲憊不堪的宋軍將士再一次爆發出難以想像的鬥志和戰鬥力。前方的蒙古軍火船雖然密如繁星,但宋軍船隊還是義無返顧的衝了上去——不沖也不行了,退路已經被賈老賊燒斷,留在原地也只有被蒙古軍大火燒死的份,只有殺出一條血路,宋軍將士才能尋找到那一線生機。 「大宋!」曾經被范大將軍帶過的幾支宋軍隊伍首先爆發出吶喊,搖櫓划槳的衝向最前方,連續兩天的血戰下來,最忠誠、最勇敢和最視死如歸的宋軍戰士已經損失慘重,剩下的老兵油子和老兵混混如果在有路可退的情況下,是絕對不會拿自己的腦袋去開玩笑的——但是在退路斷絕的死亡威脅面前,這些戰場老油條爆發出來戰鬥力絕對不會亞於一流戰士!而其他宋軍其他部隊則在賈老賊的旗艦指揮下組成菱形船陣,將運兵船和輜重船簇擁在中間,全速衝向上游。 密密麻麻的火船越來越近,蒙古軍船隊中唯一的一條大船上旗號一閃後,三百餘條蒙古火船幾乎同時升起火頭,夜間北風更大,火趁風威,風助火勢,轉瞬之間漢水河面上便是一派通紅,宛如白晝;又彷彿一堆堆燃燒的火炬漂浮在水面之上,如離弦之箭一般衝向宋軍船隊,威勢無雙。熊熊烈火中,宋軍將士甚至可以看到對面火船上蒙古士兵臉上的猙獰笑容,可宋軍將士卻沒有一個人膽怯逃走。而是用滲滿汗水地雙手握緊了鉤拒和刀槍武器,冷冷注視著前方敵人。當兩支船隊迎面相撞時,震天動地的喊殺聲立時在河面上響起。 「大宋——!」宋軍將士吶喊著,鉤拒手拋出一把把大鐵鉤子鉤住蒙古火船,奮力扯拉,使之無法接近自軍大船,刀槍手或是頂煙突火跳上對方火船。或是跳入水中泅水沖上敵船,砍殺操縱火船的蒙古士兵。飛火槍手跳上敵人火船則是直接用敵人大火點燃火筒,火筒噴出烈火,揮舞起來遠達三丈,凡是被火焰掃到的蒙古士兵或是鬚髮著火,或是衣物著火,不得不跳入水中逃生。蒙古軍火船水手不甘示弱,也是在灼膚生疼的烈火旁與宋軍奮力砍殺。斬砸宋軍鐵鉤,保衛火船的控制權,裝載在竹筏上的震天雷也在宋軍小船隊伍中陸續炸開,給宋軍將士造成巨大。熟悉水戰地劉整更是指揮輕便靈活的蒙古火船穿插迂迴,利用縫隙穿過宋軍地阻擊船隊,繼續向宋軍大船逼進。 「韃子上來了!集中箭雷,幹掉他們那艘大船!」賈老賊從望遠鏡裡發現蒙古軍的旗艦,果斷命令宋軍調整主攻方向。又大聲命令道:「打旗號,小船全部向前,阻擊韃子火船,前隊戰船車船以旗艦為中心,並舷一字排開,誓死保衛輜重兵船安全!」 「太師。我們的旗艦排在第一排?」郭靖驚訝問道。賈老賊眼皮都不眨就答道:「旗艦不在第一排在那裡?難道讓炮船、輜重船和運兵船排在第一排嗎?」郭靖無言可對,頭上旗號台早已將旗號打出,當下文天祥、楊亮節、張世傑和王安節四支船隊立即衝上,以賈老賊的旗艦為中心,並舷一字排在河面之上,後面朱勝、姜子、周全和凌震的船隊也迅速一字排開,組成兩道嚴密的水上戰船防線,牢牢守住蒙古火船衝向宋軍輜重船和運兵船的水道,緩慢而整齊地向上游推進。 「嗖嗖嗖嗖。」宋軍戰船上的箭雷開始發射,目標全都指到已經衝到射程之內的蒙古軍旗艦。密集轟炸之下。蒙古軍旗艦上爆炸不斷,木碎艙裂。滿張的船帆上也燃起沖天大火,旗號台上的蒙古軍旗號手乾脆就被一枚箭雷直接擊中,炸得屍骨無存。可惜無比狡詐的劉整早料到宋軍會盯準他的旗艦,剛出發時就下了旗艦,上了旗艦旁邊的一條小船指揮戰鬥,而且蒙古軍這一次地戰術目的也很簡單——就是釘到宋軍的大船上,用大火去燒宋軍的戰船!有沒有旗號指揮,已經作用不大。 「大宋!」宋軍旗艦下的宋軍將士吶喊聲此起彼伏,無數只宋軍小船捨死忘生的鉤住蒙古火船,冒著被生生燒死地危險殺上火船爭奪船隻,一旦得手就把柴草掀下河面,或者直接將蒙古船隻掀翻滅火。但蒙古軍的火船數量太多了,又那麼靈活,宋軍小船快船不管怎麼攔截,還是有許多漏網之魚衝過阻擊,一頭扎進宋軍戰船船隊,沖天的大火,也在宋軍第一排戰船前方燃燒起來。 賈老賊的旗艦是蒙古火船進攻的重點,幾乎每一艘衝破阻擊的蒙古火船都是扎向賈老賊的座船,才那麼一轉眼功夫,四條火船船頭的鐵叉就釘進了賈老賊的座船。雖然宋軍大船船舷邊都掛有大量裝滿清水的防火木桶,船舷上塗滿了防火濕泥,可也架不住幾條蒙古軍地火船同時焚燒啊,只在片刻之間,賈老賊旗艦船頭就燃起火頭。急得郭靖等親兵趕緊去拖賈老賊,大叫道:「太師快走,危險!」 「滾開!」賈老賊咆哮著把親兵連踢帶踹推開,怒吼道:「先把秉恕先生和文統先生送到後方戰船,其他人,打水滅火!旗號台,打旗號,我軍大船有退後一步者,立斬船長!這是命令,給老子按令行事!再囉嗦一句,立斬!」郭靖無奈,只得吩咐其他親兵將劉秉恕和王文統送往後方,又率領剩下地親兵協助旗艦士兵打水澆上船頭,阻止火勢蔓延。 「除了那場虛構的赤壁火戰,歷史上地水上火攻,輸方根本不是輸在火上,而是輸在亂上。」撲面生疼的大火前,賈老賊面無表情地傲立旗台。絲毫沒把迫在眉睫的大火放在眼裡,只是在心中對自己說道:「只要我不亂,旗艦不逃,前排的戰船就一定擋住韃子的大火!」 看到賈老賊那鎮定自若的身形,宋軍上下士氣大振,果然沒有一條戰船後退逃避,絲毫沒給蒙古軍火船乘亂縱火的機會。只是不斷提水救火,阻攔蒙古火船繼續進逼。見此情景。鹿門山的忽必烈不由又恨又敬,心中也不斷惋惜道:「朕為什麼要遇見這樣地對手?如果朕沒有遇到他,阿里不哥算什麼東西?宋人的皇帝又算什麼東西?」 「賈老賊地臨陣指揮能力進步神速啊——如果他一慌亂逃避,宋人船隊只怕立即就要崩潰。」看到賈老賊座船在烈火中屹立不動,子聰心中則是另一種心情,「這老色狼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平時裡貪財好色,貪生怕死——吃飯還要人先試毒。到了戰場上怎麼就像變了一個人?」 「子聰大師。」忽必烈的話打斷子聰的思維,忽必烈問道:「子聰大師,你認為我軍的火船,能給蠻子造成多大的損失?」 「如果賈老賊堅持用戰船輪流阻止我軍火船,那我軍的火船燒燬宋人地第一排船隊不成問題。」子聰合掌答道:「如果賈似道老賊慌亂棄船,那我軍火船重創蠻子大隊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還存在另一種可能……」 「那一種可能?」忽必烈緊張問道。子聰指指看不到一顆星星的夜空,慢條斯理的說道:「今天白天已經下了一場大雨。半夜再來一場大雨,也不是沒有可能。」忽必烈臉上肌肉抽搐一下,吼道:「發信號,兩岸攻擊提前發動,務必要打亂宋人的船隊。」 又一枚焰火飛上半空,埋伏在漢水兩岸的蒙古士兵蜂擁而出。萬箭齊發,拋射河上宋軍,同時推出數量眾多的竹筏衝上水面,乘筏向宋軍船隊進逼,妄圖攪亂宋軍船隊,給火船製造機會。可惜這一次宋軍也豁了出去,弓箭、弩箭、手雷、飛火槍直往蒙古軍竹筏上招呼,賈老賊的壓箱法寶燧發火槍也拿了出來,對著竹筏的蒙古士兵掃射,在如此強大地攻擊面前。對水性不甚熟練的蒙古士兵自然是損失慘重。像下餃子一樣慘叫著紛紛摔落水面。但蒙古軍的弓箭和剛剛轉移到上游的投石機、回回炮和老賊炮也給宋軍造成了重大損失,幸得蒙古軍的重型遠程武器已經在兩天的戰鬥中損失慘重。數量不是很多,這才沒給宋軍造成致命打擊。 「轟隆!」一枚僥倖逃過阻擊地漂雷在宋軍旗艦旁邊轟然炸開,本已被燒得吱吱作響的宋軍旗艦被爆炸產生的氣流一衝,立時破裂,河水洶湧入艙,宋軍旗艦也向前一沉,好在南宋戰船已有水密艙技術,艙內宋軍迅速關閉進水船艙,宋軍旗艦這才沒有立即沉沒。再一次親兵轉移請求的賈老賊表面上雖然還是不動聲色,心中卻焦急萬分,心知再這麼下去旗艦必然難保,宋軍士氣必然大受打擊。 「離白河口還有多遠?」賈老賊大聲問道。一名熟悉本地地形的郢州宋軍士兵大聲答道:「不到三里!」賈老賊點點頭,大聲說道:「打旗號,全軍加快速度,只要衝過了白河口轉入漢水,我軍就贏了!」 不到三里,一千多米距離,這麼一點距離,換成平時,宋軍船隊也就半個時辰的時間便能抵達。可是在熊熊烈火和鋪天蓋地的箭雨中,宋軍船隊每前進一步卻得付出無數鮮血的代價,一名名戰士倒下,一艘艘火勢無法控制的戰船被宋軍自己鑿沉,以免波及後隊,熊熊燃燒的蒙古火船燒得宋軍士兵皮肉焦臭,鬚髮盡燃,滾滾地濃煙也熏得包括賈老賊在內地宋軍將士雙目紅腫流淚,甚至昏厥暈去。水面上飄蕩的宋軍士兵屍體和船隻殘骸幾乎遮蓋整個河面,隨處可以看到全身被燒成焦碳一般、頭髮還在燃燒著火焰地宋軍士兵在蒙古火船上廝殺,操縱著搶來的蒙古火船衝向兩岸,給大隊清掃道路。 「好!」欣賞著河面上壯觀的火戰,忽必烈萬分滿意,臉上也露出難得的笑容,「昨天龍尾州一戰,昨天晚上龍尾州火戰,今天的水柵阻擊戰加上火船戰,我軍至少能幹掉賈老賊隊伍的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得還有一半重傷,這樣賈老賊就算衝進了襄陽城裡,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賈老賊自投羅網,大汗用兵如神,我軍大勝,全賴大汗洪福所至。」旁邊的蒙古軍文武紛紛拍起馬屁。僅有子聰不動聲色,也敢說忽必烈不喜歡聽的話,「大汗,請不要太過樂觀。——不知大汗有沒有注意到,宋人船隊之中,至少有四十條大船始終沒有參加戰鬥?即便現在仗已經打到這個地步了,宋人士卒傷亡到難以承受的地步,賈老賊還沒有動用那四十條船。」 忽必烈心中一凜,趕緊舉起望遠鏡觀察宋軍船隊,果不其然,宋軍雖然連續經過兩天兩夜的惡戰,大部分戰船包括炮船都是傷痕纍纍——卻仍然有四十多條大船毫髮無傷,仍然被宋軍戰船牢牢保護在河心安全處。忽必烈狐疑道:「那些是什麼船?輜重船還是糧草船?」 「大汗說笑了。」子聰陰陽怪氣的說道:「糧草,襄陽城裡有的是,賈老賊帶三天的乾糧足矣。至於輜重,大可以分開裝載在各條戰船之中,還免得臨戰之時搬運麻煩。小僧敢於斷言,那些船上裝的,必然是賈老賊的後招!」 「賈老賊的後招?」忽必烈汗毛倒豎,忙大聲叫道:「傳令下去,火船全力攻擊宋人船隊正中的那些大船,務必將之摧毀!」但話音剛落,忽必烈就覺得自己臉上像是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伸手一摸,指頭上帶出一點水跡。忽必烈頓時臉色大變,再伸手去接時,兩滴黃豆大的雨點便打到了忽必烈掌心。忽必烈不由發出歇斯底里的狂叫,「為什麼?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下雨?」 「老天是公平的。」看著飄灑而下的秋雨,子聰在心中緩緩說道:「和佛爺估計的一樣,這場雨果然不大,但是對宋人士氣的鼓舞有多大,對蒙古軍隊的打擊有多大,卻是佛爺我無法預料估計的。」 …… 雨果然不是很大,根本無法澆滅蒙古火船上的沖天大火,可是對被大火燒得焦頭爛額的宋軍將士來說,這場秋雨無異於百年久旱後的甘霖,只在眨眼之間,如雷的歡呼聲就在宋軍船隊響起,賈老賊更是仰天狂笑,「天助我也,天助我啊!」而對蒙古軍隊來說,這場秋雨卻像一盆冰水澆在他們頭上一樣,士氣為之一竭。漢人士兵更是在互相交頭接耳的嘀咕,「兄弟,悠著點,老天爺都在幫我們漢人軍隊,這場仗懸乎了!」 「擂鼓,全速前進!」賈老賊大聲咆哮,已經破爛不堪的宋軍旗艦上立即敲起戰鼓,振奮人心的戰鼓聲中,被燒得全身焦黑的宋軍小船士兵奮力開道,大船加緊搖櫓划槳,宋軍船隊推進速度大為提升。終於,賈老賊的旗艦帶著火頭第一個衝過白河口,轉入安全的漢水,其他的宋軍大小戰船、輜重船和運兵船,魚貫而入,紛紛衝進漢水集結。 大戰的聲音早已傳到襄陽那邊,呂文煥等宋軍將士與襄陽全城軍民沒有一個入睡,早在襄陽水門旁等得五內具焚,當打著帥旗的賈老賊旗艦帶著烈火濃煙、率領著密密麻麻的船隊出現在水門之前時,呂文煥激動得雙膝跪倒,臉貼碼頭地面嚎啕大哭,襄陽軍民也是又哭又笑,雙手顫抖著七手八腳的打開水門,迎接賈老賊和宋軍入城。 賈老賊是第一個走下襄陽碼頭的人,雙腳在襄陽城中站定後,賈老賊正正衣冠,一甩袍袖,向湧來迎接自己的襄陽軍民雙膝跪下,沙啞著嗓子,用最大聲音說道:「襄陽的父老鄉親們,大宋軍隊的弟兄們,你們辛苦了,我賈似道來遲了!但我……還是來了!」 言未畢,賈老賊被烈火熏得焦黑的臉龐上淚如雨下,襄陽軍民和宋軍將士淚如雨下。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九十八章 決戰前夜 雖然如願以償的衝進了襄陽城內,但賈老賊卻半點輕鬆不下來,宋軍船隊還在陸續靠岸登陸的時候,賈老賊就把宋軍眾將及襄陽守軍眾將叫到面前,吩咐道:「呂文煥將軍,請你安排副手趕快組織襄陽軍民幫忙,先把軍隊裡的傷兵安置了,同時把輜重船上的各種武器全部搬運出來,運到城下備用,千萬要做好防雨防潮工作。還有集中工匠幫助搶修戰船,我們的水戰還沒有結束。」 「四弟,陳大人,請你們二位立即組織人手按令行事。」呂文煥轉向陳炤和呂文福吩咐,賈老賊又向宋軍諸將吩咐道:「你們也別閒著,搬運完物資後就集結還有戰鬥的士兵,連夜重新編製隊伍,上城熟悉地形,這件事就交給文統先生負責。秉恕先生,呂文煥將軍,你們二人與本官上城巡查,觀察戰場。」 「賈太師,聽說你已經一天兩夜沒有休息了,現在已是子時,是不是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巡查城牆?」呂文煥關心的問道。賈老賊搖搖頭,「來不及了,忽必烈不會給我軍那麼多時間,如果本官所料不錯,忽必烈明天清晨就會向襄陽城發動進攻。」 「這麼快?」呂文煥大吃一驚。賈老賊微笑答道:「那是當然,忽必烈不是笨蛋。他不乘著我軍立足未穩之際抓緊時間發動進攻,等到我軍休息充足,熟悉地形站穩了跟腳,他那還有什麼機會攻破襄陽?」呂文煥一想也是,趕緊陪著賈老賊和劉秉恕打馬上到城牆,連夜巡查城牆戰場。 經過一年多時間的激戰後,曾經號稱城防甲於天下地襄陽城城牆已是破破爛爛。隨處可以看到被老賊炮和回回炮轟開的裂縫和轟去大半的箭垛,女牆上也隨處可以看到匆匆修補的痕跡。受損最嚴重的南門乾脆連城門樓子都成了一片廢墟,使得守城宋軍只能站立於秋雨之中站崗放哨。雖然夜間風大,城牆上還是有一股難聞的血腥味和強烈的屍臭味,即便秋雨也無法洗刷乾淨。城下地護城河情況也不容樂觀,東西兩面護城河各有幾段被蒙古軍用沙包大石填平,主戰場南城的護城河更是被完全填成平地——當然,為了做到這點。蒙古軍也付出了慘重代價。 「襄陽這麼寬地護城河都被填平了,看來襄陽的戰事,比本官想像的更加激烈和殘酷啊。」在南城城樓廢墟前站定,看著城下堆積如山的腐屍斷戈,賈老賊感歎道:「文煥將軍,你真是辛苦了,本官簡直不敢想像,在這一年多時間裡。你過的是什麼樣日子?」 「襄陽這邊還好點,韃子是這兩個月才把戰場轉移到這邊來的。」呂文煥落淚道:「真正辛苦的還是大哥,他明明有重病在身,卻仍然堅持駐守在韃子主攻地樊城,在韃子的重兵包圍中堅持了一年有餘,不僅給大宋爭取了一年時間。也給我們襄陽爭取了一年時間。」說到這,呂文煥想起戰死的呂文德,忍不住再一次淚流滿面。 「呂將軍不必太過傷心——呂文德將軍,還有樊城軍民都不會白白犧牲。」賈老賊重重一拳錘在面前箭垛上,咬牙道:「這一次,我要讓狗韃子血債血償,要拿忽必烈的人頭來祭奠戰死的襄樊軍民,祭奠呂文德將軍!」 「太師,末將剛才就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呂文煥抹著眼淚問道:「為什麼這一次你帶來的兵這麼少?好像才三萬左右的軍隊?我們大宋的主力軍隊不可能只有這麼一點吧?」 「本官這一次從郢州出發時是五萬人,經過兩天兩夜地血戰。已經只剩下這麼點了。」賈老賊沉痛答道。又強笑道:「至於其他的主力部隊,他們今天晚上四更才會從郢州、荊門和均州出發。如果進軍順利,大約明天傍晚前就能抵達襄陽外圍,這三路的總兵力是十九萬左右。另外還有一路是將近兩萬的騎兵,他們要到明天早上才從桐柏出發,西進鄧州,切斷韃子的退路。」 「什麼?!」呂文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殺豬一樣慘叫起來,「太師你是在幹什麼?我們地總兵力本來就不如韃子,野戰能力和機動力也不如韃子,你竟然還把兵力分成四路……不,加上你是五路,要是被韃子各個擊破怎麼辦?」 「可我們如果在襄陽城下幹掉了忽必烈呢?」賈老賊不慌不忙,微笑反問道:「如果我們在襄陽城下幹掉了忽必烈,韃子軍隊群龍無首,我們的水軍再封鎖漢水,把韃子主力困在漢水以南,這幾路大軍又將起到什麼樣的作用?」 「在襄陽城下幹掉忽必烈?」呂文煥大吃一驚,失聲道:「可能嗎?」 「怎麼不可能?」賈老賊微笑答道:「你可還記得上次我對你說的那種超遠程武器,廟山大營已經造出來了,我這次帶來了三十門。如果忽必烈親自督師攻打襄陽,那麼他的指揮台必然設於虎頭山和萬山這兩座山的其中一座山上——而這兩座山的距離,恰好就在我們的新式武器的射程之內!」看看目瞪口呆又滿臉狂喜的呂文煥,賈老賊又奸笑道:「現在本官最擔心地是忽必烈不來親自督戰或者開溜,只要他一來,我有七成把握讓他有來無回!」 「太師,請不要太過樂觀。」劉秉恕沉聲提醒道:「忽必烈奸詐無匹,我軍勝利突入襄陽,襄陽城防得到加固,忽必烈不會不考慮到被我軍耗死在襄陽城下地可能,而且我軍各路大軍向襄陽合圍。消息不出半天時間就會送到忽必烈面前,屆時忽必烈地應對措施變數更大。所以小生認為,忽必烈明天上午之前如果不起傾巢之兵來攻襄陽,那我軍地計劃就有可能失敗。」 「會來的,忽必烈會來的。」賈老賊自信滿滿的說道:「第一,忽必烈老於軍事,不可能錯過殺我軍在襄陽立足未穩的機會。至於第二嘛。本官在入城前已經讓宋京手打白旗上到北岸,以大宋軍隊使者的身份去見忽必烈。給本官送一封信。如果宋京地腳步夠快,現在應該已經見到忽必烈了吧?」 …… 還真被賈老賊的烏鴉嘴說中了,同一時間地蒙古軍營裡,賈老賊的專用外交使者宋京正好被領到了忽必烈面前。和前幾次宋京出使蒙古軍營不同,這一次忽必烈沒再拿美酒美人和金銀財寶迎接他,而是剛一見面忽必烈就怒吼道:「無恥小人,你還有臉來見朕?來人啊。把這個貪婪卑鄙的無恥小人推出去砍了!」 「得令。」金帳中竄出幾名怯薛,拖起宋京就走。嚇得宋京一個把持不住摔在地上,掙扎著殺豬一樣慘叫起來,「大汗饒命啊,以前小人幾次騙你,都是因為賈太師指使,小人自己可不敢有半點欺瞞大汗啊!」 宋京不提忽必烈幾次被賈老賊當猴耍還好,一提之下。忽必烈頓時氣得臉色鐵青,大吼道:「快拖出去,朕再不想看到這頭肥豬一眼!」還好宋京及時叫道:「大汗,請聽小人一言,小人這一次是為了宋蒙友好而來,賈太師願意代表大宋與你和談。結束襄陽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賈老賊求和?」忽必烈楞了一下,然後忽必烈馬上把自己心頭這個念頭踢到九霄雲外——賈老賊和宋京會說真話,那可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時,子聰站出來合掌說道:「大汗,自古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雖說宋京此人鮮廉寡恥,卑鄙無賴,但他好歹也是宋人使者,且聽他一言,再做處置不遲。」 「把他放下吧。」想到蒙古不殺使者的古訓。忽必烈總算恨恨的改口讓怯薛把宋京放下。益發肥胖的宋京得脫劫難。趕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向忽必烈和子聰道謝,忽必烈懶得理他。只是冷哼道:「說吧,賈似道老賊這次又想讓你來怎麼騙朕?」 「大汗誤會了,小使那敢欺騙大汗?這次出使貴軍軍營,是賈太師讓小使給大汗送來一封信。」宋京顫抖著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戰戰兢兢地捧過頭頂。忽必烈知道賈老賊的信裡必是鬼話連篇,便向伯顏一努嘴,伯顏會意,上前接過書信打開準備念給忽必烈聽,可是伯顏只看了一眼就能楞住了。忽必烈斜眼問道:「伯顏,你怎麼不念?信上寫了什麼?」 「大汗,這信上只有八個字。」伯顏為難答道。忽必烈驚訝問道:「那八個字?」伯顏清清嗓子,大聲念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忽必烈若有所動,已經明白賈老賊這八個字背後隱藏的意思。那邊宋京乘機說道:「大汗,我們賈太師的意思你肯定明白——賈太師親自率軍入城增援,襄陽軍民士氣大振,已經是固若金湯,大汗不管怎麼攻打,都不會再傷到襄陽分毫。而阿里不哥不僅在長城以北虎視耽耽,還利用商貿之名不斷向南滲透,大汗你在襄陽久攻不下,師老人疲又後方空虛,阿里不哥如果突然在大汗的背後捅上一刀,結果如何?想必大汗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吧?」 「誰說朕拿襄陽束手無策?」忽必烈冷笑道:「朕的大軍已經填平了護城河,襄陽早已是囊中之物,只是要等賈老賊入城之後再行聚殲而已。」 「那賈太師佈置在郢州、均州和荊門的大軍呢?」宋軍笑嘻嘻的問道:「大汗你集中重兵攻打襄陽,他們會坐視不理?等到宋蒙兩國打得兩敗俱傷,阿里不哥忽然南下,首先去擋阿里不哥鐵騎地人,又將是誰?」忽必烈語塞,半晌才問道:「那賈似道是什麼意思?」 「賈太師當然是希望議和。」宋京臉也不會紅,大聲說道:「大宋與蒙古的友誼源遠流長。現在又共同面臨來自阿里不哥地威脅,實際上已經是唇亡齒寒。大汗若是肯息兵談和,大宋願意資助大汗一批軍需糧草,幫助大汗擺脫困境,抵抗阿里不哥,兩國永結盟好豈不妙哉?」 「永結盟好?」忽必烈冷笑,「這話好像朕不是第一次從你嘴裡聽到了。賈似道老賊也不是第一次讓你對朕說這樣的話了,又有那一次算過數?」 「這一次絕對算數。絕對算數。」宋京笑嘻嘻的說道:「為了表達談判誠意,賈太師準備先獻給大汗一筆糧草軍需和金銀財物,等到大汗收到了東西,相信了我們太師的誠意,再和我們賈太師談判也不遲。」 「先獻一筆糧草軍需和金銀財物給朕?賈老賊會那麼大方?」忽必烈冷笑連連,壓根不肯相信賈老賊和宋京嘴裡說出來地半個字。宋京則滿面堆笑,連聲說道:「大汗請放心。賈太師這一次絕對言而有信,三天之後,賈太師就讓人送給大汗糧食五千石,絹萬匹和銀三萬兩,還有大汗你需要什麼軍需,儘管開口,賈太師一定盡力滿足……」 「慢著。」忽必烈打斷宋京的話,坐直身體問道:「三天?賈似道老賊為什麼三天後才把糧草軍需獻給朕?為什麼需要那麼長時間?」 宋京的討好笑容凝固在臉上。半晌才擦著額頭緊張解釋道:「賈太師準備送大汗這麼多東西,當然需要時間準備,大汗你不必擔心。大汗,你可不要懷疑賈太師是需要三天時間排兵佈陣偷襲你,大宋軍隊地主力都分佈在各處,城裡那點兵力偷襲大汗你的大軍。不是以卵擊石嗎?要不兩天行嗎?兩天後賈太師就把東西給大汗送來,大汗你需要什麼東西儘管開口,為了證明賈太師地談判誠意,我們什麼都答應。」 宋京不解釋還好,解釋來解釋去,忽必烈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明白了,明白了,賈似道老賊。你又想來坑朕是不是?」宋京大吃一驚。忙問道:「大汗,賈太師又怎麼坑你了?」 「連續血戰兩天兩夜。賈老賊的士兵很疲倦了對吧?傷兵也很多對吧?」忽必烈大笑,指著宋京問道:「士卒需要時間休息,傷兵也需要時間調養治療,傷亡慘重的軍隊入城後更需要時間重新編製,還需要時間熟悉地形,所以賈老賊才派你來施展緩兵之計,用一些空頭承諾騙得朕暫緩攻城,給他留出休息和調整的時間對吧?」 忽必烈問一句,宋京的臉色就變一次,當忽必烈問完時,宋京雖然臉上還在強笑,褲襠卻忽然一下子濕了,一股淡淡地尿騷味也在忽必烈地金帳中瀰漫開來。見此情景,蒙古眾將一起暴笑,忽必烈更是笑得前仰後合,指著宋京喝道:「以為學賈老賊尿褲子就可以騙到朕了嗎?回去告訴賈似道老賊,少玩那些鬼花招,順便叫他把脖子洗乾淨些——他希望朕暫緩進攻,但朕這就調集部隊,天明就攻城取他人頭!」 「大汗,我們沒騙你啊。」宋京哭喪著臉強辨道。忽必烈卻不肯聽他地半點解釋,一揮手又喝道:「把這個卑鄙小人亂棍打出營去,傳令全軍,今日參戰地部隊抓緊時間休息,沒有參戰的部隊準備攻城器械,明日清晨,全軍攻城!」 「大汗,宋人軍隊疲倦不堪,需要時間休息不假,但我軍參戰部隊何嘗不是疲倦不堪?」子聰提醒道:「而且襄陽迎來援軍,正是士氣高漲之時,我軍若是在明日強攻,只怕傷亡會無比慘重,不利於我軍下一步的戰事。」 「可要是讓賈似道老賊贏得了喘息之機,在城中站穩了跟腳,朕還有什麼機會拿下襄陽?」忽必烈在與宋京的談話中已經想起了這個問題,當下拍板定案道:「朕意已決,明日朕親自督師強攻襄陽,殺宋人一個立足為穩。朕拼著再來一次屍山攻城,也要取下賈似道老賊的人頭!」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九十九章 決戰前夜(下) 與忽必烈說的一樣,連續激戰了兩天兩夜後,宋軍確實需要時間休息,需要時間包紮傷口和治療傷兵,也需要時間重新編製已經被打殘的隊伍,更需要時間熟悉戰場,佈置城牆防禦和搬運武器。可疲倦不堪之下,那些傷勢不重還能繼續戰鬥的宋軍將士們不要說上到城牆準備守城戰了,就連集合在一起重新編製都一個個呵欠連天,更有不少人剛站好隊就靠在同伴肩膀上呼呼大睡,或者乾脆歪在雨水淋漓的地上直接睡去。 「醒醒,醒醒,大家都給我打打精神,都給我站好,從左到右報數。」宋軍諸將大聲叫喊,連拉帶搡的催促宋軍士兵站隊統計人數。可是在連續血戰中體力透支過度的宋軍士兵太累太睏了,拉起了這個,那個又歪在地上睡著,把歪在地上那個拖起來,開始那個又趴在前排同伴的肩上鼾聲睡去,幾個累得特別厲害甚至連推都推不醒,只是趴在積水的地面上鼾聲如雷,急得宋軍諸將連皮鞭都用上了,連抽帶打的催促宋軍士兵列隊,可效果還是不大,反倒招來王文統、楊亮節和文天祥等人的呵斥,「住手,不得隨意鞭打士兵!」 「可要是不打醒他們,我們怎麼組織軍隊?」幾個提著鞭子的宋軍基層將領委屈答道:「我們也不想這麼對弟兄們,可弟兄們累得叫都叫不醒,你們又要我們組織軍隊重新編製,叫我們怎麼辦?」 「我知道你們難。可也不能隨便鞭打士卒,這可是軍中大忌。」王文統歎了口氣,上前去扶住前排一名昏昏欲睡的士兵,柔聲說道:「兄弟,醒醒,醒醒,該整理隊伍上城牆了。韃子最多到天亮就會發動進攻,那時候再上城牆就來不及了。」 「大人。韃子來了嗎?」那身上帶著無數血污地士兵腦袋左偏右晃,半昏半醒的喃喃答道:「韃子來了叫我,我去殺韃子,現在讓我睡……一……」話還沒說完,那宋兵已經靠在王文統肩上鼾聲如雷的睡去。見此情景,素來以足智多謀見稱的王文統也哭笑不得,完全的束手無策。楊亮節和文天祥更是急得團團轉。「怎麼辦?怎麼辦?韃子天一亮就有可能攻城,軍隊士兵成了這樣子,還怎麼打仗?」 「王大人,讓弟兄們睡吧。」這時候,楊晨煥的聲音飄了過來,剛剛從運兵船上下來的楊晨煥牽著愛馬快跑過來,向王文統說道:「王大人,請你去向賈太師說說。我們大宋騎兵從開戰後就靠步兵和水軍地弟兄保護,現在水軍步兵都累成這樣,就讓他們休息吧,換我們上城牆去做戰了。」 不等王文統回答,賈老賊的聲音先傳過來,「沒商量。所有騎兵,全部給我去休息睡覺。」說話間,同樣滿臉倦色地賈老賊領著劉秉恕和呂文煥已經走到眾人面前,宋軍眾將與還保持著清醒的宋軍士兵趕緊一起行禮。「見過太師。」 「大家都累了,就不用那麼多禮了。」賈老賊擺擺手讓眾人平身,又轉向楊晨煥喝道:「馬上組織你的騎兵到房間裡去睡覺,呂文煥將軍已經讓人給你們騰出房子了,把馬餵飽,保持戰馬體力和你們自己的體力,城牆攻防戰的事情。不許你們插手!」 「可弟兄們已經累成這樣、傷成這樣了。還要他們繼續保護我們這批生力軍嗎?」楊晨煥也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來一股勇氣,指著七歪八倒的宋軍步兵隊伍沖賈老賊咆哮。賈老賊佈滿血絲的眼睛掃視一眼宋軍地集結地。卻見諾大的空地上到處都是東倒西歪昏睡的宋軍士兵,鼾聲此起彼伏,堅持站立列隊的士兵也是滿臉倦色,明顯是在強打精神,而且大部分士兵身上的傷口都還沒來得及治療,血水混合著雨水流淌,使得空氣中都到處瀰漫著淡淡的血腥氣味,其場面之瘡痍,讓賈老賊幾乎落淚。不過賈老賊很快搖搖頭,轉向楊晨煥吼道:「少給本官廢話!守城的事,自有本官操心!你馬上給老子帶著騎兵去休息!想打仗,到時候老子讓你打過夠!」 「可……」楊晨煥還想爭辯。賈老賊卻黑著臉打斷他的話,「本官最後說一次,少廢話,馬上去休息——這是軍令!膽敢違抗軍令,休怪本官軍法無情!」楊晨煥無奈,只得抹著眼淚衝回騎兵隊伍,大吼大叫道:「大宋騎兵聽令,下船後馬上進房睡覺,這是軍令,違抗者軍法從事!」正在陸續下船地宋軍騎兵也是無可奈何,只得襄陽軍民的指引下進到專門為他們準備的房間,餵馬休息。 「太師,我們的士兵實在太累了,這可怎麼辦啊?」王文統擔心的問道。賈老賊又含淚看看疲憊不堪的宋軍隊伍,抹去一把眼淚,轉向呂文煥哽咽說道:「文煥將軍,看來本官還要再辛苦襄陽軍民一次了,明天地戰鬥開始後,能不能先讓襄陽軍民再頂一陣?讓我帶來這些弟兄休息一會,等他們緩過勁來,再上城牆做戰?」 「太師太客氣了,將士們浴血奮戰殺進襄陽救援我們,我們難道不應該讓他們好好休息一會嗎?」呂文煥爽快的答道:「何況襄陽已經頂住韃子一年多時間了,難道還頂不住一個上午嗎?太師請放心,韃子就算是不惜代價的傾巢來攻,我們也會堅決頂住,給弟兄們爭取休整時間。」呂文福也說道:「是啊,只要把那幾百門火炮搬上城牆,韃子來多少讓他死多少!」 「韃子不是可能傾巢來攻,而是肯定!」賈老賊苦笑道:「至於火炮,它們是固定在炮船上的,拆卸搬運非常花時間。無論如何是來不及了。而且炮船還有大用,本官還不能動它們。也就是說,我們只能靠手雷、箭雷、火槍和其他冷兵器抵擋韃子的攻城,這一場仗下來,襄陽軍民地傷亡絕不會輕到那裡。」 呂文福臉有些發白,呂文煥卻挺起胸膛大聲答道:「太師不必多言,不要說我們還有你帶來的手雷和箭雷。就算沒有這些,用刀槍弓箭我們也要頂住一個上午。給臨安的弟兄們爭取喘息時間!」賈老賊點點頭,又拍了拍呂文煥的肩膀,說了一句讓呂文煥落淚的話,「很好,你沒給你大哥丟臉。」 賈老賊向疲憊不堪地宋軍隊伍招招手,吩咐道:「弟兄們,都睡吧。來不及給你們準備房間和帳篷了,你們就在露天睡吧。再傳令給還沒有下船地弟兄,叫他們也別下了,就在船上休息,休息夠了,他們才有力氣繼續殺敵。」賈老賊地話說完,堅持站立那些宋軍將士連感謝地話都來不及說,立即就像割麥子一樣齊刷刷地躺倒在被雨水浸濕的土地上。鼾聲睡去。賈老賊又把王文統叫到面前,吩咐道:「文統先生,這裡就麻煩你了,你組織隨軍郎中和襄陽城裡的郎中百姓,趕緊給弟兄們傷口的上藥包紮,再讓伙夫多燒一些熱湯和飯菜。讓弟兄們醒過來就能吃到。到時候你以陣為單位,每組建一個陣五百人的隊伍,就立即派上城牆參戰。」 「謹遵太師號令。」王文統恭敬回答,又說道:「太師,你也兩天兩夜沒休息了,乘著現在還有一點時間,趕快去休息一會吧。」賈老賊確實又累又餓,點頭答應,將夜間城防仍然移交給呂文煥兄弟指揮後,賈老賊向文天祥和楊亮節吩咐道:「天祥。你抓緊時間去休息。亮節,你隨我來。本官有話問你。」 「是,是。」楊亮節和文天祥分別答應,文天祥是就地一躺,和宋軍士兵睡在一起,以示公平。楊亮節卻是強睜睡眼跑到賈老賊面前,問道:「恩師,你有什麼指教?」賈老賊打著呵欠說道:「你船上不是有一個小廚房嗎?叫上次那個給我做菜的廚子做點消夜給我送來,我實在太餓了。」 「是,學生這就去安排。」楊亮節心驚膽戰的答道,準備離去。賈老賊卻招呼道:「你就不用去了,隨我到房間裡,我還有話要吩咐。」楊亮節不敢違抗,只好讓親兵去給廚子傳令,自己則隨著賈老賊進到襄陽呂文煥住宅地跨院。 入房坐定後,賈老賊趕走其他人,就在燈下趴在桌子上打著呵欠說道:「水柵一戰,你表現得很好,不僅率先開闢了道路,還成功攻下韃子的水上箭台,不錯,今天你應該記首功。那個砍倒桅桿搭梯登台的主意,是你想出來的嗎?」 「不是。」楊亮節為人耿直,既不委過也不搶功,老實將索超用桅桿攻台的經過說了一遍,末了又說道:「這事也多虧了太師愛兵如子,御下有方,否則那些士兵也不會為了我而奮不顧身,想出這樣的妙招。」 「亮節,同是我的學生,你知道你和天祥的差距在那裡嗎?」賈老賊打著呵欠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楊亮節茫然搖頭,賈老賊一邊眼皮打架,一邊含糊的說道:「你和他最大的差距,就是缺乏領袖氣質和才能,你看看,天祥入仕才幾年,手下就已經培養了一批絕對可靠的親信,兩個妹夫彭震龍和孫粟,同鄉鞏信,親手從士兵中提拔出來的趙時賞,這些人不僅才能出眾又忠心耿耿,是大宋難得的將才,對文天祥地命令也是完全服從和執行,是天祥的親信和班底。可你呢?又有什麼?連親兵都是本官為你挑選的,沒有本官給你的將令,你能指揮得了誰?」 「我這麼對你說,並不是鼓勵部下任人唯親,在軍隊裡搞山頭組派別。而是希望你們都能學到用人之道,即便兩手空空到軍隊裡去,也能隨時拉出一支有凝聚力、招之即來、來之能戰和戰之能勝的隊伍。」賈老賊耐心說道:「比如今天這種情況,你當場就應該給索超這樣有勇有謀的基層將領以獎勵提拔,把他們帶到你的身邊耐心培養,建立上下級感情。這樣你不就多了幾個可靠地部將了?」 「學生愚鈍,多謝恩師教誨。」楊亮節被賈老賊一番話說得一楞一楞的,還比較單純的心思頓時遭到污染。賈老賊又打著呵欠說道:「我之所以教你這些,是因為我遲早要把你放出去單獨領軍地,大宋缺乏將才,更缺乏帥才。你如果一輩子躲在我地羽翼下面,成不了大器。只有你能迅速成長起來,能獨檔一面。將來有朝一日即便我不在了,有你和天祥、庭芝這些人繼承我的責任和使命,我才能放心離去啊。」 「多謝恩師抬愛,學生感激不盡。」楊亮節感激萬分,也很是奇怪賈老賊為什麼這麼看重自己。——不過楊亮節也確實按賈老賊地話去做去幹,迅速在軍中建立了自己地可靠班底,為將來的宋軍二楊西征打下了堅實基礎。這是後話不提。 「篷篷,篷篷。」房門被人敲響,同時有一個嘶啞地聲音在外面低聲說道:「賈太師,楊將軍,小人把夜宵送來了。」 「這麼快?」楊亮節很是驚訝。屋外那人答道:「早就做好了的,本來是給楊將軍準備,正好賈太師先要,小人就先送來給賈太師了。」楊亮節一聽鼻子差點沒氣歪了。心說你扯謊找別人去——平時求你做頓飯比登天還難,今天會這麼好心給我做夜宵?賈老賊卻打著呵欠說道:「亮節,你先下去休息,叫廚子把夜宵送進來就行了。」 「是,恩師也請早點休息。」楊亮節答應,起身打開門離去。那提著食盒又戴著軍帽的廚子則快步跑了進來。不敢去看楊亮節的目光。賈老賊卻將腦袋趴在桌子上又吩咐道:「晚上風大,把門關了,別讓風把油燈吹熄了。」 「是。」那廚子嘶啞著低聲答應,按賈老賊的吩咐關好房門,這才把食盒放到桌上打開,拿出幾盤熱騰騰的小菜和一壺燙過的黃酒,低聲說道:「太師請用。」 「不慌。」賈老賊似乎累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含糊說道:「替我脫鞋,更衣,我吃完馬上就睡。」那廚子猶豫了片刻。這才按吩咐替賈老賊脫去鞋子。又去解賈老賊身上那已經破爛骯髒不堪地外衣,可是那廚子剛剛把賈老賊的外衣脫下放到一邊時。看似昏昏欲睡的賈老賊忽然一把將那廚子抱在懷裡,一把扯去那廚子頭上的軍帽露出一頭青絲,淫笑道:「下面,該餵我吃飯了。」 「啊。」楊秋兒被賈老賊抱得叫了一聲,又滿臉飛紅的低聲說道:「放開我,給人家看到多不好?」賈老賊也不客氣,雙手直接鑽進楊秋兒的內衣裡大肆撫摸,又淫笑道:「本官抱著一個做菜不錯的小廚子,被人看到有什麼不好?難道你是楊亮節悄悄帶到軍中的女眷?可行軍之中私帶女眷乃是軍中大罪,本官就不相信他有這麼大地膽子。」 「不……不是。」臉紅到脖子根的楊秋兒掙扎著想要擺脫賈老賊的魔爪,羞澀著低聲說道:「是我自己改扮了混到亮節的船上,他出發了才知道我也來了,與他無關。啊……別,別摸那裡,人家還沒出……閣,被人知道了,你叫我以後怎麼見人?對了,你……你怎麼知道我來了?我可一直躲著沒見你。」 「又滑又嫩,彈性也挺不錯的。」賈老賊淫笑連連,在楊秋兒滾燙的耳垂邊淫笑道:「吃了那麼多次你做地菜,你的手藝難道我還辨認不出來?只是怕你侄子承擔軍法,所以一直懶得戳穿你這個小丫頭而已。」楊秋兒臉上更紅更燙,只是緊緊按住胸前賈老賊的雙手,羞澀著哀求道:「別亂來了,我不是那種隨便的女人,除非……,除非……」 「除非娶你是不是?」賈老賊微笑問道。楊秋兒不敢去看賈老賊的眼睛,垂下頭用蚊子哼一樣的聲音問道:「那……那你願不願意?」賈老賊許久不答,剛才還在楊秋兒胸前搓揉不止的魔爪也停止了活動,楊秋兒既是失望又有些奇怪,偷眼去看時,卻見賈老賊竟然已經歪在椅子上鼾聲睡去。 「沒良心的,如果你是裝睡,我饒不了你。」楊秋兒恨恨的瞪了賈老賊一眼。忽然按緊了賈老賊在她胸前地雙手…… …… 賈老賊在襄陽城裡倒是溫香美玉在懷地呼呼大睡了,他地死對頭忽必烈卻還在蒙古軍金帳裡徹夜難眠,原因是因為這兩年來低調了許多的子聰忽然一反常態,堅決反對忽必烈在第二天清晨全力攻城。子聰大聲說道:「大汗,這一次賈老賊地來意顯然不善,他放著二十多萬大軍不用,自己卻率領五萬精兵突入襄陽。擺明了是用自己充當誘餌,吸引我軍注意力。而且賈老賊把主力軍隊佈置在外圍。對我軍呈合圍姿態,以賈老賊的用兵特點,這顯然又是一個陷阱,我們絕對不能跳下去。」 「子聰大師言之有理,末將也認為這是一個陷阱。」伯顏也附和道:「末將覺得賈似道老賊用自己充當誘餌,是打算用襄陽堅城耗死我軍,待到我軍筋疲力盡之時。宋人的各路兵馬一起發力,再一次重創我軍。所以末將認為城可以攻,但我軍如果久攻不下,就應該果斷撤離漢水以南,不給宋人將我們合圍地機會。」 「末將也這麼認為。」劉整很難得的和子聰、伯顏意見一致,忽必烈地其他謀士也大多同意這個看法。子聰卻又大叫起來,「錯了!錯了!小僧認為賈似道老賊絕對不會和我們打持久戰,而是想和我軍速戰速決。不會給我軍撤回中原的機會。」 「速戰速決?」蒙古諸將和忽必烈一起嘩然。忽必烈疑惑道:「子聰大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速戰速決消滅我軍?賈老賊有這個能力嗎?他的兵力不如我,軍隊野戰和機動力也不如我,他有什麼資格與朕速戰速決?」 「小僧不知道。」子聰堅決搖頭,「小僧只是憑借直覺斷定,賈老賊這一次是有速戰速決的打算。至於他怎麼用兵,怎麼出奇制勝,怎麼有這麼大信心,小僧都不知道。」 「子聰大師真會說笑,世上年有憑借直覺指揮軍隊的將軍?」阿里海牙大笑問道。子聰卻斜了他一眼,沉聲答道:「誰說沒有?通常敢於如此用兵的將領只有兩種人,一是瘋子,二是天才——郭侃將軍就是後者,只是他已經不幸殉國,否則小僧相信他必然也有這樣的感覺。」 「那子聰大師又是什麼那一種呢?」阿里海牙大笑著又追問道。子聰傲然答道:「當然也是後者。」子聰地厚顏無恥讓蒙古眾將氣絕。一時間倒找不出什麼樣的話來回答子聰。這時候。劉整陰陰的說道:「子聰大師是不是天才,這點末將並不清楚。——但末將只知道一點。大師的弟弟似乎就在襄陽城裡,大汗如果攻破了襄陽,大師的兄弟無論是死是活,只怕都對大師極為不利吧?」 「劉愛卿,朕已經說過了,軍中不許再提子聰大師兄弟之事,難到你忘了嗎?」忽必烈喝退劉整,又轉向子聰,凝視子聰良久後,忽必烈搖頭說道:「子聰大師,如果換成平時,朕也許會聽從你的建議,放棄這次攻城行動。但這一次就不同了,賈似道老賊的軍隊正在疲倦不堪的時候,我軍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攻破襄陽,也許就要真被賈老賊耗死在襄陽城下,而且我軍如果能攻破襄陽拿到賈似道老賊地首級,宋人主力軍隊群龍無首,我軍就可以乘機將之各個擊破,宋人江山唾手可得。這一戰悠關朕的國運,所以朕無論如何得賭上一賭。」 「大汗,既然你決心已定,那小僧也不想說什麼了。」子聰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那小僧明天想要告病留在大營裡,還望大汗准允。」 「可以,你現在就可以回帳去休息。」忽必烈斷然答應。本來有君前免跪特權的子聰突然向忽必烈跪下,鄭重磕了一個頭,起身合掌緩緩說道:「大汗,如果你沒遇見賈似道老賊,天下遲早但肯定是你的——可現在,你真得這麼賭上一賭了。如果贏了,宋人的江山是唾手可得,可如果輸了,我軍可是連向阿里不哥委屈求全的機會都……」 子聰地話中已經透出了萬分之不吉利,蒙古軍各將官謀臣一起臉上變色,忽必烈卻揮手制止眾人向子聰發難,也是緩緩答道:「子聰大師,朕與你的看法一致,但朕寧可賭上這麼一賭,也不願灰溜溜回到中原去向阿里不哥委屈求全。」說罷,忽必烈站起身,大聲說道:「明日卯時正,傾盡全力攻城,務求一戰攻破襄陽!還有,把賈似道老賊的那個兒子帶到軍前,朕要讓賈似道老賊的獨生子親眼看到他的父親如何敗亡!」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酣睡中的賈老賊忽然被楊秋兒搖醒,楊秋兒緊張的說道:「太師,士兵來報,城外韃子正在集結,馬上就要開始攻城了!」沒睡幾個小時的賈老賊從床上一躍而起,喝道:「快,快,替我更衣!」 手忙腳亂的穿好衣服後,賈老賊正正衣冠,忽然拉起楊秋兒地手說道:「秋兒,我和忽必烈地最終決戰終於來臨了,但戰場之上,誰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聽人家說,和美女親嘴可以帶來好運,你能不能給我這麼一個好運?」 「我怎麼沒聽過這樣地話?你分明是想佔我的便宜。」楊秋兒滿臉通紅的扭捏片刻,忽然摟住賈老賊的脖子,在賈老賊嘴上深深一吻…… 良久後,賈老賊放開臉已經燙得像火一樣的楊秋兒,在她耳邊低聲說道:「祝我好運吧,今天我贏了,晚上你一定要給我再做一次夜宵。」楊秋兒點點頭,忽然抱緊賈老賊,又在賈老賊刺著字的臉上親了一下,低聲說道:「你一定要贏,我做好了,也一定親手餵你。」 「那就這麼說定了。」賈老賊哈哈大笑,放開楊秋兒大步走到房門前,推開房門時,門外朝霞滿天。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一百章 決戰開始 賈老賊領著一班幕僚和宋軍將領上到城牆的時候,襄陽城外已是一片藍白色的蒙古軍旗幟海洋,從虎頭山到萬山這段距離的原野上,已經看不到道路、田野、丘陵和樹木草叢的顏色,全部被蒙古軍的旗幟淹沒,以至於經驗老道的襄陽守軍都無法判斷來敵少——蒙古軍的旗幟太多了,各色各樣的軍旗比那春天原野裡的花草還要茂密,又怎麼能清點呢?披甲執戈的蒙古軍士兵則是這些花草的土壤,黑壓壓的萬頭湧動,一隊隊一列列無邊無境,帶去的灰塵遮天蔽日,宋軍即便用望遠鏡也無法看到隊伍盡頭。但饒是如此,西面萬山腳下蒙古軍搭建的六座浮橋上,仍然在有蒙古軍隊伍在源源不絕的渡河而來,無窮無盡。 見此到蒙古軍隊如此聲勢,雖說宋軍眾將早有心理準備,此刻也個個駭然變色,僅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賈老賊還在鼓掌叫好,「好,忽必烈果然又中我的計了,韃子的主力全部渡過漢水了!你們快看看,忽必烈的九旌白毛纛是在那個位置?忽必烈有沒有來親自督戰?」 「虎頭山,忽必烈的白毛大纛是在虎頭山上。」呂文煥舉著望遠鏡向賈老賊稟報道。賈老賊趕緊舉起望遠鏡張望東面的虎頭山,果然在虎頭山的山腰上方看到了忽必烈的九旌白毛大纛,再往纛下看時,賈老賊發現纛下設有一座鋪有地毯的木台,木台正中設有一座。一名穿著繡金龍袍地中年人正高座椅上,也在舉著望遠鏡張望自己。賈老賊頓時欣喜若狂,「忽必烈!他果然也來了!媽的,和老東西幹了這麼多年的仗,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長什麼模樣——差我差遠了!」 「那是當然,太師風度翩翩,玉樹臨風。貌勝潘安,顏似宋玉。英俊威武又才高八斗,忽必烈給太師提鞋子都不配,又怎麼能和太師相比呢?」宋軍眾將一起拍起賈老賊的馬屁。賈老賊得意洋洋的自信狂笑幾聲,轉向劉秉恕說道:「秉恕先生,快請你的師侄趕快計算忽必烈的指揮台與襄陽地城牆距離,他的指揮台到底有沒有在我們地射程之內?」 「已經在算了。」劉秉恕往城牆向陽處一指,被賈老賊稱為若思先生那名中年文官果然已經坐在一堆儀器前面。一面觀察著儀器的光影變化一邊打著算盤,還不時在紙上記著什麼,呂文煥和呂文福等將都有些吃驚,一起問道:「賈太師,這位是什麼人?他能算出我們和忽必烈的準確距離?」 「那是當然,他可是我們這個時代漢人中最偉大的數學家。」賈老賊傲然答應。這時候,陳炤忽然放下望遠鏡向賈老賊稟報道:「太師,不知道為什麼。忽必烈旁邊突然多了一個小孩子?」賈老賊一楞,順口問道:「聽說忽必烈這次御駕親征把皇后和太子都帶來了,是不是他的兒子?」 「不像。」陳炤搖頭答道:「以前忽必烈親自指揮攻城的時候,也曾經帶上他的兒子,但每次都有他地皇后察必陪同。可這一次,忽必烈的皇后並沒有出現。而且這個小孩穿的也不是蒙古太子的服飾。」 「有這事?」賈老賊心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趕緊舉起望遠鏡時,虎頭山的蒙古軍指揮台上,忽必烈懷裡果然多了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忽必烈還在向著襄陽指指點點,似乎在對那小孩子說著什麼。賈老賊心中叫糟,臉上卻不動聲色,放下望遠鏡微笑道:「管他那個小孩子是誰,兩軍陣前,誰還有空去理會?」 「恩師。有傳言說。你的兒子也被忽必烈帶到了襄陽戰場,會不會……?」楊亮節憂心忡忡地問道。賈老賊強笑道:「怎麼可能?我那個兒子十有八九被關在韃子的大牢裡。怎麼可能被忽必烈領到指揮台上?呵呵,哈哈哈哈……」賈老賊笑得雖然開心,可人人都能聽出他聲音裡的苦澀滋味,這時候,蒙古軍陣中忽然跑出一匹快馬,打著白旗衝到襄陽城下,馬上騎士用漢語大叫道:「宋人平章賈似道聽著,你的獨生兒子帶話給你——叫你趕快開城投降,與他父子團圓,否則他的義父忽必烈大汗就要踏平襄陽,屠盡城中蠻子,包括你在內——這是你兒子的原話,是降是戰,你自己決定吧。」 「真是太師地兒子!」宋軍眾將一起驚呼起來,賈老賊臉上肌肉抽搐,半晌才吼道:「回去告訴那個認賊作父的孽子,叫他趕快自盡,不要留在世上丟老子的臉!」 「哈哈哈哈,沒問題。」城下蒙古騎士哈哈大笑,掉轉馬頭飛奔返回本陣。賈老賊卻氣得重重一拳打在城牆之上,鐵青著臉不願去看眾將臉色。宋軍眾將心情猶豫,一時間也找不出什麼話去安慰賈老賊。可就在這時候,一直在全神貫注的埋頭計算、被賈老賊稱為若思先生那人忽然叫了起來,「太師,師叔,我算出來了!忽必烈所在位置距離襄陽東城牆在三千一百一十二步至三千一百二十六步之間,恰好在我們重型火炮的有效射程之內!」叫到這裡,那若思先生才發現賈老賊臉色不善,師叔劉秉恕也是垂頭喪氣,不由驚訝問道:「師叔,發生什麼事了?忽必烈正好把指揮台暴露在我們的炮火之中,你為什麼不高興?」 「忽必烈恰好在我們火炮射程之中當然是好事,可賈太師的獨生子也恰好在忽必烈身邊。」劉秉恕把那若思先生拉到一邊,低聲把賈老賊的兒子被漢奸綁架後送給忽必烈的前後經過和現在的情況說了一遍,那若思先生一聽也傻眼了,遲疑道:「那……那怎麼辦?如果開炮打死忽必烈。肯定會波及到太師地獨生子,這大炮還安裝調試嗎?」 「當然要安裝瞄準。」賈老賊放緩臉色,大喝命令道:「趕快把三十門已經運上城牆地重型大炮轉移到東面,做好偽裝工作,張世傑,花和尚,你們帶上一隊人馬專門負責保護重型大炮的安全。絕對不能讓韃子發現和破壞。若思先生,大炮地調試和瞄準就拜託你了。等到時機成熟本官命令一下,你們就得立即開炮,轟死忽必烈那個狗韃子!」 「可……可要是到那時候,太師你的兒子還在忽必烈身邊怎麼辦?」那若思先生試探著問道。賈老賊把眼睛一閉,霍然睜眼喝道:「那就由本官親自來點炮!」那若思先生不再多言,躬身告辭,與張世傑等人趕往襄陽東城牆。尋找最佳炮位佈置。 …… 「嗚——!」宋軍的重型火炮還在搬運調整的時候,虎頭山上已經吹響了攻城的號角,四支蒙古軍萬人隊在忽必烈愛將阿里海牙地率領下奔出陣腳,推抬著雲梯、雲台、沖車、回回炮和投石機等攻城武器緩緩逼近襄陽南門,左右兩翼各有一支萬人隊閃出,東面蒙古下萬戶忽刺出,西面漢軍世侯玉文干,分別包抄襄陽東西兩門——很明顯。蒙古軍是把受損嚴重的襄陽南門當成了突破口,東西兩門則是牽制和試探。賈老賊當即命令道:「呂文福將軍,你負責東門,吳信將軍,你負責西門,其餘人等。隨本官堅守南門。」 「末將遵命。」呂文福大聲答應,吳信卻大聲答道:「學生遵命。」賈老賊楞了一下,轉目去看一致陪伴在呂文煥身邊堅守襄陽地吳信時,吳信頗有些羞澀的答道:「恩師大概不記得了,學生也是丙辰科的進士,考中了二甲第十六名,在樊城殉國的周賁是一甲第九名,後來學生一直在朝中擔任閒職,襄陽大戰開始前不久,才與周賁一起被派到襄陽任職。因為戰事緊張。大宋軍隊的將領損失慘重,學生便由文轉武到了軍隊裡領兵。不過恩師國事繁忙。不記得學生這個不肖門生也是當然的。」 「誰說你不肖了?本官以有文天祥、陸秀夫、你和周賁這樣的門生為榮。」賈老賊一笑,又喝道:「去吧,好生打完了這最後一仗,做老師地再給你論功行賞。」吳信大喜答應,飛奔往西門組織軍隊堅守。 「轟!轟!轟!」蒙古軍挖掘的坑道工事裡二十餘門忽必烈最後的老賊炮首先發難,噴射出一枚枚炮彈打向襄陽城頭,和以前用來對付襄陽的實心炮彈不同,蒙古軍這次的炮彈落地即碎,冒出滾滾濃煙。嚇得宋軍諸將一起驚叫,「毒氣彈!韃子又在用毒氣彈了!」 「怕什麼?今天的風這麼大,還怕韃子的原始毒氣彈?」賈老賊大喝一聲制止宋軍將士的慌亂,又指著前方喝道:「不用理會坑道裡地韃子火炮,城牆上的所有火炮給我瞄準韃子的雲台和回回炮,往死裡打!那才是真正能威脅到襄陽城牆的東西!」宋軍炮手依令還擊,專打蒙古的軍攻城武器,率軍衝鋒的阿里海牙見勢不妙,趕緊下令後軍擂鼓,催促蒙古軍攻城隊伍加快進軍腳步。 「咚咚咚咚咚!」戰鼓聲中,蒙古軍怪叫著陡然加快腳步,步聲喊聲有如雷鳴,襄陽地地面也彷彿顫抖起來,賈老賊立在南城城頭卻不動聲色,只是在心中緊張計算著蒙古軍與城牆的距離,直到蒙古軍衝到弓箭射程之內,賈老賊才大喝一聲,「弓弩,放!」 紅色令旗招展,埋伏在箭垛背後的宋軍拉弓開弩,萬箭齊發,蒙古軍前鋒頭上的天空彷彿一下子就暗淡了下來,鋪天蓋地的箭雨箭雷雨落下間,無數蒙古士兵慘叫著在爆炸聲中成片倒下,隨即被後方的同伴踐踏成血肉殘塊——宋軍的箭雨猛烈,後面的督戰隊刀槍更凶狠,而且忽必烈戰前已經放話,破城之後解放軍紀三天,蒙古軍自然是士氣大振。箭落不止,蒙古軍也衝鋒不止。 帶著道道血跡,蒙古軍的隊伍衝到了襄陽城下,無數雲梯同時搭上城牆,後面的蒙古軍弓箭隊也開始拋灑弓矢壓制城上守軍。就在這時候。城上忽然雨點一般落下無數巨石滾木和更多地手雷,巨石滾木砸入人群,砸出陣陣血花,手雷炸開,更濺起無數血箭,還有那滾燙地金汁、成桶的火油和一顆顆冒著濃煙黑焰地火球、鐵蒺藜和毒煙彈,城下火焰與毒煙翻滾。伸手不見五指,皮肉燒焦的味道、鮮血的腥味和金汁的惡臭味混在一起。中人欲嘔。幾乎是在瞬間,襄陽城下就沿著城牆倒下了一片蒙古軍士兵。但饒是如此,蒙古士兵還是在蟻附登牆,部署到位地回回炮和投石機也開始對著襄陽城牆潑灑石雨,人頭大的石頭混合著箭鏃砸在襄陽城牆之上,發出陣陣令人耳膜發麻地聲音,也濺起無數石屑、火星和血雨。 蒙古軍最可怕的武器其實並不是發射節奏緩慢的回回炮、投石機和老賊炮。而是那鋪天蓋地的箭雨和無窮無盡的兵力,蒙古軍的圓弓短小而輕便,射速極快,上萬弓箭手對著城牆拋射,就像一道金屬的河流飛向天空一般,襄陽城牆上幾乎每一塊地方都在下著箭雨,無時無刻不在有著士兵軍民中箭倒下,以至於在戰場上素來以瘋狂聞名地賈老賊都不得不躲在親兵的長盾保護之下。才能繼續指揮戰鬥。而襄陽那條著名的護城河被蒙古軍用沙包、石頭、屍體、甚至傷兵填平後,蒙古軍的步兵更是可以直接衝到襄陽城下,爬著雲梯雲台向城牆衝鋒,倒下一個,後面又湧來兩個,無窮無盡。——忽必烈在戰前還有一個放話。這次攻城戰從萬夫長到普通士卒,不管誰退後一步都格殺無論,逃跑者留在後方的家眷也全部處死,屠刀之下,蒙古軍也被激發出了最大的潛能。 新的戰鼓敲響,張弘范率領著兩支萬人隊衝出戰陣,在城牆遠方,迂迴包抄到襄陽西門,原來忽必烈看到宋軍將主力集中到南門,南門急切難下。而襄陽西門的護城河被填平地地段遠比東門為多。有利於軍隊展開,當即向西門增兵。妄圖迫使賈老賊分兵。賈老賊發現蒙古軍的這個舉動,只稍一皺眉就喝道:「不必分兵,叫吳信堅決頂住!不用吝嗇手雷,這已經是最後一次守城戰了!」 宋軍佈置在東門的重型火炮還在緊張的運輸和調試中,城下的戰事卻直接就進入了白熱化,東牆和南牆兩面城牆下的蒙古士兵密密麻麻,像螞蟻一樣不斷地向上攀爬,宋軍雖毫不吝嗇的竭盡所有把手雷拋下城牆,可是已經習慣了手雷爆炸威力的蒙古士兵卻不會像第一次見到這種武器時那麼慌亂,只是在隆隆爆炸聲中不斷的向上攀爬,再攀爬,隔著城牆與襄陽軍民對砍對刺。城下屍積如山,血流飄杵,蒙古軍至少已經有一支萬人隊在編製中消失,可蒙古軍還在不斷向城牆增兵,彷彿打定了用屍山攻城的主意一般。 在如此猛烈的攻擊之下,襄陽軍民的傷亡之慘重可想而知,前期的戰鬥中,襄陽宋軍和城中青壯早已損失過半,現在又遭到如此強攻,自然更加不堪重負,開戰沒有多久,西門和南門幾乎同時告急,尤其是箭跺已經基本損壞的主戰場南門城牆如此,失去箭剁掩護的情況下,襄陽軍民在蒙古軍箭雨面前避無可避,差不多是上前一個就混身插滿箭矢地倒下一個,才打了不到兩個時辰時間,南城地預備隊就被迫全部派上了城牆壁。急得賈老賊大叫連連,「城裡的軍隊還沒醒?醒了地就趕快上來,襄陽軍民流的血夠多了,別讓他們繼續流血了!」 「已經來了一些了。」舉著盾牌保護賈老賊頭頂的郭靖往城中一指,賈老賊回頭一看,卻見大約兩個陣的臨安宋軍已經打著旗幟快步跑向南城,賈老賊稍微鬆了一口氣,忙命令道:「快讓他們上西牆,那邊兵少,壓力最大。再給王文統傳令,不管他用什麼辦法,趕快把士兵叫醒,除了騎兵和炮船士兵,全部組織起來上城牆增援。再好凌震傳令,叫他組織火槍兵上南牆增援!」 宋軍士兵陸續甦醒向城牆增援,自然逃不過虎頭山上忽必烈的眼睛,忽必烈冷笑連連,「垂死掙扎!就算給這些傷兵半個晚上的休息時間,他們又能恢復多少戰鬥力?傳令下去,西南兩門再各自增派一支萬人隊,東牆增派兩支萬人隊,一邊填河一邊攻城,同時向蠻子施壓!」 話雖如此,忽必烈卻有一點還是疑惑,襄陽東牆上有一排被宋軍用長盾嚴密遮蓋著的東西,那到底是什麼?不過忽必烈很快就把這個好奇念頭暫時拋到腦後,眼下宋軍援軍剛剛入城而立足不穩,甚至連炮船上裝備的火炮都來不及搬上城牆參戰,自己眼下應該做的是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惜一切代價攻下襄陽,而不是探察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否則等到賈老賊一旦緩過氣來,光是炮船上那幾百門大炮都夠自己喝一壺的,如果不能把宋軍的城防修繕和重新組織扼殺在萌芽之中,自己可就得滾回中原去舔阿里不哥的鞋底了。想到這裡,忽必烈喝道:「所有戰鼓一起敲響,催促大軍攻城!」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一百零一章 最後一滴血 雖然臨安來的宋軍將士在獲得短暫休息後,已經恢復了一定體力,並且開始陸續組織起來上到城牆參與戰鬥,但城牆上的戰鬥卻還是不容樂觀。從城牆上看去,城下的蒙古軍士兵就像無邊無際的海水一樣把襄陽這座孤島包圍一樣,密密麻麻的人頭是海水,跑動中此起彼伏的旗幟是浪花,刀槍戟戈就是那浪花上的白沫。見此情景,賈老賊心頭是又喜又憂,喜的是自己果然把忽必烈的主力誘到了漢水以南,憂的則是襄陽城能否頂住蒙古軍的亡命衝擊?堅持到宋軍主力向襄陽合圍? 「太師,還有戰鬥力的弟兄們能上來的都在來的路上了,就剩兩千多個勉強能動彈的重傷員要出戰被王文統先生拒絕了。」剛剛領著虎銳軍衝上城牆的宋軍統制凌震一手提著一把五管燧發槍,一手舉盾遮住頭頂衝了上來,向賈老賊叫道:「伍隆起讓末將向你請示?他的炮船是不是開始行動,切斷韃子的萬山浮橋?」 「派個人去給他傳令,叫他不要急,得給韃子看到一線希望,在追擊中消滅的韃子才能更多,我們的損失才更少,否則韃子狗急跳牆,指不定就咬疼了我們。」賈老賊擺擺手,拒絕了宋軍兩支生力軍之一的出戰要求。賈老賊又指著戰況激烈的南牆喝道:「虎銳軍增援南牆,槍支彈藥不用吝嗇了,給老子狠狠的殺韃子!」 「得令!」凌震揮盾砸開一支飛向自己的流矢,舉槍吼道:「弟兄們。跟老子殺韃子去!」三千餘名虎銳軍齊聲吶喊答應,跟著凌震衝向南門城牆地邊緣,凌震衝到已經親自領軍在城牆邊沿阻止敵軍登牆的呂文煥後方,大吼道:「呂將軍,請率隊退開,這裡交給我們!」已經掛了彩的呂文煥見生力軍到來也不客氣,立即率軍散開。讓出一片長約百丈的城牆缺口,正在蟻附登牆的蒙古士兵頭頂壓力一鬆。不明所以下歡呼著飛快向上攀登,霎時間就有數百人爬上城牆,城下蒙古軍立即歡聲雷動,還道襄陽城破在即,呂文煥卻嚇得魂飛魄散,衝著凌震吼道:「你叫什麼名字?你在幹什麼?為什麼不上去阻擊韃子?」 「別急。」凌震不慌不忙,直到蒙古士兵有兩千餘人爬上城牆時。凌震才吼道:「開火!」話音未落,列成三行橫隊的宋軍火槍手一起扣動扳機,千餘條火蛇輪流從槍口噴出,已經衝上城牆的蒙古士兵如割麥一般倒下,毫無還手之力,很多蒙古士兵甚至都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就感覺胸口小腹劇疼,全身鮮血飛濺,慘叫著摔倒在血泊之中。當真是砍瓜切菜,暢快淋漓,才那麼一眨眼地時間,衝上城牆的蒙古士兵就大部分哀嚎著摔倒在血泊中翻滾,剩下地蒙古士兵也嚇得怪叫著爭先恐後的跳下城牆逃生,「妖術!南蠻子在用妖術啊!」凌震則指揮火槍手一邊輪流發射一邊前進。迅速補上城牆缺口,開始對著城下蒙古士兵掃射。 「這,這是什麼東西?」又驚又喜的呂文煥跑到凌震身邊,伸手要去摸凌震手中的火槍時卻被滾燙的槍管給燙了一下。凌震忙說道:「小心,這玩意很燙。這是我們大宋軍隊剛剛開發出來的火槍,威力很大,就是數量太少,否則這些韃子來一個死一個,來多少叫他死多少。」呂文煥連連點頭贊同這個說法,對火槍的威力艷羨不已。可沒容呂文煥多看。南門又一段城牆,呂文煥不得不率領軍隊趕去增援。又投入到血戰之中。 一千多支原始火槍地加入,對城牆的戰事來說其實效果不是很大,頂多就是多殺幾百上千個蒙古士兵而已,真正能擋住蒙古士兵的,還是更為原始的鋼刀長槍和兵力。但賈老賊帶到襄陽的臨安宋軍已經只剩下不到三萬人,一萬騎兵是賈老賊反擊的本錢,不能動,炮船還有重任,也不能動,賈老賊能往城牆的宋軍其實才一萬多人,這點兵力放在蒙古軍的三十餘萬軍隊面前,無異於就是往大海裡撒了一把鹽而已,絲毫扭轉不了局面。而且這些宋軍士兵大都身上有傷,體力也沒有恢復到最佳狀態,戰鬥力自然大打折扣。城牆上地戰鬥仍然異常激烈,也更殘酷。 時近正午,天空風清雲淡,地面上卻是數十萬人在生死廝殺,血流成合。襄陽城下,蒙古士兵殘缺不全的屍體已經圍著城牆堆成了一座座矮丘,有的屍山高度甚至已經達到襄陽城牆的一半;而城牆上方也是屍橫遍野,鮮血完全染紅了襄陽城牆的每一寸磚石,匯成小溪流入城中,集成血窪。可蒙古軍還在源源不絕的向城牆增兵,用於攀爬城牆地雲梯幾乎將城牆遮蓋,蒙古士兵密密麻麻的攀爬其上,喊殺之聲響徹雲霄。 仗打到這個地步,什麼火炮、毒氣彈、投石機和回回炮都已經用不上了,有用的是手雷、震天雷、火油、弓箭、刀槍和拳頭,宋軍無時無刻不在把手雷拋下城牆,三四個時辰裡,宋軍拋下的手雷已經能以萬數計,而蒙古軍用上了軍中的所有震天雷,並且極其歹毒的專挑宋蒙兩軍最為密集的牆段投擲,不分敵我的大量殺傷人命,忽必烈的鎮山法寶蒙古鐵騎也捨棄戰馬衝到城下,用弓箭對著城牆拚命拋射。在如此兇猛的打擊下,宋軍和襄陽軍民傷亡之慘重可想而知,兵力不足地缺點也暴露無遺,文天祥和楊亮節率領地機動隊在城牆上疲於奔命,不斷填補兵力損失最為慘重的地段,卻仍然是杯水車薪,城牆防線已經是岌岌可危。 「太師,我們地重型大炮已經安裝和瞄準好了,隨時可以投入戰鬥。」張世傑的傳令兵送來喜訊。正在為戰事激烈而焦頭爛額地賈老賊心中一喜,舉起望遠鏡去看虎頭山時,卻見忽必烈正在領著一幫蒙古軍的文武將領正在向襄陽城牆張望,而在蒙古軍隊的後方,還有大量的蒙古軍隊沒有動彈,預備著投入戰鬥。賈老賊咬了咬牙,心知忽必烈必然是還沒有收到宋軍諸路主力正在向襄陽合圍的消息——否則以忽必烈的過性。必然是動用全軍來做拚死一搏,然後再掉轉矛頭去對付來援宋軍。稍一盤算後。賈老賊咬緊牙關,喝道:「告訴張世傑,敵人還沒有疲,還不是時候,保護好大炮和若思先生,沒有命令,不許開炮!」 …… 和賈老賊估計的一樣。忽必烈確實還沒有收到宋軍諸路軍隊已經在襄陽合圍地消息,所以忽必烈還能沉著指揮軍隊輪流攻城,用以節省軍力。不過到了午時二刻的時候,忽必烈就沒有那麼能沉得住氣了,先是荊門方向地斥候來報,高達已經率領宋軍步兵從陸路出發,向襄陽挺進;然後郢州和均州方面的斥候同時來報,郢州李庭芝戰船盡出。正在沿著賈老賊開闢的漢水水道趕往襄陽,而郢州宋軍也是傾巢出動,在南宋湖北安撫使向士壁的率領下從水陸兩路同時向襄陽進逼——也就是說,宋軍的諸路部隊已經開始向襄陽的合圍行動。 「賈老賊,你在鄂州佔足了便宜,這次又想玩老花招嗎?」看著沙盤標注的宋軍動向。忽必烈氣得幾乎把牙咬碎——因為忽必烈非常清楚,如果宋軍地優勢水軍在賈老賊的指揮下封鎖了漢水水道,高達又封住蒙古軍南下的道路,那麼忽必烈的主力就又將被困死在漢水以南,宋軍光靠飢餓和即將到來的冬季嚴寒就可以把蒙古軍隊凍死餓死,讓忽必烈重蹈鄂州覆轍。不過讓忽必烈稍微安心的是,李庭芝和向士壁的隊伍即便是急行軍,最快也要在傍晚時分才能抵達襄陽,也就是說,忽必烈還有半天時間從容攻城。 「傳令下去。全軍停止輪換。全部投入攻城!」忽必烈咬著牙嘶啞吼道:「傍晚酉時之前,務必攻破襄陽!」 「大汗。不能再賭了。」姚樞勸諫道:「我們現在還有時間渡河,只有渡過漢水,我們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否則宋人一旦合圍,封鎖漢水河道,我們想撤都沒辦法撤了。」忽必烈的其他漢人謀士也是如此勸諫,都認為忽必烈不能再賭下去。 「立於不敗之地?」忽必烈冷笑道:「宋人兵少糧多,我軍兵多糧少,宋人水軍強,而我軍水軍已經全軍覆沒,現在撤過漢水是不會輸,可宋人靠著漢水,照樣能把我們耗死!」 「大汗,我們還可以撤回中原。」張德輝小心翼翼地勸道:「以前子聰大師為大汗分析過,大汗的軍隊撤回中原之後,可以讓出山東河北,扼太行天險據守山西河南,使中原呈現三足鼎立之勢,三國混戰,我軍不是還沒有機會。現在再這麼賭下去,我軍縱然還有全勝機會,可如果輸了,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忽必烈被張德輝說得心中一動,可舉起望遠鏡看看已經血流成河的襄陽城牆後,忽必烈心中又猶豫起來——眼前這塊誘餌太誘人了,如果攻破了襄陽,那麼城中堆積如山的軍需糧草可以讓疲憊的蒙古軍隊獲得充分補給,而且斬殺死敵賈老賊之後,宋國之中再無一人能鎮住局面,能夠讓各路軍馬心悅誠服的聽從指揮,高達不能,李庭芝不能,杜庶和王堅也不能,白癡皇帝趙祺更不行,忽必烈大可以將之分別從容擊破,南宋江山唾手可得。從襄陽城中獲得地宋軍新式武器也可以讓忽必烈如虎添翼,幫助忽必烈的軍隊脫胎換骨,到那時候,連糧食都不能自給的阿里不哥又算得了什麼?搖擺不定間,忽必烈突然想起一句蒙古諺語——膽大的人渡洋過海,膽小的人跬步難行! 「膽大的人,渡洋過海;膽小的人,跬步難行。」忽必烈緩緩念完他的父親拖雷常說的這句話,突然一拍龍案吼道:「繼續攻城!」姚樞和竇默等漢人謀士見忽必烈心意已決,也不敢多勸。只是歎著氣退下,忽必烈卻指著他們說道:「你們也別閒著,都給朕去輪流擂鼓,鼓勵前方戰士奮勇作戰。」姚樞等人不敢違抗,只得離開指揮台去往鼓台。而忽必烈趕走諸謀士的本意是擔心自己被他們勸得動搖,可忽必烈做夢都沒想到地是,自己地這個舉動。卻救了這些謀士的小命…… 「孩兒,過來。」趕走了眾謀士後。忽必烈招手把賈老賊和孟麗君那個私生子叫過來,把他抱在懷裡問道:「孩兒,你地親生父親還在頑抗,你覺得他做得對不對?」 「不對。」孟疑奶聲奶氣的用蒙古話說道:「反抗大汗的人,都不對,都應該殺掉。」忽必烈大喜,將孟疑舉過頭頂。笑道:「好孩兒,不枉朕養育你一場!等將來你長大了,朕就封你做大將軍,去替朕殺光那些反抗朕的人。」 「好,我要殺光所有反抗大汗地人。」孟疑拍著手歡叫道:「大汗,其實我三歲就會殺人了,安童叔叔親手教我殺蠻子,還教我吃他們的心肝。我現在就可以替你殺光反抗你地蠻子。」 …… 忽必烈的命令傳達後,部署在漢水以南的近三十萬蒙古軍隊全部動員起來,從扇形向襄陽城東南西三門包抄,襄陽城下的蒙古軍士兵已經擁擠到了水洩不通的地步,可後方的同伴還在不斷向著城牆擠壓,無數蒙古士兵就這麼活生生的被同伴踩在腳下。成為同伴向城牆攀爬地墊腳石,部分牆段下的蒙古軍屍山甚至已經達到了四丈多高,距離襄陽城六丈高的城牆已經不遠。 「韃子總動員了,看來忽必烈已經收到消息了。」賈老賊推開親兵的長盾,以便自己能夠更好的觀察敵人動向,箭石『颼颼颼颼颼』的不斷從賈老賊耳邊掠過,賈老賊卻只是目視前方巍然不動,心中激動萬分,「韃子終於亂了,等到幹掉忽必烈。韃子的軍隊就會徹底混亂。大宋援軍就會像砍瓜切菜一樣把他們消滅在漢水南岸!中原就不會呈現三足鼎立的態勢,忽必烈在四川地餘黨也可以從容解決。漢家江山,終究還會是漢家江山!」 「啟稟太師,西牆快頂不住了。」傳令兵的急報把賈老賊從遙遠的浮想聯翩中拉了回來,幾乎是在同時,東牆告急的消息也送到賈老賊面前。賈老賊下意識的去看已經佈置東南方向的炮隊,不過賈老賊很快壓住這個念頭,喝道:「堅決頂住!後退一步者,斬!」 「現在還不是最好地時候,多頂住一分鐘,韃子的軍隊更亂一分,更累一分,合圍的部隊也更近襄陽一步。」賈老賊在心中提醒自己不可動搖。可城牆上的戰事卻不容那麼樂觀,襄陽軍隊和城中青壯已經全部上陣,傷亡慘重,賈老賊從臨安帶來的一萬的宋軍步兵水軍也已經基本打殘,就連留在後方的重傷員也全部上到了城牆,城牆上和城牆內的屍體也不比蒙古軍留下屍體少上多少,城牆邊幾乎每一個宋軍將士都是全身血染,包括呂文煥、楊亮節和文天祥等宋軍將領在內,一個個都變成了剛剛從血池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惡鬼一般。賈老賊另一個門生吳信的左臂甚至已經被砍斷,可他還用僅剩地一條右臂在城牆上和敵軍血戰。賈老賊不由又有些動搖,「開炮吧,轟死了忽必烈,韃子就亂了,雖然援軍還沒到,沒辦法封鎖西山地河道,也沒辦法反攻,可襄陽軍民就能得救了。」 「太師,讓我們上吧。」楊晨煥不知何時衝到賈老賊旁邊,大哭著說道:「弟兄們損失太慘重了,讓我們上城牆參戰或者出城去沖一下吧,起碼能讓弟兄們少犧牲一點,少死幾個!」 「啪!」賈老賊一記耳光抽在楊晨煥臉上,就勢揪住他的衣領,恰好一支流矢擦著賈老賊地臉頰飛落城中,在賈老賊臉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口,賈老賊卻不抹不擦,只是狂吼道:「你給老子聽好,老子也最後說一遍——騎兵是老子反擊的本錢!你要是敢把老子的本錢丟了一分一文,老子現在就砍了你!滾下去,沒有命令,不許出動!」 連踢帶打的罵走了楊晨煥,賈老賊又一拳錘在城牆內側的箭垛上,向郭靖和龔丹吼道:「郭靖,龔丹,老子身邊留四個親兵就行了,你們兩個給我帶著其他親兵上去,那裡危險就去那裡,別給老子丟臉!」郭靖和龔丹一言不發的向賈老賊一拱手,留下四個身手最好的親兵保護賈老賊後,領著剩下的百餘名親兵衝向前方,賈老賊又在他們身後吼道:「城上如果還有火油,就全部潑下去,那玩意最管用!」 火油其實早就用光了,手雷除了騎兵部隊和張世傑部還有一些,也全用光了,就連箭雷都被宋軍拆下來當做手雷拋下城牆,至於震天雷和飛火槍等武器,也早在中午之前就已經用光。但蒙古軍根本就不在乎傷亡,只是不斷的向前衝鋒,再衝鋒,在幾個牆段處,蒙古軍甚至跳起來就能爬到牆頭,宋軍將士和襄陽軍民也在不斷的倒下犧牲。賈老賊不只一次的衝到重型炮隊旁邊,有一次甚至已經搶火把,可賈老賊最終還是把火把扔掉,咬著牙齒說道:「還能堅持,還能堅持一會。」 陰雲不知不覺間佈滿天空,保護炮隊的花和尚帶著隊伍衝到了前方,吳信小腹被紮了兩個透明窟窿後,拉響身上的最後一枚手雷跳下城牆,周全犧牲,鞏信犧牲,子彈和火藥打光的虎銳軍把火槍交還城內保管,提著刀槍死守在被回回炮轟塌了城樓的南城城門上,陳炤和一幫文官也拿著武器上到了城牆。賈老賊卻不斷在心裡天人交戰,「開炮?再堅持一會?開炮?還是再堅持一會?」 …… 和賈老賊一樣緊張萬分的還有忽必烈,賈老賊不敢去看時間,忽必烈卻不時注視著指揮台正中的銅壺滴漏——時間已是申時二刻了,距離忽必烈的最後攻城底限酉時已經只剩下半個時辰時間,蒙古軍在襄陽南方的石樑山上,已經能看到高達率領的宋軍帶起的滾滾煙塵。忽必烈幾近絕望,幾乎就想下令停止攻城,抓緊時間渡過漢水。可就在這時候,襄陽城方向卻傳來了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有突破了?」忽必烈緊張舉起望遠鏡,立即驚喜萬分的看到,一面蒙古軍軍旗已經插上了襄陽西城門的城樓之上。忽必烈瘋狂的跳起來,一把抱住賈老賊的兒子,高舉過頭大聲喊叫,「城破了,城破了!」 「嗖——!」忽必烈的歡呼聲還沒有停歇,虎頭山東側的漢水河面上,忽然升起一枚火球,飛到陰沉沉的天空中炸開,綻放成一朵美麗的煙花。雄壯而悲慼的軍歌聲音也漸漸響亮起來,「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李庭芝的軍隊到了!」忽必烈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光榮屬於大炮》!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一百零二章 光榮屬於大炮 時間稍微向前推移片刻,垂死掙扎的蒙古軍正在向著襄陽進行亡命攻擊的那一刻。襄陽西城門上,兵力已經基本被蒙古軍耗盡的宋軍防線搖搖欲墜,接替吳信負責西城防禦的宋軍統領張貴也已經身負重傷,全身無數道傷口都在流著鮮血,右眼眼球還被一個垂死的蒙古軍百夫長扣了出來,血淋淋的掛在臉頰上,張貴卻仍然在殺敵不止,不斷高叫鼓舞士氣,「弟兄們,再頂一會,再頂一會,賈太師已經派人來傳令,我們反攻的時候就要到了!我們只要再頂一會,我們就贏定了!」 「張貴將軍,我是臨安禁軍統領朱勝,太師有令,讓你撤下城牆治傷,這裡交給我們。」朱勝領著數十名宋兵衝上西牆,向張貴大叫呼喊命令。張貴揮刀砍斷一隻攀爬到城牆邊沿的蒙古士兵手腕,轉過頭用獨眼看看同樣滿身血污的朱勝,又指指自己掛在臉頰上的眼球,笑道:「我這傷還能治嗎?你來幫我,歡迎,要我丟下弟兄單獨撤退,不行。」 「好樣的,不愧是有名的兩淮矮腳虎。」朱勝讚譽一聲,揮刀衝上前來,將一名踩著屍山跳上城牆的蒙古軍十夫長砍翻。看看城下的屍山血海,朱勝笑道:「那我就不管你了,盡量頂住吧,韃子全瘋了,證明我們的援軍已經很近了,只要頂過這陣,就該我們大反攻了。」 「那是當然,如果我們的援軍不在逼近。韃子也不會這麼不惜代價地攻城,也讓我們殺得真是痛快,下面怕是有兩三萬韃子的屍體了吧?」張貴拋出已經卷刃的鋼刀,順手撿起一支斷成兩截的刺槍,奮力將一名上半身越過城牆的蒙古士兵捅下去,這才又向朱勝問道:「上次我們見過一面,你好像是範文虎的部下吧?聽說你們部隊每次打仗。仗還沒打就先看準逃跑的道路,真有這事嗎?看你地模樣。也不像啊?」 「那是範文虎范將軍,與我無關。」朱勝老臉一紅,一邊和敵人奮力廝殺,一邊抽空叫道:「我原來是范天順將軍的部將,范天順是範文虎地侄子,範文虎貪生怕死,看我打仗勇猛。就硬是把我從范天順將軍身邊要過去保護他,范天順是他晚輩不好推辭就答應了,我跟了範文虎,真他娘倒了八輩子的邪霉,官倒是升了幾級,祖宗的臉也跟著他丟光了。」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嘛,範文虎怎麼可能有你這樣的部將?」張貴也是膽大無忌。一邊阻攔潮水一般撲上城牆的敵軍,一邊竟然和朱勝聊起了天,「說起范天順,那可真是一個鐵漢子,在樊城一點沒丟大宋的臉,咱們可不能輸給他。否則將來到了地下……媽的!不好!」 吼叫間,張貴合身前衝,拼著肩上挨了一刀,將面前地敵人刺下城牆,指著城樓大叫道:「不好,韃子衝上城樓了!」朱勝回頭一看,卻見三四個蒙古士兵不知何時已經爬上西門城樓,其中一個蒙古士兵手裡還拿有一面蒙古軍旗,朱勝立即也大叫起來,「媽拉個巴子。快上。絕對不能讓韃子把旗幟插上城牆!」嘴上吼著,朱勝和張貴並肩衝上城樓。三下兩下爬下房頂,城上蒙古士兵揮刀砍殺,朱勝和張貴奮力還擊間,抗著軍旗那個蒙古士兵已經把藍白色的旗幟插上了城樓…… 「大汗萬歲!萬萬歲!」旗幟一立,城下蒙古軍隊伍響起山崩海嘯一般的歡呼聲。城上宋軍則個個臉色大變,士氣大沮,正在襄陽城牆東南角的賈老賊則發瘋一樣吼叫起來,「所有大炮,去偽裝!去偽裝!」一直死死守住炮隊的張世傑隊伍散開,遮擋大炮的盾牌和草包等物也隨即搬走,露出兩排共三十門打磨得埕亮的全金屬大炮,黑洞洞的炮口已全部對準了虎頭山山上地蒙古軍指揮台。 「各就各位,預備——!」賈老賊搶過一支火把,站在一門大炮前嘶吼下令。可就在這時候,虎頭山東側忽然升起一顆火球,飛上半空轟然炸開,綻放出一束美麗的紅色花朵。賈老賊狂喜過望,「李庭芝來了!」張世傑則大叫道:「太師,我們的援軍來了,要不再等等?你的獨生兒子也在韃子指揮台上,一開炮,他也沒了!」 賈老賊的雙眼迅速環顧一圈城牆,在忽必烈不惜代價不計傷亡的強攻下,城牆上地宋軍將士和襄陽軍民已經個個身上帶傷,個個血染滿身,而在城下,蒙古軍仍然在潮水一般踏著屍山撲向城牆,無數城段上已經出現了紮著環耳雙辮的蒙古士兵。賈老賊終於一咬牙,喃喃道:「他本來就是不應該來到世上的,還是讓他回去吧。」說罷,賈老賊毅然將火把湊向炮管上方的導火線,「點火——!」 「絲絲絲絲……」混有硝粉製成的導火線冒著青煙,飛快鑽入炮身,兩滴眼淚也從賈老賊的眼角悄悄滲出…… …… 賈老賊點燃導火線的那一剎那,一手抱著孟疑一手拿著望遠鏡觀察襄陽城牆戰事的忽必烈,也同時看到了襄陽城牆東南部出現了三十門大炮,忽必烈立即大驚失色,驚叫道:「那是老賊炮嗎?為什麼那麼巨大?好像還是全鐵的?」話音未落,三十門火炮已經先後噴出火焰濃煙,如雷的巨響也在戰場上迴盪起來…… 「瞄準我地嗎?」忽必烈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地念頭,「不可能吧?這裡離襄陽城牆少說也有十里,這種老賊炮能打這麼遠?」 「大汗,小心!」眼看天空黑點臨近,怯薛長安童第一個衝上來,想要用身體把忽必烈壓在地上,其他怯薛也是如此心思。都是大吼大叫著撲向忽必烈。可他們的動作再快也晚了,從天而降地炮彈第一枚就恰好打到忽必烈和孟疑身上——從點火時間推算,這一炮很可能是賈老賊親自發射的那一枚炮彈…… 「轟隆——!」重達十五斤的開花炮彈在忽必烈和孟疑腳下炸開,忽必烈和孟疑身上同時血肉飛濺,幼小的孟疑連疼痛都沒有感覺到,便即被炸得粉身碎骨,忽必烈因為懷抱孟疑。射向致命處的彈片被孟疑身體擋住,雖然沒有當場斃命。但忽必烈的臉上和下半身還是同時被幾塊彈片射中,下巴被一塊彈片削去,雙耳被爆炸產生的巨響震聾,左腿也直接不見了蹤影。 「轟隆!轟隆!轟隆!轟隆!」開花炮彈陸續在忽必烈身前身後炸開,雙手沾滿漢人鮮血地蒙古怯薛一個個摔倒在血泊中,指揮台上的蒙古官員和色目官員連逃跑地機會都沒有,不是被炸得粉身碎骨。就是被彈片擊穿身體,除了留守江北大營的老王塔察爾和漢人幕僚外,蒙古軍高層的蒙古族文武和色目人官員幾乎在瞬間一掃而空,在戰鬥中身負重傷被抬到虎頭山上治療的阿里海牙也在炮火中喪命,一塊彈片直接鑽進他的小腹,削斷了他的腎臟和膀胱,也結束了這個雙手沾滿漢人鮮血的色目將領地生命。 虎頭山上,火光和硝煙奏響了漢人反擊的進行曲。向蒙古屠夫和色目幫兇反擊的進行曲。 如雷的爆炸聲中,蒙古軍上下連攻城的廝殺都忘記了,只是呆呆的看著虎頭山上的火光噴發,硝煙翻滾,呆呆看到他們大汗所在的御台被火光包圍,看著他們大汗地九旌白毛大纛斷折。消失在硝煙之中。幾乎每一個蒙古士兵將領都在心中慘叫,「大汗,完了嗎?」 …… 「嗚——!」賈老賊身邊的最後四個親兵一起吹響反攻的號角,一隊隊旗甲鮮明的大宋騎兵在楊晨煥率領下,踏在直通城牆頂部的坡道衝上城牆,英資煥發的出現在混亂不堪地蒙古軍士兵面前——沒法走城門了,城門早被蒙古軍士兵的屍山堵死了,不過蒙古軍的屍山也搭起了大宋騎兵向下衝鋒的道路,讓大宋騎兵可以直接殺入敵群。環視一圈駭然奔逃的蒙古軍隊,楊晨煥舉起鋼刀。怒吼道:「弟兄們。殺韃子——!」 「殺韃子——!」經過無數血與火考驗的大宋騎兵高舉鋼刀,齊聲吶喊。俯衝插入混亂不堪的蒙古軍隊。看到源源不絕衝下城牆的大宋騎兵,城下的伯顏、張弘范和劉整等蒙古將領連虎頭山被宋軍炮擊和忽必烈的安危都忘記了,都瘋狂地叫喊起來,「不可能!不可能!宋蠻子竟然還有生力軍?!竟然留到現在才用?!」 「不可能!不可能!」同樣驚訝地還有已經處在垂死邊緣的忽必烈,下巴已經被彈片擊飛地忽必烈沒法叫出聲音,只能趴在地上用沾滿自己鮮血的望遠鏡艱難注視襄陽戰況,當看到殺氣騰騰的大宋騎兵出現在牆頭時,一種絕望的感覺籠罩忽必烈全身,「仗打到這個地步,賈老賊竟然還留有生力軍反擊,他到底還是不是人?」 「蒙古,完了。」忽必烈腦海中閃過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個念頭,又一波炮彈襲來,乍閃的火光和翻滾的硝煙徹底淹沒了這個本應該一統天下的蒙古梟雄,也宣佈了歷史走向的徹底改變…… …… 「大宋!」如果說衝鋒的大宋騎兵像是一把鋼刀插入豆腐,那麼怒吼不止的楊晨煥就是這把鋒利鋼刀的刀鋒,連續三天的戰鬥都靠兄弟部隊保護,看到大宋將士為了保護自己們而血染沙場,這個被大宋軍隊自己人都稱為瘋子的悍將已經不能用瘋狂的來形容!他的雪亮鋼刀每一次砍下,都能帶起一片鮮血,都能結束一個罪行纍纍的蒙古屠夫的生命,鮮血濺滿他的全身,濺滿他刺字的臉龐,讓他看上去簡直有如地獄出來復仇的修羅殺神一般,而在他的身後,還有上萬名這樣的修羅殺神!在這樣的隊伍面前,失去指揮又疲倦不堪的蒙古軍隊連組陣攔截的機會都沒有,只能慘叫著象割麥子一般倒下。繼而被踏成血肉殘醬。 「轟隆!轟隆!轟隆!」新地爆炸聲傳來,一直埋伏在襄陽城水門中的宋軍炮船也衝出水門,分佈到襄陽城的東西兩側,兩百多門大炮對著岸邊密密麻麻的蒙古士兵怒吼咆哮,每一枚炮彈落下,都能濺起一片血花,擁擠在襄陽東西兩門城下的蒙古軍這才想起——原來宋軍的炮船也一直沒有動用!但戰場上的遺忘是需要鮮血來提醒地。眼看著同伴慘叫著被炮彈炸得粉身碎骨,被拋上半空摔得筋斷骨折。被彈片射得胸開腹出,蒙古軍不管是大將還是普通士兵,都下意識向南奔跑起來。 「大宋——!」新的吶喊聲傳來,虎頭山東北面地河岸處,李庭芝率領的郢州宋軍船隊陸續靠岸登陸,猛將姜才一馬當先,率領涉水登陸的宋軍殺向敵群。從東面包抄向蒙古軍。蒙古軍開是還奮力抵抗一下,可很快的,虎頭山上跑下一隊蒙古騎兵,抱著一具死屍大聲哭喊不止,「大汗戰死了!大汗戰死了!」聽到這喊聲,蒙古軍匆匆組織起來的阻擊陣形立即崩潰,哭著喊著四處逃竄,互相踐踏。死者無數。 「韃子大汗死了!韃子大汗死了!」襄陽城上的宋軍將士也喊出了忽必烈的死訊,加速蒙古軍隊地混亂崩潰。史天澤、伯顏、張弘范、劉整和突刺別等蒙古將領雖然竭盡全力組織隊伍,無奈攻城戰時的蒙古軍隊就已經混亂不堪,這會忽必烈戰死、宋軍騎兵突襲、炮船反擊和李庭芝援軍趕到,種種不利局面同時出現,就更加速了蒙古軍隊的潰散混亂。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大部分蒙古士兵腦海中就只剩下奔跑一個念頭,向南跑,向西跑,總之離宋軍的騎兵和炮彈越遠越好。朦朧的天空下,近三十萬蒙古大軍成了一盤散沙。 「怒髮衝冠,憑闌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新的軍歌聲音悶雷一般傳來。襄陽南面的最高蜂石樑山上,一排排整齊的火把將傍晚地天際映得通紅。滿臉刀疤的邛應策馬沖在江西宋軍的最前面,不斷怒吼,「快,快!想殺韃子就給老子快!要是韃子被兩淮的弟兄們殺光了,老子就殺你們過癮!」 北面宋軍炮船和大宋騎兵,東面李庭芝和姜才的兩淮宋軍,南面高達和邛應的江西宋軍,宋軍從三個方向向蒙古軍隊合圍,知道大勢已去地史天澤和伯顏等蒙古將領無奈,只得匆匆率領還沒有混亂的軍隊撤往西面的萬山——萬山腳下,蒙古軍有六條搭建得相當堅固的浮橋可以撤往漢水北岸。眼下史天澤和伯顏等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在宋軍封鎖漢水之前盡可能把隊伍帶過去,漢水以北還有忽必烈的皇后察必和太子真金,忽必烈死了,還有這兩根主心骨在,只有盡可能保存元氣,蒙古軍才有微弱的一絲東山再起的希望,在戰前已經被賈老賊下過必殺令的張弘范和劉整兩人也才有活命的希望。賈老賊見此情景,果斷下令道:「傳令給伍隆起,打人不打橋!在向士壁軍抵達之前,不要急著切斷浮橋,要給韃子一線活命地希望,否則韃子狗急跳牆,我們地損失也會很大。」 「傳令全軍,高喊口號——漢人投降不殺!」下完第二條命令,賈老賊一屁股坐在襄陽城牆上,繼而呈大字形重重躺倒,城牆上流淌的血水血花飛濺,濺得賈老賊滿頭滿臉。賈老賊也不擦抹,只是目視夜空,呆呆出神,一隻溫軟地小手伸來,拿著一塊錦帕細心替賈老賊擦去臉上血跡,賈老賊抓住那小手按在自己眼上,哽咽說道:「好險啊!我還是太低估忽必烈的軍力和決心了,想不到他會這麼不惜代價的來攻襄陽,他的垂死一擊會這麼猛烈,我們差點就撐不住了。」 「本來我以為,樊城能在韃子圍攻下堅持一年,襄陽支持一天絕對沒問題。」賈老賊揉弄著按在自己眼上的小手,抽泣著說道:「可我錯了。以前忽必烈沒有全力攻城,是因為他要保留兵力繼續代價。現在忽必烈已經走投無路,只想要攻破襄陽,只想要我的命,六丈高的城牆對他的四十萬大軍來說算什麼?用人填都填滿了啊!這仗我雖然贏了,可我贏得太險了……」 「從制訂這個計劃以來,我就沒睡過一個好覺,常常做惡夢,夢見我們輸了。」賈老賊按緊眼上的溫軟小手,哽咽道:「可我又不能對任何人說,怕動搖軍心,只能一個人坐在床上等著天亮,棉被都被我咬爛了兩張啊。今天晚上,我終於可以睡過好覺了。」說到這,賈老賊忽然坐起,將身旁的少女抱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聲說道:「秋兒,今晚你陪我睡好不好,我保證一定會娶你?」 「秋兒?你叫誰秋兒?」懷中少女忽然冷哼起來。賈老賊驚訝的放開少女,仔細一看卻是忽必烈歷史上的皇后——弘吉剌南必。南必漂亮的小臉漲得通紅,怒道:「虧我剛下船就來看你,你竟然還想著今天摟著其她女人睡覺?你……你對得起我嗎?」 賈老賊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做答——弘吉剌仙童父女是賈老賊要李庭芝帶到襄陽的,準備利用弘吉剌仙童的身份對蒙古軍將領士卒展開心理攻勢,只是賈老賊給忘了。還好郭靖及時趕來解圍,「太師,向士壁將軍的隊伍已經到萬山西面了,向我們發出了煙花信號,請示命令。韃子王爺塔察爾率軍增援浮橋,大概想要接應南岸部隊。」 「發信號,讓向士壁他們別急著切斷韃子的萬山浮橋,優先消滅韃子的有生力量。」賈老賊跳起來大吼道:「傳令伍隆起,讓炮船向著漢水北岸的韃子援軍——開炮!」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一百零三章 軍歌嘹亮 俗話說得好,晚霞行千里,朝霞不出門。宋蒙決戰那天早晨——也就是南宋鹹淳二年九月初一的那天早晨,朝霞滿天,結果太陽果然只晃了晃就躲回了雲層裡,天色陰沉了一個白天,天色剛黑,到了初更戌時的時候,密集的秋雨終於灑了下來,但秋雨再密,風雨再大,卻無法洗刷襄陽戰場上的血腥味。 不得不承認,賈老賊打人不打橋的戰術確實是一個無比陰險歹毒的主意,看到一線活命希望的蒙古士兵在宋軍的合圍面前,幾乎沒有絲毫抵抗的念頭,只是不要命的逃往萬山浮橋,想要通過浮橋逃往沒有宋軍刀槍和炮彈的漢水北岸,可狹窄的六道浮橋一次又能通過多少軍隊?你真我搶之下,六道浮橋上人喊馬嘶,人擠人,人踩人,擠得水洩不通,不少人為了盡快上橋,甚至不惜對同伴拔刀相向,蒙古士兵被擠下浮橋落水溺死者、自相踐踏和自相殘殺致死者不計其數,漢水河面上到處是溺死的蒙古士兵屍體,密密麻麻,幾乎將河面掩蓋。 不是沒有蒙古將領站出來組織軍隊殿後,可黑夜之中,編製徹底被打亂的二十多萬蒙古軍隊互相擁擠在萬山腳下,人馬互相踐踏,方圓數里之內擁擠得連插一下一根繡花針都十分困難,又如何能有效組織起隊伍抵抗?等到史天澤和伯顏等人好不容易聚齊一支軍隊殿後時,襄陽城頭的重型大炮炮彈又呼嘯而至。把已經組成隊列地蒙古隊伍又炸得七零八落,伍隆起率領的宋軍炮船船隊也專挑還有編製的蒙古軍隊伍開炮,外圍還有楊晨煥率領的大宋騎兵不斷來回衝擊突襲,這更給蒙古軍隊增加了殿後難度,場面也更加混亂不堪。 「列方陣,擠壓,擠壓韃子!」宋軍的各級指揮官都收到了賈老賊的命令。一個個整齊的方陣組織起來,閃爍著寒光地長槍平舉成排。雪亮的鋼刀此起彼落,不斷砍殺挨近地敵軍,緩慢而整齊的向蒙古軍隊擠壓過去,最大限度的削減蒙古軍隊的活動空間。大宋騎兵則在方陣的空隙之間來回穿插,專挑成編製的蒙古軍隊衝擊,一旦衝散就不糾纏,掉轉馬頭又去衝擊其他尚有編製的蒙古軍隊。宋軍地炮彈則不斷落入擁擠得水洩不通的蒙古亂軍人叢中。炸起一片又一片鮮紅的血花。 在賈老賊的無恥戰術面前,一個奇跡般的場景出現了,兵力佔少數且多為步兵的宋軍隊伍列著整齊的陣容,將兵力佔優勢又騎兵眾多卻混亂不堪的蒙古軍隊死死包圍在萬山一帶,宋軍象趕鴨子一般屠殺著向北逃竄地蒙古士兵,蒙古軍隊則毫無抵抗意志,只是不斷的向著浮橋方向逃竄,爭先恐後。你爭我奪,你踩我踏,你擠我攔,種種言語已經無法形容眼下蒙古軍隊的混亂。偶有幾支成編製的蒙古軍隊想要組陣攔截,卻很快被大宋騎兵衝散或者被宋軍火炮轟散,勉強整齊的隊伍很快又零散不堪。化為散兵游勇消失在密集而混雜的人群中。 如果忽必烈在天有靈地話,那麼他現在後悔的肯定不是他的浮橋搭建得太少——搭在多也沒用,宋軍的炮船幾波齊射就能全部轟塌——忽必烈後悔的肯定是他的浮橋搭建得太過結實!上萬人的踩踏和擠壓之下,六道浮橋竟然楞是沒有一道被壓跨壓塌,否則沒有退路的蒙古軍隊肯定會組織起來做困獸之鬥,在襄陽這樣開闊的地形上,勝負之數還很難說。可現在六道浮橋儘管被壓得吱嘎作響,卻楞是不斷不散,少數蒙古士兵還能通過浮橋逃往北岸,看到一線活命希望的蒙古士兵也就沒了什麼成仁決心。只是不斷地向北。再向北,那怕攀在浮橋邊沿。也要爬過河去。而從均州方面趕來地向士壁軍船隊和從郢州趕來的李庭芝軍船隊上下合圍,在河面上一字排開,萬箭齊發,岸邊和浮橋上地蒙古士兵中箭倒下的就無法統計了。蒙古士兵流出來的鮮血徹底染紅了滔滔漢水,飄蕩在河面上的屍體被蒙古軍預設的水柵鐵鏈攔截,幾乎在河面上組成一道屍橋,蒙古軍士兵哭喊和吼叫的聲音匯聚在一起,賈老賊在襄陽城頭都聽得一清二楚。 屠殺還在繼續,儘管絕大部分敵人都已經喪失了抵抗的勇氣,恨透了韃子的宋軍士兵下起手來仍然毫不留情,只是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可以讓自己多拿幾把刀砍斷韃子的腦袋,多拿幾支槍刺穿韃子的肚皮,刀砍卷刃了,槍折斷了,搶過敵人的武器繼續屠殺,砍累了渴了,抓住一個韃子,割斷他的咽喉,喝上幾口熱騰騰的韃虜血,復又龍精虎猛的撲向敵人。宋軍隊伍中的兩大殺人魔王邛應和楊晨煥簡直就像是新郎入洞房一般興奮激動,一刀刀直往面前的韃子腦袋上砍削,砍一刀就狂笑一聲,喝一口韃虜血也是狂笑一聲,宛如魔王轉世,修羅重生。隸屬於李庭芝部隊的姜才等兩淮宋軍將領則文雅些——他們只是用火燒,將一支支李庭芝軍帶來的飛火槍派上用場,無數支三丈多長的火焰橫掃迴盪,燒得蒙古士兵皮焦肉臭,哭爹喊娘,只恨自己為何來到這個世間。向士壁率領的均州宋軍因為兵力較少,表現則更文雅,他們並不急於在友軍增援趕到前推進擠壓,僅僅是把敢於衝到面前的蒙古士兵砍成包餃子用的肉餡,和韃子打了幾十年仗的向士壁也僅僅是把兩個生擒過來的蒙古將領拖到陣前,親自用刀一刀刀削下他們身上的肌肉,兩個倒霉蛋的哭喊哀求聲壓過了周圍的喊殺聲,也讓周圍的蒙古士兵全身汗毛倒豎。雨水混合著血水流淌,積滿低窪。流滿溝渠,飄起了死屍,也漂起了一面面殘破斷折的蒙古軍旗。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不知是誰打頭唱起了宋軍軍歌,很快就有不少宋軍士兵跟著唱道:「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軍歌嘹亮。壓過了戰場上地一切聲音,唱的人越來越多,唱了一遍又一遍,無休無息,最後,幾乎每一個宋軍士兵都跟著唱了起來,二十餘萬宋軍的齊聲高歌。雄壯震天動地,「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嘹亮軍歌聲中。本已經殺得有些手軟身倦的宋軍將士不知何時又恢復了體力和鬥志,一邊滿懷激情的放聲高歌,一邊又毫不留情的刺砍面前敵人,向蒙古軍隊合圍的擠壓腳步也越來越快,各個方陣之間地間歇也越來越小,致於大宋騎兵也無法再在其中來往穿插。不得不退到步兵方陣之後。不過從傍晚殺到下半夜,大宋騎兵和戰馬也累了,也該適當的休息了。而蒙古軍隊地活動空間也越來越小,浮橋南岸的蒙古士兵人頭湧動如蟻,宋軍每一顆炮彈落下,都能濺起一片幾丈高的血花。不過直到此刻,襄陽城上的賈老賊才想起一件大事——自己下令讓全軍高喊「漢人投降不殺」,怎麼沒有得到絲毫的執行? 「去傳令,全軍高喊『投降不殺,頑抗者死』。別只顧著殺韃子痛快了。得考慮以後。」賈老賊大聲命令道:「告訴李庭芝、高達和向士壁,再不執行命令。小心本官軍法無情。」 傳令兵極不情願的答應,拖拖拉拉的下到城牆,更拖拖拉拉地把賈老賊的命令送到宋軍的三個主力軍團主帥面前,大半個時辰後,宋軍隊伍中才響起吶喊,「投降不殺,頑抗者死!投降不殺,頑抗者死!」聽到這喊聲,早已喪失鬥志又擠不上浮橋的蒙古軍士兵立即拋棄武器,呼啦啦的跪倒一大片,其中大部分是漢人,紛紛用漢語大喊道:「我是漢人,我投降!漢人不殺漢人,我投降!」也有不少色目人也在用著各種嘰裡呱啦的語言大喊,「我是色目人,我投降!我們是被蒙古人逼著來的,我們投降。」 「媽的,繩子肯定不夠了。」宋軍各級將領大為發愁,只得命令道:「把投降地韃子收繳武器,押到後面看管,敢動一下馬上宰了。」匆匆組織起來的宋軍收俘隊士兵這才上去收繳武器,押往後方看管,期間恨極了蒙古人的宋軍士兵自然不會客氣文雅,只是連砸帶打的命令,「過去跪著等繩子,亂動一下馬上砍了你!」蒙古漢軍士兵是被欺負慣了,只是低頭順眉的聽從命令。那些聽不懂漢語的色目人則倒了大霉,幾個想要蹲著等繩子地色目俘虜當場被亂刀分屍,剩下的色目人聽不懂也懂了,乖乖的跪在一起等待。 投降的蒙古漢軍士兵和色目士兵越來越多,血債纍纍的蒙古士兵卻幾乎沒有,只是不要命的往浮橋擠壓逃竄,而通過浮橋逃到北岸的蒙古軍隊估計也超過了三四萬人。賈老賊見時機已到,果斷命令道:「傳令伍隆起,開炮轟斷韃子浮橋,把韃子困死在南岸。再把弘吉剌仙童叫來,我有話要向他交代。」 「轟隆!轟隆!轟隆!」天色微明的時候,宋軍的炮彈終於落向蒙古軍的浮橋,幾波炮擊下來,浮橋上擁擠地蒙古士兵不是飛上了天就是摔下了河,六道浮橋也先後斷裂,擁擠在南岸地蒙古士兵見退路已斷,稍會水性的爭先恐後跳入河中冒險泅水過河,大多數不會水地只能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北岸接應的蒙古士兵也是哭聲震天,子哭南岸之父,兄哭南岸之弟,場面之悲慼,絲毫不亞於蒙古軍屠城數百時的慘景。 「弟兄們,弟兄們,退路已斷,前後都是死,我們和宋人拼了!」同樣被困在南岸的史天澤高聲怒吼。開始撤退時,史天澤本有機會逃到北岸,但這個對忽必烈和蒙古忠心耿耿的漢人世侯毅然放棄這個活命機會,選擇組織軍隊把守浮橋。組織蒙古潰兵渡河,蒙古軍能夠逃過去三四萬人,他居功至偉——至於張弘范和劉整,早就逃得沒影了。 「弟兄們,前後都是死,我們軍人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火光照耀下,僅剩一支獨眼的史天澤臉上表情異常猙獰。吼叫地聲音連漢水北岸都聽得一清二楚,「拿起你的武器。一起和宋人拼了,就算死,也要站著死!為大汗報仇!為犧牲的弟兄報仇!蒙古萬歲!大汗萬歲——!」 「蒙古萬歲?大汗萬歲?」在史天澤的激勵下,不少跪在地上痛哭的蒙古士兵站了起來,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眼中也恢復了往日的鬥志。可就在這時候,一枚重型大炮地炮彈飛來。恰好落到史天澤後方炸開,巨大的爆炸衝起無數血花,也將史天澤活生生震暈過去,摔倒在層層疊疊地蒙古軍士兵屍體堆中。 史天澤倒下,剛剛恢復了一點士氣的蒙古士兵更為膽怯,士氣又衰竭下去,外圍向宋軍投降的漢人士兵更是絡繹不絕,玉文干和王磐等兩個漢人世侯覺得自己手上沾的漢人鮮血不多。也是戰戰兢兢的有些想要投降,又怕宋軍殺戮而遲疑不決,將士皆無鬥志,軍心動搖之至。這時候,宋軍忽然停止了進攻,僅是將蒙古軍隊三面包圍在漢水南岸。列陣弓箭侍侯。 「蒼狼白鹿的子孫們,投降吧。」宋軍陣中忽然響起熟練的蒙古語聲音,宋軍陣形稍微散開,一隊精銳宋軍簇擁著一隊穿著蒙古服裝地父女出來——不用說,自然是弘吉剌仙童和弘吉剌南必父女。弘吉剌仙童流著眼淚,大聲叫道:「蒙古的弟兄們,你們還認識我弘吉剌仙童嗎?我是中統元年投降的大宋,現在是大宋的通議大夫,四品官,旁邊的這個是我女兒。弘吉剌南必。也是你們皇后弘吉剌察必的嫡親侄女。忽必烈殺了我全家,又說我已經被大宋凌遲處死了。還說我的女兒也被賣到大宋的妓院裡了,那是假話!我們在大宋過得很好,賈太師和李庭芝大人都善待我們,沒殺我們,也沒欺負我們。」 蒙古軍隊伍中出現一陣騷動,大多數蒙古士兵心下動搖——宋人連投降地蒙古皇親國戚都這麼善待,自己們這些普通士兵投降了也不會有什麼危險。這時,南必尖聲大叫道:「蒙古的親人們,你們不要頑抗了,賈太師已經親口對我說了,只要你們投降,保證不再荼害漢人,他就原諒你們以前的一切罪過。給你們吃,給你們穿,等到了一定時間,他就放你們回大草原上,和你們的親人團聚!賈太師到現在只對一個人說話不算話——那個人就是殘暴的草原罪人忽必烈!忽必烈已經死了,難道你們要拋下妻兒老小給忽必烈殉葬嗎?」 「蒙古的兄弟們啊,你們不要再糊塗了。」弘吉剌仙童含淚大叫道:「大宋軍隊已經把你們徹底包圍了,想要殺光你們很容易,可賈太師不想學忽必烈那麼動不動就殺人屠城,所以他在還沒開戰地時候就把我們從揚州帶了過來,讓我們來勸你們投降,你們只要投降了,就一定能活命,一定能活著回到大草原上。」 「要是宋人說話不算話怎麼辦?」一個蒙古士兵嚷了起來,「賈似道出了名的沒有信用,要是我們放下了武器,他又反悔怎麼辦?誰能保證賈似道說話算話?」 「對,對,誰能保證?」不少蒙古士兵都嚷了起來。這時,一個聲音大叫道:「我能保證!」人群分開,賈老賊在一幫宋軍將領的保護下了走進圈中,賈老賊大聲說道:「北方漢人,蒙古人,色目人,你們都給本官聽好了,本官就是大宋太師、平章軍國重事賈似道!」 賈老賊說一句,身後的親兵齊聲叫喊重複一句,盡可能把聲音傳得更遠,賈老賊又拿出一支箭矢,舉過頭頂叫道:「大宋列祖列宗在上,賈似道今日在此發誓,從今往後,無論任何民族子民向大宋投降,大宋一律善待!除非犯有十惡不赦之罪,決不輕易殺害!若違此誓,賈似道千刀萬剮!若違此誓,賈似道死後入油鍋拔舌地獄,永不超生!若違此誓,賈似道有如此箭!」說罷,賈老賊將箭矢一折兩斷,拋到蒙古軍隊面前。 「我投降!」蒙古軍隊伍中衝出一人,卻是蒙古漢人世侯玉文干,玉文干向賈老賊雙膝跪下,拋棄武器大叫道:「賈太師,罪人玉文干,願向大宋投降!」 玉文幹這樣的蒙古高官帶了頭,蒙古軍隊伍中立即呼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跪下的蒙古士兵呈弧形向北擴展,越來越快,片刻間就有超過萬數的蒙古士兵投降。在宋軍隊伍的反覆呼喊招降聲中,剩下的被圍蒙古士兵也紛紛跪倒,到了天色全明地時候,漢水南岸地蒙古士兵已經跪倒了接近一半…… 看著密密麻麻跪倒在面前的蒙古士兵,又聽著四面八方傳來地嘹亮軍歌,賈老賊臉上露出微笑,眼中令人捉摸不定的寒光亂閃。而在無盡的地獄深處,一個淒厲聲音響起,「不要臉的老東西,你發誓幹嘛要報應到我身上——?!」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一百零四章 解迷 宋軍的招降工作也不是完全的一帆風順,至少約有一萬餘名的蒙古騎兵不肯向宋軍投降,在忽刺出、兀突兒、茶罕章和阿里必等雙手沾滿漢人鮮血的蒙古將領率領下,利用宋軍忙於接納降兵而出現的機會,乘機向宋軍兵力相對薄弱的西面奔襲突圍。要換以前,蒙古騎兵即便被擊潰逃走,宋軍想追也追不上,但現在又不同了——賈老賊果斷命令大宋騎兵追擊這支大股潰敵,以免這群人類蝗蟲危害百姓,並派出青陽夢炎軍從後協助。 一場追擊戰下來,體力保持得非常充沛的宋軍騎兵追出上百里後,終於在九月初二天黑前將這支蒙古大股敗軍擊潰,高鳴射死茶罕章,生擒兀突兒,楊晨煥連斬忽刺兒和阿里必等五名蒙古戰將,其他大宋騎兵也殺死俘虜蒙古騎兵多人,繳獲戰馬無數,剩下的小股蒙古騎兵只能零散逃入深山老林,青陽夢炎繼續領軍搜索追殺,楊晨煥和高鳴則率領大宋騎兵押著戰俘凱旋,正式結束了漢水以南的宋蒙戰事。 大戰後的戰場總是格外的淒涼,東起虎頭山,南至石樑山,西到萬山以西二十餘里,方圓幾百公里的土地上滿目瘡痍,到處都是一片暗紅的血色,草地、道路、原野和山坡上堆滿死屍和折槍短劍,無數的宋蒙兩軍傷員倒在血海屍山中發出或輕微或淒厲的呻吟呼喊,以至打掃戰場的宋軍部隊連擔架和藥物都不敷使用,只能優先搶救己方傷員。對蒙古傷兵地哀求哭喊不理不問,頂多是一刀幫他了卻痛苦。而在主戰場襄陽城下和萬山腳下,雙方士兵流出的鮮血多得土壤都無法吸滲,匯成一片片沒腳的血窪和一條條血色小溪流入漢水,將飄滿死屍的漢水染得淡紅,血腥的味道連漢水下游數十里處都可以清楚聞到。 「太師,戰俘太多了?沒地方關押。怎麼辦?」「太師,軍醫隊醫官派人來報。包紮傷口的繃帶已經用光了,請求供給。」「太師,死屍太多,無法全部收集焚化,又沒辦法統計殺敵數字,怎麼辦?」「我軍第一批增援襄陽的隊伍損失慘重,多名將領陣亡。編製混亂,陣亡將士已經無法統計姓名籍貫,不利於戰後撫恤,如何處置,請太師示下。」「啟稟太師,十萬火急!韃子戰俘中有人散播謠言,說是我軍準備坑殺全部戰俘,戰俘人心不穩。有暴動可能!」 棘手地問題接踵而來,陳宜中和黃鏞等文官又還在押糧趕往襄陽的途中,文職官員嚴重不足,使得三天三夜僅睡了兩三個時辰地賈老賊頗有點措手不及的感覺。還好,賈老賊的兩個隨軍參謀劉秉恕和王文統都是軍政全才,立即從襄陽城的文人中火線提拔了一批文職官員參與戰場的掃尾工作。拿出隨軍布帛組織城中百姓加工繃帶,安撫蒙古戰俘,又經賈老賊准允後組織蒙古降兵中的漢人士兵打掃戰場,修建戰俘營地關押戰俘,又派出人手至鄰近的荊門、棗陽和郢州等城報捷,組織當地民夫赴襄陽參與戰後重建工作,料理得還算井井有條,為賈老賊解除了許多麻煩。順便說一句,原來就是文職官員地陳炤本也想參加掃尾工作,賈老賊卻沒有准允。而是給他另外委派了一個重要任務不提。 忙碌於打掃戰場的同時。賈老賊並沒有絲毫放鬆對江北蒙古軍殘部的監視,經過一次試探性渡河攻擊後。賈老賊斷定漢水以北的蒙古殘軍仍然具有相當之戰鬥力,便命令李庭芝水師出動,突入白河摧毀河上一切橋樑,將蒙古軍殘部圍困在白河以西、漢水以北的樊城、鄧城和呂□一帶,並派出水陸斥候嚴密監視蒙古軍殘部動靜,等待時機反擊,殲滅漢水以北的蒙古殘部。襄樊戰場也轉入了暫時的平靜。 諸事都稍微有點頭緒後,九月初二的夜裡,賈老賊召集眾心腹至襄陽城內,商議後續戰事。眾人剛剛坐定,賈老賊就開門見山地說道:「諸君,靠著將士用命,諸軍血戰,我軍成功殲滅了漢水以南的韃子軍隊,擊斃韃子賊酋忽必烈,取得襄樊戰場的決定性勝利!但忽必烈雖死,靠著他留下的班底,他的皇后察必和太子真金在中原仍然有一定影響力,如果讓這對母子率領韃子殘部逃回中原,號召忽必烈殘部繼續抗宋或者直接投靠阿里不哥,對我大宋將來的北伐光復中原必然十分不利。我軍下一步該如何行動,諸君可有高見?」 「簡單,馬上打過去。」高達第一個說道:「我軍大勝,眼下正是士氣如虹之時,即刻渡河反攻勝算極大,而且我軍埋伏在桐柏也可以隨時切斷韃子退路,全殲韃子殘部地希望也不是沒有。」 「沒那麼簡單。」賈老賊搖頭,分析道:「從今天中午的我軍試探性攻擊來看,韃子在漢水北面的軍隊多是騎兵——很明顯,忽必烈當初留在漢水北面的都是無法直接攻城的騎兵,以我軍的機動力來看,即便擊潰了韃子殘部也追不上,同時曹世雄的兵力太少,光靠他是沒辦法全部攔住韃子的。我們能不能把韃子殘部殲滅,得看陳炤能不能完成任務。」 「太師放心,從上次楊晨煥和阿志沙混入韃子大營炸毀韃子工場的事情來看,陳炤大人的成功可能性極大——小生敢於斷定,至少有八成把握!」劉秉恕緩緩說道:「眼下最關鍵地,是我們得拖住韃子,穩住察必母子,給陳炤和曹世雄爭取時間。如果韃子立即撤軍地話,陳炤和曹世雄是無論如何來不及動手的。」 「秉恕先生言之理,可我們該如何暫時穩住韃子殘部和察必母子呢?」賈老賊沉吟問道。王文統站起來說道:「太師。小生有一計,也許能暫時穩住察必母子幾天,只是沒有十足把握。」 「文統先生謙虛了,你地計策怎麼會沒有把握?快請賜教。」賈老賊笑道。王文統謙虛一笑,說道:「忽必烈死後,他地屍體已經被韃子騎兵搶走,並第一時間送到了漢水以北。這是玉文干和嚴忠濟等韃子將領親口招認的。而忽必烈身為蒙古大汗,自然不會就地安葬。察必母子必然要將忽必烈遺體帶回中原隆重下葬,可返回中原路途遙遠,忽必烈的屍體如果不做處理就無法保存。以忽必烈之身份,他的遺體保存之法以水銀浸屍最為適合,既符合他的帝王身份,也能保證他的屍體不腐,可以運回中原下葬——我軍就有了可乘之機。」 「可乘之機?什麼可乘之機?」賈老賊有些聽不懂了。劉秉恕卻首先反應過來。笑道:「文統先生果然高明,水銀浸屍既需要大量水銀,也需要耗費大量時間,而韃子殘部之中又如何尋找如此之多的水銀?我軍若是遣使過河,給察必母子送去幾百斤水銀,再借口勸降與韃子殘部停戰,暫時穩住他們,察必母子為了保存忽必烈遺體必然不會急於撤軍。我軍也就有了充足地時間準備接下來的戰事了。」 「小生正是這個意思,而且屍體浸泡水銀之後沉重,搬運困難,還可以起到無形中削弱韃子行軍速度地作用。」王文統微笑道:「只是小生擔心察必母子控制不住軍隊,軍隊強行挾持她們母子返回中原,那就大事糟了。」說到這。王文統又看一眼劉秉恕,遲疑著說道:「還有秉恕先生的兄長子聰大師,他現在仍然還在韃子殘部之中,小生此計必然瞞不過他,如果他揭穿……」 「這個可以放心。」賈老賊說道:「本官與子聰大師曾有一個約定——若是對子聰大師有知遇之恩的忽必烈被本官所殺,子聰大師就歸附於本官,本官也不會追究他以前的一切過失。眼下忽必烈已死,子聰大師一諾千金,必然戳穿我們。」說罷,賈老賊又微笑著說道:「說不定子聰大師還能幫上我們大忙。勸說察必母子暫時留下。甚至幫助我們生擒察必母子,那可就再妙不過了。」 「多謝太師原諒家兄誤入歧途之罪。」劉秉恕離座下跪。磕頭說道:「既如此,小生願修書一封,勸說家兄來降,並以我軍裡應外合,暫時穩住察必母子和韃子殘部。」 「好,那就麻煩秉恕先生了。」賈老賊鼓掌,又為難道:「可是這使者人選難找,宋京那小子的名聲早就臭大街了(宋京:還不是你不要臉的老東西害的?!),弘吉剌仙童倒是適合,不過他才能平庸,怕是難以說動察必母子,無法擔當這個大任。」 「恩師,學生舉薦一人,定可勝任。」一直沒說話地李庭芝忽然說道。賈老賊問那人是誰時,李庭芝卻回答出一個讓眾人目瞪口呆的名字,「我軍戰俘——姚樞。」 「姚樞?」賈老賊大吃一驚,問道:「他是忽必烈的死黨,出了名的對忽必烈忠心耿耿,本官雖然愛惜他的才學,有心籠絡於他,可他就算投降也未必可靠,怎麼能馬上委與他重任?」 「恩師有所不知。」李庭芝笑道:「昨天晚上包圍虎頭山的軍隊是學生的部下,他們把山上來不及撤退的韃子官員差不多一鍋端了,其中就有姚樞,他今日曾經求見於你,但你太忙,是由學生代為接見。姚樞告訴學生,他知道自己給忽必烈助紂為虐,為害無數漢人,罪不容誅,他也不想求你原諒,只求你看在他對大宋薄有微功地份上,饒過他同被我軍俘虜的子孫門人,不要加害他們。」 「他對大宋有功,我怎麼不知道?」賈老賊懷疑的問道。李庭芝微笑著從懷裡掏出一枚蒙古銅錢遞給賈老賊,笑道:「姚樞他請學生將憑證轉交恩師,說是恩師看了這枚銅錢,就知道他對大宋的功勞了。」 「看了銅錢就明白?」賈老賊翻看了一下那枚簇新的中統通寶,放聲大笑道:「不錯,這麼說來他對大宋是有功勞。庭芝,還楞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把那條老狐狸……哦,還不快去把姚樞老先生請到這裡?」 姚樞很快被帶到了賈老賊面前,一起來的還有忽必烈地另一名幕僚竇默,當堅持要來面見賈老賊的竇默搶先自報家門後,賈老賊和呂文煥一起面上變色,賈老賊怒吼道:「狗漢奸,你還有臉來見本官?你用本官的名譽下毒暗害呂文德將軍,玉文干和嚴忠濟都已經老實交代了,本官把你千刀萬剮,也難洩心頭之恨!來人啊,把這個狗漢奸押往呂文德將軍靈堂,生剖心肝祭奠!」 「太師,這事請交給末將。」呂文煥一把提起竇默,大哭道:「我要在大哥靈前活剮這個狗漢奸,祭奠大哥的在天之靈!」賈老賊立即點頭,呂文煥拖拉竇默時,竇默卻大叫道:「慢著,誰說我下毒暗害呂文德將軍了?」 「啪!」呂文煥重重一記耳光抽在竇默臉上,怒吼道:「玉文干為了立功贖罪,被俘後馬上把你獻毒藥暗害我大哥的事捅出來了,嚴忠濟和王磐也承認有這事情,你還想耍賴嗎?」 「玉文干?記得你上次重傷,還是我把你從閻王爺面前拉回來,你還真夠意思。」竇默苦笑一聲,慢慢從懷裡掏出一張藥方,舉著藥方說道:「這是當初我送給呂文德將軍的丹藥方子,文煥將軍可以尋一背疽病人用藥,若是用藥之後病人死亡,或者病情不見大好,文煥將軍和賈太師即便將竇默滿門九族魚鱗寸剮,竇默也毫無怨言。」 「這麼說來,當初你給呂文德送的藥,是治療背疽的良藥?」賈老賊狐疑問道。呂文煥也吼道:「現在我大哥已經殉國,你當然說什麼都行了,就算你手裡的方子真是治療背疽的藥方,誰又能證明當時你送給我大哥地藥就是這方子上地藥?」 竇默不答,僅是緩緩背誦道:「樊城外城已破,火器用盡,軍隊折損過半,抗敵惟有肉搏,末將病重,時日無多,若援軍不至,樊城軍民必盡數殉國!高麗詐降,我藉機拖延時間……」 「你在說什麼?什麼意思?」呂文煥聽得莫名其妙。賈老賊卻已經回憶起來——竇默背誦之信,正是呂文德借高麗使者送到臨安的雙意信。向呂文煥解釋一通後,賈老賊轉向竇默問道:「這麼說來,當初你已經看破了呂文德將軍地雙意信,那你為什麼不向忽必烈揭穿?」 「我是河北廣平人。」竇默落淚,哽咽答道:「忽必烈倒行逆施,為湊貢糧向河北諸地強行徵糧,我的家鄉餓殍千里,親人鄉親餓死無數。我手無縛雞之力,無法反抗韃子暴行,只能以一封信、一瓶藥向忽必烈提出控訴,向上天證明,我也是一個還有良知的漢人。」 「文煥,放開竇默吧。」賈老賊向呂文煥揮揮手,又仰天長歎道:「天意如此啊!忽必烈,你焉能不敗?傳令下去,即刻起不得虐待和隨意殺害俘虜,每日兩餐,不得剋扣俘虜口糧,俘虜中有漢人願意加入我軍的,一律收編。」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一百零五章 忠貞子聰 和賈老賊擔心的一樣,漢水以南的戰局大事一定後,漢水以北的蒙古軍殘部人心惶惶下,除了少部分死硬份子叫嚷要渡江反攻為忽必烈報仇外,剩下的其實大都打起了撤軍逃跑的主意。不過具體是反攻還是撤軍,或者說撤軍的具體時間,卻是要取決於忽必烈的遺孀察必和代替忽必烈掌管江北大營的宗王塔察爾兩人。 忽必烈被大炮轟得慘不忍睹的屍體送回江北大營時,察必當場哭昏在地,同時黃金家族的宗王塔察爾老淚縱橫,年僅五歲的蒙古太子真金還不怎麼懂事,只是爬在父親的屍體上搖晃著問,「父汗,你怎麼了?你怎麼不說話?父汗,你的一條腿怎麼沒了?身上還怎麼多血?父汗你疼嗎?」小孩子的話雖然天真無邪,卻更讓大人傷心欲絕,察必一次又一次的哭昏哭暈,完全不能理事,塔察爾強雖然忍傷心主持了防禦宋軍試探性攻擊的戰事,卻也無暇顧及撤軍一事,直到九月初三的早晨,蒙古軍殘餘的高層文武才聚齊在一起,討論接下來的戰事和忽必烈的戰事。 本來以張弘范、劉整和少部分鐵桿漢奸將領的意思,蒙古軍的會議應該首先討論撤軍事宜,可察必卻堅持要先討論忽必烈的喪事,蒙古籍的將領都是忽必烈的鐵桿心腹,忽必烈死後自然惟察必的馬首是瞻,忽必烈幕府中碩果僅存的子聰也站到察必一邊,劉整和張弘范勢單力薄。也只好屈服。所以由察必首先抹著眼淚說道:「大汗不幸戰死,他的喪事不能草草了事,我們一定得把他地遺體運回大都隆重安葬。只是這返回中原路途遙遠,大汗的遺體難以保存,不知如何是好?」 「是不能草草安葬大汗。」不死心的劉整第一個答道:「依末將看來,我軍可以用生石灰保存大汗屍體,然後乘著屍身未壞。立即運回大都隆重安葬,其後再考慮如何為大汗報仇血恨。」 「用生石灰?不行。」察必斷然搖頭。落淚道:「當年我們弘吉剌家族也有人在戰場上為國捐軀,也是放在生石灰裡送回哈刺和林,可屍體從棺材裡搬出來的時候,已經全黑了干了,連相貌都看不清楚,大汗貴為蒙古大汗,中原皇帝。怎麼能用生石灰醃製?」 「那用鹽……」劉整又一個建議還沒說完,塔察爾就已經鬚髮怒張的大吼起來,「用鹽?混帳東西,你打算把大汗做成火腿鹹肉嗎?」劉整趕緊把嘴閉上,又用眼角去看知己好友張弘范,希望張弘范出面解圍,張弘范卻也沒什麼好主意,只能把嘴閉上。還好察必並沒有追究劉整失言之罪的意思。僅是轉向子聰問道:「子聰大師,這裡的人數你最有學問,你說說用什麼辦法可以讓大汗地肉身不朽?可以送回大都安葬?」 「回皇后娘娘,用水銀即可。」子聰的聲音也有些哽咽——沒辦法,跟了忽必烈幾十年,多少已經有些感情了。子聰又說道:「自古帝王下葬。都是以水銀灌入屍身,可使肉體不腐不壞,防蟲防蟻,以大汗地身份,用這個辦法最適合身份,也最有效。」 「好,就用水銀,子聰大師,這事就交給你安排了。」察必落淚說道。子聰擦去一把眼淚,為難答道:「皇后娘娘。不是小僧推托。只是大軍遠離後方,要金要銀容易。水銀卻不是那麼容易尋到。」 「我們可以即刻撤軍返回南陽,在南陽、鄧州一帶尋找水銀。」劉整又提出建議,心說那怕先退回南陽都行,這裡離蠻子的主力軍隊太近,一不小心只怕連小命都得丟了。子聰卻橫了劉整一眼,淡淡說道:「要想保存大汗遺體,所用水銀何止百斤?南陽又不出產,怎麼可能湊齊如此之多的水銀?而且大汗屍身不做處理就運回南陽,路途顛簸,雨淋日曬,豈不是更容易腐壞?」 「那?那怎麼辦?」察必又大哭起來,罵道:「虧你們一個個平時自誇文武雙全,韜略滿腹,現在大汗逝世,叫你們弄一點水銀來就辦不到,真不知道大汗養你們有什麼用?」蒙古諸將皆有愧色,不知如何做答,子聰卻眼珠亂轉,開始琢磨缺德主意。這時候,帳外飛奔進來一名怯薛,向察必和塔察爾單膝跪下說道:「啟稟皇后、王爺,漢水之上忽有一人手打白旗乘船過江,乃是我軍大司農、中書左丞姚樞姚大人,他提出求見皇后與王爺,請皇后、王爺示下。」 「姚樞,真是他嗎?他竟然沒死?」塔察爾很是驚訝。怯薛答道:「回稟王爺,確實是姚樞姚大人,他帶來了十餘名我軍已經投降宋人的士兵,還有三十斤水銀和八百多斤硃砂,說是要獻給皇后和王爺。」 「八百多斤硃砂?硃砂有什麼用?」察必聽得一頭霧水。子聰忙解釋道:「皇后有所不知,這水銀乃是硃砂鍛燒而得,八百多斤硃砂,至少可以燒出四五百斤水銀,足夠用來保存大汗的遺體了。」 「好,快請姚大人進帳。」察必大喜說道。塔察爾怒道:「皇后娘娘,這姚樞既然手打白旗過江,還帶來我軍急需的硃砂水銀,看來他必是已然投降了宋人,如此叛逆留他何用?不如早殺!」 「王爺,姚大人對大汗素來忠心耿耿,如何會輕易投降?還是見他一面,聽他解釋原委再做處置不遲。」子聰建議道。察必也點頭說道:「姚大人給我們帶來了眼下最急需的東西,不管他是否投降,都應該見他一見。」塔察爾無奈,只得讓怯薛去傳姚樞。 不一刻,滿身孝服地姚樞被帶進金帳。剛一進帳,姚樞便快步跑到察必面前雙膝跪倒,低頭將臉貼在地毯之上號啕大哭,「皇后娘娘,老臣無能,未能為大汗以身擋炮,致使大汗不幸慘死。老臣有罪,老臣有罪啊。」哭喊間。姚樞不斷以頭搶地,哀痛之情溢以言表,惹得本已平靜下來地察必又是失聲痛哭,塔察爾和子聰等人暗自流淚。 「姚愛卿,前日你與大汗共往虎頭山指揮戰事,大汗不幸戰死,你為何得以倖免?」察必流著眼淚問道。姚樞大哭著把忽必烈讓一班漢人去鼓台擂鼓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大哭道:「宋人向大汗開炮之時,老臣正在為大汗軍隊擂鼓助威,不及搶救大汗,而後老臣趕去探視大汗時,大汗遺體已被我軍送回北岸。亂軍之中,老臣手無縛雞之力,身邊又無士兵保護,因此宋人圍山之後。老臣就被宋人俘虜,押進了襄陽。」 「姚樞,你既已被俘,為何不自盡殉國?又乘座宋人船隻過河,難道你已變節投降了宋人?」塔察爾厲聲喝問道。姚樞大哭不止,答道:「王爺。老臣不是沒有想過自盡殉國,可宋人看守嚴密,老臣一直沒有機會動手。今日黎明,賈似道老賊召見老臣,對老臣百般引誘勸降,老臣本不想答應,可賈似道老賊提出要老臣擔任宋人使者,送水銀硃砂過河,乘機規勸皇后和王爺率軍投降,老臣知道要想保存大汗遺體。肯定需要大量水銀。老臣就假意答應為賈似道老賊勸降,這才得以將水銀硃砂送往北岸。」 「哦。原來是這樣。」察必性格質樸善良——在蒙古簡直就是稀有動物,對姚樞的話信之無疑。子聰卻喝道:「大膽姚樞,你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你一個乍降之臣,如何能立刻取得賈似道老賊信任?向你委派如此重任?莫非你婢膝奴顏向賈似道老賊出賣我軍軍機,這才取得賈似道信任?」 「對,你是如何取得賈似道老賊信任的?」被子聰一提醒,塔察爾也追問起來。姚樞流淚答道:「王爺,老臣的兩個兒子和一個侄子也被宋人俘虜,賈似道老賊把他們扣為人質,老臣若是不會漢水以南,賈似道老賊就要把他們斬首……」說到這,姚樞又大哭流淚道:「老臣子侄死不足惜,他們和老臣一樣,生是大汗的人,死是大汗的鬼!老臣渡河,只為送水銀到軍中保存大汗屍體,還有就是瞻仰一眼大汗遺容,然後老臣就自己瞭解,追隨大汗而去啊!」 說罷,姚樞向察必連連磕頭,痛哭失聲。子聰面露愧色,向塔察爾低聲說道:「王爺,看來我們確實錯怪了姚大人了,賈似道派他過河只是勸降,成與不成,全在王爺和皇后,姚大人也無法干涉。眼下我軍新逢大難,正是用人之際,王爺可對姚大人善加撫慰,以嘉忠臣之心。」塔察爾覺得子聰說得有理,便上前柔聲安慰姚樞,察必更是個沒主意地,甚至還離座親自來攙姚樞,對他百般勸慰,這才勉強勸住姚樞的哭泣。 「王爺,我們不能在這裡久留啊。」痛苦稍抑後,姚樞立即抓住塔察爾地手,哽咽說道:「眼下大汗駕崩,軍隊慘敗,我軍士氣低落而宋人士氣高昂,我們應該抓緊時間,盡快返回中原,以圖東山再起。否則賈似道老賊一旦渡河反擊,我軍怕是又要損失慘重。」 「對,對,末將也是這個意思。」劉整和張弘范趕緊附和,對姚樞的一點疑惑也一掃而空。塔察爾為難答道:「本王也想趕緊撤軍返回中原,可皇后卻要妥善保護好大汗的遺體再做決定,本王也沒辦法說服皇后。」 「大汗的遺體已經沒問題了,只要把硃砂鍛燒成水銀,要不了多少時間就能煉出足夠地水銀保存大汗遺體。」子聰皺眉說道:「只是這鍛燒出足夠水銀至少需要一天時間,將水銀浸屍入斂時間,若是宋人忽然來攻或者乘機偷襲,我們怕是……」 「子聰大師,我們能不能先把大汗的遺體運回南陽,然後在南陽鍛燒水銀再入殮大汗遺體?」一直沒說話的伯顏試探著問道。子聰搖搖頭,「荊襄一帶氣候炎熱。將大汗遺體送回南陽,至少得需要一天時間,到時候再鍛燒水銀,怕是來不及了。而且宋人發現我軍倉促退兵,必然追殺,而且賈似道老賊佈置在桐柏地曹世雄軍也必然攔截,大汗地遺體能不能運回南陽都成問題。唉……有了!有辦法了!」 「大師有何妙計?」塔察爾和伯顏等人一起問道。子聰答道:「小僧覺得我軍可以暫時裝做考慮投降。派出使者至襄陽與賈似道老賊虛與委蛇,拖延時間。騙得宋人暫停反擊,對我軍不做防備。我軍抓緊時間鍛燒水銀保護大汗遺體,並暗中準備撤軍事宜,待到大汗遺體入殮,我軍就乘黑連夜撤軍,只要退到河流稀少的朝水以南,宋人的追兵也就拿我們無可奈何了。」 「妙計。我們就這麼辦。」塔察爾鼓掌稱讚。伯顏卻狐疑問道:「騙得宋人不做防備?以賈似道老賊之奸詐,他會輕易上當嗎?」 「賈似道老賊是不會輕易中計,但他必然會與我軍停戰。」子聰淡淡的答道:「大汗已然戰死,賈似道老賊下一個對手就是阿里不哥,而大汗雖然戰死,在中原仍然具有相當影響力,大汗的殘部也會繼續跟隨察必皇后與真金太子。我軍若是歸降宋人,那阿里不哥必敗。我軍若是依附阿里不哥,那阿里不哥如虎添翼,馬上就可以軍逼長江!賈似道老賊為了爭取我軍,是不會不考慮手下留情的,今天派賈似道老賊派姚樞姚大人送水銀硃砂等我軍急需之物渡河勸降,擺明就是想向我軍示好。爭取我軍殘部倒向於宋人。」 「爭取我軍歸降於他?賈老賊想得美!」塔察爾往地毯上狠狠吐了一口痰。察必也俏臉之上儘是寒霜,冷冷說道:「他是想得美!可我既不會投降宋人,也不會投降大汗,我要秉承大汗遺志,率領剩下地軍隊種子返回大都或者返回山西,積蓄力量,等待時機踏平宋國,橫掃大漠,為大汗報仇血恨!」 「皇后所言甚是,小僧願誓死追隨皇后。為大汗報仇!」子聰向察必雙膝跪下。必恭必敬地磕頭,語氣鄭重得像是以前面對忽必烈一般。其他蒙古將領不敢怠慢。也是跪到察必面前,鄭重發誓要為忽必烈報仇——當然了,其中當然少不得心懷鬼胎和口是心非之輩。察必又咬牙說道:「就依子聰大師之計,派人過河與賈老賊談判,拖延時間,積極準備撤軍事宜!子聰大師,你說派誰過河為好?」 「皇后娘娘,這很可能是一個有去無回的差事,小僧不敢舉薦,只能自薦。」子聰沉聲答道。察必一想也是,抬頭去看眾將時,察必地親弟弟弘吉剌烏馬爾站出來,哽咽著說道:「姐姐,這事只有我去最合適,我是你的親弟弟,有資格代表你和宋人談判,我是一個文官,就算死了對軍隊的影響也不大,你就讓我去吧。」察必與蒙古眾將一起落淚,最後在烏馬爾的再三要求下,察必最終還是答應了烏馬爾地請求。 「皇后娘娘,小僧還有一個奏請。」子聰又說道:「大汗故去,我軍軍心離散,其中不乏居心叵測之徒。為防備意外,小僧建議皇后娘娘將剩下的近七萬軍隊整編為四股,分別由塔察爾王爺、伯顏將軍、劉整將軍和張弘范將軍統屬,至於怯薛隊,則由皇后娘娘的堂兄率領。塔察爾王爺和伯顏將軍就不用說了,對大汗忠心耿耿,劉整將軍和張弘范將軍都是上了賈似道老賊必殺榜地人,他們兩人對大汗的忠心也可見一斑,有他們四人掌管軍隊,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到萬無一失。」說到這,子聰又補充一句,「當然了,四人之中以塔察爾老王爺為首,其他三人都必須聽他調遣。」 「子聰這禿驢不錯啊,真是路遙知勁馬,日久見人心啊。想不到平時這個禿驢老是喜歡給老子們下絆子,到了關鍵時刻,竟然把最後的兵權分給我們?」伯顏、劉整和張弘范心中大樂——這年頭有兵就是硬道理,子聰建議把剩下的兵權分過他們三個嫡系部隊基本打光的將領,倒大大出乎平時和子聰不對付的伯顏、劉整等人預料。塔察爾則因為子聰要求以他為首,也是心中暗樂贊同。僅有姚樞心中無比驚訝,「子聰禿驢瘋了還是傻了?塔察爾、伯顏、張弘范和劉整四個,都是賈似道老賊的死對頭,把兵權分給他們四個,賈老賊地仗不是更難打了嗎?」 「子聰大師,大汗生前曾經不只一次在我面前說過——當初鄂州之戰,如果他聽從你地建議,決不會落到如此處境。」察必歎了口氣,說道:「現在我才明白,大汗沒有看錯人。就依你的意思,把軍隊整編為四股,分別由四位將軍統屬。」 又談論了一會軍情之後,侍女飛報忽必烈地太子真金從睡夢中哭醒,察必急著回帳安慰兒子,將弟弟烏馬爾派往襄陽談判後便吩咐散帳,塔察爾和伯顏等人因為要整編部隊,向子聰道謝後便即離去。子聰則與姚樞並肩走出金帳,到得金帳門口,子聰瞟到阿里不哥派來的監軍麻裡阿圖和劉長平正在遠處不斷向金帳張望,便向姚樞一努嘴,低聲說道:「過去和阿里不哥的人打招呼,多套近乎,然後來我的帳篷找我——宋國地姚大人。」 「狗禿驢,把老夫當你部下指揮啊?」姚樞心中有氣,卻不得不按子聰的指揮過去與劉長平等人打招呼套近乎——沒辦法,人家子聰的親弟弟劉秉恕早就是賈老賊的頭號謀士了,姚樞以後要想混得好混得開,就不得不過子聰兄弟這一關。 「忽必烈死了,他的知遇之恩也報完了,現在。該佛爺我大展拳腳了。」子聰一邊表情哀痛的走往自己的營帳,一邊在心中偷笑,「賈老賊啊賈老賊,還有佛爺那個缺德弟弟啊,看來在玩計謀方面,你們還是差佛爺我一大截——你們只會想到拖住蒙古軍隊撤退的腳步,佛爺我卻要給你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一百零六章 子聰大師的菩薩心腸 蒙古軍殘部重新編組為四股後,分為三班倒每四個時辰一股值勤,另一股為機動兵力,預防意外——這也是塔察爾、伯顏、張弘范和劉整共同商議並經蒙古忠臣子聰點頭的經過。而九月初三下午未時到戌時結束這段時間,是由張弘范直屬的軍隊值勤——很幸運,大概因為子聰的緩兵之計起了作用,期間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戌時以後值勤的部隊是伯顏的軍隊,換崗後,軍隊倒是在張弘正和李恆等張弘范心腹的率領下散去休息了,心事重重的張弘正卻沒有抓住這個撫慰部隊收買人心的時機,而是獨自一人去找了拜把兄弟劉整。到得劉整寢帳後,臉色異常凝重的劉整正在帳中自酌自飲,顯得心事重重,張弘范也不客氣,坐到劉整對面,拿起酒壺給自己滿上一杯,仰頭一飲而盡,然後才向劉整笑道:「這麼有信心?剛拿到手裡的軍隊也不去看看,跑來這裡一個人喝酒?」 「三個萬戶是我的人,十六個千戶有一半也是我的老部下或者同鄉,他們會替我打點軍隊,用不著我操心。」劉整悶悶不樂的答道。張弘范楞了一下,然後驚訝問道:「三個萬戶裡面,你兒子劉垣佔一個,另外兩個是蒙古人和色目人,竟然也是你的人?你怎麼把他們弄到手的?」 「這你別管,我只有辦法。」劉整不肯吐露自己控制軍隊將領的經過,只是斜著眼問張弘范道:「倒是你。你新拿到手地軍隊怎麼樣了?出事的時候,有沒有把握讓他們聽話?」張弘范一笑,答道:「我手裡的軍隊漢軍多,大部分是我死鬼老頭的部下,李恆雖然是黨項人,但跟了我張家二十多年,靠得住。」 「靠得住就好。靠得住就好啊。」劉整歎了口氣,給自己和張弘范滿上一杯。搖晃著酒壺慢慢說道:「現在大汗死了,主力也完蛋了,賈老賊的主力又離我們那麼近,皇后卻為了一具屍體不願立即撤軍,不抓緊點軍隊,咱們兩個上了宋人必殺榜的,指不定那天就人頭落地了。」說到這。劉整又歎了口氣,頗有些失落的說道:「不過抓緊了軍隊也沒多少用,中原破敗成那樣,朝廷又是孤兒寡母和一群蒙古老糊塗當政,賈老賊肯定會打乘機北伐地主意,我們就算回到了中原,估計也只是早死晚死的區別。」 「劉將軍是在說我嗎?」張弘范狡黠一笑,低聲問道:「劉將軍早給自己安排好了退路。還用擔心自己地前途嗎?」 「我給自己安排了什麼退路?」劉整滿臉的忠厚老實相,吃驚的反問道。張弘范大笑,又低聲說道:「劉將軍,事到如今你還想瞞我嗎?我早就看出來了,阿里不哥大汗對你青眼有加,你也沒少給他出力——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毒氣彈的配方就是你送給阿里不哥大汗的吧?我今天晚上來找你,就是想請劉將軍幫幫忙,在阿里不哥大汗面前提攜小弟一把。當然了,小弟一定會重重感激將軍。」 劉整默然無語,半晌才低聲答道:「不錯,毒氣彈的配方是我送給阿里不哥大汗地,其實不光是毒氣彈,老賊炮和回回炮的圖紙我也送給阿里不哥大汗了。可我在阿里不哥大汗面前的說話份量,並沒有你想像那麼大,最起碼阿里不哥大汗對我不是完全信任——他現在最信任的漢人將領。還是劉太平和劉長平兄弟。咱們兩個如果現在過去。最多也就是個萬戶,還比不上留在大都。」 「那我們聯手去走走劉長平的路子?」張弘范試探著問道:「據我觀察。劉長平也不是那種不貪財不好色的聖人,只要他肯收咱們送的銀子美女,這事就好辦了。」劉整又沉默一陣,良久才答道:「就算他替咱們說話,咱們倆又能超過他們兄弟?區別又有多大?」張弘范默然,心知劉整的話很有道理——自己們就算買通了劉長平舉薦,阿里不哥也不可能讓自己們超地地位過劉太平兄弟,要想繼續向上爬還是十分困難。 無計可施下,兩個鐵桿漢奸只能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著悶酒,這時候,劉整的親兵進來,在劉整耳邊低聲稟報道:「將軍,姚樞姚大人求見。」劉整一楞,忙答道:「快請。」 親兵答應出帳,片刻後,鬚髮花白的姚樞便被領進了劉整的寢帳中,劉整和張弘范一起離座迎接,見張弘范也在帳中,姚樞也是楞了一下,然後才會心的笑道:「原來張將軍也在這裡,那可真是巧了,本來老夫還想讓劉將軍派人去請張將軍,現在倒免了不少麻煩。」 「聽姚先生地意思,你這次是想同時見末將和劉將軍?不知姚大人有何見教?」張弘范驚訝問道。姚樞不答,只是看了劉整的親兵一眼,劉整會意一揮手,先將親兵趕出寢帳,這才笑道:「姚老先生,快請上座,坐下談話。」 「多謝。」姚樞也不客氣,直接坐到正中上座,劉整和張弘范左右坐下。三人坐定後,姚樞慢騰騰的說道:「二位將軍,明人不說暗話,我軍慘敗必須撤軍,已成定局,但中原屢經戰亂,已是殘破不堪,又被宋人和阿里不哥大汗上下夾擊,東山再起的希望實在渺茫,不知二位將軍將來有什麼打算?」 「還能怎麼樣?還不是努力輔佐皇后太子,盡力而為了。」劉整和張弘范何等奸詐,劉整嘴上說盡力而為,張弘范就說,「若是宋人或者阿里不哥來攻,我們就提兵上陣,大不了戰死沙場,追隨大汗而去吧。好歹搏一個忠臣青史留名,萬古流芳。」 「既然二位將軍已有此決心。那老夫今天就算白來了,告辭。」姚樞比張弘范和劉整更奸詐,馬上提出告辭。這下劉整和張弘范急了,忙一起把姚樞按回座位,劉整說:「姚老先生,怎麼剛來就走?且請坐下,小酌幾杯?」張弘范說。「老先生太著急了,我們的話還沒說完。我等返回中原之後,第一要務當然是為大汗報仇,剛才沮喪之語,不過戲言爾。」 「替大汗報仇,說得容易。」姚樞冷笑,問道:「中原現在還有什麼?河北饑荒,百姓易子相食,暴亂此起彼伏;山東歷經李□之亂,已是破敗不堪;河南數年前被宋人騎兵掃蕩一番,又是與宋人交戰地最前線,抽丁抽糧最為嚴重,沒有十年八年的時間,→文·冇·人·冇·書·冇·屋←休想恢復元氣;只有山西還算富足,可一地之力,又能贍養多少軍隊?又能拿出多少賑災。幫助各地度過難關?現在大汗又已經駕崩,皇后太子孤兒寡母難以服眾,我軍撤回中原之後,不要說為大汗報仇了,就算自保都難。」 「姚老先生所言極是,這也是我們二人最為擔心之事。」張弘范和劉整都是愁容滿面。張弘范試探著問道:「姚老先生既然深夜來尋我二人談論此事,莫非是姚老先生有什麼妙計幫助我軍度過這道難關,所以來找我二人商量?」 「我軍失敗,已是大勢所趨,上天注定如此,非人力所能挽回。」姚樞搖搖頭,又壓低聲音說道:「不過姚樞倒有一計,可為忽必烈大汗報仇血恨,也可助我等三人祿位不失,甚至可以讓我等三人更進一步。位登人臣之極。」 「先生有何妙計?」劉整和張弘范一起屏息靜氣問道。姚樞壓低聲音。慢慢說道:「挾持皇后太子,獻給阿里不哥大汗。以做晉身之階,借阿里不哥大汗之手,剿滅宋國,為忽必烈大汗報仇。」 「挾持皇后和太子?」劉整和張弘范一起臉上變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姚樞卻冷笑道:「對,挾持皇后和太子獻給阿里不哥大汗!皇后和太子身份尊貴,在中原仍然極具影響力,阿里不哥大汗得到她們後,只要逼著她們頒布一道詔書,中原、四川和吐蕃的土地、軍隊和子民唾手可得,阿里不哥大汗的大軍也可以立即飲馬長江,聲勢遠超宋人!到那時候,我等憑此大功不僅可以獲得阿里不哥大汗地嘉獎和封賞,更可以借阿里不哥大汗之手,滅宋報仇!」 姚樞說完後,劉整和張弘范久久不語,半晌後,劉整和張弘范互相對視一眼,雙雙跳起來抽出寶劍,張弘范指著姚樞吼道:「大膽老賊!竟然敢鼓動我等造反謀逆,賣主求榮,你可知罪?」劉整也指著姚樞吼道:「老賊,你把我劉整當什麼人了?忽必烈大汗對我恩重如山,他剛過世,你竟然就煽動我去挾持大汗地皇后、太子?你到底是什麼居心?」 「哈哈哈哈哈……!」姚樞大笑起來,站起來說道:「好吧,既然二位將軍不肯聽老夫金玉良言,那麼二位將軍就請將姚樞綁縛,交與皇后王爺治罪,成全二位將軍地忠貞之名。——只是將來二位將軍兵敗身死之時,可不要後悔。」 「老匹夫,你給我閉嘴!」著名大忠臣劉整劉將軍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姚樞地衣領,吼道:「走,老子現在就把你交給皇后王爺,看他們怎麼收拾你!」張弘范也低吼道:「老東西,你剛剛從宋人那邊過來,馬上就煽動我們挾持皇后太子,到底是誰指使你地?走,跟我們去見王爺和皇后去!」 張弘范和劉整嘴上叫得凶,腳卻不肯邁動一步,只是觀察姚樞表情目光,想要尋找姚樞的破綻。這時候,劉整的寢帳響起一個陰森森的笑聲,「二位將軍,姚老先生如果是我指使的,你們是不是也打算把他交給察必和塔察爾啊?」說話間,帳篷門掀開,阿里不哥派到忽必烈軍中的使者麻裡阿圖陰笑著走了進來。 「麻大人,劉大人,你們怎麼來了?親兵怎麼不通報?」張弘范大吃一驚,不知不覺的放下了寶劍。劉整則低聲解釋道:「沒什麼奇怪,是我對親兵早有吩咐。麻裡阿圖大人和劉長平將軍什麼時候來見我都可以,不需要通傳就讓他們進帳。」 「多虧了劉將軍以前地命令,我才能聽到姚老先生和二位將軍地對答。」麻裡阿圖滿臉的猙獰,向劉整獰笑道:「劉將軍,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啊。你在大汗面前口口聲聲說自己願意投靠,願意為大汗效犬馬之勞。現在姚老先生請你利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挾持察必、真金獻給大汗,你竟然還想把姚老先生交給察必那個婊子和塔察爾那個老不死?這就是你對阿里不哥的忠心嗎?」 「麻裡阿圖大人。你誤會了,我絕沒那個意思。」劉整嚇得魂飛魄散,忙解釋道:「末將只是擔心姚樞是來欺騙試探,所以反過來試試他,末將絕對沒有背叛阿里不哥大汗的意思。對了,這麼說來,姚老先生也是阿里不哥大汗的人?」 「姚老先生早就是大汗的人了。否則我怎麼會叫他來給你們獻計?」麻裡阿圖傲然答道。姚樞也在心裡補充道:「對,我早就是阿里不哥地人了——兩個時辰前就已經投靠他了。」劉整和張弘范大驚失色,忙一起拋劍向姚樞鞠躬行禮,雙雙道歉道:「姚老先生,末將等實在不知你的身份,得罪,得罪。」 「算了,不知者不為罪。」姚樞大度地一揮手。又低聲笑道:「怎麼樣?二位將軍現在可覺得老夫的計策可行了?只要挾持了察必、真金獻與大汗,立下了蓋世奇功,大汗還不重獎二位將軍嗎?」麻裡阿圖也低聲說道:「張將軍,劉將軍,幫個忙吧,現在你們兵權在手。只要抓到了察必那個婊子和真金那個小雜種,大汗就一定不會虧待你們。」 貨真價實的阿里不哥使者都這麼發話了,劉整和張弘范不免大為心動,不過兩人也有些擔心,張弘范問道:「麻大人,這條計策固然是妙計,我們也非常希望能為阿里不哥大汗效力。可我們倆手裡的兵力加起來才三萬人左右,伯顏和塔察爾兩人手裡地兵力足有四萬,兵力並不佔優勢,而且察必和真金還有怯薛保護。那些是更不好對付的人。」 「不用擔心。姚老先生早為你們安排好一切計劃了。」麻裡阿圖陰笑說道:「現在忽必烈的軍隊工匠正在日夜不停地鍛燒水銀,水銀煉好後。忽必烈的屍體就要入殮,到時候察必肯定會帶著真金一起去監督,伯顏和塔察爾也肯定跑不了。到那時候,你們倆就可以……事情一成,忽必烈殘餘的其他軍隊群龍無首,我們再逼著察必小婊子頒布一道詔書,還怕忽必烈那些殘部不乖乖聽話嗎?」 「可他們要是不聽話呢?」劉整擔心問道。姚樞一聳肩膀,笑道:「如果他們不聽話,只要皇后和太子在我們手裡,他們也不敢向我們進攻,我們大可以把他們扔下,由你們控制的軍隊保護我們返回中原,南京路的兵力早被忽必烈大汗抽空了,南陽剩下點軍隊也攔不住我們,我們能說服南陽守將合刺與張榮祖孫加入我們當然更好,不能說服也可以繞過南陽直奔潼關,潼關以西部署得有阿里不哥大汗的重兵,有他們接應,我們還怕大功不成嗎?」 「有道理。」劉整和張弘范都覺得姚樞的計策可行,卻遲疑著不敢立即點頭。那邊麻裡阿圖火了,怒道:「你們倆到底幹不幹?你們願意幹,成功後大汗絕對不會虧待你們!如果你們不願幹,那我們馬上就走,你們倆都是上了賈似道老賊必殺榜地,自己等著給忽必烈殉葬吧!」 「拼了,我願意。」早就投靠了阿里不哥地劉整第一個點頭。張弘范稍一盤算後也咬牙說道:「干也是死,不干也是死,怎麼都得賭上那麼一把!我也願意!」 …… 為了盡可能讓行動萬無一失,姚樞、麻裡阿圖、張弘范和劉整一直商量到午夜三更,直到輪到劉整的部隊值勤,四人方才散去。既緊張又激動地張弘范去找兄弟心腹談話,爭取他們的支持;麻裡阿圖是回帳去向劉長平報知喜訊,姚樞則是獨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帳中,寢帳裡黑□□地。僅有一顆光頭反射著微光晃動。那光頭向姚樞陰笑問道:「怎麼樣?他們答應了吧?」 「答應了。」姚樞點頭,也是陰笑道:「太師果然高明,那兩個傢伙果真是腦生反骨,我和麻裡阿圖才鼓動那麼幾下,馬上就下定決心動手。」 「腦生反骨?他們也配?他們不過是在為自己地小命和榮華富貴著想而已。」那光頭冷笑連連,又微笑道:「看來今天晚上真是決定忽必烈殘部命運的一夜,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今天晚上張榮祖孫應該也和賈老賊派去的陳炤見面了吧。」 「娘的。這個賊禿驢太厲害了,心腸毒成這樣。死後肯定少不了要下十八層地獄。」姚樞悄悄擦了一把冷汗,對面前之人既是敬佩,又是害怕…… …… 和那個光頭猜測的一樣,九月初三地晚上,靠著宋軍在南陽細作的幫助,張榮祖孫確實見到了賈老賊派去地使者陳炤,也同時見到了張榮最小的孫子——張窠!祖孫和兄弟見面。少不得一場抱頭痛哭,等祖孫三人稍微平靜後,張宏立即向陳炤問道:「陳大人,忽必烈真地死了?大宋主力怎麼還不反攻?」 「忽必烈千真萬確已經死了!」化裝成普通百姓地陳炤斬釘截鐵回答,又微笑道:「賈太師之所以沒有立即反攻,是因為賈太師希望二位將軍能助大宋一臂之力,幫助大宋將忽必烈的殘部一網打盡,以免他們返回中原之後。繼續危害中原百姓。」 「賈太師希望我們在南陽堵住忽必烈殘部地退路?」張宏試探著問道:「可我們手裡的軍隊才有一萬來人,城裡還有合刺地三千多人牽制我們,兵力遠遠不足啊?」 「曹世雄將軍的騎兵已經到了堵水河,只要你們一點頭,他明天下午以前就可以趕到南陽助陣!」陳炤從懷裡拿出一顆蠟丸,「至於你們怎麼阻攔韃子敗軍。賈太師已有妙計安排,你們不用擔心。」張宏顫抖著接過蠟丸,捏碎打開一看時,張宏立即倒吸了一口涼氣,信上只有短短八個字——放敵進城,……! 「張宏將軍,蒙古大勢已去,你們二位早存歸順大宋之心,賈太師也是早知道的。」陳炤勸道:「現在就是你們二位為大宋立功贖罪的最好機會,只要你們答應。曹世雄將軍將為你們提供一切幫助。南陽城裡的合刺部隊,你們能解決就解決。不能解決也有曹世雄將軍幫助你們解決。至於城中的百姓,你們也不用擔心,區區幾千戶人家,讓他們出城暫避一下也很容易,大宋軍隊將來肯定會給他們雙倍賠償。就請二位將軍不要再猶豫了,迷途知返,現在還來得及啊。」 「爺爺,你怎麼看?」張宏轉向正抱著張窠疼愛的張榮問道。張榮抹去一把眼淚,疼愛的將臉貼在小孫子臉上,緩緩說道:「大宋時刻不忘我們北方漢人,我們祖孫也不會忘記大宋和陳大人你地恩情,這事,我們做了!也不要曹世雄將軍幫忙,乘著現在是深夜,今天晚上的城防也恰好在我們手裡,我們現在就動手幹掉合刺,他的部隊裡也有一些漢人,可以爭取過來,不能爭取的,我們的力量也足以把他們全部解決!」 「老將軍高義,陳炤佩服。」陳炤向張榮一揖到底。張宏也跳起來叫道:「爺爺說得對,我們現在就動手。陳大人你放心,其實我們早有準備投降大宋的打算,我們軍隊都是從濟南帶來地嫡系部隊,絕對聽我們的話。」 是夜,南陽城守將蒙古下萬戶合刺遇刺而亡,張榮、張宏部隊高舉義旗,反蒙歸宋,合刺部隊大部投降,餘者皆被誅殺。 …… 充滿陰謀味道的一夜很快過去,到了九月初四的正午,咱們的佛爺子聰大師忽然找到察必皇后、塔察爾王爺和伯顏將軍,單獨向他們稟報道:「皇后娘娘,王爺,伯顏將軍,大事不好了!小僧查到一件大事,劉整、張弘范二賊與阿里不哥使者暗中來往,似乎已有不臣之心!」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一百零七章 歸來 「皇后娘娘,王爺,伯顏將軍,大事不好了。」子聰滿臉的驚恐,壓低聲音用一種極為可怕的語調說道:「小僧無意之中查到一件大事,昨天夜裡,漢將劉整、張弘范與阿里不哥使者麻裡阿圖暗中來往,似有不臣之心,小僧擔心此二人吃裡爬外,會做出對我軍不利之事。」 「真有此事?子聰大師,你是怎麼知道這事的?」與子聰單獨密談的察必、塔察爾和伯顏三人都是臉色大變,只是因為子聰連打禁聲手勢才沒大叫出來。子聰表情異常緊張,低聲答道:「昨天夜裡,伯顏將軍的軍隊與張弘范的軍隊換崗後,小僧領著少許親兵巡查軍營,本意是想檢查明暗崗哨有無缺漏,以便彌補——當時小僧還遇到伯顏將軍,將軍你還記得嗎?」 「記得,那時候好像快到亥時了。」伯顏點頭承認。子聰又沉聲說道:「後來小僧與伯顏將軍分手後,途經劉整寢帳,因見寢帳燈光未息,劉整又是我軍手握兵權的四大將之一,小僧便想進帳去勸劉整早些休息,不要耽誤了軍隊事務。不曾想小僧走近帳篷時,卻見阿里不哥的使者麻裡阿圖立於劉整寢帳門外,小僧就時大吃一驚,趕緊領著親兵退進暗處,在暗中觀察麻裡阿圖舉動。片刻後,麻裡阿圖忽然進了劉整的營帳,小僧心知其中必有奇異,便在帳外守侯觀察,不曾想那麻裡阿圖進帳之後,直到三更將過、四更換崗時方才出來,而且與他一同出帳的除了劉整之外,竟然還有張弘范也在其中!」 「麻裡阿圖和劉整、張弘范密談了這麼長時間?他們在談什麼?」察必萬分驚訝的問道。子聰一聳肩膀,答道:「皇后娘娘見諒,劉整帳外有他親兵嚴密看守,小僧無法接見偷聽,是以不知。」 「來人,去把劉整和張弘范那兩隻漢狗傳來!本王要親自問他們的話!」塔察爾怒吼命令道。不等子聰說話,同樣深明韜略的伯顏趕緊阻止道:「老王爺,不可!劉整、張弘范二賊私下與阿里不哥偽汗使者見面,你若直接詢問,他們怎可承認?我們這邊又只有子聰大師一位證人,他們若是抵賴不認,我們不僅拿他們無可奈何,反倒會打草驚蛇。」 塔察爾仔細一想也是,叫劉整和張弘范過來對質,如果真有這事,他們肯定抵賴不認,麻裡阿圖也不可能承認這件事,到時候自己才真是騎虎難下。這時,察必回憶著說道:「子聰大師的話應該不假,大汗在世之時,曾經對我說過,劉整這個人可用不可信。現在看來,當初把兵權給他,真是我們的安排失誤。」 「皇后娘娘教訓的是,這都是小僧之過。」子聰滿臉的愧色,自我檢討道:「當初小僧建議將兵權四分,是因為我軍慘敗之後,能員幹將已經折損大半,史天澤、郭侃和阿里海牙等大將之才不是戰死就是被俘,能用之人捉襟見肘,又見張弘范和劉整素來對大汗忠心耿耿,還上了賈似道老賊出征的必殺名單,應該可靠,便把兵權分了一半給此二人。不曾想這二賊竟然暗中勾結阿里不哥,大大出乎小僧所料,小僧見事不明,請皇后娘娘、王爺、伯顏將軍治罪。」 「子聰大師不必過於內疚,拋開劉整不說,單說那張弘范,我對他瞭解也算深了,他的父親張柔是賈似道老賊所殺,平時裡言談之中也常以他的漢人血統為恥,對大汗更是忠心耿耿,所以子聰大師你讓他掌管兵權,末將也沒有反對。」伯顏安慰子聰一通,察必和塔察爾也覺得伯顏的話有道理,便一起安慰子聰,表示不會追究,伯顏才又說道:「如今之計,我們得先弄明白劉整、張弘范二賊與阿里不哥的人到底來往到了什麼地步,若是二賊與麻裡阿圖只是尋常朋友來往,那我們就可以不必追究。若是二賊與麻裡阿圖勾結,欲行不軌,我們就不能遲疑,要馬上除掉二賊!」 「可他們行事秘密,又如何能刺探到他們來往的真實情況?」塔察爾問道。伯顏低聲說道:「我等可暗派心腹士卒秘密監視二賊,若是二賊繼續與阿里不哥偽汗的人暗中來往密切,我們基本就可以斷定二賊生出異心,即可設法除之。」 「伯顏將軍言之有理。」子聰補充道:「但我們還需要盯緊他們的軍隊,如果他們掌握的軍隊之中有異常調動或者有異常人事陞遷調任,也可以從側面證明此二賊心懷不軌,妄圖謀逆。」察必和塔察爾一起點頭稱是,當下由子聰建議,塔察爾和伯顏佈置安排,迅速從怯薛隊中和伯顏、塔察爾的親兵中抽出大量人手擔當細作,混入劉整和張弘范部隊秘密監視。 …… 因為大宋軍隊的主力正在漢水以南虎視耽耽,留給阿里不哥派系動手的時間不多,所以劉整、張弘范二人調整和控制軍隊的動作也異常迅速,忽必烈派系的塔察爾和伯顏把細作派出去後,才到了傍晚時分,張弘范和劉整部隊的種種異常舉動就送到了忽必烈派系的幾個頭目面前。 在張弘范軍中,張弘范利用他老爸張柔留下來的勢力,大肆提拔心腹、親信和舊部掌管精銳部隊,忠於忽必烈的將領則被排擠,帶的都是老弱士卒甚至傷兵滿員、編製不足的部隊;而劉整除了重用同鄉親戚之外,還大量任用與阿里不哥派系沾親帶故的蒙古將領,還有牆頭草色目人將領也得到劉整重用,忠於忽必烈的將領同樣遭到排擠,或是派去掌管工匠,或是明升暗降剝奪兵權。總之一句話,蒙古軍殘部將近一半的軍隊,已經不姓忽必烈了。 讓塔察爾、伯顏和子聰大師鼻子都氣歪的是,當遭到排擠的蒙古將領跑來告狀的時候,察必故意派人詢問劉整和張弘范原因,兩個鐵桿漢奸竟然一起振振有辭的答道:「請回稟皇后娘娘,眼下大敵當前,我軍形勢危急,若是我等不能迅速掌握軍隊和熟悉軍隊,那我軍危矣!不得已,我二人只能提拔親信舊將,才能更好的指揮部隊,保護皇后娘娘和太子安全。至於被委屈的幾位將軍,我等日後定當補償。」不過真正讓察必、塔察爾、伯顏和子聰大師氣急敗壞還在後面——當天晚上,也就是九月初四的夜裡,阿里不哥的使者麻裡阿圖、劉長平和張弘范竟然都先後趕到劉整寢帳,而且進去以後就一直沒出來! 「肯定是了!」塔察爾狠狠一拳砸在茶几上,咆哮道:「本王可以肯定,劉整和張弘范兩個逆賊肯定已經背叛了我們,和阿里不哥偽汗勾上了!兩個賣主求榮的狗賊,本王如果不宰了你們,本王就不叫遜都思塔察爾!」 「他們打算幹什麼?會不會是想帶著軍隊投靠阿里不哥?」察必擔心的問道。伯顏恨恨答道:「如果他們只是分裂我軍,那還好說。怕就怕這兩個狗賊在打兵變的主意,挾持皇后和太子獻給阿里不哥,那對我軍無異於就是滅頂之災!」 「那……那怎麼辦?」察必的眼淚滾滾而落,哽咽道:「大汗剛剛戰死,主力軍隊又大部分被宋人殲滅,情況都危急成這樣了,我們的軍隊裡還出了兩個叛徒狗賊,打我們孤兒寡母的主意,難道上天真要亡我蒙古嗎?」 「皇后不必焦急,老臣這就點齊兵馬,去殺掉那兩個叛逆狗賊。伯顏,你也快去集合軍隊,咱們倆一起動手。」塔察爾怒吼,大步衝出金帳準備集合軍隊。子聰和伯顏一起衝上去拉住他,子聰連聲勸道:「王爺息怒,請息怒,我軍大敵當前,如果不能一舉誅殺二賊,二賊為求自保必然兵變。屆時我軍內訌,自相殘殺,宋人必然趁火打劫啊!」 「王爺,子聰大師的話很有道理。」伯顏也勸道:「如果我軍內訌,賈似道老賊肯定不會放過這個趁火打劫的機會,到時候我們就危險了。」 「那怎麼辦?」塔察爾吼道:「那兩個狗賊正在和阿里不哥的走狗一起商量密談,我們不動手,他們也會動手,到時候還不是內訌?不如乘他們現在聚在一起,立即動手把他們一鍋端了。」 「王爺,現在要動手也可以。」子聰建議道:「但我們不能帶軍隊去,否則絕對逃不過兩個狗賊眼線的眼睛,讓他們有了察覺。我們不如在金帳之外埋伏刀斧手,借口斥候發現宋人軍隊秘密向北移動,企圖合圍我軍,以皇后娘娘的名譽召二賊進帳議事,只要二賊一來,刀斧手一起湧出,將二賊砍為肉醬!只要二賊一死,餘者傳檄可定!」 「把二賊騙來砍成肉醬?」塔察爾楞了一下,然後大力點頭道:「好,可以這麼辦!」察必和伯顏也覺得這個辦法不錯,馬上點頭答應。子聰又建議道:「還有一點,現在是張弘范的軍隊輪值,他的軍隊已經處於備戰狀態,我們如果不做好預防突發事件的準備,只怕會吃大虧。小僧建議王爺和伯顏將軍立即召集將領,做好備戰工作,然後再傳二賊前來動手。」 「好,我們立即安排。」塔察爾和伯顏一起答應。子聰又向察必說道:「皇后娘娘,請你的怯薛隊也做好準備,抽出一部分人去靈堂保護大汗遺體,剩下的全部武裝起來,保護你和太子殿下。」察必感激不盡,自是按子聰之計安排。片刻後,塔察爾和伯顏的軍隊已經悄悄開始動員備戰,子聰再三確認後,這才點頭同意派出使者傳喚劉整和張弘范。 …… 察必的使者教程很快,才用了兩柱香時間就趕到劉整寢帳外,劉整此刻正在與麻裡阿圖、姚樞、張弘范和劉長平四人密謀劫持察必真金,聞得軍情有變,劉整和張弘范不敢怠慢,趕緊告辭要去金帳。姚樞卻喝道:「且慢!劉將軍張將軍你們的軍隊也有斥候在外,為什麼他們沒發現宋人軍隊動向?此事必然有詐,二位將軍若去,只怕有去無回!」 「有道理,難道我們的行動被發現了?」劉整和張弘范都嚇得面如土色。姚樞又說道:「事不宜遲,二位將軍可借口更衣拖延時間,速速派人打探塔察爾、伯顏軍隊動靜,等到回音再做打算!」 「好吧,就這樣辦。」劉整和張弘范可不願拿自己的腦袋去冒險,對姚樞的萬全之策自然是言聽計從。故意拖延了片刻時間後,噩耗傳來,塔察爾和伯顏的部隊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暗中卻已經在秘密動員——這還多虧今天晚上執勤的隊伍是張弘范的軍隊,否則也很難立即發現。聽到這消息,劉整、張弘范、麻裡阿圖和劉長平四人都是全身顫抖,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智囊姚樞還算冷靜,一拍桌子說道:「現在可以肯定——不知那裡出了紕漏,我們的行動被察必、塔察爾和伯顏發覺了。」 「那……那怎麼辦?」麻裡阿圖膽戰心驚的問道。姚樞咬牙說道:「惟今之計,只有兩個辦法,一是去向皇后娘娘和塔察爾王爺請罪,主動交代罪行,請求他們的原諒,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劉整和張弘范聽得直翻白眼,心說你老東西出的好主意——以蒙古人對待叛徒的慣例,我們去主動交代叛變罪行,察必和塔察爾還不殺我們全家啊? 「那另一個辦法呢?」劉長平沉聲問道。姚樞沉聲答道:「另一個辦法就是——拼了!今天晚上是張弘范將軍的部隊執勤,隨時可以投入戰鬥,乘著伯顏和塔察爾的軍隊還在準備,張將軍馬上提兵去中軍大帳抓察必和真金,斬殺此刻肯定在金帳中的塔察爾和伯顏,劉整將軍動員軍隊接應!事若成,抓到了察必和真金,也殺了塔察爾和伯顏,我們就可以逼著察必頒布詔書向阿里不哥大汗投降,接管大營。事若不成,我軍立即撤軍北歸,搶佔南陽鄧州,截斷察必和塔察爾的退路,讓宋人去收拾他們,等到他們的敗軍逃往南陽,咱們還有抓住察必真金的機會!」 「妙計!」麻裡阿圖和劉長平一起鼓掌。劉整和張弘范則面面相窺,有些不敢承擔這個責任。姚樞明白兩個鐵桿漢奸的心思,馬上向麻裡阿圖使個眼色,麻裡阿圖會意,轉向劉整和張弘范獰笑道:「張將軍,劉將軍,你們為大汗建立蓋世奇功的機會到了,請先砍了外面的察必使者,然後就動手吧。」 「可要是宋蠻子趁火打劫怎麼辦?」張弘范戰戰兢兢的問道:「我們動手攻打金帳,肯定會遭到反抗,兩軍火並起來,宋蠻子再趁火打劫,我們可就誰都跑不掉了。」 「這個不用擔心,老夫有一計,可使宋人只打察必塔察爾,不打我軍。」姚樞陰笑道:「張弘范將軍好像忘了,阿里不哥大汗現在和宋人還是盟友,劉長平也對賈似道老賊有過救命之恩?二位將軍可派一條小船送劉將軍到對岸,面見賈似道老賊,曉以厲害,許以黃河以南的土地,勸說賈似道老賊與我軍聯手夾擊察必、塔察爾和伯顏軍隊,雖不一定成功,卻至少可為我軍爭取少許時間。」 「勸說賈老賊?」劉長平有些擔心——賈老賊可不是那麼好蒙的。姚樞看出劉長平的猶豫,便挺身而出道:「劉將軍若不嫌棄,老夫願意與你同往,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賈似道老賊,對他曉以厲害——賈似道老賊其實也沒把握全殲漢水以北的忽必烈殘部,有此天賜良機,他定然不會錯過!憑此一條,老夫有八成把握說服於他!」說到這,姚樞瞟一眼劉整和張弘范,補充道:「否則的話,若是察必搶先向漢水南岸派出使者,請賈似道出兵助她,那二位將軍……」 「好吧,我這就安排小船,送劉將軍和姚老先生過河。」張弘范一口答應——沒辦法,如果察必真派人過河去請賈老賊出兵平叛,那張弘范才叫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事發緊急,察必的使者也在帳外不斷催促,劉整也沒時間定下心盤算,只是咬牙跺腳道:「沒辦法了!只好賭上一賭了!就按姚先生的主意行事!」說到這,劉整喝道:「有請皇后使者!」 帳門掀開,察必的使者大搖大擺進來,見劉整的寢帳中竟然有這麼多人,那使者不由大吃一驚,但不等他再說一句話,張弘范、劉整、麻裡阿圖和劉長平已經一起獰笑著撲了上來,四把鋼刀你起我落,三兩下將那使者砍成數截。張弘范提刀吼道:「劉將軍,我們出去動手,剩下的事,就拜託你和麻裡阿圖大人了!」 …… 劉整的營地早被忽必烈派系的眼線盯上,劉整和張弘范砍殺察必使者的事雖然沒有人能看到,但張弘范領著劉長平和姚樞殺氣騰騰的衝出大營,趕往河岸召集軍隊起事的動作,卻絕對不可能逃過眼線的眼睛。消息傳到金帳,這回連脾氣暴躁的塔察爾也知道張弘范就要動手了,無奈之下,咱們的子聰大師只好請塔察爾和伯顏速返軍隊,召集軍隊前來保衛金帳。同時請察必的親堂哥欽察率領怯薛死守金帳。 「殺啊——!」塔察爾的第一支千人隊趕到中軍大帳增援時。張弘范的軍隊已經打著阿里不哥的旗號一路殺人放火的衝了過來,塔察爾親自指揮忠於忽必烈的軍隊迎戰,本來塔察爾還想在陣前喊話動搖張弘范的軍心,但同樣戰場經驗豐富的張弘范卻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他的軍隊不斷高喊著「活捉察必真金」和「阿里不哥大汗萬歲」口號,不要命的與塔察爾的軍隊混戰在起來。準備不足的塔察爾因為軍隊還沒有完全動員,兵力不足,被武裝到牙齒的張弘范部隊殺得節節敗退,金帳一帶火光沖天。 「殺啊!」「阿拉!」「忽必烈大汗萬歲!」「阿里不哥大汗萬歲!」金帳外馬蹄聲、喊殺聲和口號聲震天動地,刀劍碰撞聲和箭矢破空聲連綿不絕,間或還有士兵臨死時的慘叫哀嚎聲,金帳內卻是陣陣抽泣之聲。被嚇得全身發抖的侍女領著忽必烈的一干兒女,躲在金帳角落哭泣,察必卻抱著驚恐不安的兒子真金坐在忽必烈以前的位置上抽泣——沒辦法不哭,外面打得熱火朝天、殺得血流成河的都是察必丈夫忽必烈的嫡系部隊啊!而我們的子聰大師也跪在察必和真金面前,眼淚如斷線珍珠一般不斷從眼眶中滾出,流滿雙頰。 「嗖——!」一支帶著火焰流矢鑽破金帳的牛皮帳頂,斜插到距離子聰不遠的羊毛地毯上——沒辦法,老天爺也看子聰大師不順眼了。子聰趕緊去拍打火焰時,察必哭著問道:「子聰大師,你說我們能擋住叛軍嗎?」 「皇后娘娘請放心,絕對能擋住!」子聰斬釘截鐵的答道:「在軍隊重新編製時,小僧暗中指點塔察爾王爺,請他將軍隊最精銳者編入了自己的部隊和伯顏將軍的隊伍,我軍現在只是準備不足,倉促應戰才被張弘范殺到中軍大帳,等到我軍緩過氣來,張弘范和劉整的軍隊絕對不是我軍對手!」 「那就好。」察必稍微放下心來,可聽著帳外一波高過一波的喊殺聲,還有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和金鐵交加聲,察必的心不知不覺間又提到了嗓子眼。還好,塔察爾帶著滿身的血跡衝了進來,向察必叫道:「皇后請放心,老臣的軍隊又有三支千人隊過來了,肯定能守住金帳。」 「多謝王叔,王叔也請小心。」察必抹著眼淚答應。塔察爾點點頭,轉身出帳。可塔察爾剛要出帳時,子聰忽然大叫起來,「糟糕!小僧算漏了一點!我軍危險了!」 「大師,我軍有何危險?」察必萬分緊張的問道。子聰答道:「小僧算漏了宋人!若是麻裡阿圖和劉長平遣使過河,許以厚利請宋人出兵相助,夾擊我軍,那我軍還拿什麼抵擋?」 「啊!」塔察爾也叫了起來,「不好,開戰前眼線來報,張弘范派人保護一條小船過河,難道是阿里不哥的人派去的使者?」 「他們已經派人去請宋人軍隊了?」察必面色大變,幾乎昏厥過去。還好子聰及時叫道:「皇后、王爺莫慌,現在彌補還來得及!如今之勢,我軍弱而阿里不哥強,皇后娘娘和太子若是落入阿里不哥之手,對賈似道老賊也十分不利。小僧若火速過河,面見賈似道老賊說明其中關節厲害,許以土地請他出兵幫助我軍,或者讓他按兵不動,那我軍就沒有後顧之憂了!」說到這,子聰大師忽然面露難色,「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察必又緊張問道。子聰大師為難答道:「只是怕賈老賊趁火打劫,獅子大開口,至少河南一半的土地就要歸宋人了。」 「現在蒙古的國運都快沒有了,還管什麼一半的河南土地?」察必大哭說道:「子聰大師,那就麻煩你立即過河一趟,我拿大汗的金牌借你,談判條件全權委託於你。我派怯薛保護你上船過河,務必要穩住宋人,不要對我們趕盡殺絕。」 「既如此,請皇后娘娘多多保重。」子聰向察必鄭重磕了一個頭,雙手接過察必遞來的忽必烈金牌令箭。子聰又向塔察爾磕了一個頭,起身抓住塔察爾的手說道:「王爺,小僧此去,成與不成全在於天。若是不成,王爺和伯顏將軍當立即保護皇后撤離,不用理會小僧,切勿理會小僧死活。」說到這,子聰又握握塔察爾的手,鄭重說道:「王爺,你也請保重。」 「子聰大師,你也保重。」塔察爾被子聰的一番真情弄得老淚縱橫,哽咽道:「你一定要活著回來。」子聰點點頭,這才在怯薛的保護下從後帳離開,於亂軍中殺出一條血路,衝向漢水河岸乘船過河。 …… 夜風勁吹,蒙古軍大營喊殺之聲益發激烈,火光映得夜空通明。波濤蕩漾的漢水河面上,子聰立於船頭,緩緩閉上雙眼,雙手張開,彷彿要將漢水南岸的大宋江山攬入懷中一樣。而在漢水南岸的碼頭上,如星火把照耀下,賈老賊率領著宋軍文武將領正裝與待,當子聰走上碼頭時,賈老賊率領宋軍眾將士向他行拱手鞠躬之禮,迎接他的到來。 飄蕩的火光照耀中,子聰一步一個腳印,緩緩走到賈老賊面前,忽然雙膝跪下,合掌鄭重說道:「太師,小僧遵守承諾,回來了。」 「子聰大師,果然是信人。」賈老賊也向子聰雙膝跪下,眼中飽含熱淚,哽咽道:「大師歸宋,如微子去殷、韓信歸漢,大宋江山之福,大宋子民之福,當今萬歲之福,賈似道之福!」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一百零八章 趁火打劫 時已三更,蒙古軍殘部的內訌火並還在繼續,而隨著劉整和伯顏的軍隊加入戰鬥後,火並內訌的規模徹底擴大到整個蒙古軍大營,以張弘范和劉整為首的叛軍佔據靠近白河的東面軍營,不斷向中軍大營發動攻擊;以塔察爾和伯顏為首的忽必烈軍則在軍營西面佔據上風,並且死守中軍大營,保護金帳內的察必和真金母子。 混戰中,蒙古軍的帳篷被火把與營火點燃,整個蒙古軍的營盤火光沖天,大大小小的火頭將夜空映得有如白晝,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口號聲也和馬蹄聲、喊殺聲、金鐵碰撞聲和慘叫聲。叛軍士兵高喊,「阿里不哥大汗萬歲!活捉察必、真金!」忠於忽必烈的軍隊則高喊,「忽必烈大汗萬歲!保護皇后太子!」叛軍士兵又高喊,「跟著阿里不哥大汗有飯吃,有女人睡,有榮華富貴!」忽必烈的軍隊則又大喊,「誓死效忠忽必烈大汗,殺光叛徒!」雙方步騎兵在營地裡一邊高喊口號一邊自相殘殺,死傷無數,宋軍將士卻在漢水以南看得眉飛色舞,歡聲笑語不斷。 和子聰預計的一樣,兵力和兵員素質佔據優勢的忽必烈軍因為是準備不足倉促應戰,前期確實打得非常艱苦,張弘范的叛軍甚至一度殺到金帳門口,幸著塔察爾和怯薛長欽察率領敢死隊死守營柵,付出巨大傷亡代價後才沒有讓張弘范的叛軍殺進金帳虜走察必和真金——也幸虧是張弘范只想要活人,否則一通火箭、火把的扔進金帳,察必母子非得被活活燒死不可。不過隨著塔察爾的部隊逐漸增援金帳,忽必烈的軍隊逐漸控制住了中軍大營的戰局,將叛軍逐漸逼離金帳,而在中軍大帳的外圍,匆匆集結起來的劉整和伯顏的部隊也開始了火並。 為了鼓舞叛軍士氣,阿里不哥的使者麻裡阿圖不斷在陣前對叛軍士卒將領封官許願,鼓動叛軍士卒生擒察必和真金到阿里不哥面前領功,還多次冒險衝到最前沿,吼叫煽動忽必烈軍的將士叛變,「蒙古的好漢們,你們的忽必烈大汗已經死了,女人和孩子當不了家,只有投靠阿里不哥大汗,你們才能活命,才能繼續享受榮華富貴!凡是歸順阿里不哥的將領,一律官升三級,士兵賞銀十兩!否則河對面的宋蠻子一旦殺過來,首先要殺的人就是你們!將來阿里不哥大汗奪取中原,你們的全家也會被殺!」 但不管張弘范和劉整攻得再猛,麻裡阿圖的威脅如何可怕,許諾如何誘人,仍然具有一定凝聚力的忽必烈軍隊伍中還是很少出現叛徒——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至少有三四個色目人將領就當場倒戈。稍微緩過氣來後,絕大部分忠於忽必烈的軍隊又在伯顏和塔察爾的指揮下向叛軍發動一波又一波的反撲,牆頭草居多數的叛軍隊伍本來就缺乏那種悍不畏死的精神,在忽必烈軍的奮勇反擊下紛紛後退,更有不少色目人又打起了反正投降忽必烈軍的主意,只有少部分核心叛軍在劉整和張弘范的率領下苦苦支撐,雖不至於立即崩潰,卻也完全喪失了反擊的力量。 又打了小半個時辰,兵力和兵員素質都不佔優勢的叛軍處境更加危險,不僅被遠遠逼離中軍大營,還被忽必烈軍打得左支右絀,陣形幾乎崩潰。幾個色目人將領見勢不妙,馬上扯掉捆在左臂上代表叛軍的白色布條,宣佈脫離叛軍反正歸降忽必烈,掉轉刀槍對著叛軍窮追猛打。見此情景,麻裡阿圖、劉整和張弘范幾個叛軍首腦急得直叫,「劉長平和姚樞怎麼還不回來?他們到底有沒有說服宋人幫助我們?」 「嗚——!」漢水河面上忽然響起宋軍號角,無數宋軍大小戰船打著火把,潮水般撲向漢水北岸。那一刻,叛軍和忽必烈軍的首腦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既希望宋軍是來幫助自己剿滅敵人,又害怕宋軍是來支援敵軍,更怕宋軍趁火打劫,對叛軍和忽必烈軍都痛下殺手。當宋軍船船隊靠岸那一刻,宋軍旗艦上忽然站出一員大將,卻是張弘范的堂哥張世傑,張世傑舉刀高呼道:「阿里不哥大汗萬歲!大宋軍隊支持盟友阿里不哥大汗!」 「大宋軍隊支持阿里不哥大汗!」宋軍船隊中響起震天動地的整齊吶喊。聽到這喊聲,忽必烈軍上下個個面如土色,叛軍上下則個個歡呼雀躍,士氣大振,那些已經把白布條扯下的色目人更是飛快把標準綁回臂上,高喊著「阿里不哥大汗萬歲」的口號,揮刀猛砍剛才還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忽必烈軍將士! 「咚咚咚咚!」宋軍戰船上的戰鼓震天敲響,張世傑一馬當先,率領宋軍隊伍衝上北岸,猛虎下山一般殺向混亂不堪的戰場,也不管是叛軍還是忽必烈軍,一律見人就砍,見兵就殺,後面宋軍士兵則拿出各種各樣的新式武器胡亂殺人,飛火槍噴出的火焰揮舞亂燒,手雷專往人多的地方招呼,燒得叛軍和忽必烈軍士兵都是皮焦肉臭,鬚髮盡燃,炸得雙方都是血肉橫飛,屍橫遍野。見此情景,張弘范趕緊派弟弟張弘正出來迎接解釋,張弘正衝殺到面前,向張世傑大叫道:「堂哥,我們的人左臂上都綁有白布條,別殺錯了!」 「好!」張世傑爽快答應,並飛快把區別叛軍的辦法傳達下去。這下子戰場形勢迅速逆轉,得到增援的叛軍和宋軍聯手互相彌補,騎兵眾多的叛軍來回衝擊,宋軍步兵則列陣推進,把剛才還佔據上風的忽必烈軍殺得潰不成軍,血流成河。不少聰明的忽必烈軍色目人將士也看出叛軍和忽必烈軍的區別辦法,趕緊找來白色布條捆在臂上,並掉轉刀口猛砍猛殺忽必烈軍,火線起義成為光榮的叛軍一員。而士氣大洩的忽必烈軍節節敗退,迅速又退回到中軍大帳一帶,以金帳為圓心組陣堅守,叛軍和宋軍幾次衝擊,都因為無路可退的忽必烈軍拚死抵抗未能成功。 「堂哥,堂哥。」戰局稍微穩定下來,張弘范馬上和劉整、麻裡阿圖跑來與張世傑套近乎。雖然不敢過於靠近張世傑身邊,張弘范還是一口一個堂哥的叫得十分親熱,又遠遠向張世傑大叫問道:「堂哥,劉長平將軍和姚老先生在那裡,他們和賈太師談判,談得怎麼樣了?」 「談判還在談,不過賈太師遵守盟約,派我先過來幫你們殺忽必烈。」張世傑的態度不熱不冷,只是大聲答道:「我們負責包圍忽必烈的殘餘走狗,你們去把他們衝散,抓到察必和真金,兩家一邊一個。」 「把他們衝散?」張弘范有些為難——眼下忽必烈軍剩餘的力量仍然頗為強大,又是結陣而守,要想衝散他們可不是那麼容易,付出的代價也必然十分慘重。張世傑把眼睛一鼓,吼道:「怎麼?我這個堂哥帶兵過來幫你,還想要我去冒險攻堅嗎?」 「大哥誤會了,小弟當然不會讓大哥去冒險。」張弘范心裡詛咒死鬼老爸張柔當年為什麼要撫養張世傑這個反骨仔,臉上卻滿面笑容的答應,又把一手大揮,硬著頭皮大吼道:「全軍進攻,生擒察必!」那邊劉整也在麻裡阿圖的再三催促下不情不願的發動總攻命令,中軍大帳四周戰事更為激烈。還好忽必烈軍隊裡的色目人看忽必烈軍情況不妙紛紛倒戈,加入叛軍隊伍自願充當前鋒,劉整和張弘范才沒有過多損失嫡系和心腹軍隊,不過塔察爾和伯顏率領的忽必烈軍仍然堅守在中軍大營,雖然死傷慘重卻毫不動搖,劉整和張弘范一時也拿忽必烈軍毫無辦法。 …… 宋軍增援叛軍的消息送進忽必烈的金帳後,忽必烈的遺孀察必幾乎嚇暈過去,稍微冷靜下來後,察必立即大哭起來,「天要亡我蒙古嗎?子聰大師都已經過河去和蠻子談判了,為什麼蠻子還要對我們趕盡殺絕?難道賈似道老賊真不知道,現在是我們弱阿里不哥強,滅了我們,他還不是照樣要和阿里不哥開戰?」 「宋人戰略上鼠目寸光,由來已久。」伯顏恨恨說道:「當年宋人聯合金人滅契丹,契丹人苦苦哀求,記恨的宋人就是不理不聽;後來我們聯合宋人滅金,金哀宗再三遣使向宋人解釋唇亡齒寒之理,記恨靖康之恥的宋人照樣不理不聽,滅金時殺的金人軍隊比我們殺的還多。現在宋人記恨大汗幾次攻宋之仇,自然不會聽我們的。」 「那……,那怎麼辦?」察必大哭問道。塔察爾答道:「皇后莫慌,子聰大師臨走之時,曾經向老臣叮囑——他過河談判若是失敗,我軍應當立即突圍,只要我們突圍撤到南陽,基本上就安全了。」 「可大汗的遺體怎麼辦?如果現在突圍,大汗的遺體就沒辦法保存了。」察必還在有些猶豫。塔察爾和伯顏雙雙跺腳叫道:「皇后,活人比死人更重要,如果你和太子落到宋人或者阿里不哥的走狗手裡,那我們就全完了。再說水銀也基本夠了,我們把大汗的遺體泡進水銀裡,一時半會也壞不了。」察必無奈,只得點頭答應突圍。 片刻後,忽必烈的屍體被匆匆入殮,棺木倒滿水銀浸泡,又將棺木匆匆密封後,忽必烈軍即開始向北突圍。伯顏軍在前方開路,塔察爾軍殿後,察必的堂兄欽察率軍保護察必母子乘座的馬車和忽必烈棺木居中,全軍向北全力衝殺。見此情景,知道忽必烈軍大勢已去的色目人軍隊紛紛倒戈,劉整和張弘范則分出騎兵迂迴阻擊,宋軍包抄忽必烈軍兩翼,匆匆撤兵的忽必烈軍四面八方都是敵人,混戰間損失慘重,哭喊之聲響徹四野,麻裡阿圖和張世傑都乘機分別招降忽必烈軍隊伍中的蒙古人和漢人,降者無數。 天色微明,宋軍和叛軍一路追殺忽必烈軍至樊城北方的呂堰鎮,忽必烈軍隊伍中除了機動力強大的騎兵外,步兵已經基本全部陣亡或者投降,從樊城到呂堰的大路上,到處都是被砍得肢體不全的忽必烈軍士兵屍體,彷彿在樊城和呂堰之間鋪上了一層血肉地毯,血水匯成小溪,流滿溝渠,飄起斷旗,場面慘不忍睹。而在戰鬥最前線的叛軍士兵同樣損失慘重,只是因為忽必烈軍隊伍中的色目人隊伍不斷倒戈補充,叛軍才沒有遭受太大損失。倒是宋軍在張世傑的率領下口號喊得凶,弓弩等遠程武器也射得密集,卻因為極少近戰而損失最少。 呂堰鎮裡還有一支本屬於伯顏管轄的駐軍,只是這支由色目人控制的軍隊看忽必烈軍情況不妙,馬上倒戈投奔叛軍,關閉呂堰鎮門,已經殺得滿身血泥的伯顏和塔察爾都不敢這隊叛徒糾纏,只是打算繞過呂堰繼續向北。可就在這時候,南面忽然喊殺聲、腳步聲和馬蹄聲震天,無邊無際的宋軍大隊漫山遍野追來,當中一面大旗,卻是賈似道老賊的帥旗。見此情景,叛軍再一次歡聲雷動,還道宋軍是全力來援,紛紛讓開道路,任由宋軍的前鋒騎兵追至面前。可大宋騎兵接近忽必烈敗軍隊伍後,旗門忽然分開,子聰大師越眾而出,向忽必烈敗軍的後隊大叫道:「塔察爾王爺,小僧已經代表皇后娘娘和賈太師訂立了同盟條約,賈太師扣押了阿里不哥偽汗的使者,親自領兵來增援我們了!——忽必烈大汗萬歲!」 「忽必烈大汗萬歲!大宋蒙古聯盟萬歲!」大宋騎兵和張世傑率領的宋軍齊聲高吼,馬上掉轉矛頭猛砍手足無措的叛軍,這下子輪到忽必烈軍歡聲雷動了,被叛軍追殺得屍橫遍野的忽必烈軍這會也不跑了,前隊變後隊,怒氣沖沖的殺向叛軍,叛軍隊伍裡的色目人也是馬上扯掉臂上的叛軍標誌,高喊著「忽必烈萬歲」的口號狠殺叛軍,形勢再一次逆轉過來。 「大宋萬歲!忽必烈萬歲!」宋軍忽然掉轉矛頭的時候,張世傑正好領著一軍在張弘正軍旁邊,子聰才開始說話,張世傑就已經像有先見之明一樣率軍衝向張弘正,被形勢瞬間驚得目瞪口呆的張弘正措手不及,被堂哥張世傑一刀砍中,連頭帶肩砍為兩截,橫屍當場,宋軍乘機衝殺,頃刻間將張弘正的隊伍殺散。那邊張弘范聽到兄弟被殺,立即大哭失聲,又率軍來攻張世傑報仇,不曾想忽必烈軍掉轉矛頭,張弘范的隊伍又被纏住。 宋軍在賈老賊指揮下忽然間厚顏無恥的倒戈,呂堰戰場的混亂可想而知,報仇心切的忽必烈軍專挑叛軍砍殺,叛軍隊伍中的色目人爭先恐後的倒戈反正,叛軍隊伍則既要對付殺氣騰騰的忽必烈軍,還要應付來自宋軍忽然之間的偷襲,狼狽可想而知。而宋軍則一邊高喊著宋蒙友好萬歲的口號,一邊操刀專往紮著環耳雙辮的蒙古士兵和高鼻深目的色目人身上招呼——不要問那些被殺的蒙古士兵到底是忽必烈軍還是叛軍,宋人大爺來不及分辨!方圓數里的戰場上,塵土飛揚,血肉飛濺,宋軍、忽必烈軍、叛軍和牆頭草色目人軍隊四支隊伍糾纏混戰,或敵或友,或友或敵,交戰的主力蒙古士兵血流成河,哭喊聲、怒吼聲和慘叫聲震天,專門在背後捅刀子的宋軍士兵則興高采烈,巴不得多打上幾場這樣的混戰。而賈老賊率領的宋軍主力則不聲不響的將戰場三面包圍,並迅速向北迂迴包抄合圍。 天越來越亮,混戰的局面也越來越明顯,被忽必烈軍和宋軍夾擊的叛軍死傷慘重,聰明的牆頭草色目人則紛紛向宋軍投降——沒辦法,誰叫宋軍現在佔據絕對優勢,投降宋軍顯然是最安全的選擇。色目人大多倒戈,使得色目人占相對人數的叛軍更是勢單力薄,阿里不哥派來的使者麻裡阿圖也慘死在亂軍之中,被士兵和戰馬踐踏成肉泥。張弘范和劉整看情況不對——再不跑就跑不掉了,二人只得匆匆換上普通士兵的衣服,率領千餘名嫡系部隊向西北突圍,付出慘重代價後,趕在宋軍徹底合圍前殺出一條血路逃入深山,消失在密林深處。因為這兩個逃命專家沒打自己的旗號,宋軍專心合圍忽必烈軍殘部,未能全力追殺,兩人才得以逃脫生天。 接近正午的時候,混戰基本結束,身處戰圈的宋軍張世傑部隊和楊晨煥部隊不聲不響的撤出戰場歸隊,忽必烈軍殘餘的兩萬餘人則被圍困在了呂堰鎮外。事情到了這步,察必、塔察爾和伯顏也看出情況不對了,察必趕緊派出使者打著白旗來見賈老賊,要求賈老賊公佈同盟條件。賈老賊很和藹的接見了察必的使者,更加和藹的讓使者給察必帶話道:「回去告訴你們的皇后,子聰大師答應,只要我們大宋軍隊出兵解救你們,你們就全部放下武器向大宋投降,察必皇后和真金太子隨本官到臨安面見大宋皇帝稱臣,接受大宋皇帝封號,還有忽必烈控制的土地和軍隊也全部併入大宋。現在我們大宋軍隊已經遵守了盟約,幫你們消滅了叛軍,現在你們也該放下武器投降了。」 「子聰大師,你竟然答應了這樣的條件?」忽必烈軍的使者臉色大變,驚叫著向賈老賊旁邊的子聰質問道。子聰微笑點頭,答道:「請回稟皇后娘娘,當時情況緊急,小僧是代替她答應了大宋提出的一切條件,請她遵守全權委託小僧談判的承諾,放下武器向大宋投降吧。」 「世上那有這麼苛刻的條件?你這是賣國!」忽必烈軍的使者衝著子聰怒吼起來。賈老賊卻一聳肩膀,笑道:「管他條件是否苛刻,總之你們的全權代表子聰大師已經拿著忽必烈的金牌令箭答應了。快回去給察必帶話吧,她如果想反悔,大宋軍隊決不答應!她如果遵守承諾,大宋絕對不會虧待她和你們太子,最起碼會給一個蒙古王的封爵。」說到這,賈老賊又補充一句,「順便告訴察必皇后一聲,本官已經五年沒有見到她的芳容了,對她十分思念,希望她能放聰明一些,別逼著本官動手。」 忽必烈軍使者無奈,只得打馬跑回呂堰,向正在鎮外休息的察必、塔察爾和伯顏三人稟報。當聽完子聰答應的條件後,察必氣得柳眉倒豎,塔察爾和伯顏則暴跳如雷,塔察爾大吼道:「賈老賊,狗賊!欺人太甚!竟然想要吞併我們蒙古,扣押皇后太子?」察必也毅然說道:「你再跑一趟,告訴賈似道老賊,他如果讓開道路放我們返回中原,我們可以把河南割讓給大宋,也可以向大宋稱臣,但我們決不投降,也決不會答應把蒙古併入大宋。」 「是,小人這就去。」使者答應,正要轉身,伯顏卻喝住他。伯顏向察必和塔察爾拱手說道:「皇后娘娘,王爺,我軍已被宋人重重包圍,賈似道老賊不可能會有半點讓步,再派多少使者過去也是無用,只是自取其辱而已。惟今之計,只有拚死向北突圍,我軍多是騎兵,突圍並非沒有半點希望。」 「對,立即突圍!」塔察爾點頭道:「乘著宋人還沒來得及修建工事,我們突圍還來得及,拼著再付出慘重代價,也好過被宋人羞辱。」察必沉吟片刻,終於點頭道:「好吧,馬上保護大汗的遺體突圍。」 「皇后娘娘,對不起,大汗的遺體我們不能帶了。」伯顏沉聲說道:「大汗的棺木之中灌滿水銀,沉重無比,帶著棺木突圍只會拖慢我們的速度。」說到這,伯顏忽然打了個寒戰,心說賈老賊好心給我們送水銀,該不會是故意想用大汗的遺體來拖慢我們的速度吧?察必卻沒象伯顏那麼考慮那麼多,只是落淚道:「大汗不幸戰死,我們還要丟下他的遺體不管,將來他的遺體落到宋人手裡,不知又要遭受什麼樣的羞辱了。」 「皇后娘娘,宋人敬重死者,不是楊璉真珈,不會隨便拿大汗的遺體羞辱。」伯顏安慰道:「我們暫時把大汗遺體留在宋國,等到以後再慢慢想辦法奪回來或者換回來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和太子落到宋人手裡,那我們才永遠沒機會再把大汗的遺體帶回中原啊。」 察必又大哭一陣,終於還是答應留下忽必烈屍體突圍。當下塔察爾和伯顏又稍做商量,決定由伯顏殿後,塔察爾保護察必母子輕騎突圍,為了不拖慢行軍速度,武藝不錯的察必也放棄馬車,身背真金騎上戰馬,忽必烈的其他幾個兒女則由怯薛背負,組成清一色的騎兵準備突圍。當然了,察必和塔察爾等人的舉動,當然沒有逃過宋軍望遠鏡的觀察。 「太師,看樣子韃子準備突圍了。」高達沉聲問道:「他們大部分都是騎兵,怕是沒那麼容易阻攔,我們是不是趕快把楊晨煥的騎兵調到北面,增強阻擊力量?」 「沒關係,騎兵就留在南面,韃子突圍時才好追殺。」賈老賊搖搖頭,又露齒一笑,說道:「韃子還有兩萬多最精銳的騎兵,又是抱著必死決心突圍,要在野戰啃掉這塊硬骨頭,搞不好會崩掉我們幾顆牙。要用策略,用策略才能把這塊硬骨頭燒成灰。」 可憐的孤兒寡母察必和真金能否逃脫賈老賊魔爪?請看下章,《火燒南陽》!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一百零九章 火燒南陽 「阿拉!阿拉!阿拉!」輕裝薄甲的蒙古騎兵一邊瘋狂叫喊著,一邊拋射出一波又一波他們賴以成名的箭雨,如雨似雹,密密麻麻又連綿不絕。在如此兇猛的箭雨面前,躲在長盾背後阻擊的宋軍士兵情況還能好點,其他宋軍隊伍基本上只要敢於靠近他們一百五十步之內,都在這又密又快的箭雨面前割麥一般倒下,繼而潰散逃離,只能用唯一能和蒙古軍騎射箭雨抗衡的神臂弓還擊。對射之下,戰場上羽箭來往如蝗,閃亮的金屬箭頭橫來弧去,在天空中組成一橫一弧兩道金屬河流,橫的是宋軍的神臂弓,弧的是蒙古軍的弓箭,嗡嗡弓弦振動聲和嗖嗖箭鏃聲交相輝映,奏響了忽必烈軍中蒙古鐵騎的最後絕唱。 「蒙古鐵騎,果然名不虛傳。」在望遠鏡中看到宋蒙兩軍弓弩對射的壯觀景象,又看到蒙古騎兵那快如閃電的放箭速度,賈老賊忍不住向旁邊共同觀戰的一干心腹走狗說道:「幸虧咱們很少和韃子野外決戰——兩次大型野戰決戰,一次是利用了武陽關的狹窄地形,第二次是忽必烈突然被我們轟死,韃子軍隊失去指揮,兩次都沒有能發揮最強戰鬥力。否則光以我們的步兵,在野戰中想要對付韃子的鐵騎還真夠嗆。」 「全賴太師指揮得當,計策神妙,我軍才得以在兩次決戰中揚長避短,以己之長克敵之短。究其原因,太師當居首功。」宋軍眾將都異口同聲的拍起了馬屁——但也勉強算是實話。僅有投靠賈老賊不到一天的子聰說話沒有顧忌,一針見血道:「太師所言差矣,野戰之中,大宋的步兵方陣其實絲毫不用懼怕蒙古鐵騎衝鋒。蒙古鐵騎最擅長者,乃是弓箭,蒙古弓箭有效射程基本在一百五十步之內,而大宋的神臂弓射程足有二百七十步之遙,使得蒙古鐵騎無法通過弓箭騷擾破壞大宋步兵陣形。若是直接衝鋒,蒙古鐵騎將面臨大宋軍隊的神臂弓和羽箭輪流打擊;倖存者即便衝到陣前,大宋軍隊也有長槍、斬馬刀可以克制戰馬。所以說在平原野戰中,大宋步兵的堅實足以克制蒙古鐵騎的飄逸靈動。」 賈老賊和忽必烈不同,忽必烈是從諫如流卻有些優柔寡斷,賈老賊卻是能兼聽則明又極有主見,子聰非常瞭解賈老賊的這個性格,所以說起話來絲毫不用考慮賈老賊的面子。見眾人聽得入神,子聰便更不客氣的說道:「既然大宋步兵之強悍絲毫不亞於蒙古鐵騎,那為什麼大宋軍隊為什麼在野戰之中常常敗給蒙古鐵騎?換成賈太師帶兵,為什麼又能對忽必烈百戰百勝呢?原因有很多,諸位若是有興趣,小僧可以為諸位一一分析。」 「反正我們現在很難攔住韃子鐵騎逃走,乘著現在有空,請大師指教。」賈老賊微笑,做了一個洗耳恭聽的手勢。子聰讚賞的點點頭,答道:「大宋軍隊之所以在野戰中屢屢敗給蒙古鐵騎,原因一,機動力,勝了追不上,敗了逃不掉;原因二,糧道,蒙古鐵騎在野戰中無法擊潰大宋步兵方陣,卻可以迂迴切斷大宋軍隊糧道,糧道一斷,餓都可以把大宋軍隊餓死——大宋端平北伐之所以失敗,除了內部不和外,另一個主要原因就是糧道被斷,這才導致北伐軍隊崩潰!如果能解決這兩個弱點,那麼蒙古鐵騎在大宋軍隊面前完全不堪一擊!」 「這兩個缺點我也很清楚,也是我最頭疼的問題。」賈老賊點點頭,微笑道:「大師接下來要說的話,本官也很清楚了——本官之所以能對忽必烈百戰百勝,拋開大宋軍隊的武器改良不談,原因其實也很簡單——本官是打防守戰,糧道全在內線並由水路運輸,不用擔心糧道被斷,所以能夠把大宋軍隊的長處發揮得淋漓盡致!如果換成是本官主動進攻,深入中原去打攻堅戰,那本官絕對不會是忽必烈的對手。」 說到這,勝不驕又敗不餒的賈老賊往北方一指,微笑道:「就像現在,本官明明佔據絕對兵力優勢和絕對武器優勢,卻說什麼也攔不住韃子鐵騎的逃竄。」說罷,賈老賊一揮手,淡淡命令道:「讓步兵收兵,給楊晨煥傳令,叫他依計行事,讓大宋騎兵咬死韃子騎兵的尾巴,把他們逼進南陽城!」 旗號打出,抓緊時間給戰馬餵飽了草料的大宋騎兵衝鋒而上,咬上了已經疲憊不堪的忽必烈殘部尾巴,宋軍步兵則歸隊收兵,準備撤回漢水。賈老賊又向子聰笑道:「子聰大師,既然你我都很明白大宋軍隊的優點缺點,那麼大宋軍隊將來來北伐之時,面對阿里不哥的騎兵,又該以什麼戰術彌補缺點,消除隱患?」 「步兵光靠戰術和武器改良完全克制騎兵,難。」子聰搖搖光頭,歎氣道:「騎兵靈動而步兵堅實,兩者互相克制,若能相輔相成,自然百戰百勝。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大宋不產馬匹,僅靠繳獲戰馬組建騎兵,騎兵數量很難提升上去;而阿里不哥久在漠北,麾下騎兵比之忽必烈更為眾多,對於騎兵的重視也遠勝忽必烈。太師若是不能解決這個棘手問題,就休要提北伐之事。」 「大師所言甚是,不過大師也有局限性,至少本官已有兩個辦法對付阿里不哥騎兵。」賈老賊微笑說道。正聽得入神的宋軍眾將一起大嘩,子聰更是驚訝問道:「太師已有解決之法?而且還有兩個?請賜教。」 「第一個辦法,把韃子的騎兵變成步兵。」賈老賊微笑道:「本官知道一種瘟疫,可讓韃子戰馬大量死亡,對人和豬牛羊禽卻無影響,這個本官已經派人去海外疫區購買戰馬,設法運到中原傳播——只是海路遙遠,風浪多險,能否成功本官心裡也沒底。」說到這,賈老賊將目光轉向西南,悠悠說道:「這第二個辦法嘛,大宋旁邊正有兩塊產馬之地,只要把它們奪過來,就可以解決大宋戰馬匱乏之憂了。」 「大宋旁邊的兩處產馬之地?那兩處?」宋軍眾將一起追問道。賈老賊笑而不答,子聰則立即明白過來,忙向賈老賊合掌笑道:「原來太師早就胸有成竹,小僧倒是白擔心了。」賈老賊大笑,揮手命令道:「傳令全軍,帶上忽必烈的棺材,收兵回營了。」 …… 什麼叫相逢一笑泯恩仇?用來形容子聰和黃藥師在襄陽見面的情景是最合適不過了!賈老賊和子聰率領宋軍主力凱旋返回襄陽時,一直象烏龜一樣躲在郢州的黃藥師聽說宋軍已經在決戰中獲勝,馬上領著衙內軍和好友範文虎范大將軍跑到襄陽來搶功勞了,也恰好在襄陽城水門碼頭上撞見與賈老賊並肩而行的子聰。這對曾經鬥得死去活來的活寶乍一見面,牛鼻子黃藥師馬上合掌向子聰行佛家禮,禿驢子聰則豎起一掌行道家禮,以示對對方的尊敬,不過在發現對方和自己都行反了禮節時,牛鼻子和禿驢忍不住握手大笑起來,往日恩怨煙消雲散。 「子聰大師,當初賈太師說你是我們大宋在蒙古的臥底,本道爺還將信將疑,現在看來,果然是真的了。」黃藥師笑瞇瞇的對子聰說道。子聰卻笑著打了黃藥師一下,笑道:「既然將信將疑,那你別亂說啊。你在窯子裡當眾說本佛爺是大宋細作,傳到忽必烈耳裡,結果害得本佛爺蹲了不少日子的大牢,還差點沒要了本佛爺的命,你說該怎麼補償本佛爺?」 「好說,一定補償。不過襄陽城基本上被打爛了,到郢州去,給你安排兩個姑娘侍侯如何?」黃藥師大笑問道。旁邊宋軍眾將正要呵斥對子聰不敬的黃藥師,子聰卻先笑道:「兩個姑娘那裡夠?起碼得四個吧?」黃藥師大笑答應,宋軍眾將卻一起昏倒——這對活寶真的是和尚道士嗎? 子聰和黃藥師在這邊有說有笑,賈老賊卻在那邊凶神惡煞的向義子董平高呵斥,「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成天只會躲在郢州喝花酒玩女人,叫你上前線你說不敢,現在前線將士出生入死打勝仗了,你倒跑來搶功勞了啊?滾回郢州去,別在這裡給老子丟人現眼!」董平高被賈老賊罵得連頭都不敢抬,只是低著頭唯唯諾諾的答應。旁邊子聰看不下去了,出來說道:「太師,這位應該是你的義子董平高董將軍吧?」 「就是他,不成器的東西!」賈老賊惱怒的答道。子聰笑道:「太師切莫動怒,我觀令公子面相,天庭飽滿、地角方圓又嘴唇寬闊,雖然不是猛將之相,卻是更為難得的福將之相,太師何不讓令公子帶兵去追擊蒙古殘部,說不定又能立下蓋世奇功?」賈老賊好不容易才把子聰從忽必烈那邊拉過來,自然要給他點面子,馬上點頭道:「看在子聰大師給你說情的份上,別急著滾回郢州了,把你的衙內軍帶上,給老子去追殺韃子敗兵去。」 「是,是,孩兒這就去。」董平高連聲答應,又小心翼翼的問道:「義父,孩兒的衙內軍在神臂城和龍尾州連遭折損,現在已經是兵不滿千了。孩兒能不能把範文虎將軍也帶上?他的嫡系也還有三千來人,可以助孩兒一臂之力。」 「可以。」賈老賊嫌範文虎礙眼,自然答應。收了範文虎不少好處的董平高歡喜答應,忙去召集部隊準備追擊,他的行軍參謀黃藥師正要與他同去時,子聰卻叫住黃藥師。子聰在黃藥師耳邊低聲說道:「黃道長,看在咱們有緣的份上,小僧再送你一場大功勞。你們追到南陽以後,可以……」黃藥師聽完大喜,鼓掌道:「子聰大師,如果你這招真的准,那等我成功以後,一定請你到臨安喝十頓花酒,每頓都給你叫八個漂亮姑娘!」 …… 賈老賊一黨倒是在襄陽城裡春風得意,以察必、塔察爾和伯顏三人為首的忽必烈軍殘部可沒那麼好的命。呂堰鎮突圍戰中,已經疲憊不堪的忽必烈軍丟下了兩千多具屍體才衝破宋軍的阻截——這還多虧了賈老賊擔心宋軍傷亡慘重而手下留情,否則宋軍的步兵疊陣也不是那麼好惹的。期間,塔察爾和伯顏雙雙中箭,都被宋軍的神臂弓射傷,年輕力壯的伯顏還好點,中箭後還能堅持住,年過七旬的塔察爾就有些抗不住了。可無恥的賈老賊卻不肯給蒙古軍殘部絲毫喘息之機,又派出大宋騎兵追殺不止,塔察爾甚至想要停下來好生包紮傷口喝點水休息都做不到,只能用破爛軍旗草草包住腹部箭傷,繼續保護察必母子向北逃竄。 一方為了活命逃得快,一方殺敵追得緊,戰鬥變成了比拚人馬的持久力,一逃一追奔出四十餘里,雙方同時接近歷史上曾經大名鼎鼎的新野鎮的時候,宋蒙兩軍騎兵的體力就決出了高下。忽必烈軍與叛軍、宋軍輪流鏖戰了一夜半天水米未進,更沒能有半點喘息時間,此刻已經是又渴又餓又累,無比希望能進駐只是一個小鎮的新野休息片刻,喝些水吃點飯,讓戰馬也休息一下。可新野的百姓大部分都被忽必烈抓到襄陽去填護城河或者干苦役了,剩下的百姓也逃得乾乾淨淨,新野已是一座破敗不堪的空鎮,想要找出一顆米一粒麥都難,忽必烈軍根本無從尋找補給,後面宋軍又在緊追不捨,並且已經和忽必烈軍的殿後部隊交上了手。察必、塔察爾和伯顏等人無奈,只得匆匆商量該繼續往那個方向逃命。 「新野的西面是鄧州,北面是南陽。」伯顏向察必和塔察爾介紹道:「其中鄧州近南陽遠,但鄧州城在兩年前已經被呂文德兒子的呂師夔一把火燒了,戰亂連年又一直沒時間修復,城中百姓也基本上被抽光了,我軍難以尋到補給,一旦被宋人包圍後也無法堅守。南陽離新野比較遠,但那裡是我們的糧草轉運處,屯有大量糧食,駐有我軍重兵,城池也非常堅固,可以補給和堅守。」 「那去南陽吧,要是我們又被包圍在鄧州城裡,那就全完了。」塔察爾喘著粗氣說道。察必看一眼塔察爾小腹上還在滲血的傷口,擔心的問道:「王爺,那你的傷還撐得住嗎?如果不行,我們就先到鄧州去駐紮一夜,讓你休息一下。」 「不用,不用。」塔察爾搖搖頭,答道:「皇后放心,本王這點小傷不礙事,不能因為我誤了全軍命運。我們趕快向北,只要到了南陽,我們就安全了。」話雖如此,塔察爾卻感覺小腹箭傷一陣陣的抽疼,只是強咬住牙沒有哼出來。察必和伯顏見塔察爾堅持立即撤往南陽,察必便點頭道:「好吧,全速撤往南陽,王爺你如果撐不住就開口,我安排怯薛背著你。」 如雷的馬蹄聲又在新野荒鎮中響了起來,忽必烈軍殘部匆匆離開失去堅守價值的小鎮,選擇了繼續北上南陽之路。後面的宋軍騎兵大將楊晨煥和高鳴見了,雙雙笑得嘴都合不攏,連贊賈老賊神機妙算,料定忽必烈殘部不敢逃往鄧州。楊晨煥刀指北面大吼道:「繼續追,要讓韃子喘一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大宋——!」 「大宋——!」大宋騎兵中爆發出歡呼,拍馬揚鞭直追上去。凡是遇到體力不支落下的蒙古騎兵,宋軍騎兵總是爭先恐後的包圍上去,亂刀將馬上敵人砍成肉醬,搶走戰馬做為己用;只要能追到射程之內,殿後的蒙古騎兵也就成了大宋騎兵練習騎射的活靶子。總之一句話,體力相對充沛的宋軍騎兵是一邊殺敵一邊追擊,死死咬住蒙古軍殘部尾巴,不給筋疲力盡的蒙古騎兵半點喘息機會,新野通往南陽的路上,灑滿了蒙古士兵流出的鮮血。 天色不知不覺間已經全黑了,又下起了濛濛細雨,星月無光,倉促逃亡的蒙古軍殘部連火把都沒準備,只能細雨中順著大路摸黑全進。不知是誰帶頭哭了出來,轉瞬之間,蒙古軍殘部中便是哭聲震天,塔察爾、伯顏和欽察等將領雖然極力喝罵和鼓舞士氣,卻也始終忍不住淚水盈眶——出征時,蒙古的四十萬大軍何等威風壯觀啊?可現在呢,蒙古軍只剩下不到兩萬的殘兵敗將在秋雨中逃回來路,倉皇如喪家之犬,淒涼酸楚之情,已然無法形容。 不斷有體力耗盡的蒙古騎兵摔下戰馬,也不斷有身上插在箭矢的戰馬口吐白沫倒下,將馬上騎士壓得半死,落馬的士兵在地上掙扎著大聲哭喊求救,卻沒有一個同伴敢去救他——多一個人騎馬,就多一分被後面那群殺人惡魔追上的危險;倒下的戰馬慘嘶著看在主人,雙目流出眼淚,可主人卻狠心的拋下它,徒步去追前面的同伴,或者逃入路邊樹林,消失在細雨黑夜中。細雨聲、哭泣聲、戰馬嘶叫聲、後面追兵喊殺聲和羽箭破空聲,組成了一首令人落淚的淒涼樂曲。察必大哭,她背上的真金也大哭。 十分幸運,到了半夜的時候,楊晨煥率領的宋軍騎兵始終沒能追上蒙古軍殘部大隊,賈老賊預先佈置在襄陽以北的曹世雄也始終沒有出現在蒙古軍殘部前方,而南陽城城樓上的燈火,已經像指路明燈一樣出現在窮途末路的蒙古軍殘部眼前。 「加把勁,前面就是南陽城了!」塔察爾強忍著箭傷疼痛,大吼道:「進了南陽城就能休息,就能吃飯,就能好好睡覺!」各級將領把塔察爾的話轉達,蒙古軍殘部總算奮勇起一點士氣,互相鼓勵的喊叫聲也大上了幾分。足智多謀的伯顏卻憂心忡忡,放慢速度和察必、塔察爾等人並騎而行,說道:「皇后娘娘,王爺,南陽只怕也不安全啊。南陽城裡雖然有合刺將軍的三千多蒙古族士兵,但是還有張榮和張宏的一萬多漢兵,他們祖孫倆和宋人的關係你們也知道,要是他們……,我們就真的完了。」 「那怎麼辦?」察必的眼淚已經流乾了,只是沙啞著嗓子問道。伯顏咬咬牙,「為了預防萬一,進城之後,我們得馬上和合刺將軍一起除掉張榮祖孫。」察必和塔察爾一起點頭,表示贊同。就在這時候,前方大路上忽然響起一陣馬蹄聲,一隊蒙古騎兵打著火把過來,為首一名紮著環耳雙辮的將領大叫道:「皇后娘娘和太子可在?塔察爾王爺和伯顏將軍可在?末將沙志阿,是合刺將軍的副將,奉合刺將軍之命前來接應!」 「沙將軍,皇后娘娘和太子都在這裡。」伯顏大叫道。那沙志阿大喜過望,衝到察必面前翻身下馬,雙膝跪下磕頭,用熟練的蒙古語說道:「末將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太子千歲千千歲!」 「沙將軍平身,免禮。」察必沙啞著嗓子讓那沙志阿起身,又迫不及待的問道:「沙將軍,南陽城現在情況如何?附近有沒有發現宋人軍隊的蹤跡?」 「回稟娘娘,南陽周圍並沒有發現蠻子軍隊。」沙志阿回答,又為難道:「至於南陽城裡……」 「南陽城怎麼了?」察必、塔察爾和伯顏三人大驚,異口同聲的問道。沙志阿答道:「回稟娘娘,南陽城沒什麼,只是合刺將軍收到大汗駕崩的消息後,為了預防萬一,已經把蠻子張榮和張宏關進了大牢,合刺將軍說他未經娘娘同意就擅自囚禁世侯,有越權之罪,請娘娘原諒。」 「哦,原來是這樣。」察必和伯顏等人都長長鬆了一口氣,察必強笑道:「沙將軍放心,合刺將軍是為了大局著想才囚禁張榮祖孫,有功無罪,我自會重重賞賜與他。」 「謝娘娘。」沙志阿向察必拱手,又說道:「皇后娘娘,王爺,伯顏將軍,你們請快些入城休整,追兵請交給末將阻攔。」同樣筋疲力盡的察必大喜答應,那沙志阿上馬將刀一舉,大吼道:「弟兄們,跟我上!殺光蠻子!」 「殺光蠻子!」沙志阿帶來的千餘名騎兵用蒙古語整齊大吼,跟著沙志阿從察必等人隊伍旁直衝向南。察必喜道:「想不到合刺將軍如此精明能幹,帶出來的軍隊也這麼強悍,我們總算有一處容身之地了。快走,全軍進城。」 「大宋!」「阿拉!」後方傳來宋蒙兩軍交戰的喊殺聲,察必、塔察爾和伯顏等人徹底放下心來,趕緊率領殘兵敗將直衝南陽城。到得城下,城門已經打開,吊橋也已經放下,城上燈火通明,插滿蒙古軍旗幟,一名蒙古將領在城上用蒙古語大喊,「皇后娘娘,蒙古的弟兄們,快快進城!我們已經準備好飯菜和草料了。」 「得救了,快進城!」得脫大難的蒙古軍殘部又哭又笑,連滾帶爬的衝進南陽城中,察必、塔察爾、伯顏和欽察等人也被簇擁在隊伍中,潮水一般衝進亮有不少燈火的南陽城中。城門處狹窄,無法容納接近兩萬的蒙古敗軍,先進城的隊伍只好跑進城中街道,這才給後面的同伴讓出進城隊伍。更有不少筋疲力盡的蒙古士兵剛找到容身之所就摔下戰馬,滾爬著互相擁抱在放聲大哭,慶祝自己獲救,南陽城中很快哭聲一片。 「真金乖,我們已經安全了。」察必被堂兄欽察攙扶著下馬,趕緊放下背在身上已經一天的真金,哄著同樣哭干了眼淚的真金說道:「好孩子,我們得救了,馬上就有牛奶喝了,又馬上有好吃的吃了。」說著說著,察必本已經流乾了的眼淚又滲出了眼角。 「不對!」伯顏突然大吼起來,指著街道旁邊的房屋吼道:「房間裡亮著燈,怎麼沒有人影?我們這麼多人進城,城裡的百姓怎麼都不起來看一看嗎?」 「上當了!這是座空城!」塔察爾也醒悟過來,趕緊掙扎著爬起來再要上馬。可就在這時候,南陽城牆上忽然一聲炮響,燈火大張,無數面朱紅色的宋軍旗幟樹立起來,一名宋軍將領站在旗下,哈哈大笑的聲音在夜空中傳得許遠,「狗韃子!認得我大宋曹世雄否?」 「放箭!」南陽四周的城牆上同時響起怒吼,無數支火箭拋射入城,只在眨眼之間,南陽城各條街道的房屋中就燃起火頭,並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蔓延開來,轉瞬間就是滿城火起。夜風最大,南陽各條街道小巷烈火濃煙一起翻滾,火借風勢,風助火威,蒙古軍殘部在火海中上天無門,下地無路,直燒得哭爹喊娘,人馬自相踐踏,死者無數。 烈火燒身間,察必母子嚎啕大哭,伯顏和塔察爾吼罵不絕,察必忍不住破口大罵道:「賈似道老賊,你的心腸到底是什麼做的?我們都這樣了,你竟然還想一把火燒光我們?」 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一百一十章 守株待兔 火箭鋪天蓋地的落下,早已經藏滿各種易燃物又澆上火油的房屋頂部和房內幾乎同時燃起大火,已經疲憊不堪的蒙古軍殘部地形不熟又缺乏救火工具,手足無措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火蔓延。偏偏夜間又是風最大的時候,火借風勢,風助火威,只在片刻之間,火勢便肆無忌憚的蔓延開了,迅速吞沒了南陽城的大街小巷,也吞沒了窮途末路的蒙古軍殘部。 烈火濃煙中,蒙古軍士兵和戰馬象沒頭蒼蠅一樣亂跑亂竄,自相踐踏,恐懼慌亂下,無數士兵絕望的嚎啕大哭,更多的人是歇斯底里的咆哮吼叫。還能找到戰馬的,騎上戰馬順著濃煙翻滾的街道亂竄,想要逃離這可怕的火海,找不到戰馬的,撒開雙腿跑向城牆城門,有人不幸跌倒,馬上被同伴踩成肉泥,更有人逃命中因為濃煙阻礙看不清道路,昏頭昏腦的永遠消失在火海濃煙中。不過即便僥倖能逃到城牆下或者城門前,也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除了南門之外,南陽的東、西、北三道城門已經被黑心爛肝的宋軍用大石巨木堵死,根本無法逃出城門!而且城牆內部的台階也被宋軍給拆毀了,只有從城外可以上牆,蒙古軍士兵靠近城牆不但沒辦法上牆,還只有被宋軍亂箭射成刺蝟的命運。絕望的吼叫聲和哭泣聲,響徹南陽全城。 「皇后娘娘,快再背上太子。」帶著落入圈套的憤怒和恐懼,伯顏向大哭不止的察必大吼道:「快上馬,我們走進城的南門突圍,宋人肯定還來不及封死那裡。」 察必嚎啕大哭,手忙腳亂的把真金又背回背上,爬上已經被火燒得驚嘶不已的戰馬,隨著伯顏、塔察爾衝向南陽南門,努力指揮部隊奪路逃生。求生的恐懼之下,蒙古軍你爭我奪的搶奪還能通行的道路,互相踐踏,互相砍殺,踩著同伴的屍體狂奔逃生。濃煙如墨,烈火似海,被燒成焦碳的蒙古軍士兵屍體堆滿了大街小巷,皮肉被燒焦的臭味中人欲嘔,整個南陽城都化為了一片火海地獄。在這種情況下,塔察爾和伯顏再能幹也不可能完全約束部隊,只能領著絕對忠心的親兵和怯薛組成一支小股部隊逃生,其他的蒙古士兵只能放任他們自生自滅了。 靠著伯顏、塔察爾率領的親兵和欽察率領的怯薛保護,察必一行踏著己方士兵的纍纍屍體,終於衝到了南陽南門前——這也是蒙古軍殘部唯一能逃生的道路了。可是在城門之外,大宋騎兵和張榮祖孫的部隊已經嚴陣以待,敢於衝出南門的蒙古士兵,轉瞬之間就會被亂箭射成刺蝟,化為一具具插滿箭矢的屍體鋪滿吊橋,滾落南門城下的護城河。前方是密集箭雨,後方是熊熊火海,頭上也隨時隨地在落下火箭滾石,蒙古軍士兵絕望得以頭撞牆,卻仍然難以逃脫被活活燒死或被射死的厄運。 「投降不殺!投降不殺!」城牆上和城外的宋軍隊伍中都用蒙古語整齊大喊起來,聽到這喊聲,無數的蒙古士兵哭喊起來,「我投降!我投降!別殺我,別殺我啊!」城外暫時停止了放箭,高喊著投降的蒙古士兵得以衝出城門,跑到城外空曠地帶跪下投降。也有一些試圖逃出包圍的蒙古騎兵,可他們剛剛衝到宋軍陣前,嚴陣宋軍馬上就是一通亂箭把他們射倒,餘者無奈,只能滾鞍下馬,跪在地上高舉雙手投降。 宋軍隊伍中跑出數隊步兵,手拿繩索捆綁蒙古軍降兵,像牽牛牽馬一樣把他們牽到空曠地帶看守。乘著這個宋軍稍微出現混亂的機會,老將塔察爾大吼一聲,一馬當先率領親兵踏著自軍士兵屍體衝出城門,欽察領著怯薛,簇擁著察必母子及忽必烈的其他兒女緊緊跟上,伯顏率軍殿後,防止怯薛隊被亂軍衝散。 「颼颼颼颼颼!」無數羽箭破空而至,衝在最前面的蒙古老將塔察爾雖極力格擋,卻還是被十餘支羽箭先後射面門全身,其中一支箭正好射進塔察爾眼眶。老傢伙慘叫一聲,拔出插進眼眶的羽箭,將箭尖上帶出的眼球一口吞下,瘋子一般舞刀衝向宋軍弓箭隊,宋軍弓箭隊又是一波波箭雨襲來,將老傢伙連人帶馬射成刺蝟,砰然倒地。後面察必痛哭慘叫,老傢伙卻還在地上發出最後的怒吼,「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快跑啊!」 忽必烈中統六年九月初六凌晨寅時初刻,蒙古資格最老的宗王塔察爾戰死。 半個時辰後,付出慘重代價後,伯顏和欽察保護察必殺出宋軍重圍。為了阻攔宋軍追擊,伯顏領四十餘騎殿後,血戰片刻,伯顏親兵全數戰死,全身是傷的伯顏拒絕宋軍騎兵統領官阿志沙招降,孤身一人衝入宋軍隊伍中血戰,終被宋軍騎兵亂刀分屍。察必母子卻靠著他的掩護,消失在夜色深處…… 九月初六黎明,南陽之戰結束,蒙古軍殘部除欽察率領三十餘名怯薛保護察必母子突圍成功外,餘者不是被俘便是戰死,忽必烈舉國南征之戰也同時宣告結束,宋軍大勝,忽必烈軍全軍覆沒。戰後,曹世雄軍和張宏軍派出大量部隊搜捕察必母子,無果而還。但察必母子能逃脫曹世雄軍的搜捕,卻並不代表她們就此能逃脫賈老賊的魔爪。 …… 天色不知不覺間已經大亮,僥倖逃脫宋軍追捕的察必母子一行三十餘人,或是騎馬,或是步行,終於逃到了南陽西面四十餘里處的一片樹林中。確認沒有宋軍追來後,累得已經脫力的察必母子滾下馬鞍休息,欽察也領著怯薛下馬,一邊休息一邊警戒,雖然此刻人馬都是疲憊不堪,但忽必烈的長子朵爾只和兩個女兒都沒有失落,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逃命的時候不覺得,稍微休息一會後,已經一天兩夜水米未進的察必和欽察等人就覺得又渴又餓了,這種飢渴交加的感覺,甚至還壓過了疲倦帶來的睡意,忽必烈的幾個兒女更是餓得渴得哭泣不止,鬧著要喝水吃飯。察必無奈,只得向堂兄說道:「欽察,麻煩你找一找,看能不能先弄點水來給幾個孩子喝?」 「我試一試。」被火燒得滿臉焦黑的欽察掙扎著爬起來,四處走動張望了一下,又搖搖晃晃的走到累得口吐白沫的戰馬旁邊,跪下來去捏戰馬的乳房,可很不幸,更加疲憊的戰馬乳房中已經擠不出一滴馬奶。欽察只得無可奈何的向察必說道:「皇后娘娘,末將無能,這裡實在找不到水。」 「那算了。」察必也知道中原不比南方,在這深秋季節,說找不到水就是找不到水。正無奈間,一個怯薛忽然嘶啞的叫了起來,「皇后娘娘,看西面,有炊煙,那邊好像有人。」察必和欽察扭頭一看,果然看到西面的樹林深處有一縷淡淡的炊煙,察必大喜道:「有煙就一定有人,有人就一定吃的喝的,我們過去,我身上還有一些值錢的首飾,可以向他們買。」 「皇后娘娘請小心,如果那邊是宋人軍隊,我們就危險了。」欽察阻止察必的衝動,命令道:「去一個會說漢話的人,悄悄摸過去看看是不是普通老百姓,如果是宋人的軍隊,千萬別驚動他們,趕快回來。」 「我會說漢話,我去。」一個已經快餓昏的怯薛答應,掙扎著站起來摸向西面。經過良久焦急的等待後,那個怯薛終於跑了回來,手裡還拿著一個滿滿的水袋和兩個烙餅,遠遠就歡喜的叫道:「皇后娘娘,欽察將軍,是老百姓,是被宋人軍隊趕出城的南陽老百姓,他們帶得有一些糧食,正在那邊的河邊做飯,聽說我是大汗的軍隊,他們就拿了兩個餅給我。我請他們再做一點吃的準備,我們付錢,他們答應了。」 「快起來,都快起來,有吃的,有水,大家快過去啊。」察必歡喜的叫道。一邊把水和餅分給幾個孩子,一邊和欽察領著怯薛趕往西面,走了三四里後,察必一行面前果然出現一條頗大的河流,河邊也有十幾個穿著百姓衣服的人正在埋鍋造飯。見察必等人到來,一個青年百姓忙招手說道:「軍爺,快來這邊,我們燒了幾鍋麵湯,你們先喝一些充飢。」 「怎麼都是青年男子?」察必細心,發現那些百姓都是青年男子,不由有些奇怪。可那些餓急了渴急了的怯薛卻不沒做多想,一個踉踉蹌蹌的跑過去,接過那些青年男子遞來的麵湯就大口喝了起來。察必有些擔心,忙抱著真金走到近處觀察,發現那些青年男子臉上並沒有宋軍士兵標誌的刺字,這才稍微放心下來。開始說話那青年男子見察必雖然滿臉覺黑,容貌卻依然清秀俏麗,又被察必盯著臉看,不由有些臉紅,問道:「這位大姐,我臉上有什麼不對嗎?」 察必搖搖頭,試探著問道:「沒什麼,敢問這位小哥高姓大名?為什麼你們這裡只有男人,沒有老人和女人?」那青年男子傻笑著答道:「我叫朱超,是南陽人,宋人軍隊說南陽要打仗,把我們全部趕出了城暫時躲避一下,老人、孩子和女人都在河對面,我們是先過來看看情況,如果仗打完了,我們就回城去住了。」 朱超的回答消除了察必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惑,察必終於完全放下心來,先讓幾個孩子喝了些麵湯,然後自己也喝了一碗熱麵湯,覺得身上舒服些後,察必又問道:「朱超小哥,這裡是什麼地方?周圍有什麼大的城鎮嗎?」 朱超憨厚老實的答道:「這裡叫堵水河,方圓幾十里沒什麼大城,就這一條河,所以我們只好躲在這條河旁邊等你們來。」 「等我們來?你知道我是誰嗎?」察必驚訝問道。朱超傻笑著答道:「當然知道,你不是忽必烈的皇后察必嗎?黃仙長知道你們如果能僥倖逃出南陽,就一定會找有水的地方休息喝水,南陽西北面只有這條河,黃仙長就派我們來這裡守株待兔了——堵水河沿岸,每隔六七里地就有一幫我們這樣的人。」 「黃仙長?你是宋人?!」察必驚叫起來。朱超更加憨厚老實的答道:「皇后娘娘猜對了,不過準確來說,我們是衙內軍——大宋軍隊裡只有衙內軍的人臉上不刺字,所以黃仙長才派我們來這裡守株待兔。我們臉上刺字的軍隊,現在正在南面的青台鎮等著,一叫就過來。」 「又中計了!」察必差點又哭出來,跳起來大叫道:「快,殺了這些宋人!」不過察必的命令倒是發出去了,欽察率領的三十來個怯薛卻沒有一個人跳起來殺敵,反而一個個歪倒在地上,察必自己也覺得腦袋發沉,頭重腳輕的想要摔倒。滿臉忠厚相的朱超笑道:「皇后娘娘別怕,一點蒙汗藥而已,跟著黃仙長、董將軍當兵,別的沒有,蒙汗藥和春藥倒多的是。」 話音未落,察必已經昏倒在河灘上,十幾個貌似誠實的青年百姓一起撲上來,淫聲浪語也立即在堵水河上迴盪起來,「好漂亮的娘們,好大的奶子,好細的腰。」「弟兄們,咱們先爽一爽再交上去怎麼樣?」「好主意,我贊成。」「放屁,她是蒙古皇后,你敢隨便爽?不要命了?」「娘的,那我摸一摸總可以吧?」「行,摸一摸可以——讓老子先摸。」 忽必烈中統六年九月初六上午巳時,蒙古皇后察必、太子真金、連同忽必烈的長子朵爾只、長女阿刺該別吉和次女忽都魯揭裡迷失,一同被宋軍士卒生擒。只是生擒察必母子的過程和手段實在有夠下流,所以就連號稱『天下之事只有不想幹,沒有不好意思干』的賈老賊都沒臉拿出來宣傳…… 第三卷《襄陽血》完。欲知後事如何,請看《大宋權相》第四卷,《川中義》!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一章 戰後審判 「帶上來!」伴隨著賈老賊親兵隊長郭靖的呼喝,長長一大串的蒙古軍高級戰俘被押了過來,在宋軍中軍大帳前排出幾條長長的橫隊。其中有蒙古人,有漢人,也有毛髮眼睛顏色各異的色目人,還有和尚、道士、傳教士和來自雪域高原上的喇叭;表情更是千姿百態,有的戰俘面如死灰,有的看破紅塵,表情古井無波,有的胸有成竹,也有的戰戰兢兢、不斷向押送他們的宋軍士兵討好,更有的提著賈似道老賊和宋度宗趙祺的名字破口大罵,擺出求死態度——當然,這些人少不得被宋軍士兵一頓皮鞭木棍打得頭破血流。 今天已經是襄陽保衛戰完全結束後的第八天,也就是南宋鹹淳二年九月十五,基本忙活完戰後諸般事務後,賈老賊終於開始著手審判蒙古軍戰犯。不過大人動動嘴,小人跑斷腿,為了賈老賊這意氣風發的一天,宋軍上下也花費了不少人力物力準備,什麼挖土坑準備活埋、搭刑台準備砍頭活剮、拉繩索準備絞死、釘十字架準備燒死,還有幾個恨極了色目人的宋軍士兵弄來不少豬食槽,準備用來招待某個和諧教的色目人幫兇,著實花了不少心思。而忽必烈軍中的投降三劍客子聰、姚樞、竇默和雙前鋒張宏祖孫做為人證,已經弄出三尺多高的蒙古軍罪行記錄,準備給賈老賊審判時定罪之用,同樣的勞苦功高。 「帶張德輝、張文謙!」首先被傳進宋軍大帳的戰俘是忽必烈的兩個幕僚,兩人被押進大帳後,面對賈老賊和宋軍眾將傲然不跪,表情漠然。賈老賊的得意門生楊亮節看不下去了,喝道:「大膽賊儒,見到大宋太師,為何不跪?」 「我們為什麼要跪?」張德輝冷笑反問。張文謙也向坐在賈老賊左手邊的子聰、姚樞和竇默三人努努嘴,冷笑道:「如果想要審判我們給忽必烈助紂為虐之罪的話,他們三個豈不是更應該跪下?子聰,姚樞,他們兩個是忽必烈的左膀右臂,他們為什麼不跪?竇默下毒暗害呂文德,豈不是更應該跪下?」 「子聰大師身在蒙古心在宋,雖有過失對大宋也有大功,本官已經赦免他的一切罪行,並將表奏大宋天子,為他請封,現在他在本官幕府任職,自然不需要跪。」賈老賊揮手阻止眾將咆哮,和顏悅色的微笑說道:「至於姚樞和竇默,他們牢記自己的漢人身份,一個調換忽必烈假卜銅錢動搖韃子軍心,後有協助子聰大師,成功鼓動韃子內訌,一個假借下毒之名,暗中為呂文德將軍治病,並揭發爾等罪行,都有立功贖罪表現,本官也已上表天子請求赦免他們,他們自然也不需要跪。」 說到這,賈老賊忽然臉色一變,一拍桌子吼道:「可你們兩個呢?又如何?你張德輝,七十歲的年紀了,七十年來你幹過什麼對得起漢人的事?先是給金人當御史,本來中原淪落百年,你不學子聰大師不食金粟出家為道為僧,也沒人怪你!但金國乍一滅亡,你馬上就主動投靠史天澤,給韃子助紂為虐!端平北伐,韃子南侵,幾十年間你幫著史天澤殺了多少大宋將士和大宋百姓?忽必烈倒行逆施,在河北強征貢糧,河北餓殍千里,無數漢人死於飢寒交迫,與你同齡的姚樞姚大人明面上不敢反抗,暗中卻幫助大宋動搖忽必烈軍心,為河北漢人報仇!而你卻還毫無羞恥的為忽必烈招兵買馬,為他屯聚糧草,調撥軍需,間接害死多少漢人?間接害死多少大宋將士?你的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年紀也活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賈老賊一番錐心刺骨,罵得張德輝面如死灰,無言可對。賈老賊又猛的一拍桌子,吼道:「張德輝,如果你做過一件對得起漢人、對得起華夏子孫的事,說出來,那怕只有一件,本官也馬上赦免你一切罪過!如果你說不出來,就給本官跪下,向漢人懺悔,向華夏子孫懺悔!」 其實平心而論,張德輝在施政上還是頗有成績的,只是那些全是為了蒙古人,所以張德輝遲疑良久後,最終還是雙膝跪下,老淚縱橫道:「太師,張德輝有罪,請太師治張德輝罪,以謝天下。」 「知道自己有罪就好。」賈老賊冷哼一聲,轉向已經滿頭大汗的張文謙喝道:「張文謙,還要本官把你給忽必烈招攬幫兇、修書著學、宣揚蠻夷取代華夏正統邪說、數典忘祖和賣國求榮的罪行一一複述嗎?」張文謙不敢頂撞,也是雙膝跪下磕頭道:「太師不必說了,草民知道自己有罪,草民請太師治罪。」 「治你們的罪?不慌。」賈老賊冷冷說道:「從今天起,你們倆專門給本官著書,把你們的罪行和你們知道的韃子罪行都寫出來,詔告天下,不要隱瞞也不要誇大,只要你們寫得好,本官看在同是漢人的份上,自會上表天子,請求天子將你們罪減一等。」張德輝和張文謙聽出賈老賊話中有招攬赦免之意,大喜下趕緊磕頭連聲答應,被宋軍士兵押了出去。 「帶史天澤。」賈老賊審判的第三個戰犯是蒙古名將史天澤——這也是宋軍抓到的忽必烈軍隊裡的最高級武將。不一刻,獨眼的史天澤就被押了進來,和張德輝、張文謙一樣,史天澤也是傲然不跪,賈老賊正要殺殺這個老傢伙的銳氣時,帳外忽然又進來一人,卻是宋軍新銳將領、史天澤昔日的死敵——楊晨煥。楊晨煥向賈老賊雙膝跪下,磕頭道:「太師,末將有一懇求,請太師恩准。」 「何事?」賈老賊淡淡問道。楊晨煥斟酌著用詞,小心翼翼說道:「太師,史天澤老將軍義薄雲天,忠勇無雙,末將對他深為敬佩,末將願用數年來累積的薄功換史老將軍不死,請太師恩准。」 「好一個英雄惜英雄。」賈老賊讚譽一聲,答道:「只要史天澤肯歸降大宋,本官就赦他不死。」楊晨煥大喜,忙去拉史天澤的衣角,小聲說道:「史將軍,還不跪謝太師不殺之恩?你是好樣的,太師肯定不會虧待你。」 面對楊晨煥的好意,史天澤卻不為所動,只是搖頭大聲說道:「楊晨煥小朋友,你的好意,老夫心領了——但自古忠臣不侍二主,老夫不能降。你若真當老夫是你朋友,就請你懇求賈似道賜我速死,以全我名。」 「你傻啊,忽必烈都死了,子聰和姚樞他們都降了,你還給忽必烈殉什麼葬?」楊晨煥大急,連聲勸道:「史老將軍,你聽我一句,趕快投降,我和曹世雄將軍他們都會力保你。」 可不管楊晨煥如何勸,子聰和姚樞也厚著臉皮勸史天澤歸降,史天澤卻只是搖頭,懇求速死,連賈老賊的招降都沒有用。最後賈老賊無奈,只得說道:「楊晨煥,既然史老將軍寧死不降,我們也成全他的忠義之名吧。你送史老將軍出去,親手送他上路,別讓他多受苦。」楊晨煥也無可奈何,只得大哭答應,親自把面帶微笑的史天澤送出大帳。 不說賈老賊在帳中依次審判其他戰犯,單說楊晨煥將史天澤押出大帳後,一幫子蒙古戰俘看到史天澤大步走向斷頭台,頓時一片大嘩,有的人大聲叫好,讚揚史天澤的灑脫,更多的人則是面如土色——連從不殘殺漢人的史天澤都要被處死,他們還不被凌遲活剮啊?而史天澤卻還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只是走上行刑台,向跟到台下的楊晨煥微笑道:「楊晨煥小朋友,動手吧。」 「老將軍。」楊晨煥淚如泉湧,遲遲不肯上台操刀。史天澤微笑道:「怎麼了?當初你的手骨被我掃斷、肩膀被我刺穿,都沒見你哼過一聲,現在反倒哭得像個娘們一樣?咱們倆年齡雖然差距不小,但一見如故,你如果把我當朋友,應該為我殺身成仁而高興,不是像現在這麼哭得像個娘們啊。」 「是,我該高興。」楊晨煥抹去一把眼淚,這才上台從劊子手手裡接過一把鬼頭刀。史天澤滿意的點點頭,笑道:「不用跪下了吧?咱們是朋友,給個面子,讓我站著被殺頭吧。」楊晨煥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出來,點點頭,忽然一咬牙,鬼頭刀一刀劈下…… 沒有血光飛濺,倒是史天澤身上的繩索整齊而斷,不等眾人從驚愕中恢復過來,楊晨煥忽然拋刀一把拉起同樣驚愕不已的史天澤,拉著史天澤跳下刑台,衝向遠處自己的戰馬。宋軍眾人這才明白過來,紛紛怒吼著追了上去,楊晨煥卻拉著史天澤發足飛奔,一口氣把史天澤拉到自己的戰馬前,將史天澤硬扶上馬,吼道:「快走!當初你在韃子大營裡幫了我一次,現在該我還你了!」 說罷,楊晨煥往自己戰馬的屁股上猛踹一腳,戰馬吃疼,馱著史天澤飛奔離去。楊晨煥卻被追上來的宋軍按倒,對著他拳打腳踢。那邊賈老賊也聞訊出帳查看,見楊晨煥竟然私自放走了史天澤,賈老賊不由勃然大怒,吼道:「將楊晨煥拿下,斬首!騎兵快追,追上就殺!」 命令一下,楊晨煥立即被押上了刑台,可就在這時候,史天澤忽然又策馬跑了回來,遠遠大叫道:「住手!不可傷害楊將軍!」大吼間,史天澤策馬奔到楊晨煥旁邊,翻身下馬面向賈老賊跪倒,抱拳大叫道:「賈太師,楊將軍義薄雲天,史天澤深為佩服。請太師赦免楊將軍,史天澤願率全家投降大宋!一切罪過,史天澤獨力承擔。」 「好!」賈老賊大喜過望,一口答應——史天澤的家族勢力在中原根深蒂固,極具影響力,八個兒子又個個文武雙全,史天澤帶頭歸降,宋軍北伐不知要省多少力氣。賈老賊率領眾將快步走到史天澤和楊晨煥面前,親自攙起史天澤,大笑道:「老將軍高義,賈似道佩服,快請進帳安座。」史天澤搖搖頭,往台上一指說道:「多謝太師好意,但楊將軍尚被綁縛,先請太師赦免楊將軍。」 「解鈴還需繫鈴人,史老將軍可親自為楊將軍鬆綁。」賈老賊大笑答道。史天澤大喜致謝,跳上刑台親自為楊晨煥鬆綁,繩索剛一離身,兩個昔日的死敵立即擁抱在一起,錘打著對方的後背哈哈大笑。那邊等待審判的中原漢人世侯見了,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大叫起來,「大宋軍隊仁義無雙,我玉文干願意投降!」「我們嚴家兄弟也願意投降!帶領泰州軍民歸降大宋!」「邸浹願率歸德府軍民投降大宋!」「大宋仁義,薛軍勝願率曹州軍民獻土投降!」「王文廣願獻出大名府,率領大名府軍民百姓歸降大宋!」——如果從這些願意投降的世侯控制的土地軍民來說,賈老賊倒是一下子收復了至少一半的中原江山。 「娘希匹,嘴上叫得好聽,先別說你們會不會獻出土地子民,就算你們真的獻,老子現在也不敢去拿。」賈老賊在心底嘀咕暗罵,臉上卻是笑得非常開心,「好,所有願意歸降大宋的漢人世侯,本官都可以上表朝廷,請求皇上赦免賜封。來人啊,給所有願意歸降大宋的世侯鬆綁,請入大帳設宴款待。」 「謝賈太師。」漢人世侯們一片歡呼雀躍。色目人們卻一個個用各種各樣的語言怪叫起來,「大宋都是好人,我也願意投降。」「我是被蒙古人逼著來大宋的,我手上沒沾漢人的血,我要投降。」「我是普通商人,是蒙古人逼著我留下的。」「我是無辜的,你們不能殺我!」「我要投降大宋,我要幫大宋軍隊殺蒙古人!」 「鬼叫什麼?讓這些色目狗閉嘴!」賈老賊怒喝一句,宋軍士兵馬上衝進戰俘群,鞭抽棍打逼著色目幫兇住嘴。賈老賊走到色目俘虜面前,喝道:「把阿老瓦丁和納速拉丁給本官揪出來!」 宋軍士兵依令而行,靠著漢人戰俘的指點,馬上把阿老瓦丁和納速拉丁揪了出來。這兩個忽必烈的忠實走狗也不害怕,只是分別用色目語說道:「尊敬的大宋太師,請赦免阿老瓦丁,你的阿老瓦丁可以為你造回回炮,去打蒙古人。」「尊敬的大宋太師,納速拉丁聽說你很尊敬數學家和科學家,只要你赦免納速拉丁,你的納速拉丁可以傳授你《幾何原本》。」賈老賊的老走狗宋京精通各國語言,飛快為賈老賊翻譯出來。 「給老子閉嘴!」賈老賊沒好氣的怒吼一聲,指著阿老瓦丁喝道:「宋京,翻譯了告訴他,他的回回炮,大宋已經拿到了實物,仿造非常容易,他已經沒用了。本官今天要借他的腦袋,祭奠在襄樊保衛戰中犧牲的大宋英靈!」 「還有你納速拉丁。」賈老賊指著納速拉丁,傲然說道:「你以為精通數學幾何就可以獲得赦免嗎?你給忽必烈改造的回回炮和毒氣彈,害死了多少大宋將士,本官如果留下你,又有何面目去見襄樊保衛戰中犧牲的大宋英靈?更何況本官好歹也是學過微積分和圓周率的人,還會在乎你這點數學幾何知識?」 「微積分?那是什麼東西?」納速拉丁和子聰等當世數學大師都嚇了一跳。賈老賊卻一揮手喝道:「把這兩個色目幫兇拖到襄樊軍民靈位前,生挖心肝祭奠!用豬食槽當做棺材裝殮他們的屍體埋葬,墳地上用石豬鎮壓,懲罰這兩個無恥的叛教者!」 宋京陰笑把賈老賊的話翻譯成色目語後,兩個信奉和諧教的色目幫兇如遭雷擊,掙扎哭喊起來,「不,不,我不要被石豬壓,不要睡在豬食槽裡!」可宋軍士兵卻懶得理會他們的哭喊求饒,興高采烈的把兩個色目幫兇拖起就走。其他的色目人個個面如土色,趕緊向賈老賊跪下磕頭求饒,生怕觸怒了比忽必烈還要歹毒百倍賈老賊,招來死後都不安生的滔天大禍。 「恩師,還有這個色目和尚,也沒幫著忽必烈干缺德事,臨淮邊市的事就是他挑起的,還請太師從重治罪。」李庭芝指著楊璉真珈說道。賈老賊看了一眼楊璉真珈,生怕賈老賊用魚肉撐死他的楊璉真珈趕緊用半生不熟的漢語求饒道:「太師饒命,饒命啊,小僧會造鎮妖塔,幫你鎮住韃子大汗忽必烈的靈魂,讓忽必烈永世不得翻身。太師饒命,饒命啊。」 「這個西藏喇叭身份特殊,不能隨便殺,得考慮以後。」賈老賊低聲向宋軍眾將交代一句,又上前去親自攙起楊璉真珈,微笑道:「楊璉真珈大師,快快請起,久聞你是八思巴大師的高徒,本官對八思巴大師素來敬仰,又怎麼會殺害他的高徒呢?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謝太師。」楊璉真珈做夢也沒想到賈老賊會看在他師傅的面上寬恕他,大喜下馬上又出起了餿主意,「賈太師,請把忽必烈的屍體交給小僧,小僧馬上造一座鎮妖塔,用法術鎮住忽必烈的鬼魂,讓他永遠在地獄裡受苦受罪。」 「鎮妖塔就免了。」賈老賊才不相信什麼厴稹邪術,只是向楊璉真珈說道:「不過楊璉大師如果能幫本官在蒙古宣揚佛法,傳播喇叭教的話,本官倒是非常喜歡。」說到這,賈老賊又在楊璉真珈耳邊淫笑說道:「還有大師的歡喜禪,這次大宋軍隊抓了不少蒙古女人,改天大師用她們做靶子,傳授本官幾手如何?」 「想不到賈太師是同道中人,小僧一定效勞。」楊璉真珈笑得嘴都合不攏,只是點頭哈腰的答應。賈老賊笑笑,又把目光轉到一個色目人小孩身上,操著勉強還算熟練的英語說道:「小孩子,你的名字是不是叫馬可·波羅?」 「色目語?!」賈老賊的話一出口,滿場皆驚,所有人都用看外星人一樣的目光看著賈老賊,不敢相信賈老賊竟然會說色目語——只可惜馬可·波羅是意大利人,聽不懂英語,賈老賊的媚眼算是做給了瞎子看。賈老賊無奈,只好讓子聰找來的色目人翻譯道:「小鬼,你叫馬可·波羅對不對?你別怕,本官不會殺你,聽說你的父親和叔叔也一起到中原來了,他們在那裡?本官想請你們給羅馬教皇帶一封信。」 「尊敬的大宋太師,你還知道我們歐洲的教皇?」馬可·波羅的父親站出來,驚訝的向賈老賊問道。賈老賊一聳肩膀,微笑道:「當然知道,本官還非常信仰耶穌基督,昨天耶穌基督托夢給我,要求本官赦免你們,聯合羅馬教皇消滅蒙古魔鬼。耶穌基督還說,你們歐洲不久的將來會出現一些不信仰上帝的魔鬼使者——好像叫哥白尼、伽利略、達芬奇什麼的,最好把他們全部釘在十字架上燒死,否則他們會把基督徒引向邪教。對了,羅馬教皇現在開始賣贖罪券沒有?什麼是贖罪券?贖罪券是上帝教給羅馬教皇湊集軍費消滅蒙古魔鬼的好辦法啊……」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二章 蒙古投降 「大人,大人饒命啊。」黃俊像一條鼻涕蟲一樣匍匐在代替賈老賊審判低級戰犯的劉秉恕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喊道:「大人明鑒,小人是被忽必烈逼著進襄陽城偷老賊炮的圖紙的,他說我如果不偷,就要把我千刀萬剮凌遲處死,小人沒辦法才去偷的啊。還有拿漢人百姓試驗毒氣彈的事也和小人無關,是納速拉丁那個色目人幹的缺德事啊,小人是被冤枉的啊。」 「掌嘴,讓他給我住嘴。」已經累得快趴下的劉秉恕歪在太師椅上,懶洋洋的揮揮手。兩個如狼似虎的宋兵衝上去,一個揪起黃俊,一個拿著巴掌寬的木板辟里啪啦猛抽黃俊雙頰,幾下子就把黃俊那張猥瑣的醜臉打得皮開肉綻,齒落血盆,黃俊開始還慘叫幾下,不過發現自己叫得越凶被打得越重後,黃俊最終還是乖乖的閉了嘴,只敢發出一陣陣低沉的呻吟聲。劉秉恕這才打著呵欠說道:「黃俊,你說你沒參加韃子拿活人試驗毒氣的罪行,可我們大宋騎兵的準備將吳迪將軍怎麼做證你參加了?他還做證說,當時他還踢爛了你做男人的東西,有沒有這回事?」 「吳迪?他還沒死?」黃俊大吃一驚,自知罪行已是紙包不住火,只得跪下磕頭認罪,痛哭流涕的懺悔求饒。劉秉恕繼續打著呵欠說道:「既然你認罪,那你就在招供書上簽字畫押吧,放心,賈太師已經放話出來了,不許我們判你死刑。」 「謝太師,謝謝太師,謝謝大人。」黃俊大喜過望,趕緊在招供書上簽字畫押,又按上自己的指印,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麼請問大人,賈太師將如何處置小人呢?讓小人到軍中工場當苦役?關進大牢幾年?」 「都不是。」劉秉恕搖搖頭,勉強睜著睡眼說道:「賈太師說了,咱們大宋得樹立一個叛徒的典型形象,警告那些賣國求榮之輩,又聽說你被忽必烈下令讓軍醫把你閹了,賈太師就認為這個叛徒典型非你莫屬——從明天開始,就把你剝光衣服打入囚車,押到大宋各地州府遊街示眾,讓大宋的每一個人都看看投降韃子當賣國賊的可恥下場。」 「什麼——?」黃俊殺豬一樣慘叫起來,不等他求饒或者哀求,劉秉恕已經下令宋兵把他拖出大帳。劉秉恕又看看帳中的銅壺滴漏,疲倦不堪的臉上露出些笑容,向左右抱怨道:「都已經三更了啊?不過也好,總算全部審完了,咱們可以回帳睡覺了——你們命苦啊,跟了我這個倒霉弟弟,要是跟了我大哥,現在就還在和賈太師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了。」 左右連連點頭,深以為然,帳外卻傳來子聰的哼哼聲,「我在吃香的喝辣的?跟著太師安撫籠絡那些牆頭草世侯很輕鬆嗎?要不咱哥倆換換,現在我去睡覺,你繼續陪著太師審判戰犯?」說話間,同樣滿臉疲倦的賈老賊領著高達、李庭芝和呂文煥等宋軍高層一起進帳,劉秉恕的光腦袋大哥子聰也在其中。 「見過太師。」劉秉恕不敢怠慢,趕緊領著一幫文官給賈老賊行禮。賈老賊揮揮手,吩咐道:「免禮,你們都很辛苦了吧?全部下去休息,本官還要親自夜審一名重要戰俘。」劉秉恕妒忌的看一眼剛來幾天就被賈老賊提拔為頭號謀士的大哥,拱手告辭,與其他低級文官一同出帳。賈老賊則坐到劉秉恕剛才坐的位置上,並將帳中諸軍換成自己的親兵,這才低聲喝道:「把察必和忽必烈四個兒女全部帶來。」 不一刻,蒙古皇后察必、太子真金和忽必烈長子朵爾只、長女阿刺該別吉、次女忽都魯揭裡迷失等母子五人全部被押到大帳。賈老賊並且沒有要求察必母子跪下,僅是吩咐道:「給察必皇后設座。」親兵隊長郭靖搬來一張錦凳,子聰卻從他手中接過,親自放到戴著鐐銬的察必面前,恭敬道:「皇后娘娘,請坐。」 「呸!」察必一口唾沫吐在子聰臉上,怒叱道:「無恥禿驢,竟然還有臉來見我?你對得起大汗嗎?」 子聰也不生氣,只是輕輕擦去臉上唾沫,微笑道:「皇后娘娘差矣,大汗部下之中,如果說還有一個人可以毫無愧疚的來見皇后娘娘,那這人除了小僧之外,就沒有第二人。當初大汗如果肯聽小僧苦口良言,或者不對小僧提防懷疑,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怎麼會落到如此地步?而且如果不是小僧力勸賈太師善待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只怕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早被大宋將士千刀萬剮了吧?如果不是小僧設計將皇后娘娘請到大宋,皇后娘娘即便回到中原,只怕也難逃阿里不哥毒手,阿里不哥殘暴粗俗,貪色好殺,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落到他的手裡,將有什麼下場,皇后娘娘可曾想過?」 「這麼說來,你倒是大汗的第一忠臣了?那你為什麼又要給宋人為虎作倀?」察必氣急反笑,譏諷問道。子聰昂首答道:「大汗在世之時,小僧當然是第一忠臣!大汗過世,小僧已報知遇之恩,改為忠於同族漢人,當然也是合情合理。」 「無恥!」察必被子聰噎得無言可對,只得大罵一聲,抱著真金坐到錦登上,向賈老賊吼道:「賈似道老賊,你如果還是個男人的話,就不要難為這些孩子!至於我,你最好一刀把我宰了,讓我追隨大汗而去!」 「大膽,階下之囚,竟然還敢辱罵太師?」賈老賊的死黨高達怒吼起來。賈老賊擺擺手示意高達別和女人一般見識,然後才慢條斯理的說道:「皇后娘娘誤會了,本官今天將你請來,並非是要殺你,更不是要殘害忽必烈的兒女,而是想請你以蒙古皇后的身份頒布兩道詔書,一是詔告天下,宣佈真金太子繼承忽必烈汗位,你自稱太后並垂簾聽政——當然了,這一次大宋將承認真金太子是蒙古唯一的大汗!第二道詔書是投降書,你帶著真金太子向大宋投降,接受大宋皇帝冊封,並命令所有蒙古官員及軍民百姓向大宋投降,蒙古全境併入大宋……」賈老賊的無恥要求還沒說完,察必就已經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皇后如此開心,難道是答應了?」賈老賊厚顏無恥的問道。察必狠狠瞪一眼賈老賊,冷笑道:「我可以答應下詔,不過我是號召蒙古大小官員和軍民百姓團結起來,殺光你們宋人,為大汗和我們母子報仇雪恨——這道詔書,我非常樂意頒布!」 「太師,這個韃子婆娘死到臨頭還在嘴硬,依下官看來,不給她一點顏色看看,她是不會聽話!」高達又怒吼道:「請把這個韃子婆娘交給下官,不出三天,下官包管她服服帖帖!」 「交給末將也行。」呂文煥也吼道:「襄樊軍民恨韃子入骨,讓弟兄們輪流騎韃子皇后,他們絕對高興!」 「高將軍,呂將軍,不必那麼粗魯,我們是禮義之邦,怎麼能學韃子的禽獸之行?」李庭芝比較文雅,文質彬彬的說道:「請把這個韃子皇后交給下官,下官讓她嘗嘗民間專門對待通姦女犯的手法,掘芋艿、挖荸薺、剖葫蘆和剝菱角……,保管她欲仙欲死。」(高達和呂文煥一起暈倒——「李庭芝,你比我們還狠!」) 「不可!」子聰大怒道:「察必雖是蒙古皇后,但她對待漢人並無大惡,又是一弱質女子,怎能用此毒刑加於她身?小僧堅決反對!」 高達和呂文煥等人討論如何對待察必既熱烈又歹毒,嚇得已經多少懂有些事的忽必烈兒女哇哇大哭,察必卻冷笑連連,忽然大聲喝道:「都給老娘閉嘴!少在老娘面唱紅臉唱黑臉的恐嚇,老娘不吃這一套!有本事的,現在就把老娘的衣服扒光了,押到外面去示眾!老娘若是求一聲饒,就不是蒼狼白鹿的後代!你們漢人的女子在乎貞節,老娘可不在乎!不要說老娘了,你們就是現在就把大汗的兩個女兒糟蹋了,只要她們能回到蒙古,照樣能嫁入蒙古大族,不會有一個人說三道四!」 高達和呂文煥等人用心被察必當面揭穿,不由都是老臉一紅,只好把求助的目光轉向賈老賊。賈老賊咳嗽一聲,微笑道:「皇后娘娘不愧是草原女兒,夠灑脫。但皇后還是誤會了,本官一向尊重女性,怎麼會用那些歹毒手段折磨皇后?」說到這,賈老賊忽然把目光轉向忽必烈的兩個兒子,冷笑道:「不過本官雖然尊重女性,對敵人的兒子卻一向不客氣——俗話說斬草除根,如果皇后娘娘堅持不降,本官還留著忽必烈的兩個小崽子浪費糧食嗎?」 「你……你打算幹什麼?他們還是孩子!」察必唯一的弱點被賈老賊抓住,大驚下趕緊把親生兒子真金和堂姐帖古倫的兒子朵爾只抱到壞中,戰戰兢兢的說道:「賈似道,你的兒子落到我和大汗手裡的時候,我可是一直把他當親生兒子看待,你如果還有點人性,就別為難這兩個小孩子。」 「狼崽子長大了還是吃人的餓狼,現在不把他們除掉或者馴養成狼犬,長大了他們照樣會咬人。」賈老賊冷冷的說道:「忽必烈一生之中,害得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多少漢人兒童還在幼年就被他殺害?至於那些父母被害而餓死在襁褓之中的嬰兒,更是數不勝數。本官殺他兒子,也不過是他的報應到了!」說罷,賈老賊喝道:「把察必按住,把那兩個小兒子拖上來!」 「得令!」賈老賊的一干親兵齊聲答應,撲上去看住察必,從察必懷中搶奪朵爾只和真金。忽必烈的兩個兒子和旁邊兩個女兒一起大哭,察必也又哭又罵的掙扎,「放開我,放開我!賈似道老賊,我殺了你!你不是人,你是畜生!」但不管察必如何掙扎,朵爾只和真金最終還是被親兵搶走,按跪在賈老賊面前,察必自己也被死死壓在了座位上。 「畜生,放開他們!」察必的哭喊聲中,賈老賊吩咐親兵取來一把上弦角弓,走到忽必烈十歲的長子朵爾只面前,用角弓拍打著朵爾只的臉頰,微笑問道:「小鬼,你叫朵爾只對不對?你長大了,你父汗要你做什麼?」朵爾只有些膽怯,不過還是老實答道:「父汗要我長大了以後保護太子,殺光你們蠻子男人,搶光你們蠻子女人做奴隸。」 「狼崽子始終還是狼崽子。」賈老賊搖搖頭,忽然將角弓弓弦套在朵爾只細嫩的脖子上,慢慢絞緊弓弦,朵爾只只覺得頸上劇疼,呼吸困難,下意識的掙扎反抗時,卻被賈老賊親兵死死按住。那邊察必痛哭流涕,大聲叫罵,「賈似道,你不是人,不是人!這麼小的孩子,你都下得去毒手,你是畜生!」 「我是畜生?那你們蒙古人屠城無數,殺害的無辜孩童何止萬萬,你們又是什麼?你們蒙古人把嬰兒拋上天空,用長槍挑刺取樂,把女人雙手雙腳釘在門板上輪姦至死,又是什麼?」賈老賊大吼,表情有如地獄殺神,猛然加快了絞緊弓弦的速度,朵爾只的臉色先是發白髮青,繼而又紫漲,雙腿亂蹬,口中直吐白沫,兩隻瞪得滾圓的眼睛也逐漸失去光澤,把旁邊察必的親生兒子真金直接嚇暈過去。 「唔……」弓弦絞到極限時,朵爾只嘴裡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哼哼,腦袋突然一歪,全身不再動彈。察必也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我的兒啊!」 「你的兒子還沒死呢,不過也快了。」賈老賊冷笑著鬆開弓弦,又慢慢搭到昏迷過去的真金脖子上…… 「住手!」察必發瘋一樣喊叫起來,「我投降!我什麼都聽你的,你要我做什麼都行,別殺我兒子!我投降!」 「早這麼聰明多好?」賈老賊冷笑著鬆開弓弦,向親兵一努嘴,親兵會意將真金交還察必,察必趕緊接過親生兒子,抱在懷中痛哭失聲。賈老賊又冷笑著吩咐道:「把朵爾只裝進棺材,對外就說他是暴病而亡,將來和忽必烈一起下葬。」 拿出比忽必烈更狠毒的手段殺雞給猴看後,心疼兒子的察必果然聽話了許多,乖乖按賈老賊的吩咐寫下兩道詔書,又蓋上忽必烈的玉璽交給賈老賊。拿著那兩份價值不可估量的詔書,賈老賊哈哈大笑,「多謝皇后……哦,不,應該是多謝太后幫忙。太后放心,只要你別耍花招,老老實實聽話,本官擔保你兒子至少能弄一個大宋的蒙古王當當,終身可以享受榮華富貴。好了,你可以帶著兒子下去休息了,本官會安排你的侄女南必小姑娘帶人照顧你。」 「如果你敢傷著我親生兒子一根毫毛,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察必瞪視著賈老賊咬牙切齒的拋下一句狠話,這才抹著眼淚離去。賈老賊將詔書拋給李庭芝和高達等一干走狗,微笑道:「這兩份詔書怎麼用,不用本官教你們了吧?總之一句話,本官要天下人都知道,蒙古的太后和大汗已經向大宋投降,並且獻出了中原土地,為咱們將來的北伐打下基礎。」 「恩師,現在中原空虛,你不打算就勢北伐嗎?」李庭芝低著頭問道——雖說是賈老賊的門生,但李庭芝對賈老賊親手絞死忽必烈的兒子還是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賈老賊遲疑了一下,答道:「我也很想就勢北伐啊,可我們的力量還不夠,準備也不充足,現在就算立即北伐,也未必就有十足把握。」 「這樣吧,北伐的事讓我再想一想,改天我們坐下來仔細討論一下可行性。」賈老賊揮揮手,吩咐道:「天很晚了,我還想在這裡坐一坐,你們都先下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公務等著我們。」 「是。」李庭芝和高達等人答應,一起出帳各自休息。賈老賊卻在大帳中坐著發呆,良久後,兩滴眼淚忽然從賈老賊眼角滲出,喃喃道:「我的兒子啊,從你出生到死,做父親的都沒抱過你一下。今天晚上,我為你報仇了……」 「太師。」郭靖的輕聲呼喚,把賈老賊從沉思中拉了回來。賈老賊趕緊擦擦眼角落,努力平靜著問道:「什麼事?叫我回去休息嗎?」 「不是。」郭靖搖頭,雙手呈上一封書信,小聲說道:「臨安剛剛送來的,我們的後方出事了。」 「後方出事了?」賈老賊大吃一驚,還以為是陸秀夫和廖瑩中等人鎮不住場面,新法推行出了問題。趕緊拆開書信一看時,賈老賊先是鬆了口氣——不是新法的問題,而且新法還推行得比較順利。再仔細看時,賈老賊的眉頭不由又扭在了一起——出事的地方是南宋的賦稅重地福建泉州,泉州知府謝枋得發現當地巨商蒲壽庚與海盜勾結,襲擊商業競爭對手船隊和普通商船,壟斷南宋的香料貿易,還給海盜通風報信,縱容海盜殘害百姓,並多次讓私人軍隊偽裝成海盜劫掠民財,獲取不義之財。 為正綱紀,謝枋得打算將蒲壽庚繩之以法,不曾想蒲壽庚不僅不肯伏法,反告謝枋得貪髒枉法,並聯合當地商戶罷市罷航,中斷南宋與東南亞諸國的海路聯繫,導致南宋賦稅大減。而控制泉州兵權的宋軍統制田真子又站在蒲壽庚一邊,不肯服從謝枋得調遣出兵鎮壓逮捕蒲壽庚家族,反倒聯合當地官員上表彈劾謝枋得貪髒暴虐。現在泉州城裡官商對立,軍隊又站在蒲壽庚一邊,亂成一團,而這幾方勢力都背景雄厚,陸秀夫和廖瑩中都投鼠忌器,不敢擅做主張,所以只好稟報賈老賊,請賈老賊親自定奪。 「真是幾個笨蛋,一個破知府,先拿下穩住後方不就行了?」賈老賊嘀咕一句,再翻看下一頁時,賈老賊又楞住了,原來陸秀夫和廖瑩中之所以不敢動謝枋得的原因竟然是——謝枋得也是丙辰科二甲第一名的進士、文天祥和陸秀夫的同年、賈老賊的門生!而蒲壽庚的背景更是雄厚,不僅是福建第一大富豪、信仰和諧教的色目人後裔,還擔當過三年的泉州舶司,在南宋和海外都有著廣泛人脈關係,勢力之龐大,連臨安朝廷裡都有他的不少代言人,是個極不好惹的人物。(注1) 「謝枋得?蒲壽庚?這兩個名字好熟悉。」賈老賊閉目沉思,回憶這兩個名字的來歷,良久後,賈老賊忽然一拍桌子,心中叫道:「想起來了,謝枋得,不就是賈似道那個絕食殉國的得意門生嗎?至於蒲壽庚……呵呵,老天真是開眼,竟然讓他落到我手裡……!」 想到這裡,賈老賊馬上提筆給陸秀夫和廖瑩中書寫回信,「茲命,以翁應龍署理泉州知府,拘押謝枋得及其全家老小,打入囚車押至臨安侯審,嘉獎蒲壽庚及泉州統制田真子……」 注1:謝枋得:賈老賊門生,南宋著名愛國官員,宋亡後絕食殉國。其妻女十分美貌,蒙古將領欲奪之,謝枋得妻女佯從,騙得自由後雙雙自盡,兩個兄弟和三個侄子也先後殉國,可謂滿門忠烈。 蒲壽庚:南宋末期巨富,著名賣國賊,屠殺漢人的著名劊子手,回族人中最大的無恥叛教者。降蒙後因其子得罪蒙古朝廷,導致居住在泉州的子孫全部被殺,並且全部裸屍裝入豬食槽,已死的蒲壽庚也被挖墳掘屍裝入豬槽,以示重處。朱元璋光復漢家江山後,深恨其賣國罪行,將其子孫後代全部貶為賤族,男的世世為奴,女的代代為娼,終明一朝,蒲姓者無一能讀書入仕。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三章 道路的選擇 南宋鹹淳二年九月十七日夜,襄陽城略顯破敗的府衙內,宋軍文武高官齊聚沒滿座,一場關係到南宋前途命運的討論正在其中展開,討論的內容非常簡單——宋軍是應該抓住忽必烈戰死、中原空虛的機會北伐呢?還是繼續韜光養晦,積蓄力量等待更好的機會再發動北伐? 辯論非常激烈,支持立即北伐和支持暫緩北伐的人都有,不過其中的力量對比非常懸殊,除去態度曖昧不發表意見的與會人員,以高達、李庭芝、向士壁、王文統、文天祥、邛應和楊亮節等主戰派官員清一色贊成立即北伐,要求抓住中原空虛的機會,奪回淪落已有百年的國土,完成南宋軍人百年來的夙願。而反對立即北伐、認為時機還不成熟的人僅有一個——就是剛剛投靠宋軍才十幾天時間的禿驢子聰。 「恩師,學生堅定認為我們不應該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北伐機會。」爭論中,李庭芝向賈老賊大聲說道:「現在忽必烈已死,他的主力也基本覆滅,中原之空虛,前所未有!而恩師在你數年來的勵精圖治下,大宋軍隊戰鬥力已大為提高,中原漢人也紛紛心向大宋,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手,此時不乘機北伐,更待何時?」 「祥甫言之有理,末將也認為眼下是北伐的最好機會,而且我大宋主力眼下正駐紮襄樊,北伐收復三京道路最近,連集結兵力的麻煩都省了。」高達站出來支持李庭芝,然後曹世雄、王文統、向士壁、文天祥、邛應、陳宜中、黃鏞和青陽夢炎等一大幫宋軍中高級將領紛紛起立附和,贊成立即北伐的建議——沒辦法,誰叫賈老賊手下的大部分都是主戰派和好戰派,王文統也是個激進份子,自然贊成開戰。只有嫡系部隊基本上打光的呂文煥等荊襄將領沒有開口——他們也沒辦法,有心想要休養生息,卻又怕反戰背上秦檜罵名,只好閉嘴不語。還有劉秉恕和姚樞等人因為身份特殊,也沒敢開口。惟有劉秉恕的大哥子聰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冷笑著等待開口機會。 好不容易等主戰派都表完了態,子聰這才冷笑著問道:「李庭芝將軍,剛才你說大宋北伐,此刻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手?那麼小僧倒想請問一下?這天時地利人和到底在那裡?天時,中原連年戰亂,災荒不斷,民無隔夜之糧,農無來年之種,大宋軍隊一旦北伐,為了爭取民心,不得不對中原百姓採取安撫政策,這賑濟災荒的糧食從何而來?從後方運輸,大宋又準備好那麼多口糧和種糧沒有?」 李庭芝無言可對——襄陽城裡的糧食是很充足,可這點糧食又夠中原用幾天?子聰毫不留情,繼續駁斥道:「至於地利更是可笑,中原地形以平原為主,河流稀少,大宋水軍無用武之地,只能以步兵迎敵,軍需輜重糧草全部靠後方運輸,一旦糧道被蒙古騎兵切斷,不就又是一個端平入洛的下場?還有李將軍你所說的人和,大宋丟失中原已有一百多年,中原漢人已經換了幾代,還有幾個人心念故國?大宋近幾年來對中原懷柔不假,但主要針對的還是漢人世侯,真正施加到漢人百姓身上的,又有多少?人和又在何處?」 「人和還是有的吧。」曹世雄站起來幫腔道:「這一次大宋軍隊在南陽遷延百姓,騰出城池設套殲滅忽必烈殘部,南陽城裡的漢人還是很配合的,由此可見,賈太師這幾年來對北方的懷柔還是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曹將軍,謙虛是一種美德,但過度的謙虛就是居心叵測了。」子聰微笑,絲毫不顧賈老賊和曹世雄臉色尷尬,只是直接說道:「南陽百姓之所以配合大宋軍隊,主要是因為曹將軍你開倉放糧,拿忽必烈的糧食收買了饑寒交加的南陽百姓,所以他們才肯配合大宋軍隊行動,與賈太師的懷柔策略何干?收買一城之民民心容易,收買全中原的民心,那就難了。」 曹世雄被子聰駁得老臉一紅,尷尬坐下,向旁邊的好友高達低聲嘀咕道:「這禿驢說話還真不留面子,真搞不懂忽必烈為什麼一直沒砍了他?賈太師也把他當寶一樣供起來?」高達苦笑,低聲答道:「這就是區別——咱們倆沒這樣的容人之量,一輩子只能當將,他們生來就是當帥。」 「子聰大師,能不能這樣?」一直沒開口的賈老賊忽然說道:「乘著中原空虛的機會,我軍北伐先收復汴梁、洛陽和應天府,然後搶佔潼關並控制黃河,扼關阻河而守,積蓄力量再收復黃河以北的漢家江山?」 「對,對,扼關守河,肯定可以擋住韃子的騎兵。」宋軍主戰派將領也附和起來,並不停賈老賊戰略目光深遠,把握時機得當。不過子聰卻還是連連搖頭,微笑道:「賈太師,你這個扼關守河的主意確實不錯,可你還是忽視了不少東西。第一,潼關還在忽必烈殘部手中,領兵的色目人廉希憲對蒙古忠心耿耿,漢人和蒙古人中二選其一,他必然選擇蒙古!大宋北伐後,倘若對潼關動手,廉希憲十有八九會引阿里不哥和阿魯忽騎兵入關,到那時候,太師的扼關守河策略落空不說,北上之軍還有全軍覆沒之險!」 「大哥,這次小弟覺得你太有些杞人憂天了。」這次站出來說話的質疑是子聰的親弟弟劉秉恕,劉秉恕沉聲說道:「廉希憲絕對忠於蒙古不假,但他更忠於忽必烈,同時也是一個擅長內政的清廉官員——這樣的人在阿里不哥手下是絕對吃不開的。現在察必已經代表忽必烈頒布投降詔書,我們大可以遣使持詔去見廉希憲,向他分析天下大勢,說他投降獻關,未必就完全沒有成功的機會。至於使者人選,如果太師不棄,我願意毛遂自薦。」 「二弟,你聽我把話說完,再毛遂自薦不遲。」子聰微笑著擺擺手,示意兄弟坐下,這才向賈老賊合掌說道:「太師,小僧兄弟之言不假,小僧是把廉希憲一事做了最壞打算——不過廉希憲就算投降獻關又如何?最多不過讓太師的據關守河之策成功一半,另一半呢?北方天寒雨少,黃河水量遠不如長江,乾旱季節會斷流,寒冬季節河面會結冰,這樣的河流若要時常堅守,沒有十五萬以上的精銳軍隊休想成功!否則阿里不哥鐵騎一旦渡河成功,中原大地任他馳騁矣!大宋軍隊同樣將面臨被各個擊破之險——初出茅廬的大宋騎兵在南京路縱橫馳騁,游擊作戰,騎兵眾多的忽必烈宋尚且拿他們無可奈何,更何況騎兵稀少的大宋軍隊?」 子聰的分析有理有據,知己又知彼,這下包括賈老賊和劉秉恕在內的宋軍眾將都啞口無言了,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暢所欲言的子聰卻不肯罷休,繼續分析道:「大宋現在北伐,這還只是在局部戰場上面臨的劣勢,從全國各大戰場來看,大宋此刻北伐更為不利。為了牽制大宋軍隊,忽必烈命令四川劉黑馬、大理兀良哈台和吐蕃八思巴聯手攻打重慶,使得賈太師不敢從四川抽調一兵一卒增援襄樊。雖然兀良哈台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叛變獨立,但四川半壁江山仍然陷落敵手,剩下的一半也時時刻刻的面臨威脅,阿里不哥又怎麼放棄這麼一個重要戰場?」 「假如換成小僧是阿里不哥,那麼大宋一旦北伐,小僧必然讓出南京路,讓破蔽凋零的南京路困住大宋軍隊手腳,牽制大宋的龐大國力,轉而專心經營四川和西南。」子聰大言不慚的說道:「到那時候,小僧只要用很少一點騎兵兵力佈置在黃河以北,就可以牽制大宋一半以上的最精銳軍隊。主力軍隊則從鳳翔路南下四川,威逼軟弱的八思巴投降,利用蒙古人血緣親情,或用封賞,或用武力,恩威交加收服四川七萬戶和大理兀良哈台,完成對大宋的戰略包圍。此後小僧再以西南、四川先攻大宋腹地,逼迫大宋國內兵力南移,騎兵再突然渡過黃河南下,利用南京路的平原縱深,將大宋軍隊精銳切割包圍,進而殲滅,而賈太師你首尾難顧,又如之奈何?」 「有道理,我們現在北伐,是很危險。」李庭芝倒吸了一口涼氣,成為第一個被子聰說服的主戰派。高達卻極不服氣的問道:「子聰大師,你說的話倒是有道理,不過阿里不哥有你這麼心狠……有你這樣的頭腦嗎?他的部下之中,又有你這樣的宏才嗎?」 「有,最少有一個。」子聰飛快答道:「那個人叫劉整,也許還要加上張弘范和阿里不哥的皇后也速台。」 高達楞了一下,又問道:「這麼說來,依大師之見,我們大宋豈不是永遠不能北伐中原?」 「小僧沒說不能。」子聰慢條斯理的說道:「小僧對北伐的建議是——屯邊境,廣積糧,掃內患,平後方,虛委蛇,通運河,緩北伐。」 「好!」賈老賊忽然重重一鼓掌,大聲叫好,「大師的二十一字建議無比精闢,正是我大宋正道。只是『虛委蛇』這三個字,本官有些聽不懂,難道我軍要坐視阿里不哥吞併中原,兵臨江淮威脅大宋嗎?」 「當然不能坐視阿里不哥吞併中原。」子聰微笑道:「太師難道忘了,你手裡正有許多可以抵擋阿里不哥的盾牌?」 「北方漢人世侯?!」賈老賊眼睛一亮,脫口叫道。子聰點頭微笑道:「大宋俘虜的漢人世侯具已投降,太師大可以上表萬歲,請皇上賜封他們大宋官職爵位,許以原有封地,允許他們世襲罔替,然後再把他們放回中原去,讓他們去給大宋抵擋阿里不哥。」 「把他們放回去?」宋軍眾將無不大吃一驚,向士壁更是大聲嚷嚷起來,「把那些牆頭草放回去?那不是給阿里不哥籠絡他們的機會嗎?到時候他們掉過頭來又跟著阿里不哥攻打大宋怎麼辦?」 子聰一聳肩膀,微笑道:「向將軍,你認為阿里不哥會有那麼大的本事嗎?忽必烈之所以能獲得漢人世侯擁戴,是因為忽必烈推行的乃是漢法,主張以漢人法度治理天下,並大力招攬漢人人才,任用漢人官員,所以中原漢人才肯承認他這個皇帝。而阿里不哥是蒙古守舊派代表,主張把全天下都變成他們蒙古人養馬的牧場,對漢人又百般歧視打壓——劉整為了取得他的信任,可是連老娘都貢獻了出來,試問這樣的人,又怎麼能獲得漢人世侯真心擁戴?」 「那些牆頭草漢人世侯是不可靠,對大宋如此,對阿里不哥更是如此。」子聰眉飛色舞的說道:「等到阿里不哥南下,那些漢人世侯即便投降歸順也少得要被阿里不哥欺凌,搶他們的糧食,淫他們的妻女,那些投降的世侯又怎麼會善罷甘休?沒投降的世侯就不會去自取其辱了!到時候中原大亂,戰火連綿,民心思定,大宋軍隊再乘機北伐,還怕那些接受過大宋封爵的漢人世侯倒履以迎,還怕中原百姓不擔壺提漿恭迎王師?總之一句話,放回漢人世侯,可以讓中原亂上加亂,中原大地上漢人世侯、忽必烈殘部和阿里不哥軍混戰,大宋混水摸魚,時不時加一把火倒一壺油,讓他們打得頭破血流,幾敗數傷……哈哈哈哈哈,小僧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精彩的畫面了。」 「這傢伙真是和尚嗎?怎麼心腸比韃子還毒?」宋軍眾文武一起汗毛倒豎,對子聰暗生敬畏。惟有厚著臉皮來參加會議的殺人王邛應和楊晨煥聽得笑呵呵的,大為贊成,楊晨煥又叫道:「子聰大師,請容末將插一句嘴,末將認為史天澤老將軍既然已經答應了投降,以他的忠義無雙,就一定不會當牆頭草,他可以在中原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楊將軍說得對,史老將軍可以在漢人世侯中起到中流砥柱作用。」子聰笑道:「還有留守大都的蒙古王爺按嗔,他是忽必烈的岳父,女兒和外孫又都在大宋手裡,阿里不哥根本沒辦法招降到他,他可以在中原起到忽必烈殘部中流砥柱的作用。」 話說到這步,在場的幾十名宋軍文武官員都已經被子聰的口才和精闢分析折服,再也沒有一個人提出立即北伐,惟有賈老賊在全國地圖前沉吟不語,仔細考慮得失利弊。良久後,賈老賊終於開口說道:「高達將軍聽令。」 「末將在。」高達起身,抱拳肅立。賈老賊吩咐道:「本官命你率領本部江西軍七萬,戰船千條及炮船十艘,押糧三十五萬石增援重慶,你先協助王堅打退劉黑馬、八思巴進犯,屯糧屯兵於重慶、釣魚城及神臂城,全力準備伐蜀事宜。文天祥,楊亮節,王安節,呂師夔,你四人隨軍聽用,先給本官去熟悉四川地形。」 「得令。」高達和文天祥等五人一起抱拳答應。高達又試探著問道:「太師,這一次去四川,王堅將軍是制置使,我也是制置使,官職平等,我們倆該誰做主?」 賈老賊慢慢踮到高達面前,拍拍高達的肩膀,歉意道:「王堅是地頭蛇,比你熟悉情況,你委屈一些,聽他調遣。」高達是被賈老賊救過命的人,感激之下對賈老賊的命令自然是完全服從,大聲答道:「太師放心,末將一定服從王堅指揮節制,做好準備迎接你的到來。」 「伐蜀也未必就是本官親去,說不定這個任務就落到你的肩膀上。」賈老賊笑著又拍拍高達的肩膀,轉向夏德進和青陽夢炎命令道:「夏將軍,青陽將軍,明日你二人各率本部返回廣南,協助夏貴老將軍在廣南做好進兵大理的準備。」 「遵命。」二將一起抱拳答應。賈老賊又對著向士壁微笑道:「向將軍,為了預防襄樊出現意外,把你按在湖北後方五年,委屈你了。別回湖北了,跟本官去臨安享幾天福,嘗嘗西湖花船上的姑娘滋味,然後再出去大展拳腳吧。」向士壁含笑答應。賈老賊又向呂文福笑道:「呂四將軍,襄陽城打成這樣,重建不知需要多少時間,你也跟本官回臨安吧,想在臨安禁軍當職還是入朝為官,隨你選擇。」 「謝太師。」呂文福並不知道自己即將要被賈老賊打入冷宮,只是歡天喜地的答應。賈老賊笑笑,過去拉住呂文煥的手,微笑道:「呂二將軍,當年你大哥把襄樊防線打造得固然金湯,韃子不敢越雷池一步,現在有些破爛,該你繼承大哥的遺志修復這道防線了,本官留下曹世雄帶著一部分大宋騎兵幫你,沒問題吧?」 「多謝太師信任,只要有呂文煥在襄樊一天,韃子就休想從這裡通過一步。」呂文煥正色答道。賈老賊大喜,連拍幾下呂文煥的肩膀幾下,轉向曹世雄說道:「曹將軍,把你留在襄陽幹什麼,你應該很清楚吧?這次大宋繳獲了不少戰馬,大宋騎兵改擴編了,將來北伐中原,你這一路就是大宋最可靠的機動部隊啊。」曹世雄大喜答應,並保證為賈老賊訓練出更多的優秀騎兵。 「至於其他人,知道該幹什麼了吧?」賈老賊轉向其餘眾人,淫笑道:「當然是先辦好手頭的事,然後跟著本官臨安獻俘受賞,陞官發財多娶小妾了。不過要注意身體,隨便娶個十個八個就行了,別弄太多,小心將來沒辦法繼續打仗。」宋軍眾將一起大笑淫笑,連稱不會。 …… 賈老賊為投降的漢人世侯請封的奏章還在路上的時候,他那封關於處理泉州動亂的書信,已經先送到了留守後方的陸秀夫、廖瑩中、韓震和翁應龍等人手裡。可閱信之後,陸秀夫卻皺起了眉頭,遲疑道:「廖叔父,岳父這是什麼意思?謝枋得和蒲壽庚兩個互相告狀,誰都沒有真憑實據,怎麼岳父二話不說就要我們把謝枋得拿下,連同全家老小一起押到臨安受審?這未免太偏袒蒲壽庚了吧?」 「呵呵,君實,這你就錯怪你的岳父了。」前任——應該是賈老賊的首任狗頭軍師廖瑩中微笑,擺手說道:「太師這那是偏袒蒲壽庚?分明是在保護謝枋得啊!蒲壽庚財雄勢大,又是泉州本地的地頭蛇,如果他知道太師派人調查這個案子,肯定會先下手為強殺人滅口,謝枋得的家人也難逃毒手,那時候謝枋得才真叫危險!只有做出要處置謝枋得的模樣,把他全家打入囚車押到臨安,才能真正保護他和他全家的安全啊。」 「哦,我就說嘛,岳父一向都很照顧我們這些門生,今天怎麼會對同是他門生的謝枋得痛下毒手?原來恩師是要保護謝枋得這個人才啊!」陸秀夫恍然大悟道。廖瑩中、韓震和翁應龍一起撇嘴,一起哼哼道:「保護門生,怕不見得?早就聽說謝枋得的女兒謝葵英生得十分美貌,求親的人踏斷門檻——呵呵,君實你可小心又多一個長輩。」 「不可能吧?岳父雖然風流成性,但不至於對門生的女兒下手吧?」陸秀夫比較老實,竟然替賈老賊說起了好話——自然惹得賈老賊的三大老走狗一陣鄙視。陸秀夫又說道:「這麼說來,岳父派翁叔父你署理泉州安撫商戶恐怕是假,真正的目的恐怕是要你暗中調查此案真相,拿到蒲壽庚的不法證據了?」 「那還用說?我就是專門給你岳父幹這種事的。」翁應龍哼哼道:「看來這次我又要收蒲壽庚和泉州當地官員的賄賂了,說不定還要辛辛苦苦的招待他們送來的美女,背黑鍋抗罵名。唉,真是苦命,為了一點點銀子銅錢,留下後世罵名,不划算,真不划算啊。」話沒說完,翁應龍的老臉已經笑成了一朵菊花。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四章 奸佞對毒瘤 慢搖慢搖的離開陸秀夫的浙西安撫使衙門,刑部侍郎翁應龍翁大人乘著轎子回到了刑部衙門辦理公事。進得大堂後,包括頂頭上司刑部尚書皮龍榮在內的一干同僚趕緊過來迎接,一個個親親熱熱、爭先恐後的打招呼拍馬屁,弄得翁應龍都有些不好意思,客氣道:「諸位同僚不必多禮,皮大人,你可是下官的上級,怎麼也向下官行禮?叫下官如何敢當?」 「媽拉個巴子,你如果不是賈似道老賊的心腹老走狗,老子會向你行禮?」皮龍榮心中破口大罵,臉上卻滿面堆笑,「翁大人實在太客氣了,誰不知道你是賈太師信賴的舊人,我這個刑部尚書的位置,遲早還不是你的?你看這不,泉州那邊出點事情,賈太師在千里之外都點名要你去處理,別人誰能得賈太師這麼信任?這可是無上的光榮啊!」 「我這個從三品侍郎去署理一個從四品的知府,是降職,算什麼光榮?」翁應龍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微笑,又驚訝問道:「賈太師舉薦我去處理泉州動亂的奏章剛送進宮裡,你們這麼快就知道內容了?老實透個底,你們在宮裡是不是有眼線?」 「翁大人誤會了,誤會了,我們那敢在宮裡安插眼線?」皮龍榮等刑部官員都嚇了一跳,趕緊都連連擺手否認。可翁應龍一再逼問,皮龍榮無奈,只得揮手趕開其他刑部官員,在翁應龍耳邊低聲嘀咕道:「這消息是吏部右侍郎、宣奉大夫,端明殿學士留夢炎留大人透露的,他剛才來這裡找你,你沒在,他就說了這事。」 「留夢炎?那老傢伙怎麼也攙和進這事了?」翁應龍驚訝問道。皮龍榮看看左右無人,用更低的聲音說道:「那個老傢伙做福建提舉的時候,蒲壽庚正好在福建做泉州舶司,兩個人可能早就勾上了。而且我們刑部的眼線來報,蒲壽庚的大兒子蒲師文和心腹孫勝夫已經到了臨安,就住在留夢炎家裡。」說到這,皮龍榮拍拍翁應龍的肩膀,又低聲說道:「翁大人,我可是看在咱們多年的交情上,才給你露的底,你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賈太師打算讓你去做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總之一句話,你這次的對手不簡單,他們也很瞭解你辦事的風格,你自己小心。」 「多承指教。」翁應龍感謝一聲,心裡有些發虛——連皮龍榮這個愛和稀泥的老官油子都看出自己去泉州沒那麼簡單,蒲壽庚那些地頭蛇還不把自己給盯死啊?不容翁應龍多想,大堂外忽然傳來一個爽朗的大笑聲,「翁大人,你可叫老夫好找啊。」翁應龍扭頭一看,卻見來者果然是皮龍榮剛才說到的留夢炎。 「留大人?下官見過留大人。」翁應龍哈哈大笑,搶出堂去向留夢炎行拱手禮,笑道:「剛才皮大人已經說了留大人尋找下官,碰巧下官當時去見陸大人和韓大人了,讓留大人白跑一趟,罪過,罪過。只是不知道留大人尋找下官,所為何事?」 「翁大人此言差矣,沒事就不能找大人嗎?」留夢炎揚起白鬍子,一副很生氣的模樣,翁應龍趕緊告罪,留夢炎這才心滿意足的拉著翁應龍的肥手微笑道:「事情是這樣的,老夫今晚賤辰,略備薄酒想請翁大人過府一敘,不知翁大人可否賞臉?」 「留大人邀請,翁應龍那敢拒絕,酉時前定然到府上叨擾。」翁應龍想都不想就爽快的一口答應。留夢炎大喜過望,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翁大人你要是失約,老夫可要生氣噢。」說罷,留夢炎又和翁應龍再三客套,這才笑瞇瞇的離開刑部大堂。他前腳剛走,皮龍榮就又鬼鬼祟祟的湊到翁應龍旁邊,低聲問道:「老東西想請你去赴宴?只平時是想摸你的底吧?」 「摸就摸唄,我也好乘這個機會反摸摸他們的底,看看這老傢伙到底為什麼消息能這麼靈通。」翁應龍輕蔑的回答一句,又在皮龍榮耳邊低聲說道:「皮大人,看來這次我出門又要被盯上了,咱們按老辦法,你提前把刑部的辦案能手送到泉州去暗中配合我——當然了,蒲壽庚家富甲天下,事情辦成了,少不了你的好處,辦不成也牽涉不到你。」皮龍榮奸笑點頭,兩個老鬼的手悄悄的握在了一起。 …… 當天傍晚的酉時正,翁應龍還真隨便提溜了一點禮物,領著了一幫隨從趕到留夢炎家中赴宴。到了留府,在門口少不得又和留夢炎虛偽客套一番,然後翁應龍才被領進留夢炎家大廳。不過進廳一看之後,翁應龍立即倒吸了一口涼氣,大廳中除了兩個不認識的男子外,竟然還十餘名南宋六部官員,最低的都是五品,品級最高的竟然有趙氏皇族的成王趙與沿,除此之外,宋度宗趙祺寵妃胡儷的父親胡洮和兄長胡顯祖竟然也在其中。翁應龍大驚下不敢怠慢,趕緊上前行禮,「下官翁應龍,見過成王爺,諸位大人。」 「翁大人不必多禮,今日你我都是客人,用不著講那麼多客套。」趙與沿微笑著攙起翁應龍,把翁應龍領到那兩個不認識的男子面前,指著一個滿臉橫肉、長著卷髮的男子介紹道:「翁大人,本王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蒲師文葡公子。」趙與沿又指指蒲師文旁邊那個年齡稍大的中年男子,笑道:「而這一位呢,是孫勝夫孫先生——這兩位雖然沒什麼官職,可都是大財神爺啊。」 「王爺過獎了,孫某不過一商號掌櫃,那算得上什麼財神?」孫勝夫打個哈哈,向翁應龍笑道:「久聞翁大人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素慰平生矣。」蒲師文也粗聲粗氣的叫道:「聽說當年的鄂州之戰,翁大人你單槍匹馬衝入敵陣,殺敵無數,韃子聞風喪膽,我蒲師文也略通武藝,一直渴望與天下高手交手,不知翁大人可否指教一二?」說著,蒲師文將拳頭用力一握,指頭關節發出辟里啪啦的脆響,比翁應龍大腿還粗的胳膊上立即鼓起幾大塊疙瘩肉。 「指教不敢當,有機會稍微口頭切磋一下倒可以。」翁應龍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狼狽退後幾步。眾人大笑,翁應龍也強笑道:「想不到蒲公子武藝如此高強,那王爺和諸位大人怎麼不保舉蒲公子到軍中任職?也好讓蒲公子為國建功立業,搏一個封妻蔭子啊。」 「翁大人錯怪了,不是本王和諸位大人不願舉薦,而是蒲公子家財萬貫,富可敵國,實在看不起軍隊這點微薄收入。」趙與沿微笑答道。在場官員連連點頭附和,翁應龍卻佯做驚訝問道:「富可敵國?當得起王爺如此評價,定非凡物!敢問這位蒲公子……?」 「翁大人,你可曾聽說過這句話——四海舶商,先問海雲?」留夢炎湊上來笑道。翁應龍茫然搖頭,一臉忠厚老實相,留夢炎微笑解釋道:「這句話的意思是,不管你什麼地方來的海商,只要想在我們大宋做生意,就必須先和海雲先生來往,這生意才做得下去。而這『海雲』二字,乃是蒲壽庚蒲大人的貴字,這位孫勝夫先生乃是蒲大人的得力助手,而這位蒲師文蒲公子,便是蒲壽庚蒲大人的大公子了。翁大人你說說,蒲公子還需要上戰場去搏封妻蔭子嗎?」 「哦,原來這位就是蒲大人的大公子啊!」翁應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惹得眾人又是一陣大笑。這時,那邊宴席已經擺好,留夢炎忙招呼眾人落座,請趙與沿坐了首席,胡洮坐次席,翁應龍坐第三席,蒲師文則坐翁應龍旁邊,翁應龍推辭不過只好坐下。待所有人都落座好,留夢炎舉杯說道:「王爺,諸位大人,今天是老夫賤辰,大家赴宴是給老夫面子,咱們的第一杯,先敬當今萬歲萬壽無疆,福壽綿長。」 「老傢伙真會拍馬屁,難怪上次得罪了賈太師都沒事。」翁應龍心中不屑,表面卻微笑舉杯,與眾人一起遙祝趙祺萬壽無疆。留夢炎又親自給所有人都滿上一杯,又舉杯笑道:「這第二杯呢,我們遙祝遠在襄樊的賈太師賈平章!韃子舉國南侵,聲勢何等浩大?而賈太師受命於為難之際,率師援襄,自出發不過百日,捷報已上達天聽——擊斃韃子偽汗忽必烈,生擒韃子皇后及忽必烈太子,韃子百萬大軍彈指間灰飛煙滅!如此武功,古往今來能有幾個?諸位,請問該不該敬賈太師?」 「該敬,該敬。」眾人一起附和,向著西面敬了一杯。胡顯祖放下酒杯笑道:「說起賈太師,那才是真正的國之棟樑,我那貴妃妹子告訴我說,當今萬歲聽到襄陽捷報後,第一句話就是——賈太師快回來了,朕可以放心睡覺了!聖上的恩眷如此之深,我們那怕能得其中之萬一,就不是今天這模樣了。」 「怪不得蒲家和留夢炎老東西在宮裡消息這麼靈通,原來是胡貴妃報的信啊。」翁應龍心下雪亮。不等他開口,那邊孫勝夫已經搶先說道:「賈太師在前方殺敵有功,翁大人在後方安邦有功,賈太師凱旋後論功行賞,翁大人的功績只怕不在太師的諸位『門生』之下,在下這裡先恭祝翁大人高昇了。」 「門生?」翁應龍肚子裡冷笑,已經明白孫勝夫強調這個詞的意思。翁應龍索性搶先給孫勝夫製造機會,唉聲歎氣道:「高昇什麼?你們泉州出事,賈太師點名要我去署理泉州知府,善後此事,我本來是從三品,一下子就變從四品了,這算子那門子的高昇?」 翁應龍主動把話題扯到泉州,酒席上眾人馬上一起住口,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後,留夢炎咳嗽一聲,試探著問道:「翁大人,聽說賈太師對泉州這件事的處理意見是——拘押知府謝枋得全家至臨安受審,嘉獎蒲壽庚蒲大人,可有此事?」 「留大人問錯人了吧?」翁應龍邪笑著向胡洮和胡顯祖一努嘴,反問道:「胡國丈和顯祖國舅都在這裡,你直接問他們不就行了?——否則留大人怎麼會知道賈太師今天才送進皇宮的奏章內容?還請下官過府赴宴,咨詢此事?」 翁應龍此言出,胡洮和胡顯祖頓時滿臉尷尬,胡洮強笑道:「翁大人誤會了,小女雖然身在宮中,卻很少與下官來往交談,下官怎麼能知道那些軍國大事?」翁應龍並不回答,只是冷笑不止,笑得胡洮父子滿頭大汗,畏畏縮縮的低下腦袋。 「翁大人誤會了,這件事是本王告訴留大人的,今天本王今宮去給太后請安,碰巧聽到這件事。」成王趙與沿站出來給胡洮父子解圍,又開門見山的向翁應龍問道:「翁大人,本王有一件事很是奇怪——同是賈太師的門生,賈太師對其他門生如此恩寵有加,不僅一個個全部越級提拔,還把女兒都許配給了陸秀夫陸大人,為什麼偏偏對謝枋得如此薄情,不分青紅皂白就把謝枋得全家拘押到臨安受審,這其中難道有什麼蹊蹺嗎?要知道,那謝枋得在鄂州大戰時,可是散盡了家資組織上萬民兵保衛大宋,是大宋的有功之臣啊。」 「娘的,原來這伙老狐狸是從這點看出了破綻。」翁應龍心中嘀咕,臉上卻輕蔑笑道:「那是他謝枋得活該!誰叫他膽大包天,竟然敢得罪賈太師?看著吧,這次他不死也得脫層皮!」 「哦,原來是這樣。」在場眾人都鬆了口氣。老滑頭留夢炎卻追問道:「翁大人,那謝枋得在何時因何事得罪賈太師,留某身在機樞,怎麼不知道這事情?」 「留大人真不知道?」翁應龍驚訝問道。留夢炎茫然搖頭,其他人也沒聽說過這事,只是緊緊注視著翁應龍。翁應龍咧嘴笑道:「留大人的記性好差,當年謝枋得參加科考時,本是一甲探花,只因他在殿試中抨擊閻馬叮噹弄權誤國,被貶為二甲第一名,他憤而拒仕;當時的賈太師心疼他是個人才,就又讓他參加第二年的太學教官考試,他又考中了,卻還不肯領賈太師的情,不願給賈太師效力;後來吳潛吳丞相請他,他才出來擔任禮兵部架閣一職,又成為吳丞相的門生。你們說說,這樣叛師之徒,賈太師能不恨他嗎?」 「賈太師是很照顧門生,但門生犯錯,他罰得更重。」翁應龍振振有辭的說道:「就連陳宜中這樣為賈太師立了大功的人,只因為他在青石磯大戰中為了逃命而捨棄旗艦,結果就被賈太師打入冷宮,發配到太平州去挖礦,論功行賞時遠遠不如文天祥和陸秀夫。謝枋得叛師背門,賈太師能不恨他入骨嗎?你們說有沒有道理?」 「有道理,有道理。」眾人一起答應,臉上的表情都輕鬆了許多,有了幾分喜色。翁應龍卻又神神秘秘的說道:「其實還有一個更關鍵的問題,賈太師是什麼脾氣你們不知道嗎?李芾李丞相的女兒,多尊貴的千金小姐,結果還不是做了賈太師的偏房?謝枋得還不是有一個漂亮女兒,結果他又不懂事,你們說賈太師……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眾人紛紛點頭,一起發出只有男人才會明白的淫笑。話說到這步,趙與沿、留夢炎和孫勝夫等人心中的疑惑已經基本上消除,對賈老賊重處謝枋得的原因瞭然於胸。孫勝夫眼珠轉了轉,又向翁應龍問道:「翁大人,這次賈太師派你去泉州善後,皇上已經准奏,不知翁大人何時動身?抵達泉州之後,又將如何處理此事?不知賈太師有什麼特殊安排?」 「關於這個……」翁應龍拖長了聲音,不肯往下繼續說。孫勝夫會意,忙向留夢炎使個眼色,留夢炎點點頭,輕輕一拍掌,留府僕人立即從後堂搬來一個木箱,在翁應龍面前打開,露出滿滿一箱黃金白銀。翁應龍瞟了木箱一眼,冷哼道:「留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誰不知道我翁應龍為官清廉,從不收受他人一分一文財物?難道留大人想要當著王爺和眾同僚的面,玷污翁某名節?」 「翁大人誤會了,這東西不是留大人送給你的,而是小人貼補你遠赴泉州的一點路費。」孫勝夫打著哈哈說道:「至於在場的諸位大人和成王爺,不瞞翁大人,他們在蒲氏商號都有一點點股份,都算自己人,自己人。」 「還用你說,這個老子還看不出來?」翁應龍心中冷笑,還是不說話。弄得留夢炎和孫勝夫等人都是莫名其妙,不清楚翁應龍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倒是那個粗豪無比的蒲師文首先叫道:「再抬兩箱出來,到泉州路那麼遠,一箱那裡夠?」 「這小子外粗裡細,倒是個狠角色。」翁應龍偷瞟蒲師文一眼,直到留夢炎家人又抬出滿滿兩大箱金銀後,翁應龍才咳嗽一聲說道:「既然蒲公子一番好意,那下官也不好意思駁公子的面子,下不為例,下不為例啊。」 「翁大人客氣,一點薄禮,不足掛齒。」孫勝夫微笑——肚子裡卻大罵翁應龍貪得無厭。翁應龍這才慢悠悠的說道:「本官奉命南下泉州善後,主要事情當然是拘押謝枋得全家到臨安受審,還有就是安撫泉州商戶,早日重開海航,減少大宋賦稅損失。除此之外,賈太師還給本官交代了一個特殊任務,和你們蒲氏商號有關的任務噢。」 「請翁大人指點。」蒲師文迫不及待的問道。翁應龍拖長了聲音,「賈太師交代本官,讓本官嚴查你們蒲氏商號,調查你們有沒有走私和偷稅漏稅,有沒有勾結海盜和冒充海盜襲擊普通商船。如果有,必然嚴懲不怠!」 注1:蒲師文,蒲壽庚長子,史實人物。歷史上的泉州大屠殺中,他的手段最為歹毒,死在他手中的抗蒙將士家眷不計其數,其狠毒連蒙古人都看不下去,後來被蒙古人凌遲處死。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五章 餓狼呲牙 「賈太師交代本官,讓本官嚴查你們蒲氏商號,調查你們有沒有走私和偷稅漏稅,查你們有沒有勾結海盜和冒充海盜襲擊普通商船,如果有,賈太師和本官必然嚴懲不怠!」翁應龍拖長了聲音,一字一句的說道:「當然,如果查出有官員權貴和地方不法商人勾結牟取暴利,禍害百姓,賈太師就更不會輕饒了。」 大廳中忽然一片寂靜,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可以聽到,在場的南宋官員權貴個個臉色古怪,有的沉不住氣,當場面色如土,有的故做鎮定舉止間卻戰戰兢兢,也有的凝神沉思,還有眼珠亂轉,琢磨翁應龍的話是真是假。半晌後,老奸巨滑的成王趙與沿忽然笑道:「賈平章身為朝廷首輔,派出要員巡查地方賦稅徵收和地方治安,也是份內之事——菜都冷了,大家都動筷子,喝酒喝酒,諸君,快請了。」 「王爺,請。」眾人勉強微笑著答應,各自提筷舉杯,互相邀請用飯,只是留夢炎家中的珍饈美味吃在嘴裡,頗有些味同嚼蠟的感覺。僅有翁應龍談笑自若,吃得香甜還頻頻舉杯邀請眾人共飲,對席間眾人不斷的交頭接耳和竊竊私議視若無睹。酒足飯飽,翁應龍抹抹嘴便告辭道:「王爺,留大人,諸位大人,時間不早,下官也該告辭了。」 「翁大人,別急啊。」留夢炎強笑道:「老夫今日新添了一缽盆景,頗是精巧,想請翁大人稍移貴步,到後堂觀賞觀賞。」翁應龍一口答應,「盆景?那可是好東西,下官一定得觀賞觀賞。」留夢炎起身帶路,翁應龍含笑跟上,後面胡韜父子、成王趙與沿、蒲師文和孫勝夫五人也跟了上來,其他官職比較低的官員則留在前堂,沒敢跟上。 留夢炎確實搬出一缽盆景請翁應龍鑒賞,不過這可不是草木假山做成的盆景——而是以翡翠為葉、珊瑚做樹、瑪瑙為山、寶石為花堆出來的盆景。翁應龍一見之下大聲叫好,「好,留大人果然有眼光,如此雅致的盆景,還真是少見,不知留大人花了多少銀子?如果在二兩銀子以下,請留大人也幫下官買上一盆。」 「翁大人果然好眼光,這盆盆景不多不少,正好花了二兩銀子。」留夢炎微笑道:「如果翁大人喜歡,下官可以把這盆盆景以二兩銀子的價格轉讓給翁大人,下官改天再去買上一盆。」 「既然留大人捨得割愛,那下官就卻之不恭了。」翁應龍從懷裡逃出一個大約五兩重的銀塊遞給留夢炎,微笑道:「既然留大人有門路,那就請留大人再幫我買一盆——這是五兩銀子,不用找了。」 「再……再買一盆?」留夢炎傻了眼睛,做夢也沒想到翁應龍會無恥到這地步。那邊胡洮卻陰森森的說道:「同樣的盆景,是還有一盆,不過是留大人打算請小女進獻給皇上的,如果翁大人買走了,皇上那邊留大人就無法交代了。」 「娘的,用皇上和貴妃來嚇唬我?」翁應龍心中冷笑,嘴上卻笑道:「哦,原來這是打算進獻給皇上的東西,那下官就不敢奪留大人之愛了,留大人乾脆請貴妃娘娘把兩盆盆景一起進獻給皇上吧。下官明天上早朝的時候,一定把留大人的這份忠心稟報皇上,皇上一開心,肯定會大大嘉獎留大人啊。哈哈,哈哈。」 「別,翁大人千萬別!我們外官和後宮娘娘結交,那可是朝廷大忌,要是讓李丞相和程丞相知道了,還不把下官的皮剝了啊?」留夢炎急了,生怕惹惱了翁應龍,翁應龍真把這件事抖出去——翁應龍背後有權傾朝野的賈老賊撐腰,留夢炎自己可沒有那麼強力的後台。胡洮也有些尷尬,不知該收回剛才的話,倒是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孫勝夫忽然說道:「翁大人既然喜歡這樣的盆景,那很簡單,翁大人要多少都有。只是草民有一事不明,蒲氏商號有何處得罪了賈太師,竟然惹得賈太師雷霆震怒,派翁大人到泉州去查我們?」 「孫先生誤會了,賈太師派下官巡查泉州商戶,不過是履行職責,談何雷霆震怒?故意針對?」翁應龍打著哈哈反問,又笑道:「不過下官非常相信蒲氏商號是合法經營的守法商人,所謂的盤查,也就是走走過場。」 「蒲氏商號當然都是合法經營的守法商人,這點本王可以做證。」趙與沿的話軟中帶硬,不陰不陽的說道:「其實大內採購的香料和海外珍品,絕大部分都是蒲氏商號從海外購來,轉送進皇宮,本王經手了幾筆,現任大內總管張公公和前任總管董宋臣董公公也有經手,除去過世的董公公,其他人也可以做證。翁大人和賈太師若是不信,請儘管查。」 「那是一定要查的。」翁應龍寸步不讓,大聲答道:「下官回去就給賈太師寫信稟報此事,鑒於此事牽涉重大,涉及人員眾多,下官打算請賈太師親自調查此案——反正前方已經打了大勝仗,賈太師凱旋在即,也耽擱不了幾天。不過在這之前,下官將邀請陸秀夫陸大人、韓震韓大人、李芾李丞相、程元鳳程丞相和我大哥御史台令翁應弼聯名上奏,請太后和皇上封存皇宮的採辦帳目,以防有人篡改。」 翁應龍此言一出,在場諸人無不臉上變色——左右丞相程元鳳和李芾都是公認吃軟不吃硬的老頑固,翁應龍把他們拖下水向宋度宗施壓,宋度宗必然點頭,雙方翻臉,又有左右丞相這對老頑固盯著,剩餘就只有拼成魚死網破、兩敗俱傷的局面。這時候,一直沉著臉不說話的蒲師文忽然變了個表情,幾乎被橫肉擠成一條縫的眼睛中閃爍奸詐光芒,慢騰騰的向翁應龍說道:「翁大人,我們蒲氏商號與賈太師雖然素無來往,但逢年過節也沒少過孝敬,賈太師究竟覺得我們蒲家那裡做得不對,還請翁大人劃出道來,蒲家必然改正。」 「我呸,虧你還有臉說逢年過節沒少過孝敬?」翁應龍忽然拉下臉,冷哼道:「你們蒲家獨霸大宋香料貿易,每年坐賺多少?竟然還那麼小氣,盡拿些擺地攤的貨色糊弄賈太師——賈太師的管家連禮單都懶得登上去!既然你們小氣,賈太師當然得換一個大方的商號來做大宋的香料生意了。」 「哦,原來是這樣。」趙與沿和留夢炎等人恍然大悟,心說怪不得賈老賊盯上了蒲氏商號,原來是他是嫌蒲氏商號孝敬得太少啊。翁應龍繼續冷哼道:「除了賈太師本人,我們這些為賈太師鞍前馬後的人,你們又幾時放在眼裡?如果不是泉州出事,你們蒲家只怕還不把我們這些微末小吏放在眼裡吧?」 「翁大人,不用說了,你教訓得極是,我們也知錯就改。」蒲師文笑著打斷翁應龍的抱怨,低聲說道:「從今往後,逢年過節,我們按賈太師以前的數目孝敬廖大人、韓大人、陸大人和楊大人,翁大人你加倍,至於賈太師那邊,按以前的數目,加五倍。」 「才加五倍?」翁應龍大撇其嘴,滿臉不屑。蒲師文也急了,低聲說道:「翁大人,一年加上五倍可就是六十萬貫了,我們孝敬成王爺的都沒這麼多。」 「成王爺經常插手宮廷採辦,放個屁都油褲襠,當然不在乎這點小錢了。」翁應龍冷笑,又慢悠悠的說道:「如果你們蒲家能讓賈太師在海運上分一杯羹,賈太師當然也不用計較這點小錢了,到時候你們好就是賈太師好,賈太師當然也會照顧你們生意。」 「真的?」蒲師文和孫勝夫都是眼睛一亮,呼吸都加粗了一些——大宋國庫就在賈老賊手裡,沒有賈老賊這個軍國平章重事點頭,就連宋度宗都拿不出錢來,如果蒲家和賈老賊合股,賈老賊那怕從指頭縫裡漏一點出來,蒲家都吃不完用不盡了。翁應龍打個哈哈,笑道:「天實在不早了,下官告辭。蒲公子,本官打算後天出發去泉州,如果公子在臨安的事情辦完了,咱們一起同路如何?」 「辦完了,辦完了。」蒲師文大喜道:「能與翁大人同路,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翁大人放心,你路上的一應開銷,全由小人包了。」 「那就多謝了。」翁應龍哈哈大笑,捧著二兩銀子買來的寶石盆景揚長離去,留夢炎和蒲師文等人點頭哈腰的把他送出大門,直到翁應龍上轎才揮告別。看著翁應龍轎子離去的背景,孫勝夫低聲向蒲師文問道:「大公子,你看這個不要臉的翁胖子如何?他的話到底可不可信?」 「看不出來,真看不出來。」蒲師文搖搖頭,低聲說道:「此人之貪婪無恥,已是公認,收受我們的賄賂必是出於真心——只是賈老賊的走狗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角色,難保他拿了咱們的,到時候又向我們下死手捅刀子。還得把他盯緊一些,再觀察觀察。」說到這,蒲師文臉上露出貪婪,喃喃道:「如果他說的話全是真的,那就再好不過了,大宋的國庫,可就在他的主子手裡啊。」 …… 別看翁應龍在趙與沿和留夢炎等人囂張跋扈,態度強硬,可是上了轎子後,翁應龍才發現自己的內衣已經被汗水濕透。長舒了一口氣後,翁應龍擦著冷汗自言自語道:「險,真他娘險!想不到皇上的叔叔、貴妃、國丈、國舅都和蒲家有瓜葛,真要是硬碰硬,賈太師不在臨安,老子手裡又沒有真憑實據,未必能佔到便宜啊。」在轎子裡稍一盤算後,翁應龍命令道:「把銀箱抬到我家,貼好封條,抬我去城外半閒堂。」 臨安的城防就在賈老賊老走狗韓震手裡,翁應龍深夜出城自然沒人敢阻攔,使得翁應龍很快便出城趕到半閒堂,找到賈老賊的首任狗頭軍師廖瑩中。翁應龍把今天在留夢炎發生的事和見到的人都說了一遍後,廖瑩中也倒吸了一口涼氣,「胡貴妃?她可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咱們倆個惹不起啊。」 「所以我才大半夜的跑來找你。」翁應龍擦著額頭上的汗水說道:「你看這怎麼辦?如果我到泉州拿到蒲家的罪證,一旦揭發出來,肯定會牽扯出大批官員,其他人沒什麼,咱不怕他,可這胡貴妃和她的父兄,還有成王爺,都是咱們不能招惹不起的人物。要是胡貴妃在皇上床上吹點枕邊風,咱們可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我能有什麼辦法?」廖瑩中更為難,沉吟片刻後,廖瑩中咬牙道:「看來這件事已經超出咱們的能力範圍之內了,我這就寫信去向賈太師稟報,請他決斷。你繼續去泉州,一是把謝枋得救回臨安,二是拿到蒲家的確實罪證——賈太師如果不動他們,這些罪狀既是把柄也是錢,如果太師動他們,你也可以交差。」 「好是好,不過我還點擔心。」翁應龍遲疑道:「蒲家的手連皇宮裡都伸得進去,地方的上上下下還不個個被他們買通啊?泉州統制田真子站在他那邊,證明當地的軍隊也靠不住了,就靠我那幾個人,能查出什麼?一個搞不好,只怕我的小命都得搭進去。」 「你擔心得對,泉州離臨安太遠,軍隊也靠不住,這趟差事是很難辦。而且海外貿易的賦稅佔到大宋全國歲入的兩成,一個弄不好就動搖國本,到時候連賈太師都保不了我們。」廖瑩中背著手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忽然眼睛一亮說道:「有辦法了,你可以勾結他們走私,打入他們的核心,不就可以拿到他們的真實罪證了?」 「勾結他們走私?走私什麼?」翁應龍疑惑問道:「以蒲家的勢力,大宋的什麼東西他們弄不到?還用和我勾結嗎?」 廖瑩中笑了笑,問道:「你說咱們把什麼管得最嚴?什麼東西最讓其他國家垂涎?」翁應龍眼睛一亮,脫口叫道:「軍火!」 …… 因為事情太過緊急,廖瑩中給賈老賊的信是用六百里加急發出,一路換馬不換人,才用了十來天時間就送到襄陽,正準備領軍返回臨安的賈老賊覽信大怒,一腳把桌子踹翻,咆哮道:「反了!反了!堂堂王爺、貴妃、國丈、國舅和無數大宋官員,竟然都被一個色目雜種買通,這不是大宋版的遠華案是什麼?」 「雖然還沒有真憑實據,但一家商號敢於收買如此之多的官員和皇親國戚,背後必然少不得有偷稅漏稅和走私禁品。」新任狗頭軍師子聰慢騰騰的說道:「只是這個案子牽涉的人太多,背景又太過複雜,怕是沒那麼容易處理。」 「管他牽涉到誰,本官還會怕他們?」賈老賊冷哼,坐到另一張桌子前,抓起筆說道:「福建的軍隊是高達兼管,他現在去了四川,本官這就給福建安撫使湯漢三寫信,讓他代管福建軍隊,協助翁應龍辦案。」 「太師,且慢。」劉秉恕阻止道:「蒲壽庚連皇宮都伸得進手去,更何況一個小小的福建安撫使衙門?就算湯漢三沒被他買通,泉州地方上的軍隊卻已經被蒲壽庚控制,湯漢三未必能指揮得了他們。海外貿易關係到大宋賦稅收入,一個處理不好,只怕會動搖國本。」 「說得有道理,本官是不能用福建當地軍隊。」賈老賊迅速冷靜下來,沉吟道:「從外地調兵?江西路的兵力基本上被本官抽空了,浙江路剩下的兵力必須保衛臨安,只有廣南東路的軍隊可用……」 「太師,何必捨近求遠?」子聰陰森森的說道:「廣南路安撫制置使夏老將軍為人油滑,未必就敢去啃那隻大刺蝟。依小僧看來,泉州之事只有你親自去,才能鎮住局面,被蒲壽庚收買那些官員權貴也不敢反撲,而且你的嫡系軍隊跟了你這麼多年,也該給他們發點財了。」 「本官親自去泉州?」賈老賊細長的丹鳳眼轉向全國地圖——賈老賊大軍回師臨安的路上,長江口和泉州之間,正好有那麼一條海路航線。陰狠的笑容也漸漸浮現在賈老賊嘴角,賈老賊喃喃道:「不錯,是該讓弟兄們發一筆財了,大宋軍隊收復四川的軍費,也該從地方上找補一點回來了。」 「聽說蒲壽庚在泉州有一座棋盤園,精選三十二名美女充當棋子,白天供客人下棋用,晚上在房間裡招待客人。」賈老賊忽然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子聰和劉秉恕等人則個個露齒,會心淫笑……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六章 色是刮骨鋼刀加強版 南宋鹹淳二年十月十九日,在宋度宗趙祺的再三催促下,賈老賊率軍從襄陽起程,押解察必母子等一干蒙古戰俘返回臨安。而在此之前,賈老賊徵得宋度宗同意,已經釋放了一批自願接受大宋官職封爵的漢人世侯戰俘,允許他們返回中原的原有封地,署理當地軍政民政——當然,前提條件是必須承認自己是大宋臣子,打大宋旗號。為了安撫這些中原的地頭蛇,賈老賊慷慨的允許中原免稅三年,允許漢人世侯在地方上組織私家軍隊,爵位封地世襲罔替,並承諾世侯在遭遇外敵威脅時,大宋將提供軍事援助,還更慷慨的釋放了這些世侯被俘的嫡系軍隊,換來漢人世侯一片或真或假的感激涕零和忠心豪語——雖然賈老賊不信這些鬼話,大部分漢人世侯也不會把這些話當真。 在北方撒下一堆禍根後,賈老賊正式率軍凱旋,和出發時不同,賈老賊回師臨安的隊伍規模無疑要小上許多,因為江西宋軍被高達帶去四川,廣南宋軍被夏德進帶回了廣西,曹世雄又領著大宋騎兵和部分臨安宋軍留在襄陽協助呂文煥重組襄樊防線,賈老賊實際上帶回臨安的,其實只有部分臨安禁軍和兩淮宋軍,還有就是部分蒙古俘虜和部分色目俘虜,隊伍精簡了許多。但誰也不知道的是,凱旋的隊伍剛剛抵達鄂州,賈老賊就把指揮權移交給得意門生李庭芝,帶著部分精銳軍隊悄悄離開了行動緩慢的大隊,搶先踏上了順江而下的行程。李庭芝則率領大隊繼續向臨安緩緩而行,不使賈老賊離開主力軍隊的情況過早暴露。 為了確保行動神速和隱蔽,賈老賊率領的船隊扮做商船,一路日夜兼程的趕往長江口,好在時已初冬,西北風不歇,賈老賊的船隊藉著風力速度極快,才用了七天時間就從鄂州抵達崇明,衝出長江口轉入茫茫大海。雖然長江口距離臨安已然很近,但我們公正廉明的賈太師賈老賊傚法古之聖賢,過家門而不入,僅在舟山群島補給了淡水和糧食就繼續向南,一路直殺泉州。 長這麼大了,賈老賊還是第一次出海,剛開始時,賈老賊還對大海的景色十分好奇,很是大驚小怪了幾天,不過隨著逐漸習慣海上生活後,賈老賊就有點厭煩和無聊了,很是後悔沒把楊秋兒和南必兩個小美眉帶到船上,也好打發無聊時間。這不,才剛抵達溫州海域,賈老賊就無聊得把帶來的走狗全部叫到面前,向他們問道:「好無聊啊,有什麼好玩的沒有?」 「海上找好玩的難,賭錢怎麼樣?」被賈老賊帶來泉州發財的老走狗伍隆起第一個建議道。賈老賊搖搖頭,撇嘴道:「本官又不是韋爵爺,領兵打仗還要在路上賭錢?沒意思,換一個。」 「太師,那下棋怎麼樣?」另一個比較文雅的老走狗凌震問道。賈老賊又搖頭,「也沒意思,這幾天和子聰大師天天下,象棋圍棋都下膩了。」 「太師,聽說你很喜歡鬥蟋蟀,我們鬥蟋蟀怎麼樣?」子聰建議道。賈老賊搔搔頭,苦笑道:「我嫌那玩意玩物喪志,已經戒了。」子聰楞了一下,合掌讚譽道:「太師果然非尋常人,為了軍國大事,連生平所好都能戒除,小僧佩服。」賈老賊連連苦笑,根本無法解釋這其中的真正原因。那邊張世傑又提出一個摔交比武的建議,還是被賈老賊否決,眾人束手無策間,跟在賈老賊身邊資格最老的宋京忽然說道:「太師,小人倒想起一個好玩的東西,太師肯定喜歡。」 「什麼好玩的東西?」賈老賊好奇問道。宋京笑嘻嘻的答道:「太師有沒有聽說過一個東西——度種?」 「什麼叫度種?」賈老賊狐疑問道。宋京淫笑答道:「在大海的東面,有一個國家叫做倭國、又叫扶桑,他們國家的人無比仰慕我們大宋的文化,王侯權貴都以和大宋扯上關係而榮,他們那邊只要家裡有點錢的,女兒在出嫁前都要想方設法的用船送到我們大宋來,請我們大宋的男人給她們破瓜開苞。他們的女人每和一個大宋男子過夜,都要請大宋男子在她們的腰帶內側蓋一個印,作為憑證,蓋的印越多,回國後嫁得越好,有錢有勢的倭國男人都爭著娶她們,生下的孩子被稱為華族,有優先繼承家業的權利——這就叫度種了。」(非虛構,史實) 「真的?有這樣的好事?」凌震、伍隆起和張世傑幾個丘八大爺都是雙眼發光,迫不及待的問道。從沒到過海邊的子聰也瞪大了眼睛,呼吸有些加粗加重,賈老賊卻點頭道:「哦,原來這就是度種啊?好像陳廣昊那小子也對本官說過這事,那小子長得賊眉鼠眼歪瓜裂棗的,竟然也在扶桑弄到了一個漂亮媳婦——娘的,比本官的幾房妻妾都漂亮!聽他說,是他老實不敢娶,否則他可以娶一船扶桑女人回來。」 「正是如此。」宋京淫笑道:「倭國的女人到大宋度種,一般都是整船整船的送到大宋來,太師若是有興趣,可以讓咱們的船在前面的溫州港休息一夜,找找看有沒有正好到溫州來度種的倭國女人——要是有,咱們幾千人可以把幾條船的倭國女人腰帶都蓋滿,讓她們回去嫁得更好一些,也算咱們行善積德是不是?」 「好注意,我們贊成。」旁邊的宋軍丘八大爺們個個叫嚷歡呼,都把懇求的目光看向賈老賊。賈老賊也有些心動,稍一盤算後,賈老賊點頭道:「也好,到溫州港去碰碰運氣。不過本官要約法三章,第一,不管今晚上有沒有找到倭國女人的度種船,明天天亮我們都得起錨出發;第二,全部換上便衣,不許任何人暴露身份;第三,不得為害地方,和當地的潑皮流氓打打群架沒什麼,要是敢欺壓普通百姓,看本官怎麼收拾你們!」 「謹遵太師號令!大宋萬歲!」宋軍將士的歡呼狼嚎聲中,船隊掉轉船頭,轉舵向西,如狼似虎的撲向倭國度種船——哦不,應該是撲向溫州港。 …… 溫州港在南宋時,只能算是一個中等規模的港口,可賈老賊的船隊抵達溫州時,港內還是停滿了上千條大大小小的海船商船,小型漁船更是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所以一幫在前線快憋瘋了的宋軍丘八剛進了港口就傻了眼睛——這麼多船,上那裡去找倭國的度種船?還好咱們的太師賈老賊有辦法,「一群笨蛋,先靠岸停泊,然後去碼頭上找穿扶桑國衣服的人一問不就知道了?還有,別他娘一窩蜂的全下去,每條船下去二十個小白臉,找到度種船把她們領過來,別在岸上亂搞,讓這裡的人看出破綻。」 宋軍船隊依令而行,先是尋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停泊,又精選了一批小白臉下船去勾搭女人。雖然此時天色已是傍晚,但宋軍船隊剛剛拴上纜繩後,一批溫州宋軍就在當地舶司官員的率領下過來檢查,那舶司官員叫道:「那來的船隊?運什麼的?有沒有路條?」 「大人,我們是建康來的,販一些煤炭和大豆到泉州去,在這裡暫時歇息一夜,這是建康知府衙門開出的路條。」宋京迎上去應付,又出示沿江制置使兼建康知府杜庶親自開具的路條。那舶司官員看看路條,又看看偽裝成商船的宋軍船隊,見船隻吃水極深,確實像是拉煤和拉豆的模樣,便吩咐道:「打開船艙,我們要檢查。」 「大人,我們都是正規商人。」宋京急了——船艙裡全是宋軍士兵,一打開就得露餡。宋京忙掏出一錠銀子塞進那舶司官員手裡,賠笑道:「大人,天快黑了,夥計們又餓,就不用這麼麻煩了吧?行個方便,免了吧。」 「本來換成以前,本官給你行個方便也沒什麼。」那舶司官員掂著銀子,說道:「可現在不同了,廣州那邊有名的女海盜香姑最近流竄到了溫州一帶,要是她的海盜船混進了溫州港,那我這個吃飯的傢伙就沒了。」 「女海盜香姑來了溫州?」宋京也聽說過這個海上女悍匪的大名,很是吃了一驚。不過宋京很快又笑道:「大人,如果你要找那個女人,在我們船上是絕對找不到了——我們的船上連蚊子都是公的!行個方便,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們這船隊有杜大人的股份,所以他才親筆給我們開具路條,換別人那有這福分?」說著,宋京又把一錠銀子塞進那舶司官員手裡。那舶司官員仔細看看路條,見上面蓋的確實是杜庶的大印,白胖得臉上都在淌油的宋京更不像是海盜,這才勉強答道:「好吧,看在杜大人的份上,你們的船就免檢了。」 等溫州港口的守軍離開後,賈老賊向宋京問道:「香姑是誰?很有名嗎?」宋京恭敬答道:「下官在出發前查了一下福建一帶的海盜情況,這個香姑是廣州附近很名的一個女海盜,大本營是在盛產莞香的香江附近一個叫香港仔的小村子裡,聽說她最喜歡搶蒲家商號的貨船,蒲壽庚懸賞一百萬貫要她的腦袋,沒想到她會跑到了溫州。」 「喜歡搶蒲氏商號的貨船?」賈老賊多了一個心眼,遺憾道:「如果能見到她就好了,她既然喜歡搶蒲氏商船,就一定知道蒲壽庚那個色目雜種的情況。」子聰卻微笑道:「太師,小僧覺得沒什麼遺憾,你是萬金之軀,怎麼能隨便與一個女海盜見面?況且盜多殘暴,你最好還是不要隨便冒險的好。」 「也是,本官一向不喜歡冒險。」賈老賊厚著臉皮瞎吹一句,又笑道:「別去管什麼男海盜女海盜了,先找度種船要緊,都別楞著了,都快去給老子找去!」 「遵命。」精挑細選出來的宋軍小白臉轟然答應,爭先恐後的跳下碼頭,四處尋找來自倭國的度種船,賈老賊也興致勃勃的下到碼頭,親自領著郭靖和龔丹親兵尋找扶桑度種船。很可惜,賈老賊今天的運氣明顯不怎麼好,在諾大的溫州碼頭上轉了一圈又一圈,卻連半個穿扶桑衣服的人都沒看到——倒是不斷有到碼頭攬客的妓女向賈老賊搭訕,「這位官爺,在找什麼,是不是找小女子?到小女子花船上喝杯茶如何?」 「去去去,本官……老爺怕染病,沒興趣。」賈老賊不耐煩的把那些主動投懷送抱的妓女推開,絲毫不留半點情面。倒是同樣有妻有室的郭靖和龔丹不斷在妓女身上揩油,打情罵俏,幾乎忘記了保護賈老賊的責任。又轉了一會沒有收穫後,天色已經全黑,走得腰酸腿疼的賈老賊吼道:「娘的,不找了,都給老子回船上喝酒睡覺去。」 說罷,賈老賊抬腿就往自己的船隊走,不曾想走得太快,沒走幾步便猛的一下撞在了一個女子身上,一種沁人心脾的幽香也鑽進了賈老賊鼻子中。那女子大怒,破口大罵道:「那來的賊殺廝沒長眼睛,連老娘都敢撞?」 「大膽!」郭靖和龔丹都是大怒,一起去摸腰上掛刀。那邊那女子身後也竄出兩名少女,護在那女子面前。還好賈老賊及時喝道:「都給我住手,這是我不小心撞了人。」同時賈老賊轉目去看那被撞女子,二十多歲的年紀,柳眉杏眼,櫻桃小嘴,身材苗條婀娜,雖然皮膚有些微黑,卻也算是一個姿色相當出眾的美女,更難得的是那女子身上有一種極為宜人的幽香味道,逗得賈老賊心裡直癢癢。 「好俊的男人。」賈老賊打量那女子的時候,那女子當然也在打量賈老賊,靠著一張還對得起爹媽姐姐的俊臉——偏偏天太黑臉上刺的字又看不清楚,賈老賊也給那女子留下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印象。賈老賊咳嗽一聲,文質彬彬的向那女子抱拳道:「這位姐姐,小生剛才不小心碰到姐姐玉體,多有得罪,還望姐姐恕罪。」 「真有禮貌,這樣的男人真少見。」那女子臉上沒來由的一紅,還禮道:「這位先生,小女剛才口出粗言,冒犯先生,也請先生恕罪。」賈老賊一聽心中大樂,更加文雅的問道:「這位姐姐,敢問你是那裡人氏,家住何方?這碼頭之上雜亂骯髒,不是你這樣的良家女子所在之地,天色又黑,若是姐姐不棄,小生願護送你返回住所。」 「多謝先生。」那女子臉上發熱——和她相處的男子那個不是粗魯漢子,幾時見過賈老賊這麼俊俏文雅的人——雖然賈老賊是故意裝出來的。那女子紅著臉答道:「小女子不是本地人,是經商路過此地,住在那邊的船上。」 「哦,原來是商界女巾幗,少見,少見。」賈老賊見那女子表情,已知有戲,便順口拍起馬屁。那女子心中暗喜,臉上卻更紅,難得羞澀的答道:「先生過譽了,只因家父早逝,弟弟又年幼,不得以才挑起家業,讓先生見笑了。」賈老賊打蛇隨棍上,馬上佯做驚訝道:「原來小姐是女繼父業,獨力抗起家業負擔,小生佩服之至。」 「先生過獎。」那女子紅臉低下頭,心跳得飛快。那邊郭靖、龔丹的鼻子卻差點沒氣歪了,心說我們的老賊太師還真會裝啊,平時和軍隊在一起,髒話罵得比我們都難聽,見了漂亮姑娘,說起話來倒文縐縐的了。那女子帶來的兩名少女卻竊竊偷笑,大概也沒見過她們的主子斯文到這模樣。這時候,賈老賊迫不及待的說道:「這位小姐,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小生可以送你回船,不知小姐可願否?」 「多謝先生,那有勞了。」那女子紅著臉答應,賈老賊大喜過望,忙擺出平時裡和吳潛、李芾等人打交道的架勢,彬彬有禮的與那女子平肩而行,一同回船。路上,賈老賊少不得裝出些文人墨客的模樣,與那女子談論些詩花風月,連拍馬屁,把那女子哄得心花怒放,對賈老賊大生好感。不過路總歸是要走完的,到了那女子的貨船旁邊後,賈老賊假惺惺的向那女子告辭道:「小姐,小生也該告辭了,希望我們有緣,能夠再見一面。」 那女子紅臉點頭,忽又說道:「先生,牢煩你送我回船,且請船上一坐,小女斟酒為謝。」賈老賊等的就是這句,一口答應,主動拉起那女子的手走上跳板,那女子臉上更紅,卻不肯掙脫賈老賊的手。不過直到此刻,賈老賊才想起一件事,「這位小姐,還沒請問你芳名,住在那個州府?」 「小女姓鄭,沒取正名。」那女子表情羞澀,用廣東一帶的口音答道:「別人都叫我香姑,是廣南東路廣州人。」 「香姑?好名字,我可是最喜歡吃香菇了。」色迷心竅的賈老賊大笑——不過還沒笑出兩聲,賈老賊就猛然想起一事,驚叫道:「香姑?廣州?難道你是……!」 「你臉上是什麼?」藉著甲板上的燈光,那女子也猛然發現賈老賊臉上的刺字,同樣驚叫道:「你是軍隊裡的人?」 話還沒說完,賈老賊已經往甲板下跳,大叫道:「慘啦!上了海盜船了!郭靖龔丹快去報官,女海盜香姑在這裡!」那女海盜香姑身手極為了得,一把抓住賈老賊的腰帶,把已經跳下甲板的賈老賊硬拉回來,又一腳踹翻跳板,喝道:「暴露了,快走!」 「放開我們大人!」還在碼頭上的郭靖和龔丹等一幫親兵紛紛大喊,搶上船要救賈老賊。誰知船艙中忽然衝出二十幾名手拿弓箭的海盜,一通亂箭射得賈老賊親兵抱頭鼠竄,而船尾處早已砍斷纜繩,又完全升起半張的船帆,恰逢一陣夜風吹來,海盜船向離弦之箭般駛離碼頭,載著賈老賊衝出了溫州港口。 「放開,放開我!放了我你們要什麼都行!」賈老賊慘叫得像殺豬一般。女海盜香姑聽得煩了,倒轉刀柄順手砸在賈老賊頭上,把賈老賊生生砸暈過去……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七章 老賊老強 「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想不到今天卻在一條小河溝裡翻了船,要是因為這丟了小命——到了地下忽必烈還不把我給笑死啊?」逐漸甦醒過來後,看著甲板上那群殺氣騰騰的海盜,被綁在桅桿上的賈老賊也顧不得什麼身份保密了,衝著眾海盜吼道:「大膽賊徒,竟敢綁架堂堂朝廷命官?快快與本官鬆綁,再隨本官到官府投案自首,本官擔保你們無事,否則的話,你們的滿門九族一起跟著你們掉腦袋!」 「啊哈哈哈哈!呵呵!嘿嘿!哇嘎嘎嘎嘎!」賈老賊聲嘶力竭的叫囂和威脅,換來的是各種各樣的哄堂大笑。一個滿臉長著油亮黑毛的海盜走上來,一把揪住賈老賊的頭髮把賈老賊的臉提起來,令人做嘔的汗酸味和強烈狐臭味也鑽進賈老賊鼻中,黑毛海盜向賈老賊笑道:「官老爺,你他娘的可嚇到老子了,老子好怕啊,你千萬別派兵來剿老子,殺老子滿門九族啊。哇哈哈哈……!」 「哈哈哈哈……!」眾海盜又是一種狂笑,向著賈老賊怪叫怪笑不止。賈老賊這下子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了,還好賈老賊還算有點大腦,馬上又叫道:「你們中間有沒有識字的?過來看看我臉上這兩行字,你們就知道我是什麼人了!你們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只要你們乖乖聽話,本官保證把你們的身份洗白,讓你們回家做一個普通百姓!」 「娘的,老子們要是識字,就不在海上討飯吃了。」黑毛海盜一腳踢在賈老賊胸口上,冷笑道:「洗白身份做一個普通百姓?說得容易!就算做一個普通百姓又有什麼好,如果不是你們這些狗官勾結蒲家欺負我們,我吳生海會從一個打漁的變成海盜,我們這船上的人也不會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討飯吃了!」 「你叫吳生海?」賈老賊抬起頭看看那黑毛海盜,放緩口氣說道:「聽你的口氣,你是一個貪官污吏和土豪惡霸逼成海盜的良善百姓嘍?你放心,本官這次南下,就是為了給你們這樣的善良百姓出氣伸冤,收拾那些狗官和奸商。你有什麼冤屈,盡可想本官道來,本官一定為你做主。」 大概是在廟堂最頂層呆了幾年的緣故,賈老賊雖然被綁在海盜船桅桿之上,話語間仍然充滿不凡氣勢,決非尋常官員可比,那黑毛海盜吳生海被賈老賊的這股氣勢震懾,罵人的話竟然收在口中,幾乎想把自己的情況如實相告。但就在這時候,香姑那清脆動聽的聲音傳來,「說得倒是好聽,你以為你是誰啊?能替我們這麼多人伸冤做主嗎?就算你是一個小官,你又敢去動那些大官嗎?」說話間,英姿颯爽的香姑已經裹著一陣香風出現在賈老賊面前,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也緊緊盯到賈老賊臉上。 「普天之下,本官不敢動的官員還沒生出來!」賈老賊傲然答道。香姑莞爾,嬌笑問道:「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你是誰?當朝宰相還是本朝包龍圖?不過就算當朝宰相來了也沒用,除非……除非是賈似道賈平章親自來此,否則誰來也不敢動他們。」 「你認識賈似道?」賈老賊苦笑問道。香姑搖搖頭,答道:「只是聽說過他的名字和事情,聽說他為了大宋子民,獨生兒子被韃子抓了,都不向韃子低頭,還送口棺材去給韃子收斂兒子屍體,除非是這樣的官來了,否則誰也幫不了我們。」 「本官就是賈似道,你有什麼冤情,可以向本官道來。」賈老賊傲然說道。賈老賊此言一出,滿船皆驚,香姑也是臉色變了變,不過香姑忽然飛起一腳踹在賈老賊小腹上,喝道:「狗官,你騙誰呢?誰不知道賈似道現在正在襄陽和韃子打仗,就憑你也敢冒充他?」 「我沒騙你,我真的是賈似道,襄陽的戰事已經結束了,大宋大獲全勝。」被踢得小腹劇疼的賈老賊慘叫道:「如果你不信,你可以看我臉上刺的字,上面刺得有我的官職和姓。」 「我又不識字,怎麼看?」香姑氣呼呼的反問道。賈老賊怒道:「那你不會找識字的人來看?難道你這一條船的人都不識字嗎?」 「我們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一條船的人都不識字又怎麼樣?」香姑理直氣壯的回答讓賈老賊傻了眼睛,還好香姑又說道:「不過你也別擔心,我弟弟一直在讀書,他識字,等一會見到他,我叫他來讀你臉上的字。」 「也好。」賈老賊鬆了口氣,又吼道:「那你起碼先把本官身上的繩子解開吧?在這茫茫大海上,本官還會跑了不成?」香姑笑笑,「諒你也跑不掉。」說著,香姑猛然抽出短劍一劈,綁在賈老賊身上的麻繩整齊而斷,落在賈老賊腳下,賈老賊讚道:「好劍法!人漂亮,劍法更漂亮!」 「呸,狗官,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早知道你這麼油嘴滑舌,就不放你了。」香姑心裡甜蜜,嘴上卻硬,扭過頭向那黑毛海盜喝道:「吳生海,把這個狗官帶到船艙裡看好了,給他弄點吃的喝的,別讓他跑了就成。」賈老賊本來還想逗逗這個明顯在春心萌動的漂亮女海盜,不過看到其他海盜手裡那些明晃晃的鋼刀,賈老賊還是乖乖的跟著那黑毛海盜進了船艙。 按香姑的吩咐,黑毛海盜給賈老賊安排了一個還算乾淨的單間,又給賈老賊弄來一些淡水和一串用麻繩串在一起的麵餅,賈老賊雖不甚餓,卻被那中間有孔的麵餅吸引,拿起一個咬上一口,只覺得麵餅外皮無比堅硬裡面卻非常柔軟,十分之鹹香可口,賈老賊忍不住讚道:「好吃,也方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久放?吳生海,這餅做出來以後,大概能放多少時間?」 「十天半個月不會壞吧,你問這幹什麼?」吳生海好奇反問道。賈老賊笑道:「當然是為了軍隊問了,將來大宋軍隊北伐中原,少不得要脫離糧道作戰,有一種可以久放不壞的行軍乾糧,那就再好不過了。依本官看,你們這餅就蠻合適的。」 「你是帶兵的?」吳生海驚訝問道。賈老賊微笑點點頭,又問道:「吳生海,你剛才說你是被蒲家欺負才當海盜的,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聽說香姑的海盜專門搶劫蒲壽庚家的商船,這又是為了什麼?」 「你問這幹什麼?」吳生海警覺的反問道。賈老賊聳聳肩膀,答道:「當然是瞭解詳細情況了,如果你們真有冤屈,我肯定給你們做主。反正現在閒著也是閒著,你對我說說也無妨吧?」 吳生海猶豫了片刻,終於說道:「好吧,告訴你也沒什麼,我和香姑、還有這船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廣州富場(香港)人,我們那裡盛產一種香料,叫做莞香,是做佛香和祭香的上好材料,聽說在唐朝時還被當成過祭品,十分珍貴,所以我們這些當地人除了打漁外,還有就是靠販賣莞香掙錢,日子過得還算可以。不過在十年前,專門做香料生意的蒲壽庚看上了莞香,逼著我們把莞香全部賣給他,可他給的價錢才是我們以前賣的十分之一,我們當然不幹了。蒲壽庚就用錢買通官府,把我們那裡幾個帶頭的人都抓進了大牢,我們又湊錢給村裡的秀才,讓他到廣南路安撫衙門告狀,可秀才才剛上路沒多久,就莫名其妙的死在路上,後來我們才知道,是蒲壽庚的人殺的。」 「你們有什麼證據嗎?」賈老賊插嘴問道。吳海生搖搖頭,「那是我們當上海盜後,抓到蒲家一個在廣州的掌櫃問出來的,人已經被我們殺了,沒什麼證據。」 「那你們又是怎麼當上海盜的呢?」賈老賊追問道。吳海生歎了口氣,答道:「我們去告狀的人死了以後,蒲家又買通了廣州的軍隊,到我們村裡,把我們村裡的漁船全部燒了,逼著我們專門種莞香賣給蒲家,給的價錢還更低。後來蒲壽庚又把他的私家軍隊派來富場,守著我們種莞香……」 「蒲壽庚還有私人軍隊?」賈老賊大吃一驚。吳海生點頭,「不只有,還足足有好幾千人,平時就駐紮在泉州烏墨山。」 賈老賊大怒,一拍桌子吼道:「這事竟然沒人上報?福建官員,個個該殺!」吳海生被賈老賊的動作和氣勢嚇了一跳,頓時閉嘴,賈老賊又喝道:「繼續說,莫非那蒲傢俬兵到了富場之後為非作歹,欺壓百姓,把你們逼成了海盜?」 「他們那裡是為非作歹啊?」吳海生委屈答道:「為了讓我們多種出些莞香,他們逼著我們把種糧食的田都毀了種成莞香,又逼著我們拿三十斤上好的莞香木去換他們的一斤糧食,為這個鄉里不知道餓死了多少人,因為反抗被他們活活打死的,更是當得沒法數。他們還喜歡抓我們的女人去服侍來富場買莞香的色目人,鄉里被他們糟蹋的小姑娘不知道有多少。八年前,一個色目人看上了才十四歲的香姑姐,要帶回去做女奴,香姑的爹氣不過,就帶著一些當牛做馬的鄉親殺了那個色目人,搶了他的船到海上做了海盜。」 「混帳東西!」賈老賊怒不可遏,又是一掌拍在桌子上,吼道:「蒲壽庚,本官若是不讓你死得苦不堪言,本官就不配做當朝首輔!」 「當朝首輔?什麼是當朝首輔?」吳海生滿頭霧水的問道。賈老賊不答,又問道:「這麼說來,這就是你們專搶蒲家商船的原因了?這八年來,你們又是怎麼過的?香姑的爹又是怎麼死的?」 「這個問題,我來回答吧。」香姑的聲音又飄了進來,船艙門吱呀一聲打開,眼圈有些發紅的香姑從艙外進來,向賈老賊說道:「和你說的一樣,因為恨透了蒲家,所以我爹帶著人專搶蒲家的商船,靠著敢打敢殺和一點運氣,逐漸成了廣州一帶最有名的海盜,那些被蒲家欺壓的漢人百姓也紛紛加入我們的隊伍,我們的船也越來越多。可是在五年前,因為蒲家的私兵和官府的軍隊聯合圍剿,我爹不幸被他們殺害,我只好站出來挑起這個擔子,接替我爹帶著大傢伙繼續搶蒲家的商船。」 「那你們為什麼要到溫州來呢?你們不是主要在廣州一帶活動嗎?」賈老賊問道。香姑抹去幾滴眼淚,哽咽道:「我們收到消息,蒲家為了消滅我們,聯合了泉州和廣州的大宋軍隊,準備向我們的大本營香港仔發動進攻,聽說還有大宋剛剛裝備給福建和廣南的手雷、箭雷這些火器。我擔心打不過,就帶著船隊來到溫州,這裡有一個洞頭島是我們的秘密基地,周圍還有一百多座小島可以隱蔽,準備等風頭過去了再回廣州一帶。」 「那你們現在有多少人?多少船?」賈老賊追問道。香姑猶豫了一下,答道:「我們有五條大海船,二十幾條小船,總人數有六百多人,其中老弱婦孺要占一半。」 「就這麼點人,這麼點船,和富甲天下的蒲家對抗,雖然愚蠢,但也可敬可佩。」賈老賊歎了口氣,上前拉住香姑的手,柔聲說道:「辛苦你了,香姑,你不容易啊。」香姑被賈老賊說中傷心事,頓時淚如泉湧,忍不住主動撲進賈老賊懷中放聲大哭,賈老賊輕輕撫摸著她散發著幽香的頭髮安慰道:「別傷心了,乖,現在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了。」 「你?你究竟是誰?」香姑抽抽噎噎的問道:「我聽你的口氣,你應該是大宋朝廷裡的一個大官,可能還是一個好官,可你究竟是誰?」 「我不是說了嗎?我就是賈似道。」賈老賊笑道。香姑哭道:「我不信,世上那有這麼巧的事?賈平章肯定還在襄陽前線,你肯定是冒充的。」 「所以說這就叫無巧不成書。」賈老賊笑笑,說道:「總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只要你乖乖的聽話,把船開回溫州港口去,見到本官帶來那些軍隊你就明白了。」 「你當我笨蛋,想騙我自投羅下載網?」香姑漲紅著臉吼道。賈老賊苦笑,「那好吧,我陪你先去洞頭島,如果你弟弟證明了我是賈似道,那你就把我送回溫州、再陪我去泉州做證,將蒲壽庚全家繩之以法,好不好?」香姑低下頭,又偷偷看看賈老賊那張俊臉,輕聲答道:「當然好,如果你真是賈平章,你要我做什麼都行。」 「那我要你陪我上床。」賈老賊在心中淫笑。恰在此時,船艙外傳來海盜的驚叫聲,「香姑姐,大事不好了,洞頭島起了大火,好像我們的家被發現了。」香姑大驚,忙掙脫賈老賊的懷抱衝出船艙,賈老賊和吳海生也跟了出去,到甲板上一看果然,東面的一座島嶼上果然有火光翻騰,依稀還能聽到喊殺聲和小孩子的哭泣聲。 「出事了,快,快。」香姑焦急大叫道:「快張滿帆,回洞頭島上去看是怎麼了。」 「慢著!」賈老賊斷然大喝,「如果是敵人在攻島,你們這一條船,過去又有什麼用?還不是白白送死?」 「那怎麼辦?」香姑回頭問道。賈老賊斬釘截鐵的答道:「等!本官帶來的船隊都裝備有望遠鏡,你們這條船逃得雖然快,但也肯定逃不過他們的追蹤,要不了多久他們就能追上來!本官的船上不僅裝備有火炮,還有大量的精銳士兵,只要他們到了,本官一聲令下,你們的敵人彈指間就能灰飛煙滅!」 甲板上的海盜面面相窺,一個海盜叫道:「誰敢保證你說的話是真的?就算你的話是真的,萬一的你的軍隊來了,不打我們的敵人,反過來打我們怎麼辦?」另一個海盜也叫道:「讓我們等?我們的媳婦孩子正在島上,讓我們在這裡遠遠看著她們被殺被糟蹋啊?」 「本官已經說了,你們現在過去只會是白白送命!」賈老賊大聲說道:「要想活命或者要想報仇,你們就給本官耐心的等一等,本官向你們保證,只要援兵一到,本官會盡全力搶救你們的家眷。」 「你用什麼保證?你們當官的說話,幾時算過話?」不少海盜都嚷嚷了起來。香姑也向賈老賊問道:「你真能保證?你用什麼擔保你說的話算話?如果你的軍隊到了,掉過來打我們怎麼辦?」 「這個……?」賈老賊的眼珠子轉了轉,忽然一把抓住香姑的手,大聲說道:「那好,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本官的第七房夫人,本官娶你為妻,這就是保證!本官總不至於對自己的妻子痛下殺手吧?」 賈老賊話音剛落,香姑已經羞得臉紅到脖子根,甲板上的海盜卻一片大嘩,七嘴八舌的叫道:「這算是那門子的保證?」「娘的,敢佔我們香姑姐的便宜,砍死他!」「殺了這老東西老淫賊!」 「香姑,你相信我嗎?」賈老賊懶得去理會那些海盜的叫囂,只是握緊香姑的手,深情說道:「事到如今,本官也不瞞你了,我確實就是賈似道,只因我的門生泉州知府謝枋得揭發蒲壽庚罪行,我又發現蒲壽庚勾結地方官員權貴橫行地方,罪惡滔天。為了剪除這一大宋毒瘤,本官秘密率軍趕赴泉州,準備親自動手處置此賊,結果在溫州遇到了你。本官對你很是喜歡,如果你願意,本官就娶你,如果你不願意,本官也可以幫你報仇血恨,但你現在無論如何得相信本官,千萬不要去冒險。」 香姑的臉益發漲紅,忽然張開雙臂抱住賈老賊,把頭埋在賈老賊懷中,低聲說道:「我願意,也相信你。」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八章 色是刮骨鋼刀超強版 「熄滅甲板東面的燈光,防止被敵人發現;把燈籠火把都轉移到西面船舷上,吸引追兵注意力。」靠著爹媽給的小白臉擺平了海盜女頭目香姑,賈老賊儼然成了海盜船的船長,一邊指揮海盜轉移燈火吸引自軍目光,一邊注意隱蔽自船,不使東面洞頭島的敵人輕易發現——雖然賈老賊也拿不準現在用這招是否已經晚了。還好船上的海盜還算聽話,對賈老賊這個新任壓寨相公的命令還算執行得迅速,倒也省了許多麻煩。 「香姑,你們有沒有洞頭島的地形圖?有的話就快拿來,一會肯定要用上。」賈老賊又衝剛剛娶進門的第七房老婆香姑問道。香姑點點頭,飛身進艙,很快拿出一份頗為粗糙的地圖交給賈老賊,並給賈老賊指出圖上各個關鍵地點。靠著這份粗糙地圖,經驗豐富的賈老賊很快便對洞頭島有了一點瞭解——這是一個面積頗大的島嶼,島上樹木眾多,有淡水無碼頭,四面皆可用小船登陸,香姑一夥海盜的基地是在島嶼北□的一個山洞裡,北□下還有一條三面環山的水道可以行船,也是香姑的海盜船隱蔽的地方。看明白了這點,賈老賊馬上皺起了眉頭,疑惑道:「香姑,你們的家眷居住地和船隻都隱蔽得很好啊?怎麼會被敵人這麼容易就發現了?」 被賈老賊這麼一提醒,香姑也醒悟過來,驚訝道:「對啊,我們的這個基地從來沒暴露過,怎麼敵人會大半夜的突然打過來?」賈老賊又問道:「香姑,那你可曾向其他海盜洩露過你這個基地的位置?或者說,你的隊伍裡會不會出現叛徒?」 「我的隊伍裡大多數是富場同鄉,其他的以都是被蒲家欺壓的百姓,出現叛徒應該不可能。」香姑搖搖頭,又回憶道:「至於我有沒有對別人說過這地方……對了,我對楚麻子說過這事,不過我只是說我在溫州附近也有家,叫他在這一帶有合適的買賣,可以介紹給我。」 「楚麻子是誰?」賈老賊追問道。香姑答道:「他是福州一帶的海盜,老窩在下竿塘島,人手和我們差不多,因為他消息靈通,又和我們沒什麼衝突,所以我常和他交換發財消息,他好像也很恨蒲家,給我提供關於蒲家商船的消息最多,從來就沒落空過。我們這次北上經過下竿塘島,我還和他見了一面。」 「經常向你提供蒲家商船的消息?還從來沒落空過?難道……」賈老賊捻著鬍鬚,忽然想起了什麼。恰在此時,桅桿上的瞭望手叫道:「香姑姐,東面來船了,有六條大船!旗號是……娘的,是蒲家和楚麻子的旗幟!蒲家四條,楚麻子兩條!」 「楚麻子的船和蒲家的船在一起?」香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賈老賊卻跺腳長歎道:「明白了,怪不得朝廷委託蒲家運糧運武器,經常會被海盜打劫。蒲壽庚,你夠狠的,一邊吃了朝廷的軍糧武器,一邊栽贓給香姑頭上;地方上也可以哭著喊著向朝廷要軍餉要軍費,養賊自重,你們倒是皆大歡喜啊。」 「打劫朝廷的軍糧和武器?我從來沒有啊?」香姑大吃一驚問道。賈老賊苦笑,一時間也無法向香姑解釋清楚官場上那套骯髒招數。這時候,東面來的六條海船已經欺到賈老賊座船的千步之內,而賈老賊的戰船隊伍還在沒影。賈老賊無奈,只得向香姑低聲說道:「別慌,先把帆升上去,船頭調過來,隨時準備向西跑。你在甲板上和來人說話,盡量拖延時間。」 「好……就依相公的。」香姑紅著臉答應一聲,站到了甲板東側,其他海盜則張帆的張帆,轉舵的轉舵,擺出隨時向西面開溜的架勢。船剛剛掉過頭,六艘大船就已經欺到面前,為艘的大船甲板上一人大笑,大聲叫道:「香姑小娘們,認識我尤永賢否?」 「尤永賢是誰?」賈老賊低聲問道。香姑低聲回答道:「蒲壽庚的走狗,專門給蒲壽庚帶兵的。」說罷,香姑提高聲音,尖叫罵道:「尤耗子,你算個什麼東西?老娘需要認識你?楚麻子,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竟然敢勾結蒲家來抄我的家?老娘今天要是不殺了你,就不姓鄭!」 「臭娘們,你自己傻還來怪我?」尤永賢身邊又站出兩人,一個滿臉都是麻子的大漢向香姑淫笑道:「香姑,聰明的話就乖乖過來投降,把爺們侍侯舒服了,說不定還會饒你一命。否則的話,幾千個弟兄可就要把你活活日死了!」說罷,蒲家船隊中立即響起一片淫笑,香姑船上卻是一片怒罵,而香姑雖然已經習慣了被人占口頭便宜,現在卻也忍不住偷看一眼賈老賊的臉色,破口大罵道:「楚麻子,你想日就去日你老娘!老娘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要把你千刀萬剮!」 「來啊,那來啊!」楚麻子瘋狂淫笑,比劃下流動作。香姑更是尷尬,又去偷看賈老賊臉色時,卻見躲在黑暗處的賈老賊臉色如常,眼睛只是盯在尤永賢身邊的另一個人身上——那人穿的竟然是扶桑衣服。賈老賊扭過頭來,低聲向香姑說道:「娘子,你叫宗尊親王這個名字,問那個男人是不是扶桑龜山天皇的兄長宗尊親王。如果那個扶桑男人答應,事情就好辦了。」 「宗尊親王?」香姑有些糊塗,可還是大聲叫了這個名字,「宗尊親王,你是不是扶桑龜山天皇的兄長宗尊親王?」尤永賢那扶桑男子身體一震,操著生硬的漢語大聲答道:「大宋女人,你認識我?」尤永賢和楚麻子則大吃一驚,做夢也沒想到一向只在廣州附近活動的香姑會認識日本皇親。 「是他,接下來怎麼辦?」香姑大喜,又向賈老賊問道。賈老賊低聲交代了幾句後,香姑又大聲叫道:「宗尊親王,你好大的膽子!你和蒲家勾結,是不是想通過蒲家走私大宋軍隊的火器到你們扶桑?大宋已經答應賣給你們兩千枚手雷抵抗高麗侵略,你們還嫌不夠?難道你想偷偷武裝軍隊,推翻你弟弟自己當天皇?要是讓大宋朝廷知道了,哼哼,你這個親王也算當到頭了!」 「我沒有!」宗尊親王大急,混夾著扶桑語大叫辯解道:「我是出使大宋的途中,順便在大宋沿海看一看,和我在一起的還有四條度種船,我要是從大宋走私火器,用得著帶她們嗎?我和蒲家在一起,是因為碰巧遇到了他們的船隊,碰巧趕上這事。」說到這,宗尊親王猛然醒悟過來,大叫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知道我的身份?還知道大宋朝廷賣給我們扶桑武器的事情?」 「相公,接下來怎麼辦?」香姑嬌羞的向賈老賊問道,對賈老賊也更加敬佩。賈老賊不答,只是在心中納悶道:「翁應龍那小子準備用走私火器騙取蒲家信任,估計已經開始動手了,可看這個小鬼子的模樣,又不像說謊啊,難道他真是碰巧遇上這事?還有,蒲家的船隊怎麼會跑到溫州來?這難道不是掃清走私道路嗎?等等,北方還有一個棒子國啊。」 想到這裡,賈老賊忙向香姑叮囑幾句,香姑先是楞了一下,這才叫道:「尤耗子,姑奶奶問你,為什麼以前我們在廣州時,你們不對我們趕盡殺絕?是不是假借我們劫船的借口,逃脫賦稅貪污大宋軍費?現在我們到了北方,威脅到了你們向高麗走私的海路,你們就不得不對我們痛下殺手了,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尤永賢大吃一驚,脫口問道。聽到這話,賈老賊心頭的所有疑惑一掃而空,心說怪不得可以從海外進口糧食的福建每年不但不向內地輸出糧食,還大量從浙江一帶採購,原來糧食是從這條路走私到了北方資敵,香姑這股海盜在南方可以安然無恙是因為她們對蒲家還有用,到了北方就有暴露蒲家暗中資敵的危險,蒲家就不得不對香姑趕盡殺絕了。 「宗尊親王,我現在相信你和蒲家走私無關了。」在賈老賊指點下,香姑又大聲叫道:「你給大宋立功機會到了,馬上指揮你的扶桑武士把尤永賢和楚麻子拿下,帶著他們去大宋官府自首,那麼你就對大宋有功無過,大宋朝廷絕對不會虧待你們扶桑國!」 「哈哈哈哈哈……!小娘們,你在說什麼傻話?」尤永賢和楚麻子都瘋狂大笑起來,幾乎以為香姑是走投無路下犯了失心瘋。政治立場無比親宋的扶桑宗尊親王卻對香姑的口氣大惑不解,驚訝問道:「大宋女人,你究竟是誰?為什麼用這樣的口氣對我說話?為什麼瞭解我這麼多?」 「我知道你的事還更多呢。」香姑嬌笑道:「大宋景定四年,韃子忽必烈遣使至扶桑國,要求扶桑國斷絕與大宋的貿易,向大宋宣戰,是你極力主張繼續傾向大宋,並且扣押了忽必烈的使者,把他們交給大宋,大宋皇帝還對你恩賞有嘉!這一次你到大宋,也是因為大宋朝廷的國書邀請你到臨安參觀大宋閱兵,當時在臨安第一個接見你的大宋官員,就是大宋賈平章賈太師,一同在坐的還有大宋左右丞相,你向大宋進獻了三百口最好的武士刀——我說得對不對?」 「對,全對。」宗尊親王失魂落魄的點頭,怎麼也想不通一個女海盜會這麼清楚自己的情況。這會尤永賢和楚麻子卻感覺不對了,趕緊退後兩步離開宗尊親王,宗尊親王帶來的武士則個個手按刀柄,怒視旁邊劍拔弩張的蒲傢俬兵。香姑趁熱打鐵,喝道:「宗尊親王,大宋朝廷一直把你當朋友對待,現在你身邊的尤永賢,就是大宋朝廷正要捕拿的要犯,你還不把他拿下,更待何時?」 宗尊親王萬分為難,他已經肯定面前這個女海盜身份必然不簡單,只是她的話可信度究竟有多高實在無法猜測,如果為了這個得罪了在海上貿易勢力龐大的蒲家,過後大宋朝廷又翻臉不認帳,他可就得不償失了。可恰好在這時候,賈老賊的座船和對面蒲家船隊的瞭望台水手同時叫了起來,「東面有船隊!超過三十條的大船隊!張滿了帆,正向我們這邊過來!」 「張世傑他們到了。」賈老賊鬆了口氣,從黑暗處走出來,在燈光照耀的甲板上大喝道:「宗尊親王,本官命你拿下尤永賢,難道你連本官的話都不聽嗎?」 「你是誰?」尤永賢和楚麻子同時驚叫問道。宗尊親王則眼睛一亮,張口就要叫喊賈老賊的名字,賈老賊卻搶先叫道:「八格牙路!不許洩露本官名諱!快快拿下尤永賢,本官必然重賞!」 「哈依!」這回宗尊親王可不含糊了,虎吼一聲日本刀出鞘,一刀削向尤永賢,尤永賢舉刀招架,那邊其他的扶桑武士也惡狼一般撲向蒲傢俬兵和楚麻子,在甲板上乒乒乓乓的砍殺起來,直把香姑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又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賈老賊。賈老賊知道香姑等人的疑惑,微笑解釋道:「宗尊親王是一個親宋的扶桑王爺,他去臨安的時候,本官親自接見了他,和他見過幾次面,所以他認識我,也聽我的話。」 「可你為什麼不准他叫你名字呢?」香姑呆呆的問道。賈老賊微笑道:「蒲傢俬兵眾多,要是不小心了走脫了幾個,回到泉州通風報信,蒲家有了準備,本官就難收拾他了。」 「連扶桑的親王都聽你的,這麼說來,你真是賈大人賈平章了?」香姑呆呆的問道。賈老賊邪邪一笑,一把將香姑攬入懷中,在她香馥馥的嘴唇上狠狠吮吻一通,這才淫笑道:「真香,用的是什麼胭脂?我早就說過自己是誰了,是你自己不信,可不能怪我騙你。」 「我沒用胭脂,生來身上就有這香味,所以才有這名字。」香姑羞紅了臉,又低低問道:「那你開始說的話,算不算數?」 「當然算數。」賈老賊淫笑道:「明天本官就帶你們去泉州指證蒲壽庚,將他滿門繩之以法,然後本官再給你們洗白身份,想當兵就進軍隊,不想當兵就回家去當普通百姓。」 「我不是問這個了。」香姑大急,差點一腳把賈老賊踹下海去。賈老賊促狹問道:「那你是問什麼?本官還有什麼承諾嗎?」 「你這個大騙子!」香姑勃然大怒,揮起粉拳去打賈老賊的胸膛。可還沒打得兩下,賈老賊的座船就猛的一晃,一艘宋軍戰船碰了上來,張世傑提著一把刀跳上甲板,雷鳴般咆哮道:「大膽女賊,竟敢劫持我家大人,受死!」氣紅了眼睛的郭靖和龔丹也領著一幫親兵跳上船來,揮刀亂砍甲板上的其他海盜,「狗賊,受死!」 「都給本官住手!」賈老賊大喝一句,嚇得張世傑和郭靖等人都是一個機靈,張世傑驚訝問道:「大人,你怎麼叫我們住手,這些難道不是劫持你的海盜嗎?……等等,大人你怎麼把女海盜抱在懷裡?」 「他們都是被蒲家和貪官逼成海盜的大宋百姓,本官已經說服他們投降了。」賈老賊得意洋洋的把香姑往前一推,笑道:「至於這位香姑娘,她已經是本官的七夫人了。」 「什麼?」張世傑和郭靖等人把眼睛瞪得滾圓,鼻子也差點氣歪了——心說我們為了救你,全軍上下個個急得嘴角生泡嗓子生煙,你倒跑在海盜船上逍遙自在釣女人了啊? 「還楞著幹什麼?」賈老賊往正打得熱火朝天的蒲家戰船一指,喝道:「去給本官把蒲家的私人軍隊和楚麻子那股海盜全部拿下,別放走一個,吳海生,你帶人去教他們怎麼分辨敵我。還有,扶桑武士是我們盟友,別傷他們。」張世傑和郭靖等人有氣無力的答應,率領宋軍轉向戰場,賈老賊這才向香姑微笑道:「夫人,等著看好戲吧,今天要讓蒲家那些狗腿子看看私兵和正規軍的差距。」 和賈老賊預料的一樣,蒲壽庚僱傭那些私人軍隊欺負欺負老百姓倒是戰無不勝,打打香姑這些連裝備都不整齊的小股海盜也還勉強,可是遇上賈老賊從襄陽前線帶來的宋軍精銳,他們可就算是碰上鐵板了。在張世傑、凌震和伍隆起三員宋軍虎將的率領下,精銳宋軍簡直就像是趕鴨子一樣屠殺蒲傢俬兵和楚麻子的海盜,長槍鋼刀所到之處,蒲傢俬兵血肉飛濺,強弓硬弩拋射間,楚麻子的海盜象割麥子一樣倒下。打得蒲傢俬兵的頭目尤永賢叫苦連天,「你們是那裡的軍隊?你們的大人是誰?我們是蒲家商號的人,溫州統領陳大人是我們蒲老爺的好朋友!」其他蒲傢俬兵也殺豬一般狂叫連連,「軍爺,我們是蒲家的私兵,你們不要殺錯了人。啊——。」 「投降不殺!」兜頭給了幾悶棍後,宋軍終於開始喊出招降口號,早被殺得心驚膽裂的蒲傢俬兵二話不說,馬上拋去武器跪下投降,「我投降,我投降,別殺我。」「別殺我,我是蒲老爺家裡的人,我們老爺一定會感謝你們的。」尤永賢見勢不妙,也是趕緊跪下叫道:「軍爺,誤會,全是一場誤會!我是蒲家的三掌櫃,要錢好說,千萬別殺我。」 「叫你的人全部跪下投降!」張世傑把刀架在尤永賢脖子上喝道。尤永賢不敢違抗,趕緊大叫命令蒲傢俬兵投降,那邊楚麻子也被龔丹拿下,也只好大叫命令海盜投降。從戰鬥開始還不到半個時辰,海面上的戰鬥宣告結束,宋軍以極小的代價獲得全勝,俘虜了所有六條戰船。戰鬥結果報上來後,賈老賊一拍香姑彈性極佳的臀部,笑道:「還不快帶路上洞頭島去救你的人?本官讓張世傑和凌震帶兵幫你。」 「那你呢?」香姑有些緊張問道。賈老賊笑笑,往正在點頭哈腰趕來的扶桑宗尊親王一指,「人家好歹是個親王,有幫了我們大忙,本官怎麼也得接見他一下吧?咱們倆入洞房的日子,怕是得推一推了。」香姑滿臉通紅的瞪了賈老賊一眼,這才與張世傑等人趕往洞頭島。 「小王宗尊,見過大宋賈太師。」宗尊親王滿臉堆笑,向賈老賊行了一個很標準的鞠躬禮。賈老賊扶起他,拉著他的手疑惑問道:「親王,今天可真多虧了你幫忙了。不過你怎麼沒回扶桑,反倒跑到這溫州來了?又怎麼和蒲家的人攪在一起?」 「太師有所不知,小王對大宋文化十分敬仰,有心想到大宋的各個城市看上一看,徵得大宋皇帝同意後,小王就帶著使節團到大宋南方各個港口參觀學習。」宗尊親王解釋道:「大宋皇帝還有一道特旨下發各個港口的官員,讓他們接待小王,所以小王今天白天在海上遇到蒲家的船隊後,他們就邀請小王先到泉州參觀,希望擴大與扶桑的通商,小王覺得這是好事,就答應了。後來他們又說要剿滅完海盜後再回泉州,小王就陪著他們來了,不想卻在這裡碰上了賈太師。真是天照大神保佑,小王榮幸之至。」 「那你的軍隊有沒有參加戰鬥?」賈老賊有些擔心,心說小鬼子的變態可不是鬧著玩的。宗尊親王鞠躬答道:「太師放心,小王不敢破壞大宋和扶桑的關係,沒有讓護衛參加戰鬥,不許他們手上沾上大宋子民的鮮血——還是賈太師你下令,小王才讓武士向蒲家商號的人發動進攻。」 「那就好。」賈老賊鬆了口氣。宗尊親王卻又笑瞇瞇的說道:「賈太師,小王已經聽說了,你在襄陽大獲全勝,還殺死了韃子大汗忽必烈,抓到了忽必烈的妻子和孩子,小王對你簡直是太佩服了。小王帶來的扶桑武士和度種船上的人,也個個對你佩服得不得了。」 「多蒙誇獎,慚愧。」賈老賊得意洋洋的一揮手,又好奇問道:「你還帶來的度種船?你堂堂一個親王,這符合身份嗎?」 宗尊親王瞪大了眼睛,顯然覺得度種船和他的身份並沒有那裡不符合,問道:「太師,小王這麼做不對嗎?小王覺得到大宋南方遊歷的機會難得,就把路上遇到的度種船全部帶在身邊,方便挑選大宋的優秀男子幫我們改良人種。為了不讓血統優秀的大宋男子受委屈,小王還把那些長得一般和身份不夠的女人都趕走了,只留身份高貴的貴族女子和漂亮女子。」 「娘的,這時代的小日本可真是些好人啊。」賈老賊心花怒放,色瞇瞇的問道:「那親王你覺得本官如何,適合不適合給你們扶桑的優秀女子度種!」 「太適合了!賈太師你可是大宋……不,天下最優秀的男子啊!」宗尊親王比賈老賊還要高興,歡喜道:「賈太師如果你肯屈尊幫我們扶桑女子改良人種,小王現在就可以給你安排,挑身份最高貴和最漂亮的女子,請您度種。」 「那你去安排吧。」賈老賊厚著臉皮說道:「乘著現在島上還在打仗,本官還有點空,本官就幫幫你們扶桑國的忙。對了,還有子聰大師,你也可以給他安排兩個。等本官那些優秀將領回來了,他們也可以幫忙。」 「小王遵命,太師請稍等。」宗尊親王歡天喜地的乘船離去了。賈老賊則和子聰彼此對視壞笑,等著艷福上門。又過半個多時辰後,宗尊親王果然領著幾條船回來,向賈老賊稟報道:「太師,我們扶桑的女子聽說你屈尊度種,個個都歡喜得不得了,小王給你安排了一些最漂亮的和血統最尊貴的處女,給這位子聰大師也安排了兩個,其她的就留給太師的優秀將領。」 「那本官就不客氣了。」賈老賊厚顏無恥的問明了給自己安排的船,稍微交代了幾句就上到那條船上,努力裝出一副正經相打開艙門。但進艙後只看了一眼,賈老賊就傻了眼睛了,這倒不是因為宗尊親王安排的扶桑少女不漂亮不溫柔,船艙裡的每一個扶桑女子都算得上貌美如花,而且還全部是跪在迎接賈老賊的——只是少女數量有二十人之多! 「開什麼玩笑?二十個?要我的老命啊?」賈老賊本想退出船艙,叫宗尊親王安排兩個就行。不曾想那二十名扶桑少女已經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溫柔的說著「十分感謝」的扶桑語一起上來把賈老賊按住,脫衣服的脫衣服,扯褲子的扯褲子,艙門更是早被關得嚴絲合縫——當然了,沒過幾個時辰,慘叫聲也從船艙中傳了出來…… 第二天正午,賈老賊是被親兵抬出度種船的。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九章 豺狼世家 「去……去把尤永賢押進來。」眼圈深陷的賈老賊斜躺在太師椅上,捂著小腹有氣無力的發出命令,隨即又淒淒慘慘的呻吟了幾聲——那憔悴無力的模樣,簡直讓人看了就會心疼。一旁的扶桑宗尊親王則萬分敬佩的說道:「太師真是了不起了,小王問了昨夜侍侯太師過夜的女子,二十名女子竟然人人雨露均沾,太師真乃頂天立地之偉男子,小王自歎不如,對太師佩服之至。」 「頂天立地個屁!」賈老賊有氣無力的罵了句髒話,哼哼道:「你當本官是神仙啊?二十個如狼似虎女人撲上來,本官每個人都能眷顧到?幸虧黃藥師那個老東西送本官的藥,本官帶在了身上,否則這條老命昨天晚上就算交代了!就這,本官也只能和每個女人來幾下,至於度種了幾次記不得了,度種能不能成功,本官也不敢保證了。」 「當然,度種能否成功那得看她們的造化和福分。太師若是不嫌棄,小王今天晚上再安排她們侍侯你如何?」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宗尊親王竟然又熱情的邀請賈老賊再充當一次種馬。賈老賊一聽差點沒哭出來,趕緊謝絕道:「免了,免了,本官這條老命還想留著北伐,暫時就不敢碰女人了,親王你帶來那些女人,還是在本官帶來的軍隊裡借種吧。」說到這,賈老賊忽然想起一事,趕緊讓親兵找來兩張膏藥蓋住自己臉上的刺字,又向宗尊親王說道:「親王,本官一會見到尤永賢,需要審問一些關於地方走私的案情,能不能請你迴避一下?」 「小王明白,小王也不願意參與這些事自毀名聲,小王先回船了。」宗尊親王對賈老賊甚是尊敬,馬上告辭離去。又過片刻,全身被縛的尤永賢已經被親兵押進船艙,親兵喝令尤永賢跪下,尤永賢卻傲然不跪,反而向賈老賊橫蠻吼道:「你是那裡的官?叫什麼名字?什麼職位?後台是誰?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抓我是什麼後果?」 「本官乃是原任大宋禁軍統領、新任瓊州觀察使,姓朱名棣。」賈老賊隨口扯了一個居心叵測的假名字。尤永賢一聽狂笑,無比囂張的咆哮道:「區區一個觀察使、小小一個五品芝麻官,也敢拿我?還敢殺害我如此之多的弟兄?識相的,馬上給我鬆綁,再向我磕頭認錯,這件事情還可以商量,否則管保叫你妻死兒亡,女兒發配教坊為娼!」 「娘的,老子長這麼大了,還第一次見到這麼囂張的狗腿子!」賈老賊也來了怒氣,喝道:「給本官往死裡打!留口氣就行,看他還囂張不?」 「遵命。」郭靖和龔丹等親兵答應一聲,二話不說操起皮鞭板凳就是一通暴打,尤永賢開始還嘴硬,不斷大叫,「打得好!這筆帳我記下了!打得好!好!」不過隨著賈老賊親兵的手越來越重,尤永賢臉上頭上的流血傷口和腫包越來越多,尤永賢最終還是軟下來,跪在賈老賊面前嚎啕大哭,哀求道:「朱將軍,朱大人,饒命啊,求你叫軍爺們別打了。誤會,誤會,昨天晚上全是誤會啊。」賈老賊不說話,親兵也不住手,直到把尤永賢活活打暈過去後,賈老賊才揮揮手讓親兵停手,哼道:「弄一盆加鹽的海水來,把他潑醒。」 賈老賊那個叫毒啊,加鹽海水嘩啦一聲潑在尤永賢頭上身上,海水冰涼刺骨,濃鹽水沾在傷口上更是如同刀割,本已經昏迷過去的尤永賢竟然生生疼醒過來,像一條死狗一樣爬在賈老賊面前,呻吟不止。被扶桑女人吸得夠慘的賈老賊多少出了點氣,喝道:「尤永賢,本官問你,你在蒲家商號中居於何職?蒲家商號走私偷稅、暗中資敵和欺壓百姓的種種罪行,你又知道多少?」 「你真想知道?你不怕惹禍?」尤永賢呻吟著反問道。郭靖和龔丹等親兵大怒,操起板凳又要毒打,賈老賊揮手制止他們,向尤永賢冷笑問道:「聽你的口氣,本官若是知道內情,就會惹上滔天大禍了?」 「那是當然。」賈老賊口氣才稍微放軟,飛揚跋扈慣了的尤永賢馬上來了點精神,呻吟回答的聲音也大了些,「你可知道?我家主人蒲老爺手腕通天,上到萬歲的皇宮和賈太師的半閒堂,下到地方府縣衙門和軍隊兵營,沒有一處找不到蒲老爺舊交好友!你要是敢惹上我們蒲老爺,那怕你官再大上三級五級,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呵呵,好大的口氣。」賈老賊冷笑,故意套話道:「他蒲壽庚不過是一個小小商人,卸了職的過氣舶司,能有這麼大的本事?把本官惹發火了,本官就上表朝廷,請朝廷治他的罪。」 「朝廷?朝廷算根鳥毛?」尤永賢呻吟著笑起來,「蒲老爺在朝廷上有的是人,王爺宗親、六部尚書和御史監察,要什麼有什麼!不要說你一個觀察使了,當年福建安撫使孫附鳳本來也想參我們老爺,結果到朝廷上一打聽,嚇得馬上把奏章燒了,躲回臨安去當瑞明殿學士,說什麼也不敢回福建!和你同級的福州觀察使貴傑回臨安述職,不小心說了我們老爺幾句壞話,老爺知道了,貴傑還不是嚇得給老爺磕頭認錯?」 「還有這事?」賈老賊有些吃驚——孫附鳳確實是自己告病辭去福建安撫使之職的,當時賈老賊還以為孫附鳳是真有病,就把福建安撫使的職位交給了湯漢,只是沒想到其中還有這些蹊蹺;至於貴傑,也是在忠州防禦使任上幹得相當不錯的官員,賈老賊更沒想到他到福州後,竟然會對蒲壽庚怕成這樣。稍一盤算後,賈老賊冷笑道:「牛吹得挺大,本官如何又相信你說的是真的?——來人啊,給他弄一把椅子,把扶到椅子上坐著回話。」 「遵命。」郭靖等親兵答應,搬來一把椅子放在賈老賊對面,又把尤永賢攙到椅子上坐好。尤永賢心中暗喜,還道自己的威脅已經起了作用,便趁熱打鐵道:「你不相信也不奇怪,很多像你這樣新來乍到的官員,對我們蒲老爺是沒那麼瞭解,不過他只要在泉州住上一個月,他就知道厲害了,就會乖乖聽話了。」 「吹牛,你當本官是二,這麼就容易相信你的話——來人,把郎中叫來,給尤先生治傷。」賈老賊一邊叫著不信,一邊露出膽怯模樣,又試探問道:「最起碼泉州知府謝枋得例外吧?聽說他還不是在朝上把你們蒲家參了?」 「謝枋得算個什麼東西?知府又算個什麼鳥官?我家蒲老爺一句話,他不是被朝廷拘押回臨安受審了?」賈老賊口氣漸軟,尤永賢又張狂大笑起來,得意道:「看著吧,我敢和你打賭——謝枋得全家連臨安都回不去,你信不信?」 「你說的話益發不靠譜了。」賈老賊連連搖頭,滿臉不屑道:「謝枋得官聲那麼好,還會被朝廷拘押?泉州那麼多地方官,難道就沒有一個站出來為他說話,給他辯解?」 「哈哈哈哈哈……,我說朱大人啊,你到底懂不懂為官之道啊?真不知道你是怎麼當上觀察使的!」尤永賢大笑,得意道:「我們蒲老爺家財巨萬,富甲天下,泉州地方上的官員那個沒受過他的好處?那個不是和他利益與共?謝枋得這次要拘押我們蒲老爺,第一個反對的人是誰?泉州通判林純子林大人——他是我們蒲老爺的侄女婿!林大人不點頭,衙門裡那些差役那個敢動?謝枋得要軍隊幫忙,泉州統制田真子田將軍在我們蒲家有股份,每年至少要從我們蒲家拿走三百萬貫,會發兵給他謝枋得?他謝枋得上表朝廷,世居泉州的三代武衛左翼軍統領夏璟夏大人馬上上表朝廷,反告他謝枋得欺壓商戶,貪污受賄——你知道夏大人是什麼人嗎?他的表姐夫就是本朝殿前指揮使韓震韓大人!韓大人又是誰,本朝平章賈太師的親信心腹!你倒說說,他謝枋得是不是叫花子端碗進茅坑——找死?」 「媽拉個巴子,怎麼又牽扯到老子身上來了?」賈老賊有些鬱悶,不過卻並不生氣——賈老賊早知道自己手下這幫老走狗屁股都不乾淨,但賈老賊也相信韓震絕對不敢把自己的打算暗中洩露給親戚,否則蒲壽庚的兒子就不會在翁應龍身上打主意了。想到這裡,賈老賊又問道:「這麼說來,謝枋得參你們蒲家勾結海盜,襲擊其他商船以壟斷海上商路,事情乃是真的了?昨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楚麻子,應該就是被你們蒲家控制的一股海盜,對不對?」 「你問這個幹什麼?」尤永賢生出警覺,冷冷答道:「朱大人,如果你這個瓊州觀察使想當得長一點,就不要知道得太多,這對你自己不好。」 「尤先生誤會了。」賈老賊微笑道:「本官的意思是,如果楚麻子那股海盜是蒲老爺的人,本官就馬上釋放他們,算是送給蒲老爺的見面禮。如果不是的話,本官就把他們交給地方官府處理了。」 「那你把他們放了吧,他們是我家蒲老爺的人。」尤永賢順口回答,又說道:「還有香姑那伙海盜,你把她們帶回泉州交國蒲老爺,蒲老爺定有重謝……等等。」說到這,被賈老賊親兵打昏了頭的尤永賢猛然醒悟過來,驚訝問道:「對了,昨天晚上你怎麼和香姑在一起?還幫她們打我們蒲家?還有扶桑的宗尊親王,怎麼那麼聽你的話?」 賈老賊笑笑,知道尤永賢已經醒悟,無法再套實情,便轉向後艙問道:「子聰大師,剛才尤永賢的話,你都記下來嗎?」子聰捧著尤永賢的口供記錄從後艙出來,微笑答道:「一字不差,全部記下了。」 「老東西,原來你在套我的話?」尤永賢又驚又怒,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咆哮,又猛然叫道:「等等,子聰?這名字怎麼這麼熟悉?你究竟是誰?」 「郭靖,讓他畫押。」賈老賊向子聰手裡的案卷一努嘴。郭靖微笑答應,先一腳把尤永賢踹翻在地上,吩咐兩個親兵把尤永賢按住,然後從子聰手中接過案卷印泥,拿著尤永賢的手指在印泥上蘸上一蘸,又往口供上一按,一份蒲壽庚罪行鐵證便大功告成。尤永賢氣得雙眼噴火,瘋狂大吼道:「老東西,你敢得罪我們蒲老爺,我們蒲老爺一定不會放給你!你給我記住,我們蒲老爺一定把你全家千刀萬剮!把你砍成肉泥!」 「把尤永賢押下去,好生看守。」賈老賊喝道:「傳令全軍加快速度,日夜兼程趕往泉州,路上不得有半點耽擱。再給福建安撫使湯漢去一道密令,命令他在謝枋得經過福州時,將謝枋得及其全家留在福州嚴密保護,不得有失。」 尤永賢押下去了,船隊的前進速度也加快了,可賈老賊的臉色卻益發凝重,坐在原位很長時間沒說一句話。沉思間,子聰忽然走到賈老賊旁邊,拍拍賈老賊的肩膀,笑道:「太師不必太過焦慮,這樣的情況,在任何一個王朝都不可避免,大宋現在的情況還算好的了,最起碼沒象漢朝和唐朝那樣發生黃巾之亂和黃巢之亂,這證明大宋還沒有完全到積重難返的地步。」 「還是子聰大師瞭解本官啊。」賈老賊歎了口氣。子聰微笑道:「官員腐敗,官逼民反,這都是一個朝代發展到一定階段後必然會發生的事情,這樣的王朝,如果面對一個充滿銳氣的新生朝代,是十分危險,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導致全面崩潰,無可挽救——但那個充滿銳氣的新生朝代,已經被賈太師你扼殺在萌芽中!接替他的,是一個更加殘暴昏庸的朝廷!二者選其一,百姓自然會選大宋!大宋還有時間,賈太師你也還有時間,只要太師你選擇的接班人不出差錯,大宋中興,不會只是夢想!」 賈老賊不答,只是慢慢的站起來,背著手和子聰並肩走出船艙,凝視著茫茫大海和遠方的藍天白雲良久,賈老賊忽然冒出一句,「是啊,忽必烈已經死了,他代表的新興王朝也完蛋了。我還有時間,我還可以改變這一切。」 …… 賈老賊擔心蒲壽庚在路上加害謝枋得全家,派出信使密令福建安撫使湯漢暗中保護,可賈老賊實在太低估了蒲壽庚的心狠手辣——蒲壽庚根本就不想讓和自己做對的謝枋得離開泉州!就在賈老賊帶著軍隊向泉州日夜兼程前進的同時,賈老賊老走狗翁應龍也正在泉州為收集蒲壽庚罪證和保護謝枋得一家付出艱苦努力…… 十一月十九日,抵達泉州半個多月後,署理泉州知府的翁應龍再一次被邀請到位於城南的蒲壽庚豪宅,在這片面積達到三百餘畝的豪宅中,蒲壽庚專門開出了一座名叫棋盤園的園林接待貴賓,以三十二名美女為棋子,分別手摯黑紅棋子名牌,各就各位,聽候弈棋者號令進退,既是風雅,更是風流。翁應龍作為賈老賊的心腹走狗,又以好色貪財而聞名,蒲壽庚自然要在這個園林設宴款待於他,席間的繁華和山珍海味就不用提了,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沒有豬肉——蒲壽庚一家都信奉和諧教。 參加宴會的人除了蒲壽庚和他的兩個兒子蒲師文、蒲師武外,還有蒲壽庚的大哥蒲壽宬和幾個心腹王與、孫勝夫和金泳等人。虛情假意的互相客套一通,酒過三巡,清瘦的蒲壽庚瞇著眼睛向翁應龍笑道:「翁大人,上次你說的貨,蒲某已經替你聯繫好了,客人看了樣品,感覺非常滿意,開口就要五萬枚,就是希望價格能少一點,不知你意下如何?」 「一枚手雷才要十六貫錢,這價格還要嫌貴?」白胖得像頭豬一樣的翁應龍滿臉不屑,哼哼道:「蒲舶司,你讓那個客人來見下官,下官親自和他談價錢。哼,他也不打聽打聽這貨有多難弄,下官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給他弄貨,他還想和我殺價?」 「呵呵,翁大人有所不知,這一行是最忌諱面對面交易的。」蒲壽庚笑道:「翁大人如果不肯讓價,蒲某替你回絕就是了,規矩卻不能壞。不過呢,那個客人和蒲某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的脾氣我很瞭解——就是喜歡殺價。這樣吧,蒲某代老朋友答應這個價格,十六貫一枚就十六貫一枚,就這麼定了。」 「那就多謝蒲舶司了,下官去封信給廟山,王熵就會出貨。」翁應龍滿臉喜色,又說道:「只是下官手裡沒有海船,這到臨安運貨的事情,還要牢煩蒲舶司的船辛苦一趟。當然了,我們不會讓蒲舶司白辛苦,運費算我們的,抽頭另算——只是不知道蒲舶司打算抽多少?」 「九十萬貫的小貨,還抽什麼頭?」蒲壽庚無比大方的一揮手,笑道:「這第一趟的抽頭就免了,算大家交個朋友。等到將來大宗出貨的時候,咱們再另外說。」 「既如此,那就多謝蒲舶司了。」翁應龍笑得嘴都合不攏,舉杯說道:「蒲舶司果然豪爽過人,今後舶司有什麼地方用得到下官的,下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翁大人也果然豪爽,蒲壽庚交定你這個朋友了。」蒲壽庚舉杯和翁應龍共飲,又微笑說道:「這說到幫忙,蒲某正好有一件事情想請翁大人幫忙,還望翁大人不要食言。」 「蒲舶司請講。」翁應龍滿臉堆笑道。蒲壽庚壓低聲音,微笑說道:「翁大人,那個謝枋得實在礙事,放他回臨安只怕會另生事端,依蒲某看來,為了我們的財源廣進,生意不受影響,最好還是把他……」說到這,蒲壽庚做了一個殺頭的手勢。翁應龍連眼皮都不眨,馬上答道:「好主意,下官也早有這個打算,等把他押往臨安的途中,下官會讓他永遠開不了口。」 蒲壽庚微笑點頭,對翁應龍的回答十分滿意,又笑道:「其實也不用麻煩翁大人親自動手,只要翁大人點一點頭,謝枋得和他全家都可以在泉州大牢裡永遠閉嘴,到時候只需要請翁大人向朝廷報一個畏罪自盡,蒲某就感激不盡了。」 「娘的,這老傢伙竟然在泉州就想動手?他是真對謝枋得恨之入骨呢?還是想拖我下水,試我的深淺?」翁應龍臉上稍微露出些難色,那邊蒲壽庚的兩個兒子馬上分別說道:「翁世叔,這點小事難道你都不肯幫忙嗎?」「是啊,翁世叔,你剛到臨安的第一天,謝枋得當面對你大罵,難道你不恨他嗎?」 「兩位公子,蒲舶司,不是我翁應龍不恨謝枋得。」翁應龍佯裝為難,隨手又往賈老賊頭上扣了一個屎盆子,「只是賈太師對謝枋得那個女兒早就有點意思了,難保沒有不把她收房的打算——這要是在泉州就把謝枋得全家給收拾了,將來賈太師追究起來,下官無法交代自不用說,對蒲舶司的生意也是個影響。」 「這話也有點道理,賈太師隨便一句話,我們就得吃不了兜著走。」蒲壽庚的大哥蒲壽宬稍微膽小,被翁應龍嚇得有些改變心意。蒲壽庚卻瞪了大哥一眼,又親自為翁應龍滿上一杯酒,慢騰騰說道:「翁大人,這走私手雷,乃是抄家滅門的大罪,蒲某冒著這麼大的風險替翁大人效命,難道翁大人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嗎?謝枋得女兒的事情好辦,賈太師不是喜歡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嗎?蒲某可以為賈太師在半閒堂裡也建這麼一座棋盤園,賈太師一高興,還會在乎一個謝葵英?」 「這傢伙果然是在試我深淺,我如果不答應,他定然會懷疑我的真實用意。他在泉州手眼通天,要殺謝枋得全家易如反掌,謝枋得照樣死定。」翁應龍心中大急,臉上卻是猶豫不決前怕狼後怕虎的神色。恰好在這個時候,蒲師文忽然向翁應龍背後的侍女喝道:「手停住,手裡拿的是什麼?」 「怎麼了?」翁應龍回頭一看,卻見身後侍女面色如土,手裡還緊攥著什麼東西,蒲師文衝上去把她的手扳開,從她手裡拿出一個沉香木雕刻的小小佛像吊墜。南宋宗教自由,民間信奉各種宗教的都有,女子佩帶佛像吊墜本是尋常,可信奉和諧教的蒲師文卻一記耳光把那侍女抽翻在地下,又狠狠踹了幾腳,咆哮道:「臭婊子,竟然敢在我們蒲家佩帶異教徒的東西?來人啊,把這個婊子拖下去,押到烏墨山軍營做軍妓!」 「大少爺,饒命啊。」可憐的侍女嚇得魂飛魄散,爬在地上抱住蒲師文的腳苦苦哀求,痛哭失聲。蒲師文卻一腳把少女踢得口吐鮮血,喝令家丁將哭得死去活來的侍女拉走。見此淒慘情景,翁應龍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怒不可遏,忽然翁應龍心中又是一動,心說,「有辦法了。」 「蒲舶司,下官思來想去,覺得在城中動手實在不合適。」翁應龍向蒲壽庚微笑道,趕在蒲壽庚翻臉之前,翁應龍又飛快說道:「原因蒲大人你也看到了,謝枋得為官迂腐,民間有官司,他一向是讓錢多的輸給錢少的,有功名的輸給沒功名的,所以非常得人心,本官拘押謝枋得那天,泉州百姓圍觀痛哭就是證明。所以說,我們如果在城裡動手,只怕會激起民變——依下官看來,我們不如在城外動手。」 「在城外動手?怎麼動?」蒲壽庚飛快問道。翁應龍微笑答道:「下官今天晚上回去準備,明天就把謝枋得及其全家押往臨安,等出了城到了僻靜的地方就把他們……,再把屍體往地下一埋,泉州百姓不知道自然也不會鬧事。然後下官就往朝廷上報一個盜匪做案,把罪名推到海盜或者土匪頭上,豈不是又出了氣,又可以防止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這還差不多,只要你肯下水,老子就不怕你反水了。」蒲壽庚本來就是試探翁應龍來泉州的真正目的,見翁應龍答應做掉謝枋得全家,心裡的一塊大石頭也終於放下地來。蒲壽庚點頭道:「好,既如此就有勞翁大人了,按翁大人說的辦。」 …… 當夜,翁應龍回到泉州知府衙門後,悄悄與皮龍榮先前派來配合自己辦案的刑部捕快取得聯繫,將一封信交給他們,命令道:「連夜把這封信送到泉州少林寺,務必要把信親手交到少林寺方丈元妙大師手中,懇請他出手相助!」(注) 註:公元一二七六年,南宋景炎元年,蒲壽庚勾結蒙古將領唆都,製造慘無人道的泉州大屠殺和莆田大屠殺,泉州少林寺在方丈元妙禪師率領下奮起反抗蒲壽庚,導致蒙古兵三萬鐵騎殺入寺中,千僧奮力格鬥,但力量太懸殊了,寺僧幾乎被屠殆盡,蒙古兵也戰死數千人。有叫法本、法華的二寺僧武藝超群,在刀光劍影中殺出重圍。據清朝文獻記載,法本一直活到明洪武年間,在泉州愛國官員的幫助下,再度重建泉州南少林。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十章 火燒南少林(上) 南宋鹹淳二年十一月二十日正午,福建重鎮泉州城外,天色陰暗,泉州八大勝景之一的東湖波恩亭前,哭聲震天,數以十萬計的泉州跪伏在道路兩旁(注),密密麻麻,人頭湧動,上道白髮蒼蒼的花甲老人,下到穿著破爛肚兜的稚齡幼童,無不痛哭流涕,磕頭不止。而在官道正中,隊列整齊的泉州官軍押著四輛囚車,在青石鋪就的官道上緩緩而行,四輛囚車中,打頭一輛裝著前任泉州知府謝枋得,後面三輛,裝的是年過七旬的謝母、謝枋得之妻李氏和謝枋得之女謝葵英。 「謝大人,你不能走啊!」「老天爺啊,你不長眼睛啊——!」「謝大人,小人來給你送行了!你還記得小人嗎,小人就是那個女兒被你從色目人手裡救回來的陳二啊!」囚車所到之處,哭聲鼎沸,人頭湧動,無數泉州百姓膝行上前,想要從把手中的雞蛋乾糧塞進囚車,軍隊奉命阻攔,卻攔不住如此之多的百姓,場面一片混亂,囚車時走時停,速度極慢。逼得泉州官府不得不調動當地駐軍維持治安,嚴防場面失控,也弄得正在波恩亭裡的署理泉州知府翁應龍翁大人大發雷霆,把三班衙役班頭叫到面前,罵得狗血淋頭。 「是誰把消息洩露出去的?本官要秘密把謝枋得全家押往臨安,你們怎麼把消息走露了?你們這群蠢貨,笨蛋!」翁應龍指著衙役班頭破口大罵,氣得鬍子都翹了起來,咆哮的聲音連官道上的百姓都聽得一清二楚。一個捕快頭哭喪著臉答道:「大人,小人們查了,昨天晚上,不知誰把押走謝大人的消息寫成佈告,張貼到泉州各條街道和城門,所以才鬧成這樣。」 「蠢貨,查到是誰幹的沒有?」翁應龍一張胖臉氣得發紫,瘋狂咆哮道:「你還叫謝枋得謝大人,不叫他犯官謝枋得?莫非你還念他的舊情,是你把這消息傳出去的?」吼著,翁應龍轉向坐在波恩亭外的蒲師文,用更大聲音咆哮道:「蒲公子,蒲大公子,這個人是你推薦給下官的,他竟然敢吃裡扒外壞我們的事,怎麼辦你看著辦吧!」 「白癡,竟然叫得這麼大聲。」眼看遠處百姓都將憤怒的目光轉向這邊,蒲師文心中有氣卻不敢發作,只得進亭低聲下氣的向翁應龍說道:「翁世叔,切莫在大庭廣眾下動怒,這件事小侄一定會去查,查出來保管讓給我們搗亂的人沒好!至於這個班頭,如果世叔你看不順眼,小侄也會好生收拾他,只是眼下得先想個辦法把謝枋得順利押出泉州,千萬別鬧出事端。」 「可這麼多人,怎麼趕走?」看著道路兩旁人山人海又連綿十里的泉州百姓,翁應龍滿面愁容。蒲師文也非常頭疼,只恨不得把那個走露消息的狗賊千刀萬剮,生砍成狗肉之醬——當然了,蒲師文是做夢也想不到走露消息的人其實就站在他旁邊。還好,翁應龍及時想出一個主意,「大公子,要不這麼著,你去把你家的私兵調來維持次序,趕快把謝枋得這個瘟神押走。」 「也只有這樣了。」蒲師文那猜得到翁應龍的險惡用心,想到沒想就下令動用自傢俬兵。不一刻,按宋軍標準編製的六千餘名蒲家私人軍隊趕到,開始驅逐道路兩旁的泉州百姓,蒲家的私人軍隊欺負百姓那可是拿手好戲,劈劈啪啪一通鞭子下去,百姓慘叫聲此起彼伏,阻攔在囚車旁的人群飛快散去,囚車得以順利前行——只是泉州百姓對蒲家的痛恨,無形中又加深了許多。 「娘的,這些下賤的異教徒,真他娘的賤,不打就不聽話。」眼看著攔路百姓被打得血肉飛濺,潮水般散去,蒲師文滿是橫肉的臉上不由露出滿意的獰笑。翁應龍也是微笑點頭,一雙綠豆眼卻在人群中緊張搜索,終於,兩個帶有香疤的光頭在人群中晃了晃,其中一個光頭還向著翁應龍不時取戴一個系有紅布的斗笠,翁應龍一顆提到嗓子眼的心這才放回肚子裡,心說,「行啦,那邊答應了,也準備好了。」 稍微放下心來,翁應龍忙領著自己從臨安帶來的一幫狗腿子走出波恩亭,分開人群走到謝枋得囚車旁。翁應龍叫人端來一碗酒,上車喂到謝枋得嘴邊,假惺惺的說道:「謝大人,遠去臨安顛沛辛苦,下官無法陪同,只能敬大人一碗薄酒,祝大人一路順風了。」 「呸!」謝枋得極不講衛生的一口濃痰吐到翁應龍肥臉上,頓時招來百姓的一片叫好聲。謝枋得鬚髮怒張,向翁應龍怒喝道:「狗賊!謝某一生清白,豈能飲你的民脂民膏?快快拿開,不要髒了謝某之口!」 「謝大人果然直言直語,不喝就不喝吧,翁某自己喝。」專門給賈老賊干髒事已經臭名遠揚的翁應龍也不生氣,自己將酒水一飲而盡,又擦去臉上的痰跡,微笑道:「謝大人,多多保重,咱們後會有期了。」說罷,翁應龍跳下囚車,耀武揚威的向押送囚車的兵卒大吼道:「押犯官謝枋得全家上路,路上嚴加看守,要是讓犯人自盡或者自殘了,小心你們的腦袋!」 「呸!」謝枋得又向翁應龍唾棄一口,昂首從翁應龍身邊離開,路邊頓時又響起一片百姓哽咽之聲,只是蒲傢俬兵阻攔,百姓不得靠近。謝枋得過去後,第二輛囚車是他白髮蒼蒼的老母,然後才是謝枋得的妻女,一家人走的是莆田官道,準備經過莆田和福州北上臨安。看著對自己不屑一顧的謝枋得妻女,翁應龍暗暗嚥了一口口水,「娘倆都真他娘的漂亮,如果不是老子早有準備,蒲壽庚派去的殺手怕是要享福了。」 囚車逐漸遠去,百姓哭聲益發淒悲,落到翁應龍身上的鄙視仇視目光也越來越多,可翁應龍仿若不覺,只是向著波恩亭裡的蒲師文笑嘻嘻大叫道:「蒲大公子,你的眼中釘滾蛋了,咱們倆該去喝酒了。」被翁應龍這麼一提醒,幾乎每一道仇恨的目光都立即轉向蒲師文,蒲師文尷尬萬分,只能灰溜溜領著蒲傢俬兵與翁應龍回城。 …… 天色漸暗,蒲家棋盤園內點起了燈火,已經喝得紅如猴□的翁應龍雙手各自摟著一名蒲家家妓,向蒲壽庚搖頭晃腦的笑道:「快要戌時了,估計謝枋得一家已經走上黃泉路了,蒲舶司,這下你總該滿意了吧?」說著,翁應龍把腦袋轉向在場的其他泉州官員,笑嘻嘻的問道:「還有各位大人,這下子你們也可以睡一個安心覺了吧?」 「多謝翁大人幫忙,蒲某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了。」蒲壽庚笑得十分開心,既是高興除掉謝枋得這個心頭大患,又是高興搭上賈老賊親信這條線,多出一條巨大的財源。在場的田真子、林純子和夏璟等泉州官員也是喜笑顏開,向翁應龍連聲稱謝,只有蒲師文惱怒翁應龍今天把罵名都推到他頭上,沒有作聲。蒲壽庚笑道:「翁大人,等一會謝枋得人頭送到,蒲某一定要好好敬翁大人一杯,重重感謝。」 「敬酒就免了,如果蒲舶司今天晚上讓這兩個小美人陪陪下官,下官就感激不盡了。」翁應龍淫笑著在懷中少女臉上各親了一下,兩名少女嬌笑不依,把翁應龍推開。蒲壽庚大笑,一口答應,又說道:「翁大人,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你,我那個買手雷的朋友想要追加訂貨,再要三十萬枚,還望翁大人通知一下廟山王大人,請他做好準備。」 「三十萬枚?那可是將近五百萬貫,他有那麼多錢嗎?」翁應龍嚇了一跳。蒲壽庚笑道:「錢的是翁大人盡可放心,蒲某可以代為支付訂金。還有大宋軍隊新裝備的火炮,如果翁大人可以弄到貨的話,蒲某那位朋友可是願意出十萬貫一門的高價!」 「要弄到火炮,也不是太難,只是……」翁應龍眼珠亂轉,佯做為難道:「只是火炮這東西太過顯眼,這些東西如果出現在大宋和韃子交戰的戰場上,手雷還可以推托說是韃子繳獲所得,這火炮就沒辦法向上面交代了。」 「翁大人放心,蒲某收到準確消息。」蒲壽庚微笑道:「在襄樊大戰中,韃子已經仿造出一些威力稍遜的火炮,也用上了戰場,將來就算發生這樣的事,翁大人也可以借口說是韃子仿造了。」 「這傢伙果然是在暗中向韃子走私禁運物資,只是不知道是直接賣給韃子,還是通過高麗棒子轉手?」翁應龍眼珠繼續亂轉不停,臉色依然非常為難。蒲壽庚則勸道:「翁大人,人生在世,什麼最重要——錢!有了錢,想要莊園宅地、美女華服還不是一句話的事?要是象謝枋得那麼傻乎乎的萬貫家財都拿出去招募軍隊獻給朝廷,自己卻穿粗布衣服吃青菜豆腐《小說下載|wRsHu。CoM》,那又有什麼意思?又有是好下場?」 「這個,讓下官考慮一下。」翁應龍佯裝遲疑良久,終於咬牙道:「火炮可以商量,配套的藥包和炮彈,也可以商量,只是這一門十萬貫價錢實在太低——光那幾千斤鐵都不只值這麼點錢!所以我要當面和買家談價錢!」 「好說,蒲某就請那位朋友與翁大人當面議價。」蒲壽庚笑道:「不過蒲某有言在先,不管翁大人與那位朋友談成多少價,蒲某都要從中抽三成,這可以嗎?」 「三成?太高了。」翁應龍又考慮一下,咬牙道:「最多兩成!火炮成本太高,我們也賺不了多少,只能給這個價格。」蒲壽庚也沉吟了片刻,又和在場的泉州官員及心腹低聲商量了幾句,終於點頭道:「好吧,看在翁大人的面子上,兩成就兩成!師武,去待禮巷把貴客請來。」 「買家竟然就住在蒲壽庚家裡?」翁應龍知道待禮巷是蒲壽庚接待貴賓的專門住處,不免心中又是一驚。片刻後,蒲師文次子蒲師武果然將一名中年男子領進棋盤園,蒲壽庚起身,指著那男子微笑道:「翁大人,蒲某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大人乃是高麗國王王倎之弟——高麗忠武王王灞,也是向你購買火器的財神爺。」王灞也向翁應龍拱手行禮,態度十分之親熱。 「棒子國王的弟弟,這下子逮到大魚了。」翁應龍心中狂喜,臉上卻不動聲色的與王灞互相行禮。互相客套一番後,兩人正要轉入正題時,園外忽然飛奔進來一名蒲家家將,大叫道:「老爺,老爺,大事不好了!謝枋得一家被人劫走了,我們派去的人也被殺散了!」 「乒乓!」蒲壽庚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鐵青的顏色也迅速佈滿蒲壽庚那明顯帶有異族血統的臉龐。蒲壽庚怒吼問道:「是誰幹的,查出來沒有?」 「南少林的和尚武藝都不錯,應該不會被查出來吧?」翁應龍心中暗道。可那蒲家家將卻大叫道:「是和尚!劫囚車的人雖然都蒙著頭臉,可我們用箭射死了一個,後來扯開他的頭套一看,發現是一個頭頂上有香疤的和尚,他們的武藝都很好,很有可能是少林寺的人!」叫喊間,那家將捧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衝到席前,「老爺,我們把劫匪的人頭帶來了,請過目。」眾人仔細一看,見那人頭果然是光頭禿頂,還烙有九個香疤。 「該死的異教徒,竟然敢和我蒲壽庚做對?」蒲壽庚額頭上青筋暴跳,轉過身來向翁應龍吼道:「翁大人,少林寺是在泉州境內,請你速速簽發一份公文,讓田將軍帶軍隊去搜寺,一定要把謝枋得全家找出來,全部處死!」 「這不太好吧?少林寺的和尚武功高,天下聞名,要是他們負隅頑抗怎麼辦?」翁應龍心中叫苦,嘴上找借口推脫。蒲壽庚卻連眼皮都不眨,馬上說道:「翁大人的話有道理,光靠田大人的軍隊怕是收拾不了那些禿驢——待蒲某親自把自己的護航軍隊也帶過去,一起去搜少林寺!要是讓我發現異教徒劫走謝枋得,就順便一把火把他的賊寺燒掉!」 翁應龍嚇了一跳,心說蒲壽庚這傢伙還真夠瘋狂,為了區區一個謝枋得,竟然連南少林都一鍋端了。可翁應龍對蒲壽庚的瞭解其實也還很少,身為和諧教忠實信徒的蒲壽庚其實早就看少林寺不順眼,加上南少林的和尚慈悲為懷,常常收留和保護被蒲壽庚家迫害的漢人,蒲壽庚就更想把這個眼中釘連根拔除了。見翁應龍久久不回答,蒲壽庚馬上拉下臉皮,喝道:「翁大人,難道這點小忙你都不肯幫?你不要忘了,這裡是泉州,就算你不簽發這道文書,蒲某照樣能去搜少林寺!只是我們之間的交易……哼!」 「翁大人,你來泉州以後也沒少吃少喝蒲舶司的,幫個忙吧。」手握泉州兵馬大權的泉州統領田真子也冷哼起來。蒲壽庚的兩個兒子蒲師文和蒲師武則帶著滿臉的殺氣站到翁應龍身後兩側,擺出隨時準備動手的架勢。翁應龍無奈,只好點頭道:「好吧,我發這道文書,不過我的大印沒帶在身上,要回衙門去才能發公文。」 「師文,你和田將軍去調動軍隊,多準備些火油和硫磺。」蒲壽庚陰森森的哼道:「師武,你帶五十個家丁保護翁大人回衙門,公文寫好後,把翁大人以請去少林寺,我們在城門會合,一起去少林寺。」 「娘的,不會吧。」翁應龍心中更是叫苦——翁應龍本是打算回去後馬上給少林寺送信,讓少林寺把謝枋得一家轉移,可蒲壽庚派出二兒子蒲師武監視,翁應龍也就沒了機會。翁應龍心中甚至還升起一個念頭,「千年古剎南少林,不會就這麼毀在我手裡吧?」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十一章 火燒南少林(下) 泉州少林寺,又稱南少林,位於泉州仁風門外,清源山脈的東嶽山上,殿捨千間,氣勢恢弘,至於四周的環境——這就不用廢話了,少林和尚從古至今都不缺錢,肯定不會把寺廟修建在窮山惡水的地方。北宋有一首詩詞就很生動的形容了南少林的鼎盛和武風之盛行,詩云:少林寺宇築清源,十進山門萬丈垣,百頃田園三嶺地,千僧技擊反王藩。但很可惜,一場巨大的歷史浩劫,已經提前十年降臨到這座千年古剎頭上…… 「鐺——!鐺——!鐺——!」鹹淳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凌晨子時,泉州少林寺的警鐘忽然敲響,寺中知客、武農、武樵、募化(均是泉州少林寺僧的寺內職務)和普通武僧聞聲而動,迅速趕往大雄寶殿集合。只在片刻間,泉州少林寺的大雄寶殿前便聚齊千名武僧,各持僧杖,隊伍嚴密,有如軍伍,人數雖多,卻靜悄悄的鴉雀無聲。 鐘聲又是三響,泉州少林寺方丈元妙禪師與兩名僧人並步走出大雄寶殿,千僧共宣佛號,有若龍鳴梵唱。待到音落,元妙禪師沉聲說道:「抬上來。」聲音清朗,傳遍全場,清清楚楚送入每一名武僧耳中。同時院外又進來十餘名僧人,兩人一副擔架,竟抬來了四具少年僧人的血淋淋的屍體,見此情景,千餘名武僧心中哀痛,無不高唱佛號,「南無阿彌陀佛!」 「敢問方丈,這四具屍體是怎麼回事?」寺中募化法正出列,悲聲問道。元妙禪師沉聲答道:「事情是這樣,昨天夜裡,有兩名大宋朝廷刑部捕快求見老衲,送來署理泉州知府翁應龍翁大人親筆手書,原來翁大人是奉本朝太師賈平章密令,到泉州明查暗訪蒲氏家族罪證,並以拘押為名護送前任泉州知府謝枋得謝大人返回臨安,以防蒲氏家族加害。」 「原來翁大人是來暗查蒲氏罪行,這可真令人想不到。」法正及不少武僧都是大吃一驚。元妙禪師點點頭,說道:「老衲開始也是大吃一驚,但翁大人將賈平章之密令手書一同送來,做為證明,老衲不得不信。翁大人又在信中言道,蒲壽庚一家意圖在路上向謝大人全家下手,意圖謀害,翁大人便懇請老衲出手相救。老衲知道謝大人乃是一名愛民如子的清官廉吏,出手相救義不容辭,便當場答應。」 「應該答應,敢問方丈,那後來又如何了?」幾個在少林寺中有職位的武僧都是點頭贊成,又一起追問。元妙禪師答道:「老衲按照翁大人佈置,派出法本、法華與二十名武僧化裝成俗家人,埋伏於謝大人一家返回臨安的必經之路,待囚車經過時,法本、法華即出手劫車。不曾想謝大人一家雖然順利救出,法文卻不幸被蒲家刺客亂箭射死,法文屍首也被蒲家刺客劫走,蒲家以屍首為線索,勾結泉州駐軍並出動私軍,正向我寺殺來。這四名寺中弟子本是老衲派去泉州哨探蒲家動靜,不意卻被蒲家軍隊發現,隨即遇害,同去的法本法華等人負屍而回,帶來噩耗——蒲傢俬軍與泉州駐軍,距離少林已不到十里。」 「蒲家軍隊來了?」少林僧人個個心頭驚駭,場面卻依然平靜。元妙禪師大聲說道:「據法本、法華回報,這一次蒲家軍隊攜帶有大量火油硫磺,若老衲所料不差,蒲家必是為謝大人一家而來,威逼我寺交出謝大人全家,否則便以燒寺為要挾,老衲不得已,只能鳴鐘示警,召集眾僧商議。」 「方丈大師,救人救到底,我寺既然已經答應翁大人營救謝大人全家,就不能食言而肥。」募化法正雖是文職僧人,卻不肯向強權低頭,第一個說道:「蒲氏一家殘暴成性,橫行鄉里,跋扈之至,魚肉百姓,手段無比歹毒,謝大人一家若是落入他手,必然遭害。所以小僧認為,我寺決不能交出謝大人一家。」 「師兄,不能交。」元妙的師弟、在寺中德高望重的元真也大叫道:「不要說我寺已經答應翁大人護衛謝大人一家安全,就憑謝大人之清廉愛民,我寺也不能坐視他一家落入賊手,決不能交出他們。」有了這兩個南少林元老帶頭,其他武僧也是紛紛表示決不向蒲家低頭,但也有個別僧人擔心的問道:「謝大人一家當然是不能交出去,可蒲家要是放火燒寺或者殺進寺來,又如之奈何?」 「問得好,蒲家如果攻打寺院,又如之奈何?」元妙禪師提高聲音,大聲說道:「我佛有割肉飼鷹之舉,我等佛門弟子,又豈能因殘暴而失諾於人,忘卻佛門慈悲為懷之正理?」說到這,元妙禪師環視一眼眾僧,沉聲說道:「所以老衲決定,寧可寺毀人亡,也決不交出謝大人一家。蒲家若來,能講理便與他講理;他若攻寺,我等少林僧人,正當奮起抵抗,寧死護衛謝大人全家安全。」 「南無阿彌陀佛。」千餘名少林武僧齊聲高宣佛號,整齊答道:「謹遵方丈號令,誓死護衛謝大人全家!」 元妙方丈才剛剛向眾僧介紹了情況並做好動員,東嶽山下就已經傳來軍隊的人叫馬喊聲,從少林寺山門往山下看去,山下火把漫山遍野,似天空繁星,無邊無際,少林僧人雖然已經做好惡戰準備,卻也心中暗暗緊張。當下元妙方丈與師弟元真、寺中武藝最好的法本、法華稍做商量,決定將大部分武僧佈置在山道防守,剩下的把守後山,元真率十餘名武僧保護謝枋得一家,方丈元妙則坐鎮寺門,領導武僧守寺。 …… 和其他武人一樣,少林和尚雖然精通武藝,卻不知道戰場用兵,如果換成賈老賊率軍防守,光是那狹窄的山道台階就足夠讓攻山敵人吃盡苦頭,可少林武僧竟然不抓緊時間在山道上囤積滾木落石,砍伐樹林隔出火場,僅是以血肉之軀在山道之頂鎮守。所以山下泉州統制田真子只派出斥候稍加打探後,立即大笑道:「一群蠢禿驢,這會你們死定了。弓弩隊,上山搶佔山道兩旁林場,盾牌兵上山,搶佔山道台階,保護上山道路。」 「慢著。」翁應龍知道田真子一旦佈置好陣勢就要進攻,趕緊叫道:「田將軍,都是大宋子民,我們還是先禮後兵的好。本官建議先派幾個官員上山,要求少林方丈對和尚劫走欽犯一事做出解釋,讓他允許我們搜寺,如果只是誤會,我們再另做商量。」 「還要求他解釋個屁。」騎著一匹大食馬上的蒲壽庚破口大罵,「剛才在城門口,少林寺異教徒的探子已經和我們打過一次了,不是他們幹的還是誰?馬上給我殺上山去,一把火燒掉這座賊寺!」說罷,蒲壽庚轉過頭大吼道:「傳話下去,不管是官兵還是我蒲家的軍隊,每拿到一個少林異教徒的腦袋,我蒲壽庚賞錢三十貫!」 「殺!」蒲傢俬軍和泉州軍隊中同時響起一片歡呼。弄巧成拙給少林寺帶來滅頂之災,又不知道賈老賊已經在風馳電逝搬趕往泉州,翁應龍直急得額頭冒汗,卻又不敢表露出來,只能硬著頭皮找借口勸道:「蒲大人,田將軍,請你們也為我考慮一下。大宋百姓大都崇信佛教,本官剛接任泉州知府就帶兵剿滅少林寺,要是鬧出民變,僧人抗議,本官的烏紗帽就不保了。」 「翁大人,真不知道你怕什麼?」田真子向翁應龍冷笑道:「只要我們在少林寺裡找出欽犯謝枋得一家,少林寺就坐實了是窩藏欽犯的賊寺,殺光少林禿驢也是理所當然,朝廷能對你說什麼?再加上蒲大人在朝廷上幫你活動活動,還怕你不陞官發財?」 「可要是找不出來呢?」翁應龍擦著汗水問道。田真子冷笑,「那不可能!別耽擱了,要是等到天亮,百姓們聽到風聲過來圍觀,那就事情不妙了。傳令全軍,攻寺!」 「殺啊——!」被蒲壽庚重賞刺激得雙眼通紅的泉州軍隊和蒲傢俬兵怪叫而上,潮水般撲向少林寺山道。山上少林寺僧人見蒲壽庚不由分說就直接攻寺,自然是嚴陣以待,不曾想山下樹林中忽然強箭硬弩一起射來,沒有戰陣經驗的少林僧人措手不及下紛紛中箭,輕則受傷,重則當場喪命,整齊的隊形頓時大亂。元妙方丈無奈,只得喝道:「衝下山,先阻止弓箭手放箭。」 「我佛慈悲。」少林武僧也喊起了口號,衝進樹林想要驅散弓箭手,不曾想黑暗中弓箭手且戰且退,利用射程優勢不斷射擊少林武僧,少林武僧不但沒能趕走弓手,反而連連中箭,正面防禦力量也被分散。山道上的泉州步兵乘機沖山,攻打寺門正面,瞬時間與少林武僧交上了手。一時間,少林寺大門前刀來棍往,血肉飛濺,喊殺震天。 不得不承認,少林武僧的武藝確實是名不虛傳,一對一單挑,田真子帶出來這些三流軍隊還真不是他們的對手,田真子的戰術雖然成功分散了少林寺的正面防禦力量,又有以多打少的優勢,卻始終無法殺進少林寺山門,只要是衝到大門前的,無不被少林武僧的禪杖打得頭破血流,抱頭鼠竄,只是少林武僧比較老實,手中多是木棍禪杖等鈍器——不像賈老賊那麼喜歡在兵器上喂毒下藥還只恨武器不夠鋒利,所以泉州官兵和蒲傢俬軍多是受傷,死者並不甚多。 「娘的,正規軍竟然打不過一群禿驢?」從望遠鏡裡看到自己的隊伍少林寺在大門前一籌莫展,田真子氣得破口大罵,「要是老子的軍隊裝備有手雷就好了,炸死這幫異教徒禿驢!」 「田將軍,不用擔心。」蒲壽庚陰森森的說道:「我的軍隊裡面有一些火器,師文已經讓人帶來了,你在異教徒的山門前放一把火,看他們怎麼抵擋?」田真子大喜過望,忙命軍隊去搬運火球、毒煙球和鐵蒺藜等火器上山。翁應龍心中惱怒蒲師文一支私人軍隊竟然也擁有宋軍一線部隊才裝備的火器,卻不敢表露出來,只能連聲勸道:「田將軍,請三思,少林寺可是千年古剎,你要是一把火燒了,這麻煩可就大了。」只可惜田真子絲毫不加理會。 泉州官兵和蒲傢俬軍一起努力,火球、毒煙球和鐵蒺藜等原始火器陸續被運上山,點燃後拋到少林寺大門前,南少林大門前迅速燃起沖天大火,少林和尚武藝再高也無法抵擋這烈火濃煙,被熏得雙目流淚不止,戰鬥力大打折扣。泉州官軍和蒲傢俬兵逼近寺門,擠壓少林武僧在寺門前的空間,並拚命放箭射殺少林武僧。事情到了這步,換賈老賊鐵定是果斷棄寺,領著少林武僧從還沒被敵人佔領的後山撤離,但少林方丈元妙卻是迂腐有經驗匱乏的戰場指揮,竟然下令撤往寺內,在寺內庭院繼續作戰。不曾想泉州官軍和蒲傢俬軍並不進院,而是迅速從兩翼包抄南少林後院,將少林寺團團包圍,然後才從容不迫的攻打寺門。 時已四更過後,天色依然漆黑,泉州官軍和蒲傢俬兵的火把卻已經把少林寺重重包圍,翁應龍也和蒲壽庚、田真子等人從山腳上到山門,在山門處指揮攻寺。鑒於軍隊幾次攻打寺門都被打了出來,天色又已接近黎明,擔心夜長夢多的蒲壽庚吩咐道:「田將軍,要不我們讓士兵砍伐樹木,堆滿異教徒的寺廟圍牆,然後放把火點著,再用火箭去燒他們寺內的房舍,把他們全部燒死在裡面。」 「想不到蒲兄不僅擅長經商,對戰場之道也如此精通——末將也正好是這個意思。」田真子獰笑答應。叫苦不迭的翁應龍趕緊大聲叫道:「且慢,燒掉這座寺廟太可惜了。依我看,還是讓我親自進寺去勸一下少林禿驢,勸他們交出謝枋得一家。」 「燒掉這座異教徒的寺廟,正好可以騰出建一座大大的清真寺。」蒲壽庚一口拒絕。翁應龍勃然大怒,鼓起勇氣吼道:「你說得容易,燒掉少林寺,將來朝廷和賈太師追究了起來,倒霉的人是我!你們也跑不掉!總之本官決定了,由本官進寺勸降,如果他們不肯交出謝枋得一家,再另外做決定不遲!你們要是同意,咱們的交易繼續,要是不同意,咱們一拍兩散!」 蒲壽庚父子和田真子的臉色都陰沉下來,低聲商量幾句後,蒲壽庚勉強點頭道:「好吧,翁大人你既然堅持勸降,那你就去吧。不過要是他們不肯交出謝枋得一家,我們就絕不手軟,一把火燒掉這個賊寺!」翁應龍大喜,忙要來一支白旗,打著白旗跑向寺門。可翁應龍並沒有注意到的是,蒲壽庚和田真子等人嘴角邊都已經露出獰笑…… …… 「我是泉州知府翁應龍,要和元妙方丈當面談話。」打著白旗,翁應龍順利進到少林寺庭院。而南少林的方丈元妙和謝枋得全家已在院中等候,一見翁應龍進來,謝枋得忙向翁應龍拱手行禮,慚愧道:「翁大人,下官誤會了你,還對你百般羞辱冒犯,下官實在內疚萬分。」 「謝大人不必客氣,下官是奉賈太師之命行事,你應該去感謝賈太師。」翁應龍難得說了一句老實話,又向元妙下跪道:「元妙大師,下官無意中給你惹來滔天大禍,害死寺中無數高僧,下官慚愧之至,請大師及各位高僧治罪。」 「翁大人,快快請起,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等乃是自願。」元妙攙起翁應龍,歎氣道:「也怪元妙無能,行事不密,竟然讓蒲壽庚抓到線索尋來,這才自取其禍,與翁大人無關。只是這蒲壽庚一來就不由分說攻寺殺人,甚至不給我等辯解機會,這又是為何?」 「那只色目狗很可能是看上了少林寺的土地,想要在這裡修一座清真寺。所以他才二話不說就直接攻寺,甚至還想把少林寺一把火燒掉。」翁應龍匆匆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又說道:「方丈大師,蒲壽庚一家在泉州勢力龐大,地方軍隊也和他狼狽為奸,我孤身一人實在無法阻止他行兇為惡,必須等賈太師從他處調來軍隊,才能捕拿此賊,可現在遠水解不了近渴,何去何從,還需要方丈大師自己決定。」 「翁大人,請指點迷津。」元妙那有什麼主意,只能向翁應龍求教。翁應龍歎了口氣,說道:「目前我只有兩個辦法,一是交出謝大人一家,我從中斡旋,勸說蒲壽庚停止對少林寺的攻打,只是蒲壽庚心狠手辣,又恨謝大人入骨,謝大人只怕就……這第二嘛,乘著蒲壽庚還沒開始放火,方丈大師你盡快領著寺中高僧,保護謝大人一家向北突圍——那個位置的敵人比較少,突圍成功後你們就逃往福州,福建安撫使衙門在那裡,蒲壽庚勢力再大也得投鼠忌器,只要拖上一段時間,等到賈太師從前線回來,你們就安全了。不過這麼一來,少林高僧肯定會傷亡慘重,寺廟也將難保。」 「突圍。」元妙斬釘截鐵說道。謝枋得卻大搖其頭,拒絕道:「方丈大師,少林寺為了謝某一家,已經犧牲了多名高僧,謝枋得怎麼還忍心讓剩下的高僧為我而繼續犧牲,而且還要搭進去一座少林古剎?謝某死不足惜,只要翁大人能拿到蒲壽庚罪證,賈太師就一定能替謝某一家報仇,所以還是把我交出去,這麼一來既保全古剎,又可使少林高僧不必再白白犧牲。」 「謝大人此言差矣,寺廟沒有了還可以重建,人死就不能復生了。」元妙比謝枋得更頑固,堅持道:「至於我等寺中僧人,更是無妨。一具臭皮囊,若能為國為民而死,豈不是更有價值?」 「大師,你才錯了。」謝枋得急了,大聲說道:「為了謝家四條人命,已經犧牲了那麼多高僧,謝枋得內疚之至,又怎麼忍心看到其他高僧繼續犧牲?翁大人,請你領我出去,交給蒲壽庚交差。」說著,謝枋得竟然快步走向寺門,他的家眷也毫不猶豫的跟上。 「謝大人,你不能走。」元妙的師弟元真第一個攔在了謝枋得一家,然後無數少林武僧攔住謝枋得一家,說什麼都不肯讓謝枋得出寺。就在這時候,寺外忽然飛進來數波火箭,雨點般落到少林寺房舍之中,深秋天氣乾燥,夜風又大,木瓦所建的少林寺僧捨中立即燃起無數火頭,同時少林寺圍牆之外火頭四起來,迅速將少林寺包圍…… 「蒲壽庚,我操你媽!」翁應龍第一個吼起來,「原來你想把老子也燒死在少林寺裡面啊?」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十二章 惡有惡報(上) 「咻!咻!咻!咻!」火箭一波接著一波的射進少林寺庭院,不光是少林僧人居住的房舍燃起沖天大火,就連大雄寶殿頂上都升起了火頭,至於少林寺圍牆外面,更已是一片火海,火光熊熊,濃煙滾滾,轉瞬間就成蔓延之勢,將千年古剎南少林逐漸吞噬。 「蒲壽庚,我操你媽,操你祖宗,你這個色目狗雜種!」翁應龍象發了瘋了一樣,在少林寺的庭院裡拍著大腿破口大罵,「挨千刀你的蒲壽庚,老子就是威脅了兩句,你這個狗雜種就想把老子饒死啊!老子要是死了,看你怎麼向朝廷交代,賈太師一定殺你家滿門,滅你家九族!」 「翁大人,別罵了,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元妙拉住準備跑到寺門前大罵的翁應龍,飛快吩咐道:「少林眾僧聽令,放棄滅火,帶上寺中藏經,保護翁大人、謝大人一家與寺中老幼僧人突圍。」少林寺重視戒律,寺規森嚴,元妙的命令剛一傳達,正在擔水提桶準備救火的少林武僧立即放棄滅火,轉而奔向藏經閣搶救藏經,又將寺中年老體弱和少年僧人組織在一起,準備突圍。 不一刻,少林寺撤離工作準備完善,而烈火已經將少林寺房舍殿堂盡數吞噬,圍牆外的樹林中也是火焰翻騰,無法通行,更有不少僧房在烈火轟然倒塌,集中在庭院中的少林僧人也被濃煙熏得咳嗽不止,難以通行。方丈元妙當機立斷,喝道:「法本、法華,你二人率領百名武僧在前開路,其他武僧與老衲一起保護兩位大人,向正門突圍。」 「謹遵方丈法旨。」少林武僧中的兩個最佼佼者法本、法華一起答應,各提一把禪杖率領百名武僧首先殺出寺門,元妙、元真則與其他武僧保護翁應龍、謝枋得等人緊緊跟上。千年古剎遭遇滅頂之災,少林武僧倒是個個視死如歸,只是用性命保護翁謝枋得一家和翁應龍等人突圍,謝枋得卻痛哭失聲,懊悔因為自己而連累南少林,至於翁應龍翁大人——「小師傅,你們靠我靠近點,蒲傢俬兵的弓箭很多,一不注意就會射到我啊!」 「我佛慈悲!」法本和法華當先衝出寺門時,寺門前已被蒲傢俬兵和泉州官軍用燃燒的樹木枝條堵塞,武僧頂煙冒火衝上前去,奮力用禪杖挑開火堆,開闢逃生道路。不意蒲傢俬兵在火海外一通亂箭射來,武僧紛紛中箭倒地,武僧中武藝最高的法本勃然大怒,一邊揮舞禪杖格擋來箭,一邊大吼一聲,施展輕功跳上正在熊熊燃燒的柴堆,也不顧烈火將僧鞋僧衣引燃,三步做兩步跳過厚達數丈的柴堆,落入蒲傢俬兵弓箭隊中。 「我佛慈悲!」法本怒吼聲中,鑌鐵打造的禪杖舞得有如狂風,杖杖都有破石開山之勢,蒲傢俬兵挨著就亡,碰著就傷,轉眼間就被打得鬼哭狼嚎,抱頭鼠竄。後面督戰的蒲壽庚勃然大怒,又調一隊槍兵上前,幾十支長槍亂攢亂刺,齊往法本身上招呼,法本又是又一聲怒吼,「我佛慈悲!」四十餘斤重的禪杖橫掃開去,蒲傢俬兵的長槍或斷或折,一起飛上半空,無數私兵虎口破裂。法本又大步向前,禪杖當頭砸在蒲傢俬兵的隊長頭頂之上,只聽得骨骼破裂之聲大作,那隊長的腦袋竟然被生生砸進了脖腔中,旁邊的蒲傢俬兵大駭,逃得只恨爹媽給自己少生了兩條腿。後面少林武僧乘機加快用禪杖挑開燃燒的樹木枝條,生生的在火海中開出一條路來,讓元妙和元真等少林寺僧得以保護翁應龍、謝枋得等人衝出火海。 說到單打獨鬥,少林武僧確實比蒲傢俬兵和泉州官軍強出一大截,狹窄山道上又不利於軍隊展開,所以少林武僧一路殺下山道,蒲傢俬兵和泉州官軍根本無力阻攔,只能在道路兩旁以弓弩射殺少林武僧隊伍兩翼,同樣給沒有盾牌的少林武僧製造出許多傷亡。只是少林武僧個個迂腐老實,拚命用身體給翁應龍和謝枋得一家充當肉盾,所以一路殺下山來,翁應龍和謝枋得一家竟然安然無恙,連頭髮都不傷到一根。 「一起蠢貨!禿驢們要突圍了,攔住他們,攔住他們!」眼見少林武僧即將衝下東嶽山,早就退到山下的蒲壽庚氣得七竅生煙,咆哮不止,「都給我上,別放跑了一個禿驢,全部給我殺光!殺光這些異教徒!」 「蒲舶司,一對一交手,我們很難攔住他們。」泉州統制田真子曾經在李伯大軍中任職,知道些軍事,便勸道:「蒲舶司,我們應該把這些禿驢放下山來,然後在山腳下的開闊地帶以軍隊陣形把他們包圍,然後再利用我們的人數優勢把他們慢慢殺光。」蒲壽庚一聽點頭,馬上答道:「那好,我的軍隊也歸你指揮,一定要把這些禿驢殺光。」 「蒲舶司,等著看好戲吧。」田真子狂笑一聲,飛快調兵遣將佈置陣形。片刻後,泉州官軍便與蒲傢俬兵在山下佈置了兩個方陣,守住大道兩翼,而少林僧兵的先鋒法本和法華卻不懂軍陣,只見道路兩旁都有敵人,正面卻一片開闊,便當先衝入田真子準備的預設陣地,田真子也不阻攔,只是以少量兵力在正面且戰且退。待到少林武僧大隊全部進入伏擊圈時,田真子將令旗揮了幾揮,兩方陣立即散開,從弧形分別包抄少林武僧隊伍前後,片刻間就將少林武僧團團包圍,同時山上的隊伍也衝下來,在外圍加強防禦縱深。少林武僧不管左衝右突,都被泉州官軍和蒲傢俬兵都是以密集箭雨射回,無法衝出重圍。 此時,天色已然大亮,少林武僧個個空有一身武藝,卻因為武器過於單一和不懂軍事,說什麼也沒辦法衝出泉州官軍和蒲傢俬兵的包圍圈,反而在弓弩下傷亡慘重,伏屍遍野,數量近萬的泉州官軍和蒲傢俬兵則聯手緩緩推進,逐漸縮小包圍圈。見此情景,翁應龍哀嚎連天,謝枋得全家哭得死去活來,蒲壽庚和田真子等人卻哈哈大笑,蒲壽庚甚至還向田真子笑道:「田將軍果然用兵如神,如此武功,只怕那個橫掃天下的忽必烈和在戰場上殺了忽必烈的賈似道也比不上將軍。」 「賈似道算什麼東西?忽必烈又算什麼東西?」田真子也不臉紅,大聲笑道:「如果叫我在戰場上碰到了他們,一定要讓他們哭都哭不出來,讓他們知道,誰才是天下第一名將!」 「那是自然,和田將軍比起來,賈似道和忽必烈確實算不上什麼。」蒲壽庚父子一起大笑,蒲師文又獰笑道:「田將軍,快縮小包圍圈吧,用箭把些狗禿驢全部射死。」田真子大笑著點點頭,又揮了幾下令旗,泉州官軍和蒲傢俬兵的縮小包圍速度陡然加快,羽箭鋪天蓋地的落到企圖靠近的少林武僧頭上,逼得少林武僧只能不斷縮小,逐漸被逼成一團。 「方丈大師,把我們一家交出去吧。」謝枋得向元妙大哭道:「不能讓高僧繼續白死了,把我們一家交出去,說不定蒲壽庚就能放過你們。」面對謝枋得的哭訴,元妙充耳不聞,翁應龍卻叫道:「謝大人,你怎麼這麼糊塗?蒲壽庚連我都敢殺,他怎麼還會放走活口人證?把你交出去,你不但白死,只怕你的夫人和女兒也要慘遭凌辱——蒲壽庚父子是什麼樣的畜生,難道你不知道?」 「那,那怎麼辦?」謝枋得大哭問道。翁應龍擦了把汗水,正要再說些什麼時,元妙忽然指著遠處叫道:「翁大人,那邊是怎麼回事?好像又來了一支軍隊?」 「不可能吧?田真子和蒲壽庚把他們的軍隊都帶來了少林寺啊?」翁應龍抬頭一看,果然看到通往泉州的官道上塵土翻騰,旗幟飛揚,又有一支軍隊向這邊橫衝而來,只是距離太遠,看不清旗幟番號。翁應龍不由滿頭霧水,「那來的軍隊?誰的軍隊?」 …… 「那來的軍隊?誰的軍隊?」同樣滿頭霧水的還有田真子和蒲壽庚父子。看著那支從泉州城衝來的軍隊,蒲壽庚狐疑的向田真子問道:「田將軍,是你的軍隊嗎?你瞞著我,偷偷又招募和武裝了一支軍隊?」 「天地良心,我那敢瞞你蒲舶司?」田真子大聲喊冤,又問道:「蒲舶司,會不會是你的私兵?你派去剿殺香姑的尤永賢,應該也該回來了吧?」 「有可能。」蒲壽庚點點頭,正要歡喜時,已經舉起望遠鏡的田真子卻大叫道:「不對!是官兵!打的是大宋軍隊旗號!」這下子蒲壽庚父子全傻了眼睛了,蒲壽庚又問道:「是官兵?泉州城裡那裡又來了一支官兵?最近有什麼軍隊要途經泉州,我怎麼不知道?」 「我也不清楚,沒收到公文啊。」田真子同樣的萬分疑惑。這時候,那支速度極快的軍隊已經衝到了肉眼可見的距離,迅速在泉州官軍和蒲傢俬兵的神臂弓射程之外布下進攻陣形,旗門閃開,一個身穿便服的中年人領著兩名宋軍副都統策馬衝到陣前。蒲壽庚和田真子更是糊塗,忙領著一班將領上前去與那中年人談話。 那中年人生得非常俊秀,所謂的『英俊成熟』用在他身上簡直再合適不過,穿的雖然是沒有任何官職標識的便衣,兩名官至都統的宋軍將領卻對他表現出萬分尊敬,甚至不敢與他並騎而行,而他帶來的軍隊更是精銳驍勇,隊列整齊,持刀荷槍張弓支弩,個個紋絲不動,顯示出極高的戰鬥素質。見此情景,蒲壽庚父子和田真子等人更是驚訝,田真子上前遙遙喝道:「這位大人,敢問高姓大名?居何官職?來自那裡?」 「你是何人?」中年男子不答反問,語氣中帶著無盡的威嚴氣勢。田真子不由拱手答道:「下官田真子,官居泉州統制之職。」 「你就是田真子?」中年男子向左首的宋軍將領稍一偏頭,喝道:「將此賊拿下。」 「什麼?」田真子大吃一驚。不曾想那被點名出戰的宋軍將領已經一拍戰馬直衝過來,田真子下意識的抽刀間,那身材高大的宋將已經手提一柄軟鞭衝到面前,虎吼一聲軟鞭揮出,有如天崩地裂,田真子膽氣一寒,被軟鞭抽中脖頸纏住,那宋將再用力一甩,田真子只覺得自己如同騰雲駕霧一般飛起,遠遠甩落地面。不等田真子反應過來,一隊宋軍已經快步上前,數十支長槍指到他的身上臉上,一起喝道:「不許動!」 「你,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田真子才一合就被生擒,心驚膽裂下趕緊向那宋將問道。那宋將沉聲答道:「大宋禁軍副都統——張世傑!」 「張世傑?」聽說過這名字的田真子張大了嘴,驚叫道:「不是聽說你去襄陽前線了嗎?怎麼會來我們泉州?」那邊蒲壽庚父子也是駭然變色,一起大叫道:「張將軍,張將軍饒命啊,田將軍和你是同僚,又沒犯什麼錯,你不能殺他啊。」 「田真子和你們是沒犯什麼錯——你們只是犯了滔天大罪!罪當滅門!」中年男子傲然大喝道。蒲壽庚父子被他氣勢所奪,不敢再亂叫亂喊,那中年男子抬頭看看正在熊熊燃燒的少林寺,又看正在與泉州官軍交戰的少林武僧,英俊的臉上現出怒色,喝道:「豎旗!傳令下去,泉州官兵放下武器,接受改編,若有違抗,立斬!」 「得令!」另一名宋軍將領抱拳答應,轉身一揮手,一面高達五丈的巨大旗幟樹立起來,旗上一行小字——大宋平章軍國重事!一個大字——賈! …… 「賈太師?是賈太師來了!」看到那面旗幟,翁應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主動跳出少林武僧的保護,在陣前手舞足蹈的又喊又叫,「哈哈哈哈哈,賈太師來了!你們這些王八羔子死定了!」而包圍少林武僧的泉州官軍和蒲傢俬兵則看著那面旗幟個個呆若木雞,彷彿連魂魄都被那面旗幟奪走一般,全然忘記了繼續進攻。 …… 「賈似道?」蒲壽庚父子三人驚得連下巴都差點掉在地上,半晌後才反應過來,蒲壽庚趕緊下馬趴跪在賈老賊遠處,戰戰兢兢的大叫道:「卸任泉州舶司提舉蒲壽庚,見過大宋賈太師!」嘴上叫著,蒲壽庚心中卻更是疑惑萬分——賈老賊不是去襄陽前線了嗎?怎麼跑到泉州來了? 「你就是蒲壽庚?你可知罪?」賈老賊怒喝道。蒲壽庚心頭一震,忙強笑道:「蒲壽庚不知賈平章駕到,有失遠迎,確實罪該萬死,還請平章饒恕。」 「豬雜種,果然夠狡猾。」賈老賊在心底暗罵一句,怒喝道:「大膽蒲壽庚,本官是問你在泉州的纍纍罪行,快快從實招來,還可饒你不死,否則定斬不饒!」 「賈太師,蒲壽庚怎麼了?」蒲壽庚滿臉的糊塗,毫不臉紅的答道:「蒲壽庚雖是大食後代,卻也在泉州修橋鋪路,體恤百姓,扶貧濟弱,深得地方愛戴,何罪之有?」 「哈哈哈哈哈——!」賈老賊氣急反笑,指著蒲壽庚怒吼道:「色目狗賊,休得狡辯!你在泉州欺行霸市,勾結海盜襲擊良善商戶,壟斷泉州海港!魚肉百姓,勾結貪官污吏欺壓百姓!強搶民女,淫虐侮辱!破壞宗教,肆意污辱道佛弟子!動輒謀財害命,殺害無辜百姓!私蓄軍隊,圖謀不軌!走私資敵,幫助韃虜殘害我大宋百姓!纍纍罪行,罄竹難書!本官從襄陽趕赴泉州,就是為了將你色目狗賊千刀萬剮,以正國法!」 賈老賊吼一句,蒲壽庚的臉色就變一分,好不容易等到賈老賊吼完,蒲壽庚的臉色反而恢復了正常,竟然從地上站了起來,大笑道:「賈太師,你偏聽偏謝枋得一家之言,就要污蔑陷害蒲某,蒲某不服!蒲壽庚要上表朝廷,請皇上為蒲壽庚做主!蒲壽庚就不相信了,大宋朝廷上的文武百官,難道就因為賈太師的隨便幾句話,就能治蒲壽庚的罪?」 「你想要找朝廷上那些靠山救你?」賈老賊大笑,「可惜你那些靠山也靠不住了,本官回到臨安之後,你的靠山本官也不會放過,你要是聰明的話,本官還可以考慮將你罪減一等,給你一個痛快,你若是繼續執迷不悟,本官一定讓你死得苦不堪言!」 蒲壽庚滿臉殺氣,渾黃色的眼珠子死死盯在賈老賊臉上,遺傳自色目人的高鼻樑鼻孔一張一合,緊張盤算對策。賈老賊卻不給他任何考慮的機會,一揮手喝道:「將蒲壽庚全家拿下!」話音剛落,一隊宋軍立即奔出陣列。蒲壽庚見賈老賊鐵了心要自己的小命,危急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跳上戰馬往後就跑,吼道:「這個是假的賈似道,殺了他!」 「殺啊!」蒲師文和蒲師武一起大吼,率領一幫蒲家心腹衝上前去,準備將蒲壽庚接應回來。不曾想宋軍隊伍中忽然飛出一排神臂弓弩箭,准射中蒲壽庚父子戰馬,瞬間將三匹戰馬射成刺蝟,蒲壽庚父子的雙腿也被波及,慘叫著摔下戰馬。其他蒲家家丁見了,大驚下個個抱頭鼠竄,宋軍小隊乘機衝上,將蒲壽庚父子三人一起拿下,連同田真子一起捆成粽子一般。 「包抄上去!」賈老賊將手一揮,三千餘名宋軍精銳士兵快步而上,欺到泉州官兵和蒲傢俬兵面前。賈老賊出列大喝道:「泉州官兵和蒲傢俬兵聽著,本官乃是大宋平章軍國重事賈似道!今日來到泉州,是為捉拿蒲壽庚與田真子而來。爾等受田真子節制或被蒲家要挾,被迫為惡,若放下武器接受整編,本官還可從輕發落,若是執迷不悟——立斬!」 「放下武器!放下武器!」賈老賊帶的宋軍士兵整齊大喝,泉州官兵本來就是吃南宋的軍餉,見到賈老賊的旗幟早就軟了三分,又被這麼一喝,不少官軍士兵立即放下武器,跪地投降。但泉州軍隊被田真子經營已經久,死黨眾多,仍然有不少和蒲傢俬兵一起緊握武器,等待將領命令。見此情景,蒲壽庚的死黨心腹金泳和王與知道自己一旦投降,肯定也不跑不掉,便一起大叫道:「弟兄們,賈似道是來把我們殺光,投降是死,不投降也是死,和他們拼了!殺了賈似道,然後乘船逃往南洋!」 「拼了!」不少蒲家死黨都吼了起來,提著刀槍衝向賈老賊。賈老賊歎了口氣,稍稍一擺手,凌震立即率領火槍兵上前,數百柄火槍一起開火,巨響聲中,蒲傢俬兵人群中鮮血飛濺,像割麥子一般倒下,餘者大駭,撒腿就跑,宋軍的神臂弓手發箭狙擊,逃跑的人也一個個被弩箭洞穿胸腹,慘叫摔倒在血泊中。金泳和王與見勢不妙,趕緊策馬逃往還沒有被宋軍包圍的北方,不曾想西北面奔來兩個和尚,卻是少林武僧中武藝最高的法本和法華,二僧各自出杖打在他們戰馬頭上,將他們的戰馬打得腦漿迸裂,一起摔下戰馬。法本和法華又各自撲上,把金泳和王與象老鷹抓小雞一樣的揪起,拖到賈老賊面前拋下,途中泉州官軍和蒲傢俬兵雖多,卻無一人敢於阻攔——沒辦法,全被第一次出現在泉州土地上的火槍嚇傻了。 「再有頑抗者,殺!」賈老賊大聲咆哮,將手又是一揮。宋軍步兵列隊撲上,舉凡有敢於頑抗的泉州官軍和蒲傢俬兵,馬上就是刀槍招呼——賈老賊帶來泉州發財的宋軍士兵都是從鄂州之戰時就跟著賈老賊的絕對精銳,對抗忽必烈的精銳都不落下風,更何況對付私人軍隊和泉州的二線部隊?泉州官軍和蒲傢俬兵中但凡有頑抗的,眨眼間不是被亂槍捅出無數透明窟窿,就是被亂刀砍倒,繼而分屍。嚇得泉州官兵紛紛跪爬,拋去武器大叫投降。蒲傢俬兵大部分是失去土地的流民和地痞無賴,抵抗得雖然比較激烈,卻根本不是精銳宋軍的對手,片刻間就被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餘者不是投降就是逃跑,潰不成軍。那邊少林武僧也帶著滿腔怒氣撲向敢於頑抗的蒲傢俬兵,禪杖揮舞間,不久前還圍著少林武僧痛打的蒲傢俬兵鬼哭狼嚎,滿地亂滾,繼而被宋軍士兵亂刀砍死。 戰鬥只持續了不到一時辰就宣告結束,根本不敢向賈老賊舉刀子的泉州官軍幾乎全部投降投降,不少人還火線起義幫助捉拿和剿殺蒲傢俬兵,蒲傢俬兵也有超過一半的人乖乖投降,餘者大部被殺,僅有少部分逃出羅網。宋軍打掃戰場的時候,賈老賊策馬跑到少林方丈元妙面前,跳下馬攙起準備向自己行禮的元妙,又向元妙深深一拜,感動道:「方丈大師,少林寺發生的事,朝廷派來泉州的刑部捕快已經向本官稟報。大師高義,賈似道佩服之至,方丈和各位高僧請放心,蒲家和田真子燒了一座少林寺,賈似道還你們兩座!賈似道還當上表朝廷,請皇上賜封方丈大師為護國禪師。」 「多謝太師,但這只是老衲及少林僧侶應做之事,不敢受功。」元妙合掌還禮,謙虛答道。賈老賊微笑道:「大師太謙虛了,如果不是大師,賈似道的一個得意門生可就要難逃毒手了。」說到這,賈老賊轉向一旁翁應龍領來的謝枋得,笑道:「君直,現在還不認本官這個坐師嗎?」 「學生叩見恩師。」兩次背出賈老賊師門的謝枋得淚如泉湧,終於向賈老賊雙膝跪下。 「哈哈哈哈哈。」賈老賊放聲大笑,喝道:「起來吧,與本官一起把蒲壽庚父子和田真子押回泉州城!如果本官沒猜錯的話,今天泉州城裡的鞭炮應該要脫銷賣光,你這個泉州知府,應該回去組織好百姓做好防火準備了。」 當天,泉州城裡不光是鞭炮脫銷,蘿蔔和白菜、雞蛋其實也在眨眼間賣得精光,至於到那裡去了,大家可以猜猜。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十三章 惡有惡報(下) 「砸!砸死這家色目狗!」「色目狗雜種,你也有今天!」「砸死這一家禽獸!」「畜生!畜生!你們也有今天啊!報應!」當賈老賊的軍隊押著蒲壽庚父子進入泉州城後,街道兩旁立即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怒罵呵斥,雞蛋、白菜和蘿蔔等雜物雨點般砸向蒲壽庚父子,更有不少痛恨蒲壽庚的漢人百姓找來和諧教忌諱的豬腸、豬肝和豬心等內臟,也是狠狠砸到蒲壽庚父子三人的臉上和身上! 賈老賊親自到少林寺去逮捕蒲壽庚父子的同時,子聰、宋京和伍隆起等人已經率領宋軍接管了兵力空虛的泉州城,出動炮船封鎖泉州港,逮捕泉州通判林純和蒲壽宬,並包圍蒲壽庚的住宅,還貼出了安民告示,宣佈賈老賊來到泉州的目的。當欣喜若狂的泉州漢人百姓明白宋軍是來逮捕蒲壽庚全家、並且主持這次行動的官員還是大宋戰神賈老賊後,泉州城大街小巷鞭炮齊鳴,積累已經久的對蒲壽庚一家和色目人的仇恨也頓時爆發了出來。 「狗雜種,還我兒子命來!還我兒子命來!」一個雙腿殘疾的老乞丐哭喊著,靠著泉州百姓和宋軍士兵的避讓爬到蒲壽庚旁邊,揀起地上的石頭蘿蔔猛砸囚車裡的蒲壽庚,嚎啕大哭,「你家的人在碼頭上活活打死我兒子,還把我的腿打斷,你還我兒子命來,還我的腿來!」一邊哭喊,老乞丐一邊把石頭狠狠砸到蒲壽庚帶有箭傷的腿上。 「色目雜種,還我女兒來!」一個老年婦女艱難擠出人群,踉踉蹌蹌的撲到蒲師文的囚車旁,抓扯著蒲師文小腿哭得死去活來,「你把我女兒弄到那裡去了?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蒲師文的腿上本來就有箭傷,被這老婆婆一抓扯,更是疼得入骨,習慣性的一腳踢在老婆婆臉上,吼道:「滾開!老不死的異教徒!」 「操你媽的個屄!」蒲師文的囂張激怒了押車的宋軍士兵,賈老賊帶來的這些宋軍可不是給蒲家當狗的泉州官兵,兩個宋兵咆哮著提刀跳上囚車,用刀柄猛砸蒲師文腦袋面門,幾下子就把蒲師文砸得頭破血流,鼻樑斷了,牙齒飛了,骯髒腥臭的血液也從蒲師文的嘴巴裡流了出來。蒲師文大吼,「官兵打人了!官兵當眾毒打虐待犯人,違反國法,我要告,我要告到朝廷上!」 「官兵打囚犯?」負責押車的賈老賊親兵副隊長龔丹冷笑,大聲向路旁的泉州百姓問道:「泉州的父老鄉親們,蒲壽庚的雜種大兒子要告我們官兵毒打和虐待囚犯,你們有沒有看到我們毒打他?」 「沒有——!」無數泉州百姓大聲答道。龔丹大笑,轉向那兩名正在毒打蒲師文的宋軍士兵,喝道:「往死裡打!留口氣就行!」話音剛落,路旁的漢人百姓人群中立即響起一片雷鳴般的叫好聲和鼓掌聲,兩名宋軍士兵下手也越來越毒,一個宋軍士兵還揀起掛在囚車上的一截豬大腸,捏開蒲師文的嘴硬塞進去,用刀柄猛砸逼他吃下,百姓的掌聲和叫好聲也越來越大。 為了讓漢人百姓出氣,在賈老賊的直接允許下,宋軍士兵押著蒲壽庚父子及其黨羽在泉州城裡足足繞了一圈,直到白菜蘿蔔幾乎把蒲壽庚父子的囚車塞滿,蒲壽庚父子三人幾乎被砸斷氣,賈老賊才在泉州百姓的歡呼聲和頂禮膜拜中,率領軍隊進駐泉州知府衙門。而被俘的泉州官軍和蒲傢俬兵都被囚禁到了泉州軍營,等待整編和審判。 稍微安頓下來後,賈老賊立即把子聰和宋京叫來詢問泉州城的接管情況,子聰合掌稟報道:「啟稟太師,泉州城各道城門都已經被我軍接管,泉州海港和蒲壽庚的專用船澳烏墨山澳也被我軍封鎖,港口和城門都一律許進不許出。因為人手不足,小僧剛才擅做主張,將香姑的海盜隊伍和少林武僧臨時編入了軍隊,參加我軍行動。」 「做得很好。」賈老賊點點頭,命令道:「宋京,你立即給福建安撫使湯漢去一道公文,命令福州與莆田戒嚴,搜捕蒲家餘黨,那兩個地方的官員與軍隊將領但凡有與蒲家勾結的,只要主動向本官或者湯漢自首的,一律不追究罪行,不追繳贓款,手上沾有人命案的,可以酌情向被害人家屬賠償即可。再給廣南路安撫制置大使夏貴去一道公文,命他出兵廣州,查封蒲氏家族的一切產業與船隻,逮捕蒲氏商號成員及廣州所有與蒲家有關聯的地方官員,廣州官員和軍隊將領如果有主動自首的,一律依福建例不與追究——這個老東西不敢單獨和蒲家做對,這回有本官撐腰又有油水可撈,他絕對樂意。」 「下官明白。」宋京奸笑著答應。賈老賊又補充道:「再下一道命令給南劍州和漳州知府,命令他們各自出兵兩千至泉州聽用,並嚴格盤查通往泉州的大小道路,發先蒲家餘黨,一律逮捕,如有抵抗,可當場格殺。」宋京又答應一聲,子聰卻合掌說道:「太師,蒲氏商業協會在泉州樹大根深,又熟悉本地情況及地形,光靠軍隊的力量只怕難以一網打盡。小僧建議,可以發動泉州百姓參加我軍行動。」 「不錯,好主意。」賈老賊點點頭,又命令道:「那就麻煩子聰大師出一道佈告,鼓勵泉州百姓狀告蒲壽庚父子和貪污腐化的泉州地方官員,檢舉他們罪行。再公告泉州百姓,舉凡有抓獲蒲壽庚黨羽交與軍隊的大宋百姓,交來死的獎錢十貫,交來活的獎錢三十貫。」子聰含笑答應,翁應龍卻苦起了臉,說道:「太師,叫百姓舉報地方官員,那麼我……肯定跑不掉!剛才在路上,我可就被雞蛋和石頭砸了。」 「呵呵,讓你受委屈了。」賈老賊笑笑,「那給你個肥差補償一下,查抄烏墨山蒲家船澳的事就交給你了,至於泉州城內的善後工作,就讓謝枋得去做吧。」宋京一聽有油水可撈,馬上又笑歪了嘴。賈老賊卻喝道:「好,你們趕快把命令和佈告發出去,然後陪本官去蒲壽庚的家好好玩上一玩。本官倒要看看,這蒲壽庚的家到底奢華到了什麼地步?」 宋京和子聰飛快把公文和佈告草擬好後,賈老賊親自用了大印,將公文用快馬送出,佈告則交給謝枋得組織人手張貼——謝枋得在泉州極有民望,雖然知府衙門的靠不住,但謝枋得隨便一句話,成百上千的青壯百姓可都志願為官府工作。賈老賊又親自安排了人手嚴密看守蒲壽庚父子和田真子等主要罪犯,這才領著子聰、宋京和一幫親兵趕往蒲壽庚府邸。 出得知府衙門,泉州的街道上已經是鞭炮震天,焰火爭艷,無數泉州百姓在街道上歡呼雀躍,載歌載舞,見到賈老賊的隊伍經過,泉州百姓無不下跪相迎,爭先恐後的感謝賈老賊為他們除去禍害。見此情景,賈老賊忍不住又一次仰天長歎,「老百姓的心裡,都有一桿秤啊。」 儘管賈老賊自己的半閒堂已經是臨安數一數二的大宅院,可是到得蒲壽庚宅院前時,賈老賊還是被蒲壽庚府邸的豪華奢靡驚得張口結舌。而在蒲家的前院裡,已經跪滿了黑壓壓的蒲家家眷和男女僕人,哭聲震天,地面上還有二十幾具血淋淋的屍體,男女都有,全都被砍得殘缺不全,負責包圍蒲家的伍隆起向賈老賊稟報道:「太師,蒲家的人太囂張了,弟兄們把他們趕到前院集合,他們不但不聽,反而又哭又罵,男的拿武器反抗,女的用牙齒用爪子抓,末將沒辦法,只好殺了幾個殺雞儆猴。」 「殺得好!」賈老賊大聲稱讚,又瞟瞟伍隆起鼓鼓的小腹,壞笑低聲問道:「撈了不少吧?」伍隆起大驚,下意識的去摸小腹準備交公,賈老賊揮手制止,低聲說道:「不用了,告訴弟兄們,除了蒲壽庚寶庫裡的東西不准動,其他房間裡的那些,就不必上交了——跟了本官這麼多年,也該給你們一點好處了。」 伍隆起大喜過望,忙向賈老賊道謝,可蒲氏家眷中一個年齡頗大的女人忽然尖叫起來,「殺千刀你的賈似道,你斷子絕孫,你不得好死,我們蒲家那裡對不起你,你為什麼這麼對我們蒲家?你不得好死,你死後下十八層地獄,你生個兒子沒屁眼,生個女兒當娼妓,千人騎,萬人壓!」宋軍士兵敬賈老賊如神明,見那女子罵得惡毒,無不大怒,幾個人把她揪出來就是一陣的拳打腳踢。伍隆起也怒道:「太師,這個女人是蒲壽庚原配,剛才就屬她叫罵得最厲害,只是顧忌她的身份沒殺她,太師你一句話,末將這就親自把她凌遲了。」 「別急嘛。」賈老賊瞟瞟那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喝道:「把蒲壽宬、蒲壽庚、蒲師文和蒲師武四人的妻妾全部拖出來,還有他們的女兒,也全部拖出來。」宋軍依令而行,片刻間就從人群中拖出四五十個哭罵不止的女人,賈老賊微笑道:「弟兄們在前線都辛苦了,這些女人就借給弟兄們玩一玩吧——可別玩死了,其他地方的弟兄還沒享受。」 「賈似道,你不得好死。」蒲壽庚父子的女眷個個嚇得魂飛魄散,對賈老賊哭罵不止,賈老賊帶來的宋軍士兵卻淫笑著撲上去,把她們一一拖進蒲家前廳,前廳中也飛快響起女人的尖叫聲和衣服撕裂聲音。賈老賊並以為然,聳聳肩膀,吩咐道:「聽說蒲壽庚有三十二名棋盤美女,把她們挑出來單獨看管,不許碰她們。其他的人,全部捆好了送進大牢,等待審問發落。」 「子聰大師,我們去看看蒲家的寶庫去。」賈老賊記得歷史上蒙古人洗劫蒲家寶庫時,曾經找出用瑪瑙石堆砌而成的地窖,裡面寶物連忽必烈都在流口水——賈老賊當然也不例外了。子聰含笑答應,可就在這時候,院外飛奔進來一名親兵,向賈老賊抱拳說道:「啟稟太師,出事了,上千名外國商人和數千色目人到知府衙門前鬧事,要求釋放蒲壽庚父子,否則他們將離開大宋,斷絕與大宋的一切貿易。」 「色目雜種!」賈老賊掃興的罵了一句髒話,向子聰說道:「沒辦法,咱們還是先回去一趟吧,回來再收拾蒲壽庚的寶庫。」子聰又含笑點點頭,伍隆起則大聲說道:「太師放心,末將會把庫房封好,不會讓別人亂動。」賈老賊笑笑,「那是當然——咱們收復四川的軍餉,可就要從這裡找出來。」 …… 一路快馬衝回泉州府衙門,衙門前已經是一片人山人海,近萬名各種膚色的色目人圍著知府衙門大門又叫又喊,各種各樣的語言充斥於耳,旁邊則是嚴陣以待的宋軍士兵,各執刀槍以防意外,謝枋得則在衙門門口滿頭大汗的解釋,卻沒有任何作用,反而被情緒激動的色目人推得東倒西歪。眼看一場暴動在即,賈老賊當機立斷,喝道:「凌震,對天開槍!」 「砰!砰!砰!砰!」宋軍火槍手對著天空扣響扳機,乒乒乓乓的巨響嚇得色目人紛紛退閃,賈老賊乘機下令軍隊將人群包圍,並大喝道:「有敢於靠近軍隊十步者,格殺勿論!」宋軍士兵依令而行,當場砍死了幾個叫喊最凶靠得最近的色目人,色目人的欺軟怕硬也是出了名的,見宋軍真敢殺人,馬上乖乖的退回去縮成一團,戰戰兢兢的看著賈老賊登上知府衙門的台階。 賈老賊要來一個銅皮喇叭,用喇叭大叫道:「都給本官閉嘴!這裡還是不是大宋的土地,輪得到你們這些色目人猖狂?再有亂叫亂喊,騷動暴亂者,格殺勿論!本官在鄂州殺了十幾萬蒙古韃子,在襄陽又殺了十幾萬,還會在乎殺你們這幾千色目人?!」精通外語的宋京也搶過來一個喇叭,把賈老賊的話翻譯成了和諧語,重複大叫了一遍。色目人見賈老賊那身殺氣不是鬧著玩的,趕緊把嘴閉上,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有什麼話,派一個代表出來,本官會給你們滿意的答覆。」賈老賊又扯開喉嚨大叫。色目人群又輕微騷動一小會,終於把一個年紀最大的色目人推出來。那穿著宗教服裝的老色目人先向賈老賊行了色目禮,然後才用熟練的漢語說道:「真主在上,賈太師,我是泉州最大的清真寺的主持,代表在泉州的所有色目人向你提出鄭重交涉,要求你釋放真主的子民蒲壽庚和他的兩個兒子,否則我們所有色目人將離開大宋,不再和你們大宋有貿易往來。」 「為什麼?」賈老賊冷笑問道。那老色目人答道:「因為蒲壽庚是真主的虔誠子民,他沒有任何過錯,他給大宋帶來了珍貴的香料和大量的賦稅,他是一個偉大的商人,對大宋有功無過,你不應該逮捕他,你應該把他還給信徒,還給我們。」 「哈哈哈哈哈……!」賈老賊仰天大笑,舉著喇叭吼道:「蒲壽庚沒有任何過錯?他為了壟斷大宋的香料貿易,勾結海盜襲擊大宋的合法商船,搶奪大宋子民的財寶貨物,殺害無辜的商人水手,這叫什麼過錯?蒲壽庚在泉州魚肉百姓,橫行霸道,強搶民女又屠殺百姓,造成無數家破人亡的慘劇,這叫什麼過錯?蒲壽庚父子走私漏稅,偷運禁運物資賣給韃子,幫助韃子侵略我大宋疆土,這叫對大宋有功?他為了莞香,在廣州欺壓善良漁民,逼迫漁民為他種植莞香,逼出無數人命,這叫偉大的商人?本官今天逮捕蒲壽庚父子,泉州百姓大放鞭炮慶祝,這難道不是他做惡多端的鐵證?你們是眼睛瞎了?還是良心黑了?!」 老色目人啞口無言,半晌才勉強說道:「賈太師,蒲壽庚做得再不對,他也是真主的虔誠信徒,為我們修建了許多清真寺,你不能殺他,必須把他還給我們。否則的話,我們色目人就離開大宋,不再回大宋貿易,讓大宋不能再從我們身上徵稅。」 「好,你們滾!」賈老賊忽然提高聲音,大吼道:「本官倒要問問你們,大宋有那裡對不起你們?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包庇蒲壽庚,難道就因為蒲壽庚給你們修了幾座清真寺?給你們送了幾個漢人女奴?你們自己摸著良心說一說,大宋對你們怎麼樣?你們在色目國,韃子把你們當狗一樣看待,焚燒你們的清真寺,殺死你們的父母兄弟,強姦你們的妻子姐妹,把你們的孕婦肚子剖開,屠殺沒有出世的嬰兒!把你們的人頭割下來,堆成小山炫耀!韃子每殺一個你們色目人,就要大喊一句la ilaha illaallah!光是在巴格達,韃子就殺了你們一百二十萬色目人!這些你們難道都忘記了?!而你們來到我們大宋,大宋允許你們經商,允許你們定居,允許你們在大宋的土地上修建清真寺,甚至允許你們當官,從不輕易傷害殺戮,把你們當成同胞一樣對待!難道你們也都忘記了?」 「你們吃著大宋百姓種出來的糧食,喝著大宋江河流淌的清水,居住著大宋子民的土地,你們為什麼還要和蒲壽庚一起殘害我們大宋的百姓?」賈老賊越說越是憤怒,怒吼道:「你們不是威脅要離開大宋嗎?現在就給本官滾!不過你們在大宋土地上得到的錢財,一分一文都不許帶走!大宋的貿易你們不做,自然有人做!本官現在鄭重宣佈,泉州港重新開港後,第一條開進泉州貿易的商船,將獲得三千兩白銀的獎勵!其他商船凡是有到大宋貿易的,一律重賞!而你們的商船,將不受大宋軍隊保護,一旦遇上就視為敵船,攻船!」 色目人群鴉雀無聲,沒有一個敢站出來面對有如修羅殺神一般憤怒的賈老賊,賈老賊又指著那老色目人吼道:「本官問問你,你說蒲壽庚是真主虔誠的信徒,那你可知道做了多少對不起真主的事?」老色目人茫然搖頭,賈老賊冷笑,吼道:「把王灞帶出來!」 不一刻,在蒲壽庚家中被捕的高麗忠武王王灞被押到現場,賈老賊指著他吼道:「蒲壽庚,無恥的叛教者!他通過海上貿易,暗中把大宋武器和糧食賣給殺害無數色目人的韃子軍隊,幫助韃子軍隊屠殺你們色目人,幫助韃子軍隊燒燬你們的清真寺!而這個高麗的王爺,就是他的中間人,你們如果覺得有必要知道,盡可以問他!」 色目人又是一陣騷動,操著各種各樣的語言爭先恐後質問王灞真偽——至於咱們的大高麗勇士是什麼德行,估計也不用多說了。所以王灞二話不說,馬上大叫道:「大宋賈太師說的都是真的,蒲壽庚通過我們大高麗,把泉州赤水鐵場和青陽鐵場出產的上好鑌鐵大量賣給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幫助他們鑄造武器屠殺你們色目人!蒲壽庚還通過我們或者直接賣給韃子糧食、布匹、香料、茶葉和食鹽,讓蒙古韃子有更多的力氣可以殺你們色目人!這些都是真的,我可以對天發誓!」 「蒲壽庚,無恥的叛教者!」無數色目人大罵起來。而咱們的大高麗勇士王灞為了活命,又信口栽贓道:「我還可以做證,蒲壽庚經常在暗地裡偷吃豬肉,還喜歡用古蘭經擦屁股!他兩個兒子還用……!」王灞的話還沒說完,開始那個老色目人已經暴跳如雷,向賈老賊大叫道:「賈太師,殺了蒲壽庚那個無恥的叛教者!殺了他!殺了他!」其他的色目人更是紛紛跪下,大叫道:「殺了無恥的叛教者蒲壽庚,殺了他!殺了他!」 「好,這個條件本官可以答應你們!」賈老賊大吼道:「馬上把蒲壽庚父子押到泉州法場,召集全城百姓觀刑,本官要用豬糞塞進蒲壽庚嘴裡,把他活活撐死!」 為了預防夜長夢多,賈老賊還真說到做到,馬上把蒲壽庚父子押到處死——賈老賊也沒辦法,蒲壽庚一案牽扯到的南宋官員實在太多,如果讓蒲壽庚父子活著一一咬認,只怕小半個南宋朝廷的官員都跑不掉,那可就反倒動搖朝廷了!在行刑台上,香姑的手下吳生海自告奮勇擔任劊子手,將一團團泉州百姓捐獻的豬糞塞進蒲壽庚嘴中,再用木棍硬捅下肚,塞了二三十斤後,蒲壽庚終於雙眼一翻白,蹬腿死去。他的兩個兒子蒲師文和蒲師武也沒能倖免,也被泉州百姓代表用豬糞活活塞死! 「將蒲壽庚父子屍體剝去衣服,裝入豬槽埋葬!」在泉州百姓和色目人震天動地的歡呼聲中,賈老賊做出了一個比歷史上忽必烈還狠的決定,「在蒲壽庚父子的墳墓上,雕刻三隻石豬鎮壓,讓他做鬼都不舒坦!」 值得一提的是,作為人證的蒲壽庚之兄蒲壽宬被押到臨安後,臨安朝廷議罪將其腰斬,他竟然還在公堂上大哭著表示感謝這個相對殘酷的處決——因為他好歹沒落到弟弟的命運。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十四章 禍水 賈老賊在泉州用鐵血手腕切除南宋毒瘤蒲壽庚一家的同時,四川戰場的重慶保衛戰也進行到了關鍵時刻。其實與呂文德兄弟負責的襄樊戰場相比,王堅和張鈺所主持的四川戰場,無論在殘酷和血腥上都不比襄樊戰場遜色絲毫,甚至有過之而不及——因為種種原因,賈老賊並沒有給四川軍隊裝備火器,四川的宋軍才真正是用血肉之軀去抵擋劉黑馬和吐蕃軍的瘋狂反撲,死死攔住他們順江而下與忽必烈主力會合的道路,從側面有力的支援了正面戰場。如果說荊襄宋軍是為南宋變法爭取時間的功臣的話,那麼四川宋軍就是幕後的最大功臣! 「大宋!大宋!大宋!」神臂山上,震天動地的口號聲迴盪,宋軍的朱紫旗幟招展翻舞。與神臂城隔岸相往的黃市壩,人頭湧動,刀槍如山,同樣的口號聲直穿雲霄,密密麻麻的宋軍軍旗漫山遍野,聳立如林,與神臂城宋軍一南一北包夾神臂城山下的蒙古軍營,就像是朱紫色的海洋一樣,包圍了藍白色的蒙古軍孤島。而在神臂城城下的金沙江中,十艘宋軍炮船炮身盡露,黑洞洞的炮口對準蒙古軍的大營,虎視耽耽——為了給蒙古軍士卒製造心理壓力和鼓舞士氣,宋軍的炮船已經有過一次齊射,把蒙古大營的營門寨樓給轟成了碎片,極大的震撼了第一次見到火炮的蒙古士兵。 對於劉黑馬親自率領的蒙古軍來說,宋軍來援並不可怕——撤回成都的咽喉要道老鼠隘還牢牢掌握在蒙古軍手裡,打不過還可以撤,宋軍也沒法追,真正讓劉黑馬等蒙古將領目瞪口呆的是宋軍使者帶來的消息!王堅派來的使者向劉黑馬遞上察必詔書,驕傲的說道:「劉將軍,貴國大汗忽必烈已然在襄陽戰死,他率領的四十萬大軍也全軍覆沒。我大宋賈太師仁慈寬厚,不計前嫌接受了貴國皇后弘吉剌察必及貴國太子真金投降,貴國皇后察必為感謝大宋不殺之恩,決定率領蒙古軍民百姓、官員、地方州府和軍隊投入大宋懷抱,全部併入大宋!這是貴國皇后給劉將軍的詔書,請將軍過目。」 「大汗竟然戰死了?皇后和太子都被俘了?」劉黑馬和大帳裡的蒙古眾將個個目瞪口呆,懷疑自己是正在做噩夢。震驚之下,劉黑馬跳起來,衝到面前一把搶過宋軍使者手中的詔書,但只看得兩眼,劉黑馬就呆立不動了——在察必的親筆詔書上,察必以蒙古太后的身份公佈了忽必烈的死訊,並命令劉黑和所有四川蒙古軍隊放下武器,向宋軍投降! 「大帥,詔書是真的嗎?」其他蒙古軍將領見情況不妙,忙湊上來一同觀看,沒看得幾下,好幾個蒙古將領就驚叫了起來,「真的!是真的大汗玉璽!真的是大汗玉璽!」話音剛落,許多蒙古將領就面向東面雙膝跪下,嚎啕大哭起來,「大汗!大汗!你怎麼就這麼去了?大汗,你怎麼拋下末將去了?叫末將今後怎麼辦啊?」 「劉將軍,貴國皇后的詔書你也看到了,不是偽造的吧?」宋軍使者得意洋洋的說道:「大宋四川安撫制置大使王堅王大人委託小人轉告於你,只要你肯放下武器,率領軍隊向大宋投降,那麼大宋軍隊將保證你們每一個人的生命和財產安全,絕不輕易傷害。同時王大人將上表朝廷,為劉將軍和各位將軍請封,我大宋皇帝英明慈愛,定然不會虧待各位將軍。」說到這,宋軍使者提高聲音,喝道:「當然了,如果劉將軍繼續執迷不悟,我們王大人也不會客氣,是戰是降,劉將軍決定吧!」 「狗蠻子,閉嘴!」死忠於蒙古的夾谷龍古帶嚎啕大哭,罵道:「要打奉陪,要我們投降,做夢!」其他仇恨漢人的張札古帶和失裡達會等人也是紛紛大叫,堅決反對投降南宋,手上沾滿同胞鮮血的田雄、紀侯和熊耳等漢人將領同樣如此,對投降持反對態度。只有少部分蒙古漢軍將領和大部分的吐蕃將領態度曖昧,表露出猶豫和動搖。而忽必烈的四川行路總管劉黑馬卻一言不發,對此不做明確表態。 「劉將軍,小人的話已經說完,請將軍盡快答覆。」宋軍使者拱手催促道。劉黑馬遲疑道:「請使者先回,轉告王堅大人,請容許劉黑馬考慮一天,與眾將稍做商議。明天的這個時候,劉黑馬再給王大人答覆。」宋軍使者大喜答應,當即告別。 「大帥,你不會是真的要投降吧?」宋軍使者剛走,張札古帶就向劉黑馬大吼道:「蠻子殺了我們大汗,你不替大汗報仇,難道還要向仇人投降嗎?」夾谷龍古帶也大吼道:「我們還有將近八萬大軍,後方耶律將軍那邊也還有五六萬大軍,再加上吐蕃的軍隊,未必就輸給宋蠻子,為什麼要向蠻子投降?」 「你們誤會了,誰說我想投降了?」劉黑馬搖搖頭,指著遠處被宋軍轟塌的寨門說道:「看到沒有,宋人的火器能打這麼遠,威力還這麼大?我們既沒有水面優勢又腹背受敵,現在和他們硬拚,我們必吃大虧!我們手裡的軍隊是四川軍隊的主力,現在如果再丟了,還拿什麼給大汗報仇?剛才如果我不裝做需要時間考慮,只怕現在宋人就已經打過來了。」 「這麼說來,大帥剛才是在用緩兵之計了?」田雄大喜問道。劉黑馬點頭,沙啞著嗓子說道:「大汗對劉黑馬有知遇之恩,他既戰死,劉黑馬必當為他復仇!四川有山川之險,只要我們這支主力能退回成都,憑借山川之險扼守要害,未必不能擋住宋人反攻;四川又是天府之國,糧豐民足,我們完全可以從容積蓄力量,等待時機再戰——大汗已死,阿里不哥鐵騎必然南下,宋人又將面臨與阿里不哥的大戰,等到他們打得兩敗俱傷之時,我們再忽然殺出,定然能為大汗報仇!」 「大帥言之有理,末將等謹遵大帥號令。」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總之大帳中的蒙古將領都一起向劉黑馬抱拳行禮。劉黑馬抹去一把眼淚,哽咽道:「傳令下去,各營外鬆內緊,抓緊時間準備撤退事宜,今夜二更,連夜撤過老鼠隘。只是大軍撤離,需要有人殿後,不知那位將軍願意為我大軍斷後?」 「末將願為全軍斷後!」蒙古軍漢軍下萬戶熊耳站出來,雙手抱拳請命。劉黑馬知道熊耳原是張柔部下,對宋軍恨之入骨,是個靠得住的將領,便同意道:「好,就勞煩熊將軍率領本部為我軍斷後,本將軍再把本部三千精兵借你,助你一臂之力。」熊耳大喜答應,劉黑馬又吩咐了一通注意保密不使宋軍察覺的命令,便讓蒙古軍眾將散去準備撤退事宜,劉黑馬自己則又拿起那份察必的詔書,跪地號哭不止。 …… 話分兩頭,不說劉黑馬在大帳之中為忽必烈哀悼號哭,單說熊耳回營之後,立即便召集部將到帳中計議。不曾想傳令的親兵剛剛出帳,後帳中忽然走出一名身材豐腴的女子,杏核眼,柳葉眉,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風情萬種,嘴唇雖嫌略厚,卻豐滿紅潤,配合那姍姍步態,最能激發男人原始的慾望。見到這女子,熊耳臉上的嚴肅和哀傷馬上一掃而空,溫柔問道:「夫人,那怎麼來了?」原來這名女子乃是熊耳一名同僚的表妹,姓唐名笑,熊耳對她一見傾心,幾次求親才把唐笑娶回家中,對她視如珍寶,這次出征也過再三懇求,終於徵得劉黑馬同意把她帶到軍中。 「相公,宋人援軍抵達,又開炮示威,相公召集部將,難道是要上陣廝殺嗎?」唐笑的聲音非常柔媚,給人一種泡在溫水裡的舒服感覺。熊耳歎了口氣,把忽必烈戰死、宋軍勸降和劉黑馬讓自己殿後連夜撤退的事情說了一遍,但熊耳剛剛說完,唐笑就變了臉色,聲音也提高了三分,「相公,你這個人怎麼這麼糊塗?竟然會主動請求殿後,你嫌你活得太久了?還是嫌你的嫡系人馬太多了?」 「夫人何出此言?」熊耳被唐笑呵斥得一楞一楞的,卻因為畏妻如虎不敢反駁。唐笑冷笑道:「劉黑馬元帥說得容易,八萬大軍連夜撤退?他當宋人都是豬一樣笨啊?你還傻乎乎的自告奮勇,宋人的軍隊一旦追擊,火炮火器的一起來,你能擋得住?更何況大汗已死,皇后投降,剩下的蒙古軍隊群龍無首,已經到了誰有兵有軍隊就是老大的地步,你不但不想辦法保存實力,還想把你的幾千人馬拿去和宋人火並,等到你的部隊打光了,就算你還有命在,還不是廢人一個?誰會鳥你一眼?」 「你到底有沒有腦袋啊?我們手裡的力量越強大就越安全,將來不管是阿里不哥還是賈似道攻打四川,我們都有本錢和他們談判!你倒好,還想把手裡的本錢敗光嗎?」唐笑越說越氣,纖纖玉指幾乎點到熊耳的鼻樑上。被唐笑這麼一罵,熊耳胸中的滿腔熱忱和精忠報國頓時飛到了九霄雲外,為難道:「夫人言之有理,為夫剛才是衝動了一些,只是話已出口,大帥也答應了,為夫這時候忽然退縮,可就成了違反軍令了。」 「笨蛋,要正大光明的退縮還不容易?」唐笑冷笑一聲,附到熊耳耳邊低聲嘀咕起來,沒說得幾句,熊耳臉上就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容…… …… 過得片刻後,唐笑忽然驚驚慌慌的跑進劉黑馬的中軍大營,流著眼淚向正跪在忽必烈靈位前燒紙的劉黑馬大叫道:「大帥,大帥,出事了,我那相公忽然暈倒了!」劉黑馬大驚回頭,問道:「為什麼暈倒?剛才他還不是好好的嗎?」 「相公他……,他是舊傷復發。」唐笑哭得是梨花帶雨,抹著眼淚說道:「上一次攻打神臂城的時候,相公他不幸中了流矢,小腹中箭,傷勢極重。只是當時戰事緊急,他只是草草包紮就繼續指揮作戰,事後也沒有向你稟報。不曾想傷勢久拖未好,剛才他又聽到了大汗駕崩的消息,傷心下箭傷復發,回到營中就瘡口迸裂,昏厥過去了!」說到這,唐笑又懇求道:「大帥,賤妾請大帥速速派軍中良醫為妾夫醫治,否則妾夫難保矣。」 「好,我這就叫軍隊裡最好的郎中隨你回去,替熊將軍醫治。」劉黑馬一口答應,又跺腳道:「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熊將軍肩負殿後重任,竟然在這個時候忽然病倒……看來得另外選人了。」話雖如此,劉黑馬心中還是有些疑惑——熊耳也未免病倒得太巧了吧?劉黑馬心中暗暗打定主意,「還是等軍醫去檢查了回來再說。」 被劉黑馬派去給熊耳治傷的郎中名叫楚陽,是一個很得劉黑馬信任的中年郎中,他陪著唐笑匆匆趕到熊耳的軍營後,唐笑立即把他領進了熊耳寢帳,「楚郎中,我家相公就在帳裡,快些請進。」楚陽沒做多想,當先進了分為前後兩層的寢帳,可到得後帳仔細一看,楚陽就楞住了——帳中大床上空空如野,並沒有什麼舊傷復發的熊耳。 「熊夫人,這……」楚陽剛要回頭詢問,忽然覺得背上一暖,一具溫軟噴香嬌軀貼到了他的背上,唐笑將豐滿的紅唇貼到楚陽耳上,吐氣如蘭,輕聲呢喃道:「楚郎中,我身上好不舒服,你攙我到床上休息一下好嗎?」 「是,是。」楚陽額頭冒汗,心跳得飛快,回過頭小心翼翼的去攙唐笑。不曾想剛走到床邊,唐笑便就勢斜進他的懷裡,俏臉靠在楚陽肩上輕聲呻吟,豐滿的胸脯也緊緊貼到了楚陽的胸膛上。楚陽呼吸更是急促,戰戰兢兢說道:「夫人,請自重,要是熊將軍看到了,小人的腦袋就沒了。」 「別怕,沒我的話,他不敢進來。」唐笑在楚陽臉上吻了一下,輕笑道:「楚郎中,剛才在路上,你好像幾次偷看我的胸口,對嗎?別不承認,我沒怪你,正好我的胸口有點難受,你幫我揉一揉,好嗎?」 看著唐笑胸前那對顫顫悠悠的高聳雙峰,又看看唐笑滿是挑逗的嫵媚俏臉,本來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的楚陽狠狠嚥了一口唾沫,右手顫抖著,慢慢摸到那對無比誘人的雙峰上,大力揉了幾揉。唐笑嚶嚀一聲,抱住楚陽的脖子,把他的臉按進自己的雙乳之間,就勢倒在床上…… 大約兩柱香時間後,楚陽踹著粗氣從床上爬起來,忍不住又在唐笑赤裸的身體上愛撫一番,唐笑也不拒絕,僅是柔聲笑道:「楚郎中,剛才我對你說的話,你記住了嗎?」楚陽又在唐笑胸前那對紅草莓上啃上兩口,喘著粗氣答道:「夫人放心,大帥那邊全交給我吧。」 「那就有勞楚郎中了,將來有機會,妾身一定再好好侍侯郎中幾次。」唐笑嫵媚一笑,從枕頭底下掏出幾顆珍珠塞進楚陽手裡,又摟住楚陽脖子與楚陽舌吻一番,這才服侍楚陽穿衣離去。誰知楚陽前腳剛出帳,唐笑就一絲不掛的躺回床上,極為不滿的自言自語道:「還郎中呢,這麼沒用,老娘根本沒過癮。」 想到這裡,唐笑提高聲音叫道:「阿二,阿三,你們兩個進來。」話音剛落,帳外就進來兩個熊耳的親兵,見唐笑躺在床上向自己們媚笑,兩個親兵也不說話,直接脫光衣服就壓了上去…… …… 「大帥,熊將軍小腹確有箭傷。」楚陽向劉黑馬稟報道:「而且箭頭喂有烏頭之毒,雖然傷口表面癒合,但箭毒仍在體內,今日熊將軍情緒過於波動,傷口便迸裂開來。小人雖然已經為熊將軍止血包紮,可傷勢還是十分嚴重,若是不善加調理,很可能有性命之憂。」 「知道了,你下去吧。」劉黑馬愁容滿面的揮揮手,讓軍醫楚陽退下。稍一盤算後,劉黑馬指著自己的二兒子劉元禮命令道:「元禮,今天晚上的斷後任務交給你,我軍主力能不能安全撤退,就交給你了。」 當夜二更,蒙古軍乘著天黑悄悄撤軍返回成都,雖然劉黑馬下令不拔營不撤燈火,但也只瞞得過宋軍一時,三更還差一刻,宋軍就發現蒙古軍已經在向成都逃跑,王堅、高達和神臂城守將趙寶當即率軍追擊。一時間,金沙江北岸殺聲震天,為了給大部隊爭取撤離時間,劉元禮率領六千餘人捨身殿後,以一支部隊抗衡宋軍的上下包夾,蒙古軍主力則不顧一切的逃往西面的老鼠隘,宋軍雖然及時調動炮船炮轟隘口,無奈黑暗之中無法準確射擊,無法徹底封鎖,雖大量殺死殺傷了眾多敵人,卻始終無法攔住敵軍主力,只能眼睜睜看著蒙古軍從眼皮子底下溜走。 一場血戰下來,劉元禮的六千殿後部隊幾乎全軍覆沒,劉元禮本人也慘死在亂軍之中,可本應該替他而死的熊耳卻躺在擔架上,已經優先被劉黑馬的嫡系部隊護送過了老鼠隘,逃出生天。不過一邊躺在擔架上呻吟一邊在心裡偷笑感謝妻子的熊耳實際上也不應該高興到那裡去——因為他的那位妻子此刻並不在他的身邊照顧他,而是經他許可,正在與這一次神臂城大戰中的宋軍降將梅應春打情罵俏。唐笑嬌滴滴的向梅應春說道:「梅將軍,這一次回到成都,你人生地不熟的,什麼都不方便,不如就住到我們熊府去,早晚也有個照應,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多謝熊夫人照顧,既然熊將軍和熊夫人如此抬愛,末將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梅應春一邊嚴肅回答,一邊看看左右親兵和自己的隊伍無人注意,順手在唐笑豐腴的大腿上摸了一把。唐笑嬌嗔的打了他的手一下,嬌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得回去照顧相公,梅將軍,成都見。」 「成都見。」梅應春淫笑著答應。唐笑這才領著熊耳的親兵與梅應春一步三回頭的依依惜別,趕回熊耳的隊伍,路上,唐笑發現一支劉黑馬直屬的蒙古漢軍千人隊已經撤過了老鼠隘,便湊上前向那千夫長問道:「楊將軍,你已經過來了啊?劉大帥撤過老鼠隘沒有?」 「大帥還在老鼠隘隘口,他要親自給大軍殿後。」那名叫楊過的千夫長回頭,眨著一雙鬥雞眼答道。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十五章 風起雲湧 西南的事暫時告一段落,北方卻又鬧騰開了,因為交通的關係,賈老賊還在趕往泉州的路上的同時,遠在哈拉和林的阿里不哥就已經通過驛站快馬傳遞收到了忽必烈的死訊。面對同父異母的兄長之死,阿里不哥並沒有表現出那怕一點點的哀傷和痛苦,相反還哈哈大笑,「該死的老東西,這次看你還搶不搶我的汗位了?活該,死得好,死得妙啊!」只可惜阿里不哥的皇后也速台正巧不在和林,否則阿里不哥鐵定要摟著她好好親熱一番以示慶祝。 好不容易停下狂笑後,阿里不哥馬上興致勃勃的下令道:「快,召集所有在哈刺和林的將領和王爺,朕要公佈這個喜訊,還要帶著他們南下,去中原的花花江山裡享受!好好的享受!」 不一刻,住在和林的十幾名蒙古各路宗室親王匆匆趕到金帳,阿里不哥把忽必烈的死訊一公佈後,以按竺爾、昔裡吉、玉龍答失、阿速帶、楚木哈赤、庫托克召為首的十幾個蒙古王爺立即鼓掌叫好,慶祝忽必烈的戰死,表現出的歡悅絲毫不亞於宋軍各級將領。其中鐵木真最小的異母兄弟按竺爾一語道出眾人心聲,「好!忽必烈死得好!他違背祖宗家法,重用漢蠻子輕視我們蒙古勇士,活該他有此報應!」 「大汗,下令吧,馬上帶著我們打到臨安去,把中原和江南的蠻子男人全部殺光,把蠻子女人全部搶來做奴隸!把全天下都變成我們蒙古人的牧場!」昔裡吉帶頭喊出老蒙古人的心聲,頓時搏得滿場喝彩。按竺爾也說道:「大汗,昔裡吉說得對,現在忽必烈已死,他的主力也全軍覆沒了,中原空虛,宋蠻子雖然打敗了忽必烈,但他們的軍隊也肯定損失慘重,我們現在提兵南下,不僅能乘機拿下兵力空虛的中原,還可以一口氣拿下江南,天下就全是我們的了。」 「老王爺說得太對了,大汗,打吧,打吧。」十幾個王爺一起怪叫呼籲,那場面很讓人想起一個詞——群魔亂舞。而早就對中原花花江山垂涎三尺的阿里不哥也不負重望,點頭道:「好!傳令全軍,今日準備,明日即拔營動身,以脫裡赤為前鋒,攻打開平!」 咱們的阿里不哥大汗是個說幹就幹的人,決定了乘機南下的國策,還真的當天就集中隊伍兵發開平——換賈老賊和忽必烈,舉國出征光準備就得準備一個月以上,但阿里不哥的軍隊不同,兵力集結和士兵動員都幾乎不需要時間,差不多是一聲號響,所以軍隊就能動員起來,而且後勤補給的依賴率幾乎為零,其機動速度和奔襲能力就是忽必烈軍也難以比擬。基本上這麼說吧,阿里不哥軍才是最純粹的蒙古騎兵,也是最純粹的強盜。 也許有朋友要問了,純粹的蒙古騎兵不需要後勤補給,那他們吃的糧食那裡來?答案很簡單,一是靠就地劫掠,二是自己攜帶的肉鬆和奶粉,實在不行就喝戰馬的馬奶,甚至馬血!所以僅用了一天時間,阿里不哥就集結了超過七萬的兵力,以最為純粹的蒙古騎兵陣線向開平挺進,臨行前,阿里不哥還得意洋洋的對留守和林的按竺爾說道:「祖父大人,等到也速台和也速察回來的時候,告訴他們直接去大都找我,我在忽必烈的皇宮裡面等他們。」 阿里不哥走後,到陽翟王部聯絡窩闊台部的也速台和也速察兄妹過了將近一個月才回到哈拉和林,聽到阿里不哥已經急不可耐的出兵開平,也速台又好氣又好笑,只得匆匆領上後續部隊又帶上趙孟頫,趕往開平去和阿里不哥會合。又走了將近一個月後,也速台終於和阿里不哥會面——不過並不是在阿里不哥所說的大都城中,而是在開平城下!阿里不哥已經在這裡被忽必烈的大將移相哥擋住了一個多月,阿里不哥的騎兵雖然眾多,卻缺乏步兵,自然拿這座堅城毫無辦法。 「皇后,你來得很快嘛,海都那邊怎麼樣了?」看到妻子那似笑非笑的俏臉,阿里不哥有些尷尬。也速台笑笑,答道:「恭喜大汗,海都已經接受了你的賜封,並且驅逐了忽必烈駐紮在陽翟王部的官員,陽翟王部現在已經奉你為大汗了。」 「皇后幹得真漂亮。」阿里不哥益發尷尬,指在遠處依然聳立的開平城,苦笑說道:「倒是朕有些丟臉,開平城到現在還沒拿下來,想不到我們以前戰無不勝的投石機已經過時了,反倒被忽必烈的回回炮和震天雷炸得稀巴爛。沒有合適的投石機,朕真不知道怎麼拿下這座城池。」 「大汗不必內疚,開平是大都的北部屏障,忽必烈在這裡駐紮有重兵,一時半會打不下來也很正常。」也速台把阿里不哥扶到床邊坐下,自己則坐在阿里不哥懷裡,俏臉倚在阿里不哥肩上,柔聲說道:「也速台覺得大汗這次出征還是太匆忙了,根本就沒準備好,忽必烈造出威力巨大的回回炮,這點我們早就知道,可大汗還沒做好破解準備就匆匆來攻城,自然要吃大虧。」 阿里不哥點點頭,承認自己過於冒失,又說道:「可恨那個移相哥,明明知道忽必烈已經死了,還不肯向朕投降,說什麼都不肯讓出道路,脫裡赤還差點被他給射死。如果讓朕抓到他,非用戰馬把他踩死不可!朕本來想造回回炮和火炮攻城,可材料又不齊全,工匠也不夠,朕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大汗別急,在來的路上,我和哥哥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了。」也速台拿來一副中原的地圖,指著地圖說道:「大汗請看,我們既然打不下這座開平城,完全可以用迂迴繞開它!在開平的西南,有一座叫做興和的城市(今張家口附近),忽必烈在這裡的駐軍很少,可以做為我們進入中原的突破口。」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這個辦法?」阿里不哥激動得直搓手,叫道:「只要進了中原,我們就可以就地補給糧食,抓工匠搶原料來給我們造回回炮,造火炮,有了這些武器,還怕打不下中原?」 「大汗所言極是,我們只要進了中原,就不用擔心軍糧問題了。」也速台點點頭,又說道:「不過我和哥哥選擇興和為突破口,可不僅僅是為了進入中原——大汗要想入主中原,光靠武力可是遠遠不夠,首先,大汗在中原必須有一座後方,還必須制訂一套行之有效的征服中原策略,不能再像以前那麼東一鋤頭西一棒,每到一個地方只想搶完就走,那樣是沒辦法君臨天下的。」 「在中原建設一處後方?制訂一套征服中原的策略?」阿里不哥傻了眼睛,為難說道:「皇后,你也知道,朕最不擅長的就是這個,你要朕弄出這麼一個東西,不是要朕的命嗎?」 「大汗別急,你不擅長,自然有人擅長。」也速台指到地圖上興和東南面的一座城池,「大汗請看,在興和西南,大都正南,有一座叫做諑州的城池,乃是蠻子張柔家族的大本營,張柔死後歸了張弘范,而這個張弘范乃是上了宋蠻子必殺名單的忽必烈鐵桿走狗——賈似道老賊不止一次對人說過,等他消滅忽必烈之後,任何人只要投降就可以獲得赦免,只有兩個漢蠻子絕不饒恕,這兩個蠻子一個是劉整,一個就是張弘范。」 「可憐的張蠻子,估計他現在睡覺都不安穩吧。」阿里不哥同情的說道。也速台笑著點點頭,說道:「大汗說得對,這個蠻子眼下估計是睡覺都不敢踏實了。所以大汗如果率軍從興和進入中原後,大可以直接殺向諑州,再派人招降張弘范一家,張弘范為了自保,必然選擇向大汗投降,我們不就可以在中原獲得一處立足地了?有了這塊堅實的立足地,我們再從容制訂征服天下的計劃不遲。」 阿里不哥勇則勇矣,謀略卻不擅長,聽了也速台的一席話,沒做多想就點頭道:「好,就依皇后之計,連夜拔營動身,兵發興和路!」 前面已經說過,阿里不哥的軍隊都是最純粹的蒙古騎兵,其機動速度和靈活性連忽必烈的軍隊都難以比擬。所以阿里不哥軍連夜拔營奔襲西南後,鎮守開平的移相哥雖然隱約猜到阿里不哥已經改為選擇興和路為進入中原的突破口,迅速向留守大都的忠武王按嗔發出警報,按嗔也迅速派出騎兵增援興和,無奈還是慢了一步。當按嗔的援軍剛剛趕到興和南面的宣德時,阿里不哥的輕騎兵已經殺進了沒有絲毫準備的興和城,興和守將見勢不妙率軍投降阿里不哥,阿里不哥軍盡殺城中漢人色目人,搶到一批糧食牛羊後揮師向南,越過年久失修的古長城,正式進入中原。 流竄性超強的阿里不哥軍進了中原,那可是真正的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雖然按嗔派來的援軍鼓起勇氣在宣平一帶和阿里不哥幹了一仗,想要把阿里不哥趕回長城以北,無奈忽必烈軍士氣低落,兵力也處劣勢,被阿里不哥軍殺得大敗,降者無數。阿里不哥軍乘勢長驅而入,深入中原腹地。敗軍回報鎮守大都的按嗔後,按嗔已經無計可施,只得嚴令加強大都防禦,並派出快馬通知太原的穆哥,讓穆哥死守太行山防線,以免阿里不哥殺入山西。 很幸運,阿里不哥的目標並不是忽必烈軍的最後一塊戰略後方山西,而是繞道直谷關迂迴殺向涿州,雖說河北大地已經因為連年戰亂的破敗不堪,但瘦死的駱駝怎麼都比馬大,和荒涼的漠北戈壁比起來,河北仍然算得上是富庶繁華,再加上忽必烈為了防止世侯造反不許中原城市修築城牆,河北境內的各個城市簡直就成了沒有羊圈保護的待宰羔羊了。阿里不哥軍一路殺人放火,姦淫虜掠,如入無人之境,數量稀少的地方守備部隊根本無力與之抗衡。進入中原才短短四天時間,阿里不哥軍的就已經逼近涿州的外圍城市易州。 這一日,阿里不哥軍的前鋒距離易州已經不到十里,也速台知道易州是張柔和張弘范的祖籍所在,在這一帶的勢力雄厚,便建議阿里不哥放棄在易州屠殺搶劫,以示對張弘范的籠絡之意,阿里不哥勉強同意。誰知派出去傳令的士兵才剛剛出發,前鋒脫裡赤的傳令兵就飛馬來報,「啟稟大汗,蠻子張弘范與劉整率全軍出城,在易州城外恭迎大汗入城。」 「好,張弘范果然聰明,劉整竟然也在涿州。」也速台喜上眉梢,忙與阿里不哥率軍急速向前。到得易州城外,張弘范和劉整果然率領守軍在城外列隊迎接,見到阿里不哥的旗幟,張弘范和劉整趕緊下馬,一起雙膝跪於道路正中,異口同聲叫道:「末將張弘范、劉整,恭迎蒙古大汗入主中原,大汗萬歲,萬歲,萬萬歲!」 「入主中原?!」張弘范和劉整的馬屁正拍到點子上,做夢都想一統中原的阿里不哥哈哈大笑,在也速台指點下策馬上前,手指張弘范和劉整喝道:「張弘范,朕封你為蒙古三萬戶,河北行路總管!劉整,朕封你為蒙古水軍三萬戶,山西路總管!」 張弘范和劉整滿臉的歡喜,一起磕頭道:「末將叩謝大汗龍恩,大汗萬歲萬萬歲!」張弘范又抬起頭,諂媚笑道:「大汗,末將已在易州城內設下酒宴,恭請大汗入席。」阿里不哥大笑點頭,劉整趕緊撲上前去,「大汗,請容末將為你牽馬引路。」阿里不哥更是大喜,連贊張弘范和劉整的良心都大大的好。 不得不承認,張弘范和劉整為了懇求阿里不哥收留,確實拿出很大的投降誠意,不僅主動交出易州和涿州兩處根據地,讓阿里不哥軍在中原有了立足之地,還對阿里不哥、也速台、也速察和脫裡赤等人百般奉承討好。為了向阿里不哥獻媚,張弘范甚至還主動把他大哥張弘略的兩個女兒送進阿里不哥房中侍侯,又把自己寡居的姐姐嫁給脫裡赤為妾,換得阿里不哥和脫裡赤交口稱讚——當然,張弘范沒敢把已經被忽必烈許配給子聰的小妹獻出去,而是提前派人送往臨安,給自己在賈老賊那裡也爭取一條退路。劉整也硬纏著也速察,把自己年僅十三的女兒送給也速察為妾,拉上了和阿里不哥的親戚關係。兩個鐵桿漢奸的種種醜態之百出,不屑之筆墨描述。 稍微安定下來以後,又大概瞭解了襄陽之戰後的天下形勢,阿里不哥立即在也速台催促下向劉整、張弘范徵求入主中原的策略,極有戰略目光的劉整也向阿里不哥分析道:「大汗,現在察必已經向宋蠻子朝廷投降,宣佈忽必烈控制的土地併入大宋,中原的漢人世侯也大部分接受了宋人朝廷的賜封,在名譽上屬於宋蠻子朝廷的臣子,所以大汗決不能光憑武力征服中原。否則一旦激起中原漢人世侯群起反對,他們必然向蠻子朝廷和賈似道老賊靠攏並求援,到那時候,光是漢人世侯就足夠讓大汗頭疼的。」 「我也是這個意思。」也速台點點頭,說道:「我這一次把蠻子皇族趙孟頫也帶來了中原,就是打算用他分裂宋蠻子軍隊和朝廷,在中原建立一個蠻子國家,以此號令中原漢人為大汗所用,只是具體該如何著手,我還沒有頭緒。」 「皇后妙計,那個趙孟頫如果用好了,可為大汗征服天下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劉整大聲叫好,建議道:「末將認為,大汗可以扶持趙孟頫在中原稱帝,再讓趙孟頫傳檄天下,就說現在的蠻子皇帝趙祺乃是篡位而得,並非蠻子太祖趙匡胤嫡系子孫,趙孟頫身為帝室嫡裔,才是真正的蠻子皇帝帝位繼承人。這麼一來,趙孟頫組建的朝廷就可以任命地方官吏,差遣中原漢人為己用,分裂忽必烈餘黨的軍隊,已經接受蠻子朝廷賜封的中原漢人世侯,也名正言順的成為趙孟頫的臣子,雖然只是名譽上的臣子,卻可以大幅度降低他們的抵抗情緒。同時大汗也可以借口是趙孟頫借兵,軍隊名正言順的進入中原,師出而有名,對天下人也是一個交代。」 「這個辦法不錯。」也速台贊成道:「而且等到將來大汗揮師江南的時候,也可以打著是幫助趙氏皇族奪回江山的旗號南下,分裂江南蠻子,減少他們的抵抗。」 「既然皇后也認為這辦法不錯,那就怎麼辦吧。」阿里不哥最聽也速台的話,當即下令道:「事不宜遲,我們明天就在涿州城裡讓趙孟頫登基稱帝,先讓他把檄文發出去,讓中原的漢人都知道,朕是來幫他們的漢人皇帝奪回皇位,不是來搶他們的江山。」 公元一二六六年十一月二十八日,靠在阿里不哥軍的扶持,趙匡胤第十一世孫、年僅十二歲的趙孟頫在河北涿州登基稱宋帝,改次年年號為福臨,封張弘范為右丞相兼樞密使,封劉整為左丞相兼都督諸路兵馬,建立大宋偽朝廷。匆匆稱帝后,趙孟頫下的第一道詔書就是邀請阿里不哥軍進入中原,消滅佔據中原的忽必烈軍;第二道詔書則是傳檄天下,宣稱宋度宗趙祺得位不正,乃是篡逆賊子,號稱天下漢人奉趙孟頫的朝廷為正統。 消息傳開,因為忽必烈之死已經混亂不堪的中原更是一片大亂,少部分漢人世侯斬殺趙孟頫使者,燒燬偽詔,宣佈只承認趙祺為正統大宋皇帝,並派出使者向大宋求援。但也有部分漢人世侯和忽必烈軍中的漢軍將領士兵鑒於阿里不哥大兵壓境,宣佈承認趙孟頫才是真正的大宋皇帝,接受趙孟頫賜封和招降,成為趙孟頫的臣民,諑州附近的州府城鎮因為無力抵抗阿里不哥侵略,迫於壓力紛紛改弦易轍,打出趙孟頫的偽宋旗號,成為傀儡皇帝趙孟頫的子民,才短短半個月時間,河北一路就幾乎全部成為偽宋朝廷的土地,只剩下大都和開平兩座孤城仍在忽必烈殘部手中,阿里不哥在中原的勢力也大為擴張。 一時間,中原大地風起雲湧,暗流湧動,各方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幾乎每一個人都將目光轉向南方,等待南宋朝廷對此做出的反應。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十六章 以退為進 南宋,福建重鎮泉州城中。賈老賊雖然已經將蒲壽庚父子三人處死,卻並不代表蒲壽庚一案可以宣告結束,蒲家的餘黨在地方上仍然有著相當強大的實力,大量的蒲家走狗仍然隱藏在民間,隨時可能興風作浪,為了一勞永逸徹底消除後患,在得到福州、南劍州和漳州三個州府的駐軍支援後,賈老賊立即開始著手逮捕和消滅蒲家餘黨。值得一提的是,為了討賈老賊的歡心,南劍州和漳州知府都是親自帶兵趕到泉州增援的,福建安撫使湯漢更是從福建北部調來了大量軍隊到泉州聽用,賈老賊的人手一下子變得充足起來。 從想從泉州的上百萬人口中找出蒲家餘黨,等於是大海撈針,可這麼困難的甄別工作卻進行順利,甚至順利得大大出乎賈老賊的意料——恨透了蒲壽庚一家的泉州百姓自發的組織起來,配合宋軍逮捕蒲家餘黨。蒲家餘黨雖然能夠在軍隊的檢查下矇混過關,卻無法逃脫泉州百姓雪亮的眼睛,一個又一個的蒲家餘黨被揪了出來,一個又一個的蒲壽庚黨羽窩點被泉州百姓領路宋軍包圍。過街老鼠一般的蒲家餘黨也為他們以往的作惡多端付出慘重代價,被宋軍抓到還要好點,罪重的砍頭死得痛快,罪輕的被發往青陽鐵場和赤水鐵場做終生苦役;被百姓抓到就淒慘多了,在賈老賊和宋軍將士的默許之下,泉州百姓對自己抓住的蒲家餘黨施展出了各種各樣的私刑,從活埋、浸豬籠、點天燈、騎木驢、一直到亂棍亂石砸死,讓蒲家餘黨死得苦不堪言。最後連以心狠手辣而著名的賈老賊都看不下去了,不得不發出一道命令,「酷刑只准用在色目人身上,對於蒲家餘黨中的漢人,能用大宋國法制裁的盡量用法典允許的刑法處死。」 有了百姓的幫助,清剿蒲家餘黨的行動不用操心,賈老賊得以脫身專心對付與蒲壽庚有著密切往來的色目商人,超過兩百戶色目商戶因為被查出與蒲壽庚勾結走私漏稅,被賈老賊下令抄家殺頭——抄家這樣的肥差自然要交給跟了賈老賊多年的嫡系部隊,他們的妻女被抓到軍營充當軍妓,產業也被收為國有。一時間,泉州城中的色目人哀鴻遍地,大量的金銀財物洪水一般流進宋軍大營,上到賈老賊,下到賈老賊帶來的普通士兵,無不是賺得盆滿缽溢,眉花眼笑。 不過和蒲壽庚的家產比起來,這兩百多戶色目商家的財產還只是小頭——他們的財產加起來還沒有蒲壽庚財產的三分之一多!也是直到此刻,賈老賊才知道自己認為趙與芮就是大宋第一財主的念頭是多麼的膚淺——蒲壽庚的財產保守估計在趙與芮家產的一倍以上!光是海船貨船就有兩千多條!以至於子聰將蒲壽庚的財產清單交到賈老賊面前後,賈老賊先是驚得下巴差點掉在地上,然後才跳起來大吼大叫,「軍費有了!收復三個四川的軍費都有了!」 如果說月經是子宮寂寞的眼淚,勃起是陰莖不屈的抗爭——那麼賈老賊的強權背後,就是色目商人的反抗!短短六天之內,泉州的色目人又發動了兩次聯名抗議,要求賈老賊停止對色目商人的迫害和停止對色目人財產的搶掠。無奈賈老賊已經拿到了被抄家的色目商人和蒲壽庚勾結走私的證據,色目人的兩次抗議都被賈老賊有理有據的反駁驅散,後來賈老賊見自己和宋軍將士也撈得差不多了,這才頒布命令,要求曾經與蒲壽庚勾結走私的色目商人到知府衙門自首,補交稅款即可既往不咎,否則一旦被查出,一律殺頭抄家!又嚇出了不少屁股上不乾淨的色目人出來自首,補交出大量稅款。——其實這些色目商人應該很感激賈老賊的心慈手軟了,廣南安撫使夏貴在廣州幹得更狠,只要是和蒲家商號稍微沾點邊的色目人,管你有沒有違法亂紀走私漏稅,更不管你是自首還是罪行敗露而被捕,夏老將軍首先把你給逮了,然後把你的家產沒收充公——至於公家的倉庫在那裡,大部分在夏老將軍的腰包裡。 順便再說一句,除了抄家封產外,賈老賊又在蒲壽庚家裡找到了一條意外的財源,一群恨蒲壽庚入骨的泉州百姓挖了蒲壽庚老爸蒲開宗的墳,想把蒲開宗的骨頭拿出來挫骨揚灰,卻無意中發現墳墓中藏有大量價值連城的珠寶玉器。圍觀的百姓飛報官府,賈老賊眼皮都不眨,馬上喝道:「蒲壽庚做惡多端,罪當掘塚!把蒲家祖墳全部挖開,每人鞭屍三十——他們墳墓裡的東西,一律充公。」宋軍依令而行,又大撈了一筆。 除了發財撈錢撈得不亦樂乎外,賈老賊也抽空幹了些正事,一是說服以法本、法華為首的六百餘名南少林武僧加入宋軍,以僧兵身份參加抗蒙作戰,並協助完善和改良宋軍步兵習練的太祖長拳和岳家拳。二是提拔獎懲了一批地方官員——世襲武衛左翼軍統領的夏璟仗著自己和賈老賊老走狗韓震沾親,認為賈老賊不會對自己下手,不曾想賈老賊將他傳到軍營談話後,夏璟便『拔劍自刎』在賈老賊面前,並留下遺言承認罪行,賈老賊也念在他是自首的份上,下令不再追究他的家屬。而賈老賊干的第三件正事就是重新開放泉州港口,學習俄羅斯彼得一世鼓勵貿易的手段,對第一艘抵達泉州港貿易的海外商船予以重賞,著手修補泉州港的海外貿易關係。 忙忙碌碌間,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鹹淳二年的十二月中旬,天生苦勞命的賈老賊終於決定返回臨安,並把親兵隊長郭靖留在泉州,讓他署理泉州統制一職,協助謝枋得重建泉州海港,宗尊親王則已經先行離開泉州返回扶桑。十二月十六那天,賈老賊率領宋軍押著蒲壽庚一案的主要罪犯,帶著一千六百多車查抄而來的金銀財寶走陸路返回臨安,少林僧兵和志願加入宋軍的香姑一夥海盜隨行。數十萬泉州百姓夾道相送,光是萬民傘就收了六十多把!——撈得腦滿腸肥還能收這麼多萬民傘,賈老賊倒是讓南宋的貪官污吏們很是眼紅鬱悶了一把。 …… 因為路上有香姑這樣的紅顏知己相陪,再加上沿途經過的地方官員竭盡全力迎接奉承,返回臨安的道路雖然遙遠,對賈老賊來說倒也不算寂寞。只是賈老賊擔心忽必烈死後的中原局勢和四川戰事,並沒有心情慢慢享受,一路只是快馬加鞭,只是想趕快回到臨安。但不管怎麼緊趕慢趕,賈老賊的隊伍抵達衡州的時候,噩耗還是從臨安傳來——在得知兒子被賈老賊親自開炮炸死後,孟麗君投西湖自殺。聽到這消息,賈老賊低下頭良久不語,兩行眼淚忽然湧出眼角,只是強咬住牙齒沒哭出聲來。 孟麗君的死還是小事,最讓賈老賊憤怒緊張的還是趙孟頫在中原組建偽宋朝廷的消息,因為對中原情況並不十分熟悉,賈老賊立即找來子聰,在馬車上向子聰咨詢趙孟頫一事可能造成的影響和應該採取的對策。子聰沉吟片刻,為賈老賊分析道:「太師不必焦急,阿里不哥之所以扶持趙孟頫,是因為忽必烈在中原根深蒂固,而阿里不哥的軍隊在中原沒有絲毫根基,難以迅速而有效的控制中原漢人為他所用,阿里不哥不得以才選擇扶持趙孟頫組建偽宋朝廷。其影響可大也可小,關鍵在於大宋如何應對。」 「請大師詳細指點。」賈老賊問道。子聰答道:「阿里不哥的主要目的有二,第一是利用趙孟頫的皇室身份統治中原漢人,可大宋失去中原已達百年,中原百姓對宋室的認同不多,只是迫於阿里不哥鐵騎威脅才勉強聽命,凝聚力極弱。偽宋朝廷若是施政得當,天長日久倒是能在中原建立根基,可趙孟頫不過是一個傀儡,政令必然是為阿里不哥服務,施展不出什麼仁政德政撫慰百姓,所以完全不用擔心偽宋朝廷能夠讓中原百姓為他們真心實意的效力。」 「阿里不哥扶持趙孟頫的第二個目的,擺明了是衝著現在的大宋皇帝而來。」子聰繼續分析道:「大宋理宗得位不正,這點天下人都知道,皇室之中對此心存不滿的也大有人在,所以阿里不哥一旦鐵騎南下,威脅大宋江山,大宋軍隊又作戰不利,國中難免會出現分裂和動搖——這也是阿里不哥最希望看到的一點。但大宋軍隊如果能在戰場上高歌凱旋,連續擊敗阿里不哥軍隊,那麼即便有動搖分裂之人也不敢興風作浪。總之一句話,趙孟頫這個跳樑小丑靠的就是阿里不哥,阿里不哥靠的就是他的軍隊!分清楚了這個主次關係,打其根子,趙孟頫就不足為慮!」 「大師的話很有道理,那我們該如何應對呢?」賈老賊點點頭,又有些擔心的說道:「本官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中原那些牆頭草世侯,阿里不哥鐵騎壓境,那些已經接受了大宋賜封的世侯若是向大宋求援,大宋軍隊現在的戰略重點在四川而不在中原,出兵增援既沒把握又會被分散力量,不增援又在道義上說不過去,更給那些牆頭草投降阿里不哥製造了口實。稍有不慎,中原世侯完全倒向阿里不哥,後果就難以想像了。」 「太師放心,小僧只需一計,不費一錢一米和一兵一卒就可讓中原世侯拖住阿里不哥擴張腳步,為太師收復四川爭取時間。」子聰微笑答道。賈老賊大喜過望,忙問道:「大師有何妙計,快快說來。」 子聰猙獰一笑,陰陰答道:「小僧建議,太師回到臨安之後,首先奏請大宋皇帝詔告天下,將趙孟頫驅出趙氏皇族,將其定為篡逆罪臣,先把他的罪名坐實。然後再頒發一到詔書給中原世侯——宣稱趙孟頫賊勢浩大,大宋需要時間籌備討伐,鑒於情況危急,大宋朝廷為中原子民性命計,允許中原世侯在危急時刻偽做投敵,歸降趙孟頫的偽宋朝廷,保留有用之身!待到大宋北伐,再與大宋天軍裡應外合,一舉蕩平逆賊,降賊之事可不與追究,如有立功,再另行嘉獎!」 「允許那些牆頭草投降趙孟頫?」賈老賊瞪大了眼睛,幾乎子聰是在發高燒說胡話,驚叫道:「大師,你有沒有搞錯?那些牆頭草本來就靠不住,允許他們投降趙孟頫,他們還不一窩蜂的倒向阿里不哥啊?」 「太師說錯了,是允許他們偽裝歸降趙孟頫,不是讓他們歸降阿里不哥。」子聰陰笑道:「太師請仔細想上一想,假如你是一個中原的漢人世侯,收到這樣的詔書後,你會怎麼做?」 賈老賊開動腦筋,盤算道:「假如本官是一個漢人世侯,收到大宋允許偽裝歸降趙孟頫的詔書,外面又有阿里不哥大兵壓境,為了自保,本官肯定會選擇投降保留實力,和阿里不哥、趙孟頫虛與委蛇,然後坐山觀虎鬥。如果大宋獲勝,那麼我馬上在阿里不哥的背後捅上一刀,號稱自己是奉大宋詔書而行,藏身敵營與大宋裡應外合,是大宋子民和大宋功臣。阿里不哥如果勝,我就馬上跟著阿里不哥對大宋落井下石,搶錢搶糧搶地盤,到頭來照樣是阿里不哥的開國功臣。」 「不錯,太師不愧是老謀深算。」子聰微笑,說了一句不知是誇賈老賊還是罵賈老賊的話。子聰又陰笑道:「太師請再換一個角色,假如你是阿里不哥,接受了這些漢人世侯投降後,你又會怎麼做?」 「這個就複雜了。」賈老賊沉吟道:「假如本官是阿里不哥,肯定不會相信這些漢人世侯,收編他們的軍隊……不可能!中原世侯不是笨蛋,不會傻到把保命的本錢交出去!最好的辦法就是用軍隊監視,逼他們交出質子,然後再慢慢派出地方官員滲透,逐步蠶食……」說到這,賈老賊眼睛一亮,喜道:「對啊,阿里不哥要想完全控制中原,就需要大量的時間去對付那些牆頭草,大宋就有足夠的時間去收復四川了。」 「不錯,就是這道理。」子聰鼓掌道:「那些牆頭草中原世侯投降趙孟頫,大宋等於是把這個大包裹甩給阿里不哥——連為他們提供武器抵禦阿里不哥的錢都省了,他們到了阿里不哥軍內部也不會獲得信任,阿里不哥還得抽調本來就不是很多的軍隊監視他們,變相的削弱了阿里不哥的力量!想要整合這股力量為己用,需要無數的軍餉、糧食和時間——阿里不哥又有這些東西嗎?而阿里不哥要想要南下攻打大宋,戰船和火器這兩樣東西必不可少,阿里不哥如果叫這些漢人世侯出錢出力,那就有好戲看了!還有更關鍵的一點,牆頭草是趙孟頫的臣子,不是阿里不哥的臣子,等到阿里不哥和趙孟頫產生矛盾……哈哈哈哈哈哈。」 賈老賊低頭盤算良久,再抬起頭來時,賈老賊臉上已經儘是和子聰臉上一模一樣的陰笑,「大師果然高明,中原已經破敗不堪,大宋如果要直接控制那些牆頭草中原世侯抵抗阿里不哥,花費的代價必然巨大。可要是把那些牆頭草甩給阿里不哥,阿里不哥表面上看聲勢大張,實際上內部卻增添了無數不安因素,再加上忽必烈的殘黨在中原攪和,阿里不哥沒有三五年時間休想越過長江一步!不費一兵一卒就拖住阿里不哥幾年,妙,妙啊!」 「子聰大師,說句良心話。」賈老賊佩服萬分的向子聰說道:「幸虧忽必烈對你只是用而不信,否則本官還真不是你的對手。」 …… 制訂了對付阿里不哥和趙孟頫的計劃,賈老賊稍微放下心來,立即加快了返回臨安的腳步,又過了半個多月,鹹淳三年元月二十八,賈老賊的隊伍終於抵達臨安。聞得賈老賊歸來,趙祺竟然像個小孩子一樣哭哭啼啼的率領文武百官迎出臨安城五十里,賈老賊也不客氣,一見到趙祺就雙膝跪下,將早已準備好的奏章高舉過頂,大聲說道:「皇上,微臣有本呈奏,參成王趙與沿、吏部侍郎留夢炎及胡洮、胡顯祖等二十二名官員違法亂紀,勾結不法商人蒲壽庚貪污舞弊,走私漏稅,罪當不赦,請皇上懲處。」 「師臣快快請起。」趙祺親自攙起賈老賊,哭哭啼啼的說道:「師臣回來就好,師臣想參誰就參誰,朕全聽你的。朕只求師臣不要再離開臨安了,師臣你走了以後,朕連睡覺都不踏實啊。」 「皇上,微臣還要參一人!」賈老賊大聲說道:「若皇上不許臣所參,那老臣即當告老還鄉!」 「師臣你千萬不要告老還鄉,朕不能沒有你。」對賈老賊無比依賴的趙祺大吃一驚,趕緊說道:「朕已經說過,師臣參誰都行,朕都聽你的。」 「微臣還要參皇上愛妃——胡貴妃!」賈老賊大聲說道:「胡貴妃身為後宮嬪妃,卻違反祖宗家法干預國政,縱容親屬違法亂紀,魚肉百姓。為正國法宮紀,老臣請皇上以身作則,將胡貴妃賜死!」 「這……」趙祺很是寵愛胡儷,自然有些捨不得。賈老賊察言觀色,馬上拱手說道:「既然皇上不許,那請皇上允許老臣現在就告老還鄉!」說罷,賈老賊起身竟然要走,趙祺無奈,只好趕緊拉住賈老賊的袖子,嚎啕大哭道:「師臣,你別走,朕沒說不答應,師臣不是說要朕賜死貴妃嗎?朕現在就賜愛妃鴆酒……」 趙祺的御輦上,一個僅有五六歲的小孩子扭過頭,向她母親憤怒問道:「母后,父皇怎麼這麼軟弱?臣子逼他賜死嬪妃,已經是大逆不道,他竟然還答應?我們大宋到底誰才是皇帝?」 「顯兒,不可胡說。」美貌動人的母親趕緊摀住小孩的嘴,在小孩耳邊低聲說道:「顯兒,賈太師是為你好,等你將來長大了,你就明白了。」小孩撇撇嘴,一雙憤怒的眼睛仍然盯在賈老賊身上……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十七章 劍指西南 雖說在泉州已經算忙了,但回到了臨安,賈老賊卻只會更忙——別的不說,第一要務就是帶著忽必烈的屍體到南宋太廟祭祀,告慰宋朝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雖說賈老賊不信什麼牛鬼蛇神,但不得不承認,此舉對鼓舞南宋軍民百姓士氣起到的作用是無可估量的。至少在祭祀那天,臨安城全城都響起了鞭炮聲,慶祝忽必烈這個禍害漢人數十年的異族酋長之死。 祭祀了太廟之後,出於種種考慮,加上察必、子聰和弘吉剌仙童等蒙古降臣堅決反對,賈老賊拒絕了將忽必烈屍體按照金哀宗屍體的處理方法藏於大理寺獄庫的建議,花費無數口舌,終於說服太后謝道清和文武百官允許忽必烈的屍體入葬並追封忽必烈為蒙古王,最終忽必烈的屍體被以王侯之禮安葬在了臨安皋亭山山下,藉以安撫蒙古降臣,並向中原的忽必烈殘黨示好。 因為賈老賊在對待忽必烈遺體一事上還算夠義氣,察必和真金也心甘情願的接受了南宋朝廷的冊封,真金受封蒙古王,察必受封為王太后,蒙古正式併入南宋——當然只是名譽上。同時子聰、姚樞和竇默等人也得到了趙祺賜封,正式成為南宋官員。值得一提的是,宋度宗趙祺其實很想把察必收進後宮為妃,察必本人也不拒絕,只是因為謝道清和南宋百官堅決反對,趙祺才沒有未能得逞,還好賈老賊把蒲壽庚的三十二名棋盤園美女獻給趙祺做下棋之用,又送給趙祺十名在襄陽抓到的美貌蒙古侍女,趙祺這才心滿意足的大誇賈老賊是天下第一忠臣。 賈老賊不在臨安的這段時間裡,太傅趙葵已然過世,右丞相程元鳳也在冬天裡病情加重,連日告假不朝,其他老臣也死的死,病的病,又換上來一批基本上是主戰派的年輕官員,百官的平均年齡大為降低,這樣的班子雖然很符合賈老賊銳意進取的胃口,但不夠成熟穩重的缺點也顯而易見。所以祭祀太廟之後,大部分的年輕官員都提出了立即北伐的冒險主張,讓賈老賊花了不少力氣解釋現在的南宋力量尚不足以支持北伐的種種原因,總算把年輕官員立功心切的焦急心情安撫下去。不過這次左右丞相李芾、程元鳳、太后謝道清和宋度宗趙祺都堅定站在賈老賊一邊,趙祺自然是捨不得賈老賊離開臨安,李芾、程元鳳和謝道清等人卻是因為性格穩重使然,認為南宋應該首先收復四川等固有領土,穩定後方再圖北伐。 最耗費口舌的還不是制止冒險北伐,而是說服百官同意趙祺頒布允許中原漢人世侯向趙孟頫偽降的詔書。因為趙孟頫的特殊身份,說服趙祺頒布將趙孟頫驅逐出趙氏皇族的詔書容易,可要允許中原漢人世侯向趙孟頫偽降,不光是文武百官堅決反對,就連趙祺都委屈的向賈老賊說道:「師臣,逆賊趙孟頫想要搶朕的皇位,你暫時沒辦法殺他,朕也不催你,可你還要允許漢人世侯歸降他,讓他有軍隊有武器來搶朕的江山,朕……朕還沒……沒那麼傻。」 趙祺性格懦弱,對賈老賊不敢說重話,太后謝道清卻不是省油的燈,聽到賈老賊要求趙祺頒發的詔書內容後,謝道清大怒之下甚至把賈老賊傳到太廟,要求賈老賊跪在宋理宗的靈位前對大宋列祖列宗做出解釋。還好,謝道清並不是那種完全不通情理的女人,賈老賊在宋理宗靈位前賭咒發誓費盡口舌的解釋了兩個多時辰,謝道清終於被賈老賊說服,勉強同意勸說趙祺頒發這道詔書。 對趙祺影響最大的賈老賊和謝道清都同意頒布詔書,個性軟弱的趙祺也不敢違抗,終於將允許中原世侯偽降的詔書頒發天下。一時間,天下震動,民議沸騰,說什麼的都有,甚至還有大罵賈老賊是賣國賊的,而中原世侯中除了史天澤、張榮和李□三人拒絕偽降外,其他牆頭草漢人世侯則一邊送來奏章表明自己偽降逆賊是為了藏身敵營而曲線救國的決心,一邊爭先恐後的派出使者向趙孟頫遞交降書,宣佈自己是趙孟頫的忠實臣子——順便要求趙孟頫不要請阿里不哥軍去抄他們的地盤。 和賈老賊、子聰預料的一樣,中原世侯紛紛向趙孟頫的偽宋朝廷投降稱臣後,一手操縱偽宋朝廷的阿里不哥卻半點開心不起來,道理很簡單——南宋朝廷的詔書裡說得很明白了,允許中原世侯在危急時刻向趙孟頫偽降,等待時機裡應外合誅殺逆賊。所以看著中原世侯們送來的投降稱臣詔書,阿里不哥就傻眼睛了——這些牆頭草到底是真歸降?還是來給賈老賊充當內應的? 「該死的賈似道,朕今天總算明白別人為什麼叫你賈老賊了——果然夠賊!」阿里不哥搔搔頭上已有些花白的頭髮,苦笑道:「這麼多漢人世侯同時來降,朕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接受他們的投降吧,一個都不可信;不接受他們的投降,別人又會說朕沒有容人之量,今後再想招降就千難萬難了。」 「大汗,賈老賊這招叫做以退為進,附帶著離間作用。」劉整為阿里不哥分析道:「中原連年戰亂,已是殘破不堪,地形也不利於蠻子的水軍行動,賈老賊暫時沒有力量北伐和直接出兵支援中原世侯,所以賈老賊才用出這麼一條毒計——把中原世侯甩給大汗,又讓大汗無法相信和任用這些世侯,賈老賊自己卻不僅賣給中原世侯一個大人情,連用物資增援中原世侯的銅錢都省了。」 「賈老賊這麼做,就不怕中原世侯完全倒向我們?大汗一旦整合統一了北方,必然南下攻打宋蠻子,這點他難道看不出來?」也速台萬分疑惑的問道。劉整一聳肩膀,答道:「這正是賈老賊的高明之處,從賈老賊的兵力部署看來,他下一步的目標必然是四川和西南,而大汗要想整合北方,必然需要大量時間。賈老賊把中原世侯甩給大汗,不僅不用分散力量還爭取到了時間,等他收拾了西南的忽必烈殘部,掃除了後方隱患,就可以從容回過頭來,和大汗爭奪中原。」 「懂了。」也速台點點頭,「賈老賊這次並沒有關死中原世侯再次投降宋蠻子的大門,靠著強大的財力做後盾,再把中原世侯拉回去並不是沒有可能。」說到這,也速台不由咬牙切齒起來,「該死的老東西,難怪忽必烈那條老狐狸玩不過他,果然比狐狸還要奸猾!」 「劉愛卿,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阿里不哥向劉整問道:「不如乘著宋蠻子主力進入四川的機會,朕現在就提兵南下,去和賈似道老賊決一死戰,拿下江南。」 「大汗,我們現在的實力能夠拿下江南嗎?」劉整聽得直翻白眼,苦笑道:「我們的軍隊現在連水軍都沒有,拿什麼渡過淮河和長江?就算過了這兩條河,沒有回回炮和火炮,我們又拿什麼攻破蠻子的城池?」 阿里不哥啞口無言,因為沒有充足的攻城武器,他連一座開平孤城都拿不下來,更何況去攻打無比擅長防守作戰的宋軍城池。倒是也速台問道:「劉愛卿,那依你之見,我軍現在該如何是好?又該如何統一中原和天下?」 「依微臣之見,大汗現在應該同時採取兩條策略。」劉整確實很有智謀和戰略眼光,飛快向阿里不哥提出兩條十分合理的戰略建議,「第一,大汗切不可立即向宋蠻子直接宣戰,現在就和宋蠻子撕破臉皮對我們沒有半點好處,只能讓趙孟頫的偽朝廷出面接受中原世侯的投降,先把中原暫時穩定下來,然後先讓中原世侯交出質子,向他們控制的州府派出地方官員,逐步控制中原世侯。而大汗在中原的軍隊優先對付忽必烈殘黨,首先拿下中原唯一沒遭戰亂破壞的山西,掌握這個穩定可靠的戰略後方。」 「為了防止宋蠻子斷絕與大汗的貿易關係,大汗在向山西進軍前,可先向宋蠻子朝廷派出使者,聲明大汗的軍隊是為消滅忽必烈殘黨而去,而非為了吞併。」劉整陰笑道:「山西與江南並不接壤,宋蠻子無力干預,我料定賈似道老賊必然順水推舟答應此事。為了爭取時間,賈老賊也不會斷絕與大汗的貿易關係,繼續向大汗輸出我軍急需的糧食。」 「這可能嗎?」阿里不哥將信將疑的問道:「是人都知道趙孟頫是靠朕扶持而登基稱帝,朕和蠻子雖沒有直接宣戰也差不多了,賈似道老賊會不知道?」不等劉整回答,也速台搶先微笑答道:「大汗請放心,劉將軍的辦法肯定可行,我們沒有向宋蠻子直接宣戰,等於是還隔著一張窗戶紙,賈似道老賊為了爭取時間,是不會主動去捅破這層窗戶紙的。」 「是嗎?那朕試一試。」阿里不哥還是有點將信將疑。也速台也不理他,直接向劉整問道:「劉愛卿,那你的第二條策略是什麼?」 劉整答道:「微臣認為,既然賈老賊近期的戰略目標已經定為四川,那麼大汗現在的戰略重點也應該放為四川。微臣建議,大汗可分出一支軍隊進入河南,攻打潼關。忽必烈的潼關守軍現在已經是一支孤軍,大汗若能招降廉希憲便招降,不能招降就與潼關西面的劉太平將軍裡外夾攻,潼關一破,大汗在鳳翔路的鐵騎就可以隨時殺入中原,與大汗的主力連成一片。同時大汗的分兵繼續從秦嶺南下入川,與宋蠻子主力爭奪四川。」 「四川的劉黑馬和七個萬戶對忽必烈忠心耿耿,忽必烈一死,他必然想方設法要為忽必烈報仇。」劉整繼續分析道:「可現在賈老賊的戰略重點明顯已經集中到了四川,劉黑馬孤軍難保,大汗若是雪中送炭助他守川,招降於他也不是沒有可能。只要拿下了四川,大理的兀良哈台就好對付得多了,大汗或是招降,或是許其獨立,讓他也對蠻子宣戰,那麼大汗就可以完成蒙哥大汗當年制訂的戰略目標——從北、西、南三個方向威脅蠻子,使蠻子首尾難顧!待到時機成熟,三條戰線同時進攻,江南唾手可得矣!退一萬步說,就算我軍拿不下四川,也可以拖住賈老賊奪取四川的腳步,為大汗整合中原爭取時間。」 「總之一句話,微臣的建議就是八個字——穩定中原,搶佔西南。」劉整用八個字結束他的長篇大論。而阿里不哥和也速台等人頻頻點頭,對如何與賈老賊爭奪天下已經有了一些頭緒。經過也速台贊成後,阿里不哥當即採取劉整的滅宋策略,一邊派出使者到臨安和賈老賊虛與委蛇,一邊決定分兵兩萬去攻潼關,在入川的人選上,熟悉四川的情況的劉整自然是首選,劉整自己也願意,不過阿里不哥對漢人並不信任,僅是將劉整定為入川軍隊的副將,主將則由脫裡赤擔任。 兩天之後,肩負著為阿里不哥經營四川重任的脫裡赤和劉整從易州出發,在大名府度過黃河進入河南,一路靠掠奪搶劫補充軍糧,直接殺向潼關。沿途的中原漢人世侯無人敢擋,只能用快馬將消息送往臨安,向賈老賊稟報阿里不哥軍隊的異常舉動…… …… 消息送到臨安的時候,時間已是鹹淳三年的三月二十日,聽到這消息,賈老賊大驚失色,拍案叫道:「阿里不哥的軍隊分兵殺向潼關,肯定是衝著四川去的!」子聰也緊張道:「太師,潼關廉希憲已是一支孤軍,無糧無援,難以抵擋阿里不哥軍裡外夾攻,潼關失守已成定局。事不宜遲,大宋軍隊應該立即開始收復四川的行動,否則讓阿里不哥在四川站穩跟腳,與劉黑馬、八思巴等人坑瀣一氣,那大宋再想收復四川就難上加難了。」 「不錯,本官明天就上表朝廷,請旨出征。」賈老賊斷然拍板,決定立即開始收復四川的軍事行動。不過賈老賊也有些擔心,向子聰問道:「子聰大師,這收復四川之舉已經迫在眉睫,但本官對該從何處著手收復四川,還是沒有頭緒,還望大師指點。還有這大理的兀良哈台,又該如何處置?是直接奪回大理,還是允許他繼續獨立?」 「太師,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子聰陰陰的說道:「大理位於大宋西南,時刻威脅著大宋的兩湖腹地,留下他只會是一個巨大麻煩,不如早除,徹底一勞永逸。」 「可兀良哈台已經與大宋結盟,這貿然進攻盟友……只怕無法向天下人交代。何況大理境內山高路險,提兵攻打,一時半會也拿不下來。」儘管賈老賊的臉皮之厚在南宋已經算是數一數二,可沒有任何理由就攻打盟友,賈老賊也不太好意思去那麼做。子聰卻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馬上合掌答道:「簡單,太師可派一名使者入滇面見兀良哈台,要求他出兵協助大宋收復四川。若他不肯答應,大宋便可以兀良哈台背約為名攻佔大理,若兀良哈台答應,將其主力誘出大理,圍而殲之,大理唾手可得——歷史都是由勝利者書寫,太師若是滅了大理,將來想要怎麼對天下人交代都行。」 「有道理。」賈老賊臉皮確實有夠厚實,馬上決定採納子聰的對待大理策略。賈老賊又問道:「那收復四川的具體策略呢?大師又有什麼指點?」 「四川西南一帶,漢蠻雜居,各地蠻族土司掌握實權,若是單以武力征服,只怕會適得其反。」子聰沉聲答道:「小僧的意見是,太師入川之後,應以『義』字為先,攻心為上,才能使蠻族心悅誠服,永保大宋西疆安寧。」 「義字為先?攻心為上?」賈老賊若有所思,沉吟片刻,賈老賊臉上露出微笑,「義字為先,妙是妙——不過對本官來說,實在是難了些。」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十八章 成親太早 賈老賊做事一向雷厲風行,三月二十一日的早晨,賈老賊還真在早朝上向趙祺遞交出師表,請旨率師入川,收復已經淪陷十餘年的成都府路、利州府路和潼川府路。可出乎賈老賊預料的是,他這一次請旨出征不僅遭到了趙祺的強烈反對,就連大部分的朝廷官員也持反對意見——他們的反對理由也很合理,南宋剛剛經歷了襄樊決戰,急需休養生息,現在又發動一次大規模戰役,只怕軍民百姓和國庫錢糧都不堪重負。 「大宋是剛剛經歷了一次大戰,可並未傷到元氣。」面對百官一面倒的反對呼聲,賈老賊據理力爭,大聲說道:「襄陽之戰,大宋軍隊主力總傷亡不到三萬;戰役前後不到百日,軍糧也仍然十分充足;至於軍費方面,蒲壽庚一案中,大宋查抄沒收的蒲氏資產,足夠支持大宋軍隊收復三個四川!如何算得上軍民百姓和國庫錢糧都不堪重負?眼下忽必烈戰死,四川劉黑馬部已成孤軍,而我大宋軍隊士氣高漲,正是一鼓作氣收復大宋西南失地的最好時機!若是拖延日久,阿里不哥軍隊自秦嶺入川,在四川站穩跟腳,那大宋再想收復四川,付出的代價必然將是現在的百倍千倍!」 「賈太師,你說的道理我們也明白。」左丞相李芾站出來,提出疑問道:「可現在阿里不哥鐵騎已然殺入中原,若是太師率領大宋主力西去,阿里不哥鐵騎突然南下,太師又回援不及,大宋如何抵擋?」 「誰說本官率領大宋主力入川了?」賈老賊反駁道:「在襄陽大戰結束之後,本官已將大宋江西軍隊調入四川,就是在為收復四川準備,高達的七萬大軍,加上王堅張鈺的五萬軍隊,再加上廣南夏老將軍的六萬大軍,總兵力收復四川已經綽綽有餘!而在臨安正北,有徐州張榮、沭陽李□、兩淮李庭芝和建康杜庶四道防線,阿里不哥縱然南下,又能耐這四道防線如何?襄樊方面,南京路史天澤、襄陽呂文煥、曹世雄和信陽劉師勇四支軍隊同時構築防線,同樣固若金湯——阿里不哥想要在短時間內攻破這道防線,除非他是神仙下凡!」 說到這,賈老賊又意味深長的對李芾說道:「李丞相,形勢不同了,大宋軍隊這些年越打越強,現在已經不是大宋軍隊怕別人,而是輪到別人害怕大宋軍隊了!如果還抱著以前的老思想,只會是貽誤戰機,成為漢家江山的千古罪人。」 李芾老臉一紅,不聲不響的退回班列。見李芾說服不了賈老賊,抱病上朝的程元鳳又站了出來,顫抖嘴唇說道:「賈平章,請恕老夫以老賣老說上一句,你身為朝廷首輔,不在朝中坐鎮朝局,卻動不動就率軍出征,是否有些捨本求末?縱然如你所說,現在收復四川是最好時機,那你完全可以把指揮權移交給王堅王大人或者高達高大人,何必親自出征?戰場之上矢石交加,要是平章你……那朝廷怎麼辦?」 「對,對,程丞相說得對。」程元鳳的話正對趙祺胃口,趙祺馬上叫道:「師臣,如果你一定要現在就發動收復四川的戰事,那朕也不反對,只是你別去,這事交給王愛卿或者高愛卿就行了。」 賈老賊歎了口氣,先向趙祺拱拱手,又轉向程元鳳忽然問道:「請問程老丞相,你今年高壽多少?身體如何?」程元鳳楞了一下,咳嗽著答道:「多謝平章關心,老夫今年七十三,至於身體——唉,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估計也活不了多久了。」 「是啊,程老丞相是老了。」賈老賊又長歎一聲,說道:「晚輩比程老丞相年輕二十一歲,再過二十來年,估計也就和老丞相差不多了。」程元鳳聽得滿頭霧水,不知賈老賊這話是什麼意思。賈老賊卻又緩緩說道:「程老丞相,你我身負先皇托孤之恩,理當為大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可你我都已經在逐漸老去,大宋的半壁江山卻仍然淪落敵手,每當思起此事,晚輩都心如刀絞,覺得愧對先皇,愧對大宋的列祖列宗。」 「平章所言極是,老夫更為愧對先皇和大宋列祖列宗了。」程元鳳被賈老賊的沉重語氣感染,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淚。賈老賊又歎口氣,更加嚴肅的說道:「所以晚輩覺得,應該乘著我們還能喘氣,抓緊時間給大宋子民和我們的晚輩留下點什麼。四川不僅是大宋失陷的國土,更是大宋的西南屏障,駐紮在那裡的韃子時刻威脅著大宋的兩湖腹地,收復了四川,等於就是掃平了大宋的後方隱患,將來我們就算看不到北伐中原光復漢家河山的那一天,我們的繼任者也可以憑借這半壁江山繼續努力。如果我們不抓住這個機會,將來到了地下見到先皇,先皇問我們為大宋做了什麼,我們該如何回答?」 「四川西南之地,漢蠻雜居,蠻族不服王化,光以武力征服,只會事倍而功半,只有晚輩親赴川中,才能因地制宜採取策略,或用攻心,或用武力,收服蠻族,永保大宋西陲平安……」賈老賊越說越是動情,聲音中甚至帶上了哽咽。而程元鳳早已是老淚縱橫,向賈老賊連連拱手行禮,大哭道:「賈平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老夫明白你的苦心了。你放心,你去四川的時候,老夫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替你守好後方。」 「賈平章忠心為國,卑職等衷心佩服。」其他朝廷官員也被賈老賊的話打動,無數人嚎啕大哭。一時間,金鑾殿上竟然哭聲一片,可就在這時候,金鑾殿正中的龍椅上忽然響起一個更加響亮的哭聲,「哇……!」眾人驚訝抬頭一看,卻見是宋度宗趙祺站在龍椅前放聲大哭——和歷史上一樣,賈老賊上朝的時候,趙祺就不敢坐著。 「師臣,朕不讓你走,不讓你走。」趙祺像個小孩子一樣跑進金鑾殿正中,又跳又踢,大哭不止,「師臣你才回來幾天,為什麼馬上又要離開朕?你走了,朕怎麼辦?怎麼辦?師臣你不能走,不能走!」 面對趙祺這個先天不足、心智幾乎等同於幼兒的大宋皇帝,南宋的文武百官個個搖頭歎氣,不知該如何是好。程元鳳抹去眼角的眼淚,正打算用聖賢那一套勸說趙祺,賈老賊卻擺擺手制止他,低聲道:「老丞相莫急,看我的。」說罷,賈老賊快步走到趙祺身邊,在趙祺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趙祺的哭聲嘎然而止,轉向賈老賊問道:「師臣,你的話是什麼意思?朕好像聽懂了,又不是完全懂。」 「皇上,那幾句話的意思是……」賈老賊又在趙祺低聲嘀咕起來,好不容易等賈老賊說完,趙祺頓時破涕為笑,歡喜道:「師臣果然是父皇留給朕的第一忠臣,師臣,那你就去安排出征四川吧,快去快回,朕等你的好消息。」 「微臣遵旨。」賈老賊磕頭答應,在場的文武百官卻都看呆了,不知道賈老賊用的是什麼魔法,竟然能這麼快就把趙祺說服?好不容易等到議完政事散朝,朝廷百官立即在金鑾殿外把賈老賊圍住,爭先恐後的追問賈老賊在趙祺說了些什麼話,不過賈老賊也不是笨蛋,自然不會把自己控制趙祺的手段告訴別人,只是微笑不答。最後百官也拿賈老賊沒辦法,只好問賈老賊準備什麼時候出發去四川。 「本官出征四川,具體時間還沒確定,本管還要做一些準備。」賈老賊搖搖頭,又說道:「葉夢卿葉大人,你是禮部尚書,本官現在要去臨安校場抽不開身,出使大理的人選和各項事宜就請你去安排了。如果今天的試驗成功,本官很快就走。」說罷,賈老賊匆匆與百官告辭,領著幾個心腹走狗飛快出宮而去。 …… 一路快馬加鞭趕到城外的臨安禁軍校場,子聰兄弟、王熵和陳廣昊等人早在校場裡等得不耐煩了,賈老賊則比他們更急,先是揮手制止眾人的行禮,然後迫不及待的向陳廣昊問道:「陳大人,情況怎麼樣了?本官要你做的東西,做出來沒有?」已經被封為軍器監的陳廣昊咧嘴一笑,答道:「太師放心,那東西和手雷差不多,工藝很簡單,卑職組織人手才用了兩天時間造出上百枚。」 「好!陳大人不愧是我大宋火器天才!」賈老賊大喜,又問道:「那效果呢?試驗效果如何?」陳廣昊笑得更是開心,有意賣了一個關子,「太師,效果你一看就知道了,請這邊來。」 看到陳廣昊和王熵等人開心的笑臉,賈老賊心知自己要求試制的東西必然是效果非凡,大喜下忙與王熵和陳廣昊等人趕往校場南端。到得被宋軍重兵包圍的試驗現場,首先映入賈老賊眼簾的是地上的一排鐵管,還有一堆大號的木柄手雷,陳廣昊向賈老賊介紹道:「太師,小人經過估算,把這種小炮的炮管造成了三尺長、半尺粗、炮管厚一寸五分,重量是四十五斤到四十八斤之間。」 「不到五十斤?好!最適合西南的多山地形了。」賈老賊益發歡喜,又拿起一顆與木柄手雷極為相似炮彈打量,發現這種炮彈大約重十三四斤,木柄長約八寸,鐵頭裝藥部為自己指定的前尖後圓子彈頭形狀,長約一尺,鐵殼很薄卻比較重,裡面大概裝有鐵角鐵釘之類,可以在爆炸後飛射傷敵。賈老賊也來不及多問,馬上命令道:「快,放幾炮給本官看看。」 「小人遵命。」陳廣昊依令而行,親自為賈老賊演示裝藥過程——先把一個標準化生產的火藥包裝入炮筒,安好引線,然後又把炮彈木柄向下裝入炮身,最後點燃引線。只見那冒著青煙的引線飛快鑽入炮身,炮身中立即爆發出一聲巨響,炮彈應聲而出,先飛起五丈多高,然後沿著拋物線落到一百九十多步外才轟然炸開,硝煙散去後,地面上竟然被炸出一個兩尺多深的大坑。賈老賊也猛的跳起來,鼓掌大聲叫道:「好!好東西!打四川不怕攻堅戰了!」 「啪啪啪啪!」陪同賈老賊參觀試驗的南宋官員也是一片掌聲。子聰還萬分佩服的向賈老賊說道:「賈太師,小僧真是服了你了,竟然能想出如此神妙的武器,有了這個東西,大宋軍隊即便在山地也不用擔心武器難以搬運了。」 「子聰大師客氣了,這東西可不是本官想出來。」賈老賊還算老實,沒有搶別人的功勞。首任狗頭軍師廖瑩中拍馬屁道:「不管是不是太師想出來的,總之都是太師帶給大宋軍隊的攻堅利器——下官建議將這種火炮取名叫太師炮,諸位以為如何?」 「太師炮?好名字!」上樑不正下樑歪,賈老賊手下的馬屁精從來就不缺少,眾人自然是爭先恐後的附和。賈老賊卻搖搖頭,奸笑道:「太師炮的名字不怎麼樣,還是叫它的本來名字——沒良心炮!」 「沒良心炮?」在場的宋軍官員都傻了眼睛,都不知道這個名字究竟有多大份量。那邊陳廣昊觀察和統計了沒良心炮的射擊數據後,向賈老賊稟報道:「太師,小人覺得這種小炮還有改良餘地,請給小人一點時間,小人一定能造出射得更遠和威力的小炮。」 「沒時間了。」賈老賊搖搖頭,「陳廣昊,這次看來你得帶上一些工匠陪同本官一起出征四川了,我們在四川一邊作戰一邊改造。這幾天你抓緊張時間準備一下,過幾天就和本官一起出征——當然了,你可以把媳婦帶上。」 「小人願追隨太師,以報太師知遇之恩。」陳廣昊躬身答應。子聰則向賈老賊微笑問道:「太師說通皇上允許你出征了?聽說皇上對太師很是依賴,上次去襄陽就死拉著不許你去,這次說服皇上,怕是花了不少力氣吧?」 「也不怎麼難,本官對皇上說了三句民間俗語,皇上就馬上答應了。」賈老賊十分得意的微笑答道。子聰和廖瑩中等人十分好奇,一起追問賈老賊向趙祺說了那三句俗語,賈老賊又忍不住想要炫耀一番,便如實答道:「本官告訴皇上——不到臨安,不知道官小。不到揚州,不知道錢少。到了成都,才後悔成親太早。」 「這幾句話什麼意思?」饒是子聰自付足智多謀,也聽得滿頭霧水。賈老賊笑道:「不到臨安不知道官小——是指臨安官員集中,一二品大員比比皆是,地方官員在地方上作威作福,覺得天大地大沒有老子大,只有到了臨安才知道自己僅僅是個芝麻綠豆官。揚州鹽運天下第一,富商雲集,其他地方的土財主只有到了揚州,才知道自己其實是個窮光蛋。」 「那第三句呢?」眾人異口同聲問道。賈老賊奸笑道:「至於到了成都才後悔成親太早——當然是指成都美女眾多,男人到了成都,看到成都有那麼多漂亮的美女,再回頭看看自己家裡的黃臉婆,肯定會後悔成親太早了。——咱們的皇上是什麼脾氣?怎麼會容忍成都這麼好的一個地方落在韃子手裡?」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十九章 首尾兩端 賈老賊還在臨安緊鑼密鼓準備出征四川的時候,身為南宋禮部尚書的葉夢鼎已經先行出發,取廣南陸路出使大理和安南——本來賈老賊並沒有打算派葉夢鼎親自出使,可葉夢鼎考慮到這一次不光是出使大理面見兀良哈台,還需要到安南去聯合安南國王陳晃,預防兀良哈台出現意外,責任十分重大,葉夢鼎便向賈老賊毛遂自薦,提出由自己親自擔任使者。賈老賊考慮到葉夢鼎雖然和自己不怎麼對付,為官卻清廉正直,對大宋也忠心耿耿,正是最適合的出使人選,便再三叮囑葉夢鼎注意安全後點頭答應。在臨行前,子聰還以朋友身份給大理國丞相王鶚寫了一封信,委託葉夢鼎帶去。 下面來說說兀良哈台這個後大理國的情況,當年鄂州大戰時,兀良哈台被賈老賊用詭計騙回雲南,事後兀良哈台發現自己上當,又害怕忽必烈追究責任,便幾次托故拒絕忽必烈要求他從四川北上返回大都的命令,好在當時忽必烈力量已經極度衰弱,兀良哈台雖不奉旨,忽必烈也拿他無可奈何。後來阿里不哥控制了鳳翔路,切斷了中原和雲貴、四川的聯繫,兀良哈台就更不用害怕忽必烈了,放心大膽的在大理做起了逍遙自在的土皇帝。期間雖然宋軍發起了收復邕州的軍事行動,但從沒有越過大理國舊境,兀良哈台軍退回大理後便與宋軍停戰,其後一直相安無事。 到了鹹淳元年,忽必烈舉國侵宋,為了牽制宋軍四川、廣南軍隊,忽必烈再一次命令兀良哈台出兵四川和廣南,牽制宋軍力量。當時兀良哈台萬分猶豫,既不願拿自己的保命本錢去和宋軍硬拚,更害怕忽必烈打下南宋找自己算老帳。偏偏就在這時候,南宋政局更迭,廣南路安撫制置使也由老辣的趙葵換成了老滑頭夏貴,夏貴到任後因為不願冒險打仗,便極力修好與兀良哈台軍的關係,甚至還賣給了兀良哈台許多大理緊缺的食鹽,幫助兀良哈台解決了雲南鹽荒的問題——兩條老狐狸就這麼虛情假意的成了知交好友。 既然是知交好友,就少不得暗中互通消息,為了替四川軍區減輕壓力,賈老賊便命令夏貴屯兵自杞(今興義),隨時準備攻打兀良哈台的腹地以做牽制,夏老將軍怕激怒好兄弟兀老將軍而刀兵相見,便暗中將消息把通知給兀良哈台。這下子兀良哈台可傻了眼睛,一邊是宋軍準備抄自己老巢,一邊是忽必烈逼著自己出兵和宋軍火並,兀良哈台就難免更加猶豫了。夏老將軍體諒好友難處,便給兀良哈台出了一個主意——獨立建國!只有獨立建國,宋軍才不會對兀良哈台施壓,忽必烈也沒辦法指揮兀良哈台出兵。 夏貴提出這個建議本來是一半玩笑一半認真,沒曾想兀良哈台試探著向心腹探問口風時,兀良哈台的兒子阿術和參謀王鶚卻馬上跳起來贊成——沒辦法,忽必烈對待叛逆的手段一向歹毒,兀良哈台多次違背忽必烈旨意,差不多等於是公開背叛,阿術和王鶚當然得考慮重回忽必烈帳下會有什麼後果。而賈老賊聞知此事後,立即指示夏貴向兀良哈台做出承諾,如果兀良哈台在大理獨立建國,那麼南宋朝廷立即予以承認,建立同盟合作關係,兩國永不相犯。鑒於南宋從未侵略過他國國土,兀良哈台顯然更願意相信南宋朝廷的承諾,再加上兀良哈台做慣了土皇帝也不願再回忽必烈帳下去仰人鼻息,便做出了一個令忽必烈幾乎氣瘋的決定——獨立建國!自稱大理國王!其後,南宋還真的收回了駐軍自杞的行動,並且贊助了兀良哈台一批軍糧,忽必烈又在襄陽被呂文德兄弟死死拖住,兀良哈台不免更加得意自己當初做出的英明決定,繼續逍遙自在的在大理當著土皇帝。 很可惜,兀良哈台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 經過將近兩個月的長途跋涉後,葉夢鼎率領的南宋使節團終於抵達大理國都,兀良哈台聞訊,忙派兒子阿叔率領禮部官員出城迎接,又火速傳來智囊王鶚和世子阿術,向他們介紹情況,並問道:「宋人這一次竟然派來了禮部尚書葉夢鼎擔任國使,看來肯定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你們覺得宋人這一次的來意究竟如何?」 「必然是為四川而來!」王鶚斬釘截鐵的答道:「忽必烈戰死,宋人沒有乘機北伐,反而將重兵集中到重慶和神臂城,擺明了是想收復四川舊土,消滅忽必烈在四川的殘黨以掃平後方隱患。而宋人朝廷派出禮部尚書葉夢鼎這樣的高官出使,十有八九是要請我大理出兵相助,攻打四川腹地。」 「孩兒也認為很有這個可能。」阿術點頭附和,說道:「若我大理從沙麻、阿都出兵北上,可以直接殺進川中平原,兵臨成都城下,賈似道老賊很能用兵,不可能看不到這麼好的地形優勢。」 「讓孤出兵四川?賈似道老賊打得好算盤。」兀良哈台抿緊了嘴唇,冷哼道:「孤才沒那麼傻,直接殺進四川平原去和劉黑馬硬拚,消耗我大理的國力。」說到這,兀良哈台稍一沉吟,馬上說道:「孤明天接見葉夢鼎,如果他要求孤出兵,孤就找借口推辭。你們也幫幫腔,就說我大理正鬧饑荒,沒力量去成都。」 「大王,萬萬不可莽撞回絕。」王鶚一驚,忙說道:「四川劉黑馬是宋人後方隱患,我大理又何嘗不是宋人後方隱患?賈似道老賊乃是豺狼心腸,你若拒絕出兵,賈似道老賊正好有借口出兵大理,向我國下手啊!宋人軍隊這些年連戰連捷,正是士氣如虹之時,若是宋人大軍來犯,我大理國小民貧,如何抵擋?」 兀良哈台皺起了眉頭,遲疑問道:「不會吧?宋人自建國以來從未侵犯大理,當初孤獨立建國時,宋人皇帝又親自下詔宣佈與大理永不相犯——賈似道老賊會有那麼不要臉,因為孤拒絕出兵就來攻打大理?再說了,當初你也說過宋人皇帝的詔書可信。」 「天下之事,只有賈似道老賊不願去做的事——沒有他不好意思去做的事。」王鶚確實很瞭解賈老賊,先給賈老賊下了一條無比準確的評語,又答道:「大王,當初微臣認為宋人皇帝的聖旨可信,是因為微臣認為忽必烈與宋人之間的戰事將要曠日持久,並且以兩敗俱傷結束,我軍保留實力而坐山觀虎鬥,可以漁翁得利,乘機發展壯大,所以微臣才建議大王相信。」說到這,王鶚歎了口氣,「可微臣做夢都沒想到,賈似道老賊親自出征之後,竟然不到百日就擊斃忽必烈並殲滅忽必烈主力,更立即掉轉槍口向南,反過來對我大理形成致命威脅,倒真是應證了人算不如天算的這句古訓。」 「這麼說來,王丞相是贊成出兵成都了?」阿術扭過頭,目光炯炯的盯著王鶚說道:「可出兵成都,我卻更擔心——大理軍隊主力若是與劉黑馬拼得兩敗俱傷,對大理懷有野心的賈似道老賊又忽然發難,那我大理豈不更加危險?」 「世子說得對,這也正是微臣最擔心的事情。」王鶚點點頭,苦笑答道。兀良哈台一聽拉長了臉,幾乎開始後悔背叛忽必烈而獨立稱王,「這出兵也危險,不出兵也危險,孤究竟怎麼辦才好?」 「大王不必焦慮,其實這兩全其美的辦法,也不是沒有。」王鶚陰陰的說道:「微臣建議,若是宋人使者提出要求大王出兵相助,大王可以立即答應,先穩住宋人,不給宋人向我大理進兵的借口。然後大王出兵至阿都部(今美姑縣)駐守,按兵不動,一邊借口軍資軍糧不足,向宋人要錢要糧拖延時間,一邊觀察川中形勢——微臣可以斷定,阿里不哥也絕不會就這麼把四川送給宋人,必然要從秦嶺南下入川,與宋人爭奪川中平原!屆時若宋人勝,我軍再出兵攻打成都,既不消耗實力也可撈得許多好處。若是阿里不哥勝,我軍就可以坐地起價,看宋人和阿里不哥誰出的條件好價錢高,再決定是幫著阿里不哥痛打落水狗,還是給宋人雪中送炭。」 「妙計!」兀良哈台大喜,一拍大腿叫道:「就這麼辦!」 …… 第二天,也就是南宋鹹淳三年的五月十八日清晨,兀良哈台在他新修建的大理王宮中接見了南宋國使葉夢鼎,和王鶚猜測的一樣,葉夢鼎果然向兀良哈台提出借兵,請兀良哈台出兵北上,攻打四川腹地,並許諾在事成之後重謝軍費緡錢五百萬貫和軍糧三十萬石。而兀良哈台也一口答應,「可以!大理與大宋乃是同盟之國,共同進退,大宋收復四川,孤自當起傾國之兵相助,以示同盟之誼。」 「多謝大王,大王高義,小使佩服之至。」葉夢鼎沒想到兀良哈台這麼爽快就答應,大喜下連聲道謝。兀良哈台哈哈大笑,顯得非常開心,討來黃絹御筆,讓丞相王鶚當場草擬大理與南宋聯盟攻打四川的盟約,末了兀良哈台又說道:「葉大人,還有一件小事要說明一下,我大理國小民薄,怕是難以支持曠日持久的入川戰事。若是大理軍隊出現軍資和軍糧不足的情況,還請大宋不吝援助。」 「那是當然。」葉夢鼎歡喜答道:「小使出發之前,我大宋首輔賈平章已經親自交代,大理軍隊若是仗義相援,那大理軍隊在與大宋軍隊會師之後,軍需糧草全部由大宋軍隊提供。會師之前損耗的糧草,大宋軍隊也可在戰後補償,陣亡的大理將士撫恤費用,也可由大宋出資。這一條大王可以寫進盟約,以做憑證。」 「既然如此,那孤就卻之不恭了。」兀良哈台十分之高興,忙讓王鶚書寫盟約。身為當世大儒,王鶚的書寫速度自然不用去說,才片刻功夫就寫好兩份盟約,兀良哈台和葉夢鼎觀看無誤後雙雙用印,大宋和大理聯手消滅忽必烈餘黨的盟約便宣佈大功告成。 訂盟後,兀良哈台少不得邀請葉夢鼎享受國宴,王鶚、阿術、阿叔和兀良哈台心腹將領大納、玉龍帖木兒等人做陪,席間的虛假客套浪費筆墨,自也不用多說。好不容易等到酒足飯飽,葉夢鼎起身正要告辭,忽然又想起一事,忙從懷裡掏出一封被火漆密封的書信,雙手捧到王鶚面前,解釋道:「王丞相,這是你故交子聰大師給你的書信,委託小使轉呈,請王丞相驗收。」 「多謝葉大人。」王鶚客氣著接過書信,打開只看得一眼,王鶚就呆立當場了。兀良哈台奇道:「王愛卿,你這是怎麼了?子聰大師在信上對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王鶚飛快把信收進懷中,向葉夢鼎強作微笑道:「葉大人遠來,鞍馬勞頓,可要多在大理住上一些日子,欣賞大理的異國風光。」 「多謝王丞相好意。」葉夢鼎微笑答道:「但葉夢鼎這一次不光只是出使大理,還要從大理借道南下安南,去見安南國王陳晃遞交國書,只怕在大理呆不了幾天,就得立即南下。」 「葉大人不辭辛苦,為國奔波,真乃人臣之楷模,小相佩服之至。」王鶚勉強客套了幾句,與兀良哈台等人一起把葉夢鼎送出王宮。葉夢鼎剛走,兀良哈台就迫不及待的向王鶚問道:「王愛卿,發生什麼事了?剛才看你的臉色不善,子聰那個禿驢在信裡對你說了什麼?」 「子聰,果然奸詐!」王鶚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將子聰寫給自己的信交給兀良哈台。兀良哈台匆匆展開一看,見子聰信上寫道:「百一吾弟,見信如面。大宋邀弟之主出兵相助,若愚兄所料不錯,弟定獻虛與委蛇及隔岸觀火之計,然大宋王師挾威西進,阿里不哥也提豺狼之師南下,大理身處漩渦,坐收漁利之望已無可能。望弟早棄首尾兩端之舉,勸說弟之國主全力助宋,以免殃及大理,禍及子孫。愚兄子聰頓首。」 「鹹淳三年三月二十二?」看看信上的日期,兀良哈台大吃一驚,「子聰兩個月前就猜到我們要做什麼了?」 「那隻老狐狸!」王鶚咬緊牙關,怒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讓葉夢鼎出訪安南也是他的主意!他是要告訴我們,我們如果耍花招,大宋就要聯合安南夾擊我們大理——大王當年你在安南國都升龍屠城(發生在公元1257年),安南人恨你入骨,如果宋人提出聯盟,安南肯定答應!」 兀良哈台又驚又怒,一腳踹翻剛才招待葉夢鼎的飯桌,咆哮道:「子聰禿驢,孤真恨不得一刀宰了你!」但冷靜下來後,兀良哈台又向王鶚問道:「既然我們的打算已經在宋人預料之中,那現在該怎麼辦?」 「大王已經和宋人簽定了共同討伐忽必烈餘黨的盟約,現在反悔等於就是背盟,宋人就更有理由向我大理進攻。」王鶚飛快答道:「惟今之計,只有分兵駐守紅河以防安南,同時進兵阿都部,觀察川中戰事。阿里不哥和劉黑馬也不是笨蛋,他們見我們屯兵邊境,肯定少不了要來與我軍聯繫,謀求聯手抗宋——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大可以和阿里不哥聯手,共保西南。」 「和阿里不哥聯手?這點只怕也早在宋人意料之中吧?」阿術皺起了眉頭,對王鶚抱定首尾兩端的策略有些反感。兀良哈台卻拍板道:「就這麼辦!這一次孤親自領兵北上,如果阿里不哥提出的條件好,孤還更願意和蒙古同族合作!」 雖然兀良哈台採納了王鶚的建議,可王鶚卻半點高興不起來,此刻出現在王鶚腦海中的,只有子聰那張陰險的笑臉。王鶚不禁心道:「子聰那隻老禿驢既然猜到了我要打隔岸觀火的主意,還故意揭穿,甚至故意聯絡安南激怒兀良哈台,難道他就不怕把兀良哈台逼到阿里不哥一邊?——莫非,那只該死的老禿驢就想把兀良哈台逼到阿里不哥那邊?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二十章 老賊入川 一張嘴難說兩家話,阿里不哥、兀良哈台和劉黑馬等人在為了四川而運籌帷幄的同時,賈老賊也在鹹淳三年四月初六那天悄然踏上了出征四川的道路。和前幾次不同,賈老賊這一次出征所以帶的兵力極少,除了六千餘名正規軍外,另外只有六百名少林僧兵、八百餘名各類工匠和兩百餘名火器訓練官,總兵力甚至還不到八千。但兵力雖少,攜帶的軍需物資卻相當不少,別的不說,光是火藥就裝了六十餘條大船,其他的成品和半成品火器也有上百船之多,整支船隊仍然是浩浩蕩蕩,在運河水面連綿十餘里。 船隊抵達鎮江後就轉入了長江,並在建康小歇,賈老賊與前來迎接的沿江制置使杜庶密談一宿後,杜庶便讓長子杜鴻率領千餘名精銳軍士加入賈老賊隊伍,陪同賈老賊入川作戰。而後賈老賊一路晝夜兼程,又於五月初二抵達鄂州,並在鄂州與陳宜中、楊晨煥等宋軍官員將領會合——考慮到四川盆地擁有相當數量的平原地形,賈老賊還是決定從大宋騎兵中抽調五千騎兵入川參戰,以彌補宋軍步兵機動力不足的缺點。 鄂州會師後,料理完公事的賈老賊抽空和舊部敘舊,並瞇著眼睛向楊晨煥笑道:「聽說你小子娶了史天澤的孫女?真有這事?長得漂亮不?」楊晨煥臉一紅,老實答道:「才剛剛定親,成親還早呢。她是史老將軍長子史格的次女,岳父說我和史家有緣,就硬把女兒許配給我,我父母不在襄陽,曹將軍做主替我答應了,我才不得不娶。至於姑娘的相貌人才嘛,只能算是馬虎——不過配我倒是綽綽有餘。」 「哈哈哈哈哈。」在場眾人被楊晨煥的謙虛實話逗得哄堂大笑,賈老賊也笑道:「說到緣分,你小子和史天澤還真是有緣,記得你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洛陽吧?當時史天澤打斷了你一條胳膊,現在拿個漂亮孫女賠你,你這筆買賣還真賺大了。進了四川好好幹,等收復了四川凱旋而回的時候,本官親自為你們主婚。」 「謝太師。」楊晨煥大喜答應,激動的模樣惹得眾人又是一陣大笑。被笑得不好意思的楊晨煥趕緊轉移話題,向賈老賊問道:「太師,我們騎兵這一次入川,是走陸路還是走水路?」 「為了讓你們早些熟悉適應地形,你們走陸路入川。」賈老賊用手敲打著桌子,皺眉說道:「過了夷陵就進三峽,三峽到重慶這段水路最是難走,本官這一次又帶了這麼多輜重,將近四百里水路,真不知道要走幾天。」說到這,賈老賊不由自主的將目光轉向行軍地圖,眉頭皺得更緊,喃喃道:「也不知道阿里不哥的軍隊有多少進入了四川,又和劉黑馬一夥勾搭得怎麼樣了?這敵情不明,可是兵家大忌啊。」 賈老賊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一個多月前,阿里不哥分兵突襲潼關,潼關守將廉希憲雖然拒絕了阿里不哥軍招降,但因為潼關已成孤城,又被阿里不哥軍東西夾擊,廉希憲不得已選擇了棄關而逃,率領潼關守軍渡過黃河逃入山西,到山西去與忽必烈幼弟穆哥會合。阿里不哥軍乘機奪取潼關,與關外的阿里不哥軍和盟國察哈台汗軍會師,聲勢大張。其後因為道路阻塞,宋軍對陝西情況兩眼一抹黑,自然不清楚阿里不哥軍究竟有多少軍隊從秦嶺南下入川,將領又是那些,甚至連阿里不哥軍是走子午谷入川還是走祁山入川都不清楚,所以賈老賊才會如此的憂心忡忡。 擔心再多也沒作用,沉吟片刻後,賈老賊命令道:「大軍明天出發,水陸兩路齊頭並進,務必在五月底之前抵達重慶,與王堅、高達二位將軍會師。」宋軍眾將各自行禮,齊聲答道:「遵命!」 從夷陵到重慶四百來里三峽水路,賈老賊計劃用二十天左右的時間走完,自以為是時間綽綽有餘了,可是真正到了宋代的三峽之後,賈老賊才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三峽的山高水險。三峽的江水水流遄急就不用說了,河道裡還有許多無數暗礁淺灘,很多地方甚至只拿靠士兵人力拉縴,拖著船隻才能通過,賈老賊的輜重船既沉重無比又是逆流而上,其中的艱苦可想而知。過了夷陵才走了五六天時間,宋軍竟有四條輜重船擱淺和觸礁,所幸搶救及時才沒造成多大損失,逼得賈老賊不得不火速從江陵又抽調了一批船隻隨軍聽用,分擔輜重船載重,又耽擱了不少時間。 水路難走,陸路更不好走,那開鑿於崇山峻嶺和懸崖峭壁之上的棧道最窄處僅有兩尺來寬,宋軍騎兵只能下馬步行,根本無法乘騎,身上還得背著沉重的軍糧武器,其辛苦絲毫不亞於拉縴行舟的宋軍步兵。又這麼慢騰騰的走了幾天,賈老賊終於忍不住氣得破口大罵,「是那個王八蛋說三峽風光秀麗,千里江陵一日還?這不是誤導後人嗎?一天走二、三十里就個個累得要死,一天走千里,他來走給我看看!」 ……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賈老賊在入川路上掙扎前進的同時,阿里不哥的入川軍隊也在與子午谷棧道做著艱難搏鬥,不過阿里不哥軍入川的時間要早上一些,又是輕騎入川速度迅捷,所以賈老賊才剛剛抵達巫峽的時候,阿里不哥的軍隊就已經踏進了漢中盆地。在子午谷口紮下營寨後,劉整立即拜見了主將脫裡赤,與他商量奪取漢中的計劃。不曾想剛剛躺下的脫裡赤卻呻吟道:「明天吧,走了六百多里山路,我身上的骨頭都快散架了,讓我好好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再商量吧。」 「脫將軍,這可不是休息的時候。」劉整急了,解釋道:「興元府(漢中)乃是忽必烈最早的封地,忽必烈在這裡經營多年,勢力根深蒂固,守將耶律朱哥也是忽必烈的鐵桿舊部,對忽必烈忠心耿耿。我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否則我軍就危險了。」 「好吧,那你說怎麼辦?」脫裡赤想起臨行前也速台交代自己要多聽劉整的建議,便強撐著從床上坐起。劉整建議道:「末將認為,我軍應該派一名使者去益水西岸的真符縣城求見守將,請他代為引見耶律朱哥,向耶律朱哥解釋我軍來意。告訴耶律朱哥我們不是來攻打漢中,而是來幫助他們抵禦宋蠻子的侵略,力爭讓耶律朱哥站在我們一邊,我軍在四川才有一處立足之地啊。」 「那好,你去安排吧,有結果了再告訴我。」脫裡赤一口答應,然後倒頭就睡。劉整歎了口氣,趕緊出帳去安排使者呈獻書信,向漢中的忽必烈殘黨道明自軍來意。 不得不承認,劉整的這個安排確實做得非常及時,其實忽必烈軍的漢中守將耶律朱哥已經收到阿里不哥軍入川的消息,並且集結了軍隊駐紮在真符,準備以逸待勞偷襲阿里不哥這支疲軍。而劉整將使者派到真符城中表明來意後,耶律朱哥考慮再三,終於決定放棄偷襲行動,並且答應第二天在益水橋頭與脫裡赤、劉整談判。 第二天上午,耶律朱哥、脫裡赤和劉整三人會集於益水岸邊,為了表示誠意,劉整力勸脫裡赤不帶軍隊,僅帶三四十名隨從,脫裡赤是最純正的蒙古軍人,信奉不殺使者的天條,自然答應。而帶著大批軍隊預防意外的耶律朱哥見劉整和脫裡赤竟然只帶了少許隨從,驚訝之下對阿里不哥軍敵意大減,也坐下來和阿里不哥軍認真談判。 「耶律將軍,我們的來意,想必你已經很清楚了,但末將還是要重複一遍。」脫裡赤不擅言辭,談判自然是劉整擔任主角。劉整開門見山的對耶律朱哥說道:「襄樊大戰,忽必烈大汗被賈似道老賊詭計害死,忽必烈大汗的主力也全軍覆沒,數十萬蒙古勇士和色目勇士喪生於宋蠻子屠刀之下。而賈似道老賊不依不饒,又將主力西移入川,擺明了是衝著你和劉黑馬將軍而來——阿里不哥大汗身為忽必烈大汗胞弟,自然不忍心看到你們這些忽必烈大汗的舊部被宋蠻子屠戮,所以派我和脫裡赤將軍率軍入川,增援你們這些忽必烈大汗的舊部,而非為了乘機奪取四川!在這一點上,還請耶律將軍明查。」 「並非為了乘機奪取四川?」耶律朱哥可不是笨蛋,冷笑反問道:「阿里不哥會有那麼好心?他真有那麼好心的話,當初就不應該篡逆叛變,和大汗爭奪汗位,讓我們蒙古自相殘殺,導致宋蠻子漁翁得利。」 阿里不哥的死黨脫裡赤一聽不樂意了,馬上嚷嚷道:「篡逆叛變的是忽必烈,蒙古家法,幼子繼業,忽必烈是違反我們蒙古祖宗家法。」忽必烈死黨耶律朱哥勃然大怒,正要反駁時,劉整搶先說道:「耶律將軍,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現在忽必烈大汗已經架崩,他的太子也被宋蠻子抓走,就算是兄終弟及,阿里不哥現在也是無可辯駁的蒙古大汗,這點你應該承認吧?」 「誰說我承認了?」耶律朱哥繼續冷哼。劉整微笑道:「好吧,就算耶律將軍你還不承認阿里不哥大汗,但阿里不哥大汗卻承認你是他的臣子,否則他也不會讓我們幫你抵禦宋人——耶律將軍,你不要忘記了,你是契丹人,和宋蠻子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契丹人!宋蠻子如果佔領四川之後,可能會饒過漢人田雄,也可能會饒過紀侯,甚至可能會饒過劉黑馬——但絕對不會饒過你這個契丹人!宋蠻子抓住色目人後,通常是砍斷四肢慢慢折磨至死,耶律將軍你想嘗嘗那個滋味嗎?」 「你威脅我?」耶律朱哥臉色一變,站起來下意識的去摸刀柄。劉整卻仰頭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威脅耶律將軍?我與脫裡赤將軍才帶幾個隨從前來,耶律將軍的大軍卻嚴陣以待,我還威脅耶律將軍,我發瘋了是吧?」 「那你為什麼要說宋蠻子不會饒過我?」耶律朱哥有些洩氣,追問道。劉整大笑答道:「耶律將軍,末將恐怕只是說出了你心中最擔憂的事情,所以你才如此恐懼吧?澶淵之盟,重熙增幣,大遼兩次欺凌蠻子朝廷,宋蠻子恨大遼入骨,這才有了宋金合力滅遼之事,耶律將軍身為大遼皇族後裔,又是忽必烈大汗臣子,正是宋蠻子誅之而後快的人物——耶律將軍心裡,只怕早就比任何人都清楚了吧?」 劉整的話字字句句,正好打在耶律朱哥心坎上,自從得知忽必烈戰死和宋軍重兵入川後就沒睡過一個好覺的耶律朱哥臉上表情陰晴不定,良久後,耶律朱哥慢慢坐回原位,嘶啞著聲音說道:「那我如果投降阿里不哥大汗,阿里不哥大汗能原諒我以前跟隨忽必烈的過失嗎?」 「關於這點,耶律將軍大可放心。」劉整向脫裡赤一攤手,微笑道:「在入川之前,大汗已經全權委任脫裡赤將軍接納四川的蒙古臣子,不管是誰,以前跟著忽必烈幹了什麼,只要誠心歸順阿里不哥大汗,阿里不哥大汗一律既往不咎,他的駐地也不會變動,官職另有升賞。」 「是啊。」脫裡赤附和道:「在入川前,大汗已經給四川的七位蒙古萬戶準備好了官職,耶律將軍你是三萬戶,利州東路總管,允許世襲罔替。」 「允許世襲罔替?」耶律朱哥有些心動——漢中可是出了名的糧倉,其富庶可想而知。劉整趁熱打鐵道:「耶律將軍,阿里不哥大汗給你的條件夠優惠了吧?現在忽必烈大汗已經架崩,宋蠻子又不容於你,除了阿里不哥大汗,你還能選擇誰?難道你認為就憑你興元府一府之力,就能擋得住宋蠻子的大軍?」 反覆考慮了良久,出於對漢人的懼怕和對蒙古人長期以來的感情,耶律朱哥還是咬牙說道:「好吧,我願意歸順阿里不哥大汗。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們在興元府內不能燒殺搶掠,我還有一些存糧,可以提供給你們充當軍糧。」 「好,耶律將軍果然是聰明人。」脫裡赤和劉整都是大喜,拉著耶律朱哥的手連聲誇獎。劉整笑道:「耶律將軍放心,阿里不哥大汗是為拯救四川而來,又怎麼會禍害四川的蒙古百姓?不過除了軍糧之外,還有兩件事要請耶律將軍幫忙,一是給我軍安排一個駐地,二是勞煩耶律將軍替我軍聯繫劉黑馬老將軍和其他幾位萬戶,我們蒙古人只有團結起來,才能抵抗宋蠻子對四川的野蠻侵略。」 「駐地容易,真符之南有一座城池名叫西鄉,可以供二位將軍屯兵。」耶律朱哥耍了個心眼,又說道:「至於聯絡劉黑馬將軍他們更容易,我這就給他們寫信,請他們派出使者到興元府與二位將軍商議。」 「娘的,欺負老子不認識四川地形?讓老子們駐紮西鄉,擺明了是叫老子們替你抵擋從夔州北上的宋蠻子!」劉整心中冷笑,臉上卻笑得萬分親切,與耶律朱哥不斷噓寒問暖,又在心裡說道:「不過也沒什麼,只要老子們在漢中站穩了跟腳,後面劉太平的軍隊源源不絕開進四川,興元這座糧倉遲早還是我們的。」 …… 經過近一個月的艱難跋涉,賈老賊的船隊終於穿過三峽,在六月初二這天抵達重慶,王堅、高達、邛應、文天祥和楊亮節等人一起出城迎接,賈老賊與他們見面後,連氣都來不及喘上一口,馬上就劈頭蓋臉問道:「怎麼樣?阿里不哥軍隊已經到那裡了?來了多少?」 「八天前的消息,阿里不哥兩萬軍隊進駐西鄉,興元府守將耶律朱哥易幟,已經歸順了阿里不哥,聽說阿里不哥還有後續部隊準備入川。」高達答道:「另有成都那邊的可靠消息,劉黑馬、張札古帶、奧屯世英和田雄這些蒙古萬戶都已接受阿里不哥軍邀請,或是派出使者,或是親赴興元府,準備與阿里不哥軍展開談判,商量建立聯盟抗擊我軍。」 「聯盟?」賈老賊的眉頭扭成了一個結,冷笑道:「一群烏合之眾,也想聯盟抗擊大宋?這回本官來了,看本官挑撥離間你們火並!」說到這,賈老賊又恨恨道:「好,讓他們韃子和韃子聯盟去,本官這回要聯盟西南的少數民族,看誰的聯盟更厲害?!師夔,本官記得你父親呂文德當年曾經到播州(今遵義一帶)聯盟當地少數民族,還成功說服他們和大宋聯手抗蒙,那事情你可清楚,給本官介紹一下詳細過程和情況?」 註:呂文德是在1257年到播州構築貴州防線,修築三城,並成功說服當時佔據貴州大部分地區的羅氏鬼國與南宋聯手抗蒙,其後這道防線一直是四川宋軍的堅實後盾,直至南宋滅亡,蒙古都沒有能用武力打破這道同時保護了四川和湖南側翼的堅強防線。羅氏鬼國又被稱羅甸國,但有史家認為兩者並不是一個國度,書中採納宋史的羅氏鬼國稱呼。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二十一章 會盟(上) 被賈老賊點名介紹西南少數民族的情況,曾經跟著老爸呂文德深入羅氏鬼國談判的呂師夔馬上來了精神,一邊陪著賈老賊趕進重慶城,一邊在路上向賈老賊介紹道:「太師,家父當年到羅氏鬼國的情況是這樣的,寶佑四年(1256年),羅氏鬼國遣使上報朝廷,說是發現蒙古韃子在大理以北集結兵力,又大量招募當地土著作為嚮導,有可能從羅氏鬼國強行借道攻打四川的南部屏障播州和思州。而且蒙古韃子還派人招撫羅氏鬼國的幾個首領,想要把羅氏鬼國也拉到蒙古韃子那邊。」 「這事本官聽說過。」賈老賊點點頭,回憶道:「聽說當時的大宋右丞相董槐建議安撫羅氏鬼國,團結羅氏共同抗蒙,你父親當時節制鼎、澧、辰、沅、靖五州軍馬,靖州最為靠近羅氏,所以就派了你父親到思播組織防禦。你父親幹得很出色,四川這些年南面一直穩如泰山,就是靠他留下來的這條防線。不過羅氏鬼國具體情況如何,有那些首領,對我們漢人是什麼態度,本官就不太清楚了。」 「羅氏鬼國主要有三個首領,分別叫阿搾、何勇和阿氈。」呂師夔答道:「其中勢力最大的,是控制水西(今貴州大方一帶)的阿搾,他控制的地方直接和韃子控制的大理接壤,卻最傾向於我們漢人,我父親當年到羅氏鬼國安撫,第一個表示歡迎的頭目就是他,他還有個弟弟叫阿里,也很傾向於我們大宋,後來帶著家父接觸其他兩個頭目的就是水西阿里,這兩個兄弟手裡大概有七八千蠻兵,人數不多,卻很能打仗,韃子都不敢隨便招惹他們。另外兩個頭目何永和阿氈對我們態度一般,但因為阿搾和阿里兩兄弟勸說,他們也站到了我們大宋一邊,這些年一直幫著我們大宋守住四川南方,倒沒出過什麼差錯。」 「很好,看來這次大宋團結西南少數民族的行動,就要從阿搾和阿里這兩個兄弟身上著手。」聽到少數民族中有兩個大頭目是大宋派,賈老賊不由大喜,忙吩咐道:「師夔啊,看來這次你要繼承你父親的遺志,多帶些金銀再去一次羅氏鬼國了,你去給本官帶個話,就說本官想請他們到重慶做客,他們親自能來最好,或者派能代表他們的人來也行,本官有大事要和他們商量。」 「遵命。」呂師夔雙手抱拳答應,又建議道:「太師,末將覺得光帶金銀還不夠,應該再多帶一些鹽巴,羅氏鬼國境內不產鹽,雖說鄰近的瀘州境內有鹽井,但產量很少,供給四川都困難,羅氏鬼國那邊鹽巴就更是比金子還貴了,送鹽巴他們更高興。」 「提議不錯。」賈老賊更是歡喜,「本官在出發之前也考慮到了這點,所以特地從兩淮帶來二十船鹽,你多帶些人手,直接送兩船過去,幫助他們解決鹽荒問題。別楞著了,抓緊時間安排,明天就出發去羅氏鬼國。」呂師夔大聲答應,轉身就去安排,一直陪在一邊沒說話的地頭蛇王堅忽然開口道:「賈平章,你不要只盯著羅氏鬼國,不要忘了,四川南面真正的依靠還是思播田楊二族!你如果輕視他們,那才是大錯特錯。」 賈老賊和王堅同齡,又是一起在孟珙帳下任過事的老同事——關係卻一向很糟糕,再加上第一次神臂城大戰後王堅和賈老賊之間又有些小矛盾,所以王堅對賈老賊說話的態度一點不客氣。還好賈老賊臉皮甚厚,裝做沒聽出王堅語氣中的諷刺,只是驚訝道:「思播田楊,是指思州田景賢和播州楊文那兩個土皇帝嗎?」 「賈平章,說話請注意一些。」王堅毫不客氣的指出賈老賊的粗俗無禮,大聲說道:「你應該稱為思州安撫使田景賢田大人,還有播州安撫使楊文楊大人,而不是指責其為土皇帝。要是讓兩位對大宋忠心耿耿的大宋臣子聽到,只會傷了忠臣之心。」 賈老賊有些尷尬——其實賈老賊也很清楚田景賢和楊文對南宋十分忠心,手下的軍隊也是英勇善戰,都是賈老賊這次西進入川團結和爭取的對象,只是兩人又同時是手握地方生殺大權還不向朝廷交納稅賦的土皇帝,所以賈老賊才叫順了口。為了掩飾尷尬,賈老賊呵呵乾笑兩聲,說道:「本官失言,多謝王大人指點。本官這就用朝廷首輔的名譽,邀請楊大人和田大人到重慶會面。」 王堅冷哼一聲,將頭扭開,一旁的高達有些奇怪,低聲向賈老賊問道:「太師,下官記得你和王大人是多年的老同事了,怎麼看他的模樣,對你好像還有些偏見?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賈老賊做賊心虛,不敢把自己和王堅鬧僵的原因說出來,只是苦笑搖頭,答道:「別想歪了,本官和王大人之間沒什麼過節,可能是本官信口失言,所以惹得講究禮儀的王大人不高興了。沒事,事情過了就算了。」 進駐重慶城後,賈老賊當眾宣讀聖旨,正式接管四川及西南各路兵權,原來控制四川兵權的王堅倒是很痛快的交出兵符,對賈老賊的態度卻仍然是冷冷淡淡。賈老賊自知理虧,幾次想找王堅單獨密談,解釋一些事情,卻每次都遭到王堅冷漠拒絕。賈老賊也沒辦法,只好一邊深入四川軍隊瞭解具體情況,抓緊時間訓練炮手和鍛造沒良心炮備戰,一邊等待少數民族首領和思州田家和播州楊家派來的使者,還有就是密切關注蒙古軍的漢中會議,全力探察阿里不哥與忽必烈殘黨的勾結情況……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賈老賊還在重慶等待諸路軍馬會盟的時候,忽必烈軍在四川的另外六個萬戶或是派出使者,或是親自到訪,都已經雲集到漢中城中,本來不屬於七萬戶之一的蒙古下萬戶熊耳因為收編了宋軍叛將梅應春的隊伍,勢力大張,也被劉整點名邀請到漢中赴會。一時間,漢中城中旗幟各異,諸路雲集。 六月十三日,除了漢中地頭蛇耶律朱哥外,劉黑馬、張札古帶、奧屯世英、夾谷龍古帶、田雄和紀侯等六路萬戶代表全部到齊,乘亂壯大勢力的熊耳夫妻也親自抵達了興元府參加會議——雖說這其中有很多人根本不想來,可宋軍大兵壓境,卻又不得不來探探風聲。而劉整和脫裡赤見蜀中七萬戶竟然這麼給面子,自是欣喜若狂,趕緊在興元府中召開會議,討論聯手抗宋的可能性。 當初劉整被劉黑馬父子招降的時候,已經與四川七萬戶全部見過面,彼此間並不陌生,所以劉整也省了許多麻煩。會議剛一開始,劉整就馬上話入正題,直接提起宋軍重兵入川對四川諸萬戶造成的威脅,【www.52dzs.com】並大肆渲染宋軍對蒙古軍民殘暴行徑,一口咬定賈老賊反攻四川後,肯定會把忽必烈殘黨斬盡殺絕,抓到的俘虜千刀萬剮,俘虜的妻女也全部收進軍營充當軍妓。雖然蒙古軍的幾個萬戶都知道劉整的話裡肯定有誇張成分,但考慮到自己入川後著實殺害了不少漢人和宋軍將士,落到宋軍手裡下場絕對好不到那裡去,也就沒有反駁拆穿。 「各位大人、將軍,我劉整和你們一樣,都是忽必烈大汗的臣子!」即將結束對宋軍殘暴罪行描述的時候,劉整慷慨激昂的大聲說道:「忽必烈大汗在襄陽不幸戰死,我們身為忽必烈大汗的臣子,理當為他報仇雪恨!如果向宋蠻子投降屈膝,否則我等百年之後,又有何面目去向忽必烈大汗?」 「忠臣不事二主,投降了阿里不哥,難道將來就有面目去見忽必烈大汗了?」親自到漢中參加會議的萬戶夾谷龍古帶冷冷的插話道。劉整連眼皮都不眨,馬上大聲答道:「不錯,忠臣是不能事二主——可我們要為忽必烈大汗報仇,光憑我們手裡的力量又怎麼夠?所以我思來想去,發現唯一的辦法,就是借助阿里不哥大汗的力量!更何況阿里不哥大汗乃是忽必烈大汗的親弟弟,兄終弟及,阿里不哥大汗繼承忽必烈大汗的領地和子民,也是合法合理,我們效忠於阿里不哥大汗,等於就是效忠忽必烈大汗!」 「放屁!」夾谷龍古帶被劉整的無恥言語氣得鬚髮怒張,拍案吼道:「你在襄陽勾結張弘范叛變,企圖挾持察必皇后和真金太子獻給阿里不哥,導致我軍自相殘殺,宋蠻子漁翁得利!難道這也是對忽必烈大汗的效忠嗎?」 夾谷龍古帶的駁斥話音剛落,頓時滿場變色,和夾谷龍古帶關係甚好的田雄趕緊連扯他衣角,提醒他這裡不是自己們的地盤。誰知劉整被夾谷龍古帶戳到傷疤卻不驚不怒,反而微笑道:「夾谷將軍,你這話是從那裡聽來的?你親眼看到末將和張弘范將軍挾持皇后和太子了嗎?」 「當時我正在四川,怎麼可能看到?」夾谷龍古帶冷哼答道。劉整一聳肩膀,答道:「這就對了——夾谷龍古帶將軍你中宋人的離間之計了!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宋蠻子勾結我軍叛逆子聰、姚樞等人,企圖劫走皇后和太子,我和張弘范將軍收到消息,立即率軍到中軍保護皇后太子,不曾想子聰禿驢竟然誣陷我和張弘范將軍是陰謀叛變,塔察爾王爺和伯顏將軍又不慎中計,這才導致我軍火並內訌——夾谷龍古帶將軍,請你仔細想上一想,如果我和張弘范將軍是我軍內訌的罪魁禍首,那我們就是宋蠻子在襄陽全勝的頭號功臣,為什麼宋蠻子的主帥賈似道老賊還要對我和張弘范將軍頒布必殺號令?為什麼不嘉獎和招攬我們,卻反過來重用子聰禿驢?」 「這個……」夾谷龍古帶無言可對——賈老賊對劉整和張弘范的極端痛恨,就連宋軍內部都不是十分清楚,更何況夾谷龍古帶這麼一個外人。脫裡赤也插話說道:「劉將軍和張將軍是在戰後才歸順阿里不哥大汗的,這點我可以做證。忽必烈大汗的軍隊內訌,確實是子聰和姚樞兩個蠻子挑動的,劉太平將軍的弟弟劉長平還被姚樞騙過漢水,被宋蠻子俘虜扣押,到現在還沒釋放。」 夾谷龍古帶怒視劉整,將信將疑,田雄怕好友又犯牛脾氣,趕緊打岔道:「這麼說來,劉將軍和張將軍歸順阿里不哥大汗,只是為了替忽必烈大汗報仇了?」劉整點點頭,嚴肅而又沉重的答道:「大汗戰死,我和張弘范將軍本欲隨他而去,以死相報!——可想到大汗的血仇未報,我們又咬牙忍辱偷生,決定留住這有用之身,等待時機為大汗報仇!幸得阿里不哥大汗英明,禮賢下士,又再三邀請我和張弘范將軍出山,並親口答應要為忽必烈大汗報仇雪恨,我們才重到阿里不哥大汗麾下任事。」 「對,對,這個我也可以做證。」脫裡赤連連點頭,彷彿真有其事一般。而在場的蒙古軍諸萬戶又沒有親眼得見,對他和劉整的話自然是將信將疑,並不完全相信。這時候,劉整一拍桌子說道:「諸位大人,諸位將軍,現在你們應該明白了吧?我、張弘范將軍和耶律朱哥將軍,都是為了替忽必烈大汗報仇,這才投入阿里不哥大汗帳下,借助阿里不哥大汗的力量找宋蠻子報仇!你們都是忽必烈大汗的忠臣,你們是願意效仿我們呢?還是願意投降宋蠻子,做一個二臣逆賊,留下千古罵名?」 會場中鴉雀無聲,忠於忽必烈的幾個蒙古萬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表態,在場唯一沒有固定地盤的熊耳本想表態歸順,但事先得到老婆唐笑指點,也是乖乖把嘴閉上,不肯去當投降阿里不哥的出頭鳥。又過了良久,代表劉黑馬出席會議的劉黑馬第三子劉元興年少氣盛沉不住氣,叫道:「劉整,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邀請我們到興元府,說是建立聯盟抵抗宋人,可現在又威逼我們歸順阿里不哥,如果我們不歸順,是不是要把我們全部殺掉?」 「三公子差矣,劉整並非威逼,僅僅只是建議。」劉整向同樣沉不住氣的脫裡赤使個眼色,微笑道:「如果各位大人和各位將軍不肯聽從劉整的建議,劉整自然不會勉強。這樣吧,我們先不提這件事情,先討論建立軍事聯盟如何?劉整冒昧,為各位將軍草擬了一份盟約,各位將軍聽聽如何?」 說著,劉整從懷裡掏出一份文書,展開說道:「劉整訂立這個盟約只有三條核心內容,第一,諸位一旦聯盟後,不管那一位將軍的屬地遭到宋蠻子軍隊襲擊,都可以向其他盟友和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求援,受邀請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絕,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也絕不強迫各位歸順,齊心協力,共同抵禦宋蠻子的野蠻入侵。」 「這條可以。」在場的蒙古諸萬戶一起點頭,認為這一條十分合適。劉整微笑道:「第二條就比較嚴格了——無論那一位將軍向宋蠻子投降,或者是與宋蠻子暗中勾結而自保,一經發現,簽定這份盟約的諸路兵馬都要優先對其討伐之,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也會對其發動進攻,務必將其除之!」 「這是當然,我們中間如果有叛徒,我夾古龍古帶第一個饒不了他!」夾古龍古帶第一個大聲答道,其他幾個蒙古萬戶也滿口答應,認為這一條十分合理。劉元興問道:「那第三條呢,第三條是什麼?」 「第三條嘛,做為組織者和策應人,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可以自由出入各位將軍的防區,各位將軍不得阻攔。」劉整慢悠悠的答道。話音剛落,會場馬上又是鴉雀無聲——開玩笑,讓阿里不哥的軍隊自由出入自己軍隊的防區,要是阿里不哥軍在自己的腹地忽然發難怎麼辦? 「各位將軍,難道你們認為阿里不哥大汗懷有惡意嗎?」劉整很驚訝的向眾人問道:「不讓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通過你們的防區,那阿里不哥大汗怎麼救援你們被宋蠻子攻打的地方,飛過去嗎?」 「劉將軍,那你如何保證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在我們防區內部不搞小動作,要是你們突然佔領我們的城池怎麼辦?」田雄試探著問道。劉整一聳肩膀,答道:「關於這點,我劉整可以對天發誓……」 「發誓就免了。」田雄擺擺手,微笑道:「上次鄂州大戰,賈似道老賊發的誓讓我們蒙古軍隊吃夠了苦頭,我們已經不再相信任何誓言了。所以,還是請劉整將軍說些實際的保證。」 「關於這點,我要和脫裡赤將軍商量一下。」劉整聳聳肩膀,彎腰和坐立的脫裡赤交頭接耳的商量了幾句後,劉整又直起身體,大聲說道:「這樣吧,為了讓各位將軍放心,又能救援被宋蠻子攻打的將軍,我們決定——將來不管是出入那一位將軍的防區,除了必須通過的關口外,絕不進出任何城池,這樣總行了吧?各位將軍也看到了,我們的軍隊現在在興元府境內,沒有經過耶律將軍允許,我們有進過一座城池嗎?」 「這樣可以。」在場的各個蒙古萬戶一起點頭,對劉整的保證多少相信了一些。這時候,劉元興代表劉黑馬問了一個關鍵問題,「劉整將軍,既然阿里不哥大汗開出如此之好的條件,又不強迫我們歸順於他,那他為什麼還要救援我們?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好處太多了。」劉整飛快答道:「阿里不哥大汗救援四川,第一是挽救無數蒙古忠臣的性命,第二就是牽制宋蠻子的主力,為大汗南下攻打宋國爭取準備時間,第三嘛,將來阿里不哥大汗南征之時,還望各位將軍從川中出兵,配合阿里不哥大汗的南征行動。」說到這,劉整又微笑著補充一句,「各位將軍,阿里不哥大汗雖然偉大聖明,可太過賠本的買賣,他還是不願經常去做的。」 「哈哈哈哈哈。」劉整的俏皮話逗得眾人一起大笑,會場氣氛頓時輕鬆不少。就連對阿里不哥入川抱有極大敵意的劉元興也頻頻點頭,又轉過頭,對保護自己前來漢中的千夫長楊過輕聲說道:「如果阿里不哥是出於牽制宋人主力的目的,那麼我們可以和他合作,接下來只要聯盟細節不成問題,這份盟約我們可以簽。」 「三公子,請還是小心一些。」楊過輕聲提醒道:「阿里不哥招降耶律朱哥,證明他對四川還是有土地野心,我們得慎重行事。」劉元興欣賞的看一眼楊過,低聲答道:「這個我當然知道,我不會隨便上當的。」 因為互相救援的軍糧和軍需物資的供給問題太過繁瑣,所以聯盟並沒有當天就達成,散會休息後,劉整和脫裡赤一起回到他們在興元城外的軍營,剛坐下不久,卻驚訝的聽到有一名極為美麗的娘子前來拜訪他們。脫裡赤和劉整都是屬於那種色中餓鬼型的,聽說是美女拜訪自然接見,片刻後,果然有一名動人異常的嫵媚女子被領進了中軍大帳,那女子矮身行禮,用嬌媚之致的聲音自我介紹道:「賤妾四川下萬戶熊耳之妻——唐笑,見過脫將軍,劉將軍,二位將軍萬安。」 「原來是熊夫人,夫人快快請起。」脫裡赤第一個跳上去,握住唐笑的小手把她攙起來,心中大讚,「真軟,真香。」唐笑則並不急於抽回被脫裡赤握住的小手,反而向脫裡赤極為嫵媚的嫣然一笑,眼神之中儘是挑逗……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二十二章 會盟(下) 「熊夫人,請這邊坐。」脫裡赤操著生硬的漢語,盡力裝出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小心翼翼的給唐笑讓出座位——不過手卻說什麼也不肯放開唐笑的小手。唐笑也不推辭,任由脫裡赤牽著她的手,款步姍姍走到脫裡赤為她安排的椅子上坐下,向脫裡赤媚笑不已。那邊劉整一看情形不對,忙向大帳中的親兵使個眼色,親兵會意退下,帳篷中便只剩下脫裡赤、劉整和唐笑兩男一女。 沒了旁人,唐笑就更沒了顧忌,一邊向脫裡赤拋著媚眼,一邊用熟練無比的蒙古語柔聲說道:「脫將軍,妾身粗通蒙古上國語言,脫將軍盡可用蒙古上國之語與小女交談。」脫裡赤大喜,揉著唐笑的手說道:「想不到熊夫人身在四川,竟然能說得一口如此流利的蒙古語,真是大大出……什麼預料。」 「脫將軍,聽熊夫人口音,她好像不是四川人。」劉整冷冷的插話道。唐笑轉向劉整,也拋去一個媚眼,吃吃笑道:「劉將軍好耳力,奴家確實不是四川人,因奴家父母早逝,從小追隨在蒙哥大汗麾下為將的姨父一家走南闖北,後來姨夫為國捐軀,奴家又跟著表哥李德輝將軍追隨蒙哥大汗入川伐宋,釣魚城一戰後,表哥奉也速台大妃和也速察國舅之命留守在四川,奴家也留了下來。奴家從出生就一直生活在蒙古軍中,所以說得一口蒙古話。」 「原來熊夫人竟然是也速台皇后和也速察國舅的舊部親眷。」劉整和脫裡赤都是大吃一驚。唐笑含笑點頭,又從懷中掏出一份書信,雙手呈給脫裡赤和劉整,兩人趕緊打開一看,卻見書信竟然是阿里不哥極為信賴的國舅弘吉剌也速察親筆所寫,收信人則是唐笑所說的蒙古千戶李德輝,信中雖然除了交代幾句公事外別無其他內容,但很肯定一點,李德輝在蒙哥生前確實是也速察和也速台兄妹的舊部。這下子劉整可不敢對唐笑擺什麼臉色和架子了,忙微笑道:「原來熊夫人和皇后、國舅還有這麼一層淵源,末將剛才多有失禮,還請夫人原諒。不知道李將軍現在身在何處,此次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入川,李將軍為什麼不親自來與我們聯繫?」 唐笑表情黯然,很傷心的答道:「表哥因為曾經是也速察國舅的舊部,所以在忽必烈帳下很不受重視,劉黑馬老將軍根本不相信他,雖然表哥在和宋蠻子作戰時非常勇敢,卻始終沒能獲得獨立領兵機會,就別說能有機會來興元和各位將軍聯繫了。就連我,也是靠著嫁給劉黑馬的心腹熊耳,才能代替表哥來與二位將軍聯繫。」 「哦,原來是這樣。」劉整和脫裡赤一起點頭——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決裂後,阿里不哥沒少在和林清洗忽必烈舊部,忽必烈在自己部隊壓制阿里不哥舊部,自然也屬正常。劉整又試探著問道:「那熊耳將軍呢?聽說他在第二次神臂城大戰後勢力大長,實力已經可以和四川任何一個萬戶抗衡,他對阿里不哥大汗又是什麼態度?夫人夜間來訪,熊將軍不可能不知道吧?」 「奴家的相公本是劉黑馬嫡系,但自從奴家與他完婚後,受奴家感染,他已經逐漸認清了阿里不哥大汗才是真正的蒙古之主。」剛才還滿面黯然的唐笑忽然嫵媚一笑,當真是百媚叢生,逗得劉整和脫裡赤都是一陣心癢。唐笑輕笑道:「相公能夠在第二次神臂城大戰後勢力擴張,說起來還有奴家的一點功勞,奴家替他說服了宋蠻子叛將梅應春,梅應春帶著四千多人加入了相公的隊伍,奴家表哥李德輝手裡也有三千多人,再加上相公手裡原有的人馬,總兵力倒是勉強趕上了劉黑馬。只是相公在四川並沒有穩定後方,只能暫時寄居在劉黑馬的成都府境內,這一次兩位將軍在興元府會盟,就是奴家力勸相公親自前來,想要借這個機會尋到明主,為阿里不哥大汗和二位將軍獻犬馬之勞。」 「太好了,如果熊將軍願意歸順大汗,本將軍一定上奏大汗,請大汗封他高官厚祿。」脫裡赤大喜過望,又補充道:「要不現在熊夫人就去把熊將軍請來,本將軍現在就代表大汗封他官職。」 「脫將軍,不可,熊將軍是和劉黑馬的兒子住在一起,我們連夜召見於他,萬一被劉元興察覺怎麼辦?」劉整素來冷靜,立即阻止脫裡赤的衝動。唐笑也附和道:「劉將軍所言極是,正因為擔心劉黑馬察覺,奴家才代替相公前來求見二位將軍。」 說到這,唐笑風情萬種的俏臉上儘是委屈,嗔道:「說起那位劉黑馬老將軍,還真是冥頑不靈,忽必烈大汗明明已經戰死了,宋蠻子又大兵壓境,他竟然還死抱著為忽必烈盡忠的念頭,說什麼都不肯向阿里不哥大汗稱臣——要是四川最富裕的成都路被宋蠻子奪走了,我們蒙古在四川經營了十年的基業就全完了。」 「明白了,原來這個騷娘們是為了這個來的。」劉整是何等人,如何能聽不出唐笑的弦外之音?劉整馬上邪邪一笑,壓低聲音說道:「熊夫人說得實在太對了,如果熊將軍是成都路軍民經略使,那麼事情就好辦多了。不過那個劉黑馬佔著茅坑不拉屎,也該退位讓賢了。」 唐笑媚笑,劉整微笑,唐笑伸出沒有被脫裡赤拉住的左手,輕輕拉住劉整的大手,劉整也不客氣,馬上握緊唐笑溫潤滑軟的小手,大力搓揉。唐笑媚笑道:「劉將軍,劉黑馬老將軍是該退位讓賢,可他的成都經略使是忽必烈封的,手裡軍隊又多又忠心,在四川也深得民望——如果換成別人,只怕也坐不穩那個位置。」 「夫人放心,只要有阿里不哥的軍隊支持,換成別人絕對坐得穩。」劉整淫笑著答應。這會脫裡赤再單純也醒悟過來了,忙說道:「對,夫人你回去告訴熊將軍,讓他放心去搶劉黑馬的成都府路,有我們支持和幫助,他絕對坐得穩。」 「那奴家就多謝二位將軍了。」唐笑滿面喜色,站起來在脫裡赤和劉整臉上各吻一下,說道:「脫將軍,我聽說這一次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入川,授與了你任命地方官員的權利,你能不能現在就把這份任命狀給簽了?」 「可以……」脫裡赤本想立即答應,劉整卻使眼色制止他,轉向唐笑淫笑道:「熊夫人,你三言兩語就替熊將軍要走成都路經略使的位置,是不是太容易了?我們能有什麼好處?」 「你們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唐笑杏眼含春,向劉整嬌嗔一句,雙手拉住脫裡赤和劉整的手,慢慢按到自己高聳的胸脯上…… 「子時前我得回去,否則他會起疑,二位將軍……」唐笑的話還沒說完,小嘴就已經被脫裡赤長滿鬍子的大嘴堵住,劉整則毫不客氣的開始脫唐笑的裙子…… …… 經過兩天的談判協商後,南宋鹹淳三年六月十四日下午,忽必烈在四川七個萬戶與阿里不哥的入川部隊正式達成協議,建立聯盟共同抵禦迫在眉睫的宋軍戰略反攻。協議基本內容如下,一:宋軍無論向那一名忽必烈軍萬戶的控制地發動攻擊,其他六名萬戶和阿里不哥軍都必須盡全力援救。二:四川七萬戶和阿里不哥軍都不得向宋軍投降,或者與宋軍暗中妥協,一經發現,其他萬戶和阿里不哥軍都將優先對其展開打擊。三:不得接待任何宋軍使者,對宋軍派出的使者必須斬殺。四:阿里不哥軍不得強迫四川七萬戶歸順,但四川七萬戶和四川軍民如果主動和自願歸順阿里不哥,其他萬戶不得阻攔。五:為方便阿里不哥軍救援前線,阿里不哥軍可以自由出入四川七萬戶的控制地,但未經允許不得進城。六:四川七萬戶以劉黑馬為首,一應交涉由劉黑馬代表。七:宋軍主力退出四川後,阿里不哥軍若是向江南發動進攻,四川七萬戶必須無條件出兵,攻打瀘州、重慶和釣魚城等地牽制宋軍。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小的條例和一條特別針對大理兀良哈台的條例——阿里不哥軍可以從四川借道攻打兀良哈台,或者兀良哈台歸順阿里不哥後,可以從從四川借道北上,與阿里不哥軍聯繫,四川七萬戶不得阻攔。 阿里不哥軍開出的條件並不苛刻,但是人都知道阿里不哥遲早是要吞併四川,只是礙於面子,還有劉黑馬和夾谷龍古帶兩個勢力最大的萬戶堅持不肯背叛忽必烈,所以四川七萬戶才沒有一下子全部屈服於阿里不哥的淫威。同時四川七萬戶之所以達成這麼一個敵視南宋的協議,除了窮途末路的垂死掙扎外,還有就是對蒙古多年來的感情和對手上沾染漢人鮮血的恐懼,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實際上這份協議已經是四川七萬戶全部歸順阿里不哥的信號。 聯盟協議達成,四川七萬戶的代表立即開始返回駐地,準備迎接宋軍即將開始的反擊。劉整和脫裡赤也喜滋滋的向阿里不哥送去捷報,並請求阿里不哥向四川派出更多的軍隊,準備一口氣吞併忽必烈在四川的控制地,再一次完成對南宋的戰略包圍。敵人已經基本準備好了,可宋軍這邊卻出現了意外,甚至宋軍在漢中的細作明明掌握了四川七萬戶和阿里不哥軍建立聯盟的一切細節,並且設法送到了重慶,卻因為種種原因,沒有直接送進迫切需要情報支持的賈老賊手裡…… …… 漢中會盟已經結束了半個月,六月二十九日,賈老賊才終於在重慶迎來宋軍的各路盟友,不過還好,賈老賊的這些盟友動作雖然慢點,卻都是帶來的真傢伙。思州安撫使兼南平軍沿邊各洞宣撫使田景賢和他掌握思州兵權的叔叔田應庚一起親自到來,還帶來了四千思州宋軍——為什麼要叫思州宋軍呢?因為這些軍隊裡少數民族士兵要占一大半,屬於思州的地方部隊,平時裡並不聽四川制置使的調遣,只是掛一個宋軍的招牌而已。同樣屬於這種情況的還有播州軍隊,因為正有重病在身,播州安撫使兼播州各洞宣撫使楊文沒能親來,卻派來他的大兒子楊邦憲和弟弟楊大聲,還有足足六千的思州御前雄威軍,同樣是對賈老賊表示出足夠的尊重和支持。 有朋友可能又要問了,既然思播軍隊中以少數民族為主,那為什麼思州軍隊會掛一個「御前」的中央禁軍頭銜?因為前文沒有提到,這裡詳細解釋一下,思州御前雄威軍頭銜可不是隨便撿來的,而是真刀真槍打出來的!早在淳祐八年(1248年)時,蒙古發動第一次對大理的進攻,蒙古大將禿懣率軍從藏邊強行借道攻打大理,妄圖迂迴攻下大理,完成對南宋的戰略包圍,當時的四川制置使余玠便向思州借兵阻擊,忠於大宋的楊文果斷派出五千少數民族士兵出戰,爬過大雪山突然出現在蒙古軍前方,與蒙古軍鏖戰於大渡河,三戰三捷,以少勝多大破蒙古騎兵,生擒蒙古大將禿懣!淳祐十一年,四川宋軍北伐漢中,楊文再次出兵五千相助,雖然宋軍北伐之舉沒有成功,播州的少數民族宋軍卻表現出色,多次打敗蒙古鐵騎。其後播州少數民族宋軍又三次出兵,頭兩次分別在樂山和宣化擊敗蒙古軍,屢戰屢捷,又抓了一個倒霉蒙古萬戶阿里,第三次則是救援釣魚城,幫助釣魚城宋軍完成擊斃蒙古大汗的不世偉業。靠著這纍纍功勳,思州宋軍才獲得了一個「御前雄威軍」稱號,也絕對算得上是當之無愧! 除了思播兩州的盟軍外,宋軍在羅氏鬼國的盟友也非常夠意思,水西阿搾和阿里兩兄弟一起親自前來,還帶來了五千彝族士兵;羅氏鬼國的另兩個大頭人何永和阿氈雖沒有親到,卻都派出兄弟和兒子各自率軍一千五百前來助戰。另外還有一些小頭人也各自派出一些軍隊,積累起來也有三千人之多。不過這些軍隊人數雖少,卻都是屬於漁獵民族的彪悍士兵,單兵戰鬥力絲毫不亞於最精銳的宋軍士兵。 看到這麼多精銳士兵到手,少數民族和地方政權又這麼支持自己,賈老賊簡直笑得嘴都合不攏,二話不說馬上在重慶軍營中設宴款待,讓宋軍統領以上級別的將領全部出席陪同。為了表示對少數民族盟友的尊重,賈老賊還特別在當天夜裡為彝族盟友補辦了一次火把節,為因為匆匆趕路耽擱六月二十五火把節的彝族士兵舉行他們最隆重的節日紀念。見賈老賊如此尊重自己的宗教文化,羅氏鬼國的士兵頭人無不感激,王堅的少數民族老婆苗花兒也把王堅一通埋怨,「看人家賈平章想得多周到?嫁給你這麼多年了,你怎麼也不給我舉行一次龍頭節或者趕秋節?」 彝族的火把節是十分壯觀的,幾千支火把穿山越嶺,圍著松木火堆載歌載舞,賈老賊對西南少數民族本就沒什麼反感,便忍不住也穿著紫紅官服入場湊趣,與阿氈、阿里等彝族頭領手挽手唱歌跳舞。雖說咱們不學無術的賈太師少不得唱歌時跑調和跳舞時醜態百出,卻也讓羅氏鬼國的彝族頭人們大感榮幸,對賈老賊好感倍生。心直口快的阿搾還向賈老賊伸出大拇指,用生硬的漢語說,「賈大人,你是我們彝族的好朋友。」 「不。」賈老賊搖搖頭,說出一句讓眾人目瞪口呆的話,「我不是彝族的好朋友。」話音剛落,滿場啞然,誰知賈老賊又馬上補充一句,「因為我和彝族是一家人!漢人和彝人是一家,漢人和苗人是一家,漢人和大宋西南的所有民族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阿搾大喜,一把抱住賈老賊,大聲叫道:「一家人!我們和漢人都是一家人!」賈老賊也扯開嗓子大吼,「一家人!我們都是一家人!」通譯將賈老賊的話翻譯後,其他的少數民族也是喜笑顏開,紛紛抱著身邊的宋軍將領激動大吼,「一家人!我們和漢人都是一家人!」 「我們和蒙古韃子不是一家人!」同屬羅氏鬼國的頭人何永之子何鵬忽然冒出一句。頓時群起呼應,幾乎所有的少數民族將士都吼了起來,「我們和蒙古韃子不是一家人!和色目人也不是一家人!」 「何小頭人,你為什麼這麼恨蒙古韃子?」賈老賊故意的明知故問。何鵬氣呼呼的大聲答道:「他們欺負我們彝人,他們用一斗鹽巴,就要換走我們一頭牛!他們殺我們彝人!搶我們彝人的姑娘!他們是魔鬼,應該下地獄的魔鬼!」 「他們不光欺負我們彝人,還欺負白族人,苗族人,有很多的白族人都逃到了我們那裡。」其他少數民族將士紛紛附和,爭先恐後的向賈老賊控訴蒙古軍佔領四川後的罪行,七嘴八舌,各種各樣的語言都有,直把賈老賊身邊的通譯忙得暈頭轉向。最後由少數民族中影響最大的阿搾出面,向賈老賊行禮說道:「賈大人,我們都恨透了蒙古韃子,所以你說要趕走四川的蒙古韃子,我們都非常高興的幫你,請你下令吧,殺蒙古魔鬼,我們願意!」說到這,阿搾又補充一句,「賈大人,你最好把大理的蒙古韃子也殺光趕走,我們喜歡原來在大理的漢人,不喜歡現在的蒙古魔鬼。」 賈老賊不答,稍一盤算後,賈老賊叫人拿來十一支羽箭,將一支遞給阿氈,說道:「阿搾頭人,請你把這支箭撅斷。」阿搾雖不知道賈老賊搞什麼鬼,卻還是輕而易舉的將一支羽箭撅斷。賈老賊又把剩下的十支箭捆在一起遞給阿搾,說道:「阿搾頭人,請你把這一捆箭撅斷。」阿搾大力撅了幾下,一捆箭卻紋絲不動,阿搾只得搖頭說道:「太多了,我撅不斷。」 賈老賊接回箭束,抽出一支,高舉著說道:「各位頭人,看到了嗎?我們如果不團結在一起,單獨和蒙古韃子打仗,那麼我們很容易被蒙古韃子撅斷。」說到這,賈老賊把一束箭合在一起,大叫道:「可我們如果團結在一起,一起行動,那麼蒙古韃子就永遠撅不斷我們!這就好比軍隊打仗,各聽各的號令,各支部隊不統一指揮,是打不贏蒙古韃子的軍隊的!可我們要是有一根繩子,把這十支箭捆在一起,一起進,一起退,那麼我們將戰無不勝!把蒙古韃子從這裡永遠的趕出去!你們說,願不願意讓我做這根繩子,指揮你們和漢人的軍隊一起進退,把蒙古韃子永遠趕走?」 「願意!」阿搾領頭,少數民族頭領一起答應。賈老賊點點頭,說道:「你們願意,我也很榮幸能做一根繩子,為了讓我們團結在一起,從明天開始,我將派出大宋的將軍幫助你們編製隊伍,讓我們這一把箭更團結,更鋒利!你們說,願不願意接受大宋軍隊的編制?」 「我願意!」阿搾第一個舉手,其他少數民族頭人紛紛舉起右手,大叫大嚷,「我們願意!願意!」聲音之大,直穿雲霄。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二十三章 賈老賊挨揍 會盟順利,以阿搾、阿里與何鵬為首的少數民族頭領同意接受整編,賈老賊懸在嗓子眼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來——少數民族士兵的戰鬥力是強,可組織紀律實在太爛,不整編訓練上了戰場也是一盤散沙。不過即便有頭領支持,想要整編這麼一批無組織無紀律還不能隨便用軍法處置的彪悍士兵也不是那麼容易,思來想去,賈老賊終於決定把這個任務交給愛將張世傑——張世傑武藝超群又天生神力,鎮住這群桀驁難馴的凶悍士卒應該不成問題,除此之外,賈老賊又向播州雄威軍借來老將田萬,請他協助張世傑整編和訓練這批士兵。 播州老將田萬名聲不顯,資歷卻不淺,淳祐十二年的宋蒙樂山戰役時,就是他率領五千播州士兵從小路夜襲嘉江,搶佔萬山以弩陣攻敵,大敗蒙古火魯赤軍,其統兵能力可見一斑。加上他長年在播州(今遵義)和少數民族打交道,訓練少數民族士兵的經驗十分豐富,所以有了他幫忙後,宋軍整編少數民族士兵的工作進行得還算順利,從羅氏鬼國來援的上萬士兵很快按宋軍的編制重新編組了一道,全部穿上標準的宋軍服裝列隊而立,多少有了些正規軍的模樣,原始落後的石鐵武器也換成宋軍的標準裝備,假以時日,必然又是一支精銳部隊。賈老賊看在眼裡,喜在心裡,終於開始著手制訂收復四川的進軍計劃。 七月八日,賈老賊在重慶府衙門中召集宋軍眾將商量進軍事宜,參加會議的人並不多,文職官員僅有子聰兄弟,武將方面也只有高達、張鈺和第二次神臂城大戰中表現出色的宋軍副都統趙寶,另外再加上一個四川制置使王堅,除此之外甚至連賈老賊的得意門生文天祥、楊亮節和王堅的兒子王安節等人都沒有資格參加,會議的保密性差不多已經是宋軍的最高級別。 「諸位大人,諸位將軍,本官這次奉旨入川,全為收復大宋四川失地而來。」賈老賊也不客氣,直接就開門見山說道:「如何奪回大宋的西南失地,本官只是一個領頭人,具體行動還要指望各位群策群力,團結一致才能驅逐韃虜……」賈老賊的話還沒說完,房門就已經被人敲響,賈老賊不耐煩的吼道:「什麼事?本官不是說過嗎,沒有大事不要打斷這個機密會議,怎麼剛開始就來了?」 「太師,四川部隊又和我們臨安禁軍打架了。」接替郭靖擔任親兵隊長的龔丹在門外說道:「這次的規模很大,兩邊都有好幾百人,都動上武器了,下面怕出事,所以請你處理。」 「一群混帳!」賈老賊氣得七竅生煙——從賈老賊率領的臨安禁軍進駐重慶以來,和四川宋軍的大小衝突就沒斷過,賈老賊幾次深入軍營化解矛盾,卻始終效果不大,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讓賈老賊頭疼萬分卻無可奈何。面對這又一次大規模友軍械鬥,賈老賊抿抿薄唇,瞟向四川制置使王堅,王堅英俊的臉上卻毫無表情,彷彿沒有聽到這件事一般。賈老賊忍不住開口問道:「王大人,本官幾次下令讓你約束軍紀,向四川軍隊灌輸團結一致的思想,你在當耳邊風嗎?」 「下官已經多次約束部下,賈平章你也是親眼看到的,士兵不聽,下官有什麼辦法?」王堅不冷不淡的答道。賈老賊大怒,聲音也大了些,「你對他們訓幾句不疼不癢的話就算約束了?本官要你深入軍營,化解四川軍隊和臨安軍隊的誤會,讓士兵們團結對敵,而不是對自己人動刀子!」 「沒有誤會!」王堅的聲音比賈老賊更大,怒氣沖沖的說道:「是臨安禁軍自己軍紀不嚴,在重慶府境內到處打架鬥毆,尋釁滋事,還偷雞摸狗和調戲民女,四川軍隊都是本地的子弟兵,當然看不下去了!」 賈老賊無言可對——賈老賊對軍隊軍紀無比重視,對民眾紀律抓得卻並不嚴格,再加上上樑不正下樑歪,士兵跟著賈老賊有樣學樣,所以賈老賊用順手了的嫡系軍隊在民間口碑並不甚好。本來這樣的事換成在其他地方睜一眼閉一眼也就過去了,可王堅卻是一個對民眾紀律抓得極嚴的將領,眼睛裡揉不進半顆沙子,自然就看賈老賊的嫡系不順眼了。考慮了半晌後,賈老賊最終還是決定退讓,命令道:「叫楊亮節去處理這件事,調查清楚鬥毆的原因,如果是臨安禁軍的錯,按軍法行事。」 「遵命。」龔丹領命而去。賈老賊回頭看看滿臉尷尬的高達、張鈺和子聰等人,強作微笑道:「士兵打架,家常便飯,大家別放在心上。——對了,本官剛才說到那裡了?」張鈺欠身答道:「太師,剛才你說到要我們團結一致,共逐韃虜。」 「哦,對,團結一致。」賈老賊心頭苦笑,強笑道:「所以還希望各位將軍和大人群策群力……」饒是賈老賊口才甚好,此刻也沒什麼鼓舞士氣的話可說了,只能直接進入話題,「經過這麼多天的準備,從臨安和江西來的大宋軍隊基本上已經熟悉四川的氣候、地形和道路了,各路盟友也已經抵達。本官決定,在近期內就發動全面進攻,收復四川全境!至於走那一條路進軍,首先該攻打那一個被韃子控制的四川州府,還望各位多多獻策獻謀。」說到這,賈老賊用幾近討好的口氣對王堅說道:「王大人,你久在四川,你先說吧。」 「我還要考慮。」王堅的態度還是不冷不淡,絲毫不給賈老賊面子。同為四川名將的張鈺不清楚賈老賊和王堅之間有什麼矛盾,又怕兩人又吵起來,便搶著說道:「賈太師,末將是四川人(注1),十八歲從軍,比較熟悉四川情況,由末將先說可以嗎?」 「好,就由君玉先說。」賈老賊也明白張鈺的苦心,趕緊微笑接受。張鈺介紹道:「大宋主力收復四川,從重慶出發共有四條路可走,第一條是北上廣安,經達州和金州,繞過大巴山脈西搗漢中,切斷四川韃子和鳳翔路韃子的聯繫。這條路是當年餘將軍北伐漢中時走的路,道路最遠,但韃子守備薄弱,主要的敵人是漢中的耶律朱哥和金州的紀侯。」 「第二條是從合州釣魚城北上,經潼川搗綿州(綿陽),可以切斷韃子成都府路和利州東西路的聯繫。」張鈺接著介紹道:「這條路次近,但韃子防守得最嚴,我軍糧道的兩翼也容易被韃子襲擊。第三條路從神臂城北上,經資州和簡州,直接兵臨成都府,道路次遠,但對手是韃子七萬戶中力量最強的劉黑馬!第四條路也是從神臂城出發,經敘州沿岷江北上,攻打嘉定(樂山)和雅州等地,切斷韃子和大理韃子的聯繫,這條路道路最近,也利於我軍中小船隻行動。」 「張將軍不愧是蜀中名將,介紹軍情條理分明,本官一目瞭然矣。」賈老賊微笑著先給張鈺戴了一頂高帽子,然後才分析道:「第一條路攻漢中,道路太遠,我軍糧草轉運不便,對後勤要求極高,可以放棄。第二條路攻綿州,容易被敵人包抄我軍兩翼,切斷我軍糧道,也可以排除考慮。第三條路直接攻打成都府……」 「太師,不能直接打成都。」子聰插嘴道:「成都乃是川中核心,我軍如果直接攻打,一是川中平原的地形不利於我軍保護糧道,二是忽必烈的四川各萬戶也必然全力救援,不利於我軍將之各個擊破。而且就算勝了,在四川的忽必烈餘黨失去劉黑馬這個領袖,定會全面倒向阿里不哥。」 「子聰大師言之有理,本官也擔心直接打下了成都,皇上就逼本官帶著成都美女回臨安了。」賈老賊很認真的回答——卻惹得在場眾人除王堅外一起大笑,剛才的尷尬氣氛一掃而空。 「至於這第四條路。」因為是第一次率軍打進攻戰,賈老賊在行軍路線的選擇上無比謹慎,所以考慮良久後,賈老賊說道:「本官覺得這第四條路最為合適,一是我軍可以依靠岷江運糧,糧道相對安全;二是切斷四川韃子和大理兀良哈台的聯繫,可以防止兀良哈台忽然反水倒向阿里不哥,和阿里不哥連成一片;第三嘛,嘉定和漢中相距最遠,阿里不哥軍即便想搗亂救援嘉定,也要沿途的忽必烈餘黨同意阿里不哥軍隊從他們的控制地經過——本官相信忽必烈那些餘黨還沒那麼傻。」 因為情報不足的緣故,當賈老賊把他的打算說完後,除了王堅冷冷一笑外,在場的其他宋軍官員和將領都認為賈老賊的分析很有道理,紛紛附和道:「太師所言極是,走第四條路確實最適合我軍情況,對我軍也最為有利。」就連子聰也覺得賈老賊這個戰略選擇十分合適,點頭道:「小僧也認為首先攻打嘉定是最佳選擇,而且打下嘉定和雅州後,我軍還可以和吐蕃取得聯繫,有利於太師利用楊璉真珈爭取吐蕃八思巴喇叭。」 「既然大家都沒什麼意見,那進軍路線就這麼定了。」賈老賊當場拍板。誰知怎麼看賈老賊怎麼不順眼的王堅忽然說道:「誰說沒意見?我反對,這個計劃簡直是胡說八道,紙上談兵!這個時候攻打嘉定,只會把大宋在四川的大好局面一手葬送。」 王堅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無不駭然,賈老賊也楞了一下,然後忍不住大怒問道:「王大人,既然你覺得本官的安排是紙上談兵,那你為什麼不早些指出謬誤?本官是那種聽不進正確建議、只會獨斷專行的人嗎?」 「如果你不是這樣的人,那你為什麼把我的奏章壓下了?沒有上報朝廷?」王堅反唇相譏道。賈老賊更是大怒,一拍桌子站起來吼道:「本官就知道,你肯定是記著那件事情,所以本官入川之後,你才事事處處不與本官配合!你對本官還有什麼不滿,一起說出來!」 「我對你的不滿多的是!」王堅毫無懼色,也站起來沖賈老賊大吼,「同樣是大宋軍隊,為什麼兩淮和荊襄的軍隊火器配備那麼充足?四川軍就只能靠刀劍和韃子硬拚?四川的大宋將士不是爹娘生父母養的?」 「那是因為火器產量和道路運輸問題!」賈老賊大吼,「你當大宋到處都是兵工廠啊?廟山大營供給兩淮和荊襄的火器就萬分吃力了,還拿什麼供給四川?在四川生產火器,火藥配方如何保密?你如果保密做得好,四川為什麼連出劉整和梅應春兩個大漢奸?」 賈老賊和王堅這兩個官職最高又分別幹掉兩個蒙古大汗的高官爭吵,吵得臉紅脖子粗像兩只鬥雞,在場的高達、張鈺和子聰等人都慌了手腳,趕緊拉賈老賊的拉賈老賊,勸王堅的勸王堅,想讓兩人冷靜下來。誰知早對賈老賊憋了一肚子氣的王堅怒不可遏,推開拉自己的張鈺和趙寶,指著賈老賊鼻子吼道:「歸根到底,你就是偏袒那兩兄弟對不對?他們倆兄弟給了你什麼好處?」 「滾開!」賈老賊這幾天也對王堅滿腹怒氣,甩開高達和子聰後,賈老賊吼道:「他們倆兄弟是給了我好處!所以本官就是要偏袒他們,不許你板倒他們!」吼叫間,賈老賊怒不可遏,竟然一拳打在王堅臉上,王堅也不客氣,馬上一拳往賈老賊臉上招呼過去,直接把賈老賊的鼻子打出了血。 「二位大人,不可動手!」高達和張鈺等人見賈老賊和王堅竟然打了起來,更是嚇得魂飛魄散。賈老賊卻吼道:「誰也不許拉,今天我倒要和他王堅說個清楚,打個明白,看是誰對誰錯!」 「誰對誰錯?」王堅也是氣紅了眼,抬腿一腳踹在賈老賊小腹上,怒吼道:「你自己都承認了,呂文德和呂文煥兄弟給了你足夠的好處,所以你才偏袒他們!」 「我當然承認!」賈老賊也是一腳踹在王堅腿上,王堅眼明手快,拉住賈老賊的腳往後一拉,賈老賊就勢躺下,抱住王堅的腿,把王堅也板倒在地上,一邊和王堅扭打一邊大吼,「呂文德和呂文煥兄弟用命給大宋換來了兩年的變法時間,這就是他們給本官的好處!他們倆兄弟死守襄樊,保護大宋百姓不受韃子荼毒,也給大宋爭取最為寶貴的兩年時間,就憑這一條,他們做錯什麼,本官都保他們!」 「有功勞難道就可以免罪?」王堅用手肘猛撞賈老賊肚子,吼道:「他們兩兄弟勾結俞興陷害劉整,把劉整逼到韃子那邊,罪證確鑿,我上表參他們兩兄弟,你不但不治他們兩兄弟的罪,反而把我的奏章和俞興的供認狀都一把火燒了!上樑不正下樑歪,正因為有你這樣的朝廷首輔,大宋朝廷上下才會一片烏煙瘴氣,貪污成風,腐敗不堪!」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賈老賊一邊用拳頭猛打王堅腦袋,一邊吼道:「用人之道,以才為先!呂文德兄弟的壞毛病是多,可他們能打仗,對大宋又忠心耿耿,如果把他們撤了換了,換上兩個清廉而平庸的蠢材,那才是真正的誤國誤民!大宋中興四大將之一的張俊,毛病比他們兩兄弟還多,可大宋汴梁失守金兵南下的時候,如果不是他在兩淮扭轉乾坤,大宋連臨安都保不住!劉整那個鐵桿漢奸,天生反骨的四姓家奴,叛變只是遲早的事,你為什麼一定要賴在呂文德兄弟頭上!」 「王堅,你信不信?」賈老賊越說越氣,揍向王堅的拳頭力氣也越來越大,「如果你和我換個位置,你去做朝廷首輔,我來做四川制置使,那麼不出三年,我光憑重慶的兵力就可以收復四川全境!而大宋朝廷,不出三年就會被你這個迂腐書生敗得一乾二淨!你知道如何平衡朝政嗎?知道如何對付手握實權的地方豪強和朝廷權貴嗎?你知道如何為朝廷和為百姓減輕嗎?你知道怎麼鼓舞大宋軍民奮起抗蒙嗎?你知道怎麼對付比豺狼還殘暴、比狐狸還狡猾的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嗎?你知道怎麼把一群地痞流氓變成大宋的精銳士兵嗎?你知道……?」 賈老賊吼一句,就往王堅身上打一拳,王堅開始還不甘示弱,堅決還手,但隨著賈老賊吼得越來越多,王堅漸漸的還手節奏慢了,到後來乾脆只聽賈老賊的怒吼不還手了。後來賈老賊也沒了什麼力氣,只是躺在地上,指著王堅鼻子喘著粗氣吼道:「王堅,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實話告訴你,我也早看你不順眼了!可為了大宋,我不能板倒你這個大宋忠臣和功臣,還要把你的大兒子王安節當成接班人重點培養!否則的話,本官把你弄倒輕而易舉!這就叫宰相肚量,你懂不懂?!」 王堅同樣喘著粗氣,怒視賈老賊,賈老賊同樣紅著眼睛怒視於他,模樣和一隻發怒的鬥雞幾乎沒什麼兩樣。就在高達和張鈺等人擔心賈老賊和王堅就此決裂的時候,賈老賊忽然一笑,指著王堅的臉笑道:「找面銅鏡自己看看,你現在的頭快被我打成豬頭了,自己看看好不好看?」 「你的臉也被我打成戲台上的花臉了。」王堅毫不示弱,指著賈老賊滿是鼻血的臉反唇相譏——但王堅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賈老賊笑得更是大聲,兩人最終對視大笑,不時你捶我一拳,我打你一下,力度卻都小了許多。 笑夠了,王堅從地上掙扎著坐起,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遞給賈老賊,一聳肩膀說道:「拿去吧,這是我以前的親兵隊長楊過送來的韃子漢中會盟盟約副本——從這份盟約看來,我們如果先打嘉定,那麼阿里不哥的軍隊就可以乘機向四川內部滲透,對大宋反攻四川十分不利。我的意思是,我們分兵而行,分出一路人馬,偽裝成我軍主力北上佯攻金州,吸引阿里不哥軍從漢中南下金州,也把忽必烈餘黨的主力引到金州。然後再乘虛突襲綿州或者嘉定,把韃子切斷,不給他們連成一片的機會。——不過這只是我的建議,你比我會用兵,也許你會有更好的辦法,我聽你安排。」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二十四章 虛虛實實 有了最準確的情報支持,賈老賊和子聰兩個缺德得祖墳冒煙的主馬上象打了雞血一樣雙眼發光,二話不說就湊在一起交頭接耳的嘀咕商量,根據蒙古軍盟約的條例漏洞調整戰術,片刻間就重新制訂了收復四川的詳細計劃。兩天後,七月十一日,集結在四川重鎮重慶的宋軍主力便正式誓師出發,開始收復四川的戰役,超過三萬的宋軍隊伍滿載著糧草輜重,在宋軍大將王堅和文天祥、屯達、王立等人率領下北上釣魚城,取道合州路、沿涪水經遂寧直撲潼川,遙指川之咽臍——綿陽! 嚴密監視宋軍主力動靜的蒙古軍斥候細作快馬各地,蜀中震動,忽必烈餘黨四川七萬戶嚴陣以待,蒙古軍潼川府守將夾谷龍古帶更是第一時間趕赴遂寧,在宋軍北上綿陽的必經之路箭灘渡組織防禦,鄰近的閬中、陰平二州守將田雄也提精兵六千前來助陣,幫助好友夾谷龍古帶在箭灘渡修築城堡水柵,阻攔宋軍的北上道路。其間,田雄向夾谷龍古帶建議道:「夾谷兄,蠻子三萬來攻,我們倆能派到箭灘作戰的總兵力才有不到兩萬,兵力只怕不足。既然我們已經和阿里不哥締結盟約,何不派使者請他們的軍隊南下,幫助我們保衛遂寧?」 「不能請。」夾谷龍古帶堅決搖頭,答道:「阿里不哥偽汗軍隊入川,本就是衝著吞併四川而來,我們如果請他們到遂寧助戰,等於就是引狼入室,給他們製造向四川腹地擴張勢力的機會。再說箭灘渡易守難攻,光憑我們也未必守不住,就算真的守不住了,也可以向成都的劉黑馬大帥和陽平關的奧屯世英將軍求援,何苦去向外人張嘴?」 「夾谷將軍所言極是,小弟佩服。」田雄點點頭,又建議道:「那我們可以先向成都劉黑馬元帥稟報,請他直接出兵支援我們,或者做好出兵接應我們的準備。」夾谷龍古帶一聽甚是滿意,當即答應,並按田雄建議遣使飛報劉黑馬。 兩日後,使者抵達成都向劉黑馬呈上夾谷龍古帶書信,劉黑馬覽信先是大驚,「宋人北上遂寧,必是沖綿州而來,若綿州失守,我軍便被斷為兩截,南北不能相顧!」已經回到劉黑馬第三子劉元興當即出列,抱拳道:「父帥,孩兒願領兵去救遂寧,幫助夾谷將軍和田將軍死守箭灘,阻攔宋人北上道路。」 「好……」劉黑馬正要答應,忽然又皺起了眉頭,搖頭說道:「不對,宋人走這條路北上不對。」 「有何不對?」劉元興驚訝問道。劉黑馬皺眉答道:「宋人走遂寧路北上綿州,雖然可以切斷我軍南北聯繫,道路也相對較近,可宋人的糧道兩翼卻無險可守,容易被我軍切斷——賈似道老賊出了名的老奸巨滑,怎麼會選擇這麼一條冒險的道路?何況宋人總兵力在十四萬以上,這一路派出的兵力未免太少了吧?」 「父帥的意思是,宋人這一路很可能是虛兵?」被老爸一提醒,劉元興也發現情況不對了——雖說軍隊出征分前鋒、中軍和輜重後勤隊,但夾谷龍的報告中卻沒有提到宋軍還有後繼部隊,這可是一個極為古怪的現象。劉黑馬頓首承認自己的懷疑,說道:「很有可能,賈老賊的用兵特點是愛出奇兵,很少採取正面強攻策略,所以我懷疑他這一路的軍隊不過是佯攻,目的是吸引我軍進入遂寧、潼川,然後再找出我軍防線空當,主力傾巢而出,乘虛攻打。」 「那麼該怎麼辦?」劉元興又追問道。劉黑馬對著四川山川地形圖端詳良久,終於把手指到成都的東大門簡州方位,說道:「為了預防萬一,我軍不能直接出兵援救遂寧,而是應該把主力軍隊駐紮到——簡州!簡州緊扼宋人從神臂城北上成都的咽喉,同時有普州官道可通遂寧,若宋人果真是從遂寧北上攻打綿州,那麼夾谷龍和田雄能守箭灘就守,不能守的話就讓他們保留實力主動退守東關,待宋人主力北上後,我們駐紮的簡州就可以西進遂寧,切斷宋人糧道。如果宋人北上遂寧是虛兵,那麼我們只要守住簡州,也可保成都萬無一失!」 「父帥高明,我軍主力駐守簡州,南可防宋人偷襲,西可斷宋人糧道,果然是一個一舉兩得的妙計。」劉元興佩服萬分,又主動請纓去守簡州。劉黑馬卻沒有立即答應,只是在心琢磨自己是否應該親赴簡州鎮守。正盤算間,大廳外忽然快步跑進來一人,卻是最近一段時間拚命招攬蒙古軍四川將領擴壯勢力的蒙古軍下萬戶熊耳。熊耳人還沒進門就大叫道:「大帥,大帥,聽說宋蠻子北上攻打遂寧,真有這事嗎?」 聽到熊耳的聲音,劉黑馬剛舒展開的眉頭又扭在一起,劉元興則輕聲說道:「父帥,孩兒敢和你打賭,這個熊耳肯定是老調重談,提出要請阿里不哥的軍隊南下,你信不信?」——可劉元興這一次卻賭輸了,熊耳大叫道:「大帥,聽說宋蠻子攻打遂寧?末將覺得宋蠻子攻打遂寧是假,聲東擊西是真,我們應該立即加強對簡州和嘉定的防禦,謹防宋蠻子偷襲成都。」 「熊將軍,你如何得出如此結論?」劉黑馬有些驚訝,對熊耳不免有些刮目相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熊耳答道:「是夫……是末將自己分析出來的,對企圖侵略四川的宋蠻子來說,遂寧是最危險的一條路,走這條路北上綿州,除非是宋蠻子主力傾巢出動!可宋蠻子只派出了一路分兵,擺明了是聲東擊西,騙取我軍注意力,宋蠻子的真正目的肯定還是成都!」 雖說熊耳及時把那個『夫』字打住,可劉黑馬還是立即明白熊耳的見解得自他的夫人唐笑,劉黑馬不禁心中嘀咕,「原來是他那個騷婆娘給他出的主意,想不到那個婆娘風騷入骨,竟然還有如此眼光?」在心中嘀咕完,劉黑馬向熊耳說道:「熊將軍所言極是,老夫也懷疑賈似道老賊北上遂寧是為誘敵。既然熊將軍也看出來了,那依熊將軍之見,我軍應該如何應對?」 「宋蠻子佯攻遂寧,夾谷將軍和田將軍在箭灘渡據險而守足矣。」熊耳喘著粗氣,飛快說道:「而我軍可以分兵而守,少將軍率軍守簡州,防止宋蠻子突然從神臂城北上偷襲;汪良臣將軍率兵守嘉定,可防宋蠻子從岷江西進,切斷我軍與兀良哈台、吐蕃聯繫。而末將願與大帥,共守成都居中指揮,以為機動。」 劉黑馬不動聲色,凝視四川地圖佯做盤算熊耳的建議,心中卻在冷笑,「好小子,老夫把嫡系軍隊全部調出去,留下你的軍隊在成都城中,要是你……哼哼,當老夫是三歲小孩嗎?」想到這裡,劉黑馬轉向熊耳微笑道:「熊將軍所言極是,老夫也正有分兵守簡州和嘉定的打算,只是汪良臣將軍這些天身體欠佳,恐怕不宜率軍出征——熊將軍你代替汪將軍,率領本部人馬去守嘉定如何?」 「末將願往。」出乎劉黑馬父子的預料,熊耳竟然一口答應了離開成都的命令。熊耳向劉黑馬抱拳行禮道:「大帥放心,末將一定守好嘉定,不給宋蠻子絲毫機會。倘若蠻子偷襲嘉定,末將那怕粉身碎骨,也不讓宋蠻子進嘉定城一步。」劉黑馬和劉元興父子面面相窺,一起心說,「這傢伙今天吃錯藥了,竟然變得這麼忠君愛國了?」 疑惑歸疑惑,但劉黑馬話已出口,也只能答應熊耳自告奮勇去守嘉定的要求——不過劉黑馬也耍了個心眼,把熊耳的心腹兼大舅子李德輝留在了成都,預防已經變得不太可靠的熊耳在嘉定搞出什麼花樣。熊耳也沒拒絕,與劉黑馬商量好了出兵日期就告辭而去。匆匆回到家中後,唐笑已經在家裡等得不耐煩了,一見熊耳就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樣?劉黑馬怎麼說?」 「夫人高明,劉黑馬那個老東西果然不敢讓為夫留在成都城裡——答應了讓我們去守嘉定!」熊耳笑瞇瞇的答道。唐笑聞言大喜,抱住熊耳在熊耳毛茸茸的臉上狠狠啃上兩口。直到此刻,乘著唐笑心情好,熊耳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夫人,你這麼想讓我去嘉定幹什麼?要是宋蠻子果真偷襲嘉定,我們豈不是要和宋蠻子硬拚消耗實力?再說了離開了成都,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南下的時候,我們怎麼配合他們幹掉劉黑馬搶佔成都?」 「笨,你真以為去嘉定是苦差啊?」唐笑果然心情甚好,難得向熊耳詳細解釋自己的用意,吃吃笑道:「嘉定南通大理,西連吐蕃,我們坐鎮嘉定,豈不是可以十分方便的和大理兀良哈台、吐蕃八思巴聯繫?如果取得他們的支持,四川還能飛出我們的手掌心?」說到這,唐笑頓了頓,蛾眉輕皺說道:「至於阿里不哥的軍隊南下,短時間內你想都別想了——賈似道老賊打的是夾古龍古帶,那個老傢伙冥頑不靈,是絕對不會向阿里不哥軍隊求援的,他不開口,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也沒機會和借口深入四川腹地了。」 「可要是宋蠻子來打嘉定怎麼辦?」熊耳最擔心的還是這個。唐笑媚笑答道:「宋蠻子只是可能會偷襲嘉定,卻未必是真的來打嘉定。再說到了嘉定就是我們做主,想要和宋蠻子暗中取得聯繫,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 看出賈老賊佯攻遂寧的人不只一個,身在漢中的劉整在收到細作快馬送來的消息後,也是立即斷定賈老賊出兵遂寧不過是虛兵,真正的主攻方向還沒有暴露。不過讓劉整萬分頭疼的是,因為賈老賊選擇攻打的是夾谷龍古帶這個忽必烈鐵桿死黨,夾谷龍不開口求援,阿里不哥的鐵騎就沒有借口南下四川腹地。無奈之下,劉整只好加派斥候細作嚴密監視重慶的宋軍主力動靜,準備先摸清楚賈老賊的主攻方向再說。 大概是計謀水平下降的緣故,賈老賊派去攻打遂寧的宋軍分兵走得很慢,擺出了誘敵架勢,一邊開拓道路一邊緩慢前進,差不多是一天才走二三十里。七月十一從出發,七月十七才抵達宋蒙兩軍實際控制線,進駐赤水城,使得正在箭灘渡搶修加固工事的夾谷龍古帶和田雄有了充足時間轉移南面的蒙古軍民,焦土以待宋軍。可宋軍還是不緊不慢的繼續北行,直到七月二十六抵達箭灘渡,並在箭灘渡以南的三十里處紮下大營,然後就一頭扎進大營不出來了。 事情到了這步,就連脾氣暴躁鹵莽的夾谷龍古帶也看出來宋軍也許不是拿他第一個開刀了,四川七萬戶和漢中的阿里不哥軍也全部把目光轉移到重慶,準備看賈老賊下一步行動。不過該來的還是會來的,七月二十八深夜,駐紮在重慶的宋軍主力忽然連夜出城,乘上戰船順長江南下,兵力不明!統帥不明! 宋軍的這個行動自然把重慶的蒙古細作嚇出了一身冷汗,再追蹤監視時,宋軍已經於第二天傍晚在萬州登岸,連夜從萬州西進渠州,走宕渠山山道北上達州,同時宋軍在萬州、渠州和達州的駐軍加大了搜捕蒙古軍細作的行動,全面封鎖大小道路,抓獲蒙古細作無數。因為這一路宋軍採取的是晝伏夜行行軍方式,所以即便有倖存的蒙古細作能夠接近宋軍,看到的也是在黑夜之中匆匆行軍的宋軍隊伍和密密麻麻的旗幟,根本無法統計宋軍兵力多寡——如果要說有什麼收穫的話,那就是蒙古斥候發現這一支宋軍隊伍經過的道路上留下了大量馬糞,可以斷定有騎兵存在! 一支神秘的宋軍忽然從達州北上——這可是當年餘玠北伐漢中時走的道路,達州北面的蒙古軍金州守將紀侯立即慌了手腳,一邊在金州境內加強戒備,一邊派出快馬向正駐紮在金州西面的阿里不哥軍求援,要求阿里不哥軍立即出兵援救。而阿里不哥軍的主將脫裡赤倒是一口答應,副將劉整卻要求紀侯先探明這支神秘宋軍的具體情況再做決定——劉整可是吃夠了賈老賊詭計的苦頭,對賈老賊選擇後勤糧草轉運困難的金州為突破口持嚴重懷疑態度。 紀侯根據會盟條約求援,阿里不哥軍卻不肯出動,劉整的決定自然招來四川七萬戶尤其是紀侯的嚴重不滿。尤其是在紀侯軍斥候發現那一支從達州北上的神秘宋軍中出現賈老賊帥旗後,紀侯就更坐不住了,直接表示如果阿里不哥軍不援救金州,那麼他就將退出締結沒幾天的漢中會盟。被逼無奈下,劉整也只好聽從脫裡赤的意見,率領阿里不哥軍折頭向東,火速增援金州。 宋軍在漢中同樣有細作,阿里不哥軍被誘到金州的消息也很快傳到重慶,送到本應該正在達州境內的賈老賊面前。賈老賊萬分滿意的命令道:「阿里不哥進了金州,劉黑馬分兵守簡州和嘉定,韃子的兵力部署終於分散了。快馬通知王堅和文天祥,讓他們務必在三天內攻破箭灘渡!佔領遂寧府!」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二十五章 第一戰(上) 「可以動手了。」看完賈老賊用快馬送來的命令,王堅抬頭環視一圈帳中諸將,平靜的說道:「三天內,攻破箭灘渡,奪取遂寧城。這是我們收復四川的第一戰,同時也是大宋向韃子吹響反攻號角的第一戰,請諸位務必要打好,也無比要打勝,打出我大宋軍威!國威!」 「謹遵制置使號令!」宋軍諸將整齊答應。王堅微一點頭,喝道:「全軍出陣,兵發箭灘渡,本官今天要親自指揮這反擊第一戰!」 「嗚——!」號角聲再一次在宋軍軍營之中迴盪起來,號角還是以前的號角,聲音也還是以前的聲音,不過其中代表的含義卻與以往截然不同——以前是蒙古軍攻打,宋軍被迫防守,現在卻是宋軍主動進攻,蒙古軍被迫防守了。高亢凌厲的號角聲伴隨著列隊出陣的宋軍士兵整齊的腳步聲,震得群山迴響,迴盪不休。從天空鳥俯下看,朱紅色的宋軍旗幟像一條矯健的赤龍,盤旋在蜀中狹窄的山道之上,又像一條奔騰的紅色河流,洶湧撲向北面涪水西岸的箭灘渡。 箭灘渡,之所以被稱為渡,只因為他是連接四川盆地中部東西交通的關鍵渡口;同時箭灘渡也是四川南北交通的必經之路和遂寧府治所在,說他是四川腹地中南面的肚臍咽喉也毫不為過,當年蒙古大將紐璘就是這裡擊敗了還是宋將的劉整佔領箭灘渡,這才切斷了重慶和成都最近的水陸聯繫,繼而攻佔成都、綿陽和簡州等地,佔據四川半壁江山。彷彿是上天注定要歷史重演一般,並不清楚這段歷史的賈老賊在放出一系列真真假假的迷魂煙霧後,最終還是選擇了變虛兵為實軍,將箭灘渡列為了收復四川的第一個突破口。 本以為是疑兵的宋軍王堅部忽然變虛為實,全面攻打箭灘渡,自然早有斥候飛報蒙古軍守將夾谷龍古帶和田雄,二將驚訝之餘,趕緊一起趕到遂寧城上指揮防禦。這些年來為了防備宋軍反撲,忽必烈軍早在箭灘渡渡口處修有一座三面環水的軍事堡壘,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又對其進行了修繕加固,使之與西北面的遂寧城呈犄角之勢,緊緊扼住遂寧南北東西的交通大道,其重要意義甚至還超過治府遂寧府。所以稍作商量後,夾谷龍古帶決定讓田雄守遂寧城,自己則親自帶兵去增援箭灘渡堡壘,以便遙相呼應。 蒙古軍的部隊剛剛調動完畢,三十里外的宋軍隊伍已經撲到面前,在箭灘渡南面的開闊地帶擺下陣勢。很明顯,宋軍也清楚要奪遂寧府必先破箭灘渡,便命一名使者手打白旗至箭灘渡堡壘下招降,不想夾谷龍古帶卻連廢話都懶得多說一句,直接一箭將宋軍使者射傷,宋軍主將王堅勃然大怒,立命宋軍開始攻堡。 高近三丈的箭灘渡堡壘是修築在涪水江邊的一片石灘之上,三面環水,只有西門可以進兵,但道路狹窄,難以將兵力展開。如果換以往的宋軍戰術,必然是將軍隊分隊輪流攻打,先填平箭灘渡堡壘西門下的護堡壕溝,再以雲梯攻堡——可這次宋軍卻選擇了一個令蒙古軍摸不著頭腦的戰術。大約五百多名宋軍士兵首先出陣,手裡拿的卻不攻堡必須的弓箭、刀槍和雲梯等武器,而是一把把鋤頭、撮箕和長盾。衝到距離堡牆三百步的神臂弓射程之外後,宋軍士兵立即揮動鋤頭開始挖掘壕溝,一邊挖出一人深的壕溝,一面用盾牌遮蓋溝頂,預防蒙古軍用神臂弓和床子弩等武器射擊溝底。同時後方又奔來兩千弩兵,在壕溝後方擺出弩陣,預防蒙古軍出堡衝殺。 見此情景,還打主意準備在堡牆上好好教訓一番宋軍的夾谷龍古帶大惑不解,便向副將旦只兒問道:「宋蠻子是在搞什麼?打算挖地道攻打我們的堡壘?可挖這麼淺的地道又有什麼用?」旦只兒茫然搖頭,答道:「不知道啊,我打了二十年的仗了,還從來沒見這樣的攻城法?」其他蒙古將領也是紛紛搖頭,不知道宋軍在搞什麼鬼名堂。 蒙古軍眾人疑神疑鬼的時候,宋軍壕溝已經越挖越長,因為四川是山地地形,箭灘渡雖然位於盆地中部地面下也有大量巨石存在,但宋軍將士並不氣餒,碰到難以搬運的大石就挖掘繞開,壕溝仍然在頑強的向箭灘渡堡壘逼近。夾谷龍古帶雖然不清楚宋軍到底幹什麼,但也明白宋軍此舉肯定大有深意,便果斷命令道:「出堡,殺敵!」 「嗚——!」這回輪到蒙古軍吹響號角,吊橋轟然落地,兩千蒙古士兵舉著長盾,快步衝出城堡,列隊殺向正在挖掘壕溝的宋軍士兵。正在三百外的宋軍弩陣令旗一揮,一排排弩箭整齊飛出——宋軍的神臂弓弩陣在箭鏃充足的情況下連蒙古鐵騎都不怕,更何況蒙古步兵的衝擊?只見宋軍弩兵起伏默契,前後中排輪流裝弩發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弩箭呼嘯而出,像雨點冰雹一般筆直射向箭灘渡堡門。穿透力堪比子彈的箭頭射在蒙古軍木製盾牌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脆響,蒙古軍開始還能靠著長盾保護身體,不過隨著距離越來越近,神臂弓弩箭強勁的穿透力也越來越大,終於有那麼一支弩箭穿過已經插滿弩箭的盾牌,射入持盾敵兵的身體。血肉飛濺間,長盾兵慘叫著倒下,蒙古軍長盾陣立即出現了一個破綻,不等後面的蒙古長盾手補上,宋軍的神臂弓弩箭又已經呼嘯而來,狠狠扎入失去盾牌保護的蒙古軍士兵身體,慘叫聲頓時在蒙古軍隊伍中絡繹不絕的響起。而訓練有素的宋軍弩手神情漠然,只是不停的裝上弩箭,板開絞索,透過望山將弩箭發射出去,箭雨如注,蒙古士兵身在雨中。 「夾谷將軍,要不我們發信號,讓遂寧城出擊?」步兵出擊不利,一名副將便向夾谷龍古帶建議向西北方的遂寧城守軍求援——戰前遂寧城和箭灘渡堡壘已有約定,箭灘渡這邊只要一點狼煙,遂寧城的騎兵立即出擊,攻打宋軍側翼。夾谷龍古帶沒好氣的瞪了那副將一眼,懶得理他,旦只兒則向同僚解釋道:「現在還沒是時候,宋蠻子還沒開始正式攻堡,側翼準備充分,遂寧的騎兵現在出擊也佔不了什麼便宜。」 「鳴金收兵。」盤算良久後,夾谷龍古帶最終還是決定讓出擊的隊伍退回堡內——不退也沒辦法,宋軍的神臂弓弩陣實在太厲害了,除非能從兩翼或者背後攻打,否則正面攻打換成誰都沒把握,只會把本就不多的兵力白白浪費。看著出擊軍隊扔下三百多具屍體狼狽不堪的退回堡內,而宋軍竟然沒有乘機追擊,夾谷龍古帶咬了咬牙,心說,「狗蠻子,竟然不乘勝追擊,你們就那麼有把握能攻破我這個箭灘堡?我倒要看看,你們到底能玩出什麼花樣?」 …… 「王大人,我們前面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同樣迷惑不解的還有宋軍自己人,至少前不久才從雲安趕回重慶參戰的屯達就對宋軍前鋒的舉動摸不著頭腦。屯達忍不住向王堅問道:「王大人,我們怎麼還不開始攻城?挖那些水溝有什麼用?」 王堅一聳肩膀,指著文天祥說道:「問他,他受賈平章之托,要拿箭灘堡試驗一種新的攻堅戰術,如果能成功,我們可以減少許多損失;如果不行,我們再採取強攻戰術也還來得及。」 屯達又將疑惑的目光轉向文天祥時,文天祥微笑答道:「屯將軍莫慌,恩師給了我們三天時間,你就耐心等著看好吧。」話雖如此,文天祥心裡其實也沒什麼底,心說那種戰術究竟有沒有用?如果沒用,我們兩淮軍可就要在四川軍面前丟光面子了。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宋軍始終沒有向嚴陣以待的箭灘堡發起正面攻擊,只是不停的挖掘壕溝,挖,再挖,通過可以避箭的壕溝不斷逼近箭灘堡。而夾谷龍古帶也放棄了硬碰宋軍弩陣的打算,沉住氣仔細觀察,等待宋軍主動發起攻擊,再給素來以攻堅力量薄弱著稱的宋軍隊伍迎頭痛擊。終於,宋軍挖掘的壕溝逼近了距離箭灘堡僅有一百五十步的距離,宋軍工兵立即向前,開始向左右挖掘,並迅速挖出一條長約兩百多步的橫向壕溝。 壕溝挖成,工兵飛報王堅和文天祥等人,文天祥聞言大喜,向王堅請命道:「王將軍,差不多可以動手了,請你下令開始吧。——對了,還有西北方向的防禦,也請王將軍進行加強,預防箭灘堡的韃子向遂寧城求援。」 「好,那你就去指揮火器隊。」王堅點點頭,又向長子王安節吩咐道:「安節,你領兩千兵至西北,再擺一個疊陣加強防禦,預防韃子騎兵衝擊我軍側翼。」王安節匆匆領命而去,文天祥也離開指揮台,指揮一支兩淮宋軍出列,背著一些大鐵管子和大量又粗又長的巨箭衝向壕溝。 「快,快,快。」第一次指揮純火器部隊作戰,文天祥難免有些緊張,催促隊伍的聲音也急了一些。還好這一支大約六百人的宋軍火器隊都是從精銳士兵中仔細挑選出來的——賈老賊可不想出現宋軍士兵帶著火器投敵的醜聞,訓練十分嚴格,身負重物快速奔跑間隊伍絲毫不亂,只用了兩柱香多點時間就沿著剛剛挖好的壕溝部署到位,將一百門沒良心炮、擲彈筒和迫擊炮的雜交產物按角度安裝到位,又支上三角固定架。 「裝藥!」文天祥一聲低喝,周圍士兵一邊複述命令,一邊迅速將標準化生產的藥包裝入彈筒,並將導火線安好。很快的,各隊士兵就從兩翼把消息通過口頭複述傳遞回來,「裝藥完畢。」「裝藥完畢。」 「引線一尺二寸,裝彈。」得到火器工匠指點後,文天祥又將新的命令傳達出去,宋軍炮手依令而行,將長達一尺五寸的引線扯出三寸剪去,迅速裝入炮筒…… …… 一百五十步相當於兩百三十米左右,這個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夾谷龍古帶站在箭灘堡上伸長了脖子看,卻最多只能看到宋軍士兵在壕溝裡鼓搗一些鐵傢伙,其他的看得並不清楚。夾谷龍古帶又是疑惑又是擔心,忍不住說道:「宋蠻子又在搞什麼鬼名堂?既然來打箭灘堡,為什麼到現在還開始攻城?反倒在地下挖什麼水溝?」 「將軍,宋蠻子上來了!」旦只兒吼了起來。夾谷龍古帶抬頭一看,果然看到遠處的宋軍又有步兵隊伍出陣集結,其中還有許多士兵抬著雲梯,擺出攻打堡壘的正規戰術架勢。夾谷龍古帶立即鬆了口氣,心說真刀真槍來倒好,起碼不用像剛才那麼提心吊膽。想到這裡,夾谷龍古帶吼道:「全軍聽令,各就各位,準備作戰。」 「轟!」堡下忽然發出的巨響打斷了蒙古軍眾將的答令聲音。不等夾谷龍古帶和旦只兒等蒙古將領回過神來,新的巨響又已經接二連三傳來,轟隆轟隆好像打雷。夾谷龍古帶迅速把目光轉到聲音出來的方向時,立即驚訝的看到一根根粗大的筒狀物體,在五丈多高的天空中飛舞著、翻滾著、呼嘯著,劃出一道道恐怖的軌跡,然後密密麻麻地墜落下來,劈頭蓋腦地砸向箭灘堡堡牆…… 「將軍,小心。」好幾個親兵同時撲上來,把夾谷龍古帶死死的壓在堡牆上——這些親兵雖然是出於忠心,卻也坑苦了夾谷龍古帶。不等夾谷龍古帶再考慮什麼,新的巨響已經在他的前後左右響起,因為被親兵用身體壓住了頭臉要害,夾谷龍古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能聽到身邊響起一陣一陣的巨響,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到後來乾脆連嗡嗡的聲音都聽不到了;同時地面在不斷顫抖,不斷拍打夾谷龍古帶緊貼在地面上的胸腹,能吸進肺裡的空氣帶著很濃重的刺鼻味道,還熱烘烘的,彷彿要把肺撐破一般。夾谷龍古帶忍不住痛苦的張開嘴,立即噴出一口鮮血和兩顆莫名其妙掉落的牙齒。 好不容易等到地面不再顫抖,已經聽不到聲音的夾谷龍古帶勉強推開壓在身上不動的親兵,艱難的從地面上坐起。放目看去,箭灘堡堡牆上已是一片狼藉,滿目瘡痍,到處躺滿血人一般的蒙古士兵和被震得支離破碎的守城武器,還有許多士兵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嘔吐,夾谷龍古帶試著向前走了一步,卻覺得雙腳酸軟,張開嘴想要呼一口氣,卻忍不住噴出一股夾著鮮血的胃內容物。夾谷龍古帶駭然失色,「這是什麼武器?我們能抵擋嗎?」 與嚇破了魂的蒙古守軍不同,宋軍隊伍看到自軍新式武器威力如此強大,頓時歡聲雷動,無數士兵又唱又跳,擁抱慶祝。就連一向冷靜的王堅也忍不住跳起來,大吼大叫道:「好東西!果然是好東西!以後的再也不用怕攻堅戰了!」 「繼續裝藥!」有其師就有其門生,被賈老賊帶壞了的文天祥大吼道:「這次換裝有鐵角的爆散彈,輪流試用效果!」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二十六章 第一戰(下) 「轟!轟!轟!」又是一波連續炮響,又是一波的彈筒空中亂舞,不同的是箭灘堡上的蒙古士兵已經不再像剛才那麼傻乎乎的等著挨炸了,而是鬼哭狼嚎著四散奔跑,爭先恐後的跳進堡內逃生——還有幾個乾脆直接跳到堡牆外面,結果一個個從三丈高的堡牆上摔下來,摔了個半死。 |5|「轟隆!轟隆!!」不管蒙古士兵如何慌不擇路的逃竄,宋軍的彈筒還是毫不留情的在他們身前身後炸開,火光乍閃和彈片鐵角飛濺間,蒙古軍士兵將領象割麥子一般摔倒在血泊中,絕望的慘叫聲傳出許遠,在起伏連綿的山峰之間迴盪,久久不息。 |1|宋軍的新式武器奏效,全軍上下無不大喜過望,文天祥又指揮宋軍擲彈隊一口氣拋出三波彈筒後,箭灘堡的堡牆上已經幾乎看不到一個站立的蒙古士兵——其實黑火藥的爆炸威力並不是很大,炸死炸傷的蒙古士兵數量也並不多,對青石建成的箭灘堡堡牆也幾乎形不成什麼威脅,但四川蒙古軍第一次遭遇這樣的爆炸性武器,驚恐之下紛紛逃命,堡牆的防線這才出現巨大漏洞。後面的王堅見有機可乘,當即命令道:「擂鼓,攻堡!」 |7|上百面牛皮大鼓同時擂響起來,擔任首輪攻城戰前鋒的四川勇將屯達站在隊伍前,大吼道:「弟兄們,該我們上了!制置使大人看著我們,賈平章也在重慶看著我們,讓他們看看,咱們川中健兒究竟有多厲害!大宋必勝!」 |z|「大宋必勝!」四千宋軍步兵齊聲大吼,抗起雲梯衝向箭灘堡。文天祥率領的宋軍擲彈隊則抓緊時間又拋出一波彈筒,阻滯蒙古軍重新集結的速度,使得宋軍步兵很輕鬆就直接衝到箭灘堡的護堡壕溝前,將一部分雲梯搭上壕溝,踩著雲梯衝過壕溝,又迅速將剩下的雲梯搭上堡牆,咬著鋼刀向上攀爬。也是直到此刻,驚惶失措的蒙古士兵才回過神來,勉強拿起刀槍弓箭,衝到堡牆邊沿與宋軍展開近身肉搏。 |小|日已偏西,真正的攻堡戰役正式展開,數以千計的宋軍步兵排著整齊的隊列象洪水一樣撲向箭灘堡堡牆,洶湧如潮。沒能參加第二次神臂城大戰的宋軍勇將屯達一馬當先,第一個衝上堡牆,雙手各提一把竹節鋼鞭猛砸猛打,所向披靡還不斷大吼大叫,「給老子殺!殺!兩淮的弟兄在下面看著我們,要是誰給老子丟臉,老子馬上砍了他!」後面以四川子弟兵為主的宋軍同樣吼叫連連,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提刀又砍又劈,舉槍又刺又捅,一心想讓兩淮宋軍看看四川軍隊的厲害。 |說|四川宋軍決心在友軍面前展現自己的勇猛,苦的當然是他們的對手蒙古士兵,加上開始已經被宋軍擲彈隊炸懵了炸亂了,此刻自然不是宋軍步兵的對手。一座又一座的箭垛被宋軍佔據,越來越多的雲梯乘機搭上堡牆,殺氣騰騰的宋軍士兵口中咬著刀槍武器,手腳並用向上飛快攀爬,隔著箭垛與敵軍瘋狂對砍對刺。還不到兩柱香時間,至少五百名宋軍步兵就已經登上堡牆,在堡牆上建立了一塊堅實的登堡陣地,並迅速砍斷吊橋絞索,為後繼部隊鋪平前進道路。後面的王堅用望遠鏡觀察到戰場形勢,立即大喝道:「第二陣,上!」 |網|「大宋必勝!」第二波宋軍步兵在王立率領下出陣,高喊著口號奔向東北方的箭灘堡,增援已經殺上堡牆的屯達部隊。而箭灘堡守將之一的旦只兒見宋軍再度增援,心知不妙,忙向還夾谷龍古帶大叫道:「夾谷將軍,宋蠻子已經上堡,光靠我們恐怕不行了,得立即向田雄將軍求援,請田將軍增援。」夾谷龍古帶雖然心有不甘,可看看潮水一般湧上牆頭的宋軍步兵,夾谷龍古帶最終還是咬牙吼道:「點狼煙!」 …… 摻雜有大量半干馬糞的火堆點燃,濃煙沖天而起,十五里外的遂寧城立即敲響警鐘。從戰鬥開始後就嚴密監視箭灘堡動靜的蒙古萬戶田雄大吃一驚,脫口叫道:「這麼快求援了?夾谷龍古帶這麼沒用?剛才的爆炸聲又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宋人沒運火炮到遂寧府嗎?」話雖如此,好友求援田雄也不可能不救,只稍一遲疑,田雄就命令道:「步兵守城,騎兵隨我出擊!」 片刻後,三千蒙古鐵騎奔出遂寧城,在田雄親自率領下殺向箭灘堡,妄圖襲擊宋軍側翼間接支援箭灘堡。蒙古鐵騎也果然是名不虛傳,數量雖然僅有三千,奔跑衝刺間仍然有如鋼鐵洪流,馬蹄之聲聲如悶雷,迴響山巒,威勢無雙,又帶起滾滾黃塵,遮天蔽日,人馬未到,聲勢先已逼人。 「沉住氣,瞄準!」負責宋軍側翼防禦的王安節握緊手中令旗,掌心儘是汗水,直到蒙古騎兵即將衝進神臂弓射程之內,王安節才果斷將紅色令旗一揮,大喝道:「放!」 「嗾——!」疊陣第三排的神臂弓萬弩齊發,一排銀光突閃,箭芒劃過天際,穿透馬蹄帶起的滾滾黃塵,入狂風驟雨一般襲向蒙古騎兵。只在眨眼之間,金屬箭頭和鐵甲的碰撞聲、箭鏃刺破皮甲鑽入人體的沉悶聲與蒙古騎兵中箭後的慘叫聲便在衝鋒的蒙古騎兵隊伍中響起,無數蒙古騎兵摔下戰馬,被同伴馬蹄踏成肉醬,鮮血迅速染紅了大片黃土。 「放!繼續放!」指揮弩兵的令旗不斷揮舞,蒙古騎兵從二百七十步外衝到一百五十步這短短片刻之間,訓練有素的四川宋軍弩兵便射出三波箭雨。蒙古軍可射一百五十步的角弓開始還擊,宋軍也開始有人倒下,但宋軍刀槍兵是單膝跪在盾牌之後,從天而降的蒙古軍羽箭對他們影響不大,而宋軍弩兵即便中箭,也咬著牙忍疼將弩箭射出,繼而退後裝填,絞動弩弦重新蓄力,繼而再次射擊出去。 弩箭還在發射,敵人的騎兵也在不斷逼近,直到蒙古騎兵衝進百步之內,宋軍的令旗這才一變,第三派的弩兵退後換短刀,準備填補前排的空擋。單膝跪在第二排的弓箭隊起立,將弓箭呈四十五度角拋射出去,一波波的白色羽箭呼嘯著飛到半空,到達力量最頂點後忽然向下,在天空中劃出一道又一道美妙的弧線,鋪天蓋地的落到蒙古騎兵隊伍頭上,立時又響起無數中箭的蒙古士兵慘叫聲。 敵人越來越近,最前方的蒙古騎兵距離宋軍疊陣已經不到三十步,宋軍第三種指揮令旗揮動,單膝跪於前排的宋軍刀槍兵整齊起立,長達兩丈的刺槍平端拒馬兼對付馬上騎兵,刀兵緊握刀盾,準備砍馬頭馬腳——疊陣本來就是四川宋軍發明了專門用來對付遊牧騎兵的,這套戰術自然是玩得滾瓜爛熟——當然了,這一招也只有在道路狹窄的四川境內有效,換成平原地區,遊牧騎兵可以輕鬆迂迴攻打疊陣側翼和背後,一旦得手,疊陣立破。 話扯遠了,轉入正題,付出慘重代價好不容易衝到宋軍疊陣面前,蒙古騎兵自然不會打個晃就回家去睡老婆——宋蒙兩軍甫一相接,血肉飛濺,驚天動地的喊殺聲立即在陣前相起,後面的宋軍槍兵逼得戰馬不敢直衝抵消了騎兵的衝擊慣性後,立即掉轉槍頭去刺馬上騎士,前面的宋軍刀盾兵則揮刀猛砍蒙古騎兵戰馬,馬上蒙古騎兵則揮刀上格長槍、下砍宋兵。敵我雙方都是完完全全的以命相搏,毫不退縮,攪結糾纏,互不相讓,天空流矢如蝗,風聲涕咽,地面殺聲震天,黃土染血,端端又是一場血戰。 …… 側翼的步兵以血肉之軀擋住了蒙古騎兵的鋼鐵洪流,為箭灘堡上的宋軍步兵爭取了寶貴的攻堅時間。親自指揮此戰的四川制置使王堅自然不會錯過良機,仗著兵力上的優勢,王堅又把五個營(宋軍編制每營五百人)的兵力派到側翼繼續鞏固防線,然後又親臨箭灘堡下,在最近距離指揮戰場。而此刻的箭灘堡上,蒙古守軍已經從擲彈隊打擊下回過神來,在夾谷龍古帶和旦只兒等人的指揮下向已經衝上堡牆的宋軍反動數次反撲,妄圖把宋軍趕下堡牆,靠著屯達和王立等人的英勇作戰,宋軍雖然沒讓蒙古軍如願,堡上戰鬥卻陷入了僵局,蒙古軍趕不走宋軍,宋軍也殺不進堡內。 天色已是黃昏,地面上的兩處戰場仍然是殺聲震天,宋軍雖然稍佔優勢,卻苦於缺乏一個打破僵局的契機。一心想在史書留下大宋反擊第一戰光輝記錄的王堅心中難免有些焦急,這時候,來自兩淮的文天祥快步奔到王堅面前,抱拳說道:「王大人,我軍局面遲遲難以打開,末將請令上堡,為我軍打破僵局。」 王堅瞟了文天祥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文將軍,你指揮的是火器部隊,訓練不易,就不要去冒險了。」文天祥訕訕退下,忽然又說道:「王大人,可能四川的弟兄還不太適應火器作戰,我們這次明明帶得有手雷,為什麼還不使用?我們的手雷殺傷力雖然不是很強,可四川的韃子很少接觸這種武器,肯定會被嚇住,露出破綻。」 王堅楞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的嫡系部隊現在已經裝備了手雷,苦笑著點點頭,說道:「是本官疏忽,本官確實忘了。」說罷,王堅轉向宋將先坤鵬吩咐道:「先將軍,馬上帶著你的五百手雷兵派上,幫助屯達和王立。」先坤鵬答應,正要出陣時,王堅卻又把他叫住,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才又讓他離去。 片刻後,先坤鵬率領的五百手雷兵頂著箭雨衝上堡牆,二話不說先把一批手雷砸向正在源源不絕向上增兵的堡牆台階——和文天祥估計的一樣,幾乎沒接觸過手雷的四川蒙古士兵被宋軍的原始手雷一炸,立即三魂嚇飛了六魄,好不容易重新穩住的陣腳又開始松亂。在第一次神臂城大戰中的領教過衙內軍手雷的夾谷龍古帶雖然不斷大叫,「不要怕!用盾護住要害就不用怕了!」可戰場之上人聲鼎沸,夾谷龍古帶的吶喊又有幾人能夠聽見? 「屯將軍,屯將軍。」乘著蒙古軍慌亂的機會,先坤鵬衝到四川宋軍的猛將屯達身邊,大叫道:「屯將軍,王大人讓我問你——你到底行不行?如果你打不下箭灘堡,他就換兩淮軍上來!」 「什麼?!」已經殺得滿身是血的屯達狂吼一聲,瘋狂一鞭將身前的一名蒙古士兵腦袋砸得粉碎,轉過身來沖先坤鵬大吼,「你再說一遍!」 「王大人原話——如果你不行,就換兩淮軍或者江西軍!」先坤鵬毫無懼色,大聲重複王堅的原話。屯達一聽,虎目淚如泉湧,忽然一把扯去身上已經殘破不堪的鎧甲,光著上身衝向敵人最密集處,吼道:「不怕死的,跟老子上!怕死的龜兒子,滾回去!」見屯達如此瘋狂怒罵,堡牆上的四川宋軍個個狂吼,全然忘記奮戰半天後的疲倦,不要命的跟著屯達殺上前去,揮刀猛砍猛殺蒙古士兵。先坤鵬乘機指揮手雷隊集中投擲,炸斷了屯達一側的蒙古軍上堡道路。 「大宋必勝!大宋必勝!」屯達的竹節雙鞭舞得有如一團狂風,敢於攔在他面前的蒙古士兵無不化為鞭下亡魂,已經被手雷嚇破了膽的蒙古士兵更驚更怕,絲毫不敢阻攔,被屯達率領的宋軍一衝擊潰。屯達殺得興起,竟然率領百十名士兵順著台階直接殺入敵人密集的堡壘內部,先坤鵬在堡上叫也叫不住,只得拚命投擲手雷接應,不讓蒙古軍將屯達完全包圍。還好屯達也不是完全有勇無謀,沖了幾次沒能再衝進去,便率領宋軍轉而殺向堡門。先坤鵬看出他的用意,忙在王立部隊掩護下把手雷隊調到堡門一側,將數百枚拋下堡內,替屯達炸開道路。 「大宋——!」僵持的戰局隨著宋軍震天動地的歡呼聲而完全打破,屯達率領的宋軍敢死隊砍斷了堡門門閂,從內部打開了沉重而堅固的堡門,宋軍踏著早已被砍落的吊橋蜂擁入堡,蒙古軍的地形優勢完全化為烏有。宋軍的朱紅大旗也插到了堡門城樓之上,代表宋軍已經佔據了堡牆,不偏不倚,西垂的夕陽最後一線陽光正好照耀到軍旗上,散發出金紅色的耀眼光芒。 「大宋!大宋!大宋!大宋!」震耳欲聾的宋軍歡呼聲中,已經退到堡壘內部的夾谷龍古帶陷入兩難——到底是巷戰到底以身殉國?還是乘著機會從北面水門突圍,從水路撤離?迅速盤算片刻,夾谷龍古帶最終還是咬牙道:「撤!全軍往北面撤!退守遂寧城!」 命令一下,蒙古軍立即開始有次序的往北門撤離,或是乘船,或是在齊胸深的江水中泅水突圍,旦只兒率部殿後。宋軍雖全力追擊,無奈旦只兒對忽必烈忠心耿耿,率軍五百死戰殿後,宋軍雖然徹底全殲了旦只兒的這只殿後部隊,也將重傷的旦只兒生擒,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夾谷龍古帶率領兩千餘人從水路撤到對岸和北方,未能獲得全勝——也是夾谷龍古帶的運氣,戰前蒙古軍在水中植木建造了一道水柵,宋軍水軍無法追擊,否則他的部隊也很難跑得掉。 夾谷龍古帶軍敗出箭灘堡,被宋軍疊陣死死攔住的田雄騎兵也果斷退卻,到岸邊接應夾谷龍古帶撤回遂寧孤城,箭灘渡戰役也正式宣告結束——宋軍獲得一場中等規模的勝利。如願以償的王堅先是笑得嘴都合不攏,繼而又想起一事,忙吩咐道:「快,去找一個夠資格的俘虜來,讓他給我們帶信——韃子漢中會盟規定不許接待我們的使者,但沒規定不許接受他們戰俘帶去的信件。」 註:疊陣為南宋初時四川部隊發明,並以此多次戰勝遊牧騎兵。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二十七章 老賊詭計 領著敗軍從水陸兩路狼狽不堪的逃回遂寧府城中,連氣都來不及喘上一口,夾谷龍古帶和田雄二人就趕緊指揮部隊關閉城門,城中所有守軍全部上城防禦,預防宋軍乘勝攻打遂寧城——還好,宋軍顯然沒有這個打算,追到城外兩里處就敲響了收兵銅鑼,被追得已經丟盔卸甲又被關在城外的蒙古敗軍這才僥倖逃進城中,揀回一條小命。 看著遠處列隊收兵的宋軍部隊,夾谷龍古帶和田雄雙雙鬆了口氣,忙又開城接應敗兵。直到此刻,田雄才喘著粗氣向夾谷龍古帶問道:「夾谷兄,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咱們把箭灘堡修得比遂寧城還要堅固,怎麼才大半天的時間就被宋蠻子攻破了?逼得我倉促出動騎兵和宋蠻子的疊陣硬碰,結果吃了大虧。」 「火器,宋蠻子又多了一種新火器。」夾谷龍古帶張開嘴,讓田雄看看自己被沒良心炮震落的牙齒,又表情痛苦的把宋軍攻堡的全過程大致說了一遍,並詳細描述了宋軍的壕溝攻堅戰術。田雄聞言大驚,「這麼說來,宋蠻子的這種新火器專門是用來對付我們的城池堡壘的了?而且遠比火炮輕便,甚至有可能就是為了在四川的多山地形中搬運方便——專門給我們四川蒙古軍量身定做的武器!我們得抓緊時間把消息送給劉黑馬將軍,否則我們的軍對在戰場上要吃大虧。」 「是得立即把消息傳出去,我們的士兵從沒見到過這種火器,在戰場上就算沒被炸死,也會被嚇暈。」夾谷龍古帶同意田雄的意見,又補充道:「順便給駐紮在簡州的劉元興送封信,讓他趕快來支援我們,否則我們守不住這遂寧城。」 「求援?」田雄沒有立即答應,而是先看看腳下三丈高、夯土和青石混雜建成的遂寧城城牆,臉上儘是擔憂神色。夾谷龍古帶楞了一下後也明白過來——箭灘渡的堡牆是用全青石建造,磚縫處還用石灰和糯米漿黏接,那麼堅固的堡壘都擋不住宋軍的攻打,更何況這堅固程度還要稍遜的遂寧城?不過夾谷龍古帶也是沙場老將了,稍一盤算就安慰田雄道:「別擔心,今天在箭灘堡我軍只是被宋蠻子的新式火器殺了個措手不及,現在知道他們的新式武器了,我們一定能琢磨出應對的辦法。再說簡州離遂寧並不遠,劉元興的騎兵最多兩天時間就能從簡州趕到遂寧。」 「希望如此吧。」田雄臉上的擔憂神情沒有絲毫放鬆,但也無可奈何,只能按夾谷龍古帶的法子,派出信使到簡州去和劉黑馬軍取得聯繫。而此刻天色已是全黑,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又佈置了一番夜間防禦,在城牆上加了雙崗,這才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住地,可他們倆屁股在椅子上還沒坐熱,城門就派來傳令兵飛報:「啟稟二位將軍,旦只兒將軍回來了,不過受了重傷。」 「旦只兒回來了?」認為得力助手已經在箭灘堡殉國的夾谷龍古帶大喜過望,趕緊讓士兵把旦只兒帶到這裡。不一刻,滿身包著帶血繃帶的旦只兒便被蒙古士兵抬了進來,夾谷龍古帶又是高興又是疑惑,問道:「旦只兒,你傷成這樣,是怎麼逃出箭灘堡的?」 「末將無能,沒能逃出箭灘堡,還被宋蠻子俘虜了。」旦只兒呻吟著艱難答道。夾谷龍古帶和田雄都是一驚,異口同聲問道:「你被俘了?那你怎麼逃出來的?」旦只兒傷得太重,呻吟著半天難以說出話來,倒是抬他進來的士兵答道:「是宋蠻子把旦只兒將軍抬來的,旦只兒身上的傷也是宋蠻子包紮的。宋蠻子還說旦只兒將軍身上有兩封信,一封是王堅給夾谷將軍,一封是賈似道給劉黑馬大元帥的信。」 「快找找。」夾谷龍沒做多想,直接就在旦只兒身上搜尋,還真從旦只兒懷裡找出了兩封書信。夾谷龍古帶先揮手讓士兵把旦只兒抬下去醫治,然後才與田雄共同打開那封署有自己名字的書信,信是王堅親筆,內容也不複雜,除了複述蒙古忽必烈部已經歸降大宋一事外,王堅還告訴夾谷龍古帶和田雄,說是二人雖然至今不肯歸降大宋,但大宋卻仍然承認他們是大宋的臣子,所以釋放了夾谷龍古帶的助手旦只兒,並且再給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兩人一個機會,要夾谷龍和田雄立即率部投降大宋,否則大宋天軍攻打遂寧必將二人新帳老帳一起算之類的云云——和普通的招降文書沒什麼兩樣。 「呸,狗蠻子!」夾谷龍古帶幾把將王堅的書信撕得粉碎,又要去撕賈老賊給劉黑馬那封還沒有開封的書信,田雄忙攔住他,說道:「夾谷兄且慢,此乃敵酋寫給大元帥的書信,按軍中法典,我等應該上呈劉黑馬將軍,不能私自銷毀。」 「我們約定了盟約,不得和蠻子軍隊使者接觸,撕了也沒什麼事吧?」夾谷龍古帶沒好氣的說道。田雄搖搖頭,說道:「沒錯——可旦只兒將軍並不是宋蠻子軍隊的使者,他也沒投降宋蠻子,是宋蠻子主動釋放他,讓他替我們帶信——這條盟約裡可沒說不許接受。」夾谷龍古帶楞了一下,這才發現宋軍此舉確實鑽了蒙古軍漢中會盟的空子,夾谷龍古帶身為劉黑馬部下,非得把這封信轉交給劉黑馬不可。 「那怎麼辦?給大元帥送過去嗎?」夾谷龍古帶為難問道。田雄眼睛轉了轉,接過賈老賊那封密封得嚴嚴實實的書信左右翻看,忽然撕去封口,夾谷龍古帶又是一驚,顫聲問道:「你怎麼敢偷看大元帥的信?如果被人知道了怎麼辦?」 「怕什麼?反正大元帥不知道。如果只是賈老賊的招降信,大元帥也不會理會,咱們看看也沒什麼。」田雄低聲回答一句,展開書信與夾谷龍古帶共看。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就目瞪口呆了——信上,賈老賊劈頭蓋臉的質問劉黑馬為什麼要暗中投降阿里不哥!並且嚴厲斥責劉黑馬企圖把已經併入大宋的忽必烈四川控制區獻給阿里不哥、換取劉黑馬個人榮華富貴的賣國行為!賈老賊還威脅劉黑馬說,如果他敢把成都府路獻給阿里不哥的話,那麼大宋將把劉黑馬全家列為不赦之人,不再接受劉黑馬及其黨羽投降,一經俘虜立即處死!最後賈老賊還得意洋洋的向劉黑馬炫耀說,自己已經用妙計把阿里不哥軍的入川部隊騙到了漢中東面的金州,劉黑馬想要在阿里不哥軍南下後獻出成都、還有想借宋軍之手消滅忠於忽必烈的四川萬戶的計劃都已經流產,劉黑馬唯一的選擇就是乘早放棄投降阿里不哥的打算,早些把成都府路獻給大宋,大宋還可饒他一家不死。 「給你的面子,本官暫時不公開你和阿里不哥暗中勾結的賣國行徑,你如果夠聰明的話,就趕快投降過來,否則你不但難逃活命,死了以後也會身敗名裂!」——這是賈老賊在給劉黑馬信上的最後一句話,最後的落款則是賈老賊的親筆簽名和大宋平章軍國重事的大印,還有落款的日期——大宋鹹淳三年七月初十——宋軍北伐遂寧的頭一天,劉黑馬決定不增援遂寧僅增兵簡州的前八天。 「劉黑馬!狗蠻子!」夾谷龍古帶一蹦三尺高,咆哮著就往外衝。田雄趕緊從背後抱住他,叫道:「夾谷兄,你去那裡?打算去幹什麼?」 「當然是去殺了劉黑馬那個狗蠻子!」無比忠心於夾谷龍古帶的咆哮道:「難怪他不給我們派援兵,還假惺惺的說在簡州側翼策應我們。搞了半天他是想讓我們兩個忽必烈大汗的忠臣和宋人硬拚,白白送命,他就可以毫無顧忌的把四川獻給阿里不哥了!」 「夾谷兄,冷靜,賈似道老賊的詭計多端,這定是他的離間之計!」田雄有些不相信劉黑馬會歸降阿里不哥——可又不敢完全不信。夾谷龍古帶赤紅著眼睛吼道:「那劉黑馬為什麼不增援我們?賈似道老賊的落款日期是七月初十,劉黑馬是七月十八來信說不直接增援我們,難道這不是劉黑馬想讓我們兩個送死的鐵證嗎?」 「肯定是巧合,或者是賈老賊事先就料到劉黑馬不會直接增援遂寧,所以才提前準備好這封信騙我們上當。」田雄耐心解釋。夾谷龍古帶卻不依不饒,回過頭來吼道:「好,就算和你說的一樣,賈老賊是騙我們——可賈老賊怎麼會猜到我們偷看他給劉黑馬的信?難道他是神仙,事事處處都可以未卜先知?」 「這個……」田雄本來想說賈老賊也許早就料到會有人偷看此信,可又覺得這個理由太過牽強。夾谷龍古帶卻越說越是生氣,狂怒道:「明白了!我現在什麼都明白了!你守著閬中和陰平,我守著潼川和棉州,都是阿里不哥南下和劉黑馬連成一片的必經之路!我們倆個對忽必烈大汗忠心耿耿,劉黑馬怕我們在中間破壞他的好事,所以就故意不給我們派援軍,讓我們的主力在遂寧和宋人拼得兩敗俱傷,借宋人的手殺掉我們!然後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接管我們的防區,把四川獻給阿里不哥了!」 「倒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田雄知道夾谷龍古帶說得很有道理,便附和道:「棉州和閬中都是成都和漢中聯繫的要害咽喉,我們兩個只要不出問題,阿里不哥就別想繼續向南,南面的叛徒也別想做亂——可我還是覺得這事不太可能,劉黑馬大元帥應該不是那樣的人。」 「田雄老弟,人心隔肚皮,我們兩個是生死之交,當然可以互相信任,可劉黑馬是我們這樣的人嗎?」夾谷龍古帶一反常態的教訓起田雄來,怒道:「老弟你想想,如果我們兩個在遂寧為大汗殉國或者被包圍在遂寧城中,劉黑馬乘機和阿里不哥取得聯手控制閬中和棉州,把四川獻給阿里不哥,那忽必烈大汗在四川的最後一塊落腳地不就沒了?還拿什麼給大汗報仇?」 「老兄說得也有道理,如果我們被圍在遂寧城,劉黑馬又不發救兵,那……」田雄越想越是害怕,「還有宋人的那種新式火器,光靠我們的力量只怕也難守住遂寧,我們可能連在遂寧城中孤城死守的資格都沒有。」想到這裡,田雄猛的一跺腳,喝道:「我們兩個不能在遂寧城中等死,得想個辦法擺脫這個困境。」 「那你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夾谷龍古帶問道。田雄答道:「兩個辦法,一是向宋人投降……老兄別瞪我,我知道你不會答應,我只是說我們的活路。第二個辦法就是連夜撤出遂寧城,退回閬中和潼川繼續堅守,那兩個地方是我們的大本營,即便被包圍也不用擔心糧草轉運,城池也比遂寧堅固,可以長期堅守。還可以切斷劉黑馬和阿里不哥的聯繫,讓阿里不哥沒辦法南下吞併四川。」 說到這,田雄心中一動,又補充道:「我們完全還可以這麼來一下,留下書信告訴宋人我們絕不會投降阿里不哥,宋人也不是笨蛋,肯定就不再追擊我們,掉過頭來去攻打簡州,為我們贏得時間。」 「好,就這麼辦!」夾谷龍古帶沒做多想便一口答應。當下夾谷龍古帶和田雄稍作商量後,立即組織軍隊連夜撤出遂寧城,而遂寧守軍已經被箭灘堡撤回來的同伴描述的宋軍新式火器恐怖程度嚇破了膽,一聽不用和宋軍的新式火器硬拚,一個個自然是如釋重負,趕緊組織起來隨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向潼川撤退,扔下一座空城和滿城百姓留給宋軍。 …… 第二天上午,一心想要在史書再留下光輝一筆的南宋四川安撫制置使王堅率軍攻城,可到得城下後,王堅卻目瞪口呆的看到遂寧百姓代表大開遂寧城四門,打出白旗向宋軍投降——而蒙古士兵早溜得一乾二淨了。不過更讓王堅目瞪口呆的還在後面,當天下午,賈老賊派人快馬送來一封親筆書信,信上一句話,「將軍神威,韃虜夾谷龍古帶與田雄望風而逃否?」 王堅是目瞪口呆,駐紮簡州的劉黑馬部隊則簡直是要吐血了,正準備從普州路出兵增援遂寧的劉黑馬部隊剛剛集結出發,馬上就收到夾谷龍古帶和田雄棄遂寧城而逃的消息。已經騎上戰馬的劉元興氣得雙目噴火,甩鞭大吼道:「夾谷龍古帶,田雄,你們兩個瘋了?把遂寧城送給宋人,成都的外圍城池不就全部暴露在宋人刀下了?!」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二十八章 穩紮穩打 南宋時的遂寧府並不大,境內人口頂天也就十幾萬人,這樣的州府對總人口已經超過一億的南宋來說,只是一個中等還偏小的城市——可是對四川戰場來說,卻是一個巨大的轉折點!宋軍佔領了這個城鎮,北可直搗潼川、綿陽和閬中,切斷阿里不哥軍的南下之路,西可直抵簡州、普州和資州等成都外圍屏障,蒙古軍隊則守不勝守,難以難以部署兵力,陷入萬分被動的窘境。 軍事上的失敗還是其次,最讓忽必烈餘黨和阿里不哥軍摸不著頭腦的是——在四川七萬戶中軍隊戰鬥力僅次於劉黑馬部、同時又對忽必烈忠心耿耿的夾谷龍古帶和田雄竟然主動撤離遂寧,自動放棄這個戰略要地。疑惑之下,四川七萬戶和阿里不哥軍紛紛派出使者到潼川質問原因,尤其是距離潼川最近的劉黑馬更是震怒異常,當即派出心腹汪惟正至潼川質問原因。 這汪惟正出身於中原四大漢奸家族,乃是汪德臣長子,汪良臣之侄,因其父汪德臣在釣魚城死於王堅、張鈺之手,恨宋軍入骨,對蒙古人則是忠心耿耿,事之如父祖。所以在得知夾谷龍古帶和田雄主動退卻後,立即殺氣騰騰的撲往潼川為罪,夾谷龍古帶的主力軍隊甚至還沒抵達潼川城,汪惟正就已經趕到潼川南面的通泉,在大路上直接攔住夾谷龍古帶和田雄,質問二人為何棄守遂寧。正在火頭上的夾谷龍古帶二話不說,馬上提刀來砍汪惟正這個劉黑馬心腹,還好田雄及時攔住,質問道:「你還有臉問我們為什麼退兵?你可知道,劉黑馬那個狗賊已經投降了阿里不哥,準備把四川獻給忽必烈大汗的敵人?」 「劉黑馬大帥投降阿里不哥?這那跟那啊?」汪惟正聽得滿頭霧水,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夾谷龍古帶拿出賈老賊那封書信,順手砸在汪惟正臉上,吼道:「你自己看,這是賈似道老賊寫給劉黑馬的信!」汪惟正疑惑著揀起書信,只看得幾眼,汪惟正就殺豬一般慘叫起來,「啊——!上當了!夾谷將軍,田將軍,你們上當了!這是賈似道老賊的離間計!」 「老子們上當?老子們上什麼當?」夾谷龍古帶破口大罵,「如果劉黑馬龜兒子沒有暗中投降阿里不哥,那為什麼不給我們發救兵?如果不是老子們當機立斷撤退,被宋蠻子圍在遂寧城,他劉黑馬就可以乘機迎接阿里不哥到成都了!」 「誰說劉大帥沒給你們發救兵?」汪惟正捶胸頓足的大叫道:「你們自己派人去簡州打聽打聽,少將軍收到你們的求援信,馬上就集結部隊上路,後來聽說你們放棄了遂寧城,這才又按兵不動——簡州那麼多百姓都是親眼看到的,你們派人去一問就知道了!再說大帥如果真投降了阿里不哥,打算把成都府獻給阿里不哥,何必又派我來送死?」 「真有這事?」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對視一眼,都發現對方的臉色已經蒼白得像一個死人一樣。不過田雄比較冷靜,說道:「好,我就暫時相信你的話,派人去簡州打聽消息——不過你不能走,免得你給劉黑馬報信做假。」汪惟正心中無愧,自然一口答應。當下夾谷龍古帶和田雄立即將軍隊就地駐紮在通泉,並派出心腹至簡州打探。 四天後,令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差點吐血的消息傳來,他們的心腹仔細打探後報告說,劉元興確實組織了援軍增援遂寧,而且還是盡提簡州精銳全力救援,只是收到遂寧失守的消息才按兵不動。聽到這消息,上了惡當的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先是把賈老賊的祖宗十八代操了個遍,然後又立即上書劉黑馬請罪,並去信簡州,約劉元興共同出兵兩路夾擊,企圖乘宋軍立足不穩之機,奪回遂寧這個戰略要地。但已經知道事情真相的劉黑馬果斷制止蒙古軍隊的反攻行動,下令夾谷龍軍退守潼川,劉元興和石抹不老分別死守簡州和普州,並召集夾谷龍古帶和田雄等人至成都協商。 …… 又過了五天時間,八月二十日,夾谷龍古帶和田雄雙雙趕到成都向劉黑馬請罪,劉黑馬知道二人中計全是因為對忽必烈的一片忠心,自然不會嚴加追究。柔聲安慰一番後,劉黑馬用極嚴肅的口氣說道:「有一個壞消息告訴你們,我們的細作昨天來報,賈似道老賊親自率領宋人五萬軍隊從重慶出發,走合州路北上遂寧,看他的架勢,十有八九是想從遂寧直搗成都或者切斷我們和漢中的聯繫了。」 「賈老賊不是去了金州嗎?這麼快就回來了?」田雄萬分疑惑的問道。劉黑馬一聳肩膀,答道:「開始我也很奇怪,不過仔細一想,又覺得去金州那個賈似道老賊很可能是假的,他故意讓佯攻金州的部隊打出他的旗號,把阿里不哥的軍隊騙到金州。奸計得逞後,賈老賊這才突然露面,帶著主力兵發遂寧,乘著阿里不哥無力南下的機會搶佔成都。」 「調虎離山?!」田雄醒悟過來,恨恨道:「賈似道老賊,果然奸詐無匹,難怪忽必烈大汗都被他害死,區區一面旗幟就把我們和阿里不哥騙得團團轉,生生在我們的防線上撕了一個大口子。」夾谷龍古帶則垂頭喪氣的說道:「我更慘,被賈老賊一封信就騙走了遂寧城,潼川沒了南面屏障不說,還連累了大帥的成都府防線。」 「懊惱無用,現在我們首先得想辦法守住成都、棉州和閬中這幾處要害。」劉黑馬揮揮手,讓夾谷龍古帶不要再提遂寧一事。田雄則擔心的追問道:「大帥,我們的兵力本來就不如宋蠻子,遂寧失手,我軍多處要塞都面臨危險,守備兵力更是捉襟見肘。這要是賈似道老賊又來一手聲東擊西或者調虎離山,我們還怎麼招架?」 「大帥,我們雖然危險,但你千萬別請阿里不哥的軍隊進成都。」夾谷龍古帶嚷嚷道:「他們對四川本來就不安好心,要是讓他們進了四川內部,我們只怕就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這個道理,我當然懂。」劉黑馬背起手,在房間中轉了幾圈後,忽然說道:「其實在聽到你們中計讓出遂寧城的消息後,我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我們拚死抵抗宋蠻子,到底有什麼意義?忽必烈大汗已經死了,察必皇后和真金太子也被俘了,我們連為誰而戰都不清楚,還談什麼凝聚力?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你們才會中賈老賊的離間計……」 說到這,劉黑馬又揮揮手,阻止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向自己下跪請罪,說道:「你們不用請罪,我並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我知道你們對大汗忠心耿耿,所以才會中計,但歸根到底還是一個關鍵原因——我們缺乏一根主心骨,所以你們才會懷疑我對忽必烈大汗的忠心,擔心我投靠阿里不哥。也正因為這個原因,耶律朱哥才回引狼入室,讓阿里不哥軍進駐漢中。所以我思來想去,覺得我們還是首先找到一根主心骨,推舉他為忽必烈大汗的繼承人,然後才能團結在他的身邊,抵抗來自宋人的侵略。」 「可太子已經被俘了,大汗沒其他繼承人了啊?」田雄疑惑問道。夾谷龍古帶則警惕的看著劉黑馬,問道:「難道大帥你想推舉阿里不哥?」 「當然不是阿里不哥。」劉黑馬搖搖頭,又說道:「你們覺得穆哥親王怎麼樣?他是忽必烈大汗的異母弟弟,雖然只是庶系,可忽必烈大汗與他畢竟是一父所生,與忽必烈大汗血緣最近,在沒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他是最有資格大汗汗位的人。」 「穆哥王爺待人親切,與忽必烈大汗關係最好,推舉他繼承汗位,我贊成。」田雄第一個舉起手。夾谷龍古帶也點頭,「穆哥王爺是一直支持忽必烈大汗的親王,推舉他為大汗,我也同意——可穆哥親王正在山西太原,我們又怎麼推舉他?」 「沒關係,我們只要承認穆哥親王是忽必烈大汗的繼承人,打出穆哥大汗的旗號就行。」劉黑馬斷然一揮手,說道:「然後我們派人到山西面見穆哥大汗,請他入川或者派出子嗣到四川主持大局,這樣我們就可以極大的穩定軍心民心,團結一致對敵了。你們說說,我這個主意怎麼樣?」 「從目前來看,這個辦法是最好的選擇。」田雄沉吟片刻,咬牙說道:「我同意,我們先遙尊穆哥親王繼承汗位,穩定軍隊和百姓民心——最起碼先讓士兵知道他們為誰而戰,為什麼而戰!」夾谷龍古帶見田雄贊成,仔細盤算後也點頭同意,劉黑馬當即拍板說道:「既然你們都沒意見,那我們現在就干,今天就把穆哥大汗的旗號打出去。至於紀侯和、張札古帶和奧屯世英他們,慢慢再想辦法說服他們同意。」 經過短暫的商議後,南宋鹹淳三年八月二十日下午,最為忠於忽必烈的四川萬戶劉黑馬、夾谷龍古帶和田雄三人率領本部軍隊在成都舉行登基儀式,遙尊忽必烈異母兄弟穆哥為汗,繼承忽必烈汗位,打出穆哥大汗旗號。同時劉黑馬頒布檄文,號召散落在全國各地的忽必烈餘黨都尊穆哥為汗,團結在穆哥身邊抵禦宋人侵略,伺機為忽必烈報仇雪恨,並邀請穆哥親自或派遣代表入川,領導四川蒙古軍抵禦宋軍反攻。 消息傳開,對四川垂涎三尺的阿里不哥暴跳如雷,發誓要把劉黑馬等人碎屍萬段。賈老賊則連連撇嘴,「現在才想起推舉穆哥為汗,反應真有夠慢。晚了,你們早點請穆哥入川主持局面,也許還會給我製造點麻煩,可現在你們根本來不及了。」——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 不管怎麼說,劉黑馬、夾谷龍古帶和田雄三個手握軍隊地盤的萬戶遙尊穆哥為汗後,確實起到了一些鼓舞軍心民心的作用,士兵最起碼知道為誰而戰,為什麼而戰,百姓也知道了誰是領頭羊,誰是真命天子,成都府路、潼川、閬中和巴中等地軍民百姓士氣稍有提升。而掌握利州西路的張札古帶和奧屯世英兩個女真軍閥經過反覆考慮後,最終還是決定打出穆哥大汗旗號,四川的忽必烈餘黨凝聚力有所提高。 稍微穩定了軍心,劉黑馬立即著手組織抵抗宋軍的防禦工作,劉黑馬認為——光憑他和夾谷龍古帶、田雄三人的力量,是很難抵擋住宋軍的全面反撲的,而阿里不哥軍隊對四川不懷好意,如果邀請他們南下助陣,顯然只會引狼入室,丟掉忽必烈已經為數不多的地盤。所以在經過反覆考慮盤算後,劉黑馬的目光逐漸定格到大理兀良哈台身上——兀良哈台是忽必烈舊臣,只因害怕忽必烈追究他在潭州擅自退兵一事才獨立為王,現在宋軍大兵壓境,與大理僅有一線之隔,兀良哈台如果不擔心宋軍摘帽采李子順手把他端了,那他就真是一個傻子了。 「能不能說服兀良哈台易幟?讓他也奉穆哥為汗,和我們聯手抵抗宋人?」劉黑馬腦海中忽然又閃過一個近乎異想天開的設想,「以兀良哈台反覆無常的性格,如果方法得當,說不定還真有可能。反正是碰運氣,去試一試就算失敗也沒什麼損失,可是派誰去和兀良哈台聯絡比較好呢?」 想到這裡,劉黑馬腦海中逐漸浮現出一個嬌美動人又風騷入骨的影子,心說,「讓那個騷娘們去試一試也不錯,只要能保住四川這半壁江山,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行。等到穆哥大汗入川主持大局,將來到了九泉之下,我也可以挺起胸膛去見大汗了。」 …… 出乎幾乎所有人的預料,宋軍在控制了遂寧府了,並沒有急於求成,乘勝攻打成都的外圍城池,而是選擇了由賈老賊親自率軍五萬增援遂寧,一邊拓寬道路一邊清理航道,拚命往遂寧運輸糧草,擺出一副穩紮穩打的架勢。同時在金州一邊,宋軍那支神秘的軍隊也在金州和達州的交界處露出了真面目,數量不多,僅有區區四千人,其中兩千是騎兵,兩千是輕步兵,主將則是宋軍黨項籍將領高鳴——不過這四千人打的旗幟卻不少,除了賈老賊的帥旗外,還有上百面五百人編製的營旗,所以蒙古軍的細作才誤以為這支軍隊足有數萬之眾。 被區區四千軍隊騙到金州,錯過了向南滲透的機會,阿里不哥軍的主將脫裡赤自然是氣得七竅生煙,如果不是劉整死死拉住,脫裡赤還真想拉著自己的兩萬騎兵從金州南下,追殺這支深入敵境的宋軍孤軍。不過高鳴顯然是屬於得了便宜又賣乖的人,竟然又想辦法抓了幾個蒙古軍斥候,把他們的鬍子燒光後放回金州,還讓俘虜給脫裡赤帶去了一封挑釁信。 眾所周知,鬍子是蒙古武士的尊嚴,只要被人一碰都是莫大侮辱,何況高鳴把蒙古士兵的鬍子燒光?再加上高鳴那封把脫裡赤祖宗十八代操了個遍的書信,蒙古勇士脫裡赤自然是暴跳如雷了,「吹號,召集兵馬,隨我去殺蠻子!」劉整趕緊拉住脫裡赤,勸道:「脫將軍,這是宋人的激將法,他們這是想故意引誘我軍去追殺他們,千萬不能上當。」 「追殺他們又怎麼了?」脫裡赤大吼道:「他們能把我們蒙古鐵騎怎麼樣?」那邊正發愁請神容易送神難的紀侯也鼓動道:「脫裡赤將軍,末將看貴軍完全可以放心追擊,宋蠻子的主力已經集中到了遂寧,達州這邊兵力比較空虛,還用擔心什麼埋伏?貴軍又都是騎兵,行動神速,說不定還能趕在宋蠻子做出反應前搶佔達州,威脅宋蠻子的後方,從側面增援遂寧前線。」 「有道理。」脫裡赤推開攔在前面的劉整,吼道:「我是主將,我決定追擊,你如果不去,就帶五千騎兵回漢中,接應劉太平的入川部隊!不過我如果打下了達州,這功勞你可沒份!」說罷,脫裡赤推開劉整,出營點兵出征而去。紀侯則在心中大叫感謝佛祖,「謝天謝地,總算把這幫瘟神送走了。」 「糟糕。」劉整撲到四川山川地形沙盤前,在沙盤上比劃分析,越分析劉整越是心驚膽戰,「不妙!宋蠻子總兵力超過十四萬,就算開往遂寧的八萬軍隊是真的,那麼留在後方的軍隊也還有六萬,除去押運糧草和鎮守各地州府的部隊,賈老賊至少還能出動兩萬機動部隊——如果高鳴這支宋蠻子真是誘敵的話,那麼脫裡赤很可能會吃大虧——本來這頭蠢豬吃虧不要緊,但是阿里不哥大汗軍隊都在宋蠻子面前吃了敗仗,對四川七萬戶士氣產生的影響就難以估量了。」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二十九章 伏擊 「咻——嘀——!」最純粹的蒙古騎兵骨哨聲在大巴山脈的崇山峻嶺中迴響,同樣最純粹的蒙古鐵騎排著最標準的多個縱隊在飛速馳騁——蒙古騎兵這個陣形可不簡單,乃是鐵木真時代就已經縱橫天下無敵手的最標準陣形,作為蒙古傳統的繼承者,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自然要採取這個陣形。只可惜巴山山脈的山道太過狹窄,蒙古騎兵無法把隊形完全展開,否則那場面才叫做壯觀。 以輕騎兵為主的蒙古鐵騎速度極快,離開金州城才半個多時辰,前鋒部隊就已經發現了宋軍高鳴部隊的蹤跡,同時宋軍也迅速發現了大量蒙古鐵騎逼近,當下宋軍立即拋棄營寨和輜重向南撤離,擔任阿里不哥軍前鋒的脫裡赤副將怯烈門緊追不捨。因為宋軍隊伍中存在兩千輕步兵,撤離速度再快也比不上全是騎兵的阿里不哥,所以怯烈門沒用多少時間就追到了宋軍的原宿營地邊緣,而宋軍步兵僅離開大營不到二十里,怯烈門大喜,忙喝道:「追!殺一個蠻子兵獎錢一貫!」 「轟隆!轟隆!轟隆!」怯烈門的話音未落,道路正中的地面上忽然響起三聲霹靂巨響,碎石泥土漫天飛舞,蒙古軍的騎兵隊伍中也響起了一片士兵驚叫聲和戰馬驚嘶聲,不少戰馬受驚難控,慌不擇路間竟馱著士兵摔下路旁溝渠山崖,頓時摔死了十餘人。而在道路正中處,卻出現三個兩丈多寬的土坑,坑中青煙裊裊,顯然是火藥爆炸後留下的痕跡,坑邊還有十幾具血肉模糊的戰馬和士兵屍體,全都已經當場斃命。 「有埋伏!停——!」怯烈門大驚失色,趕緊喝住隊伍,前鋒騎兵依次勒住馬頭,張弓搭箭全面戒備,同時仔細搜查周圍有無其他埋伏——可宋軍埋在地下的乃是拉環式地雷,此刻連被戰馬絆拉的細繩都被炸飛了,蒙古騎兵又能找到什麼? 這時候,位於中軍的脫裡赤聽到爆炸聲已經趕到了現場查看,見自己的騎兵連宋軍的尾巴都沒摸到就折損了二十餘人,脫裡赤自然是氣得七竅生煙。可是已經逃到遠處的宋軍步兵顯然並不滿足,竟然又整齊用蒙古語大喊,「狗韃子,有種來追宋爺爺,宋爺爺有骨頭餵你們!」幾千士兵同時大喊,聲音何等雄壯,直震得大巴山脈群山回應,萬谷轟鳴,也氣得蒙古騎兵暴跳如雷,脫裡赤哇哇大叫,「追,追上去殺光蠻子!給弟兄們報仇!」 「咻——嘀——!」衝鋒的骨哨聲再度響起,蒙古騎兵又一次奔騰起來,殺氣騰騰的撲向二十來里外的宋軍後隊,宋軍後隊則又拔腿就跑。不過士兵的兩條腿無論如何是跑不贏戰馬的四條腿的,等到蒙古騎兵的前隊跑到宋軍步兵原來所在位置時,宋軍才跑出六七里路,可不等蒙古騎兵高興起來,衝在最前面的戰馬忽然又紛紛慘嘶著摔倒,把馬上騎兵摔了半死,幾個倒霉蛋還被後面全力衝鋒的同伴馬蹄踩中,一命嗚呼。而前方的宋軍步兵又大罵起來,「狗韃子,有種來追宋爺爺,宋爺爺有骨頭餵你們!」 「發生什麼事了?」脫裡赤親自衝到前隊檢查情況,發現十來匹戰馬摔倒在地上慘嘶掙扎,而戰馬的馬蹄上鮮血淋漓,幾個蒙古騎兵慘叫著答道:「扎馬釘,我們的戰馬踩中扎馬釘了。」——順便說一句,步兵阻止騎兵追擊的扎馬釘同樣是四川漢人發明,這玩意灑在開拓平原上用處不大,灑在四川狹窄的山道上卻神效非凡。 「下來,砍樹掃扎馬釘!」連連吃鱉卻連宋軍的一根毛都沒摸到,脫裡赤的火氣算是被徹底撩起來了,大吼大叫命令士兵砍伐樹枝清掃道路。蒙古士兵依令而行,迅速下馬砍伐樹木,他們的戰馬則在路邊啃食青草,好不容易等到士兵把隱藏在草叢中的扎馬釘掃光時,他們放韁的戰馬忽然又慘嘶著摔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抽搐掙扎。脫裡赤這才醒悟過來,「路邊的草叢被灑了砒霜水,快把戰馬嘴包住。」 「狗韃子,有種就來追宋爺爺!」前面的罵聲還在迴盪,距離卻並不十分遙遠。氣得全身發抖的脫裡赤二話不說,馬上又指揮全軍追殺。不過這回蒙古騎兵也學乖了,奔跑的速度稍微慢上一些,生怕愛馬又被扎馬釘扎傷。不過這一次宋軍阻攔他們前進的卻是道路狹窄處堆積樹木點燃,以烈火阻攔蒙古騎兵的前進速度,當然了,宋軍少不得又破口大罵幾句,撩撥蒙古軍隊和脫裡赤的怒氣。 「狗蠻子,我倒要看看,是你們兩條腿跑得快,還是我們的戰馬跑得快?」差點氣瘋過去的脫裡赤鐵了心要追上這支宋軍報仇,馬上又指揮部隊清除火堆。這時,後面追來一名傳令兵,大聲叫道:「脫裡赤將軍,劉整將軍命小人捎來口信——請將軍小心宋人誘敵深入,將我軍誘入埋伏圈。」 「滾回去告訴他,老子知道怎麼辦!」正在氣頭上的脫裡赤大吼道:「叫他趕快回興元府接應劉太平和渾都海,老子今天非殺了這支蠻子軍隊不可。」傳令兵無奈,只得回馬趕回金州帶信,脫裡赤則清掃了火堆後繼續追擊。 …… 就這樣,一個逃一個追,宋軍利用四川山道的崎嶇地形從容撤退,不時在狹窄的道路上撒些扎馬釘、埋幾顆地雷、點幾把火,在水草肥美的地方撒些砒霜毒馬,遲滯蒙古騎兵的追擊速度還能少量殺傷敵人,更不時整齊大罵阿里不哥的祖宗十八代幾句,逐漸把蒙古騎兵引入了達州腹地。而脫裡赤仗著最純粹的蒙古騎兵對後勤幾乎不需要什麼依賴,幾次拒絕劉整派人送來的收兵建議,只是一味的緊追不捨,發誓要把這支摸老虎鬍鬚的宋軍孤軍碎屍萬段。 四川的崎嶇山道確實很不適合蒙古騎兵機動,有時候蒙古軍隊明明已經就能看到宋軍步兵在對面半山的山道上行軍,卻因為山澗阻隔,無法傷敵,只能沿著狹窄的山道轉過山凹,沿路追趕上去。可等到蒙古騎兵追上去時,宋軍早就用各種花招把道路堵塞和破壞了,逼得蒙古騎兵只能停下來開闢道路,然後再行追擊。雖說蒙古騎兵死死咬住了宋軍後隊的尾巴,與宋軍後隊相隔一直在十幾里距離,卻始終無法完全追上——當然了,脫裡赤的部隊也不是完全沒有斬獲,先後有數十名宋軍步兵因為體力透支或者崴腳而落單,被阿里不哥軍生生砍成了肉醬,可這也絲毫不能壓制阿里不哥心中的怒氣,阿里不哥軍仍然追著宋軍的主力不放。 追著追著,宋軍步兵數量越來越少,其中有落單被殺的,也有乘著夜色成建制逃入深山老林抄小道返回的——不要問補給問題,這是宋軍北上金州的路線,補給早藏在深山老林裡了。到了第二天清晨,宋軍隊伍中乾脆就只剩下了兩千騎兵,由高鳴率領著與阿里不哥軍周旋,不過這麼一來,宋軍騎兵也沒辦法再埋地雷和堵塞道路,這場追擊戰也完全變成了騎兵之間的腳力較量,雙方的總體速度都大為提升。 川道的行軍記錄是由南宋名將吳玠保持,在饒鳳關之戰中率領兩千騎兵一天一夜行軍三百里,阿里不哥軍和來自臨安的宋軍騎兵都不是十分熟悉四川地形,行軍速度自然是絕對不可能打破這個記錄——但也差不了多遠了。從金州和達州交界處開始行軍,宋軍騎兵和蒙古騎兵才用了一天一夜時間就抵達了達州府治地通川城附近,途中經過的東鄉城大門緊閉,宋軍騎兵沒入城,脫裡赤也沒興趣去攻打那座小城,只是緊追宋軍不捨。 眼看位於山腰的通川城已經遙遙在望,脫裡赤正擔心宋軍騎兵入城逃命時,高鳴率領的宋軍騎兵忽然勒住馬頭,回身迅速布下迎敵陣勢。脫裡赤大喜過望卻又擔心中伏,回顧一下左右,發現自軍正位於一個被山峰包圍的小型盆地正中,道路兩側雖然都有長滿樹木的山峰,地勢卻相對開闊,正是騎兵用武的最好區域。脫裡赤稍微放下心來,舉刀大吼道:「吹號,列隊衝鋒,殺光宋蠻子!」 「嗚——!」蒙古騎兵還在列隊的時候,號角就已經吹響——不過卻不是蒙古軍隊的號角,而是盆地四周的山峰上響起號角。不等脫裡赤回過神來,身後已是殺聲震天,不知從那裡冒出一支宋軍步兵隊伍,搶佔了盆地北側出口的狹窄地帶,在道路上布下疊陣,堵塞了阿里不哥軍北上撤離的道路。同時西南面的盆地入口處也出現了源源不絕的宋軍隊伍,步兵和騎兵都有,兩側山峰上更是豎起無數宋軍軍旗,將脫裡赤的萬餘騎兵團團包圍。 「賈似道!賈似道的帥旗!」一個認識漢字的蒙古士兵指著南面的山峰至高點大叫起來。脫裡赤抬頭一看,見南面山頂上果然豎起了一面巨大無比的朱紅大旗,上面還有一個看不懂的漢字,脫裡赤吃驚問道:「賈似道老賊不是去遂寧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達州?」 沒人能回答脫裡赤的問題,只是山上一聲炮響,埋伏在盆地四周的宋軍隊伍同時吶喊,一起殺出。脫裡赤心知中計,果斷命令道:「兩翼反衝鋒!這個盆地地形開闊,適合我們作戰,先衝散兩翼敵人再突圍。」 確實,通川附近的這個盆地底部是比較開闊,最寬處足足有七八里的距離,很是適合阿里不哥軍的騎兵衝鋒。不過宋軍步兵也不傻,並沒有直接衝下山和蒙古騎兵硬拚,而是搶佔山道有利地形,以弓弩亂射靠近的蒙古鐵騎,蒙古騎兵也以弓箭還擊,盆地兩側殺聲震天,箭飛如蝗,雙方都有士兵不斷倒下。 …… 與此同時的宋軍帥旗下,本應該身在遂寧的賈老賊一邊用望遠鏡仔細觀察戰場,一邊與參謀子聰討論宋軍和阿里不哥軍的優劣。賈老賊讚道:「最純粹的蒙古鐵騎果然名不虛傳,被我們包圍了還能不慌不亂,冷靜反擊,難怪這樣的軍隊能橫掃天下無敵手。本官堅持來親自指揮這場伏擊戰,瞭解阿里不哥部隊的真實戰鬥力,還真是來對了。」 「自從進入中原以後,忽必烈的軍隊已經蛻變了不少,戰術、武器和兵種都豐富了許多。阿里不哥的軍隊卻保持原樣沒有改變。」子聰也是一邊觀察著戰場,一邊向賈老賊講解阿里不哥軍的優劣勢和戰術特點,「阿里不哥的軍隊通常戰術是這樣,軍隊分為五個橫隊,彼此間保持一定距離。在平原上遭遇敵人後,他的第一、二隊原地迎敵或者稍微退候,保持與敵人的距離,不斷以弓箭制敵。同時另外三隊左右分開,借助灰塵或者山丘掩護,迂迴到敵軍兩翼和背後,待到佈置完畢,主將下達總攻命令,四面便一起殺出,使敵人大亂,繼而聚殲敵軍。」 「完美的騎兵戰術,如果是在平原地帶,我軍絕對吃大虧。」賈老賊再度稱讚一聲,又問道:「既然蒙古輕騎兵戰術已經如此完善,忽必烈又是如何改進?又是如何在開平以北的開闊地帶多次打敗阿里不哥的呢?」 「忽必烈吸收了金國的武器技術和大宋的步兵戰術,將之揉和在一起,發展了一套步騎兵協同作戰的戰術。」子聰解釋道:「忽必烈通常是以步兵正面迎敵,騎兵包抄阿里不哥軍的兩翼和背後。太師你也知道,大宋流失的神臂弓射程通常在二百七十步之外,而蒙古騎兵的標準角弓只能射一百五十步,所以在正面對射中,阿里不哥軍絕對射不過忽必烈的步兵,同時忽必烈擁有數量龐大的騎兵,可以保護步兵兩翼和後方,糧道也可以由騎兵保護,絲毫不用擔心後顧之憂。」 「騎兵,大宋最大的軟肋啊。」賈老賊長歎一聲,放棄了觀察大宋騎兵和阿里不哥騎兵對決的事前打算,果斷喝道:「開炮,打亂韃子的編制。」 旗號打出,佈置在兩側山上的二十門鐵芯木殼炮同時開炮,隆隆爆炸聲中,烏黑的炮彈應聲而出,拋灑落入蒙古騎兵整齊的隊伍之中炸開。阿里不哥軍的戰馬和士兵都是第一次遭遇火炮攻擊,眼見從天而降的鐵疙瘩竟然會砸死人會爆炸,隊伍立時大亂,兩翼與宋軍對射的蒙古騎兵也開始慌亂,迅速被宋軍射散。又是兩輪炮擊下來,蒙古騎兵開始吃不住勁了,脫裡赤被逼無奈,只好命令道:「撤!往北突圍!」 號角長鳴,旗號飛舞,沒有被炮擊打亂編製的蒙古騎兵首先向北衝鋒,已經在北面出口處布下疊陣的宋軍步兵以神臂弓迎頭痛擊,後面的宋軍騎兵也吹響了反擊號角,高鳴和楊晨煥率領的五千騎兵首先殺出,以弓箭射殺蒙古軍殿後部隊,壓縮蒙古軍的活動空間,佈置在山峰兩側的鐵芯木殼炮則不斷開炮,專挑蒙古軍隊人馬密集處炮擊。 盆地中殺聲震天,爆炸不絕,賈老賊在帥旗下卻臉色不善,因為賈老賊通過望遠鏡清楚的看到,宋軍騎兵在弓箭準確度和射擊速度上距離蒙古鐵騎還是有一定差距,通常蒙古騎兵每射出十箭,宋軍騎兵卻只能射出六到七箭,甚至更少。雖說這點與蒙古騎兵從小以射獵為生有關,但賈老賊還是忍不住低聲嘀咕道:「差距啊,如果不想辦法解決掉韃子的騎兵,北伐的仗只怕還是難打。」 「太師,我們第一個疊陣的步兵已經開始和韃子騎兵肉搏了,可以發動總攻了吧?」子聰提醒道。賈老賊點點頭,向旗號台一揮手,旗號台上的三十門戰鼓立即同時敲響。聽到這聲音,盆地兩側的宋軍隊伍一起殺出,向阿里不哥軍發動總攻擊,同時宋軍的火器部隊也點燃了藏於中空竹管之內的導火線,導火線順著竹管燃燒,引燃事前埋在盆地北側的地雷,正在奮力向北突圍的阿里不哥軍正好擁擠在那一帶,被重達數十斤的地雷一炸,頓時人仰馬翻,死者無數,本就在混亂的隊伍頓時更是大亂,開始全線崩潰。宋軍步騎兵乘勢衝殺,斬獲無數。 「這一仗基本贏定了,剩下的只是殺敵多少的問題了。」雖然通川伏擊戰還在持續,賈老賊的心卻早已飛到了成都平原上,「這一仗打敗了阿里不哥,殺敵立威,忽必烈的四川七萬戶肯定不敢再把賭注全部押在阿里不哥一邊,大理的兀良哈台也不敢再隨便耍花招,接下來,就是考慮如何用最小的代價收復四川全境和防止阿里不哥軍進入成都平原。嗯,也是時候逼兀良哈台出兵了,讓這個老小子去打嘉定,當炮灰消耗劉黑馬的實力。」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三十章 適得其反 四川收復戰,賈老賊最擔心的事情莫過於把忽必烈餘黨和大理的兀良哈台打到了阿里不哥一邊,導致阿里不哥鐵騎深入四川腹地甚至深入大理,宋軍收復四川的戰事所阻。所以賈老賊才會選擇兵分兩路,讓王堅率領重兵北上遂寧,吸引眾人目光;自己則率領奇兵東上達州,在通川佈置埋伏圈伏擊阿里不哥軍,目的不外乎有二,一是打擊忽必烈餘黨的僥倖心理,使之對阿里不哥失去幻想,二則是利用這個機會瞭解阿里不哥軍的作戰特點和真實戰鬥力,為將來的北伐打下基礎。 從戰術運用上來看,賈老賊這一手簡直可以說是完美無缺,利用四川山道的有利地形誘敵深入,以逸待勞痛擊敵軍,沉重的打擊了阿里不哥的入川部隊,中計被俘的脫裡赤拚死突圍,扔下五千多具屍體才狼狽逃回金州。可是對事態的發展來說,結果卻有些出乎賈老賊的預料,尤其是在打擊忽必烈餘黨的心理方面,甚至還起到了適得其反的效果…… 通川伏擊戰的消息傳開後,四川全境震動,驚訝於宋軍的戰鬥力強大之餘,四川淪陷區中的蒙古人和色目人懼怕之下,竟然公然喊出了團結一致驅逐宋軍的口號。蒙古控制四川近十年,大量的蒙古人和色目人先後遷居到四川盆地,已經在四川腹地形成了一股相當的民間力量,還有象汪良臣、汪惟正、熊耳和梅應春等漢奸家族也害怕宋軍收復四川後找他們新帳老帳一起算,所以這些人恐懼之下便不約而同的聯合在一起,派出代表向忽必烈餘黨四川七萬戶施壓,要求他們臣服於阿里不哥的統治,接納阿里不哥軍隊入境,聯手抵禦宋軍反擊。並且主動獻出軍需、糧草和馬匹等物,踴躍參加蒙古軍隊保衛他們搶來的土地。 蒙古人和色目人為了保衛他們搶來的地盤而緊密團結,這個情況可真讓賈老賊有些感到意外,不過更讓賈老賊感到意外的還在後面,就在通川之戰的同一天,阿里不哥軍劉太平和渾都海部共計五萬大軍,在渾都海的率領下從子午關入川,擺出了和宋軍全力爭奪四川的架勢。收到這消息,還沒有從通川返回重慶的賈老賊眉頭緊鎖,立即派出快馬南下大理,許以重利要求兀良哈台北上攻打嘉定,協助宋軍收復四川,同時預防兀良哈台也倒向阿里不哥一邊。一時間,幾乎被人遺忘的蒙古叛將兀良哈台,反倒成了決定四川戰場走向的關鍵人物…… …… 四川境內同樣倍感壓力的人不只賈老賊一個,蒙古軍的成都路軍民經略使劉黑馬也是一個。作為一個無比忠心忽必烈的臣子,劉黑馬為了保住忽必烈在四川最後這塊地盤可謂是耗盡了心血,用盡了手段,可好不容易想出一個擁戴穆哥繼位穩定人心的主意後,賈老賊在通川的伏擊戰卻打消了劉黑馬的一切努力,本已經同意擁戴穆哥繼位的利州二萬戶女真人張札古帶和奧屯世英因為懼怕宋軍,竟然又無恥的倒向了阿里不哥,並且同意阿里不哥的軍隊進駐利州昭化。逼得劉黑馬、夾谷龍古帶和田雄三個忽必烈黨在面臨宋軍威脅之餘,還不得不抽調人力物力增援劍門關和葭萌關,防止阿里不哥從此南下,劉黑馬承受的壓力之巨大,可想而知。 「大帥,成都城中六千一百戶蒙古百姓和八千六百戶色目人,又聯名送來了一份書。」汪惟正跪在劉黑馬面前,雙手將一疊厚厚的公文舉過頭頂,大聲說道:「他們再一次聯名要求我軍放棄穆哥大汗旗幟,接受阿里不哥大汗招降,允許阿里不哥軍隊進駐成都,幫助我軍抵禦宋蠻子侵略。」 「知道了。」劉黑馬咳嗽著把公文接過,順手放在桌上,又說道:「你起來吧,用不著向我行這麼大的禮。」汪惟正並不肯起身,仍然是雙膝跪在劉黑馬面前,虎目含淚說道:「大帥,該做決定了,光憑我們的力量,很難抵抗住宋蠻子的侵略,只有有請來援軍,才有守住成都的希望啊!」 「你也想請阿里不哥的軍隊進駐成都?」劉黑馬瞟了一眼汪惟正,淡淡問道。汪惟正低頭不敢去劉黑馬,嘴上卻不出言否認,擺出默認態度。劉黑馬歎了口氣,「就算請阿里不哥進駐成都又有什麼用,他們還不是在通川被宋蠻子打敗了?」 見劉黑馬沒有勃然大怒,汪惟正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稍微放下來,膽怯的說道:「大帥,情況不同,脫裡赤之所以在通川,是因為他過於輕敵深入敵境,中了宋蠻子的埋伏,加上巴山一帶地形對他的騎兵不利,所以他才失敗。可成都不同,成都附近是平原地形,正是阿里不哥軍的用武之地,宋蠻子在這樣的地形上絕對佔不了什麼便宜。要是錯過了這個機會,宋蠻子兵臨成都城下,我們再想向阿里不哥求援也來不及了。」 沉默了良久,劉黑馬終於咳嗽著說道:「讓我再考慮一下,估計兀良哈台那邊也該傳來回音了,等有了消息,我再給你們答覆。」說罷,劉黑馬揮揮手,示意汪惟正離開,汪惟正不敢違抗,趕緊起身告辭。 汪惟正的前腳剛出大廳,後廳中就閃出一名正值豆蔻年華的美貌少女,手裡還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汁,卻是劉黑馬的小女兒劉安鳳。劉安鳳輕移蓮步,小心翼翼的走到劉黑馬身邊,柔聲說道:「爹,藥好了,乘熱快喝了吧。」劉黑馬點點頭,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將藥碗交還女兒時,劉黑馬忽然凝視著女兒嬌美的臉龐長歎了一口氣,心說,「我若兵敗身死,本來沒有什麼,可我這女兒……不知會有什麼樣的淒慘下場。」 「爹,你在想什麼?」見劉黑馬呆呆出神又失落歎氣,劉安鳳誤以為劉黑馬又在擔心戰事,便安慰道:「爹,你不用操那麼多心了,三哥守住了簡州,夾谷叔叔守住了潼川,成都防線固若金湯,你還擔心什麼?再說宋蠻子自從佔領了遂寧後就沒敢向北一步,證明他們也不敢來招惹爹爹。」 「傻丫頭,你懂什麼?」劉黑馬又歎了一口氣,苦笑說道:「宋人之所以遲遲沒對成都發動進攻,是因為老奸巨滑的賈似道老賊擔心把我逼到阿里不哥一邊,導致阿里不哥的鐵騎深入成都平原,所以賈似道老賊才遲遲沒有向成都府發動進攻。但現在不同了,賈老賊不但用詭計把阿里不哥軍誘到了遠離成都的金州,還重創了阿里不哥軍,宋人沒了顧忌,自然很快就要對我們下手了。」 「賈似道老賊真不是個東西,竟然這麼看不起爹?」劉安鳳憤怒道:「爹對忽必烈大汗忠心耿耿,又怎麼會容忍阿里不哥的軍隊進駐成都?他竟然還這麼防著爹爹投降阿里不哥,這簡直是對我們劉家最大的侮辱!」 劉安鳳的話裡很有責怪賈老賊不直接來攻打成都的意思,直把劉黑馬聽得是啼笑皆非,又苦笑說道:「賈似道老賊素來奸猾多疑,行事自然穩重謹慎——不過剛才你也聽到了,成都府境內和我們軍隊的一些人還是很希望投降阿里不哥的。現在爹還能把他們鎮住,要是賈似道老賊提兵來攻,我們又守城不利,那爹還能不能鎮住他們,爹自己也沒把握了。」說到這,劉黑馬蒼老的臉上儘是陰鬱,「到那時候,說不定還會有人生出異心,逼著你爹投降阿里不哥。」 「他們敢!要是誰敢這樣,女兒第一個殺了他們!」劉安鳳勃然大怒,下意識去摸腰上懸掛的寶劍——劉安鳳這話倒不是完全吹牛,做為將門之女,劉安鳳從小就和三個哥哥練習武藝,身手不在她的三個哥哥之下——所以到現在還沒人敢娶她。劉黑馬擺擺手,繼續苦笑道:「鳳兒不要衝動,這只是有可能。爹已經派熊耳去和兀良哈台聯繫,向他解釋唇亡齒寒的道理,如果兀良哈台能夠聰明一些,與我們聯手抵禦宋人,那麼並不擅長攻堅的宋人軍隊未必就能威脅到成都,阿里不哥也就沒機會染指成都平原了。」 「如果是那樣最好,大理國的象兵還是很厲害的,宋蠻子一定擋不住。」劉安鳳嬌美的臉龐上露出些笑容,心情也好轉了一些。盤算了片刻後,劉安鳳忽然拉住劉黑馬的胳膊懇求道:「爹,上次女兒向你懇求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三哥在簡州一個人獨木難支,讓女兒去幫他領兵打宋蠻子怎麼樣?」 「不行,想都別想!想都別想,世上那有女子領兵上戰場的?」劉黑馬一口拒絕。劉安鳳嘟起小嘴,嘟噥道:「誰說沒有?鐵木真大汗的公主不僅上過戰場打過仗,還當過監國公主。」 「那是蒙古沒有開化之前的事,現在忽必烈大汗的軍隊已經主動接受漢人禮儀,這樣的事絕對不可能發生了。」劉黑馬凶了女兒一句,看到女兒那委屈得想哭的表情,劉黑馬又有些心軟,放緩口氣說道:「鳳兒,你為爹分憂的孝心,爹很明白,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你不是想去簡州前線嗎?等到了必要的時候,爹會讓你去。」 「那就謝謝爹爹了。」劉安鳳破啼為笑,拉著劉黑馬的胳膊又灑了半天的嬌,忽然想起一事,「對了,郎中上次給爹開的藥已經吃完了,我得去給你抓藥了,家裡傭人去我不放心。」劉黑馬知道這是女兒的一片孝心,也就沒有反對。看著劉安鳳跑跑跳跳離去的背影,劉黑馬心道:「如果情況不對,是該讓鳳兒去簡州,起碼有興兒和軍隊保護她。」 …… 不說劉黑馬在府中為家國兒女而操心,單說劉安鳳回房之後換上出行衣服,帶了一把寶劍便獨自離開劉黑馬的成都經略使府,親自去給劉黑馬抓藥。但出府沒有多遠,經過鄰近的成都府衙門時,劉安鳳忽然看到衙門前人生人海,無數蒙古人和色目人聚集在衙門前,人聲鼎沸,旁邊還有許多看熱鬧的漢人。劉安鳳好奇心起,便走過去站在人群邊緣查看究竟。 「大家不要吵,也不要急。」衙門大門前傳來張惟正的聲音,汪惟正用蒙古語大聲叫道:「劉大帥已經答應了,如果兀良哈台大元帥不同意和我們聯手抵抗宋蠻子,那麼劉大帥就考慮迎接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入川,請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消滅宋蠻子!熊耳將軍已經去阿都部聯絡兀良哈台大元帥,就快要回音傳來了。大家不用急,成都府防禦固若金湯,宋蠻子只要敢來,我們保證讓他們來一個死一個!」 經過汪惟正的耐心解釋,蒙古人和色目人的騷動情緒總算稍微安靜起來,大部分蒙古人和色目人放聲高喊,「殺光宋蠻子!殺光宋蠻子!」也有幾個大叫問道:「如果兀良哈台大元帥不願和我們結盟,大元帥還不請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入川,怎麼辦?」這個問題汪惟正自然無法回答,只是顧左右而言他,不斷勸說蒙古人和色目人不用害怕,保證蒙古軍一定能抵禦住宋軍的侵略。 「一群膽小鬼,宋蠻子就真有那麼可怕嗎?」劉安鳳心中冷哼,正要轉身離去時,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低低的長歎,「軍心民心不穩,劉黑馬大元帥的腦袋危險了。」聽到這話,勃然大怒的劉安鳳立即回頭去看說話的人,卻見身後不遠處背手站著一名二十來歲的青年書生,雖然穿著茂才儒杉(注),衣服卻甚是邋遢骯髒,身材高大,大耳圓目,不像是南方人長相,口音也並非四川口音。 「小子,剛才是你說大元帥嗎?」劉安鳳圓睜杏眼問道。那書生看了劉安鳳一眼,並不說話,僅是轉身就走,因為身邊圍觀的百姓甚多,劉安鳳不想事情鬧大,便壓住怒氣沒有當場發作,只是緊跟在那書生後面。那書生似乎也察覺到自己被人跟蹤,便專挑偏僻道路行走,直到把劉安鳳引到一條偏僻無人的小巷中,那書生才回過頭來,向劉安鳳拱手道:「敢問這位小娘子,何故跟蹤小生?」 「剛才是你說我爹的腦袋危險了?對不對?」劉安鳳手按劍柄,殺氣騰騰的問道。那書生先是楞了一下,然後才回過神來,微笑行禮道:「原來是娘子乃是經略使家中的千金,小生失禮,還望劉小娘子見諒。」 「要我原諒你很簡單,告訴我你為什麼說我爹腦袋危險?」劉安鳳將寶劍抽出一半,怒道:「如果你說出一個子丑寅卯,小心姑奶奶一劍劃爛你的髒嘴!」 「這個……還是不說為好。」那書生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拒絕說出原因。脾氣火暴的劉安鳳二話不說,嗆啷一聲抽出寶劍,挺劍就往那書生嘴上刺去——本來劉安鳳只是想嚇嚇那書生,劍到嘴邊就聽住不動,不曾想那書生似乎也身有武藝,右手忽然探出,食中二指閃電般將劉安鳳寶劍劍尖夾住。那書生微笑道:「小娘子脾氣真是要不得,小生只是覺得不說為好,如果小娘子一定要聽,小生當然也一定如實奉告。」 「邋遢小子,身手還真不錯。」劉安鳳努力抽了幾次寶劍,劍尖卻像焊在那書生手中一般,說什麼都抽之不動。劉安鳳無奈,只得說道:「那好,你說原因吧,事關家父,我當然想聽。」 「很簡單。」那書生淡淡說道:「成都本來就是大宋土地,成都府中的蒙古人和色目人乃是侵略而來,搶佔大宋土地,平時裡都有不法之事和欺壓漢人之舉,大宋軍隊反攻,他們當然害怕大宋軍隊把他們趕出成都甚至將他們誅殺。為了活命,這些人肯定無比希望阿里不哥的蒙古軍隊入主成都,替他們擋住漢人。可劉大帥卻忠於忽必烈大汗,說什麼都不肯同意將成都交到阿里不哥手中,這些人懼怕之下,難免會對劉大帥生出敵意——甚至勾結軍隊發動兵變,殺害劉大帥也不是沒有可能。」 「有點道理。」劉安鳳想起劉黑馬不久前還在自己面前流露出對軍隊的擔心,忍不住便點了點頭。那書生見劉安鳳態度放軟,便鬆開劍尖,又拱手道:「小娘子,小生話已說完,請提醒令尊多多保重。」說罷,那書生轉身就走。 「喂,你等一等,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劉安鳳又追上去攔住那書生。那書生答道:「小生姓張名通,字……」話還沒說完,劉安鳳就打斷道:「原來你叫張通,你身手這麼好,對形勢的判斷也很有見地,不如讓我舉薦你到我父親帳下擔任個一官半職,怎麼樣?」 「多謝小娘子,但小生天性散漫,只喜歡雲遊山川四海,對功名實在沒什麼興趣。」那書生搖搖頭,謝絕了劉安鳳的好意,又提醒道:「小娘子,成都已是是非漩渦之地,小娘子身份特殊,還是盡快離開成都為好。」 說完,那書生抬腿就走,眨眼間就走得沒了蹤影。留下劉安鳳在原地發楞,劉安鳳心道。「成都已是是非漩渦之地?爹今天放軟口氣準備讓我離開成都,難道爹也看出了這點?」 …… 劉黑馬期盼兀良哈台能看在唇亡齒寒的份上對成都施以援手,熊耳夫妻也無比希望兀良哈台能入川抵抗宋軍,順便幫助自己們謀取劉黑馬的位置——為了做到這點,唐笑在阿都部可是把兀良哈台父子和王鶚的床都滾遍了。但現實始終總是最殘酷的,雖然很想和蒙古同族建立聯盟,但迫於賈老賊的殘暴淫威,兀良哈台在接到阿里不哥軍通川慘敗的消息後,最終還是決定與宋軍聯手,從阿都部北上攻打嘉定。 收到兀良哈台的準確答覆後,剛剛回到重慶的賈老賊果斷命令王堅出兵攻打潼川府,高達攻打普州,趙寶從神臂城北上攻打資州,加上兀良哈台的軍隊,共計是四路大軍進逼成都,準備搶在阿里不哥軍南下之前奪取成都平原。四路大軍同時而來,成都平原烽煙四起,在兩次神臂城大戰中損失慘重的劉黑馬不僅首尾難顧,身上所承受的壓力也更為巨大,要求劉黑馬向阿里不哥軍獻出成都的呼聲也越來越大…… 註:茂才,秀才的別稱,東漢時因逼劉秀名諱而改稱茂才,明朝之前多有用茂才稱秀才。順便再說一句,本章出現的張通也是一個歷史上的大人物,張通是他原名,至於他後來叫的名字可是大名鼎鼎,大家不妨猜上一猜——只是難度比較高。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三十一章 進逼成都 「光復四川!大宋必勝!光復四川!大宋必勝!光復四川!大宋必勝!」雄壯的口號聲在成都平原的肥沃原野上此起彼伏,宋軍兵分三路進逼,同時攻打潼川、普州和資州三座成都外圍城池,旗幟飄蕩,就像三條朱紅色的巨龍一樣,咆哮著殺向成都。而在成都正南,兀良哈台軍的藍白軍旗則組成了一柄藍白相間的匕首,直接刺向成都腹地。成都府一日數驚,狼煙四起。 兵分三路同時進逼,賈老賊欺負兵力不足的劉黑馬簡直欺負到了極點,可做為當世名將,即便在前途渺茫的情況下,劉黑馬也表現出了難以想像的勇氣和韌性。針對宋軍的作戰特點,劉黑馬果斷命令各地守軍走出城池,在野戰中阻攔宋軍前進——劉黑馬是這麼分析的,既然宋軍已經開發出一系列攻城火器,那麼蒙古軍僅是被動防守肯定佔不了什麼便宜,倒不如主動出擊,利用蒙古軍的野戰特長和宋軍決一高下,效果反而更好。 不得不承認,劉黑馬這一手化被動為主動的戰術確實給宋軍帶去了許多麻煩,至少在資州戰線上,趙寶率領的神臂城宋軍就沒討到什麼便宜。蒙古軍利用步兵的堅實和騎兵的飄逸完美配合,先以步兵正面攔截宋軍進逼,其後以騎兵迂迴攻打宋軍兩翼,兵力雖少卻與宋軍打得旗鼓相當。趙寶軍雖然攻下了內江城,卻在內江和資州之間的平原地帶上被蒙古軍資州約克蘇部拖住,多次交戰,雙方各有勝敗。好在趙寶這一路僅是為了牽制蒙古軍,分散蒙古軍隊的守備兵力,能否成功賈老賊並不放在心上。 劉黑馬的主動出擊戰術在資州取得成功,在普州卻沒討到什麼便宜,本來普州守將石抹不老也是一位絲毫不遜色於約克蘇的猛將,無奈他運氣太爛,撞上了南宋各地廂軍中最能打硬仗的高達、邛應部隊,兩次野戰下來,石抹不老在江西宋軍面前碰得頭破血流,死傷慘重,本就不多的兵力更是捉襟見肘。鑒於這種情況,劉黑馬毅然決定讓石抹不老放棄普州,退回簡州與劉元興部隊會合,在簡州繼續抵抗宋軍,同時普州也宣告被宋軍光復。 普州光復,對四川戰場來說僅是保護了宋軍主力的側翼,而在最為關鍵潼川戰場上,王堅率領的宋軍主力卻遭到了蒙古軍夾谷龍部和田雄部的拚死抵抗。通泉戰役,夾谷龍古帶赤膊上陣以鼓舞士氣,率領步兵與宋軍展開血戰,田雄則也是親自率領騎兵出城,利用開闊地形迂迴攻打宋軍兩翼,幾場大戰下來,宋軍雖然最終佔領了通泉城,卻為此付出了慘重代價。夾谷龍軍和田雄軍則邊戰邊退,又退回射洪繼續堅守,王堅揮師北上,卻又被寸土必守的夾谷龍軍和田雄軍拖在射洪城下,多次攻城不克。 潼川戰場的消息傳到重慶,坐鎮後方的賈老賊勃然大怒,「王堅在搞什麼名堂?到現在連一個潼川都拿不下來?等他打到綿陽,阿里不哥的軍隊只怕已經在成都生兒子了吧?」參謀子聰建議道:「太師,看來王堅將軍對進攻戰還是沒多大把握,太師不如親赴潼川指揮我軍主力攻城,換回王堅坐鎮後方。」 「主意倒是不錯。」賈老賊捏捏光禿禿的下巴,沉吟道:「可臨陣換帥乃是兵家大忌,王堅的主力又大部分是四川軍隊,本官並不是十分熟悉,貿然接手,只怕也難以立即掌握部隊。再說以王堅的脾氣,沒打敗仗就換他回重慶,他還不鬧翻天了啊?」 「簡單,太師可留張鈺將軍守重慶,然後親自率領一支軍隊前往潼川,就說是去給王堅助陣。」子聰馬上獻出一個餿主意,「這麼一來王堅將軍無話可說,太師也可以乘機熟悉部隊,等到時機成熟,再找個借口把王堅送回重慶,換更擅長進攻戰的張鈺將軍到前線。」 賈老賊一聽甚是滿意,立即點頭答應,當下賈老賊留張鈺守重慶大後方,率領五千大宋騎兵和一萬少數民族軍隊離開重慶,取遂寧路北上潼川。賈老賊率領的騎兵機動力就不用說了,少數民族士兵常年爬山越水,腳力極強,到了平地上更是如魚得水,機動力同樣遠勝於普通宋軍步兵,所以賈老賊才用了三天時間,便從重慶抵達射洪城下,與王堅率領的宋軍主力會合。行動之神速,讓賈老賊十分得意。 聞知賈老賊到來,正在拿射洪城束手無策的王堅自然明白來意,所以在大帳中一見到賈老賊後,王堅馬上就向賈老賊問道:「賈太師,你該不會是想來換我回重慶的吧?請再給下官三天時間,三天之內,下官一定拿下射洪城。」 「三天?打一座射洪小城還要三天時間?」賈老賊緊皺起了眉頭,毫不客氣的說道:「王大人,在出征前,你可是立了軍令狀的——保證在最短時間內拿下綿陽和沿途州府,切斷阿里不哥的南下道路。可現在你看看這推進速度,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拿下綿陽啊?難道你真想讓本官用軍令狀治你?」 王堅的表情有些尷尬,無言應對。倒是賈老賊的得意門生文天祥站出來說了些公道話,「恩師,王大人也沒辦法,我們這一次遭遇的對手實在太頑強了。就在今天早上,夾谷龍古帶還親自帶著五百多名敢死隊出城,和我們的攻城部隊硬拚,殺了我們好幾百人,硬生生把我們的攻城部隊打散。還有韃子現在摸清楚了我們的火器威力,遇到火器攻城再也不會出現全軍慌亂情況,我們很難抓到他們的破綻。」 「那你們不會用計嗎?」賈老賊毫不客氣的大聲喝道:「在戰局僵持的時候,往往一條妙計就能打破局勢,這個道理難道你們不懂?」文天祥被賈老賊喝了下去,王堅卻漲紅了臉,賭氣說道:「那好,如果賈太師能有辦法迅速打下射洪城,那下官情願回後方去管理軍需糧草。」 「好,一言為定。」賈老賊一口答應。當下賈老賊立即領著子聰、王堅和文天祥等一干將領出營,到射洪城下觀察地形,尋找破城之策。不過賈老賊也確實是老賊,才圍著射洪轉了一圈,鑒於射洪坐落在成都沖積平原之上,地下土質鬆軟、磚石城牆和缺少護城河保護等情況,賈老賊馬上就想出一個餿主意,一拍大腿說道:「挖地道,用地道攻城。」 「挖地道?」王堅冷笑起來,「這招我們早用過了,韃子在城裡挖了一圈深壕,我們的地道剛挖到壕溝邊就被發現,結果還丟了十幾個士兵的性命。」 「呵呵,我這招地道攻城可不是為了從地道進城。」賈老賊奸笑幾聲,又說道:「既然你們已經挖過一條地道,那就太好不過了——去把參加過地道挖掘的士兵叫來,本官有話要對他們交代。」 「好。」王堅也是賭氣,存心想看看賈老賊怎麼吃鱉,便飛快將當初挖掘地道的五百多名士兵集中,供賈老賊差使。而賈老賊先是叫士兵砍伐一些木材準備,又把工兵將領叫到面前,在他耳邊低聲嘀咕了一陣,工兵將領領命而去,組織軍隊進入原來挖掘的地道,重新開始挖掘。王堅直看得是莫名其妙,忍不住問道:「賈太師,你到底打算怎麼做?」 「天機不可洩露。」賈老賊神秘一笑,又吩咐道:「具體怎麼做,你明天早上就知道了,現在回營召集各級將領,給本官依次介紹一下他們。」 …… 忙活了一夜,第二天天色剛明,負責挖掘地道的工兵將領就帶著滿身的泥土回到大營,向賈老賊稟報任務已經辦妥。賈老賊大喜,重賞工兵,又點起兵馬,趕往射川城下準備攻城,到得射洪城下,城上蒙古軍隊早已經是嚴陣以待,夾谷龍古帶和田雄雙雙上到城牆,佈置弓弩擂石準備迎接宋軍進攻。為了鼓舞士氣,夾谷龍古帶還在城牆上不斷大叫,「弟兄們,看到矮坡上那面帥旗沒有?宋蠻子的主帥賈似道來了,這場仗一定要打好,打漂亮,讓賈似道老賊看看我們蒙古健兒的威風!」蒙古軍士兵轟然答應,士氣大振。 「恩師,喊話那個人就是夾谷龍古帶。」文天祥向賈老賊介紹道:「聽說他是女真人,作戰勇猛無比,在戰場上常常衝在最前面,很能帶兵。除了上次在箭灘堡被沒良心炮炸懵了,其他時候我們幾乎沒在他身上佔到任何便宜。」 「有勇無謀,莽夫一個,不足為懼。」賈老賊冷笑著把夾谷龍古帶貶得一文不值。自尊心間接受損的王堅不顧兒子勸阻,大聲說道:「既然賈太師說有妙計破城,那就請施展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吧。」 「沒問題。」賈老賊微微一笑,向旗號手喝道:「打旗號,點火!」 旗號手依令而行,轉向地道入口所在的方向打出一串旗號,王堅和文天祥等人聽得莫名其妙,一起問道:「點火?點什麼火?」賈老賊微笑不答,只是向射洪城一努嘴,說道:「注意城牆,馬上就有好戲看了。」 「城牆?」王堅和文天祥等人一起將目光轉向城牆,卻見城牆上蒙古軍軍旗飄展,蒙古士兵奔來跑去的搬運守城物資,並無任何異常。又過了一會,城牆上還是沒有異樣,王堅忍不住又想質問賈老賊,但話未出口,射洪城城牆上的一些蒙古士兵忽然騷動起來,大聲驚叫的聲音隔著許遠都聽得一清二楚,「城牆在動!還有聲音!」 「轟隆!」一陣磚石崩塌的巨大聲音忽然傳來,塵土飛揚間,一截長達二、三十丈的射洪城牆轟然倒塌,恰好站在那段城牆上的倒霉蛋蒙古士兵驚叫慘叫,被磚石生生活埋。宋軍這邊也看得目瞪口呆,幾疑身在夢裡。王堅更是驚駭莫名,向賈老賊叫道:「賈太師,這是你做的嗎?你怎麼做到的?」 「很簡單。」賈老賊用腳一頓地,解釋道:「先挖空城牆的腳基,用木材支住牆腳,然後繼續挖掘,繼續用木材支撐。等挖空一段城牆的基腳後,就點火燒斷支撐牆腳的木材,木材一斷,城牆自然就被自己的重量壓塌了。——當然了,這全是因為射洪城坐落在成都沖積平原之上,城牆基腳鬆軟,如果是建在石山上,這招就沒辦法用。」 「我服了。」王堅失魂落魄,根本沒注意到賈老賊說出那些聽不懂的新鮮詞語,只是無比佩服賈老賊竟然能想出這麼無恥的攻城辦法!不過讓王堅更為驚訝的還在後面——賈老賊竟然在脫上衣!王堅驚叫道:「賈太師,你脫衣服幹什麼?」 「當然是衝鋒殺進城裡,壓陣的任務,就拜託你了。」賈老賊淡淡的回答道。不等王堅清醒過來,賈老賊已經光著胳膊舉劍大吼,「不怕死的,跟老子上!全軍總攻!大宋!」 「大宋!」早就習慣了賈老賊瘋狂戰法的大宋騎兵一起舉刀,第一批整齊吶喊,隨著賈老賊拍馬殺向城牆缺口。——當然了,賈老賊在衝進蒙古軍弓箭射程之前,自然會因為『騎術不良』而落到後面,被跟上來的親兵盾牌保護。而衝鋒中的宋軍騎兵步兵壓根沒注意到這點,只是傻乎乎的狂吼著「大宋」口號殺向城牆,殺向因為城牆神秘倒塌而驚慌失措的蒙古軍隊,無數士兵心裡還在想,「我們的平章大人太勇猛了,跟著他一定能打勝仗。」 失去了城牆保護,夾谷龍古帶和田雄自然喪失了在射洪繼續堅守的信心,沒戰多久,二將便果斷率軍撤往潼川府,宋軍乘勢追殺三十餘里,取得大勝。期間,戰事還沒結束,王堅就灰溜溜的跑到賈老賊面前,向正在和子聰低聲交談的賈老賊說道:「賈平章,看來下官對進攻戰確實不拿手,下官遵守諾言,這就回重慶去守後方。」 「不要急,發生了一點事情,你回重慶的事只怕得推遲一段時間。」賈老賊舉起一封信,臉色凝重的說道:「剛送來的戰報,兀良哈台攻打嘉定,嘉定守將熊耳未接一戰便棄城而逃,率領軍隊直接逃回了成都。根據我們瞭解的情況和楊過提供的劉黑馬軍內部情報,這個熊耳是一個很傾向於阿里不哥的將領,劉黑馬對他也不是十分放心——他回到成都,只怕成都城裡會發生我們難以預料的變數。為了預防出現意外,本官打算……」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三十二章 成都兵變(上) 如果說忽必烈的四川地盤那個州府丟得最冤的話,那麼絕對不是被賈老賊一封信就騙到手的遂寧府,而是成都的南大門——嘉定!迫於賈老賊的淫威,兀良哈台硬著頭皮率領大理軍隊北上,和成都府的同胞自相殘殺——本來以大理丞相王鶚的意思是,總兵力大約四萬的兀良哈台軍穿過人煙稀少的勿鄧部後,在大渡河以南打幾個轉,隨便放上兩箭,然後就借口嘉定守軍頑強抵抗,大理軍隊無法北上,實在沒辦法幫宋軍打劉黑馬,以此向賈老賊交代。——畢竟大渡河的天險之名是個人都知道,大理軍隊打不過去也可以理解。 王鶚的算盤打得極好,可結果卻令兀良哈台父子和王鶚的眼鏡跌得粉碎——蒙古軍嘉定守將熊耳竟然沒在大渡河要衝盤陀寨佈置一兵一卒防禦,甚至連渡船都沒有燒燬,使得兀良哈台軍就這樣稀里糊塗的過了第一道難關。剛開始時,兀良哈台軍的各個高層還懷疑這是熊耳的誘兵之計,所以行軍非常謹慎小心,差不多是步步為營,緩緩推進,可是到了峨眉山後,讓兀良哈台等人下巴驚掉的消息再度傳來——嘉定府守將熊耳竟然棄城而逃,帶著超過兩萬的守軍放棄三面環水、易守難攻還糧草充足的嘉定府,兔子一樣逃回了成都府,成都的南大門又稀里糊塗的落進兀良哈台手中。 仗打到這地步,這下結果連兀良哈台都發怒了,忍不住咆哮道:「孤的手下要是有熊耳這樣的將領,那孤一定馬上宰了他!」但罵歸罵,白揀一座富庶城池的好事兀良哈台還是非常樂意多遇上幾次的,當下兀良哈台率領全軍一頭扎進已經不設防的嘉定府,一邊大肆搜刮城中糧草財物,一邊派出使者向賈老賊報捷,要求賈老賊兌現大理軍攻下嘉定的獎勵,還有就是派出探馬斥候嚴密監視成都動靜,嚴防劉黑馬部反撲——當然了,還要順便看看劉黑馬怎麼收拾熊耳夫妻…… …… 「熊耳竟然沒打一仗就放棄了大渡河?還把嘉定城也白白送給了兀良哈台?」看著派到熊耳軍中的細作送來的戰報,劉黑馬氣得差點沒有吐血,拍案大吼道:「熊耳狗賊,本帥若不殺你,誓不為人!」吼叫著,劉黑馬指著心腹汪惟正命令道:「快去傳令,讓熊耳的軍隊進駐眉州城,協助千戶扎忽帶守眉州,熊耳到成都述職。」 劉黑馬的命令頒布了,平時裡十分聽話的汪惟正卻一反常態,沒有照辦也沒有立即答應,正在氣頭上的劉黑馬大怒問道:「汪惟正,你沒聽見嗎?本帥叫你去給熊耳傳令!」汪惟正膽怯的看了劉黑馬一眼,小聲說道:「大帥,熊耳沒這麼笨吧?會把軍隊留下獨自一人跑到成都送死?」 「他敢不聽!除非他想造反!」劉黑馬怒吼。汪惟正卻小心翼翼的說道:「大帥,如果熊耳真的造反,我們又能拿什麼去鎮壓他?我們的主力已經被少將軍帶到簡州去了,眉州的扎魯忽將軍只有不到三千的人馬,成都府裡只有六七千軍隊——我們現在能拿出來的兵力還不到熊耳的一半,自保都已經非常困難,還拿什麼去對付熊耳?」 被汪惟正這麼一提醒,正處在狂怒中的劉黑馬這才想起自己現在是內憂外患一起爆發,已經拿不出力量去收拾第二次神臂城大戰後大肆擴張了勢力的熊耳。咬著牙努力平靜怒火片刻,劉黑馬向汪惟正問道:「那依你的意思,該怎麼收拾熊耳這個傢伙?」 「誘而殺之!」汪惟正飛快答道:「大帥可給熊耳一道命令,就是鑒於資州、簡州等地戰事緊急,命令熊耳放棄嘉定退守成都,使熊耳掉以輕心,暫時先穩住他。然後再命令熊耳軍隊駐紮到成都和簡州之間的靈泉,做好接應簡州的準備,最後再借口商議軍情,把熊耳騙進成都一刀宰了。熊耳一死,他的軍隊群龍無首,大帥再出面登高一呼,立即可以將熊耳的軍隊收編。」 劉黑馬稍微盤算了一下,點頭道:「此計可行,我這就寫一道手令,你派人送去給熊耳。」這回汪惟正不再推辭,接過劉黑馬親筆手書的手令便匆匆離去。他前腳剛走,劉黑馬的小女兒劉安鳳馬上又從後廳中探出頭來,見劉黑馬臉色仍然呈鐵青色,劉安鳳便不敢多嘴,又收回頭去,不曾想劉黑馬冷哼道:「出來吧,膽子越來越大了,竟然敢偷聽為父與部下商議軍情了——真是長進了啊。」 劉安鳳不敢違抗,乖乖的低著頭走出後堂,在劉黑馬面前行了一禮,小聲說道:「女兒沒敢偷聽,只是碰巧路過。」劉黑馬繼續冷哼,「碰巧路過?在後堂站了兩柱香時間,也叫碰巧路過?」見劉黑馬心情不好,劉安鳳不敢再耍賴,老實說道:「爹爹厲害,女兒是偷聽爹和汪將軍談話——不過女兒也是關心爹,怕爹爹做出錯誤的決策。」 「呵,爹還沒老糊塗到要靠女兒指點錯誤吧?」劉黑馬被女兒的話逗得一笑,臉色總算放緩一些。劉安鳳馬上打蛇隨棍上,抱著劉黑馬的胳膊搖晃,撒嬌道:「爹還不夠老糊塗?前幾天女兒警告爹,說成都軍心民心不穩,叫爹去簡州去和三哥和軍隊在一起,爹就是不聽,這難道不是糊塗嗎?」 「臭丫頭,竟然敢教訓你父親?」劉黑馬憐愛的在女兒臉上輕輕擰了一把,微笑道:「叫爹離開成都,那成都怎麼辦?成都是簡州的後方,四川戰場的總糧倉,爹離開了成都,要是成都出意外怎麼辦?」 「話雖然有道理……」劉安鳳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說出心裡話,小聲說道:「爹,可是我覺得你不該讓熊耳那隻大狗熊回來,自從二哥殉國後,那隻大狗熊對你就越來越不聽話,現在成都危急還讓他回到成都,那不是引狼入室嗎?」 「小丫頭,說你胖你還喘上了,你以為自己是成都廟裡供著的諸葛武侯啊?」劉黑馬冷笑說道:「爹讓那隻大狗熊的軍隊駐紮靈泉,又沒讓他進成都城,他即便有異心又能翻起什麼風浪?到時候爹召他進城,他敢進城來,爹就一刀把他砍了!他要是不敢,你三哥馬上從簡州回師,爹也從成都出兵,照樣把他那群烏合之眾包了餃子!」 「爹爹果然高明。」劉安鳳拍起手掌,心裡卻感覺有些不妥,總覺得有那裡不對勁。這時候,劉黑馬忽然說道:「鳳兒,你前段時間不是說想去簡州嗎?爹想讓你去給你三哥帶封信,派親兵保護你去簡州怎麼樣?」 「爹竟然讓我去簡州?」劉安鳳心中一震,猛然想起那個邋遢書生張通的警告。稍一盤算後,劉安鳳推托道:「爹還是讓別人去吧,女兒這幾天身體有些不舒服,不能騎馬,又怕在路上吹冷風,等過了這幾天再去簡州可以嗎?」劉黑馬還以為女兒正在每個月不舒服的幾天,也就答應下來沒有堅持。劉安鳳則在心中琢磨,「爹竟然讓我離開成都,看來成都的情況已經很危急了……嗯,要是能找到那個武藝高強的張通幫忙就好了。」 …… 劉黑馬直接給了熊耳退兵手令,還命令熊耳進駐靈泉,本來劉黑馬還擔心如果熊耳還是不聽自己指揮,那自己就非得和熊耳刀兵相見了。為此劉黑馬還密令成都軍隊全面戒備,做好作戰準備——可結果讓劉黑馬長舒了也口氣,熊耳乖乖的領軍進了靈泉,在簡州後方擺下了抵禦宋軍進攻的第二道防線。同時已經佔領嘉定的兀良哈台沒有繼續北上,對昔日同僚苦苦相逼,劉黑馬這才基本放下心來,開始著手如何收拾熊耳。但就在這時候,新的噩耗傳來了…… 噩耗當然是射洪失守的消息,射洪失守,四川與漢中聯絡的咽喉綿陽便只剩下了潼川這最後一道屏障,儘管已經被逼到了絕境的夾谷龍古帶喊出了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悲壯口號,但賈老賊親自率領的宋軍主力還是毫不留情的將潼川四面包圍,擺出了誓奪潼川殲滅夾谷龍古帶守軍的架勢。而在這之前,田雄已經在夾谷龍古帶的再三懇求下,流著眼淚搶先離開潼川返回閬中駐地,從側面接應潼川守軍,同時防備阿里不哥軍趁火打劫。 消息傳開,棄守嘉定府的過街老鼠熊耳一夜之間就成了成都城的大英雄——至少成都城裡的蒙古人和色目人是這麼認為。蒙古人和色目人都這麼說,正因為熊耳熊將軍高瞻遠矚,發現成都東線戰場情況不妙,果斷放棄並不重要的南線,保全實力返回成都鎮守南線,成都府這才不至於出現無兵可守的窘境,熊耳將軍為了成都百姓的不受宋蠻子荼毒而不顧自身名譽受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傑!——相比之下,死咬著牙不向阿里不哥大汗求援的劉黑馬簡直就是個大混蛋,大蠢豬!死死攔組阿里不哥大汗入川道路的女真蠻子夾谷龍古帶和漢蠻子田雄也是大廢物,大蠢貨!一時間,成都城中要求劉黑馬允許阿里不哥入主四川的呼聲達到了頂點。 熊耳熊大將軍在成都民間口碑陡然轉好,並不代表劉黑馬就不打算找他算帳。經過深思熟慮後,劉黑馬又派心腹劉思敬密赴嘉定求見兀良哈台,向兀良哈台講述唇亡齒寒之理,要求兀良哈台放棄對成都的進攻行動,與劉黑馬聯手抵抗宋軍——為了說服兀良哈台,劉黑馬甚至許諾,只要兀良哈台承認自己是忽必烈的臣子,願意為忽必烈報仇雪恨,那麼劉黑馬就率領成都軍隊向兀良哈台投降,接受兀良哈台指揮!——許下如此重大的承諾,劉黑馬相信兀良哈台絕對動心。所以劉黑馬立即騰出手來,準備幹掉部下中最親阿里不哥的熊耳…… …… 公元一二六六年,南宋鹹淳三年九月十八日,忽必烈軍成都府路經略使劉黑馬派部下汪惟正趕往靈泉,要求駐紮在靈泉的熊耳返回成都商議軍情。在臨行前,劉黑馬拉住汪惟正再三叮囑,「千萬要小心,不要讓熊耳看出破綻,只要把熊耳騙進成都城裡,你就是我蒙古的千秋功臣!」汪惟正朗聲答應,這才出城而去。 成都離靈泉並不遠,快馬還沒用兩個時辰便即抵達,進得靈泉城後,汪惟正立即求見熊耳,不曾想熊耳卻出城巡視去了。汪惟正正打算出城去尋找熊耳的時候,熊耳府的親兵卻告訴汪惟正,「汪大人,熊將軍雖然不在,但夫人說請你去房中小坐,她派人去城外請熊將軍回來與你相見。」 「也好,還請煩勞帶路。」想到唐笑那風騷入骨的嫵媚模樣,汪惟正心裡就直癢癢,一口答應下來。那親兵當即領路,把汪惟正領到熊耳府偏廳之外,指著門說道:「夫人就在裡面,將軍請進。」汪惟正也不客氣,直接推門就進到房中——順便老馬識途的把房門關上。 房門剛開,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便撲面而來,汪惟正定睛細看,卻見穿著一身粉紅衣杉的唐笑正斜倚在一張躺椅之上向自己甜甜媚笑。時當正午,天氣正熱,唐笑穿得非常單薄,粉紅色的薄薄紗衣下,豐滿迷人的曲線盡露,甚至可以看到紗衣下的鮮紅肚兜,汪惟正心癢難熬,直接走上前去,探手抓住唐笑的豐滿酥胸,大力搓揉,口中淫笑道:「小美人兒,想不想我?」 「呸,沒良心的東西,佔了人家的便宜就跑,誰會想你?」唐笑白了汪惟正一眼,卻自己解開肚兜繫帶,方便汪惟正直接伸進她的小衣之中撫摸。汪惟正淫笑道:「如果不想我,那幹嘛穿得這麼誘人?這不是逼我再給熊將軍戴一次綠帽子嗎?」唐笑嬌嗔不依,扭動誘人身軀讓胸前雙峰盡力摩擦汪惟正的雙手,汪惟正慾火中燒,飛快脫去衣服就直接壓到唐笑身上…… 良久後,汪惟正赤身露體躺在唐笑剛才躺的躺椅上,唐笑則披著紗衣跪在汪惟正的兩腿之間,一邊用舌頭輕輕舔著汪惟正的胯下,一邊媚聲向汪惟正問道:「說吧,劉黑馬那個老東西叫你來靈泉幹什麼?」 「軍情緊急,當然是叫你相公去成都商議軍情了。」汪惟正隔著紗衣在唐笑胸口上大力捏了一把,淫笑回答。唐笑吮吸一口汪惟正又挺起來的那活兒,媚笑道:「說真話,否則熊耳如果死了,我就嫁給你,給你戴綠帽子。」 「謝了,我可不敢娶你。」汪惟正大搖其頭,生怕頭上戴上幾百頂綠帽。唐笑嫵媚一笑,一邊用指甲輕輕刮著汪惟正的兩腿之間,一邊媚笑道:「那就說真話。對了,上次和你說的事情怎麼樣?現在劉黑馬的主力正在簡州,成都城裡剩下的軍隊也在你和你叔叔手裡,這可是咱們動手的最好機會,難道你想錯過嗎?我就不信,你和你叔叔願意給劉黑馬那個冥頑不靈的老東西陪葬!」 「小騷貨,算你厲害,我當然不願給那個老東西陪葬。」汪惟正把雙腿又張開一些,淫笑道:「來,先用你的小嘴服侍我一次,咱們再商量怎麼動手。」唐笑滿意的向汪惟正拋個媚眼,低頭張嘴,慢慢含了下去……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三十三章 成都兵變(下) 密密麻麻的宋軍朱紅色大旗隨風飄展,被秋風吹得獵獵作響,連綿不絕的軍營呈弧形延伸,與匆匆挖掘出來的壕溝和臨時修建的土牆連成一片,將潼川城圍得是水洩不通。而在潼川南門外的宋軍大營中,賈老賊的帥旗高聳入雲,居高臨下俯視著潼川南門,就像一頭餓虎一樣緊盯著孤零零的潼川城,隨時有可能將之吞噬。 「呸!」潼川南門城樓上,夾谷龍古帶向著賈老賊那面帥旗重重吐了一口痰,向聚集在城樓上的潼川各級將領大聲吼道:「弟兄們,看到沒有?賈似道老賊親自指揮攻城,也不敢直接來打咱們潼川,只敢象縮頭烏龜一樣挖點壕溝、修些土牆包圍我們!這代表什麼?——代表他怕我們!」 「噢——!」蒙古眾將一起怪叫響應。夾谷龍古帶又拔出刀,指著遠方的宋軍大營大吼道:「弟兄們,不用怕!潼川的城牆比我們守的前幾座城池都高,都厚!我們只要團結一致,萬眾一心的守城,就一定能把宋蠻子拖住,拖跨!等到他們的軍糧用盡,田將軍和劉大帥的騎兵再斷了他們的糧道,宋蠻子就得像喪家之犬一樣滾蛋!蒙古萬歲!穆哥大汗萬歲!」 「蒙古萬歲!穆哥大汗萬歲!」蒙古眾將一起舉刀大叫,個個神采飛揚,絲毫不以孤軍被困而動搖恐懼。看到部下的精神仍然振奮,夾谷龍古帶稍微放下心來,回頭向帶傷上陣的副將旦只兒問道:「去綿州和李進將軍聯繫的人,衝出包圍圈沒有?」 「沒有。」腦袋上纏著繃帶的旦只兒搖搖頭,低聲答道:「宋蠻子把我們圍得太緊,每一條道路都封死了,不管是斥候還是信使都出不去。除非用大隊人馬突圍,否則光靠單槍匹馬,估計很難衝出包圍。」說到這,旦只兒略有些擔心的補充道:「看這架勢,宋蠻子很可能是想把我們潼川軍隊一口吃掉,不想給我們逃跑的機會了。」 「想把我們全吃掉,先得看他們自己的牙口好不好。」夾谷龍古帶輕蔑的冷哼一句,又吩咐道:「今天晚上再讓信使出城試一試,如果還不行,就別讓弟兄們出城送死了。——反正李進那小子我信得過,做事謹慎,不會隨便冒險離開綿州來救我們,也不會隨隨便便就倒向阿里不哥,給他送不送信都一樣了。」 「不錯,李進將軍對忽必烈大汗忠心耿耿,這點我也相信。」旦只兒附和一句,又指著賈老賊的帥旗說道:「夾谷將軍,聽說賈似道老賊打仗一向不愛打消耗戰,總喜歡出奇制勝,他對我們圍而不打,只怕有什麼陰謀詭計,我們千萬得小心。別劉黑馬大帥的援軍沒等到,我們又被賈似道老賊擺了一道。」 「嗯,這點是當然的。」夾谷龍古帶吩咐道:「從今天開始,我們的軍隊分為三組輪流值勤,嚴防宋蠻子偷襲。再在城裡多挖一些深井,埋上水缸晝夜聽聲,免得賈老賊又來挖我們的城牆地基——娘的,這個老東西的缺德主意太多了,連這種餿主意都想得出來。」旦只兒答應,匆匆下城去組織人手安排。 各級副將陸續離去後,身旁沒有其他人,夾谷龍古帶意氣風發的臉上終於露出些頹喪,目光也慢慢的轉向西面的成都方向。注視良久後,夾谷龍古帶苦笑著低聲自言自語道:「大帥,末將已經盡力了,田雄也傷亡慘重,能不能切斷宋蠻子的糧道解除潼川之圍,就要拜託你了……」 …… 夾谷龍古帶在潼川苦苦等待劉黑馬的援軍,劉黑馬在成都又何嘗不希望能盡快抽出兵力增援夾谷龍古帶?可因為一些原因,劉黑馬現在不僅抽不出一兵一卒援救潼川,甚至成都大本營的安全都不能保證。而這個關鍵原因,就是成都軍隊中的親阿里不哥派代表——熊耳。 九月十八日傍晚卯時初更,劉黑馬派去誘騙熊耳的心腹汪惟正還沒有從靈泉回來,監視熊耳軍動靜的細作也沒有任何回音,正在擔心熊耳識破自己用意的劉黑馬難免心中焦急萬分。為了謹慎起見,劉黑馬召來成都漢軍上萬戶、汪惟正的親叔叔汪良臣,向他囑咐道:「多派些人手速去靈泉打探,如果發現熊耳軍有什麼異動,馬上報我。還有,成都今晚戒嚴,各個城門加派雙倍執勤兵力,謹防出現意外。」 汪良臣迅速答應一聲,領命而去,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後,汪惟正終於派人從靈泉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熊耳已經答應進成都共同協商軍情,明天上午一定抵達成都,但熊耳邀請汪惟正同行,汪惟正為避免熊耳起疑已經答應,今天晚上不能回來了,只能帶個消息讓劉黑馬安心。聽完汪惟正親兵帶來的口信,劉黑馬緊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終於放回肚子裡,當下劉黑馬讓埋伏在府內的親兵回營休息,準備第二天再佈置埋伏等待熊耳到來。 「爹,我找到那個張通了。」劉黑馬正準備回房休息的時候,他的小女兒劉安鳳忽然連蹦帶跳的跑進來,抱住劉黑馬的胳膊歡天喜地叫道:「原來他是住在青羊宮道觀裡,怪不得我找遍了城裡的客棧都沒找到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打聽到他是借宿在青羊宮。我已經把他拉來了,你見不見他?」 「聽你把他吹得那麼神,爹當然想見一見他了。」劉黑馬慈愛的拍拍女兒的秀髮,微笑道:「爹正好有點空,快去把他領進來吧。」 「好。」劉安鳳歡呼一聲,快步飛奔出廳。片刻後,劉安鳳便拖著仍然穿著一身茂才長袍的張通進來,大叫道:「爹,他就是張通,武藝高得簡直沒辦法形容。」——看張通那身衣服,似乎從上次與劉安鳳見面後就沒換過,衣領上的污漬都在泛油光了。還好,劉黑馬並不是一個以衣取人的人,而是很給面子的離席迎接,張通也還算有禮貌,主動向劉黑馬行禮道:「小生張通,見過郡守劉大人。」 「張茂才不必多禮,請座。來人啊,給張茂才上茶。」劉黑馬微笑讓座,又親切的問道:「張茂才是那裡人?何時舉的茂才?可曾擔任過什麼職務?何時因何事到的四川?」 「回郡守大人,小生乃是遼東懿州人,十四歲舉了茂才異等。」張通彬彬有禮的答道:「後來朝廷曾經任命小生為中山博陵令,小生無意功名,便掛官歸隱,四處漂泊流浪,雲遊華夏山川。兩個月前小生從寶雞入川,本想到峨眉一遊,不料卻趕上四川戰火,嘉定也未能倖免,所以小生便耽擱在了這成都城中。只因囊中羞澀,故而借宿在青羊宮道觀之中。」 「哦,原來如此。」劉黑馬細聽張通口音舉止,發現他不太像是宋軍細作,這才稍微放下心來。不過相信張通來歷之後,劉黑馬的聲音也有了些拉長,教訓張通道:「張茂才,不是老夫倚老賣老說你,地方官員舉薦你為茂才,那是希望你為國家出力,為朝廷分憂。而你卻任性胡為,置朝廷法典於不顧,擅自離職雲遊,你如何對得起大汗和朝廷對你的恩典?」 「對,對,你這個人就是又邋遢又懶散。放著這麼好的武藝不用,去雲遊山川幹什麼?浪費!——你想出家當道士啊?」劉安鳳附和著教訓張通一番,又說道:「乘著現在這個機會,向我爹要個一官半職,給朝廷出力,給百姓解難,將來也好搏一個封妻蔭子。」 「多謝小娘子美意。」張通苦笑著回答道:「但還是那句話,小生生性懶散,對功名利祿實在沒什麼興趣。」劉黑馬皺了皺眉頭,對張通如此不識抬舉很是不滿,不過看在女兒全力舉薦的份上,劉黑馬還是耐著性子說道:「張茂才此言差矣,自古學得文武藝,就是為了售與帝王家,你年紀輕輕,怎麼就抱有這樣的出世之想?」 「聽鳳兒說你武藝不錯,如果你不想擔任文職的話,本官給你安排一個武職如何?」劉黑馬繼續說道:「眼下宋人大兵壓境,成都正處風雨飄搖之際,最需要你這樣文武雙全的賢才扶社稷於將倒,你如果……」劉黑馬的話還沒說完,他的親兵隊長就已經快步衝了進來,大聲叫道:「大帥,出大事了!」 「急什麼?能出什麼事?」劉黑馬沒好氣的問道。親兵隊長大叫道:「兵變了!熊耳將軍率領軍隊包圍了我們這裡!」 「兵變?!」劉黑馬和劉安鳳雙雙臉上變色。劉黑馬從椅子上一躍而起,連聲大喝問道:「熊耳?他不是在靈泉嗎?怎麼會進了成都?你有沒有看錯?汪良臣他人呢?」 「真的是熊耳將軍,小人絕對沒看錯!」親兵隊長抹著汗水,用帶著哭音的腔調大叫道:「至於汪將軍,小人沒看到他!」親兵的話音未落,劉黑馬府外忽然火光沖天,無數人整齊大喊道:「殺黑馬,保成都!迎大汗,保四川!」 「真出事了!」劉黑馬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緊張之下,劉黑馬趕緊領著一隊親兵趕往大門,劉安鳳與那張通也一起跟了過來。到得門前,門外已是一片人山人海,無數蒙古士兵打著火把嚴陣以待,將弓弩刀槍對準了劉黑馬府的大門,數量之多,足足將劉府附近的所有街道都堵得嚴實嚴實。而在隊伍正中,劉黑馬最為信任的汪良臣和汪惟正叔侄一左一右站定,中間則是蒙古軍下萬戶熊耳和他的妻子唐笑,一起向匆匆出門而來的劉黑馬冷笑不已。 「汪良臣,汪惟正,你們兩個狗賊!竟然敢勾結熊耳兵變!」看到汪良臣叔侄和熊耳站在一起,劉黑馬那還能不明白正是這對狼狽為奸的叔侄出賣了自己?狂怒之下,劉黑馬放聲大吼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煽動軍隊兵變,以下犯上?你們知罪嗎?」 「劉黑馬,少在那裡鬼叫了!」汪惟正慢條斯理的說道:「你冥頑不靈,一心想讓成都滿城軍民給忽必烈陪葬,我們身為蒙古臣子,自然不能容許你獨斷專行。為了救成都軍民百姓於水火,我們這才請熊耳將軍入城,除掉你這個老匹夫,然後再請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進駐成都,保護成都百姓不受宋蠻子荼毒。」 「放屁,阿里不哥的軍隊殺戮成性,姦淫擄掠無惡不作,他們的軍隊進駐成都,那才是陷成都軍民於水火!」劉黑馬被汪惟正的無恥言語氣得全身發抖,手足冰涼。劉安鳳也杏目圓睜的怒吼道:「汪惟正狗賊,你以為你和熊耳這隻狗熊勾結,就可以奪得成都?你不要忘了,我爹爹是忽必烈大汗親自委任的成都軍民經略使,全四川的軍隊都聽他調遣,他發一句話,成都的軍隊就把你全家砍成狗肉之醬!」 「哈哈哈哈哈哈!」汪良臣和汪惟正叔侄一起瘋狂大笑,平時裡在劉黑馬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的汪良臣突然向劉安鳳做一個下流動作,淫笑道:「劉家小娘子,你以為成都的軍隊還會聽你爹的嗎?宋蠻子大兵壓境,你爹堅持不許阿里不哥大汗軍隊入駐成都,派成都的弟兄上前線白白送死,成都的軍隊早就對你爹離心離德了,你如果不信,你叫他們殺我們試一試?」 「成都將士聽令,誰能誅殺汪良臣、汪惟正和熊耳這三個狗賊,賞千金,封萬戶,食千戶邑!」劉安鳳不信邪的大叫許諾,希望軍隊能懸崖勒馬。可任憑她叫破嗓子,蒙古士兵還是一動不動,汪惟正、汪良臣、熊耳和唐笑等人卻連連大笑,唐笑嬌笑道:「劉家小妹妹,省著點力氣在床上叫吧——我們剛才已經商量好了,只要你爹乖乖的束手就擒,我們就把你嫁給汪良臣汪老將軍做妾,保你全家性命。如果你爹不聽話,那我們就把你關到軍妓營裡去,每天二、三十個大漢輪流侍侯,保管你爽翻天。」 「賤貨!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娘總有一天要撕爛你那張臭嘴!」劉安鳳當眾被人羞辱,又羞又氣之下毫無淑女風範的亂罵起來。劉安鳳又轉向劉黑馬懇求道:「爹,你快說話啊,軍隊都聽你的,不聽我的。」劉黑馬面無表情的注視著唐笑和熊耳等人,並不理會女兒,倒是張通低聲說道:「劉姑娘,沒用的。這些人既然敢發動兵變,帶來這裡的肯定都是嫡系的心腹軍隊,劉老將軍指揮不動。」 「那……那怎麼辦?」劉安鳳急得幾乎放聲大哭。這時候,劉黑馬忽然退後一步,用極低的聲音說道:「鳳兒,爹的書房臥床之下,有一條可以出城的地道,你可以從那裡出城。爹在這裡拖延時間,你快進去從地道逃命。」 「有一條出城的地道?」劉安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劉黑馬點點頭,低聲飛快說道:「這些年爹為了預防萬一,讓你大哥帶人悄悄挖了這麼一條地道,這事只有你大哥知道,他死了以後就只有爹知道了。你出城後先別去簡州,熊耳肯定封死了通往簡州的道路,往北去綿陽找李進將軍,然後再輾轉去簡州找你三哥,或者去找夾谷龍古帶和田雄都行,他們會保護你。」 「不,要走一起走。」劉安鳳一口拒絕。不等劉黑馬再說什麼,那邊唐笑見劉黑馬父女低聲對答,心中立即起疑,馬上喝道:「劉黑馬,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是乖乖投降,然後再叫你小兒子的軍隊投降,我們保你不死!要是你不聽……哼!」唐笑的冷哼顯然是一個信號,熊耳馬上舉起一隻肥手,身後的蒙古軍弓箭手也立即張開弓箭,無數箭頭瞄準了劉黑馬父女一群人。 「爹,我們快走。」劉安鳳大驚之下去拉劉黑馬的手。可就在這時候,她身邊的張通忽然長嘯一聲,就地一躺,身體背部緊貼地面、頭前腳後像離弦之箭一般射向熊耳等人。饒是汪良臣、汪惟正和熊耳等人也算是沙場老將了,但張通的這種身法還是從來沒有見過,不等熊耳等人從震驚之中清醒過來,張通已經射到面前,張通腰上稍有用勁,身體便像安了彈簧一般竄起,雙手張開,閃電一般掐住唐笑和汪良臣的後頸大椎穴,一把將他們從馬上揪了下來。 「放開我夫人!」熊耳又驚又怒,拔刀去砍張通胸膛,張通雙腳一點,左右提著唐笑和汪良臣向吃足了風船帆一樣向後射去,姿勢美妙無比,這幾下動作兔起鶻落,快得幾乎形容,熊耳的鋼刀才剛剛砍下勁完,張通已經滑回了劉黑馬父女面前。站定後,身材高大的張通將唐笑和汪良臣往面前一舉,擋住自己的腹胸,微笑的聲音雖然不大,周圍百丈之內的每一個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夠膽子就放箭吧,看先射中誰?」 「你是誰?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熊耳赤紅著眼睛吼道。張通微笑答道:「小生張通,又名張全一,字君寶。前段時間在寶雞雲遊的時候,小生又給自己起了一個道號——叫張三豐。」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三十四章 狼穴虎口 「夠膽子的話,你們就儘管放箭吧,看先射中誰?」張通左右雙手各自舉著唐笑和汪良臣晃蕩,一邊用二人的身體護住自己的胸腹要害,一邊微笑著挑釁。而唐笑和汪良臣兩人嚇得魂飛魄散,一起鬼哭狼嚎的慘叫,「相公,不要放箭,千萬不要放箭啊!」「正兒,我是你親叔父,千萬不要放箭啊!我是你親叔父啊!」 形勢陡然逆轉,劉黑馬和劉安鳳都是又驚又喜,劉安鳳更是衝到張通身邊大叫大喊,「幹得漂亮!張通,我果然沒看錯你!」劉黑馬則暗暗佩服張通的冷靜和機智——如果張通只抓汪良臣叔侄兩個或者只抓熊耳夫妻,那麼說不定剩下的另一幫就順手牽羊把競爭對手幹掉獨霸成都了,現在把汪良臣和唐笑抓到手,無論汪惟正還是熊耳都不敢隨便亂來了。 「一群蠢貨,快保護我,保護我們。」汪惟正和熊耳都沒有急著去找張通算帳,而是一邊往後溜一邊讓軍隊在他們面前擺下陣勢保護自己,免得張通又故技重施把自己也抓過去。直到數百名士兵將汪惟正和熊耳簇擁在最中間後,汪惟正這才和熊耳低聲商量幾句,然後汪惟正才大叫道:「劉黑馬,叫你的人放下我叔父和熊夫人,我們放你們出城,並且保證不傷害你們。」 「呵,你當我劉黑馬是三歲小孩?——要是你學賈似道老賊怎麼辦?」劉黑馬冷笑一聲,從張通手中接過唐笑,拔刀架在唐笑脖子上,大喝道:「全部退後,退出百步之外,否則老夫一刀宰了這婊子!」 熊耳和汪惟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是遲疑著不敢發話,劉黑馬也不客氣,手上稍一用勁,鋼刀劃破唐笑頸部皮膚,一行鮮血立即從唐笑白皙細長的脖子上流了下來。嚇得唐笑三魂飛了六魄,連哭帶喊的大叫,「相公,快退後,退後,否則劉大帥肯定會殺了我!」那邊劉安鳳也迅速把寶劍指到汪良臣咽喉上,汪良臣更乖,不用劉安鳳指點就大喊起來,「正兒,快退後啊,否則大帥的千金就要殺你叔父了!正兒,叔父求你了!看在你被王堅害死的親爹份上,快退後吧!」 親叔叔和老婆都叫得這麼淒涼,汪惟正和熊耳兩人也沒了辦法,只好乖乖頒布命令,讓士兵退後百步。劉黑馬心中暗喜,忙也提著唐笑,率領眾人退回府中,當下親兵最先退近府中,張通提著汪良臣和劉安鳳次之,劉黑馬提著唐笑走在最後。那邊熊耳趕緊上前幾步大叫道:「劉黑馬,你打算幹什麼?快放了我夫人,我保證不為難你!」 「少廢話!」劉黑馬一邊背對大門慢慢退後,一邊用刀指著熊耳大吼道:「老實滾回去,等老子脫險了,自然會放你的騷婆娘……啊——!」話還沒喊完,劉黑馬忽然便發出一聲慘叫,被他抓在手上的唐笑則就地一滾,連滾帶爬的逃開。熊耳則放聲歡呼,「夫人,好樣的!」 「爹,你怎麼了?」事起突然又只能看到劉黑馬脊背,劉安鳳自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劉黑馬不敢回頭,只是大叫道:「鳳兒快走,按爹交代的做。」劉安鳳那裡肯聽,快步走上兩步,卻驚訝的看到劉黑馬小腹上不知何時已經插進了一把匕首,劉黑馬的褲子也被鮮血染得通紅。見此情景,劉安鳳嚇得放聲大哭,「爹,你怎麼受傷了?」 「呵呵,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沒想到在這小河溝裡翻了船。」劉黑馬苦笑——剛才他一個大意用刀去指熊耳喊話,唐笑乘機從袖子裡抽出一把暗藏的匕首刺中他的小腹,刀深入腎,唐笑也乘機逃開。那邊熊耳和汪惟正等人見劉黑馬中刀,馬上又衝了上來,把唐笑接應過去,還好張通也及時衝上前來,將汪良臣一舉,大喝道:「有本事再往前一步!你們倒問問這個汪良臣,他有沒有把握從我手裡逃走?」 「全部站住!」汪惟正無奈,只好張開雙手攔住士兵前進。張通再斜眼去看劉黑馬時,劉黑馬已經無力的坐在大門的台階上,鮮血流得滿台階都是,劉安鳳則趴在他的身上哭得死去活來,本已經退回府中的十幾個親兵也衝了出來,跪在劉黑馬四周嚎啕大哭。張通打量幾眼劉黑馬的傷勢,心知他傷勢過重,已無回天之力,便沉聲向劉黑馬問道:「老將軍,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把鳳兒送到簡州,交給她三哥,拜託你了。」劉黑馬也知道自己老命難保,便掙扎著托付後事道:「不過叛徒是從靈泉而來,通往簡州的道路肯定被封鎖了,你武藝再高也好虎難敵群狼,可以先去綿陽找李進將軍,然後再從綿陽輾轉去簡州。」 「老將軍放心,小生一定將令千金安全送到簡州。」張通嚴肅答道。劉黑馬老淚縱橫,艱難的向張通點點頭表示感謝,又向趴在自己身上大哭的劉安鳳囑咐道:「鳳兒,爹不成了。你見到李進和你三哥以後,告訴他們,等劉思敬從嘉定帶來消息,寧可投降兀良哈台,也絕對不能投降宋人和阿里不哥,否則的話……」 「不!不!我不聽!」劉安鳳大哭搖頭,哭泣道:「爹你不會有事的,我們這就從地道出城,然後到城外找人給你醫治,一定能治好你!」 「傻孩子,爹都傷成這樣,還怎麼治?」劉黑馬艱難抬手,慈愛的摸摸劉安鳳的秀髮,落淚道:「爹只恨沒早點把你嫁出去,沒能看到你成家那天……還好,張公子是個難得的英雄,你跟他去吧,別管爹了。」 「不——!」劉安鳳淒聲長泣,抱住劉黑馬說什麼都不放手,「我不走,我要和爹一起走!」眼見叛軍又在步步逼近,劉安鳳又說什麼都不聽勸,越來越虛弱的劉黑馬心裡大急,只恨不得抽劉安鳳兩個耳光。好在張通很能當機立斷,側移兩步一掌砍在劉安鳳後頸上,立即把劉安鳳打暈過去,張通又一把提起昏迷的劉安鳳,向劉黑馬的親兵問道:「你們怎麼辦?願不願意跟我走?」 「我們都是大帥帶出來的,就算是死也要和大帥在一起。」劉黑馬的親兵都很忠心,說什麼都不肯捨重傷的劉黑馬而去。張通點點頭,順手將汪良臣拋給他們,橫抱著劉安鳳向劉黑馬說道:「劉老將軍,多保重,小生帶令千金走了。」此刻劉黑馬已經虛弱得連說話都沒力氣,只能勉強向張通露出一個嘉許的微笑,昔日敏銳的眼神卻逐漸黯淡下去…… 「你們也多保重了。」張通也向劉黑馬的親兵告別一聲,這才橫抱著劉安鳳快步衝進府中,尋找劉黑馬書房的密道出城。而劉黑馬的親兵們繼續挾持汪良臣與叛軍對峙,直到劉黑馬完全斷氣、張通和劉安鳳走遠,劉黑馬的親兵們才抱頭痛哭一場,以安葬劉黑馬遺體為交換條件釋放汪良臣。最後,一共一十三名親兵或是互刺,或是自刎,全部追隨劉黑馬而去…… 公元一二六六年,南宋鹹淳三年九月十八日夜,忽必烈軍餘黨控制的成都城中發生兵變,忠於忽必烈的成都軍民經略使劉黑馬遇害身亡,劉黑馬之女劉安鳳逃脫,成都城落於叛軍首領熊耳、汪良臣和汪惟正等人之手。其後,熊耳被眾人推為成都之主,同時熊耳自封為成都府路總管兼軍民經略使,打出阿里不哥軍隊旗號,並派出使者出使漢中,邀請阿里不哥軍進駐成都,與叛軍聯手抵禦宋軍收復四川的軍事行動。 …… 先不說如願以償得到成都的熊耳夫妻如何狂歡慶祝,單說張通帶著劉安鳳從地道離開成都城後,立即按劉黑馬的指點轉向叛軍防禦空虛的北方,趕往綿州去尋忠於忽必烈的守將李進。但沒走多遠,張通和劉安鳳便被熊耳派來的追兵發現——不過也是這支十人隊追兵倒霉,偏偏找死遇上了張通這個武學上的變態天才,剛一追近張通身邊,張通馬上就空手打倒兩名騎兵,搶得戰馬向北飛奔,蒙古騎兵雖以弓箭射殺,射出去的羽箭卻都被張通一一空手接住,反手甩出射殺追兵,其他的追兵幾曾見過如此武藝,嚇得紛紛駐步不前,張通帶著仍在昏迷中的劉安鳳從容得脫。 直到張通的快馬跑進金堂鎮境內,劉安鳳才慢慢甦醒過來,見張通橫抱著自己,劉安鳳先是狠狠賞給張通一記耳光,然後才跳到另一匹馬上,向張通喝問道:「這裡是那裡?我爹呢?」張通揉著臉苦笑答道:「劉姑娘好大的手勁,這裡是金堂。」 「金堂?我們出城了?」劉安鳳大吃一驚,忙問道:「那我爹呢?他老人家怎麼樣了?」張通扭頭不答,劉安鳳如遭雷擊,驚叫道:「難道,我爹已經……」 「老將軍傷勢太重,我也救不了他。」張通低聲答道。話音未落,劉安鳳已經放聲大哭起來,「爹——!」哭喊間,劉安鳳竟然掉轉馬頭,又往成都跑了回去,張通苦笑著拍馬追上去,拉住劉安鳳的馬韁,勸道:「劉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你還請節哀順變。現在熊耳和汪良臣正在到處追殺你,你怎麼還回去白白送死?」 「不用你管!」劉安鳳大哭吼道:「我要去給我爹報仇,你放開我!」張通聽得一個腦袋兩個大,苦笑道:「劉姑娘,叛軍足足有幾萬軍隊,你怎麼殺他們的首腦報仇?」 「那你幫我,我知道你武功高,你一定能幫我報仇。」劉安鳳大耍嬌小姐脾氣,還要把張通也拖下水。張通腦袋更大,正要再勸劉安鳳時,南面忽然馬蹄聲雷鳴,塵土飛揚,大隊叛軍騎兵追了上來,遠遠還可以聽到叫喊聲,「在那裡!在那裡!看到他們了,快追!」 見叛軍勢大,即便正哭得死去活來的劉安鳳也嚇得不敢再哭,張通趕緊一把將劉安鳳的戰馬拉過頭來,一拍馬臀喝道:「快跑,要是你落到了叛軍手裡,我就沒辦法向老將軍交代了。」劉安鳳也不是那種固執得沒有頭腦的人,當下隨著張通一起快馬加鞭,一路向北飛奔,後面已經看到張通和劉安鳳的大隊追兵自然緊追不捨。 大概是存心想要張通和劉安鳳的命吧,熊耳叛軍的大隊騎兵追得極緊,從上午追到傍晚,從金堂一直追到德陽以北都沒有停歇。偏逢秋雨連綿,沒有日月星辰指明道路,天色昏暗間慌不擇路,張通和劉安鳳竟然偏離了大路,雖然走小路成功拉開了與追兵了的距離,卻跑向了綿州西面,在黑夜之中失迷了道路。 經過蒙古軍侵略四川的戰事後,昔日人煙茂密的四川盆地人口已大為減少,雖然位於土壤肥沃的平原之上,但黑夜之中放眼看去,四面八方還是沒有人煙,看不到半點燈火。身在雨夜荒野,剛剛經歷喪父之痛的劉安鳳忍不住放聲大哭,悲痛欲絕,張通雖極力安慰,但劉安鳳卻越哭越是傷心,到了後來,哭昏了頭的劉安鳳甚至開始埋怨張通,「都是你!你武藝那麼高,為什麼不救我爹?為什麼不殺了那個婊子騷貨給我爹報仇?都怪你沒用!沒用!」 沒有得到半點好處冒險救人,結果還被被救之人抱怨怨恨,張通鬱悶得簡直連拂袖而去的心都有,只是考慮到劉安鳳乍逢大變舉止失常和君子一諾千金,這才沒有發作,只是低著頭陪在劉安鳳身邊,跟著她在黑夜之中漫無目的的前進。劉安鳳卻得寸進尺,哭罵間,劉安鳳甚至還揚言——「不管誰殺了唐笑那個婊子給我爹報仇,那怕他再老再醜、就算是八十歲的老頭,我都嫁給他報恩。」 劉安鳳的言下之言,張通當然聽得出來,不過張通卻只喜歡追求長生不老之道,對失去童子身的虧本之事是絕對沒什麼興趣的,所以也就裝做沒聽見了。見張通如此不識趣,本已經逐漸冷靜下來的劉安鳳又是大怒,拍馬亂衝,頂著秋雨發洩心中傷痛,張通怕她傷心之下出事,也只好緊緊跟上,被劉安鳳帶著亂跑。 「前面有火光!還有馬蹄聲!」劉安鳳正亂衝間,張通忽然沉聲低喝。正哭得傷心的劉安鳳抬頭一看,發現遠處確實隱隱現出火光,還有些微低可不聞的馬蹄聲,劉安鳳心中一喜,趕緊拍馬往火光處衝去,只見那火光越來越近,越來越亮,最後竟然出現了一支打著火把前進的騎兵隊伍,數量少說也有兩三千人。劉安鳳也還算有點清醒,生怕前面是叛軍隊伍,便下馬牽韁悄悄靠近那支騎兵,張通也是照做。 當距離那支騎兵不滿百步時,劉安鳳才勉強看清——那支騎兵確實是打著蒙古軍旗幟的蒙古騎兵,只是來自那支部隊無法辨認。劉安鳳和張通正打算再靠近一些,兩旁卻不聲不響的出現了一隊穿著蒙古士兵服裝的騎兵,戰馬四蹄都被麻布包住,所以沒有馬蹄聲。那隊蒙古騎兵的十夫長用熟練的蒙古語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深更半夜在這裡幹什麼?」 「敢問這位將軍,你們是那支隊伍,是那位將軍的部下?」劉安鳳用生硬的蒙古語反問道。那蒙古十夫長大聲答道:「我們是潼川夾谷將軍的隊伍,你問這幹什麼?」 「夾谷將軍的部下!」劉安鳳大喜過望,忙大叫道:「夾谷將軍在那裡?快帶我去見他!我是成都經略使劉黑馬大元帥的女兒劉安鳳,成都發生了兵變,我爹也出事了!」 「劉黑馬大元帥的女兒?」那蒙古十夫長大吃一驚,忙說道:「姑娘請稍等,我這就去通知將軍,請他親自來見你。你們,快給劉姑娘一頂斗笠和一件蓑衣,別讓劉姑娘淋著。」說罷,那蒙古十夫長飛奔而去,其他蒙古士兵則趕緊遞斗笠的遞斗笠,解蓑衣的解蓑衣,全部畢恭畢敬的捧到劉安鳳面前,就連劉安鳳的戰馬也被他們搶韁牽在手裡,顯得十分親熱恭敬,又冷又餓又渴的劉安鳳自然不會拒絕。 又過片刻,騎兵隊伍停止前進,一大隊騎兵打著火把飛奔過來,為首一名披著蓑衣的蒙古將軍遠遠就大叫道:「劉大帥的千金在那裡?在那裡?」待那人衝到面前時,劉安鳳心頭不由一跳——原來匆匆趕來與臨安見面之人,竟是一名容貌俊美又魅力非凡的中年美男子。那美男子瀟灑的甩鞭下馬,向劉安鳳行了一個標準無比的禮節,朗聲說道:「夾谷龍古帶將軍麾下、漢軍千戶何康,見過劉姑娘。」 「何康?」劉安鳳並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不過考慮到夾谷龍古帶的部下自己不可能全部認識,劉安鳳還是還禮道:「何將軍不必多禮,小女劉安鳳,乃是成都經略使劉黑馬大元帥第四女,目前駐守簡州的劉元義將軍,正是家兄。」 「劉姑娘,你不必多禮。」那美男子飛快扶住劉安鳳,一雙手掌修長而溫暖,握得劉安鳳不由臉上一紅。不過直到此刻,劉安鳳才發現這名美男子五官雖然俊秀非凡,臉皮卻有些過於蠟黃,算是一個缺點。那美男子焦急問道:「劉姑娘,剛才你好像說成都發生了兵變?到底是怎麼回事?劉大帥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我爹……他……」提到劉黑馬,劉安鳳忍不住又一次淚如泉湧,哽咽著把成都兵變和劉黑馬被唐笑刺殺的經過說了一遍。那美男子一聽勃然大怒,當即拔刀吼道:「熊耳、汪良臣、汪惟正,你們三個狗賊!竟然發動兵變,以下犯上殺害大帥,還派出走狗追殺大帥千金,我不把你們千刀萬剮,碎屍萬段,難消我心頭之恨!」 「劉姑娘,你放心!」那美男子轉向劉安鳳,怒氣沖沖的說道:「我何康對天發誓,無論如何要替大帥報仇!現在我先保護你去綿州見李進將軍,誰要是還敢來追殺你,先我答不答應,我手下這三千弟兄答不答應!」 「多謝何將軍。」劉安鳳大為感激,差點沒主動撲動那美男子的懷中痛哭一場。那美男子又叫人拿來酒水乾糧給又饑又渴的劉安鳳食用,這才指著一直沒說話的張通問道:「劉姑娘,這位公子是誰?你又是怎麼逃出叛軍控制的成都城的?」 「多虧了他,我才能逃出來。」劉安鳳還算有點良心,把張通營救她脫險的經過也說了一遍,然後才介紹道:「他叫張通,字君寶。」 「哦,原來是張通張公子,想不到……」那美男子本來還想和張通客套幾句,然後猛然驚叫道:「張君寶?他是張君寶?」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三十五章 傷口撒鹽(上) 「張君寶?你是張君寶?!」那一身蒙古千戶打扮的美男子眼睛瞪得渾圓,嘴巴張得下巴差點沒掉地上——那模樣,恐怕忽必烈在他面前突然復活也不過如此。在這個時段名聲還不怎麼響亮的張通則有些糊塗,反問道:「何將軍,難道你認識小生?」 「不,不認識。」那美男子矢口否認,又飛快換了一副無比親切的笑容,「不過我倒是聽說過張公子的大名,張公子不僅是當世第一的武學奇才,平時裡遊戲人間行俠仗義,還不貪富貴,不畏強暴,以除暴安良、扶危濟困為己任,俠義之名早已轟傳天下。今日能得睹君寶公子尊容,真乃何康三生之幸,何康雖死無憾矣。」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張通將來再牛現在也只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被那美男子一通迷魂湯劈頭蓋臉的灌上來,張通心中不免有些飄飄然,忙謙虛道:「何將軍太誇獎了,張某平時裡偶然做幾件俠義之事,不過舉手之勞,想不到竟然被將軍知曉。賤名有辱尊聽,君寶慚愧。」 「君寶賢弟切莫客氣,何康對你可是發自內心的欽佩。」那美男子連連拱手,又轉向部下吼道:「眼睛都瞎了?張公子在雨裡淋成這樣,你們怎麼還不侍侯張公子穿戴雨具?趕快,為張公子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若有怠慢,小心本將軍軍法無情!」 「遵命。」那美男子的部下十分聽話,飛快下馬為張通拿來雨具,那美男子搶著親自為張通披戴,還不停的噓寒問暖,弄得張通自己都感覺不好意思。那美男子對張通親熱,受到冷落的劉安鳳不樂意了,問道:「何將軍,你們不是被宋蠻子包圍在潼川城了嗎?你是怎麼殺出重圍的?這裡又是什麼位置?」 「劉姑娘,時間不早了,我們邊走邊說如何?」那美男子顯然有什麼急事要辦,連耽擱說話的時間都沒有,劉安鳳身為將門之後,自然知道軍情如火的道理,便立即點頭答應。當下那美男子親自將劉安鳳攙上戰馬,與劉安鳳和張通並騎返回隊伍,匯入大隊沿著大道繼續前進。途中,那美男子介紹道:「劉姑娘,君寶賢弟,你們大概是跑迷路了吧?這裡已經是潼川通往綿陽的官道,位置大約在涪城西北二十多里,往西北還要走四十多里才到綿州城。」 「開始叛軍追得太緊,我們走小路甩開他們,結果迷路了。」劉安鳳解釋了自己迷路的原因,又向那美男子問道:「何將軍,那你們是打算去綿州城嗎?潼川的仗打得怎麼樣了?」 「潼川的仗還在打。」那美男子解釋道:「宋人的平章賈似道親自率領六萬大軍包圍了潼川城,夾谷將軍率軍死守,雖然賈似道幾次攻城都被夾谷將軍打敗,但賈似道並不肯撤圍,夾谷將軍力量不足,也沒辦法把賈似道趕走。後來夾谷將軍想了個辦法,讓我們這一隊騎兵連夜出城,從宋人力量比較薄弱的西面輕騎突圍,先到綿州去與李進將軍會合,在李進將軍那裡獲得糧草軍需補給,然後利用成都平原的開闊地形迂迴到宋人後方,切斷宋蠻子的糧道,這樣就可以解除潼川之圍了。」 「怪不得你們沒有輜重隊,原來你們剛從宋蠻子的包圍裡殺出來啊?」劉安鳳恍然大悟。那美男子點頭承認,又讚道:「劉姑娘不愧是將門虎女,人長得漂亮就不用說了,眼光還這麼敏銳——要是我們能帶著輜重突圍,直接就迂迴到宋蠻子的背後去了,那還用得著先去綿州?不過我們去綿州還有一個任務,那就是在必要時幫著李進將軍鎮守綿州,否則要是阿里不哥偽汗的鐵騎攻破綿州,忽必烈大汗的軍隊在平原地帶就無險可守了。」 「何將軍太誇獎了,小女相貌粗俗,不敢當將軍謬讚。」因為性格脾氣的關係,劉安鳳雖然天生麗質,卻沒有那個男子敢在她面前直接誇她漂亮,被這美男子一誇,劉安鳳不由又有些臉紅了。那美男子的嘴上卻像抹了蜂蜜一樣,「劉姑娘太謙虛了,要是你都算容貌粗俗,那西施楊貴妃這些簡直就是無顏醜女了,天下也沒有那一位姑娘敢自稱美貌了。劉老將軍真是好福氣,竟然能有這麼一位月貌花容、傾國傾城又巾幗英姿的千金,簡直讓人羨煞!」 劉安鳳被那美男子誇得臉上發燒,趕緊轉移話題說道:「何將軍,既然你帶著騎兵突圍,那夾谷將軍在潼川城裡還能堅持多久?聽說宋蠻子的主帥賈似道老賊素來陰險詭詐又心狠手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歹毒屠夫,夾谷將軍碰上他,會不會吃虧?」那美男子遲疑了一下,正要回答,張通卻搶著說道:「劉姑娘,聽說那個賈似道只是對蒙古人歹毒,對漢人卻極好,你這麼形容他,似有不妥。」 「既然你覺得我這麼形容賈似道老賊不對,那你去投靠他好了!」劉安鳳怒氣沖沖的說道:「如果不是那個老賊帶著蠻子軍隊入川,成都會發生兵變嗎?我爹會被叛軍害死嗎?如果讓我抓到那個狗賊,我非把他千刀萬剮不可!」 「啪啪!」那美男子重重拍了兩下巴掌,誇獎道:「劉姑娘說得好,賈似道老賊確實是我們蒙古不共戴天的敵人,要是讓我逮到了他,也絕對輕饒不了他!不過劉姑娘你放心,他賈似道再奸詐,也拿潼川毫無辦法。潼川城裡糧食足夠支持半年以上,城池也非常堅固,簡直稱得上是固若金湯,只要我們切斷了賈似道老賊的糧道,他就非撤兵不可!到那時候,如果讓我在戰場上生擒了賈似道老賊,一定把他交給劉姑娘發落!」 「那就多謝何將軍了。」雖然明白那美男子不過是口花花討自己高興,可劉安鳳還是心裡甜滋滋的答應。那美男子得寸進尺,又微笑道:「劉姑娘,你我的稱呼太生疏了。如果劉姑娘不嫌棄,叫我一聲何大哥,我稱姑娘為鳳妹,這些顯得更親近一些,不知姑娘意下如何?」說到這,那美男子補充一句,「其實我只是相貌顯老一些,真正的年齡比劉姑娘大不了幾歲。」 「好,多謝何大哥。」劉安鳳心中暗喜,羞澀答應。那美男子則親切的叫了一聲,「鳳妹。」有了這層兄妹關係,劉安鳳與那美男子的關係頓時拉近了許多,言談也少了許多顧忌,到了後來,那美男子乾脆和劉安鳳甩開旁人,並騎走在一邊悄悄說些心裡話,那美男子的口才甚好,即便劉安鳳正處在喪父的悲痛之中也被他逗得連連發笑,好感倍增,而整支騎兵隊伍的行軍速度也加快了許多。 …… 事情如果照這麼發展下去,也許將會是一件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的大團圓喜劇。但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的,快四更的時候,劉安鳳和那美男子的隊伍抵達了綿州城外。這是一座在四川戰場對宋蒙兩軍都至關重要的城池,阿里不哥軍如果控制了這座城,阿里不哥的鐵騎就可以從這裡輕易南下,在成都平原的開闊地形上盡情馳騁。而宋軍如果奪得了這座城池,就可以緊扼住阿里不哥突入平原的咽喉,在對步兵更為有利的山道地形上和阿里不哥對決,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所以不管是賈老賊還是阿里不哥軍的軍師劉整都很明白,基本上誰能控制綿州,誰就能掌握四川戰場的主動權! 綿州是一塊豐美多汁的肥肉不假,可這塊肥肉中間夾的骨頭卻不好啃——綿州城的地形和襄陽很相似,被涪水和龍安川兩條河流三面包圍,地形易守難攻之至。而鎮守這座城池的主將李進不僅是一個忠於忽必烈的鐵桿漢奸,也是一個驍勇善戰又頗有謀略的名將,蒙哥親征四川的七星關之戰中,就是他率領七十名士兵偷襲七星關得手,為蒙哥打開了進入四川的通道,其勇悍可見一斑。所以無論是賈老賊和阿里不哥,想要吃下這塊肥肉,都得先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牙口。不過還是那句話,天下沒有攻不破的城池,關鍵在於怎麼攻…… 「鳳妹,看到沒有?前面就是綿州城了。」美男子舉起馬鞭,指著遠處聳立在秋風夜雨之中的綿州城,微笑說道:「等進了城,大哥馬上給你買一套新衣服換上,看你凍成這樣,大哥實在心疼。」 「謝謝大哥。」劉安鳳羞澀的答應,她身上的衣服在沒穿蓑衣前早被淋得精濕,被夜風一吹,確實感覺又冷又凍。那美男子又微笑道:「咱們半夜進城,城上的守軍肯定不放心,不敢隨便開門,咱們倆走在前面去叫城如何?看到鳳妹你這位大帥千金,咱們可以省很多麻煩。」 「好。」劉安鳳又甜甜的答應一聲。那美男子先向身邊諸將使個眼色,這才與劉安鳳並騎衝到最前面,首先衝向綿州城。而綿州城上早已發現這支打著火把逼近的騎兵,城上值勤的守軍嚴加戒備,張弩搭弓做好守城準備,那美男子與劉安鳳剛衝到城下吊橋旁邊,城上值勤的李進副將馬上就大吼道:「站住!再靠近我們就放箭了,你們是什麼人?」 「不要放箭,我們是自己人!」那美男子大叫答應,指著劉安鳳叫道:「我們是夾谷龍將軍的部下,傍晚時剛從潼川殺出重圍,保護劉黑馬大帥的千金來見李進將軍!夜雨太大,請將軍趕快城門,讓大帥的千金進城避雨!還有,成都發生大事了,我們隨時有可能被追殺,請讓我們進城暫避。」 「成都發生大事了?發生什麼大事?」李進軍的副將大吃一驚,立即追問道。那美男子轉向劉安鳳低聲說道:「鳳妹,辛苦你親自解釋一下。」劉安鳳點點頭,上前一步大叫道:「成都發生兵變,我爹被叛軍殺害了,叛軍的頭頭熊耳和汪良臣還在派人追殺我,請你們快開城門。」 「成都兵變?」城上的李進副將又是大吃一驚,稍微遲疑後,那副將叫道:「劉姑娘,天太黑雨也太大,我們看不清楚你們的情況,不敢擅開城門——這點請姑娘理解。請姑娘在城下稍等一下,等到天色放亮,我們看清楚了再開城門,到時候末將向你磕頭請罪。」 「放屁!大帥的千金乃是金枝玉葉,要她在大雨裡淋幾個時辰,把她淋出病來怎麼辦?」那美男子勃然大怒,回頭吼道:「來幾支火把,照亮大帥千金,讓他們看仔細,大帥的千金到底是真是假?」話音剛落,後面騎兵隊中立即奔出十餘騎,打著火把衝到劉安鳳旁邊,用火把將劉安鳳全身照亮。那美男子又大吼道:「你們中間有沒有到過成都的?叫出來辨認真假!如果大帥的千金是假的,你們儘管放箭射死我好了!」 「李進將軍呢?李進將軍經常與我見面,請他來辨認。」劉安鳳扯去頭上斗笠露出全部容貌,也是向城上大叫。城上的守軍將領互相交頭接耳一通,開始說話那副將又出來叫道:「劉姑娘,實在抱歉,我們中間沒有人見過你的芳容。李將軍這幾天身體不太好,雨太大,我們不敢現在去叫他,還是請你再等上一等,可以嗎?」 「混帳東西!」美男子手下的一個滿臉生滿毛鬍子又紮著環耳雙辮的蒙古將領勃然大怒,用純熟無比的蒙古語大吼道:「李進的身體要緊,大帥千金的身體就不要緊了?你叫什麼名字?是什麼職位?你是不是和成都的叛軍勾結,故意不接納大帥千金,想讓叛軍把大帥千金抓走然後要挾李將軍和簡州的劉將軍?」 「沒,沒,末將絕對沒那意思。」城上那守軍副將嚇了一跳,趕緊解釋道:「末將只是忠於職守,未經李將軍允許不敢半夜開門,還請將軍見諒。」那美男子又大吼道:「那就快去稟報李將軍,請他前來辨認,要是大帥的千金有什麼三長兩短,小心你的腦袋!」 「好吧,請劉姑娘和各位將軍稍等,末將這就去請李進將軍。」那副將無奈,只得答應去請李進來辨認劉安鳳的真偽。那副將匆匆下城而去後,那美男子馬上轉向劉安鳳安慰道:「鳳妹,不用擔心,李進將軍來了,我們就能進城了。」說到這,那美男子忽然又想起一事,問道:「對了,鳳妹,如果大哥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大哥劉元振和二哥劉元義好像都為國捐軀了吧?現在劉大帥也不幸被奸人所害,除了你三哥之外,你在世上還有什麼親人嗎?」 被那美男子『無意中』提到傷心事,好比是在劉安鳳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本已經停止哭泣的劉安鳳忍不住又珠淚滾滾,哽咽著搖頭答道:「沒了,除了三哥外,我在這世上就再沒有一個親人了……嗚。」 「那鳳妹你的母親呢?」那美男子那壺不開提那壺的繼續追問。 「我還很小的時候,娘親就得了重病,我連她長什麼模樣,都記得不太清楚……」劉安鳳強咬牙齒,很艱難的努力沒大聲哭出來。 「唉,鳳妹真是可憐,劉大帥英雄一生,到頭來連遺體都落到了叛軍手裡,那些叛軍心狠手辣又卑鄙無恥,說不定會拿大帥的遺體……」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三十六章 傷口撒鹽(下) 「鳳妹,大哥還有一個不幸的消息告訴你,你可千萬要鎮定。」儘管劉安鳳已經是珠淚滾滾,只是強咬著牙齒才沒有放聲大哭出來,可那個美男子還是不識趣的繼續往劉安鳳傷口上撒鹽。那美男子滿臉沮喪的說道:「就在今天白天,我們收到簡州戰報,賈似道老賊指使其黨羽高達和邛應從普州出兵,攻打簡州城,你哥率領簡州軍隊出城迎擊,結果……」 「結果?結果怎麼樣了?」劉安鳳心中一緊,緊張得連哭泣都忘記了,只是抓住那美男子的手追問。那美男子用力握握劉安鳳的小手,安慰道:「鳳妹別怕,我們只是吃了一個敗仗,死了一些人,主力部隊還是撤回了城裡的。至於你三哥,只是聽說他在戰鬥中受了些傷……」 「我三哥受傷了?傷到那裡?傷得重不重?」劉安鳳聲音無比嘶啞,不斷追問劉元興的傷勢情況,那美男子卻不斷搖頭,說什麼都不肯吐露實情。最後劉安鳳逼得急了,那美男子才將目光轉開,低聲答道:「進城,等進了城大哥再告訴你。鳳妹你先別急,進了城後大哥什麼都告訴你。」 「何大哥,你為什麼一定要進了城才告訴我?是不是我三哥傷得太重,你怕我受不了打擊?」劉安鳳急得眼淚直流,拉著那美男子的手緊張得全身顫抖。那美男子似乎感受到了劉安鳳內心的焦急和悲痛,輕輕拍拍劉安鳳的手背,卻不肯再說一句話。劉安鳳正要再問時,綿州城牆上忽然傳來聲音,「大家快站好,李將軍來了!」還有一個焦急的叫喊聲,「大帥在千金在那裡?快指給我看!」 「李大哥,我在這裡。」劉安鳳聽出是綿州守將李進的聲音,趕緊大叫答應。劉安鳳身邊的蒙古騎兵也將火把全部舉起,讓城牆上的李進能更進一步看清劉安鳳。片刻後,城牆上也打出一片火把,一名身材高大的蒙古將領披著蓑衣站了出來,才往劉安鳳看得一眼,那將領就大叫起來,「劉姑娘,真的是你!聽說成都出事了,大帥究竟怎麼樣了?」 「李大哥——!」劉安鳳認出那將領正是以前常去自己家的李進,故人相見,劉安鳳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哀傷,衝上前幾步,放聲大哭道:「李大哥,熊耳和汪良臣幾個狗賊在成都發動兵變,我爹他……他……嗚……被那幾個狗賊害死了!嗚……!」 「大帥被害了!不可能!」李進一把甩開蓑衣,衝到城牆旁手扶箭垛大吼,「劉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帥他勇貫三軍,怎麼可能被人害死?你又是怎麼到的這裡?」 「汪良臣和熊耳幾個狗賊要投降阿里不哥,我爹不肯,他們就害了我爹。」劉安鳳大哭著回答道:「我得人幫助逃出了成都城,我爹臨死的時候說,叛軍可能封鎖了成都通往簡州的道路,就讓我向北來綿州來找你。後來熊耳和汪良臣幾個狗賊又派人追殺我,我跑錯了方向,在路上遇到了夾谷龍將軍的突圍部隊,得他們保護,這才到了綿州,否則的話,汪良臣和熊耳幾個狗賊連我都想殺!」 「汪良臣,熊耳,狗賊!」李進氣得雙目噴火,錘牆怒吼,「我李進如果不把你們碎屍萬段,誓不為人!」咆哮著,李進又大吼道:「快開城門,讓大帥的千金進城。」 「遵命。」城門官答應正要照辦,一名副將馬上出列,向李進抱拳說道:「李將軍請冷靜,深夜之中貿然開門,只怕不妥,還請將軍三思。」李進遲疑了一下,再回頭去看劉安鳳時,卻見劉安鳳全身被夜雨淋得精濕,倚在馬背上哭得死去活來——簡直讓人看了就心生憐惜。而在劉安鳳的身邊,全部都是穿著蒙古軍服的蒙古軍將士,也全部被淋得像一群落湯雞一般。 「到底開不開門?」李進又遲疑了一下。這時候,幾乎哭昏過去的劉安鳳忽然身體一歪,險些摔下戰馬,好在旁邊一個打著火把的蒙古軍百夫長及時將劉安鳳扶住。那蒙古軍百夫長操著純熟的蒙古語大叫道:「李將軍,劉姑娘身體太弱,只怕會被淋出病來,請你快城門讓她進城。」 「蒙古語?是我們自己人。」李進心中暗一點頭,重複命令道:「是自己人,開城讓他們進來。」這回沒人再敢阻攔,城門官迅速發出命令,吊橋緩緩放下,厚重而堅固的城門也緩緩推開,十幾名蒙古將領簇擁著劉安鳳首先進城,後面的蒙古騎兵不緊不慢的列隊而入——這個動作讓城牆上的蒙古守軍緊懸在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裡。 「隨我下去迎接大帥千金。」見這隊友軍騎兵並沒有乘開門之機沖城,李進完全放下心來,趕緊領著部將一起下城去迎接劉安鳳。下得城來,劉安鳳已經在城門旁邊的避雨處站定,東張西望的尋找李進,李進趕緊迎上前去,大聲說道:「劉姑娘,我在這裡。」 「李大哥……」看到李進,劉安鳳的眼淚又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可不等劉安鳳再說什麼,她身邊那名蒙古話無比熟練的蒙古百戶忽然雙腿一夾,戰馬立即衝向李進,李進大吃一驚,措手不及間正要大叫,那百戶的鋼刀已經出鞘,刀光一閃,李進的人頭便飛上了半空,脖腔中的鮮血激射起三丈多高! 「劉黑馬大帥有令,誅殺李進,餘者不究!」那殺了李進的蒙古百戶舔了一口血淋淋的鋼刀,用漢語大吼道:「李進逆賊背叛大汗,暗中勾結阿里不哥,本將奉大帥之命將其誅殺!爾等不知內情,投降可不追究!」 「李進背叛大汗!大帥有令,殺李進,保綿州!」十幾名蒙古將領異口同聲的大吼起來。這些話彷彿是一個信號,正在緩緩入城的蒙古騎兵一起拔出腰刀,整齊大吼,「奉命誅殺逆賊李進,餘者不究!」 事起突然,綿州城的蒙古守軍都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是好。開始那美男子已經接過部下揀來的李進頭顱,舉頭大吼道:「綿州蒙古將士聽著,李進逆賊背叛大汗,暗中勾結阿里不哥企圖獻城,劉黑馬大帥設計將其誅殺!從現在起,由大帥千金接管綿州!爾等快快放下武器,接受改編,可免爾等一死,若有頑抗,李進就是你們的榜樣!」 「何大哥……」劉安鳳暈了腦袋,話才叫到一半,那美男子就回頭大叫道:「鳳妹,你不要怕!勾結阿里不哥陰謀叛逆的李進狗賊已經伏誅,這裡交給我,你趕快退下,我們會保護你!」 「你說什麼……」劉安鳳更是糊塗,可她身邊的四名蒙古將領已經圍上來,把她拉到後面前後左右包圍,擺出用人肉盾牌保護她的架勢。那美男子又轉向已經驚呆了的蒙古眾將吼道:「你們幾個,也想和李進一樣背叛忽必烈大汗嗎?趕快命令你們的軍隊放下武器,若有違抗,定斬不饒!」 「放下武器!放下武器!」一隊已經入城的蒙古騎兵衝上前來,用刀槍指著綿州的蒙古軍將領大吼。李進的幾個副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那美男子又扯開喉嚨大吼道:「沒聽見嗎?劉大帥的千金從現在開始接管綿州城,你們如果還認為自己是忽必烈大汗的臣子,就趕快放下武器投降,否則一律當做李進同謀誅殺!」說罷,那美男子將手臂一揮,旁邊的蒙古騎兵立即將武器一挺,數十柄刀槍指住幾名李進副將的全身要害,蓄勢待發。 「既然是劉大帥的命令,那我投降。」一名副將誤以為真是劉黑馬的軍隊接管綿州以制止李進叛亂,便第一個舉起雙手投降。有了人帶頭,其他的副將也紛紛舉起雙手大叫投降——畢竟貨真價實的劉黑馬女兒放在這裡,怎麼也不可能是阿里不哥或者賈似道老賊派人改扮的。開始那美男子稍微鬆了口氣,忙喝道:「大帥有交代,都是自己人,只要投降就不追究,快叫你們的軍隊放下武器,如有頑抗,定斬不饒!」 「弟兄們,都是自己人,放下武器,向劉黑馬大帥的軍隊投降。」幾個蒙古將領都大叫起來,聽到這些命令,城牆上那些張弓支弩的蒙古士兵紛紛放下武器,停止反抗,向『自己人』移交城防…… …… 不是沒有人看出端倪,至少保護劉安鳳逃出成都的張通就看出情況不對,可他當時並不在城裡——他被蒙古騎兵簇擁著最後一批入城,當蒙古士兵高喊奉劉黑馬之命誅殺李進時,張通立即大吃一驚,但不等他做出任何反應,旁邊的蒙古騎兵就已經用十幾柄鋼刀架在他的身上。其中一名蒙古士兵用漢語說道:「張公子,我們大人說了,只要你不反抗,我們就決不傷害你和劉姑娘,否則的話……」 「你們大人到底是誰?」張通一邊淡淡反問,一邊用眼角餘光打量四周,尋找機會逃脫。可就在這時候,蒙古騎兵中忽然又走出一騎,向張通說道:「師弟,不要頑抗了,聽師兄一句話——投降!師兄可以向你保證,你絕對不會辜負劉黑馬大帥對你囑托。」說著,那人將頭上斗笠扯去,露出一顆埕亮的光頭…… 「師兄?你這麼在這裡?」張通張大了嘴,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光頭禿驢……(注2) …… 張通不再搗亂,剩下的麻煩人物就是劉安鳳了,還好這一隊蒙古騎兵已經大部分入城,那美男子一邊下令接管城池扣押守將,一邊退回劉安鳳身邊,向被部下纏住的劉安鳳說道:「鳳妹,你別怕,聽大哥的,大哥一定會把你安全送到簡州。」 「何大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直被纏住的劉安鳳這才得以開口,滿頭霧水的向那美男子問道:「你為什麼要殺李大哥?你到底奉了誰的命令?」 「當然是奉夾谷將軍的命令。」那美男子低聲答道:「夾谷將軍發現李進和阿里不哥勾結,企圖把綿州城獻給阿里不哥——而且現在看來,李進搞不好和害死你爹的汪良臣、熊耳這些狗賊也有勾結。為了你的安全,還有為大帥報仇,大哥沒有辦法,只好殺了李進。」 那美男子把話說得很快,根本不給劉安鳳半點思考的時間,使得劉安鳳只能憑著直覺反問,「李進勾結阿里不哥?不可能吧?我爹說李進將軍對忽必烈大汗很忠心的……」劉安鳳話還沒有說完,那美男子已經在馬上一把將她抱住,劉安鳳又羞又怕,忙掙扎道:「別,大哥,這裡人太多。」 「鳳妹,你聽大哥說。」那美男子湊在劉安鳳耳邊,低聲說道:「俗話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當初你爹還不是認為汪良臣叔侄和熊耳都忠心耿耿,可結果如何呢?別怕,大哥一定會為你爹報仇!大哥也會照顧你,一輩子!」說到這,那美男子竟然用嘴堵住劉安鳳的櫻桃小嘴,深情熱吻,這下子劉安鳳的驚疑之心完全被害羞所代替了,想要掙扎反抗,卻覺得那美男子的懷抱既溫暖又安全,讓劉安鳳說什麼都使不出力氣…… 因為李進已經被殺,剩下的幾員副將又下令停止反抗,所以綿州城裡的四千多守軍竟然幾乎沒有一點反抗,全部乖乖的交出武器,被押到城外的曠野之中,將城防交給那隊劉黑馬派來的蒙古騎兵接管,城中已經不多的居民也不敢亂來,只是按吩咐躲在家裡,等待天明後的安民告示。待到天色微明之時,下了一夜的秋雨終於收住,東方的天際也出現了一線朝陽的曙光,可就在陽光明媚的清晨,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宋人軍旗!宋人的軍旗!」綿州城樓上,一面朱紅色的宋軍大旗首先豎立,迎風飄展。片刻之後,又一面宋軍帥旗豎立起來,帥旗上有一個巨大的漢字——賈!看到那兩面大旗,集中在綿州城外那些已經被解除了武裝的蒙古士兵目瞪口呆。城裡的劉安鳳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轉向正在遠處與部將交談的美男子兼心上人大叫道:「何大哥,這是怎麼回事?城上怎麼會有宋蠻子的軍旗?還有賈似道老賊的帥旗?賈似道老賊進城了?」 「賈平章當然進城了。」那美男子笑瞇瞇的往自己一指,微笑道:「而且就在這裡。」 「什麼?!」劉安鳳從椅子上一躍而起,但不等她再有其他動作,剛才一直服侍在她周圍的幾名蒙古士兵已經一起拔出鋼刀,全部架在劉安鳳身上。賈老賊帶著眾將走到劉安鳳身邊,微笑道:「劉姑娘,說起來還要多謝你了,如果不是你幫忙,本官還真沒完全把握能騙開綿州城門——更別說兵不血刃的奪取綿州城了!多虧了你啊,這次綿州之戰,你應該記首功!」 「哈哈哈哈哈哈!」旁邊的楊晨煥和高鳴等宋軍將領一起哄笑起來。而劉安鳳的反應卻大大出乎賈老賊的意料,劉安鳳先是一陣臉色蒼白,然後又臉色發青,下意識的握緊拳頭卻又迅速鬆開,兩滴晶瑩的淚水也無聲無息的從劉安鳳嬌美的臉頰上滑落,摔入泥濘的地面…… 「劉姑娘,對不起。」看到劉安鳳痛苦欲絕的表情,賈老賊所剩不多的良心竟然有些發疼。賈老賊收起微笑,很嚴肅的對劉安鳳說道:「劉姑娘,本官利用了你,所以必須要向你道歉——但這是戰場,本官為了減少大宋士兵的傷亡,不得不這麼做。」 「你……」劉安鳳艱難的張開口,本想說些什麼,忽然卻身體一晃,摔倒在地面上昏厥過去。子聰走近了仔細檢查,向賈老賊合掌說道:「太師,她是氣急攻心,受不了打擊被氣暈了。」 「可憐的丫頭。」賈老賊搖搖頭,長歎一聲——那悲切同情的模樣,彷彿劉安鳳被氣暈不是他幹的一樣。稍一盤算後,賈老賊命令道:「子聰大師,乘現在讓你的師弟帶著這個丫頭走吧。順便讓你的師弟告訴這個丫頭,本官等她來報仇——否則這個小丫頭受不了打擊,恐怕連尋死的心都有。」 註:張三豐其實是子聰的師弟!這點恐怕很多朋友想都不敢想,可這並不是純潔狼瞎吹,而是出自正史記載——見於《明史》列傳第一百八十七!《明史》載:『三豐金時人,元初與劉秉忠同師,後學道於鹿邑之太清宮。』而且張三豐曾經著有數首關於敘述他與子聰來往的詩詞,分別是《廉平章以書薦餘名於劉仲晦太保感而詠此》、《答劉相公書》、《博陵上仲晦相公》和《遙挽劉仲晦相公》。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三十七章 投名狀 以重兵包圍潼川,斷絕潼川與外界的聯繫,吸引敵人之注意力,然後再乘夜突出奇兵,繞過涪城偷襲綿陽——從戰術上來看,這又是一招陰險之極又極為符合賈老賊性格的卑鄙手段。而且靠著劉安鳳的幫助,賈老賊竟然在幾乎沒有損失的情況下兵不血刃奪取綿陽城,此舉雖然比不上唐朝時的李存孝十八騎拔洛陽,也比不上劉整當年的十二人奪信陽,但也算得上是一個戰術奇跡。戰術上接近完美,戰略上更是有利,控制了綿陽,等於就是扼住了阿里不哥鐵騎踏入成都平原的咽喉,從而掌握整個四川戰場的主動權!但是,賈老賊笑得太早了一些…… 「張世傑那邊有沒有消息過來?他大概什麼時候能到?」剛剛在城中張貼了安民告示,賈老賊就迫不及待的詢問援軍抵達的時間——沒辦法,賈老賊手裡的兵力太少,還全是騎兵,如果蒙古軍隊反攻,賈老賊就只能拿昂貴無比的騎兵去城牆上消耗了。 「情況不太妙。」子聰皺著眉頭答道:「剛才信使傳來消息,張世傑率領的援軍在涪城被敵人發現,涪城守軍主動出擊阻截,信使離開張世傑部隊的時候,戰鬥還沒有決出勝負。張世傑只是說盡最快速度增援,但不敢保證何時抵達。」 聽到這消息,賈老賊立即拉長了臉,有些不滿卻又無可奈何,稍一盤算後,賈老賊命令道:「沒辦法了,多派斥候嚴密監視綿州南北道路的動靜,尤其是陰平古道的出口江油摩天嶺,一定得盯緊!以前韃子王爺末哥就走過那條路,小心阿里不哥的軍隊故技重施。」說到這,賈老賊又改口說道:「算了,小心駛得萬年船——讓高鳴帶一千軍隊去江油,直接在摩天嶺佈防,只要守住那裡就不怕韃子南下。」 因為四川戰亂,綿陽以北那座昔日繁華富庶的江油城已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廢墟,宋軍移師此地佈防倒是沒有任何阻力,只是賈老賊這次帶來綿陽的軍隊只有區區三千人,一下子就分出去三分之一,子聰也不由皺緊了眉頭。但子聰也知道摩天嶺對綿州城的重要性,所以子聰稍一盤算便即答應,子聰又問道:「那戰俘呢?在綿州抓到的戰俘怎麼辦?」 「按老規矩,願意加入我軍的收編,不願加入我軍的就關起來,等將來送去礦山做苦役。」賈老賊隨口答道。子聰搖搖頭,說道:「太師,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情況,不容許我們用老辦法。現在我軍援軍受阻,我們四面都是強敵,隨時有可能被敵人合圍——如果把這些戰俘收編,關鍵時刻難保他們不會臨陣倒戈。如果把他們關在城裡,還得抽調兵力看守,又分散了我們本就不多的力量,更為不妙。」 「那怎麼辦?」賈老賊仔細一想,發現這些戰俘確實是些麻煩問題。子聰陰陰說道:「無毒不丈夫,把他們全部做掉!」 「綿州守軍大部分是漢兵,殺了他們……」賈老賊有些為難,但眼珠子一轉後,賈老賊馬上計上心來,微笑道:「有辦法了,綿州城裡不是有很多蒙古人和色目人百姓嗎?把他們押出城去,然後召集漢人戰俘,告訴他們,願意加入大宋軍隊的,就殺一個蒙古人或者色目人納投名狀!不願意的,當場處死!」 「太師妙計!」子聰大喜道:「讓這些戰俘手上沾上蒙古百姓的血,就不怕他們再倒戈投降蒙古了,還可以借此辨別蒙古軍隊死黨,使之暴露無遺。高!果然高!」 「好了,子聰大師,別說這話了,怪彆扭的。」賈老賊苦笑一聲,揮手說道:「事情就麻煩子聰大師去安排吧,本官有些累了,稍微休息一會,等會本官再去換你休息。」子聰答應一聲,領命而去,一夜沒睡的賈老賊則躺到原屬李進的床上,抓緊時間休息。 「太師,太師。」賈老賊才睡了半個多時辰就被親兵副隊長龔丹叫醒,賈老賊勉強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問道:「出什麼事了?小事交給子聰大師處理,本官還想再睡一會。」 「太師,這事情絕對不是什麼小事。」龔丹沉聲說道:「這幾天秋雨連綿,涪江水位暴漲,韃子涪城守軍在野戰中打不過張世傑將軍率領的少數民族軍隊,就挖開了涪城旁邊的涪江大堤,水淹張世傑將軍的軍隊。」 「什麼?韃子挖開了涪江大堤?」賈老賊睡意全無,從床上跳起來吼道:「那張世傑的軍隊呢?損失大不大?」 「洪水沖毀了道路,我軍斥候無法與張世傑將軍取得聯繫,具體情況還不清楚。」龔丹哭喪著臉答道。賈老賊勃然大怒,飛起一腳把桌子踢翻——賈老賊是真的急了,涪江大堤被挖開,不僅張世傑率領的援軍從陸路無法西進,就連王堅的軍隊也無法從水路增援綿陽,賈老賊帶來綿陽這支軍隊就等於成了一支孤軍——從鄂州之戰以來,賈老賊還是第一次落到這麼艱難的窘境。 屋漏偏逢連夜雨,賈老賊還在緊張考慮對策的時候,又一個親兵飛快跑進來,向賈老賊單膝跪下稟報道:「啟稟太師,我軍斥候剛剛送來消息,今天上午,德陽與羅江之間發現大股韃子軍隊向綿州挺進,人數約在八千左右。」 「娘的,動作還真夠快。」賈老賊罵了一句,吩咐道:「加派雙倍斥候,繼續再探。」親兵答應一聲,正要離去,賈老賊卻又心中一動,心說老子拿下綿陽才半天時間,韃子怎麼可能知道?對了,肯定是韃子以為綿州還在忠於忽必烈的李進手裡,也打算來奪取綿州,打通和阿里不哥的聯繫!想到這裡,賈老賊忙叫住親兵,「慢著,叫斥候都穿韃子的衣服,以免被韃子斥候發現。」 「得令!」親兵答應一聲,飛奔而去。賈老賊則用冷水擦一帕臉,向龔丹吩咐道:「帶上親兵,咱們出城去看那些戰俘去。」 …… 領著龔丹等一幫親兵出得綿州城外,綿州城唯一沒被涪江包圍的西門外已是哀號遍野,數以千計蒙古人和色目人百姓被宋軍士兵押著,排隊等待宋軍戰俘屠殺,而受騙被俘的綿州守軍士兵也排成了幾條長隊,輪流到宋軍設置的投誠點接受詢問。凡是有願意加入宋軍的蒙古漢軍士兵,就拿一把血淋淋的短刀去殺一個蒙古人或者色目人,做為加入宋軍的投名狀,殺人之後就可以獲得酒食招待,正式成為大宋士兵。 為了保命,絕大部分的蒙古漢軍士兵都選擇了納投名狀,但也有極少一部分說什麼都不肯殺蒙古主子的鐵桿漢奸,宋軍士兵也不客氣,馬上把他拖出來亂刀分屍,屍首也扔入蒙古人和色目人的屍堆,在綿州西門築起了一座血淋淋的屍山。屍山旁血流成河,蒙古人和色目人哭聲震天,場面慘不忍睹。——當然,已經見慣了這樣場面的賈老賊心裡自然不會不安。 「見過太師。」見到賈老賊出城,子聰和楊晨煥等一班宋軍將領趕緊過來見禮。賈老賊擺擺手示意眾人免禮,劈頭蓋臉向子聰問道:「子聰大師,還剩多少俘虜沒有甄別?」 「還有大約一半。」子聰答道。賈老賊點頭,命令道:「再增設幾個甄別點,趕快抓緊時間把俘虜全甄別了。」說到這,賈老賊又指指屍山和已經加入宋軍的俘虜隊伍,「這些已經加入我們的弟兄們也別閒著,叫他們把屍體全部扔進涪水河裡沖走,別堆在這裡了。」 「別啊,太師,在這裡建一個京觀多好看?」殺人魔王楊晨煥不樂意了,搶著向賈老賊提出建議。子聰卻發現賈老賊臉色不善,知道賈老賊此舉肯定大有深意,忙了楊晨煥一把,「楊將軍,太師叫怎麼辦就怎麼辦,太師叫你這麼做,肯定有他的用意。」楊晨煥無奈,只得去指揮那些戰俘搬運屍體——這段時間秋雨連綿,涪城水位暴漲,流速也非常驚人,屍體一丟入河中馬上被水流沖走,消失得無影無蹤,連血都看不到半滴。 「太師,出什麼事了?」乘著眾人忙碌的機會,子聰壓低聲音向賈老賊問道。賈老賊也壓低聲音,把張世傑軍被洪水阻隔和斥候發現蒙古軍大隊出現的事說了一遍,子聰大吃一驚,聲音裡都有了些顫抖,「援軍不知何時才能趕到,蒙古軍大隊又逼近綿州,我們的兵力不足,這情況可不妙了。」 「是啊,情況不妙了。」賈老賊皺緊眉頭,低聲說道:「本來現在我們撤離綿州也還來得及,可這麼一來我們等於前功盡棄,沒辦法,只好賭上一賭了。抓緊時間先把俘虜甄別完,然後馬上把城牆上的軍旗換成韃子軍旗,我們的騎兵也全部換成韃子服裝,看能不能再騙韃子一次。」 「要再騙蒙古人一次,倒也不是太難。」子聰不愧是貨真價實的當世第一缺德軍師,才緊張了片刻就恢復了冷靜,馬上又想出一個餿主意,附到賈老賊低聲說道:「太師,你可以派出一個使者,冒充李進使者去見從成都來的蒙古軍隊,然後……」 …… 和賈老賊分析的一樣,從成都出發北上的這支蒙古軍確實不知道綿陽已經被賈老賊無恥騙取的情況,而這支軍隊的主帥不是別人,正是叛軍首腦熊耳的表舅子、唐笑的表哥兼情夫——李德輝!至於副將方面,則是在寶佑六年投降蒙古的宋軍兩大降將——楊大淵和張大悅,除此之外,還有官八春與步魯合達等不少蒙古將領和色目將領,擺出了對戰略要地綿州城勢在必得的架勢。 李德輝身為唐笑表哥,又是在歷史上給忽必烈兒子當過老師的人,為人自然奸猾狡詐,足智多謀,所以在奉命北上攻取綿州的路上,李德輝就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能不能用什麼辦法詐開綿州城?否則光是綿州那三面環水的變態地形,就夠自己這一支軍隊喝一壺的。但很不幸,李德輝固然奸詐無匹不假,可他的運氣卻不太好,喝涼水塞牙偏偏遇上了這個時代最為奸詐無恥的搭檔——賈老賊和子聰! 「傳令下去,全軍緩緩而進,不要讓李進察覺我軍敵意。」琢磨了良久,渡過了羅江河以後,李德輝終於琢磨出一個餿主意,召集眾將命令道:「再派一個使者先去綿州見李進,就說我們是奉劉黑馬之命增援李進,幫他鎮守綿州。再告訴李進,就說秋雨連綿,道路泥濘難行,天黑前我們恐怕很難抵達綿州,讓李進做好半夜迎接我軍入城的準備。」 「李將軍,難道你想乘夜偷襲綿州?」頗有智謀的楊大淵提醒道:「可將軍不要忘了,劉黑馬的女兒就是逃向北方,要是她逃進了綿州,李進不就知道了成都發生的事情?我們再派使者去綿州,那不是白白送死嗎?」 「沒事。」李德輝搖搖頭,獰笑說道:「去追殺劉安鳳的騎兵回報,那個小婊子過了羅江後為了擺脫我們追殺,在夜裡走小路跑錯了方向,跑到了涪城那邊,很有可能沒有進到綿州城。——咱們派一個信使去見李進,一箭雙鵰還可以試探李進到底知不知道成都發生的事情,如果李進還不知道,我們就可以用最小的代價奪取綿州,迎接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入川。如果李進已經知道成都兵變的事,我們也沒有太大的損失,另外再想辦法攻城就是了。」 「娘的,你說得容易!如果李進已經知道成都兵變,你小子倒是肯定沒事——我們派去的使者就一定沒命了。」蒙古眾將心中一起對李德輝大豎中指,鄙夷之至。不過李德輝顯然不是派這些將領去當替死鬼,所以這些蒙古將領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開始琢磨到底派誰去當替死鬼。可就在這時候,前方一名傳令兵打馬飛奔而來,向李德輝抱拳說道:「啟稟將軍,綿州李進將軍派來使者,詢問我軍北上原因。」 「好,瞌睡來了送枕頭——本官連派使者的麻煩都省了。」李德輝大喜過望,忙吩咐道:「快把他請來,記住,千萬別流露敵意,要客氣一些。」 傳令兵領命而去,又過片刻後,一名穿著蒙古軍服的綿州傳令兵便被領到李德輝面前。那來自綿州的傳令兵先向李德輝行了一個標準的蒙古軍禮,然後問道:「小人是綿州下萬戶李進將軍屬下,請問這位將軍尊姓大名?官居何職?」 「本官姓李名德輝,字忠宣,乃是忽必烈大汗親自任命的四川行院相。」李德輝微笑著答道。那傳令兵大吃一驚,趕緊雙膝跪下,恭敬說道:「原來是李相爺,小人失禮,還望相爺見諒。」 「很好,看來綿州果然不知道成都發生的事情。」李德輝心中暗喜,忙揮手道:「不知者不罪,起來吧,李將軍派你來見本官,有何事?」那傳令兵起身,恭敬答道:「啟稟相爺,只因我軍斥候發現相爺率軍北上,綿州又沒有接到軍隊調動的消息。所以李將軍派小人前來與相爺大軍聯繫,詢問相爺大軍北上的原因。」 「你們李將軍的斥候撒得很廣嘛,這麼快就發現本官的大軍北上了?」李德輝爽朗一笑,笑道:「回去告訴你們的李將軍,因為宋蠻子兵圍潼川,綿州形勢不容樂觀,所以劉黑馬大帥派本官率軍北上增援綿州,幫助你們鎮守綿州,順便做好接應潼川戰場的準備。軍情緊急,所以本官還沒來得及知會李將軍。」 「原來是這樣。」那傳令兵滿臉喜色,大喜道:「太好了,李將軍正在為潼川的戰事和綿州的安全擔心,要是他知道相爺率軍增援我軍,一定非常高興。小人這就快馬回報李將軍,請他做好接待相爺的準備。」 「好,你去吧。」李德輝一笑,又補充道:「隨便告訴李將軍一句,這幾天秋雨連綿,道路泥濘,輜重難以運輸,本官的大軍在天黑前恐怕很難抵達綿州,讓他做好夜裡迎接的準備。還有,請李將軍為本官準備一間僻靜的書房,本官最喜歡一個人讀書,這點李將軍也是知道的。」 「遵命,小人一定如實稟報將軍。」那傳令兵恭敬回答,迅速上馬離去。看著那傳令兵快馬離去的背影,李德輝儒雅的臉上又露出一陣獰笑,心說,「好!李進果然還不知道成都發生的事情,綿州城,已入本官彀中矣!」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三十八章 以牙還牙 天漸漸黑了,還灑起了涓涓細雨,又過片刻,正在向綿州緩緩而進的李德輝軍必須得打起火把才能照亮道路,李德輝估算距離,發現自己的軍隊距離綿州已經只有不到三十里路,李德輝心中不禁暗喜,忙命令道:「傳令下去,可以加快行軍速度了,子時以前,一定要趕到綿州城。」 命令傳達下去,李德輝的隊伍前進速度陡然加快,天上的夜雨卻下得更大,漸漸已成滂沱之勢。見此情景,李德輝更是歡喜,暗道天助我也。不過李德輝心中始終還有一塊心病,反覆思量後,李德輝把副將楊大淵叫到面前,低聲吩咐道:「楊將軍,我要你親自率領一隊騎兵上前,偵察綿州城動靜——要是劉安鳳那個小賤人在今天進了綿州城,那我們就糟了。」 「李大人,末將覺得沒必要這麼麻煩吧?」想到要在冰涼刺骨的夜雨裡來回跑上幾十里,楊大淵就滿肚子的不情願,提出質疑道:「如果劉安鳳那個小婊子進了綿州城,以李進的脾氣,只怕早就提兵來和我們交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話雖然有道理,但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謹慎一些的好。」李德輝搖頭,又說道:「本官覺得楊將軍你最好還是親自辛苦一趟,帶著幾十個騎兵先到綿州城外看看,如果綿州城風平浪靜,那就證明劉安鳳那個小賤人沒有進城。如果綿州城全面戒備,那我們就得小心了。」楊大淵本還想推辭,李德輝卻提高了聲音,「楊將軍,這是軍令,難道你想違抗軍令?」 「末將遵命。」楊大淵被逼無奈,只好一邊在肚子裡操著李德輝的十八代祖宗,一邊帶著五十名騎兵輕騎向北,去綿州城下探察動靜。自然的,凡是被楊大淵挑中的騎兵無不在嘴上對李德輝全家破口大罵,肚子裡卻在大操楊大淵的奶奶——你奶奶的,你去當苦力憑什麼要拉上老子? 罵歸罵,軍令還是得執行的,頂著擊面生疼的雨點和吹得人骨髓生寒的夜風,在泥濘濕滑的道路上向前走了十來里路,救星忽然來到,一支十人隊的李德輝軍斥候撞見楊大淵一行,互相辨明身份後,那斥候十夫長稟報道:「楊將軍,天快要黑的時候,我們在綿州西南二十里處遇見牽著馬匹的一男一女,看他們的衣著,很像是從成都逃出來劉安鳳和那個張通。」 「那你們上前確認沒有?」楊大淵緊張問道。那斥候十夫長抱拳答道:「小人們試圖上前確認他們的身份,被他們發現,那個男子立即拉著女子上馬,逃往綿州西面的涪城方向去了。當時那個女的還大聲哭喊,說她一定要去綿州,要那個男的放開她,不過那個男人硬拖著那個女子上了馬跑,我們放箭射殺他們,可他們跑得很快,都沒射中。」 「肯定是他們了。」楊大淵一拍大腿,歡喜說道:「昨天我們去追殺劉安鳳那個小婊子的騎兵也說過,那個小婊子跑錯了方向,跑到綿州西邊去了,你們在那邊撞見她,證明他們根本還沒進綿州城。」說到這,楊大淵大叫道:「弟兄們,可以回去交差了,劉安鳳那個小婊子根本沒進綿州城。」 「噢——!」楊大淵帶來的幾十個騎兵一起歡呼,趕緊隨著楊大淵奔回來路,去向李德輝交差。——可這些人並不知道的是,那所謂的一男一女跑到沒人的地方後,馬上脫掉身上的衣服扔了,換上蒙古軍服,又大搖大擺的跑回綿州城裡去了…… …… 和楊大淵估計的一樣,聽到發現劉安鳳和張通蹤跡的消息後,李德輝果然大喜過望,不再逼著楊大淵趕到綿州城外打探,而是催促軍隊加快行軍速度,盡快趕到綿州城下施計奪城。不過有句老話說得好,長官動動嘴,小兵跑斷腿。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李德輝動動嘴發佈命令,他隊伍中的騎兵情況還好些,攻城的主力步兵可就苦了,推拉著糧草輜重,頂著傾盆大雨,在泥濘不堪的道路上深一腳淺一腳艱難前進,其中辛苦,簡直難以言表。 奪取綿州的大好機會就在眼前,可軍隊行軍速度卻偏偏跟不上,李德輝不由暗暗有些後悔,心說如果早知道晚上會下這麼大的雨,白天天氣晴朗的時候就應該多走快一點,那現在自己說不定已經奪取了棉州城,躲在綿州城溫暖的房間裡摟著女人睡大覺了。不過現在懊悔也沒用,沒有膽量率領輕騎先行的李德輝也只能耐著性子,陪著步兵一步三滑的向北前進。 只要肯前進,路再遠也有抵達的時候,子時過後,綿州城城牆上的燈火終於在望,可李德輝的軍隊卻不能從綿州南門直接進城,必須要先繞到綿州西面,從龍安河上架設的石橋過河,然後再轉向東面,從綿州西門進城。——之所以需要這樣行軍,是因為綿州的北門被涪水阻隔,南門則被龍安河阻隔,龍安河流進綿州南門後,又在綿州東門處匯入涪水,兩條流量巨大的河流三面包圍了綿州的南、北、東門,可以從陸地進城的地方也就只剩下西門一道城門了。 廢話說了許多,轉入正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後,李德輝軍頂著冰涼的秋雨,終於全部通過幾乎與河面平行的石橋,踏上涪水與龍安河夾角之間的土地。迅速重新組織因為過橋而稍顯凌亂的隊伍後,李德輝當即率領騎兵先行,到綿州城下詐城,可是到得綿州西門後,李德輝才驚訝的發現,綿州城上雖然打滿了火把和插滿了蒙古軍旗,護城河上的吊橋卻沒有放下,城門也沒有打開,與想像中的李進開城迎接自軍大相逕庭。 「情況不對啊。」李德輝稍微有些擔心。不過仗著自己兵多和糧草充足,李德輝也不怕被發現後打硬仗,只是命令楊大淵上前叫城。楊大淵萬分不滿卻又無可奈何,只好催馬跑到護城河邊,先擺出隨時逃跑躲避箭矢的架勢,然後才衝著城樓上大聲叫道:「綿州的弟兄們,我們是成都來的援軍,你們李將軍可在?」 楊大淵連叫了幾聲,城牆上才探出一個頭來,懶洋洋的大叫道:「你們是成都來的援軍?真的?我們怎麼沒聽說成都要來援軍?」楊大淵大為奇怪,又大叫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今天李進將軍明明已經派出了使者和我們交涉,我們也把劉黑馬大帥派我們來增援綿州的事告訴了李進將軍的使者,他應該早就回來了啊?」 「沒聽說啊?」那蒙古士兵矢口否認,又叫道:「那你們等一等,我派人去稟報李將軍,看李將軍怎麼吩咐。」說罷,那戴著斗笠的腦袋飛快縮回去,消失得無影無蹤。楊大淵無奈,只好跑回去向躲在弓箭射程之外的李德輝稟報。李德輝一聽也糊塗了,「奇怪?難道今天和我們聯繫那個傳令兵在回去的路上出了意外,沒有回到綿州城裡?」 「或者是李進把這事忘了?」楊大淵也想出一個可能,不過楊大淵很快把自己的分析否決——基本上,再蠢的將領也不可能把援軍即將抵達的事情給忘記了。這時候,綿州城牆上又探出腦袋,開始那蒙古士兵叫道:「成都的弟兄們,我已經派人去稟報李將軍了。我是城門官,今天晚上雨太大,要不要我先打開城門,讓你們進來避避雨等著?」 「要,太感謝兄弟了。」李德輝和楊大淵一起大喜,趕緊大叫答應。那城門官答應道:「好,那你們等等,我馬上讓人放吊橋。」說罷,那腦袋又縮了回去,然後城牆上很快響起吱嘎吱嘎的絞索轉盤轉動聲,高懸的吊橋也開始緩緩落下。李德輝和楊大淵等人欣喜若狂,趕緊互相商量幾句,一起湧到吊橋旁邊等待入城。可就在這時候,新的意外發生了…… 「幹你娘!是那個王八蛋忘記給絞盤上油了?!」城上的守軍士兵破口大罵,吊橋落到一半也停在了半空中,開始那個城門官又探出腦袋,叫道:「弟兄們,不好意思了,我們的絞盤把手斷了,等我們換個把手。」 「沒事,快點就行了。」李德輝肚子幾乎氣爆,臉上卻還得堆笑答應。那城門官又縮回腦袋,大聲吆喝催促更換絞盤,城上也響起一陣金木撞擊之聲——很明顯是更換絞盤的聲音。聽著那聲音,李德輝和楊大淵等人心裡急得差點沒叫出來,臉上卻不敢有什麼異樣表情,只是呆呆的站在夜雨寒風之中,等待城上守軍修好那個該死的絞盤。 等啊等,等啊等,足足等了有兩三柱香時間,吊橋的絞盤竟然還沒換好,楊大淵忍不住破口大罵道:「干你娘的?你們的絞盤把手是金子打的還是銀子鑄的,怎麼還沒換好?」李德輝趕緊拉住楊大淵,低聲呵斥,命令他冷靜。還好,城上那城門官也沒生氣,只是探出腦袋來叫道:「不好意思啊,剛換好一個又斷了,我們正在換第二個。」說罷,那城門官又飛快把腦袋縮回去。 「不對!」李德輝終於醒悟過來,心中大叫,「糟了!他們好像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不等李德輝再做多想,後面隊伍中忽然有許多士兵大叫起來,「水!水!那來的這麼多水?!」 「水?!」一種不好預感湧上李德輝心頭,低頭一看時,李德輝頓時傻了眼睛——不知何時,地面上已是積水半尺多深,差不多淹到戰馬的膝蓋上,而且水位還在呈不斷上漲趨勢。李德輝心中一動,立即失聲驚叫起來,「上當了!有人挖開了上游的河堤!」 「砰!」李德輝的話音未落,城牆上忽然一聲炮響,無數士兵手拿弓箭出現在城牆之上,其中一名穿著蒙古千戶服色的將軍大聲笑道:「李德輝小兒,李進將軍請你喝的黃泥湯,味道如何?」 「糟!想不到李進那小子這麼歹毒,竟然挖開上游的堤壩水淹我軍!還故意用計拖延時間,給士兵挖堤和洪水流淌包圍我們爭取時間!」李德輝心中叫苦。可城牆上那將軍已經大叫道:「放箭!射死這幫殺害劉黑馬大帥的叛徒!」 「快跑!」楊大淵大吼一聲,拍馬就第二個跑——第一個跑的當然是李德輝,他可不像楊大淵那麼好心提醒同伴。但不管李德輝和楊大淵跑得再快,卻始終沒有弓箭飛行的速度快,一波亂箭下來,七八個親兵當場被射成了蜂窩煤,李德輝和楊大淵也都各自中了兩三箭,帶著傷逃出弓箭射程。 李德輝等人好不容易逃過弓箭追命,洶湧而來的洪水卻沒法逃脫,因為上游的龍安河北堤和涪水南堤同時被人挖開,這一波洪水來得極是兇猛。只見那渾水滔滔,鋪天蓋地,夾裹著樹枝草葉、打著漩兒、四面八方一起湧至,只在轉瞬之間,剛才還只淹沒小腿的洪水便淹到了小腹,無數不識水性蒙古士兵被迅猛的水流衝倒,在無邊無際的洪水之中隨波逐浪,哭喊之聲,不絕於耳。——也幸虧綿州西門的地形不是很低,否則李德輝這八千軍隊一個都休想跑掉。李德輝被逼無奈,只好大聲叫喊道:「過橋!快過龍安河石橋!」 其實不用李德輝吩咐,聰明的蒙古士兵早就想到了過橋逃跑,可這波洪水來得實在太兇猛了,往石橋所在的位置逃跑,那是去找洪水沖走,至少上百名士兵就這麼在逃跑途中被洪水沖倒,然後被水流捲走,生生淹死。還好出身於宋軍的楊大淵和張大悅等人比較瞭解水勢,及時命令道:「不能過橋,那邊地勢矮,過去是找死!上高處,上土山,上樹頂,找水淺的地方躲!拉著旁邊的人,千萬不能鬆手!」 有了正確的指令,蒙古士兵趕緊一個個手拉著手,淌著齊胸深的洪水艱難前進,尋找山丘大樹等地勢高的地方躲避水勢,至於帶來綿州的糧草、輜重和攻城武器——誰他娘還有時間去理會?不時有士兵體力不支,經不住水流的衝擊鬆開同伴的手,或是導致自己被洪水捲走,或是導致同伴被該死的洪水捲走,更有大樹因為爬滿蒙古士兵,承受不了重量而斷折落水,數上的蒙古士兵也下餃子一般掉進水中。哭喊呼救之聲,遍於原野。 …… 蒙古士兵在洪水中哭喊呼救,賈老賊和子聰則領著宋軍將士躲在城牆上奸笑大笑。本來蒙古士兵已經夠慘了,賈老賊竟然還一拍大腿,懊悔大叫道:「笨!本官怎麼忘了那招?——要是在挖開的堤壩出水口裡多扔些繩子,效果就更好了!可惜!太可惜了!」 「太師,往水裡扔繩子有什麼用?」子聰莫名其妙的反問道。賈老賊解釋道:「子聰大師你不懂水性,所以不知道往水裡扔繩索的作用。繩子扔進水裡,水流衝動的時候如果碰到敵人,水動繩動人也動,繩子就會自動捆住敵人的手腳,讓他被沒辦法泅水游泳,就算會水也得活活淹死!如果繩子纏住脖子的話,甚至還可以把敵人活活勒死!」 「竟然還有這樣作用?」子聰還真不知道這招,所以子聰也大為遺憾,合掌歎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真是可惜,下次如果再用洪水去淹敵人,小僧一定記得叫挖堤壩的人多帶些繩子。」 「你別在前面加那句佛號好不好?」旁邊的宋軍眾將一起心裡嘀咕…… 洪水足足肆虐了三四個多時辰,直到天色大亮,雨水收住,綿州城外的洪水才漸漸退去。僥倖逃上一座矮山的李德輝怕綿州守軍出城追殺,趕緊指揮部隊淌著齊腰深的積水逃往龍安南岸——可敵人越怕的東西,咱們的老賊太師和慈悲為懷的子聰大師就越喜歡不是?又是兩聲炮響後,吊橋轟然落地,城門大開,一隊隊穿著蒙古軍服的宋軍打著李進軍旗號衝出城來,殺氣騰騰的撲向已經被洪水沖得七零八落又饑困不堪的蒙古軍隊…… 「為劉黑馬大帥報仇!阿拉——!」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三十九章 賭博 正午過後,渾身上下濕漉漉的李德輝終於很僥倖的、無比狼狽的逃過了龍安河南岸,他帶到綿州的八千軍隊,同樣能濕漉漉逃到龍安河南岸的只有一半稍強,剩下的不是被洪水沖走,就是被出城的綿州守軍殲滅或俘虜,至於李德輝帶到綿州的輜重糧草和預防萬一時用的攻城武器,則全部是泡了黃泥湯,連根馬料的草葉都沒剩下來。——更冤的是,打了這麼一個大敗仗,自稱為小張良的李德輝卻連對手究竟是誰都搞不清楚…… 「想不到,想不到啊!」看看好不容易聚齊在龍安河南岸的殘兵敗將,李德輝差點沒哭出來,愁眉苦臉的向身旁眾將說道:「終日打雁,今天卻被大雁啄了眼。想不到李進那小子這麼奸猾,竟然會佈置下這麼一個陷阱坑害我軍,老夫一時不慎,竟然被他所乘,折損了這麼多兵馬……老夫愧對熊大帥,愧對諸位將士啊!」 說罷,李德輝連連唉聲歎氣,滿臉懊悔沮喪之色。李德輝倒不是怕熊耳找他算帳,熊耳的老婆唐笑不僅是李德輝的親表妹,關係還非常親密——基本上是屬於那種親密到李德輝知道唐笑深淺、唐笑知道李德輝長短的地步,有了這層關係,李德輝才不怕熊耳會把怎麼樣。只是這場仗實在輸得太窩囊,李德輝如果不拿出點內疚自省的態度,在手下人面前也就沒辦法抬起頭來。 算盤打得雖好,可惜李德輝唉聲歎氣半天,身邊的張大悅、官八春和步魯合達等人全是默不作聲,擺出一副隨便你李德輝怎麼演戲的架勢。李德輝無奈,只得把牙一咬,向心腹親兵使幾個眼色,快步衝向龍安河,大聲哭喊道:「綿州大敗,皆因老夫之過,老夫當以死謝罪——!」 「大人,不可啊!」李德輝的親兵們非常聰明,飛快上去死死拉住試圖『投水自盡以謝其罪』的李德輝。張大悅和官八春等人也沒辦法,只好也上去拉住大哭不止的李德輝,假惺惺的勸道:「李大人,不可如此,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可因為一次小敗就輕拋有用之身。」「是啊,誰能想到李進那小子會這麼奸詐,竟然把我們騙到城下放水淹。」「李大人,你千萬不能自盡,我們還有五千兵馬,這裡離成都也不遠,還可以重整旗鼓再戰。」 「怪我,怪我,都怪我啊!」不管旁人如何勸解,咱們的李大人就是大哭不止,說什麼都要尋死覓活。最後,李大人的一個親兵忽然說道:「大人,其實這次大敗真的不能怪你——要怪就怪楊大淵楊將軍。大人你派他到綿州城下探察動靜,他要是按你的命令行事,肯定能發現李進挖堤壩的動作,可他卻硬說劉安鳳那個小婊子沒有進城,誤導大人你做出錯誤決策,他才應該對負首責。」 「對,對,都怪楊大淵那小子,如果不是他不肯偵察敵情,我們那會輸得這麼慘?」李德輝的幾個親兵都附和起來。李德輝心中暗喜,暗誇自己的親兵懂事會意,值得褒獎,表面上卻收住哭泣搖頭說道:「你們的話雖然有點道理,但也不能完全推到楊大淵將軍身上……」說到這,李德輝猛然想起一事,忙問道:「對了,怎麼沒看到楊大淵?他那裡去了?」 「不知道,從天亮後我們就沒看到他。」李德輝的親兵和大部分蒙古眾將一起搖頭。都說沒看到楊大淵。只有張大悅說道:「開始撤退的時候,我倒看到楊大淵帶著一些人殿後,和追殺我們的李進狗賊交手。現在既然他不在龍安河南岸,說不定他已經戰死或者被俘了。」 「戰死了?那樣最好。如果被俘,那就麻煩了。」李德輝拉長了臉,心說楊大淵戰死最後,這次慘敗的責任就可以全部推到他身上,可他要是被李進俘虜,那麻煩可就大了,那小子不但知道成都兵變的前後經過,還知道阿里不哥大汗軍隊南下入川的時間和路線啊…… …… 大概是活該李德輝倒霉,楊大淵還真沒戰死,而是在與宋軍騎兵交手中負傷,力竭後被宋軍生擒。因為楊大淵身上穿著蒙古漢軍下萬戶的服色,所以宋軍騎兵並沒有按慣例把他宰了節約藥材,而是把他押進了綿州城裡,交給賈老賊和子聰邀功。——不過和李德輝一樣,因為宋軍是打著蒙古旗號追殺李德輝軍,楊大淵也不知道這支『蒙古』軍隊的真正身份,還以為自己是被李進的軍隊俘虜。 剛開始,楊大淵被押到正在綿州城樓督戰的賈老賊面前時,賈老賊開始也沒有怎麼把他放在心上,僅是抽空向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在成都官居何職?」楊大淵直立不跪,大聲答道:「我乃蒙古漢軍下萬戶、領兵部侍郎銜,楊大淵是也!李進在那裡,叫他來見我!」 「老實點,給老子跪下!」龔丹等賈老賊親兵見楊大淵態度傲慢,不由各自大怒,紛紛上前來踢楊大淵膝彎,逼楊大淵向賈老賊跪下。賈老賊卻稍微楞了一下,揮手趕開親兵,向楊大淵問道:「你就是楊大淵?大宋寶佑六年在閬中大獲城投降蒙哥的那個楊大淵?」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我楊大淵!」楊大淵豪氣萬丈的答道。賈老賊一聽大笑,嘲諷道:「賣國求榮的狗漢奸,竟然還有臉自稱大丈夫?」 楊大淵臉一紅,吼道:「就憑你們也配罵老子是漢奸?老子是投降了蒙古不假,可老子為什麼投降蒙古,在四川是個人都知道!老子就算是投降,也比你們光榮。」 「楊大淵,你不要驕傲,你投降蒙古的原因,我當然知道。」賈老賊冷笑道:「寶佑六年,蒙哥提兵入川,在你前面鎮守劍閣天險的王仲不戰而降,導致你的大獲城被蒙哥四面包圍,蒙哥派王仲招降於你,被你斬殺。後來蒙哥揮軍攻城,你率軍死守多日,卻因為力量不足無法抵擋,只好突圍,可你好不容易殺出重圍逃走後,卻突然想起你殺了蒙古使者,蒙古按慣例是要屠城報復,為保滿城百姓活命,你又毅然返回大獲城向蒙哥投降,願意用你的性命換滿城百姓性命。蒙哥愛你忠勇,這才饒你不死,同時收回了屠城命令,你也就投降了蒙古——我說得對嗎?」 「一點不差。」楊大淵頗有些得意的答道。賈老賊卻拉長了臉,喝道:「無恥小人,你以為救了大獲城(今蒼溪縣)滿城百姓的性命,就可以洗刷你向韃子投降的賣國罪行?若大宋將領人人學你,那大宋軍隊也別抵抗韃子入侵了,直接打開城門迎接韃子入城、給韃子當牛做馬為奴隸算了。大宋就是因為有了太多你這樣的漢奸賣國賊,才會被金狗蒙古韃子輪流欺負,險些淪入萬劫不復之地!可笑你竟然不以投降屈膝為恥,反而以小功為變節借口,以此為傲!忘大節而居小功,捨大義而取小利,還以此沾沾自喜,你這樣人人得而誅之的狗賊,比那些直接投降韃子的漢奸還要可惡百倍!」 賈老賊罵一句,楊大淵的臉就白一分,好不容易等到賈老賊罵完,楊大淵才不服氣的說道:「那我該怎麼辦?我總不能扔下大獲城滿城百姓不管,讓他們被韃子屠殺吧?」賈老賊大怒吼道:「那你不會在投降之後再行反正?大宋軍隊入川,你不但不乘機反正,反而又幫著韃子對抗大宋,一錯再錯,我看你分明是給韃子當慣了奴才,忘記了自己的祖宗姓甚名誰!」 「我也想反正,可沒機會……」楊大淵低下頭,垂頭喪氣的答道。但話說到半截,楊大淵猛然想起一事,抬頭向賈老賊驚叫道:「等等!你不是李進的部將嗎?怎麼反倒勸我反正,重回大宋?你到底是誰?還有這些軍隊,到底是誰的軍隊?」 「娘希匹,被你氣得忘記臉上有化裝了。」賈老賊罵了一句,叫人拿來一塊濕棉帕擦臉,將臉上塗抹的蠟黃顏料大力擦掉,露出了刺在臉上的兩行金字。楊大淵識得文墨,也聽說過賈老賊在臉上刺字的事情,立即嚇得張大了嘴,指著賈老賊顫抖問道:「你……你……你莫非是賈……賈平章?」 「楊大淵,見到本平章,為何不跪?」賈老賊擺足架子,拖長聲音問道。話音未落,楊大淵已經撲通一聲雙膝跪在賈老賊面前,抱住賈老賊的腳嚎啕大哭,「末將楊大淵,見過賈太師,賈平章。末將罪該萬死,請太師治罪。」 「起來吧。」賈老賊拍拍楊大淵的肩膀,沉聲說道:「看在你還有一點良心的份上,本官可以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在戰場上給本官多殺一些韃子,用韃子的血,把你投降變節的恥辱洗刷乾淨。」 「末將遵命,一定多殺韃子。」楊大淵大哭,連連磕頭答應。賈老賊見楊大淵態度甚是誠懇,又考慮到將來還要招降更多的宋軍降將,有心想立楊大淵這個榜樣,便彎腰親自去攙楊大淵,不想楊大淵忽然又叫道:「對了!賈平章你要小心,阿里不哥和熊耳勾結,要從陰平古道入川和熊耳聯手對抗大宋,末將這次和李德輝來綿州,就是想要拿下綿州給阿里不哥打開道路。」 「彫蟲小技,早在本官預料之中。」賈老賊冷哼一聲,隨口問道:「那你可知道阿里不哥的入川日期,大概什麼時候能到江油摩天嶺?」 「就在這一兩天內。」楊大淵的回答讓賈老賊大吃一驚,楊大淵答道:「末將前天晚上從成都出發的時候,熊耳說阿里不哥的軍隊半個多月以前已經從文州出發,走陰平古道南下綿州,算日程就在這一兩天內抵達江油摩天嶺。所以熊耳才急著派李德輝來取綿州城,就算取不下綿州城,也要把李進的軍隊困在綿州城中,不給李進在摩天嶺阻攔阿里不哥軍隊的機會。」 「這麼快?」賈老賊臉上有些變色,心說糟了,張世傑的援軍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抵達綿州,李德輝輸了仗肯定會向成都求援,我手裡這三千騎兵和幾千新降軍既要守住江油摩天嶺,又要攔住熊耳叛軍的反撲,這難度未免太高了…… …… 孤軍陷入重圍,援軍又不知何時才能抵達,換成一般的將領早就撒腿扯呼了,但賈老賊是什麼人?宋軍還在打掃戰場的時候,賈老賊就召來了智囊子聰,將楊大淵的口供轉告,末了賈老賊向子聰說道:「子聰大師,現在我軍的情況你也知道了,你給本官想個辦法,讓我軍既能守住摩天嶺,也能守住綿州城。」 「太師,你這太強人所難了吧?小僧又不是神仙,那有那麼大本事?」子聰苦笑答道:「剛才斥候已經來報,李德輝的敗軍並沒有撤退,而是在龍安河紮下了一個簡易營寨,證明他們還是想奪取綿州城,還肯定向成都求援了。我們手裡這點兵力,如果只是守綿州城,靠著綿州城的城防和地形,也許問題不大;或者是如果只守摩天嶺,靠著九道拐天險全力阻截,攔住阿里不哥也有希望。再或者時間充足,咱們可以挑撥劉元興和兀良哈台攻打成都,施展圍魏救趙之策。可你既要守摩天嶺,又要守綿州城,兵力不足時間也來不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小僧能有怎麼辦法?」 「綿州城一定得守。」賈老賊一揮手,武斷的說道:「沒有了綿州城這道屏障,我們就算在摩天嶺攔截阿里不哥,也會在野外被兩面夾擊,對我們十分不利。所以無論用什麼辦法,都得避免這種情況出現。」 「這個……」子聰沉吟了片刻,提出一個要求,「太師,那請讓小僧先和楊大淵談上一談,瞭解成都叛軍的具體情況,然後才能給你答覆,到底行也不行。」 「沒問題。」賈老賊一口答應,當即讓親兵把楊大淵傳到面前,讓子聰與他見面。楊大淵也聽說過子聰的赫赫大名,對子聰的問題自然是知無不盡,有問必答,子聰詳細詢問了成都兵變的台前幕後和人員構成,又瞭解了叛軍各個將領之間的關係,心中大概有了些底,這才讓楊大淵到外面暫時等待。楊大淵前腳剛走,賈老賊便迫不及待的問道:「子聰大師,怎麼樣?有主意沒有?」 「主意倒是有一個,就是太冒險了,不知道成功的把握究竟有多大。」子聰的三角眼眼珠亂轉,慢騰騰說道:「如果楊大淵沒有撒謊的話,那麼成都兵變的真正領導人應該不是熊耳,而是他那個既風騷又陰險的夫人——唐笑!熊耳被她在幕後操縱,熊耳的盟友汪良臣和汪惟正叔侄是被她拉過去的,李德輝是她的表哥,自然也站在她一邊,照此說來在叛軍之中,真正能基本掌握蒙古叛軍的人,應該是她!」 「有道理,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賈老賊捏捏下巴,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他的某個情人——那個女人的手段可絲毫不在唐笑之下。子聰陰陰說道:「所以小僧認為,太師如果要想守住綿州又攔住阿里不哥,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消弭來自成都叛軍的威脅,暫時穩住他們!而要想穩住他們,首先得要穩住唐笑!」 「暫時穩住叛軍?那具體該怎麼做呢?」賈老賊沉吟著反問道。子聰陰笑答道:「這事說難也不難,熊耳夫妻之所以發動兵變,表面上看是因為大宋軍隊進逼,熊耳夫妻害怕抵擋不住大宋軍隊才除掉忠於忽必烈的劉黑馬,請來阿里不哥幫助抵擋大宋軍隊。可實際上呢,熊耳夫妻又不是聖人轉世,品德高尚到為了保護四川而甘願背負罵名——所以小僧敢於斷言,熊耳夫妻必然在暗中與阿里不哥軍隊達成了協議,守住了四川半壁江山後,熊耳向阿里不哥稱臣,阿里不哥則把四川交給熊耳,讓熊耳當四川的土皇帝!唐笑則是四川的土皇后!」 「有道理,大師請繼續說。」賈老賊連連點頭。子聰笑得更陰,「太師好像忘了你在鄂州是怎麼坑忽必烈的了吧?——既然阿里不哥能許諾讓熊耳當四川的土皇帝,那你為什麼不能許這個承諾?大宋成都府路安撫制置使這個位置,好像正空著的吧?」 「封熊耳為成都府路安撫制置使?」賈老賊眼睛一亮。子聰陰笑點頭,「對,其實不光是成都府路,就連利州東西路也可以封給他,熊耳不管提什麼條件,太師你都可以答應。甚至連大理,太師你也可以封給熊耳——反正是拿別人的土地做人情,多賞些出去咱們也不心疼。」說到這,子聰得意洋洋的一揮手,大聲說道:「這麼一來,就算熊耳夫妻對太師的話不會完全相信,起碼也會動心,不敢對綿州下死手,以致把他們歸順大宋的退路封死!只要爭取到兩到三天的時間,我們的援軍穿過洪泛區抵達綿州,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辦法倒是不錯,可汪良臣和汪惟正叔侄那兩個鐵桿漢奸和大宋有血海深仇,只怕他們不會答應。」賈老賊的眼珠子和子聰轉得一樣的快,已然有些動心。子聰一笑說道:「太師放心,只要熊耳夫妻動心,自然有他們夫妻倆牽制汪良臣叔侄,他們兩家如果彼此對立,對我們來說就再好不過了。至於如何與熊耳夫妻取得聯繫,眼下咱們手裡不是正好有一個楊大淵嗎?咱們可以先這麼做……再這麼來一手……」 好不容易等到子聰嘀咕完,賈老賊終於一拍大腿,大聲說道:「好吧,雖然把握不大,但怎麼都得賭上一把!來人啊,把楊大淵將軍請進來,再傳令下去,城牆上重打大宋旗幟——但不許打本官的帥旗,打楊晨煥的將旗就行了!」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四十章 連嚇帶騙 「卑職李德輝淚啟四川經略使熊大人,蒙古中統七年九月二十日夜,我軍強攻綿州,賴將士用命,我軍進展順利,不料城池將破之時,敵李進竟然無恥挖開龍安、涪水二河河堤,水淹我軍。」信寫到這裡,字跡難免有些模糊,流下些水漬的痕跡——至於那來的水呢?那當然是我們李德輝李大人悲痛傷心的淚水了! 恰當的表達了對自軍大敗的悲痛,咱們的李大人又筆鋒一改,妙筆生花,把這次綿州慘敗的深層原因及罪魁禍首詳細描述——尤其是李大人命令楊大淵到綿州偵察時楊大淵的推委拒絕、李大人強令其出行後又如何捏造情報謊報軍情導致慘敗等等等,李大人更是描繪得繪聲繪色、入骨三分——簡直讓人看了覺得楊大淵此獠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可是李大人剛剛在這份戰報上簽了名字後,一件令李德輝李大人瞠目結舌的事發生了…… 「宋蠻子軍旗——!」一個斥候策馬風急火燎的跑到,跳下馬連滾帶爬的衝到李德輝面前,指著北方的綿州城瘋狂大叫,「大人,宋蠻子軍旗!綿州城上打出了宋蠻子軍旗!」 「宋蠻子軍旗?」李德輝目瞪口呆,大喝問道:「你瘋了傻了還是看錯了?綿州城上怎麼可能打出宋蠻子的軍旗?」那斥候漲紅著臉答道:「小人敢用腦袋擔保,絕對沒看錯,綿州城牆上千真萬確打出了宋蠻子軍旗!原來的蒙古軍旗,已經全部被拔掉了!」 「快去看看!」李德輝將好不容易寫好的戰報三兩下撕得粉碎——這份戰報絕對不能用了,打了這大的敗仗連對手究竟是誰都弄錯了,傳出去還不把人大牙笑掉啊?當下李德輝立即匆匆上馬,領著張大悅和官八春及數十名騎兵飛奔到龍安河旁,此時天色尚未全黑,所以李德輝一眼便看到——綿州城上,還真打出了數百面朱紅色的宋軍大旗,當中一面統制將軍旗,上書一個巨大的「楊」字。 「楊?宋蠻子在四川有沒有統制姓楊?」李德輝赤紅著眼睛,大吼問道:「他是什麼時候用什麼辦法拿下的綿州城?綿州城裡的李進那裡去了?在綿州城裡,到底有多少宋蠻子的軍隊?」 李德輝的問題問了也是白問,他身邊的張大悅和官八春等將領比他還糊塗,還拿什麼答覆?正為難間,又是一名斥候飛奔過來,遠遠就大叫道:「大人,楊大淵將軍,楊大淵將軍過河回來了!」李德輝又是大吃一驚,失聲道:「楊大淵回來了?他沒死?也沒被俘?快,快把他領來這裡。」 片刻後,單騎過河的楊大淵便被領到了李德輝等人面前,李德輝並沒有著急開口詢問,而是先上下打量楊大淵,發現楊大淵身上雖然有傷,但傷口卻都被乾淨繃帶包紮得妥妥善善,原來穿的蒙古漢軍下萬戶軍服也換成了一身便衣,乾淨而合身,顯然不是在洪水裡隨便揀來更換的。李德輝心裡多少有了點底,這才試探著向正在給自己行禮的楊大淵問道:「楊將軍,看你的模樣,好像進過一次綿州城?」 「進了。」楊大淵也不隱晦,直接老實答道。李德輝立即拉長臉,喝道:「那你是如何進城的?」 「受傷被俘,被宋人軍隊抓緊城的。」楊大淵回答得更加乾脆直接。話音剛落,在場的蒙古眾將一片嘩然,無不驚叫失聲,李德輝更是又驚又怒,接連不斷的追問道:「城裡的守軍真是宋蠻子?那李進的軍隊那裡去了?宋蠻子又為何裝扮成蒙古軍隊?他們的主將是什麼人?你既然被俘虜,又是如何逃出綿州城的?」 李德輝問得又急又快,一口氣問出一連串問題,楊大淵卻只能一一回答。楊大淵依次答道:「回稟大人,綿州城中千真萬確全是大宋軍隊;綿州城原來的守將李進已經率領全城軍民向宋人軍隊投降,李進還被宋人封為了潼川府路安撫使;宋人軍隊的主將是楊晨煥楊將軍——也就是那個孤身殺入襄樊大營刺傷忽必烈大汗又全身而退的楊將軍,李大人你應該聽說過他的名字。末將之所以被宋人軍隊俘虜又能出城,是因為楊將軍要讓末將給熊將軍帶一封信,宋人平章賈太師的親筆信!」 「李進向宋蠻子投降了?」李德輝對楊大淵的話將信將疑,「李進不是對忽必烈偽汗忠心耿耿嗎?怎麼會這麼快就向宋蠻子投降了?」楊大淵一聳肩膀,答道:「大宋軍隊重兵壓境,李進當然得給自己找一條活路。再說大宋軍隊也很對得起李進,不僅賞給他許多金銀,還封他為知潼川府兼潼川府路安撫使,掛輕車都尉銜——陞官又發財,那小子現在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如果楊大淵照實說李進已經被宋軍誅殺,那麼以漢奸將領為主的熊耳叛軍隊伍肯定會兔死狐悲。擔心自己也落到李進的下場,但現在楊大淵大吹牛皮說宋軍怎麼怎麼善待李進,這些漢奸叛將三姓家奴也就心裡癢癢了。除了官八春和步魯合達幾個色目將領蒙古將領對李進破口大罵、並指責楊大淵語氣中對宋軍的尊稱外,其他人都是默不作聲,靜等李德輝處置。而李德輝先是眼珠亂轉一通,向楊大淵問道:「宋蠻子讓你帶的信在那裡?給我看看。」 楊大淵從懷中取出賈老賊的親筆書信,雙受呈獻。李德輝見書信沒有封口,便毫不客氣的接過打開觀看,藉著火把的亮光只看得幾眼,李德輝心裡就開始騷動了——沒辦法,賈老賊開出的勸降條件太誘人了。賈老賊不僅親口許諾賞給熊耳黃金千兩和明珠十對,還承諾封熊耳為成都府路安撫使、制置使、轉運使和加掛兵部侍郎銜——要知道,王堅雖然被封為四川安撫制置大使,四川轉運使這個掌管行路財政的職位可還在咎萬壽身上,賈老賊把三權集於熊耳一身,等於也就是封熊耳為成都府路的土皇帝了。除此之外,賈老賊還許諾對熊耳的部下將領也一應封賞,加官晉爵,決不虧待。還有很關鍵的一點,賈老賊在信上還要求熊耳提供幫助幹掉劉黑馬——這證明賈老賊還並不知道成都發生的事情。 迅速把信裝好,李德輝沉吟了片刻,忽然向楊大淵問道:「綿州城裡,到底有多少宋蠻子的軍隊?」楊大淵很老實的答道:「這個不太清楚,末將只知道李進帶著原來的四千守軍投降了大宋,看到綿州城裡大小街道都住滿了宋人軍隊,數目根本沒辦法清點。末將在被扣押期間,還聽說城裡快住不下宋人軍隊了,今天晚上還要分出一支隊伍去江油駐紮,把守陰平古道。」 「有這麼多?」李德輝嘴角肌肉不易察覺的抽搐了一下。考慮了許久後,李德輝指著龍安河旁的一座土山命令道:「馬上在那裡搭一座高台,本官要親自觀察城中情況。」 …… 天色全黑的時候,木製高台搭好,李德輝領著一幫將領迅速上到高台,往綿州城中眺望。但只看得一眼,李德輝和張大悅等人就嚇傻了眼睛——綿州城中,軍隊的篝火和火把密密麻麻,數不勝數,直把綿州城的夜空映得通明,伴隨著火光的,是插滿大街小巷的軍隊旗幟。而在綿州的城牆頂上,難以計數的宋軍士兵列隊來回巡邏,火把的數目多得簡直像一條珠鏈把綿州城包圍一樣。 「宋蠻子到底有多少軍隊?」李德輝倒吸了一口涼氣,旁邊暗數宋軍旗幟的張大悅答道:「數不過來,但至少在兩萬人以上,也許有三四萬人也不是沒可能。」 「這麼多軍隊,他們是怎麼到的綿州?」李德輝的臉上有些變色。那邊官八春卻提出一個疑問,「如果宋蠻子真有兩三萬的兵力,那他們為什麼不吃掉我們?我們現在才有五千來人,連軍糧都丟光了,宋蠻子要吃掉我們輕而易舉啊?」 「可能宋人打算全力對付從陰平古道過來的阿里不哥軍隊,所以不想兩面作戰。」楊大淵解釋道:「我聽楊晨煥說,他們已經收到阿里不哥從陰平古道進兵的消息,所以才繞過潼川和涪城先拿下綿州,準備在這裡堵住阿里不哥軍隊南下的道路。」 「宋蠻子提前知道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從陰平古道過來?怕是楊將軍你被俘後漏的風吧?」官八春冷冷的拆穿道。楊大淵勃然大怒,吼道:「官八春,你把話說清楚點,我被俘後漏的風?那宋人的軍隊是在我被俘後才到的綿州嗎?宋人能未卜先知?」 「你們都別吵了。」李德輝喝了一聲,又轉頭去看綿州動靜。這時候,城中有一隊極為密集的火把集中到了綿州西門,接著吊橋放下,城門打開,那支打著無數火把又數量不明的軍隊列隊出城,浩浩蕩蕩的開往涪水以北。見此情景,楊大淵脫口叫道:「綿州城裡果然駐不下那麼多軍隊,宋人還真是分兵了。」 「謝天謝地,幸虧宋蠻子沒往南來。」李德輝在心中慶幸一聲,又見宋軍儘管已經分兵,城中宋軍火把卻仍然沒有減少多少,李德輝盤算良久,終於一跺腳說道:「撤軍!我們軍糧丟了,兵力也不足,要是惹得宋蠻子對我們下手,我們一個都跑不掉。」 「李大人,你再考慮考慮,綿州離成都才有一天路程,我們的援軍最遲明天下午就能趕到。」官八春急了,趕緊出言阻止。李德輝把眼睛一翻,哼道:「既然官將軍不願撤軍,那官將軍率領本部留下監視宋蠻子主力,我們先回去接應援軍怎麼樣?」官八春一聽腦袋都炸了,趕緊把嘴巴閉上——開玩笑,官八春的本部才兩千來人,還在昨天晚上的戰鬥中損失慘重,剩下這點兵力留下來監視綿州,宋軍一出城,還把自己給包餃子了啊? 李德輝的命令一下,本打主意餓著肚子等待援軍增援的蒙古軍隊立即放棄匆匆搭成的簡易營盤,扔下好不容易挖掘出來的防禦工事,撒開腿向南方來路逃跑。可李德輝如果知道綿州城裡的真實情況,那他一定會驚得嚇掉大牙…… …… 蒙古軍隊撤退的消息很快就被宋軍斥候探知,也很快送到正在城樓上與子聰告別的賈老賊面前,聽完斥候的報告,賈老賊長歎一聲,苦笑道:「三十多年前的江陵,本官的恩師孟珙孟太師以少敵多,就是讓士兵在夜裡不斷變換旗幟多打火把恐嚇敵人,最終連破韃子二十四寨,殺敵過萬。三十多年後,我這個學生抄襲老師的妙計,其結果只是嚇退敵人,傷不到敵人的一兵一卒,要是恩師泉下有知,一定會氣得不認我這個不肖學生。」 「老滑頭,得了便宜還賣乖,真不要臉。」手裡也打著火把的子聰心裡嘀咕一聲,又壓低聲音說道:「太師,你可考慮好了,你只留這麼一點兵力守綿州,要是熊耳不上當傾力來攻,你可是連逃跑都難。要不換小僧守綿州,你帶主力去江油摩天嶺?」 「大師不必多言,本官心意已決。」賈老賊搖搖頭,又握著子聰的手說道:「子聰大師,摩天嶺那邊就拜託你了。事關重大,不管用什麼辦法,你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阿里不哥的鐵騎踏入成都平原,否則我大宋軍隊再想收復四川,勢必千難萬難。至於綿州這邊,大師盡可放心,本官會想方設法穩住熊耳,不讓從背後夾擊於你。只要張世傑的援軍一到,韃子就是來再多人,咱們也不用怕了。」 子聰大師的貪生怕死是出了名的,所謂自願留在綿州也是做個口頭忠臣——賈老賊也絕對不放心讓他替自己守至關重要的後路。所以虛情假意的客套幾句後,子聰當即與楊晨煥率領一千五百大宋騎兵和兩千降卒北上江油,準備在摩天嶺『熱烈歡迎』隨時可能從此入川的阿里不哥部隊。賈老賊自己則親自留守綿州,城中軍隊說少也不少——還有整整五百大宋騎兵和一千新降士卒…… 目送自軍主力北上後,賈老賊將目光轉向南方,口中喃喃道:「熊耳,唐笑,現在就看你們的了,希望你們如本官所願——是一對瞻前顧後又貪生怕死的狗男女!」 …… 李德輝的部隊連夜從綿州撤退,熊耳夫妻和汪惟正親自率領的援軍連夜從成都出發,一南一北對面行軍,所以天色才剛亮時,李德輝的敗軍就在德陽境內和熊耳的援軍迎面碰上。見李德輝敗軍退回,熊耳夫妻和汪惟正等人都大為驚奇,趕緊在路旁與李德輝見面,汪惟正劈頭蓋臉問道:「李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昨天還說在綿州城外堅守待援,讓我們全力增援於你,今天怎麼就跑到德陽了?難道你的五千軍隊堅持一天都堅持不了?」 「表哥,你為什麼要撤軍?」唐笑也很莫名其妙,不滿的說道:「我們聽說你在綿州吃了敗仗,可是在兩面受敵的情況下抽出一萬五千軍隊增援於你,你怎麼又跑回來了?難道你不知道,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就在今天、最遲明天就抵達江油?」 「表妹,妹夫,汪將軍,不撤不行了啊。」李德輝把綿州之戰的前後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又重點描述了宋軍的軍容之盛和隊伍之龐大,自己所以才不得不撤。李德輝還沒說完,熊耳、唐笑和汪惟正三人就瞪圓了眼睛,驚叫道:「李進投降了宋蠻子?宋蠻子控制了綿州城?你確定沒弄錯?宋蠻子的軍隊是天上掉下來的?」 「當然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到了安全的地方,李德輝又恢復了以往小張良的派頭,分析道:「如果我沒料錯的話,應該是李進那個狗賊貪生怕死,暗中和宋蠻子勾結向賈似道老賊投降,賈似道老賊就假意包圍潼川城,然後分出一軍趕到綿州受降,所以宋蠻子才會突然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分析得倒是有道理。」汪惟正沉吟道:「可宋蠻子繞過涪城趕往綿州受降,兵力應該不是很多才對,怎麼可能會像你說得那麼恐怖,有那麼多兵力在綿州?如果真有那麼多軍隊離開潼川,夾谷龍古帶和我們細作肯定會發現啊?」 「賈似道老賊用兵一向詭詐,天知道他是怎麼把這麼多軍隊神不知鬼不覺帶到綿州的。」李德輝聽出汪惟正話中的指責之意,又指著楊大淵說道:「楊大淵將軍曾經進過綿州城,又乘亂逃了出來,如果不信你自己問他。」汪惟正當然不信,立即把楊大淵叫到面前仔細盤問。李德輝則乘機對表妹和表妹夫使一個眼色,向汪惟正一努嘴,熊耳和唐笑夫妻會意,忙找個借口離開汪惟正,與李德輝在遠處碰頭。 「妹夫,這是賈似道老賊給你的書信。」李德輝從懷中掏出賈老賊的親筆書信,低聲說道:「這封信是楊大淵從綿州城裡帶出來的,我叫他別告訴汪惟正——汪惟正那小子和宋人有血海深仇,不能讓他知道信的內容。」 「那信裡寫了什麼?」熊耳夫妻大為好奇,趕緊接過信打開細看。待看完之後,熊耳和唐笑夫妻臉上立即一起露出貪婪之色,熊耳首先喜道:「想不到賈似道老賊竟然想招降我們,還許給我們這麼大的好處,雖然他這麼做是想借我們的手除掉劉黑馬,可劉黑馬現在已經被我們殺了,已經做到他的要求了啊?」 「賢妹夫所言極是。」李德輝陰笑說道:「為兄接到這封書信的時候就這麼想過——既然綿州已經落到了宋人手中,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難以入川,我們又何必冒險去打綿州接應阿里不哥呢?還不如穩妥一點,和賈似道老賊聯繫向他投降,反正賈似道老賊許出的條件和阿里不哥許給我們的條件差不多,我們向誰投降還不是一樣?」 「對,對。」熊耳連連點頭,喜滋滋的說道:「攻打綿州既得罪宋人又消耗實力,還堵死我們投降宋人的道路,最後能不能借阿里不哥的手趕走宋人還是兩說。而投降了宋人,我們只需要和宋人聯手幹掉簡州的劉元興,成都府路就是我們的了。相比之下,我們還是倒向宋人更划算一些。」 「你們兩個先不要得意。」一直在轉著狐媚眼盤算的唐笑冷冷打斷熊耳和李德輝的如意算盤。唐笑冷笑道:「你們倆可不要忘了,賈似道老賊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頭——我們就算真向他投降,他如果不向我們兌現承諾,我們又能拿他怎麼辦?」 熊耳和李德輝一起啞然,賈老賊在鄂州是怎麼把忽必烈耍得暈頭轉向的,熊耳和李德輝可還是有所耳聞。這時候,遠處的汪惟正忽然策馬過來說道:「熊將軍,李大人,你們在談什麼?剛才我問了楊大淵綿州城裡的情況,覺得綿州城裡那支宋蠻子軍隊還是有些可疑,我覺得我們還是繼續北上為好。要是錯過了這個接應阿里不哥大汗入川的機會,我們再想後悔可就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四十一章 麻桿打狼兩頭怕 「要是錯過了這個接應阿里不哥大汗入川的機會,我們再想後悔可就說什麼都來不及了。」汪惟正策馬小跑過來,向正在低聲商議的熊耳、唐笑夫妻和李德輝三人說道:「看來綿州城裡還真有數目不明的宋蠻子軍隊,但我們不能因為宋蠻子控制了綿州就害怕。如果我們退縮了,宋蠻子那怕只有幾千人都可以憑借摩天嶺九道拐的天險擋住阿里不哥大汗,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進不了川,光憑我們的力量又怎麼能攔住宋蠻子的反撲?」 見熊耳和李德輝等人默不作聲,汪惟正還以為幾人也贊同自己的意見,便一揮手說道:「所以我認為,綿州我們一定得去,那怕損失慘重,那怕打不下城池堅固的綿州城,我們也可以繞過綿州城,在摩天嶺和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聯手夾擊宋蠻子!只要阿里不哥大汗的鐵騎過了九道拐,宋蠻子就是有再多軍隊,我們也不用怕了!」 熊耳還是不說話,只是眼珠亂轉的心裡盤算,李德輝卻有些心動,悄悄一拉熊耳衣角,低聲說道:「妹夫,汪將軍說得也有點道理,我們就算打不下綿州城,也可以繞過綿州直接去打摩天嶺,只要讓阿里不哥大汗的鐵騎過了那道難關,我們至少就能立於不敗之地了。」 「繞過綿州城?說得容易,宋蠻子出城阻擊或者斷我們後路,我們怎麼辦?」熊耳眼睛一翻,沒好氣的答道。李德輝啞口無言,那邊汪惟正卻急了,疑惑道:「熊將軍,你這是怎麼了?現在去綿州是有點危險,可我們要是不去,阿里不哥大汗的鐵騎進不了成都平原,我們這點力量,拿什麼抵擋宋蠻子的反撲?」 熊耳進退兩難,本來熊耳也知道現在不去接應阿里不哥會有什麼後果,可考慮到綿州城現在在宋軍手裡,熊耳又怕接應不了阿里不哥還惹惱了賈老賊那只吃人不吐骨頭的白眼狼,打亂自己隨時準備腳踏兩條船的如意算盤,無可奈何下,熊耳只好把求救的目光轉向唐笑,希望足智多謀的老婆能過自己出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而唐笑的一雙狐媚眼亂轉一通後,忽然開口說道:「汪將軍言之有理,我們絕對不能錯過這個迎接阿里不哥大汗的機會——繼續北上,奪回綿州城!」 「可……」熊耳本還想提醒唐笑得罪賈老賊那條白眼狼的恐怖後果,唐笑卻將狐媚眼一翻,拋給熊耳一個白眼,熊耳知道唐笑的意思也不敢違抗,只得硬著頭皮下令道:「全軍繼續北上,兵發綿州。」汪惟正鬆了口氣,忙笑道:「還是熊將軍和熊夫人明事理,我們和宋蠻子不共戴天,說什麼也不能向他們妥協的。好,熊將軍和熊夫人請慢行,末將先去前面開路了。」 說罷,汪惟正搶先而行,本已經暫時停頓下來的蒙古軍隊伍也重新出發,沿著官道繼續北上綿州。等汪惟正走遠後,熊耳這才低聲向唐笑問道:「夫人,你不是常說做人不能一條路走到黑嗎?我們去綿州和阿里不哥大汗南北夾擊宋蠻子,等於就是徹底得罪死了宋蠻子,以後要是戰事不利,我們再想倒向宋蠻子那邊,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再說了,賈似道老賊給我們那封親筆信,已經流露出想要招降我們的意思,我們就算不答應,也不能拿冷屁股去貼他的熱臉,惹惱了那個老東西,咱們就更別想有退路了。」 「笨蛋,這個道理我還能不懂?」唐笑沒好氣又白了熊耳一眼,低聲答道:「我叫你北上綿州,又沒叫你去就一定和宋蠻子開戰。我的意思是,我們先到綿州城外觀察情況,如果綿州城裡的宋蠻子真的對付不了,也打不通和阿里不哥大汗的聯繫,那我們就幹掉汪惟正,拿著汪惟正的腦袋和賈似道老賊的書信去向宋蠻子投誠——我們替賈老賊除掉劉黑馬和汪惟正,這麼大的功勞,他就算想反悔不兌現給我們的承諾,也得考慮考慮失信於人的後果。」 「妙啊。」李德輝湊上來附和道:「賢妹果然妙計,如果我們在綿州發現宋蠻子只是外強中乾,也大可以殺過去接應阿里不哥大汗,照樣不耽誤咱們向阿里不哥大汗表現忠心。投石問路,試探宋蠻子虛實,賢妹不愧為女中諸葛,巾幗張良!」熊耳一聽大喜,連誇夫人妙計,趕緊隨著唐笑一起領軍前行,殺氣騰騰撲向綿州。 …… 因為做賊心虛,賈老賊當然有派出斥候嚴密監視著熊耳叛軍動向,靠著望遠鏡的幫助,宋軍斥候很快就發現了熊耳叛軍繼續向綿州挺進的動作。斥候飛報至綿州城中後,賈老賊倒吸了一口涼氣,趕緊問道:「韃子的行軍速度如何?是急行軍還是普通行軍速度?」斥候答道:「韃子沒有急行軍,只是普通行軍速度。」 「那就好,看來韃子並不清楚我們的真實情況,所以才沒敢輕騎急行。」賈老賊稍微鬆了口氣,又吩咐道:「繼續再探,隨時報告韃子軍隊動向,如果發現韃子加快行軍速度或分出騎兵先行,立即稟報本官!」斥候領命而去,賈老賊的親兵隊長龔丹卻焦急說道:「太師,不能再耽擱了,我們立即保護你撤退。否則韃子一旦包圍綿州城,我們這點人就是突圍都難。」 「別急,別急,韃子還沒有發現我們的真實狀況,我們還有希望。」賈老賊擺擺手,再次拒絕部下的撤退要求。背著手在房間裡轉了幾圈後,一個極度冒險的計劃漸漸浮上賈老賊心頭,「如果韃子只是按正常速度行軍,那麼他們肯定要到夜裡才能抵達綿州城外,這麼說來,本官還可以再來一次樹上開花!」 盤算片刻,賈老賊喝道:「龔丹,馬上去城做散佈消息,就說成都的韃子軍隊來給綿州的韃子百姓和色目人百姓報仇,要殺光綿州城裡比車輪高的漢人男子,女人全部抓去做軍妓,漢人小孩閹割後賣給色目人當奴隸!然後再把城裡的漢人富戶和漢人官員找來,本官要訓話。」 …… 人倒起霉來連喝涼水都塞牙,賈老賊還在綿州緊張佈置的時候,北方傳來消息,江油摩天嶺以北已經發現阿里不哥軍的先頭部隊,正在沿著南北朝時川中氐族(中國古代少數民族)修建加寬後的陰平古道向摩天嶺挺進。賈老賊當即指示——不惜一切代價守住摩天嶺,絕對不能讓阿里不哥鐵騎踏足成都平原!命令下達,賈老賊馬上又掉轉頭去準備綿州防禦,想方設法保護主力的後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天漸漸的黑了,綿州城頭再一次打起了密如繁星的火把,燈火如炬,將綿州上方的夜空映得通明。而在綿州通往成都的官道上,數量超過兩萬的蒙古軍隊正在向綿州不斷逼近。經過一段令人窒息的緊張等待,天色終於在蒙古叛軍抵達綿州前如願以償的全黑下來,托老天爺的福,這個晚上是個陰天,荒野之中伸手不見五指,視線大為所阻。賈老賊鬆了口氣,忙命令道:「出城!」 …… 麻桿打狼兩頭怕!賈老賊在綿州城中戰戰兢兢,熊耳夫妻和李德輝等蒙古叛軍首腦何嘗不是戰戰兢兢,以至於汪惟正幾次要求全軍加快速度,都被熊耳夫妻嚴詞拒絕——開玩笑,誰不知道賈老賊打仗從來不按常理出牌,要是中了埋伏,你汪惟正的腦袋不值錢,我熊大將軍和熊夫人、還有李大人的腦袋可是寶貴無比。可越是這樣,就越有讓熊大將軍和熊夫人膽戰心驚的事情發生…… 「停。」距離綿州城還有十來里路的時候,熊大將軍的美貌夫人唐笑忽然勒住馬頭,向身邊的熊耳等人說道:「你們聽,北面好像有聲音?」熊耳、李德輝和汪惟正等人一起側耳,果然發現北面隱隱約約傳來聲音,再仔細一聽時,熊耳等人頓時發現——這聲音竟然是歌聲,歌道:「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 「宋蠻子軍歌!」去年曾經在神臂城聽過無數次這樣聲音的熊耳臉上變色,驚叫道:「好雄壯的聲音,竟然能傳這麼遠?宋蠻子在綿州城裡到底有多少兵馬?!」一直懷疑綿州情況究竟如何的汪惟正臉上也有些變色,忙命令道:「快聯繫前方斥候,讓他們報告綿州情況。」 不一刻,前方偵察敵情的斥候隊長被叫到面前。不等熊耳和汪惟正等人詢問,那斥候就臉色蒼白的說道:「啟稟諸位將軍,宋蠻子的軍隊出城了,一邊唱著軍歌一邊在龍安河北岸擺下了迎戰陣形,還在龍安河搶架了兩道浮橋,看模樣他們是想主動迎擊我軍。」 「那宋蠻子到底有多少兵力?探明沒有?」汪惟正追問道。那斥候隊長答道:「宋蠻子的軍隊控制了橋樑,我們隔得太遠沒探清楚,只看到他們打著密密麻麻的火把在城外列隊,初步估算,宋蠻子至少有兩萬人以上,說不定有三萬。」 「廢物,連敵人的人數都不清楚,吃乾飯的?」汪惟正勃然大怒,對斥候破口大罵。那隸屬於熊耳部隊的斥候可不怕汪惟正,不服氣的反駁道:「汪將軍你可以自己聽聽,宋蠻子的軍歌聲音能傳這麼遠,沒有兩三萬人能有這麼大的聲音嗎?」 「大膽,你是什麼身份?敢如此和汪將軍說話?」熊耳擺架子喝道:「回前面去,給本將軍仔細探明敵情。」那斥候隊長低頭答應,又回馬飛奔到前方。熊耳這才向唐笑問道:「夫人,敵軍勢大,我軍該如何是好?」 唐笑眼珠又亂轉起來,並不急於回答。汪惟正則大聲說道:「怕什麼?就算宋蠻子有兩萬人,兵力也就和我們差不多,既然他們膽子大到敢放棄城防,主動出城和我們野戰,我們就先和他們幹一場。兵力相等,鹿死誰手還很難說。」 和宋軍干仗就是得罪賈老賊,消耗自己的實力還堵死自己的退路,這樣的傻事熊大將軍夫妻自然不願去做,所以熊將軍並不理會汪惟正的叫囂,只是把目光盯在智囊夫人唐笑身上。而唐笑盤算良久後,咬咬銀牙說道:「繼續向前,到了龍安河南岸再說。」 叛軍繼續向前,又走了六七里路後,打滿火把的綿州城已經映入眼簾,而宋軍的軍歌之聲也越來越是嘹亮。發現事情不妙的熊耳夫妻正擠眉弄眼的傳遞眼色間,前方忽然飛報,「熊將軍,宋蠻子一行十騎手打白旗過河,為首一人自稱是宋人平章賈似道幕僚、宋國通議大夫、中書舍人劉秉恕,要求面見熊將軍。」 「劉秉恕?子聰大師的親兄弟?」熊耳和唐笑等人都聽說過子聰兄弟的大名,不免都吃了一驚。那邊汪惟正卻怒道:「放箭!射死那個賣國求榮的狗蠻子!」 「慢——!」唐笑喝住傳令兵,改口說道:「把劉秉恕大人請來。」得熊耳點頭允許後,傳令兵領命而去。汪惟正那邊更是大怒,怒道:「熊夫人,你見這樣狗蠻子幹什麼?」 「汪將軍不必動怒,兩國相爭,不斬來使。」唐笑向汪惟正嫵媚一笑。熊耳也心領神會的附和道:「是啊,反正人也來了,我們聽聽他放什麼屁再說。何必斬殺來使,背下萬古罵名?」 「可漢中會盟……」汪惟正還想爭辯。唐笑卻嬌笑道:「漢中會盟是說了不許接見宋蠻子使者,可是在盟約上簽字的人是劉黑馬,可不是我們,這可不算違反盟約。」汪惟正在狡辯方面那比得上唐笑,無奈之下只好賭氣不再說話。 又過片刻後,打著白旗的宋軍使者及其隨從一行十人被領到面前,那使者也很聰明,主動吩咐隨從下馬並交出武器,顯示自己沒有敵意,以安蒙古眾將之心。在這個空隙,唐笑藉著火把燈光仔細打量那使者,只看得一眼,唐笑心頭不由就是一跳——原來那自稱為劉秉恕的宋軍使者竟然生得十分俊美,除了臉色有些蠟黃之外,五官卻俊秀非常,成熟而又英俊,屬於那種扔到大街上就能騙一些大姑娘小媳婦芳心的罕見美男子。生性淫蕩的唐笑難免開始心癢,「好俊!要是能和這樣的男人上一次床,倒也不枉此生。」 「大宋通議大夫劉秉恕,見過諸位將軍。」那美男子文質彬彬的向熊耳等人行了一個禮,聲音低沉而渾厚,充滿磁性,「敢問,諸位那一位是熊將軍?」 「本將軍就是熊耳熊大將軍。」熊耳粗著嗓子回答,想擺傲慢態度卻又擺得不怎麼像。那美男子微微一笑,拱手道:「原來閣下就是熊大將軍,久聞將軍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將軍果然儀表非凡,英雄無雙,秉恕平生無憾矣。」長得和狗熊差不多的熊耳被這個馬屁拍得十分舒服,臉上多少露出些笑意。 「少說廢話,有屁就放,放完就滾!」汪惟正冷冷打斷那美男子的虛偽客套。不等那美男子答話,唐笑忙搶著說道:「秉恕先生切莫在意,這位是汪惟正汪將軍,年少氣盛,言語得罪之處,還望秉恕先生見諒。對了,我是熊將軍的夫人,我們夫妻感情深厚,所以經常陪他一起出征。」 「原來是熊夫人,小生有禮。」那美男子又瀟灑的向唐笑行個禮,然後那美男子提高聲音,嚴肅問道:「敢問熊將軍、熊夫人,你們的軍隊去而復返,到底是拿著劉黑馬的人頭來向我大宋請降?還是來與大宋為敵,自尋死路?」 「操你娘的狗蠻子,你說什麼?」老爸在釣魚城被王堅干死的鐵桿漢奸汪惟正破口大罵,嗆啷一聲抽出刀來就要去砍那美男子。可不等他動手殺人,唐笑一個眼色,早得吩咐的熊耳親兵立即將他拉住,唐笑薄怒道:「汪將軍,不殺使者是我蒙古天條,難道你想自絕於我蒙古列祖列宗?」熊耳也吼道:「汪惟正,你給我安靜點,殺不殺宋人使者,我說了算!」 「將軍夫婦果然是一對英雄伉儷,小生佩服。」見汪惟正被熊耳親兵攔住,那美男子心裡多少有了點底,又微笑問道:「可小生剛才問的問題,賢伉儷夫婦還沒有賜教。」 「秉恕先生,我們敬你是使者,遵從聖人之德禮敬於你,可你也不要太過份了。」一直沒說話的小張良李德輝忽然開口,陰聲說道:「什麼叫向大宋請降?——熊將軍對蒙古忠心耿耿,豈能向宋國投降?又什麼叫自尋死路?——熊將軍數萬雄師逼近綿州,旌旗所指之處,萬物具成齏粉,自尋死路的人,怕是你們宋人的綿州守軍吧?」 「呵,這位大人好大的口氣。」那美男子大笑一聲,慢悠悠說道:「熊將軍,敢問你與忽必烈相比,高下如何?襄樊之戰,忽必烈親提四十萬大軍南下,號稱百萬,軍勢何等雄壯?可結果又如何?」說到這,那美男子輕描淡寫的一揮手,「我大宋賈平章率軍迎擊,不到百日,忽必烈號稱百萬的四十萬大軍灰飛煙滅,匹馬不得返鄉,忽必烈自己兵敗身死,皇后太子一起被俘,輸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熊將軍這區區兩萬兵馬,在賈平章面前又能支持幾日?」 熊耳夫妻默然無語,李德輝勉強答道:「那是忽必烈大汗誤中賈似道老賊奸計,若是公平對決,賈似道老賊連給忽必烈大汗提鞋子都不配。」那美男子放聲大笑,連聲說道:「好,好,既然這位大人認為忽必烈輸得不福氣,那小生無話可說,也不想再浪費口舌。小生告辭,我們戰場上見。」說罷,那美男子竟然轉身就走。 「秉恕先生請留步。」熊耳趕緊叫住那美男子,向那美男子抱拳說道:「妻舅狂言冒犯,還望秉恕先生不要在意——對於賈平章的武勇,說實話末將是佩服得不得了。只是賈平章派先生到此究竟為何,還望先生指點。」 「賈平章不在綿州,這次是小生自己做主而來。」那美男子搖搖頭,苦笑說道:「為了能說服楊晨煥楊將軍允許小生出使,小生可花費了不少口舌。否則以楊將軍的脾氣,現在已經直接殺過來了。」 「楊晨煥?看是那位孤身殺入蒙古大營、刺傷忽必烈後高歌而去的楊將軍?」熊耳有些吃驚。那美男子點頭,微笑道:「不錯,就是他。熊將軍的消息還真是靈通,不過熊將軍可曾知道,楊將軍現在還是史天澤史老將軍的孫女婿了?」 「他做了史天澤的孫女婿?」熊耳眼睛一亮——史天澤可是和劉黑馬齊名的著名蒙古漢將,宋軍重將既然能與史天澤聯姻,看來宋軍對蒙古漢軍降將還不錯。那美男子又點點頭,微笑道:「史老將軍現在是大宋南京路安撫制置使,他將孫女許配給大宋名將,美女配英雄,門當又戶對,自然是天作之合。」 「史天澤做了南京路安撫制置使?這麼說來,宋蠻子對我們這些蒙古漢將還是蠻重視的嘛。」被那美男子有意無意的一撩撥,熊耳立即動起了小心眼。唐笑同樣也是這個心思,不過唐笑畢竟要狡猾一些,又試探著問道:「秉恕先生,那史天澤在與大宋交戰之時,可沒少殺大宋將士,大宋真能對他這麼好?」 「熊夫人,難道你沒聽說過李□李將軍?」那美男子傲然說道:「李□將軍之父李全,乃是我大宋賈太師之殺父仇人!但李□將軍易幟歸宋,賈太師不僅沒有乘機報復,反而在李□將軍陷入重圍之時,派兵深入濟南接應李□將軍,將李□救出苦海,封予高官,賜予厚爵!賈太師對殺父仇人之子尚且如此,何況他人?」說到這,那美男子提高聲音,喝道:「回頭是岸啊,還記不記得賈太師寫給你的親筆書信?熊大將軍!」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四十二章 還是沒騙過去 「回頭是岸啊,還記不記得賈太師寫給你的親筆書信?熊大將軍!」 彷彿是佛家的當頭棒喝,那自稱為通議大夫劉秉恕的美男子一聲大喝,熊耳、唐笑夫妻和李德輝三個叛軍首腦都是心頭一震,心中那架挑著大宋和阿里不哥的天平立即倒向大宋這邊。而鐵桿漢奸汪惟正先是楞了一下,然後猛然醒悟過來,指著熊耳怒吼道:「熊耳,你這個賣國求榮的狗蠻子,你竟然敢勾結宋蠻子,出賣我們蒙古?」 「我……」饒是熊耳的臉皮尺寸也算夠厚了,這會找不出什麼話來回應汪惟正的指責。還好,那美男子主動站出來替熊耳解圍,向汪惟正微笑道:「汪將軍此言差矣,自古良禽擇木而棲,熊將軍心向大宋,乃是他棄暗投明的明智選擇——又遵約擊殺劉黑馬,為大宋立下不世奇功,大宋自然不會虧待於他。至於汪將軍你,在成都兵變中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只要你現在歸降大宋,大宋同樣也不會虧待於你。」 「放屁!老子生是蒙古人,死是蒙古鬼!」汪惟正沖那美男子破口大罵,又指著熊耳吼道:「熊耳狗賊,原來你殺劉黑馬是為了向宋蠻子投降表功,老子算是眼睛瞎了,竟然還幫你做這樣的事!從今天開始,老子和你誓不兩立!」 「汪將軍,你誤會了,我絕對不是為了投降宋人而殺劉黑馬。」熊耳暗恨那美男子故意栽贓陷害,哭喪著臉解釋道:「你別聽宋人胡說,我是收了宋人的一封勸降信,可那是在我殺了劉黑馬以後。我殺劉黑馬,只是為了迎接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入川,絕對不是為了投降宋人!」 「熊將軍,事到如今,你就不用隱瞞了。」那美男子也不怕死,身在敵人重圍之中仍然繼續往熊耳身扣屎盆子,那美男子微微一笑,慢悠悠說道:「劉黑馬一死,在成都已經數你勢力最大,你還有什麼可怕?如果有誰不聽你話,不願跟著你歸降大宋,你大可以一刀把他砍了,有大宋給你撐腰,又有誰能找你計較?」 那美男子確實十分惡毒,這話基本上已經是赤裸裸的直接煽動熊耳和汪惟正火並,已對熊耳生出戒心的汪惟正二話不說,馬上橫刀護胸,刀刃指向熊耳夫妻,同時汪惟正的親兵也個個擎刀在手,怒視熊耳隊伍。熊耳則心中叫苦,趕緊擺手說道:「汪將軍,你不要誤會,這都是這個宋人胡說八道,煽風點火裡間我們,你千萬別聽他的鬼話,我熊耳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加害你們的意思。」 「不用對天發誓,只要你親手殺了這個宋蠻子,我就相信你。」汪惟正口中冷喝,眼睛卻依然緊盯著熊耳夫妻,預防這對狼心狗肺的夫妻突然發難。熊耳卻心中叫苦,心說要我親手殺宋蠻子的使者,這不是把我逼成宋蠻子的死對頭嗎?兩難之下,熊耳只好把目光轉向足智多謀的老婆唐笑,唐笑則臉色陰沉的盤算良久,忽然轉向那美男子說道:「秉恕先生果然名不虛傳,區區幾句話,就把我們逼到難以選擇的絕境!——可秉恕先生你不要忘了,你現在身在我們重圍之中,我們只要隨便一句話,你可就難逃活命了!」 「熊夫人,如果你們敢殺我,我就不會來了!」那美男子毫無懼色,針鋒相對的答道:「大宋賈平章親率重兵入川,志在光復四川,你們這些四川的忽必烈餘黨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給忽必烈陪葬!另一個,就是將功折罪歸降大宋!保住你們的妻兒老小!保住你們的榮華富貴和身家性命!——你們如果足夠聰明,自然就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兩條路?怕是還有第三條路吧?」唐笑冷笑道:「大宋軍隊入川不假,可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也同樣進駐了漢中,我們這些蒙古忠臣聯合阿里不哥大汗保衛四川,同樣能保住身家性命和榮華富貴!而且我們還不用投降屈膝,到宋國去受胯下之辱,留下萬古罵名!」 「愚蠢!」那美男子大聲怒喝,「投降阿里不哥就比投降大宋好——不見得吧?阿里不哥,豺狼也!所謂招攬聯盟,不過是為染指四川的暫時之計,汝等若是歸降於他,那才是引狼入室,自取其辱!難道你們不知道,阿里不哥對漢人是何等歧視?又是何等殘暴貪婪?小生敢於斷言,阿里不哥的軍隊一旦踏足成都平原,首當其衝倒霉的不會是大宋軍隊,而是你們這些蒙古漢軍!向你們要錢要糧要土地,逼迫你們當牛做馬為奴隸!」說到這,那美男子向唐笑一拱手,冷笑說道:「到那時候,只怕貌美如花的熊夫人你!也難逃阿里不哥軍隊凌辱!」 對唐笑來說,男人當然是多多益善,可熊耳卻不肯戴這麼多綠帽子,聽到那美男子言語辱及他的愛妻,熊耳頓時也是大怒,拔刀吼道:「狗蠻子,給老子閉嘴,再污辱我夫人一句,老子馬上砍了你!」那美男子還是毫無懼色,只是微笑答道:「熊將軍差矣,小生並非有意羞辱你的夫人,小生只是實話實說——蒙古韃子有多好色無恥,難道熊將軍你不知道?」 熊耳啞口無言,那美男子乘機煽動道:「熊將軍,為了你這位如花似玉的夫人,你選擇吧,到底是冒險與大宋為敵,到阿里不哥軍中去忍受胯下之辱,最終禍及家人?還是歸順大宋仁義禮儀之邦,成為大宋成都府路安撫制置使?」 熊耳還是不說話,只是一雙熊眼轉得風車還快,那邊唐笑和李德輝兄妹也是如此,眼珠亂轉的盤算選擇,只有鐵桿漢奸汪惟正臉色又青又白,暗暗移步,準備殺掉那美男子把熊耳逼到宋軍對立面。不曾想汪惟正的腳才剛剛抬起,那美男子就冷冷說道:「汪將軍,如果你不怕死,就儘管對我下手!」說著,那美男子將身上儒生長袍一掀,露出纏在上身的一排手雷。 「保護秉恕先生!」熊耳和唐笑夫妻兩人異口同聲驚叫,又不約而同的退到親兵背後——免得那美男子拉響手雷和汪惟正同歸於盡時連累到自己。還好,熊耳的親兵及時將那美男子護住,那美男子才將手雷拉環放下。汪惟正見無計可乘,只得轉向熊耳怒吼道:「熊耳,你很好!我汪惟正最後問你一句,你到底是願意和我一起迎接阿里不哥大汗入川?還是願意賣國求榮投降宋蠻子?」 「我……」選擇太過艱難也太過重大,熊耳一時間自然無法回答。那美男子則又冷笑道:「汪將軍,你自己不識時務要去給阿里不哥舔腳指頭,何必一定要拉上熊將軍和熊夫人?你如果不願投降大宋,現在給我滾回成都去,洗乾淨脖子準備等死!大宋攻破成都之後,劉秉恕若不勸賈平章殺盡你滿門九族,劉秉恕就誓不為人!」(劉秉恕:老不要臉的,幹嘛用我的名字發誓?) 「老子現在先砍了你!」汪惟正被那美男子激得嗷嗷亂叫,提刀就衝向那美男子。事情到了這步,不容熊耳、唐笑和李德輝三人不做出選擇,外強中乾的熊耳第一個吼道:「住手!汪惟正,你敢傷著我熊耳的客人,我熊耳第一個砍了你!」有了熊耳這句話,保護那美男子的熊耳親兵再不遲疑,立即一起舉刀指住汪惟正,不許汪惟正有絲毫靠近那美男子的機會。 「好,好,你們好!」見熊耳已經決心投降宋軍,氣得三屍神暴跳的汪惟正狂怒難遏,用刀指著熊耳怒吼道:「狗王八,臭婊子,你們給我記住!有你們後悔那天!」說罷,汪惟正跳上戰馬,舉刀大吼道:「老子的部隊,跟老子回成都!」——汪惟正還算有點冷靜,這個時候如果再堅持進攻綿州,熊耳軍和『數量龐大』的綿州宋軍一旦聯手,汪惟正手裡這點嫡系部隊可是連給他們塞牙縫的資格都沒有! …… 汪惟正拍馬走了,汪惟正的四千嫡系軍隊也跟著走了,熊耳、唐笑和李德輝三人也沒了其他選擇,只能一起向那美男子抱拳行禮。熊耳還諂媚的向那美男子說道:「罪將熊耳願意歸降大宋,請秉恕先生代為引見大宋賈平章,讓熊耳向賈太師當面請罪。」 「好說,好說。」那美男子哈哈大笑,拉著熊耳的手無比親切的說道:「熊將軍迷途知返,又為大宋立下不世奇功,小生一定在賈太師面前為將軍表明功勞——不是小生吹牛,小生兄弟二人,在賈太師面前和朝廷上說話還是有點份量的。」 「多謝秉恕先生,秉恕先生乃是賈太師心腹,這點末將可早有耳聞。」熊耳滿臉堆笑,唐笑也向那美男子媚笑道:「秉恕先生與子聰大師都是賈太師的左膀右臂,隨便說上一句話,頂得上別人說一萬句,有秉恕先生為我熊家做保,我熊家就可以高枕無憂了。等到將來面見賈太師,太師賜封家夫之後,熊家上下一定重重感謝秉恕先生。」 「好說,好說。」那美男子連連微笑,又拉著熊耳的手說道:「熊將軍,還請你的大營就地紮營,小生這就引你去見楊晨煥楊將軍,然後小生再安排你與尊夫人去潼川與賈太師見面,當面商量封賞事宜如何?」 「好……」熊耳剛想歡喜答應,唐笑卻踩了他一腳。唐笑媚笑道:「秉恕先生,不是我們不想立即去叩見賈平章,只是漢奸汪惟正執迷不悟,已經先行率軍返回了成都。現在成都是由汪良臣與梅應春共同掌管,汪良臣乃是汪惟正親叔,二賊若是聯手,只怕梅應春難以抵擋,成都一旦落入汪家賊子之手,大宋再想奪回,又得花費功夫。」 「熊夫人真不愧是女中諸葛,言之有理。」那美男子連連點頭,深以為然。稍一盤算後,那美男子說道:「那這樣如何?熊將軍和熊夫人可先率軍返回成都,再修書一封向賈太師敘述降意,差一二心腹人等與小生回去,由小生為他們引見賈太師遞交降書。賈太師若是見到降書,定然遵約封賞熊耳將軍,待拿到封賞之後,熊將軍再正式易幟歸降如何?」說到這,那美男子微笑補充道:「熊將軍大可放心,賈太師已經有言在先——只要將軍歸降,決不更換駐地,也不削減和整編軍隊。」 「好,就依秉恕先生。」熊耳和唐笑一起大喜——這對夫妻視軍隊如命根子,做夢想的就是在成都平原這個天府之國當上土皇帝和土皇后,那美男子主動提出不更換駐地和不削減軍隊,自然正中熊耳夫妻下懷。當下熊耳夫妻取來紙筆,當場寫下降書,由那美男子簽名做保。不過在挑選出使人選的時候,卻起了一點小爭議…… 「我去見賈太師?」被熊耳夫妻挑中的李德輝哭喪著臉說道:「我這幾天吃壞了東西,老拉肚子,要是在見到賈太師時失禮怎麼辦?」 「這幾個傢伙還是在害怕啊。」那美男子心中明白,熊耳夫妻對自己的信譽還是有點擔心,不過這美男子又何嘗對熊耳夫妻放心?稍微盤算後,那美男子將目光轉向一旁躍躍欲試的楊大淵,指著楊大淵說道:「熊將軍,既然李大人身體不適,那讓楊大淵將軍與小生同去如何?」 「好,楊將軍對熊將軍忠心耿耿,他去最合適。」李德輝一聽有人能為他去冒險,自然一口答應。而熊耳夫妻互相交換一個眼色後,覺得讓楊大淵這個曾經的宋軍降將去賈老賊面前試試水深水淺也不錯——反正就算賈老賊說話不算話一刀砍了楊大淵,對熊耳夫妻也沒有任何損失。當下熊將軍一起點頭,「好,就請楊將軍辛苦一趟。」 …… 鄭重其事的向那美男子遞交了降書後,楊大淵帶著熊耳夫妻的囑咐單獨留下,與那美男子共同返回綿州,熊耳夫妻和李德輝三人則率領蒙古叛軍立即撤軍,連夜返回成都去和汪良臣叔侄爭奪城池,雙方灑淚揮手,依依惜別。看著潮水一般退去的蒙古叛軍,楊大淵長舒了一口氣,向那美男子諂媚的說道:「賈太師,末將可真是服了你了!也為你捏了一把汗——剛才要是有半點差池,你可就是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了!」 「你才捏了一把汗?」賈老賊把眼睛一翻,掀起長袍說道:「你摸摸,本官的內衣可全部被汗水濕透了。」 …… 一夜的時間很快過去,到了第二天天色全明的時候,已經撤退到德陽以南的熊耳夫妻忽然被汪惟正的軍隊攔住。熊耳和唐笑夫妻開始還以為汪惟正要和自軍火並,還趕緊命令軍隊擺下迎戰陣形,誰知汪惟正並沒有下令軍隊進攻,而是打著白旗、領著一個百姓模樣的色目人過來。汪惟正一見熊耳就大吼道:「熊將軍,我們上賈老賊的惡當了!綿州城裡根本沒有多少宋蠻子的軍隊,昨天晚上在綿州城外集結的軍隊,其實是綿州的漢人百姓!還有,昨天晚上來和我們談判的人,就是賈老賊自己!」 「什麼?」熊耳和唐笑夫妻一起臉上變色,異口同聲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昨天晚上我留下了斥候嚴密監視綿州動靜,我的斥候遇到了一個從綿州城裡逃出來的色目人。」汪惟正赤紅著眼睛往那色目人一指,吼道:「宋蠻子殺光了綿州城裡的蒙古人和色目人,這個色目人是躲在地窖裡才逃過賈老賊的毒手,昨天晚上宋蠻子召集城中所有百姓打著火把冒充軍隊,他乘機混出綿州城,逃了出來,正好遇上我的斥候隊,我的斥候隊就用快馬把他送到了我這裡!」 熊耳夫妻和李德輝等人一起細看那色目人,發現他雖然生著卷髮高鼻,膚色卻偏黃與漢人一般,再問那色目人綿州城中的情況時。那色目人先是把賈老賊率軍騙取綿州、斬殺李進、屠殺蒙古人色目人百姓甄別俘虜和驅使綿州漢人百姓冒充軍隊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末了,那色目人又大聲說道:「蒙古將軍,我可以用真主的名譽發誓——綿州城裡根本沒有多少蠻子軍隊!我以前曾經在偉大的蒙古軍隊裡當過斥候,後來退役才在綿州城裡定居,根據我的探察,綿州城裡最多只有幾百個蠻子士兵!」 「才有幾百人?」熊耳和唐笑一起傻了眼睛。那色目人又大聲嚷嚷道:「蒙古將軍,請你們抓住這個機會,趕快率領偉大的蒙古軍隊去打綿州,殺光城裡的蠻子士兵和殺掉邪惡的魔鬼賈似道,為我們色目人報仇!為偉大的蒙古人報仇!」 「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們。」汪惟正冷笑著向目瞪口呆的熊耳夫妻說道:「我的斥候冒險北上江油,發現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已經抵達了摩天嶺,領兵的人就是阿里不哥的心腹愛將劉太平將軍,只是被宋蠻子的幾千人攔住,所以還沒能殺下摩天嶺。我現在打算立即領兵去摩天嶺接應阿里不哥大汗,和劉將軍夾擊蠻子孤軍!你們是願意相信賈似道老賊那幾百人,還是願意相信阿里不哥的幾萬軍隊,隨便你們!」 「全軍馬上掉頭,全速前進,殺回綿州!生擒賈似道!迎接阿里不哥大汗!」熊耳殺豬一般嚎叫起來……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四十三章 以逸待勞 「快!給老子加快腳步!再快——!」熊耳瘋狂咆哮,赤紅著眼睛揮舞著鋼刀,怒吼的聲音連三里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快!幹掉賈似道老賊!給忽必烈大汗報仇,向阿里不哥大汗邀功!忽必烈大汗萬歲!阿里不哥大汗萬歲!蒙古萬歲——!」 熊耳是真的快氣瘋了,賈似道老賊曾經就那麼單槍匹馬的出現在他面前快一個時辰,身後也就是幾百個士兵和一堆沒什麼戰鬥力的平民百姓,熊耳卻不但沒有抓住機會把賈老賊千刀萬剮,反而向孤身一人的賈老賊奴顏婢膝還寫了一封狗屁降書——每想到這裡,熊耳簡直連抹脖子自刎的心都有!如果時間能夠倒流,熊耳能回到昨天晚上與賈老賊單獨面對的那一刻,那麼熊耳一定會選擇——砍賈老賊一萬刀! 有朋友要問了,熊耳不是首鼠兩端想腳腳踩幾條船嗎?怎麼賈老賊明明已經流露出招降熊耳的意思、熊耳也基本同意了投降大宋,熊耳為什麼又在知道綿州軍情後反水攻宋?其實道理也很簡單,熊耳就好比一個習慣了當奴才的奴才,看到不願當奴才的人反抗主子,心裡的第一潛意識就是討好主子,幫主子消滅這個不願當奴才的人——滿清能夠入關和蒙古能建立元朝,就是因為當時有太多太多這樣的奴才!再加上熊耳本來就是與大宋不共戴天的金國人,所以熊耳雖然迫於形勢向宋軍遞交了降表,內心深處卻還站在蒙古主子那邊,一旦有機會重新回到蒙古主子懷抱,熊耳還是更願意去給蒙古主子當狗的——更何況這次還有機會帶著蒙古的死對頭賈老賊的腦袋回去? 「快!再快——!」為了鼓舞士氣,熊耳不斷對著匆匆北上的軍隊大喊大叫,「綿州城裡才有幾百蠻子,蠻子的太師賈似道也在城裡,你們立功的機會到了!幹掉了賈似道老賊,你們就是蒙古的第一功臣,陞官又發財!金子、銀子和美女要多少有多少!」鐵桿漢奸汪惟正也跟著大吼,「都給老子跑快點,攻破綿州城,活捉賈似道!誰拿到賈似道老賊的人頭,老子把妹子嫁給他!」 「快!快!」熊耳、汪惟正和蒙古將領吼得嗓子都快啞了,為了減輕負擔,糧草輜重也扔在後面交給輜重兵了,可蒙古士兵又不是鐵打鋼鑄的,一天兩夜從成都到綿州跑了一個半來回,戰馬和步兵卻已經疲倦不堪,再想加快速度也是有心無力的事。無奈之下,汪惟正只得向熊耳建議道:「熊將軍,兵貴神速,我們乾脆率領輕騎兵先走,讓步兵跟在後面。」 「可沒有步兵,我們怎麼攻城?」熊耳反問道。汪惟正咬牙答道:「讓騎兵帶上一百架雲梯,到了綿州城下騎兵下馬攻城,我們的兵力佔著絕對優勢,就算攻城戰有損失也不會太大。機不可失,失不做來啊!」 「好吧,也只有這樣了。」熊耳點頭同意。當下熊耳留下李德輝和張大悅等將率領步兵隨後跟來,熊耳和汪惟正則率領三千五百輕騎先行,以最快速度殺向綿州。途中熊耳和汪惟正二人又議定一個計劃,一旦騎兵在綿州攻城不利,蒙古騎兵就繞過綿州去打摩天嶺,先把劉太平率領的阿里不哥軍接應入川再說,綿州城則交給擅長攻堅的步兵去打。 算盤打定,純騎兵的隊伍速度也加快了許多,到了下午申時的時候,跑得戰馬口吐白沫的蒙古騎兵終於抵達了龍安河南岸。而在龍安河對面聳立的綿州城中似乎沒料到蒙古軍隊去而復回,措手不及僅是將唯一能從陸地進城的西門緊閉,城上士兵舉著武器旗幟到處亂跑,城中吼聲叫聲不斷,雖然距離頗遠,熊耳和汪惟正等人還是能聽到宋軍士兵驚惶的叫喊聲,「韃子又來了!快搬石頭,搬檑木!」「火油!火油!」「賈太師有令,城中但凡有動搖者,立斬不赦!」 「哈哈,天助我也,宋蠻子果然亂了!」聽到宋軍士兵那些驚慌失措的叫喊聲,熊耳瘋狂大笑,大吼道:「機不可失!過河攻城!攻破綿州,城中金子銀子和女人全部歸你們!」汪惟正也扯開喉嚨大吼,「過河!馬上過河!誰第一個殺上綿州城,獎黃金百斤!阿拉——!」 「阿拉!」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本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蒙古騎兵齊聲怪叫,不顧人和戰馬都已經疲憊不堪,連最起碼的休整調節都不做,逕直就往龍安石橋湧去,列隊衝過石橋。可眼看三千多騎兵已經衝過去大約三分之一的時候,綿州城牆上忽然一聲炮響,蒙古軍隊身後殺聲四起,兩支宋軍步兵從道路左右潮水般湧出,頓時堵住了蒙古軍隊的退路。為首一員宋軍大將舉刀高吼,「熊耳小兒,汪惟正賊子,認識我大宋張世傑否?!」 「大宋——!」綿州城中也響起一陣整齊的怒吼,吊橋轟然落地,城門大開間,一支步騎混合的宋軍士兵列隊殺出城來,高喊著「大宋」口號迎向蒙古騎兵的先頭部隊。這一支軍隊的人數雖然不多,卻勝著體力充沛,就近又有強力友軍支援,後顧無憂,衝殺間自然是銳不可擋!已經疲憊不堪的蒙古軍見自軍被切成兩斷又被包圍,士氣頓時大洩。 「狗韃子!狗漢奸!納命來!」張世傑是真的氣紅眼了,涪城一戰,佔盡絕對優勢的他沒料到涪城守軍會挖開涪江大堤,措手不及下損失了近千名精銳士兵,道路也被洪水沖毀,足足比預定的晚了兩天時間才抵達綿州——結果就是這關鍵的兩天時間,差點沒導致四川戰場全面崩潰!雖說賈老賊沒有因此責備張世傑,僅是讓剛剛趕到的張世傑援軍埋伏在道路兩旁伏擊折頭殺回的蒙古騎兵,可張世傑如果不想在戰場找回些面子,那他就不叫張世傑了。所以伏軍剛一出擊後,張世傑就帶隊沖在了最前面。還好張世傑的副將播州老將田萬比較冷靜,及時拉住張世傑,「張將軍,我們是步兵,這裡的地形是平原,不能亂衝,得結陣衝!」 「前隊布數陣,衝鋒!後隊布疏陣,保護兩翼!」張世傑稍微冷靜下來,立即打出令旗指揮軍隊。令旗翻飛間,宋軍步兵前隊立即在張世傑率領下排出一個密集的縱隊,肩並著肩吶喊衝鋒。後隊則在田萬的率領下散開,以十人為單位組成無數個戰鬥小隊,散佈在數陣兩翼,互相配合著呈弧形三面包抄蒙古騎兵。那邊熊耳和汪惟正見勢不妙,趕緊也發出命令,「前隊變後隊,掉頭,向南殺出包圍!」 「大宋!」「阿拉!」震天動地的吶喊聲在龍安河兩岸同時響起。身處重圍的蒙古騎兵仗著機動優勢,迅速扭轉隊伍殺向地形開闊的南方,可甫一接手,熊耳和汪惟正就發現事情不妙了——張世傑率領的這支宋軍步兵裝備的神臂弓並不多,在弓箭射程上和蒙古騎兵基本接近——但這支宋軍步兵弓箭射得賊准賊快!即便是在衝鋒的奔跑途中,這支古怪的宋軍步兵射出的羽箭都命中力奇高,冰雹一般落的羽箭都差不多是一射一個准,直射得蒙古騎兵哇哇大叫,戰馬慘嘶,人馬倒下不絕,也射得熊耳和汪惟正滿頭霧水,又驚又怕,「宋蠻子今天是吃錯藥了?在以前的戰場上,好像沒有那支宋蠻子的軍隊能有這麼多神箭手啊?可就算是神箭手,射得再准也不可能一兩箭就幹掉我們一個士兵或者一匹戰馬吧?」 「衝!給老子沖——!」儘管明白對手不簡單,可熊耳和汪惟正還是不斷大叫指揮騎兵前進,想要縮小與宋軍距離近身作戰。不過在付出慘重代價好不容易衝到宋軍的數陣面前時,蒙古騎兵又都傻了眼睛——這些宋軍士兵怎麼髮型打扮都不像是漢人?反而像是西南的少數民族?不等蒙古軍隊弄明白宋軍從那裡弄來這麼一支軍隊,宋軍疏陣的前隊弓箭隊已經退後,長槍兵換步上前,五百名穿著彝族服裝的宋軍士兵則手持短刀衝出疏陣,高喊著「我們和大宋是一家人」口號,悍不畏死的撲向蒙古騎兵,揮刀刺砍蒙古士兵及其戰馬。剛開始時,蒙古士兵還不怎麼把這支短兵器士兵放在眼裡——就那不到一尺長的短刀,只要別刺中胸腹要害,刺中砍中大腿絕對要不了命——但這個念頭著實坑苦了不少蒙古士兵。 「呼!」一個蒙古士兵的大腿被彝族宋兵的短刀劃中,血肉模糊卻沒多深,那蒙古士兵也僅是輕哼一聲,揮刀去砍彝族宋兵,彝族宋兵仗著腳步靈活躲開,還順手往戰馬身上刺了一刀,那蒙古士兵身在馬上轉動不便,只好又去格擋前方刺來的宋軍長槍。但戰不兩合,那僅是腿上輕傷的蒙古士兵就發現情況不對了——呼吸怎麼這麼困難?心臟就好像停止了跳動了一樣,舉到一半的鋼刀再也使不上勁,整個人搖搖晃晃的戰馬上摔了下來,被短刀刺中的戰馬也慘嘶一聲砰然倒地,四肢抽搐痛苦死去。 「毒刀!上面塗了見血封喉(即箭毒木)!」幾個曾經見識過少數民族毒刀的蒙古騎兵醒悟過來,同時也撕心裂肺的慘叫起來,「弟兄們小心了!這些蠻兵手上的刀有毒,比我們的毒箭更厲害,見血就封喉!」還有一些經驗更豐富的蒙古士兵則告訴同伴,如果被彝族宋軍的毒箭射中,千萬不能拔也不能碰——彝族毒箭的箭頭處砍有缺口,一拔一碰就容易斷,帶毒箭頭留在肉裡死得更快——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中箭那部分肌肉帶著箭頭剜掉,這樣才有希望活命! 「我們是一家人!」以阿搾和阿里為首的彝族宋軍放聲大吼,奮不顧身的殺進敵群,毒刀亂砍,毒箭亂射,蒙古騎兵欲哭無淚——這刀也未免太毒了吧,見血就死,這麼惡毒的武器怎麼抵擋?驚恐之下,蒙古騎兵爭先恐後逃命,整齊的衝鋒陣形大亂,以彝族為首的宋軍少數民族兵則瘋狂撲上,喊著各種各樣的口號,悍不畏死的衝進蒙古騎兵人群亂砍。更有一些少數民族士兵將人血抹在臉上,讓自己變得猙獰無比,衝殺起來也更得心應手。 漁獵民族裝備了農耕民族的精良武器去砍遊牧民族,這場景一般來說還是很難看到也很壯觀,只見那一個個打扮得希奇古怪的少數民族宋軍高喊著難以聽懂的口號,像塗過油的游魚一樣在蒙古騎兵隊伍中靈活游動,刀一個比一個砍得狠,箭一個比一個射得準。以蒙古人和色目人為主的蒙古騎兵在悍勇方面雖不亞於少數民族宋兵,爆發力略勝和速度完勝,近身靈活和耐力方面卻遠遠比不上這些成天在原始森林裡轉悠的少數民族士兵,混戰中稍有不慎就被毒刀砍中毒箭射中,慘叫著摔下戰馬等死,再加上經過一天兩夜不眠不休的長途跋涉,這些蒙古士兵體力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沒多長時間就被少數民族宋兵殺得潰不成軍。 「向東突圍,向東突圍!」看到那些滿臉人血的少數民族悍猛到這地步,熊耳和汪惟正頭皮也開始發麻,心驚膽戰之下,趕緊大吼大叫著調整突圍方向,已經殺破了膽的蒙古騎兵如蒙大赦,趕緊跟著熊耳和汪惟正的旗幟逃向東面。而少數民族宋兵怪叫著緊追不捨,有不少士兵乾脆脫去靴子赤腳追趕,不斷砍殺落後的蒙古士兵,更有幾個特別好殺的抓住蒙古軍官後,圍在一起把那蒙古軍官的四肢一截一截砍斷,腰斬寸割,蒙古軍官痛苦慘叫聲甚至壓過了戰場的嘈雜和喊殺聲,聽上去簡直讓人心驚肉顫。 往側翼突圍也沒那麼容易,宋軍側翼的軍隊雖然不多,卻同樣是來自羅氏鬼國的少數民族士兵,士卒之勇悍絲毫在正面對敵的彝族士兵之下,而負責側翼的播州老將田萬也是經驗豐富的戰場老油條,蒙古敗軍狼狽逃來,他豈不有痛打落水狗之理?蒙古敗軍才剛剛衝進射程,他的隊伍中就是一通鋪天蓋地的毒箭招呼,眨眼間就把上百個蒙古士兵送去見了鐵木真;蒙古敗兵再不要命的逼近時,田萬令旗一揮,數十支以十人為單位的宋軍戰鬥小隊立即怪叫著迎上去,像游魚一樣滑進蒙古軍隊,揮舞毒刀亂砍,其他的戰鬥小隊則怪叫著蒙古騎兵兩翼來回奔走,不時把一支支毒箭準確射進蒙古士兵面門咽喉,把他們往成吉思汗那邊送上一程。雖無正面阻擊之壯烈,殺敵數目卻絲毫不減。 這一場發生在龍安河以南的伏擊戰足足打了一個時辰,三千五百蒙古騎兵能活著逃出去連一半都不到,其他的蒙古士兵連投降的機會都沒有,包括受傷落馬舉手投降的降兵在內,一個個全部被恨透了蒙古軍隊的西南少數民族士兵砍死射死,以至於戰場上甚至找不到一具完整的蒙古士兵屍體。而少數民族宋兵因為紀律散漫和喜歡近身戰的緣故,在這場完全佔據所有優勢的戰鬥中也損失頗重,至少六百餘名各族士兵喪生,傷者近千,甚至連羅氏鬼國最大的頭人阿搾也中了兩箭,受傷不輕。 「該死的狗韃子,箭射得太準了。」賈老賊親自慰問阿氈的時候,阿搾一邊拉著賈老賊的手感謝,一邊對蒙古軍隊破口大罵,還懊悔道:「早知道韃子騎兵喜歡用箭,我應該去羅殿(今安順一帶)找普裡頭人,跟他借幾百套籐甲和一些籐甲兵來,那些東西最不怕弓箭。」 「還真有籐甲兵?」賈老賊有些吃驚,阿搾認真點頭,更驚訝的問道:「賈太師,你也知道籐甲兵?以前我們和蕃族(布依族)打架的時候見過,箭就算湊近了也射不穿,刀也砍不穿。」說到這,阿搾又很認真的補充道:「不過自從蒙古韃子來了以後,我們就和好了,他們也恨蒙古韃子。」 「原來是這樣啊。」賈老賊捏捏光禿禿的下巴,眼珠稍微一轉,馬上微笑道:「阿搾頭人,你們兄弟離開你的領地也有一段時間了,家裡只怕沒人照顧,要不你把軍隊交給你的弟弟,本官派人先把你送回家養傷——順便請阿搾頭人去和蕃族的兄弟說一下,勸他們也派一些籐甲兵來幫忙殺韃子怎麼樣?」 「不用,我還有一個兄弟可以照顧家。」阿搾一口拒絕,又大聲說道:「我的傷沒事,我還要去殺蒙古韃子,我知道有一些純種的蒙古韃子已經到離我們很近的地方了,我如果不親手殺幾個純種的蒙古韃子,我就不回家。」說著,阿搾還握拳大力虛揮幾下,顯示自己的勇武。 「既然阿搾不願回家,那本官就不勉強了,阿搾頭人果然是好漢子,真英雄。」賈老賊滿臉是笑的向阿搾豎起一個大拇指——心卻在琢磨怎麼把布依族兄弟的籐甲兵弄來。正盤算間,傳令兵來報,「啟稟太師,子聰大師和楊晨煥將軍率領的軍隊已經在摩天嶺與阿里不哥軍交手兩次,我軍憑借天險兩戰皆勝,阿里不哥軍未能下嶺一步。但我軍士兵攜帶的少量糧草已經不多,子聰大師請太師盡快將糧食送到軍前。除此之外,我軍斥候已經基本探明阿里不哥軍兵力,估計其兵力在兩萬五千至三萬之間,攜帶有部分糧草,領軍主將為劉太平。」 「知道了,給子聰大師帶話,我軍援軍已到綿州,糧草會盡快給他送去。」援軍已至,賈老賊自然能騰出手來給摩天嶺送糧。不過賈老賊也有點擔心,心說,「憑借摩天嶺天險,擋住阿里不哥軍隊沒有多大問題,可要想全部消滅他們也不可能,這場仗肯定要打成消耗戰。在這期間,如果熊耳又集中全力殺過來接應阿里不哥,或者鄰近隆慶府(劍閣)的田雄過來搗亂,不擅長打進攻戰的王堅又來不及接應綿州,我照樣得幾面受敵。嗯,得想個辦法,起碼先穩住熊耳和田雄的其中一路,不讓他們聯手攻打綿州,這樣我才有完全的取勝把握。」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四十四章 借刀殺人 經過幾天時間的折騰,成都兵變、忽必烈餘黨的首腦劉黑馬遇害、賈老賊率軍攻佔綿州和劉太平率領阿里不哥軍從陰平古道入川等一連串消息,通過各種或明或暗的渠道,終於在四川傳開。涉足四川的各方勢力目瞪口呆和實力此消彼長之餘,反應也各自不一,整個成都平原的局勢也變得更加混亂、更加微妙和更加撲朔迷離,宋軍和阿里不哥軍對成都平原的爭奪也進入了最為關鍵的時刻…… 為什麼說成都的局勢撲朔迷離呢?因為在這個面積僅有七千多平方公里的平原上,竟然同時出現了宋軍、兀良哈台軍、忽必烈餘黨、熊耳叛軍和阿里不哥軍五支勢力共同逐鹿,彼此間或戰或和,或敵或友或非友非敵,互相糾纏,互相算計,各有優劣長短也各有目的,其中宋軍和阿里不哥軍這兩支主力地都有可能吃掉成都平原,也誰都有可能失敗——而成敗的關鍵,則在於宋軍能否堵住阿里不哥軍踏足成都平原的大門! 和賈老賊預料的一樣,宋軍和阿里不哥軍在江油摩天嶺確實打成了僵持局面,宋軍利用摩天嶺南面的九道拐有利地形,死死封住了阿里不哥軍的下山道路,讓縱橫平原無敵手的阿里不哥軍只能望山興歎,無法下嶺一步。但萬事有利就有弊,九道拐讓阿里不哥軍下不了山,同時也讓宋軍上不了山,上不了山就代表無法完全趕走阿里不哥軍,雙方只能一個在山下一個在山上對峙,等待打破僵局的機會出現。不過對遠道而來的阿里不哥軍來說,長時間僵持對他們顯然更加不利,所以阿里不哥軍的主將劉太平急得把摩天嶺上的諸葛武侯廟都給砸了,用信鴿一日三催逼迫熊耳馬上進軍摩天嶺,配合阿里不哥軍趕走山下的宋軍——否則就連號稱不用補給的蒙古鐵騎也得餓死在摩天嶺上! 劉太平希望熊耳能夠盡快率領叛軍北上接應,敗退到德陽駐紮的熊耳和汪良臣又何嘗不希望早些把新主子接到家中供養?——可問題是,賈老賊先發制人拿下了綿州,堵住了熊耳叛軍北上與阿里不哥軍會師的道路。熊耳手裡兵力雖然稍多,可他南有兀良哈台虎視耽耽、東有氣紅了眼睛的劉元興隨時撲過來給劉黑馬報仇,兩面受敵,又能拿出多少力量去開闢第三戰場,和出名奸詐的賈老賊爭奪綿州? 九月二十五日,綿州伏擊戰結束後的第三天,駐紮在德陽的熊耳和汪惟正等人再一次收到從成都轉送來的劉太平飛鴿傳書,劉太平在信上非常憤怒的告訴熊耳——他這已經是最後一隻能飛到成都的信鴿了,而且他的軍糧最多只能撐十天,十天再不能打破摩天嶺,劉太平的軍隊就得像蒙古軍西征那樣喝馬奶吃人肉過日子了!所以在這十天之內,熊耳不管用什麼手段,都得把軍隊開到摩天嶺下,為阿里不哥軍打開入蜀通道! 「十天?」熊耳哭喪起臉,喃喃道:「賈老賊在綿州城有上萬蠻子軍隊,在摩天嶺也有六七千人,就我這點兵力,怎麼可能在十天內幹掉他們?」 「熊將軍,不要著急。」汪惟正比較樂觀,分析道:「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是最純粹的蒙古鐵騎,就算斷糧也可以靠馬奶馬肉堅持一段時間,我們的時間還很充裕。我們也不用直接去打易守難攻的綿州城,可以用輕騎繞過綿州城去打摩天嶺,在野戰裡我們甚至可以只需要牽制住宋蠻子的軍隊,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就可以乘機殺下摩天嶺。」 汪惟正的主意確實不錯,就算沒有完全把握也有一線希望,可熊耳熊大將軍是什麼人?熊將軍一聽說要去和宋軍硬拚,臉上哭喪的表情立即更加明顯,為難道:「我們的騎兵已經不多了,就算把成都的騎兵全部調來,頂天也就能湊六七千騎兵,這點兵力並沒有完全把握——要是行動沒能成功,賈老賊又斷了我們的後路,我們最後的本錢不就要丟光了?」 「得了吧,熊將軍,不是我說你,你怎麼老是這麼前怕狼後怕虎的瞻前顧後?」汪惟正有些發怒,不滿的說道:「打仗本來就是冒險,你不去冒險,怎麼有勝利?就像我們現在,如果不去接應劉太平將軍,我們暫時是安全了,可劉太平將軍進了成都平原,賈老賊回過頭來照樣把我們吃掉。」 「話倒是這個道理,可……」熊耳苦起臉。正要再想借口推托時,依偎在熊耳懷裡不時向李德輝和汪惟正偷拋媚眼的唐笑忽然開口,唐笑問道:「相公,賈似道老賊用來騙你那封親筆勸降信,還在不在?」 「當然還在,不過夫人問這個幹什麼?」熊耳疑惑的問道。不等唐笑回答,汪惟正先大怒道:「熊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又想鼓動我們去投降賈老賊?」 「汪將軍,不用著急,我要那封信當然有用。」唐笑向汪惟正拋了一個風騷無比的媚眼,又催促熊耳從行李中把賈老賊讓楊大淵送給李德輝的勸降信找出來。反覆看了幾遍那封賈老賊的勸降信後,唐笑俏麗動人的臉蛋上露出獰笑,「妙啊,幸虧我突然想起這封信,否則還真沒辦法接應阿里不哥大汗入川。賈似道老賊,謝謝你了。」 「夫人,你在說什麼啊?」熊耳、汪惟正和李德輝三個叛軍頭目都聽得滿頭霧水。唐笑則嬌笑連連,媚聲說道:「相公,汪將軍,表哥,你們三個仔細看這封信。在這封信上,賈老賊開出的勸降前提是要我們殺了劉黑馬——你們想一想,如果這封信送到了綿州鄰近的田雄手裡,他會怎麼想?又會怎麼做?」 「信上的署名時間是九月初八,是在我們幹掉劉黑馬的前十天。」李德輝不愧是自號小張良,眼珠才那麼一轉就明白了表妹的意思,分析道:「如果田雄看到這封信,他一定會以為主使我們幹掉劉黑馬的罪魁禍首是賈似道老賊。再加上賈似道老賊殺了與田雄關係不錯的李進,田雄一怒之下,說不定會從劍閣出兵去打綿州!這麼一來,我們就可以乘著田雄牽制賈似道老賊的機會,忽然出兵偷襲摩天嶺,接應劉太平將軍入川!」 「對,就是這個道理,夫人不愧是女中諸葛,為夫佩服。」熊耳一聽樂了,趕緊拍手叫好。汪惟正則比較冷靜,狐疑問道:「這能行嗎?先不說我們沒辦法把這封信送到田雄手裡,就算送到了,那天晚上我們可是打著迎接阿里不哥大汗入川的旗幟幹掉劉黑馬的,現在又說是賈似道老賊主使我們幹的,田雄會相信嗎?再說田雄也不是笨蛋,前段時間他和夾谷龍古帶聯手大戰宋蠻子,他的軍隊也損失慘重,還有什麼力量去打綿州?」 「汪將軍,你說得雖然很有道理,可你和田雄向來不對付——所以你不瞭解那個人。」李德輝奸笑答道:「田雄那個蠢貨最講義氣,為了幫好友夾谷龍古帶,他不僅出糧出兵還親自到最前線去和夾谷龍古帶並肩殺敵,後來潼川快要被宋蠻子包圍的時候,夾谷龍古帶向他下跪懇求,他才帶著軍隊離開——他對夾谷龍古帶尚且如此,更何況與他關係更好的劉黑馬?所以我敢斷言,只要我們手段得當,挑起了田雄對賈似道老賊的仇恨,他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傻乎乎的去找賈老賊拚命!」 「再說了,挑撥田雄攻打綿州還有一個借口。」李德輝得意洋洋的分析道:「田雄攻打綿州,除了可以給劉黑馬報仇以外,還可以起到圍魏救趙間接支援潼川的作用,逼迫王堅解除潼川之圍西進支援賈老賊——只要向田雄講明這個道理,就不怕他不去打綿州!至於我們打著迎接阿里不哥大汗的旗號發動兵變幹掉劉黑馬的事,田雄身在劍閣又怎麼可能完全清楚?只要我們一口咬定是賈似道老賊指使,又有賈老賊這封親筆勸降信做證,他田雄還會不相信?」 「言之有理,值得一試。」熊耳和唐笑連連點頭,大聲附和——還是那句話,只要這對夫妻不吃虧的事情,他們絕對樂意。汪惟正仔細盤算後也點了點頭,「不錯,是可以試一試,反正從這裡到劍閣快馬只要兩天時間,時間充裕,就算失敗我們也沒什麼損失。」說完,汪惟正忽然提出一個新疑問,「可問題是,我們要找一個什麼樣的人把這封信送去給田雄?」 「汪將軍說得對,這是個大問題。」李德輝很嚴肅的說道:「我們一定要找一個對熊將軍和阿里不哥大汗忠心耿耿、口才好又膽大心細的人,這樣的人可不好找……」說到這,李德輝突然打了一個寒戰,戰戰兢兢的向滿面微笑看著自己的熊耳、唐笑等人問道:「賢妹,賢妹夫,汪將軍,你們看我幹什麼?你們該不會想讓我去吧?」 「表哥,這個使者人選簡直太適合你了——膽大心細口才好,又對阿里不哥大汗忠心耿耿,我們這裡除了你還能有誰?」 「是啊,表兄,你去劍閣出使,我熊耳還怕你出賣我這個表妹夫嗎?我們蒙古英雄那怕有深仇大恨也不殺使者,你去劍閣送信也不會有危險,你儘管放心去吧。」 「李大人,末將也覺得你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那天晚上你沒有直接參與誅殺劉黑馬,田雄就算再恨我們,對你也不會痛下殺手。——如果換我汪惟正去,田雄肯定就不會放過我了。」 「不——!」作繭自縛的李德輝慘叫起來,可熊耳、唐笑和汪惟正三人那會理他,一湧而上拉住李德輝就往外拖…… …… 熊耳叛軍一夥在德陽城中商量如何借田雄的刀去砍賈老賊的同時,同樣不是什麼好東西的賈老賊留下張世傑守綿州,親自率領兩千士卒押運著糧草也來到了摩天嶺大營。巡視了一圈摩天嶺防線感覺十分滿意後,賈老賊就在摩天嶺下與子聰商量起綿州軍情。賈老賊先向子聰敘述了自己關於多線作戰的擔憂,然後向子聰問道:「子聰大師,你覺得熊耳和田雄這兩支軍隊,我們應該用什麼辦法穩住了他們?」 「熊耳狗賊反覆無常,麾下又有許多類似汪良臣和汪惟正叔侄這樣的鐵桿漢奸,要想用利益穩住他無異於癡人說夢。」子聰沉吟著答道:「所以要讓熊耳不來侵犯綿州,最好的辦法無過於圍魏救趙,用武力迫使他撤軍。」 「大師的意思是——借刀殺人?」賈老賊眨著三角眼問道。子聰稍一點頭,獰笑道:「估計成都兵變和劉黑馬遇害的消息,也差不多該傳到劉元興耳裡了。小僧建議,太師立即給高達將軍去一封飛鴿傳書,讓高達將軍停止向簡州進兵,撤回普州駐紮;再給趙寶將軍去一道命令,讓他也停止攻打資州,回通泉駐紮。——這麼一來,沒有了後顧之憂的劉元興鐵定回師成都,去找熊耳叛軍算帳!劉元興手裡的軍隊都是劉黑馬部的精銳,成都的地形又是易攻難守,汪良臣和梅應春一旦交戰不利,必然向熊耳求援,熊耳也只好乖乖的滾回成都去和劉元興拚命!」 「好,就這麼辦!」賈老賊一拍大腿,當即讓子聰代筆書寫命令自己用印,末了賈老賊又問道:「子聰大師,本官還打算給兀良哈台去一道命令,讓他從嘉定北上也去打成都,這樣借刀殺人效果更好一些。」 「萬萬不可!」子聰大吃一驚,趕緊斬釘截鐵的否決。子聰解釋道:「兀良哈台,貪得無厭之豺狼!熊耳,反覆無常之小人!此二賊若是湊在一起,就好比乾柴碰上烈火,姦夫遇到淫婦,指不定就玩出什麼花樣!屆時我軍一時之間無暇顧及成都,兀良哈台鐵騎長趨入城,控制成都糧倉,我軍再想收回,那可就千難萬難了!所以小僧認為,還是讓兀良哈台老實在嘉定呆著為好,最起碼中間還有個扎魯忽隔著,兀良哈台和熊耳就算想暗中勾結,也沒那麼容易。」 賈老賊盤算半晌,覺得子聰的分析很有道理,便同意道:「大師所言極是,既如此,就讓兀良哈台先在嘉定老實呆著,等我軍先控制了成都平原再慢慢收拾他。」說罷,賈老賊又補充道:「不過為了謹慎起見,本官覺得田雄這邊也該下點功夫——如果能同時穩住熊耳和田雄,我們就輕鬆得多了。太師你再給本官出個主意,該怎麼穩住田雄?」 「老東西,越來越懶了,以前沒佛爺給你出謀劃策,你還不是照樣把忽必烈玩得死死的?」子聰有些不滿的在心中嘀咕一句。稍微盤算後,子聰微笑道:「田雄這邊好辦,想必小僧的師弟張通也已經把劉安鳳平安護送進了劍閣,田雄也應該已經知道了成都兵變的真相。太師你回城之後,可以在綿州城裡找一個投降的蒙古漢人官員,讓他以弔孝為名去見劍閣與田雄見面,給劉黑馬的靈堂獻上祭品大哭一場,給劉黑馬追封一個大宋的官職,表示我們對劉黑馬被害的哀痛之情。再加上劉黑馬那個女兒在旁邊煽風點火,田雄肯定把矛頭對準阿里不哥和熊耳,不會再衝著我們來。」 「也對,時間都過去四五天了,張三豐和劉安鳳就是烏龜爬也該爬到劍閣了,他們把成都兵變的真相一說,田雄再笨也不會把怒火發洩到我身上。」賈老賊仔細一盤算不禁啞然失笑——自己肯定是《曹操傳》和《安祿山史》之類的書看多了,結果變得對誰都不放心了。賈老賊一拍巴掌說道:「好,就依大師之計,本官回到綿州後馬上挑選使者。」 …… 和子聰計議停當,賈老賊又把帶來的兩千軍隊留給楊晨煥軍,自己則率領百餘名親兵輕騎返回綿州。因為天色已然不早,賈老賊也沒什麼心情去欣賞路旁景色和在沿途的名山古跡處留下鬼畫符一般的墨寶,只是率領親兵快馬加鞭的回城,可眼看道路就要走完一半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賈似道狗賊,納命來!」嬌喝聲中,路旁樹林之中忽然竄出一騎,馬上騎士手舞寶劍,殺氣騰騰的撲向賈老賊。本來貪生怕死的賈老賊因為做惡多端怕遭報應,身邊隨時都有上百親兵保護,自然不會把這麼一個敵人放在心上。但仔細一看後,賈老賊傻了眼睛——舞劍殺向賈老賊的人,竟然是本應該去了劍閣的劉黑馬之女——劉安鳳!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四十五章 自告奮勇 「賈似道狗賊,納命來!」突然間,劉黑馬的女兒劉安鳳從路旁密林之中拍馬殺出,赤紅著眼睛舞劍衝向正準備返回綿州的賈老賊,尖叫的聲音之淒厲,蘊含的感情之悲慼,即便鐵石心腸的人也聞之動容。而作惡多端又自作自受的賈老賊雖說身邊有親兵保護,此刻也不由傻了眼睛,「劉安鳳怎麼還在綿州?難道張通沒把她送去劍閣?」 「狗賊,受死!」劉安鳳是真的把賈老賊恨到骨髓裡了,看到賈老賊那副外表忠良內裡奸毒的模樣,就全然忘記了賈老賊身邊還有上百親兵保護,只是筆直的殺向賈似道老賊。不過賈老賊的上百親兵也不是吃素的,龔丹一聲口哨,十名親兵立即舉盾擁上,裡外兩層將賈老賊全身護住;其他親兵則各自舉起武器,呈圓形將賈老賊護在中間,謹防周圍另有敵人;另有十名親兵飛快衝上前去舉起神臂弓,瞄準直衝過來的劉安鳳。賈老賊趕緊叫道:「不許放箭!」 賈老賊不許親兵放箭,這可不是賈老賊精蟲上腦垂涎於劉安鳳的美色,而是劉安鳳對賈老賊來說還有大用,可賈老賊親兵的反應速度卻不是蓋的,賈老賊的話還沒有叫完,十支神臂弩箭已經脫弓而出,筆直射向劉安鳳。賈老賊也算是戰場老油條了,當然明白神臂弓的威力有多大,所以賈老賊立即把頭扭開,不忍去看劉安鳳被亂箭穿心的慘景。果不其然,賈老賊的腦袋剛剛扭開,遠處就傳來劉安鳳的慘叫聲和怒罵聲,「啊!狗賊!」 「射死沒有?」賈老賊低聲問道。一個親兵答道:「應該沒死——剛才弟兄們抬高了弩,大部分射到天上去了,那個小娘們只中了兩箭。」賈老賊大喜過望,再回頭去看劉安鳳時,卻見劉安鳳已經摔了馬,右肩之上插著兩支穿肩而出的弩箭,鮮血染紅了她破爛不堪的衣杉。賈老賊趕緊喝道:「快,快把她救起來。」 幾個親兵依令拍馬而上,想要將劉安鳳救起,不想樹林中又奔出一騎,卻是應該護送劉安鳳去劍閣或者簡州的張通張三豐。張通向賈老賊行一個拱手禮,苦笑道:「賈太師,多謝手下留情,小生無能,實在擰不過劉姑娘的強脾氣——她說什麼都不去劍閣或者簡州,一定要先殺了你。」 「慘了,這個臭丫頭還真沒去劍閣。」賈老賊皺起眉頭。這時,已經摔下戰馬的劉安鳳忽然嘶啞著嗓子慘叫道:「張通,幫我殺了賈似道狗賊!殺了他,你要我做什麼都行!」 「劉姑娘,小生只是答應劉老將軍把你送到安全地方,並沒有答應為你殺人。」張通搖搖頭,繼續苦笑道:「何況賈太師乃是北方漢人救星,又是我師兄力保的人,我怎麼能對他動手?」 「姓張的,你不幫我殺他,那好,我自己殺!」劉安鳳放聲大哭,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按地站起,揀起寶劍又跌跌撞撞的衝向賈老賊。可劉安鳳還沒走得兩步,腿上忽然一軟又摔倒在地上,肩上鮮血流得更多。嚇得賈老賊失聲驚叫,「劉姑娘,你沒事吧?快,給劉姑娘上金瘡藥。」 「狗賊,少假惺惺的裝模作樣。」劉安鳳躺在地上對著企圖靠近她的賈老賊親兵又打又踢,嚎啕大哭的聲音既是嘶啞又是淒厲,「殺了我!殺了我,如果你不殺我,我就一定要殺了你!」哭喊間,劉安鳳又揀起寶劍,揮舞阻攔賈老賊的親兵,包括張通都沒辦法上前給她治傷。 「讓開,我來。」賈老賊策馬上前,下馬推開親兵單獨走到劉安鳳面前。看到大仇人走到面前,劉安鳳的哭聲嘎然而止,也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一股力氣,竟然又掙扎著站起來,緊握寶劍踉踉蹌蹌的逼近賈老賊,雙目噴火,口中嗚咽道:「狗賊,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你要殺我?那你怎麼辦?你以為本官的親兵都是吃素的嗎?」賈老賊搖搖頭,沉聲說道:「劉姑娘,也許你認為,只要你能和我同歸於盡,那你死也值得了——可你有沒有想過其他人?比如你三哥劉元興,你不回到他的身邊,他就永遠不知道成都兵變的真正情況,也許你三哥就會和你爹一樣,誤中熊耳和汪良臣的詭計,又被那幾個狗賊給害了。還有你爹的老部下夾谷龍古帶和田雄,他們如果不知道成都兵變的實情,聽憑熊耳和汪良臣那些狗賊糊弄,那他們可能也會步你爹劉黑馬的後塵,又被那些殺害你爹的人給害了。你爹劉黑馬在泉下有知,又會高興你這麼做嗎?」 儘管劉安鳳已經踉踉蹌蹌的走到賈老賊面前,劍尖也指到了賈老賊胸前,可劉安鳳卻說什麼也刺不下去。賈老賊見劉安鳳並非那種完全不通情理的嬌小姐,便大聲說道:「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殺害你爹的熊耳、汪良臣這些狗賊還逍遙自在的活在世上,你沒有給你爹報仇就想和我同歸於盡,高興的人將會是誰?難道你真的不願再為你爹報仇了嗎?」 「我當然要給我爹報仇,我也要給我自己報仇!」劉安鳳櫻口中流出鮮血,手中寶劍不斷顫抖,顯然她已經快要支撐不下去。賈老賊歎了口氣,用手輕輕格開劉安鳳的劍尖,沉聲說道:「要想給你爹報仇,現在就隨我回綿州去治傷,然後去找田雄、找夾谷龍古帶和找你三哥,和他們一起去找熊耳和汪良臣這些狗賊報仇。等你爹的血仇得報,你再來考慮如何找我報仇如何?」 「你說得對,我現在還不能死。」劉安鳳一字一句的說著,緩緩收回寶劍,人也慢慢歪倒。賈老賊搶上去一把抱住她,叫道:「快,送她回綿州治傷。」 …… 帶著重傷的劉安鳳風急火燎奔回綿州,路上再沒有發生其他意外,進得城後,賈老賊迅速找來軍醫為劉安鳳止血醫傷。乘著這個空隙,賈老賊向張通詢問這幾天來發生的事情,張通苦笑著答道:「那天晚上小生帶著劉姑娘出城之後,她直到第二天正午才甦醒過來,本來小生想要把她帶到簡州去交給劉元興或者去劍閣交給田雄,完成劉老將軍的臨終托付就告辭離開。可劉姑娘卻犯起了倔脾氣,大哭著一定要殺了你才走,我本來想把她打昏帶走,她又威脅我說,如果我再敢打昏她,她就自殺在我面前。小生實在拿她沒有辦法,所以我們就一直留在綿州城外。」 「一直在綿州城外?你們沒想辦法和田雄聯繫,把成都兵變的真相告訴田雄?」賈老賊緊張追問道。張通搖搖頭,苦笑道:「劉姑娘一直在城外徘徊,等待機會刺殺於你,這幾天綿州又戰事不斷,小生怕她出意外辜負了劉老將軍的囑托,就沒敢離開她身邊,那來的時間與劍閣聯繫?」 「麻煩了,這個臭丫頭壞我大事了。」賈老賊大聲叫苦。張通驚問其故,賈老賊苦笑答道:「那天本官讓你帶著劉安鳳,讓你把她送到田雄、夾谷龍古帶和劉元興這些人面前,除了幫你完成劉黑馬的囑托和向劉黑馬的嫡系示好外,還有就是讓田雄知道成都兵變的真相,免得熊耳叛軍封鎖消息,再用詭計暗害他們。現在這個傻丫頭和我耗上了,田雄和劉元興這些人對成都兵變的情況一無所知,還不被熊耳和汪惟正這些奸賊當猴耍啊?」 「別人還好說,最關鍵的是劍閣的田雄。」賈老賊真的急了,把張通拉到川中地圖前,指著劍閣的位置說道:「看到沒有?田雄離綿州最近又沒有被大宋軍隊牽制,他的軍隊如果向南開拔,最多兩天時間就可以兵臨綿州城下,熊耳叛軍為了迎接阿里不哥入川,肯定會想方設法的鼓動田雄攻打綿州,和大宋拼得兩敗俱傷。到那時候,熊耳叛軍不僅可以繞過綿州攻打摩天嶺,劉黑馬的劍閣防線也會出現破綻,阿里不哥的鐵騎就可以金牛道長驅入川,踏足川中平原,後果不堪設想!」 「這麼嚴重?」張通有些吃驚,馬上說道:「那我馬上送劉姑娘去劍閣,讓她當面向田雄敘述成都兵變的真相。」賈老賊點點頭,又憂心忡忡的補充一句,「那也得看劉安鳳那個小丫頭的傷勢,剛才她一直昏迷不醒,要是傷得太重就麻煩了。」 耐心等待了許久,軍醫終於從病房中出來,賈老賊和張通忙迎上去,賈老賊焦急問道:「郎中,情況怎麼樣?她有沒有生命危險?」軍醫躬身答道:「回稟太師,這位姑娘傷得太重,小人雖然為了她拔了箭也止了血,但弩箭射穿了她的部分肺臟,這種傷最為難治,能不能把她救活回來,小人現在還不敢保證。」 「我管她死還是活,只要她活著去劍閣和田雄見面就行。」賈老賊極沒良心的在心底嘀咕一句,又問道:「那她現在能不能行動?能不能說話?」那軍醫哭喪起了臉,答道:「太師,她傷得太重了,別說運動了,就是話多說幾句都有可能要她的命啊。」 「麻煩,麻煩。」賈老賊叫苦不迭,只得向軍醫吩咐道:「盡全力救她,一定得把她救活。」軍醫躬身答應,告辭下去配藥。賈老賊則拉長了臉,在房間中背著手轉圈不斷盤算對策。這時,張通忽然向賈老賊拱手說道:「既然劉姑娘已經無法行動,那小生敢問太師一句,太師可放心小生?如果太師信得過小生,小生願孤身趕往劍閣,向田雄將軍講述成都兵變的實情,以免田雄將軍誤中熊耳詭計。小生是北方漢人,又親眼目睹了成都兵變的詳細經過,田雄將軍應該會相信小生。」 「本官當然相信你,只是你一個人去劍閣……」賈老賊本還擔心張通的安全,但轉念一想——娘的,簡直是多餘擔心,這世上還有人能砍死張三豐?想到這裡,賈老賊忙拉住張通的手說道:「既如此,那就有勞張先生辛苦一趟了,本官這就寫一封信,請你轉交給田雄將軍,向他訴說大宋對他的好意。此行若能成功,本官一定上表朝廷,為先生請封官職。」 「多謝太師好意,小生無意功名,官職就不必了。」張通搖搖頭,又微笑道:「此舉若能成功,小生只求太師一事——小生久慕大宋境內的武夷風光,只是苦於沒有大宋的官防路引未能成行,如果……」 「包在本官身上,事成之後,本官親自為你開一張通行大宋全國的路引。」賈老賊一口答應,又奸笑道:「不是本官吹牛,本官開出來的路引,在大宋境內除了進皇宮,還沒一個人敢攔你。」 雖說未來的張三豐自告奮勇擔任宋軍與田雄軍聯繫的使者,但賈老賊並不敢把賭注完全押在張通一個人身上。送走張通後,賈老賊又盤算良久,終於還是決定給正在包圍潼川的王堅送去一道命令,「盡最快速度拿下潼川及涪城,打通與綿州之聯繫。對於城中守軍,以驅逐至閬中為上,殲滅次之!」 發一道命令倒是很容易,不過賈老賊也很清楚——王堅打防禦戰的本事絕對是當世數一數二,進攻戰就不是他所拿手的了,所以這道命令王堅能不能完成,賈老賊心裡實在沒多少底。但賈老賊做夢也沒想到的是,他這道命令在接下來的形勢劇變中,卻起到了難以估量的作用……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四十六章 各逞其能(上) 公元一二六六年,南宋鹹淳三年九月二十七日,上午巳時初刻。 隨著清晨的薄霧漸漸散去,位於群山之間那巍峨壯觀的蜀中第一雄關劍閣關也逐漸浮現在李德輝一行的眼前,眼看著此行的目的地已經遙遙在望,我們的小張良李德輝李大人的罵聲也越來越大,「熊耳老王八,我操你娘!汪惟正狗崽子,我操你娘!唐笑臭婊子——我操你!操死你!」 「李大人,小人很理解你的心情——熊耳和汪惟正那兩個狗賊自己貪生怕死,卻把大人你推來劍閣出生入死,確實不是什麼東西。」李德輝的一個隨從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可熊夫人怎麼說都是大人的你的表妹,你這麼罵她,要是傳到別人的耳朵裡,對大人的表妹名聲只怕不大好。」 「我呸!那個十三歲就自己騎在我身上叫的臭婊子還會在乎名聲?」李德輝也是氣急了,毫不客氣的當著隨行而來的十名親兵大揭唐笑老底,「那個小婊子簡直就是天生的婊子,第一次和我上床的時候就不是黃花閨女了,別看那時候我已經娶了一妻一妾,可是在床上的花樣還沒她多!那個臭婊子,真不知道她是從那裡學來的。」 「不會是跟她爹學的吧?」一個親兵促狹的小聲說道。其他親兵想笑不敢笑,李德輝卻大聲說道:「有可能!那個臭婊子在床上對我說她十歲就來了天葵,她爹是在她十二歲的時候被宋蠻子砍死的,很可能是她爹親自給她開的……」 「站住!否則我們放箭了!」一聲忽然傳來的厲喝打斷了李德輝的猜測,與此同時,道路兩旁突然湧出一支蒙古軍百人隊,各舉弓箭瞄準李德輝一行。為首的百夫長大聲叫道:「你們是什麼人?來劍閣幹什麼?」 李德輝正正衣冠,上前向那百夫長拱手說道:「煩勞這位將軍通稟田雄將軍一聲,就說蒙古四川行院相兼樞密副使李德輝求見。」說著,李德輝將自己的官防文引遞上,交與那百夫長查看。那百夫長驗明官防無誤,這才向李德輝抱拳說道:「李大人,實在抱歉,因為宋人和阿里不哥的大軍壓境,我朝官員凡是入劍閣關者,必須得經過田將軍點頭方可。末將入關向田將軍稟報,大人請在這裡稍等。」 「沒問題,我們在這裡等。」李德輝含笑答應,那百夫長又行了個禮,交代部下將李德輝等人嚴密看守後,這才匆匆回馬奔向劍閣關。看著那百夫長離去的背影,李德輝表面上輕鬆微笑,實際上心則提到了嗓子眼,「是死是活,就看田雄的反應了!蒼狼白鹿保佑,保佑劉安鳳那個小婊子是去了潼川或者簡州,沒來劍閣——否則以田雄蠻子的脾氣,二話不說把我亂刀砍死都有可能。」 大概是蒼狼白鹿去地府安慰被賈老賊坑死的忽必烈了吧,沒聽到李德輝的衷誠禱告,所以沒過多少時間,遠處的劍閣關關門便忽然大開,田雄身穿白色重孝,領著一隊騎兵從關內直衝出來,殺氣騰騰的撲向這邊——雖然還隔著兩三里路,李德輝等人就隱約聽到田雄的瘋狂咆哮,「李德輝那個狗賊在那裡?老子要把他千刀萬剮,祭奠劉老將軍!」 「媽呀,田雄那個蠻子是來殺我的!」聽到田雄那怒髮衝冠的咆哮聲,李德輝立即面如土色,下意識的扭頭想跑。還好開始那個提醒李德輝不要亂罵唐笑的親兵比較冷靜,及時拉了一把李德輝,低聲說道:「大人,你注意到沒有?劉黑馬的女兒沒和田雄一起出關——如果那個小娘們在劍閣關裡,怎麼可能不出來找你報仇?」 「劉安鳳那個小婊子沒在劍閣?」李德輝心中一喜,仔細再眺望遠方時,果然沒看到劉安鳳那嬌俏的影子。李德輝心中更喜,「好,看來那個小婊子很可能沒來劍閣,有希望了。」想到這裡,李德輝眼珠一轉,忙悄悄從袖子裡掏出一塊事先切開的老薑,低頭擦擦自己的雙眼,然後李德輝李大人放聲大哭,「田將軍,田將軍,大事不好了!」 哭喊著,已經淚如泉湧的李德輝雙腳一夾戰馬,竟然直接向滿身殺氣的田雄衝了過去,在距離田雄還有一百多步的時候,我們的李大人就因為傷心過度而摔下戰馬,連滾帶爬的雙膝跪在田雄馬前,一邊磕著頭,一邊嚎啕大哭道:「田將軍,大事不好了,不好了,劉黑馬劉大帥,被賈似道老賊給害死了!田將軍,你要給大帥報仇啊!」 「咱們的李大人,還真會演戲。」李德輝帶來的十名親兵心中佩服——心說咱們的李大人哭得還真像劉黑馬不是他殺的一樣。而本打算二話不說一刀把李德輝砍了的田雄卻楞了一下,將李德輝立即斬殺的衝動也消弭於無形,驚訝之下,田雄在李德輝面前勒住戰馬,用刀指著李德輝喝道:「你剛才說什麼?劉大帥是被賈似道老賊害死的?可我怎麼聽說,是你的妹夫熊耳和汪良臣勾結,發動兵變殺害了劉黑馬大元帥?」 「誰說是我妹夫殺了劉大帥?」李德輝象屁股上被馬蜂紮了一下,殺豬一般咆哮起來,大吼大叫道:「是誰說的?是誰污蔑我妹夫熊耳?細作!一定是賈似道老賊派來的宋蠻子細作!他在那裡?我要和他拚命!」——李德輝臉上表情猙獰的咆哮,心裡卻樂開了花,「好!劉安鳳那個小婊子果然沒來劍閣,否則田雄肯定要提她的名字。」 聽到李德輝的訴說又看到李德輝的表情,田雄不由有些疑惑,他之所以能知道劉黑馬死訊和成都兵變,是他派出去的斥候聽到的民間傳言回報,但具體情況如何,並沒有一個當事人能告知田雄,所以田雄對李德輝的話難免有些將信將疑。考慮片刻後,田雄跳下戰馬,扶起李德輝問道:「那你老實我,九月十九那天晚上,在成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劉黑馬大帥究竟是被什麼人殺害的?」 「劉黑馬大帥千真萬確是被賈似道老賊害死的,九月十九那天晚上,成都城裡是發生了兵變,但很快就被我們鎮壓了。」知道劉安鳳不在劍閣,李德輝頓時沒了絲毫顧忌,索性放棄原訂計劃,另外又找出一個更加能欺騙田雄的借口。李德輝抹著眼淚說道:「在九月十九的前幾天,賈似道老賊曾經派人給我的妹夫熊耳送了一封招降信,許以重利要我妹夫殺害劉黑馬大帥向宋蠻子投降,我妹夫對劉黑馬大帥和忽必烈大汗都是忠心耿耿,自然是把賈似道老賊的使者當場斬殺,把那個蠻子的人頭和賈似道老賊的招降信當眾交給劉黑馬大帥——可我們做夢都沒想到,就是賈似道老賊那封招降信害了劉黑馬大帥!」 「賈似道老賊的招降信害了大帥?」田雄聽得有些糊塗。李德輝忙拿出賈老賊那封曾經把熊耳和李德輝騙得團團轉的親筆信,雙手捧到田雄面前,痛哭道:「田將軍請看,就是這封信,害了我們的大帥!」田雄搶過書信一看,見信上果然蓋有賈老賊的平章重事大印,還有賈老賊那比鬼畫符還要難看幾分的親筆筆跡——樣樣的都是貨真價實,決非偽造!再看內容時,田雄不由怒容滿面,破口大罵道:「無恥老賊,有本事在戰場上見真章,鼓動我軍內亂算什麼英雄?」 「賈似道老賊素來詭計當端,又極端的無恥下流,這點已是天下公認。」李德輝附和一句。田雄放下書信,皺眉問道:「既然熊耳已經把這封信交給了劉黑馬大帥,那又怎麼能說是賈似道老賊這封信害了大帥呢?大帥又是被誰人加害?」 「楊大淵!當然是楊大淵害了大帥,除了那個宋蠻子還有誰?」李德輝也不怕楊大淵過來對證,直接就把髒水直接潑在已經復歸大宋的楊大淵身上。李德輝抹著眼淚哽咽道:「那一日,下官的妹夫熊耳將這封信和蠻子使者的人頭獻給劉大帥時,楊大淵那個狗賊也正在旁邊,也得看到了信的內容——那個狗賊本來就是宋蠻子那邊投降過來的人,馬上就動了歪心思!後來到了九月十九那天晚上,那個狗賊糾集上千個宋蠻子降兵忽然殺進劉大帥府裡,將正在病中的大帥殘忍殺害了!」 說到這裡,咱們的李大人再一次捶胸頓足的嚎啕大哭,哭喊道:「等到我們發現的時候,時間已經晚了,楊大淵那個狗賊已經砍下了劉大帥的人頭,準備拿著大帥的頭顱到賈似道老賊面前請賞!我們沒辦法,只好動用軍隊消滅楊大淵叛軍,誰知道楊大淵那個狗賊奸詐無比,竟然指使叛軍士卒大喊,說是我們發動兵變殺害了劉黑馬大帥,在成都城裡製造混亂!我們雖然最終搶回了劉黑馬大帥的頭顱,可楊大淵那個狗賊還是乘機逃出了成都城,跑到宋蠻子那邊請功領賞去了啊——!」 好不容易哭訴完成都兵變的『真實』內幕。咱們的李大人已經不勝哀痛的跪倒在地,抱住田雄的雙腿淒慘嚎啕,不斷哀求田雄為無辜慘死的劉黑馬大帥報仇雪恨。但田雄也不是笨蛋,李德輝這番話雖然基本上算是天衣無縫,田雄卻還是將信將疑,又問道:「那證據呢?這封信只能證明是賈似道老賊鼓動我軍叛徒殺害了劉黑馬大帥,可楊大淵狗賊殺害劉黑馬大帥的證據在那裡?」 「證據在綿州!」李德輝大哭著答道:「楊大淵那個狗賊投奔了宋蠻子之後,又冒充劉黑馬大帥的使者,詐開了綿州城門,又害死了李進將軍,現在賈似道老賊和楊大淵狗賊都在綿州城中,田將軍你去綿州一看就明白了。」 「楊大淵狗賊又詐開了綿州城門?」田雄恍然大悟,怒道:「怪不得綿州莫名其妙就丟了,昨天斥候報告說綿州已經被宋人攻佔,我還不敢相信——以李進的本事,怎麼可能那麼快就毫無抵抗的丟了綿州?搞了半天,是楊大淵這個狗賊騙開了城門!」 「是啊,為了奪回綿州和給大帥報仇,我們又提兵去打綿州,不曾想又中了賈似道老賊的埋伏,接連吃了兩次大虧。」咱們的李大人抱住田雄的腿大聲哭喊,「我李德輝今天來到劍閣,除了要告訴劍閣的弟兄成都兵變的真相,還有就是要提醒田將軍你,如果賈似道老賊又指使楊大淵來詐劍閣關門,田將軍你千萬不要再上他的當!至於綿州那邊,田將軍你請放心,我們的軍隊雖然損失慘重,但為了給大帥報仇,我們那怕所有士兵的死光死絕,也要乘著賈似道老賊還沒有獲得主力增援的機會,把他消滅在綿州城中!給忽必烈大汗和劉黑馬大帥報仇雪恨!」 「我和你們一起去!」田雄大怒,吼道:「我在隆慶府和閬中還有一萬四千多軍隊,我馬上集結一萬軍隊,殺到綿州去給大汗和大帥報仇!」李德輝心中大喜,嘴上卻哭道:「田將軍,下官覺得你還是不要去比較好——賈似道老賊在綿州城裡雖然只有幾千軍隊,可那個老賊向來以詭計多端見稱,說不定又來一條詭計,又把你給……」 「我還怕他賈似道老賊?」田雄咬牙出血,大聲怒喝道:「傳令下去,召集所有千夫長至大帥靈堂……」 「哈哈,得手了。」李德輝做夢也沒想到此次劍閣之行會這麼順利——田雄召集眾將到劉黑馬靈堂,擺明了是在劉黑馬靈堂前調兵遣將誓師出征,等到田雄的軍隊一出動殺向綿州,李德輝就可以借口與熊耳聯絡共同攻打綿州大搖大擺的離開——然後讓田雄傻乎乎的去和宋軍硬耗了。可就在這時候,遠處忽然又快馬衝來一名斥候,向田雄稟報道:「啟稟將軍,南面發現一名書生,他自稱姓張名通,是成都兵變的見證人,要向你當面訴說成都兵變的真實情況!」 …… 花開數朵,各表一枝,田雄即將提兵攻打綿州的同時,正在德陽等待機會的熊耳叛軍也收到了成都快馬飛報。那汪良臣派來的傳令兵剛剛衝到熊耳夫妻和汪惟正面前,馬上就雙膝跪下大聲慘叫,「啟稟熊將軍、汪將軍,大事不好了!宋蠻子高達、邛應部忽然從簡州撤兵,簡州劉元興提兵一萬回師成都,聲言要為劉黑馬報仇雪恨!估算腳程,最遲明日傍晚,劉元興的軍隊就能抵達成都城下!」 「高達和邛應那兩個蠻子撤軍了?為什麼?」熊耳傻了眼睛,大聲叫苦道:「慘了,慘了!劉元興那個小崽子的軍隊都是跟了劉黑馬多年的精銳,他回頭去打我們的大本營,這可怎麼辦?」 「這定是賈老賊的借刀殺人之計!」唐笑的銀牙咬緊紅唇,恨恨道:「賈似道老賊,果然奸詐無匹,故意叫高達撤軍,擺明了是放劉元興回頭和我們火並,他好坐收漁利!」 「有道理,這樣的事賈老賊絕對幹得出來。」汪惟正點點頭,也是緊張道:「這下可麻煩了,我們的軍隊大部分是剛剛招募的新兵和降兵,人數倒是比劉元興多,可戰鬥力根本不在一個等級!成都的地形又是出了名的易攻難守,光靠我叔父和梅應春,想要守住成都——只怕有點懸。」 「那我們趕快回師救援成都。」熊耳大叫道:「要是成都糧倉丟了,等到軍糧吃光,就算沒人來打我們——我們的軍隊也得自己散了!」 「回師成都?那接應阿里不哥大汗的事怎麼辦?」唐笑和汪惟正異口同聲的反問道。熊耳啞口無言,半晌才哭喪著臉問道:「那怎麼辦?保成都就沒法接應阿里不哥大汗,接應阿里不哥大汗就保不了成都,這叫我怎麼辦?」 這麼兩難的問題,如果換成賈老賊和忽必烈這樣的奸雄也許還有辦法,可對於只有點小聰明的唐笑和汪惟正來說,問題的難度實在太高了點,所以唐笑和汪惟正都是緊皺眉頭緊張盤算,試圖能找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可屋漏偏逢連夜雨,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後,午時正,又有一名成都來的傳令兵飛奔進來,還沒進門就大聲叫喊道:「十萬火急!九月二十五日,大理兀良哈台叛軍北上眉州,眉州守將扎魯忽開城投降。九月二十六日,兀良哈台舉步、騎、象兵共計三萬五千,北上成都而來!」 「兀良哈台也衝著成都來了?」熊耳和汪惟正兩人的臉一下子變成了死灰色,心說好嘛,來一個劉元興就難招架了,現在又來一個兀良哈台,我們這次的樂子大了。而唐笑卻表現得異常冷靜,厲聲向那傳令兵問道:「扎魯忽向兀良哈台投降?這怎麼可能?扎魯忽不是最忠於劉黑馬和忽必烈嗎?怎麼可能向背叛忽必烈的兀良哈台投降?這消息有沒有經過確認?」 「對,對,這是不是假消息?」被唐笑一提醒,熊耳和汪惟正頓時看到一點希望,全都期盼的看向那傳令兵。誰知那傳令兵哭喪著臉答道:「回稟各位將軍,消息已經確認了,劉黑馬在臨死之前,曾經派出劉思敬密赴嘉定,聲言如果兀良哈台願意幫助四川蒙古軍隊抵抗宋蠻子侵略,劉黑馬就率四川軍民向兀良哈台投降。兀良哈台答應了劉黑馬的條件,所以扎魯忽就按約定向兀良哈台投降了。」 「原來是這樣。」汪惟正萬分失望,可汪惟正很快又振作起來,喜道:「既然兀良哈台是來幫我們打宋蠻子的,那我們大可以考慮與他聯手,建立聯盟共同抵擋宋蠻子!」熊耳一聽也是大喜,連連點頭附和。 「說得容易,你們當兀良哈台和你們一樣蠢?」唐笑冷笑著打破熊耳和汪惟正的幻想意淫,唐笑獰笑道:「兀良哈台是什麼人?——塗過香油的老泥鰍都沒他滑!他之所以北上接受扎魯忽投降,不過是看準了劉黑馬死後成都平原局勢混亂,想要到成都平原這個天府之國來撈上一把,要他和宋蠻子死戰,他未必敢去冒這個險!」 「那怎麼辦?」熊耳又哭喪起臉。唐笑一拍桌子站起來,大聲說道:「我立即出發去見兀良哈台,試探他對宋蠻子的態度,順便設法說服他替我們去打劉元興!」 「讓兀良哈台替我們去打劉元興?這可能嗎?」汪惟正有些狐疑的問道。唐笑獰笑道:「誰說沒可能?最起碼我們手裡還握有成都糧倉,要是把老娘惹急了,老娘一把火燒掉成都城,大家一拍兩散,誰也別想拿到完整的成都城!」 「燒掉成都城?」汪惟正和熊耳都還是第一次見識唐笑的鐵腕,一時間都被嚇了一跳。唐笑卻又忽然收住猙獰面孔,用無比嫵媚的眼波向熊耳和汪惟正拋一個媚眼,嬌笑道:「當然了,幹什麼都不能一條路走到黑,如果我們實在沒辦法接應阿里不哥大汗入川——也要做好投降兀良哈台的準備。最起碼兀良哈台曾經是蒙古人,一直以來和我們關係也不錯,投降他怎麼都比比投降宋蠻子舒服點。」 …… 同一時間,遂寧以北的涪水河面上,一支宋軍輜重船隊正停靠在岸邊休息,數百名宋軍士兵接到押糧官命令,背著一個又一個的竹簍上岸,深入兩岸的密林之中尋找著什麼。一名副統制向那宋軍押糧官問道:「大人,這一路上你已經讓弟兄們抓那些東西,已經抓得不少了,怎麼還讓弟兄們上岸去抓?末將就不明白了,你到底要抓那些東西幹什麼?」 「當然是給王堅王大人送禮。」那穿著文職官員服色的宋軍押糧官抿口茶,輕描淡寫的答道。那宋軍副統制聽得滿頭霧水,驚訝的追問道:「給王大人送禮?就送這些東西?」 「當然不是,這些東西只是一個引子。」那押糧官臉上露出和賈老賊十分相像的微笑,答道:「本官要送給王大人的東西,是潼川城。」 輕風撫來,將那押糧官頭上的旗幟吹開,露出一行小字和一個大字——大宋四川通運使——咎。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四十七章 各逞其能(中) 和唐笑猜測的一樣,兀良哈台北上進逼成都,內質裡其實並沒有在老虎嘴裡拔牙和賈老賊爭奪四川的打算——也和唐笑猜測的一樣,兀良哈台之所以選擇這時候北上對熊耳叛軍痛打落水狗,其根本目的還是看到忽必烈餘黨內亂,準備趁火打劫到成都平原這個天府之國撈上一把,然後等賈老賊拿出足夠的好處『獎勵』兀良哈台的協助光復四川之功後,兀良哈台再交出這塊肥得流油的地盤。不過,這只是兀良哈台暫時的打算…… 既然是北上成都,兀良哈台的軍隊就少不得要行軍——這可不是廢話,主要是兀良哈台的軍隊之中擁有八百餘頭戰象,這些身披鐵甲的龐然大物在前開路,騎兵護衛兩翼,步兵跟隨其後,其隊伍行軍之壯觀,可想而知。尤其是在那些戰象集體衝鋒之時,灰塵掩天,步聲如雷,大地都彷彿為之顫抖,足以讓任何一支軍隊心驚膽寒。以至於兀良哈台回顧自己這支隊伍時,都忍不住歎息道:「當年的潭州之戰,如果天氣不是那麼冷,孤只要帶上一百頭戰象,就可以把潭州那座小城踏成齏粉!」 懊悔已屬無益,今年的氣候遠比往年炎熱,眼下雖正處深秋時節,成都平原的氣溫還是蠻為溫暖,正適合大象生存活動,而靠著熊耳不戰而退讓出嘉定府,兀良哈台又在嘉定撈到了大把糧食來餵養這些食量和力氣一樣恐怖的活動肉山,所以兀良哈台對這次北上成都還是滿有把握的。可他的大軍剛剛渡過岷江之後,時間到九月二十七日的下午申時,一個不怎麼好的消息卻傳來了…… 「劉元興那個小蠻子居然回師攻打成都了?」聽著斥候的偵察報告,兀良哈台立即拉長了臉,皺著眉頭向長子阿術和智囊王鶚說道:「這下可麻煩了,開始孤還打算乘著賈老賊暫時無力南下和劉元興被高達纏住的機會,一舉拿下成都糧倉撈上一把——沒想到賈老賊會這麼不要臉,故意讓高達撤軍放劉元興回成都報仇。我們現在去成都,肯定要在成都城下和劉元興碰上,到時候我們該怎麼辦?」 「大王不必焦急。」王鶚往遠處的劉思敬一指,微笑道:「大王難道忘了,劉黑馬已經答應向我們投降,我們只要把劉思敬派過去和劉元興聯繫招降——告訴劉元興,只要他投降我們,我們就替他打破成都城,消滅城裡的叛軍為他爹報仇。」 「說得容易,如果劉元興要我們向宋人開戰怎麼辦?」一向反對兀良哈台和王鶚首鼠兩端國策的阿術大為不滿,向王鶚問道:「到那時候,如果不打宋人,我們沒辦法向劉黑馬部交代;如果向宋國開戰,先不說在戰場上能不能佔到便宜,就憑我們大理的國力,宋人耗都可以把我們耗死。」 「世子不必擔心,我們招降劉元興是假,拿到他手中的兵力才是真。」王鶚陰笑答道:「現在不管劉元興提出什麼條件,我們都可以答應,只要他先去給我們打傷亡最大的成都城牆,然後我們再想辦法找借口把他的軍隊收編。到那時候,是否向宋蠻子開戰,還能由他做主?」 阿術默然無語,王鶚的手段阿術很清楚,用計收編劉元興的軍隊也不是沒有可能。而兀良哈台更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兀良哈台將手一揮,得意洋洋的說道:「就這麼辦,去把劉思敬叫過來,孤親自安排他出使劉元興。」 …… 劉黑馬昔日的心腹劉思敬被兀良哈台派出去了,過了岷水,北方已經是一馬平川的平原,與劉元興軍聯繫十分方便。所以劉思敬僅有了一夜時間就從岷水到劉元興軍駐紮的靈泉快馬跑了一個來回,不過劉思敬帶來的消息卻大大出乎王鶚的預料——劉元興竟然一口拒絕了向兀良哈台投降的要求,而且堅持要獨自攻打成都,親手給劉黑馬報仇! 「劉元興小賊,竟然敢敬酒不吃吃罰酒?」聽完劉思敬的回報,兀良哈台勃然大怒,一拍大腿吼道:「繼續北上,打成都,也打劉元興,然後拿成都府去找賈老賊要軍餉要軍糧!」 本來按兀良哈台的意思,佔據絕對優勢的大理蒙古軍隊兩線作戰,同時向彼此敵對的熊耳叛軍和劉元興孤軍開戰,勝算仍然極大,可大理的丞相王鶚卻不願用這個直接的法子。王鶚先勸道:「大王且請息怒,同時兩線作戰,我軍勢必損失慘重,對我大理接下來的戰事極為不利用。請容臣先問劉思敬將軍幾句,再做決定不遲。」 徵得兀良哈台同意,王鶚轉向劉思敬問道:「劉將軍,你可摸清劉元興的真實打算?他現在已經是一根無根之草,外無可援之軍,內無可守之地,為什麼他還不肯向大王投降?難道他真想帶著劉黑馬最後的軍隊給忽必烈殉葬?」 「回稟丞相,末將也問了劉元興。」劉思敬垂頭喪氣的答道:「劉元興說,他現在第一個目的是打下成都,殲滅叛軍為他父親報仇,然後他就放棄難以堅守的成都孤城,帶著軍隊北上閬中,去與田雄、夾谷龍古帶會合,最後再想辦法給忽必烈大汗報仇,光復忽必烈的江山。對了,劉元興還勸末將留在他的軍中,被末將拒絕了。」 「螳臂當車,愚不可及。」王鶚冷笑連連,又揮手讓劉思敬離開,這才捻著鬍鬚沉吟道:「不過劉元興鐵了心要打成都給劉黑馬報仇,對我們來說這未必不是一個好消息——如果利用得好,我們可以先讓劉元興去和熊耳叛軍火並,等到他們打得兩敗俱傷之時,我們再出來收漁人之利。」盤算到這裡,王鶚心中一動,忽然說道:「或者我們可以乘機招降熊耳叛軍,既擴大我們的力量,又兵不血刃的拿下成都城。」 「如果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提到熊耳叛軍,兀良哈台馬上就想起風騷美艷的唐笑在他胯下婉轉嚶嚀的動人模樣,兀良哈台淫笑道:「上次熊耳那個騷婆娘和我們聯繫的時候,很明顯就已經流露出想向我們投降的意思,只是那個騷婆娘胃口太大,想要單獨吃下成都府路,而且當時接納他們還可能導致向宋蠻子開戰,所以孤拒絕了。現在他們窮途末路,劉元興和宋蠻子都追著他們打,再招降他們,肯定能成。」 「父王,孩兒有話呈諫。」阿術再也聽不下去了,憤怒道:「我們這次殺入四川,是受宋人之邀來為宋人助戰,不是來與宋人開戰自取滅亡——熊耳叛軍之所以兵變,全是為了迎接阿里不哥入川,這點宋人勢必清楚。我們在這個時候接納熊耳叛軍,等於就是給宋人向我們開戰的借口!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丟西瓜撿芝麻,這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大膽,竟然敢向父王如此說話?」兀良哈台被兒子頂得老臉一紅,怒喝道:「黃口小兒,你懂什麼?在這個亂世,有軍隊才有實力,腰桿才能硬,軍隊越多,腰桿就越硬!只要我們的實力足夠了,就算賈似道老賊,也不敢隨便向我大理開戰!」王鶚也勸說道:「世子,大王這麼做是對的——賈似道老賊狼子野心,就算我們完全遵守盟約,他也未必就會放過我們。我們只能抓住這個川中混戰的機會壯大力量,賈似道老賊才不敢用正眼窺視大理。」 「那隨便你們了,我去後面巡視輜重隊。」阿術很清楚兀良哈台和王鶚的投機性格,知道無法說服他們,便索性來過眼不見心不凡。誰知阿術前腳剛趕往後隊,後腳就有一名傳令兵從前方奔來,向兀良哈台和王鶚稟報道:「啟稟大王、丞相,有一美貌女子領一隊騎兵而來,自稱為蒙古大將熊耳之妻,要求面見大王。」 「那個騷婆娘又來了。」兀良哈台和王鶚臉上一起露出淫笑,兀良哈台飛快吩咐道:「快,在路邊扎一頂小帳,內鋪羊毯,孤在帳篷中接見她。」 片刻後,小帳匆匆搭好,帳內又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羊毛地毯,兀良哈台也沒讓王鶚進帳,自己先進了帳篷席地而座,淫笑著等待唐笑到來。果不其然,又過片刻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唐笑就被單獨領進了帳中,兀良哈台使個眼色讓親兵放下帳簾,然後迫不及待猛撲上去,把正在向自己媚笑的唐笑壓在地上,毛茸茸的大手伸進唐笑內衣之中亂摸亂揉,「美人兒,孤可是太懷念你的床上功夫了,快,抓緊時間先來一次。」 「大王,不要。」很出乎預料,一向對男人來者不拒的唐笑竟然難得的主動推開兀良哈台,坐直身體向兀良哈台媚笑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你一統四川的機會來了。——賈似道老賊領著一支孤軍被困在了綿州,北有阿里不哥,東有田雄,賈老賊光是抵擋這兩個威脅就萬分吃力,你如果在這個時候突出一軍去打綿州,不僅可以幹掉宋蠻子朝廷的首輔賈似道老賊,還可以一舉吞併川中平原!甚至一統華夏江山——也不是沒有可能!」 …… 一張嘴難說兩家話,兀良哈台還在為他的道路選擇舉棋不定的時候,賈老賊目前最大的威脅田雄軍就已經做出了選擇!這話要從頭一天的上午說起,李德輝剛剛用捏造的成都兵變經過騙得田雄信任,讓田雄誤以為是賈老賊勾結叛軍殺害了劉黑馬——其實從某種程度來說,這也算是事實。總之一句話,田雄是下定決心要提兵攻打綿州,為劉黑馬報仇!但就在田雄剛剛下令召集眾將的時候,賈老賊的使者張通也來到了劍閣…… 「張通是什麼人?竟然敢自稱是成都兵變的見證人?我怎麼沒聽過他的名字?」田雄疑惑的看了李德輝一眼。李德輝內心緊張,臉上卻又裝出一副萬分疑惑的模樣,故作驚訝道:「張通?我也沒聽說過這名字啊?難道他是賈似道老賊派來的細作,想要刺探劍閣軍情?」 「宋人的細作敢直接求見於我?」田雄並不理會李德輝的故意煽動,命令道:「把他帶到這裡,本將軍親自見他。」李德輝見田雄沒有上當,趕緊勸道:「田將軍小心,此人來歷不明,若是他懷有歹意而來,傷害到你的萬金之軀,那我們就算把他千刀萬剮,也難洩心頭之恨了。」 「一個窮酸書生也想傷害到身經百戰的本將軍?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田雄對李德輝說辭嗤之以鼻。李德輝心中卻嘀咕道:「難說,如果那個窮酸真要殺你,你未必是他的對手——娘的,老子得小心了,那個窮酸如果對老子動手,老子就死定了。」 又過片刻,仍然是穿著一身邋遢長袍的張通被領到田雄和李德輝面前。李德輝雖然沒親眼見過張通,可看到張通的邋遢衣著和高大身材,馬上就知道這個張通就是九月十九那天保護劉安鳳逃出成都的厲害書生,一顆心馬上又提到了嗓子眼。而田雄則是上下打量張通一番,狐疑問道:「你叫張通?是那裡人?來找本將軍幹什麼?」 「小生正是張通,遼東懿州人,曾為忽必烈大汗的中山博陵令。」張通拱手回答,為了取信於田雄,張通又順口把師兄的名號搬出來,「蒙古光祿大夫、太子太保、中書省事子聰大師,乃是小生學道之時的師兄。」 「子聰的師弟?」田雄果然大吃一驚。李德輝卻殺豬一樣慘叫起來,「細作!他果然是宋蠻子的細作!子聰禿驢賣國求榮,在襄陽投降宋蠻子給賈似道老賊當了走狗,這個蠻子是他師弟,肯定是賈似道老賊派來的細作!快來人,殺了這個蠻子細作!」 田雄的士兵當然不會聽李德輝的吩咐,李德輝帶來的親兵卻跳出三四人,衝上去揮刀就砍,田雄正要喝止時,卻覺眼睛一花,李德輝的四個親兵仰面遠遠摔開,親兵手中的四柄鋼刀卻莫名其妙的到了張通手裡。田雄大吃一驚,下意識的後退兩步,驚道:「好厲害的身手!你究竟是誰?」 「小生剛才已經說過,小生姓張名通,字君寶,自號三豐。」張通微笑著回答一句,又問道:「田雄將軍,如果你想知道成都兵變的真正情況,就請讓小生把話說完,然後再判定小生是否宋人細作。」 「好,你說。」田雄一口答應,又揮手讓持槍包圍張通的士兵退開。當下張通清清嗓子,見他在成都府偶遇劉安鳳、劉安鳳拉他到劉黑馬府中,劉黑馬勸說他為蒙古軍隊效力卻恰巧碰上成都發生兵變、以及劉黑馬被唐笑刺殺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最後,張通又輕描淡寫的把劉黑馬臨終前將劉安鳳托付給他、他保護劉安鳳殺出成都的事情也說了一遍。 好不容易等張通說到這裡,田雄已經是滿面驚疑,不斷打量張通和李德輝的表情,難以判斷二人之中究竟誰在撒謊,誰在說真話。而李德輝則像瘋了一樣上躥下跳,大喊大叫,「胡說八道!污蔑!污蔑!在成都刺殺劉黑馬大帥的人是宋蠻子楊大淵,怎麼變成了是熊夫人?我表妹嬌滴滴的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殺害身經百戰的劉黑馬大帥!田將軍,你千萬不能相信他!」 「田將軍,話我已經說完,這是大宋平章賈太師委託小生送給你的書信。」張通表情平靜,從懷中掏出賈老賊的親筆信雙手捧到田雄面前,沉聲說道:「田將軍,賈平章希望你以大局為重,不可為怒火沖昏了頭腦而輕棄劍閣雄關,從而導致阿里不哥鐵騎入關。到那時候,不僅四川百姓將遭受戰火荼毒,你們再想為劉黑馬大帥報仇,消滅勾結阿里不哥的熊耳叛軍,也將遙遙無望。」 「狗屎!」田雄一把將賈老賊的信搶到手中,看都不看就三兩下撕得粉碎,怒吼道:「賈似道老賊殺了李進,奪我蒙古土地,還想讓我冷靜?」 「田將軍,綿州本來就是大宋的土地——賈平章只是光復,而非奪取。」張通毫無畏懼的提醒道。聽到這話,本就處在暴怒邊緣的田雄下意識去摸腰刀,田雄的士兵也條件反射般舉起刀槍對準張通,李德輝心中暗喜,忙躲在親兵背後大聲叫喊,「田將軍,你聽到了嗎?這個蠻子幫宋蠻子說話,證明他肯定是蠻子細作,快殺了他!」 「住手。」田雄還算冷靜,又及時強壓怒火喝住士兵,然後皺著眉頭問道:「既然你說劉黑馬大帥將他的女兒托付給你,那劉姑娘現在在那裡?她為什麼不來見我,當面向我訴說成都兵變的真實情況,反而讓你這個我不認識的人來?」 「完蛋,如果劉安鳳那個小婊子和田雄見面,田雄肯定不會相信我了。」饒是李德輝也算挺過了無數大風大浪,此刻也緊張得心又提到嗓子眼。還好,張通如實答道:「劉姑娘受了重傷,我把她留在了綿州城裡。」 「你說什麼?你瘋了?綿州城現在已經被賈老賊攻佔,你竟然還把大帥的女兒留在那裡?」田雄大吃一驚,脫口驚叫問道。總算明白劉安鳳為什麼沒出現的李德輝大喜過望,忙大叫道:「田將軍,聽到沒有?這個蠻子細作連謊言都不會捏造,賈似道老賊何等歹毒殘忍,他自稱受大帥之托保護大帥的千金,為什麼還敢把大帥的千金留在綿州城裡?這根本說不通,也足以證明他的話完完全全對是胡說八道,是賈似道老賊派來騙你的細作!」 「田將軍,我也沒辦法,劉姑娘的傷勢太重,根本沒法行動。不過賈太師已經向我承諾,只要劉姑娘的傷勢稍有好轉,他就把劉姑娘交還給劉元興將軍或者你們。」張通並不理會李德輝的叫囂,只是如實把他保護劉安鳳離開成都後發生的事詳細說了一遍——當然,賈老賊利用劉安鳳騙開綿州城門因為在其中起到了承前啟後的作用,張通也不得不揭露其罪行和醜惡嘴臉。 「無恥老賊,竟然這麼欺負大帥的千金?」田雄氣得全身發抖,向張通吼道:「賈老賊歹毒無恥到這地步,你為什麼還放心把大帥的女兒留在綿州城裡?」 「不妙,田雄開始相信這個窮酸書生的話了。」李德輝聽出情況不妙,忙大聲說道:「田將軍,你千萬別相信他,成都兵變那天晚上,大帥的千金確實在混亂中失蹤,到現在都下落不明。可大帥的千金再笨也不至於笨到為賈老賊騙開綿州城門吧?就算真是劉姑娘不慎中計,真的為賈老賊騙開了綿州城門,以賈老賊的狠毒性格,又怎麼可能任由大帥的千金離開?更何況這個細作還說大帥的千金是刺殺賈老賊受傷,賈老賊竟然還把大帥的千金留在城裡治傷——賈老賊就不怕大帥的千金傷好以後再刺殺他嗎?這麼荒唐的話,你會相信嗎?」 李德輝的話雖然是強詞奪理,但也有幾分道理——基本上,只要是頭腦正常的人就不會去救刺殺自己的刺客,更別說公認歹毒的賈老賊?所以本已經開始相信張通的田雄又開始產生懷疑,盤算許久後,田雄指著張通和李德輝說道:「你們倆的話,我都信,但也都不信。這樣吧,本將軍先帶著軍隊和你們去綿州城下,如果劉大帥的千金劉安鳳真在綿州城裡——那李德輝,本將軍就把活剮,祭奠劉大帥的在天之靈!如果劉安鳳沒在綿州城裡,那張通,本將軍同樣把你這個宋人細作活剮!」 「田將軍,你千萬別相信這個宋蠻子細作的鬼話。」李德輝面如土色。張通則大聲說道:「田將軍,你派一兩個心腹人去綿州城與劉姑娘見面就可以了,如果劉姑娘不在城裡,我甘願受你任何處罰,又何必帶著軍隊去?」 「不用廢話了,本將軍心意一決。」田雄一揮手,斷然喝道:「綿州城是我蒙古土地,本將軍怎能坐視落入賈似道魔掌?本將軍帶軍隊去,當然是要順便奪回綿州城!來人,吹號召集眾將,本將軍要點將發兵!順便把李德輝和這個張通一起帶走,嚴加看管,如果他們想逃,不管是誰,立即格殺!」 …… 時間向前推移,九月二十七日的下午,遂寧以北的涪水河邊,被四川轉運使咎萬壽派上岸的數百名宋軍士兵先後回到輜重船隊交令,向咎萬壽展示他們上岸後獲得的成果。咎萬壽巡視了一圈,非常滿意的說道:「不錯,看來數量也差不多了。傳令下去,船隊立即出發,路上不再耽擱,日夜兼程趕往潼川。」 「得令!」各級將領將命令傳達。片刻後,由兩百餘條中型貨船組成的宋軍輜重船隊張開風帆,搖槳划擼,滿載著糧草、藥物、武器和投石機等輜重物資,藉著傍晚的微風逆流而上,浩浩蕩蕩撲向上游的潼川城。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四十八章 各逞其能(下) 因為宋軍的進攻戰經驗嚴重不足——包括高達和王堅等宋軍一流名將在內都是如此,主力軍隊只能採取步步為營的穩紮穩打策略,進展相當緩慢,加上忽必烈餘黨的分裂和兀良哈台、阿里不哥兩支外來勢力的加入,再加上生性喜愛冒險的賈老賊孤軍深入綿州,整個川中平原的戰場已經變得混亂無比。但目前的混亂,還只是一個開端…… 「你說什麼?賈似道老賊孤軍深入,被困在了綿州?」聽到唐笑帶來這個消息,兀良哈台驚訝得連伸進唐笑內衣之中的手都忘記活動了,在帳篷裡坐直身體驚叫道:「你說的是真的?是不是在騙我?賈似道老賊比泥鰍還滑,會做那麼冒險的事?」 「不是會做,而是賈似道老賊在戰場上一向喜歡出奇兵冒險。」唐笑也坐直身體,一邊整理著被兀良哈台弄亂的衣服,一邊向兀良哈台媚笑回答。如果說唐笑剛才還只是試探的話,那麼現在唐笑心中已經很明白——兀良哈台果然和自己們是一路貨色,只是迫於形勢才對宋軍委曲求全,但是在內心深處,兀良哈台對宋軍還是懷有很深的敵意的。 「快,小美人兒,快把綿州的情況告訴我,越詳細越好。」兀良哈台非常激動,沖帳篷門喊道:「王丞相,你也進來聽聽,有好消息。」一直在帳篷外面偷聽的王鶚應聲而進,唐笑則心中暗喜,心說看來兀良哈台對宋蠻子的敵意比我估計的還要深百倍,看來這一次說不定會有超過想像的意外收穫了。想到這裡,唐笑趕緊把她所知道的綿州情況一五一十說出,並重點強調了賈老賊在綿州面臨的窘境和危險,希望兀良哈台不要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 唐笑非常聰明,知道一旦說謊就絕對逃不過兀良哈台和王鶚這兩條老狐狸的眼睛,所以唐笑沒有撒一句謊,而是全部如實吐露,就連阿里不哥軍已經抵達摩天嶺和熊耳叛軍目前的窘境也沒有隱瞞。唐笑坦白說道:「本來呢,賈似道老賊目前被困在綿州,援軍又被夾谷龍古帶拖在了潼川,一時無法抵達,是我相公接應阿里不哥大汗入川和殺掉賈似道老賊的最好機會。但賈似道老賊實在太奸詐了,竟然放劉元興來攻打我們的後路,偏偏又趕上大王你的大理軍隊北上,導致我們現在打綿州就得丟成都,保成都就得錯過這個最後的反敗為勝的機會。所以奴家今天才到這裡,希望能與大王的軍隊建立聯盟,共同吞併四川!」 好不容易聽唐笑說完,兀良哈台和王鶚倆人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狂喜之色。但兀良哈台和王鶚也不會隨意輕信,兩人都沒急著說話,只是低下頭分析唐笑介紹的情況,想要找出唐笑是否編造的證據。良久後,兀良哈台才吞吞吐吐的說道:「這麼說來,熊夫人是打算借孤的力量對賈似道老賊了?可熊夫人有沒有想過,孤這麼做,又能有什麼好處?接應阿里不哥的軍隊入川,那還不是為他人做嫁衣?」 「老色鬼,連你們和宋蠻子是盟友這樣的場面話都懶得說——看來有戲!」唐笑心中冷哼,臉上媚笑,迅速盤算如何把兀良哈台軍拉上熊耳叛軍的賊船。那邊王鶚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先咳嗽一聲提醒兀良哈台,然後才冠冕堂皇的說道:「熊夫人,也許你說的確實是實情——可你不要忘了,我們大理和大宋乃是盟國,盟國大宋的朝廷首輔被困,於情於理,我們都應該對他施以援手,將賈平章從困境之中解救出來——又怎麼能對他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王丞相,你這話去騙騙小孩子吧。」唐笑嫵媚一笑,毫不客氣的說道:「賈似道老賊是什麼人,大王和王丞相在潭州親眼見識過,這次在綿州,奴家也不幸見識一次——簡直比狐狸還狡猾,比豺狼還凶狠,比蝮蛇還陰毒!和這樣的人建立聯盟,不是與虎謀皮是什麼?如果讓他吃下了四川,下一個不是漢中,就是你們大理!關於這點,王丞相心裡只怕早就有數吧?」 王鶚尷尬一笑,硬著頭皮說道:「熊夫人太多疑了,本官相信賈太師不是那樣的人。」聽到這話,唐笑不再說話,只是臉上笑容更加嫵媚,一雙水汪汪的媚眼只是凝視著王鶚的雙眼,王鶚怕被她看出心事,下意識的把眼睛移開。唐笑這才嬌笑道:「王丞相,心虛了吧?這麼好的機會放在大理面前,奴家就不相信大王和丞相不動心。」 「動心又有什麼用?殺了賈似道老賊,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兀良哈台故作冷哼問道。唐笑嬌笑道:「大王何必明知故問?殺了賈似道老賊,宋蠻子的大軍必退,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又被堵在摩天嶺不能入川一步,四川天府對大王來說,還不是唾手可得?而且賈似道老賊一死,宋蠻子朝廷之中再無一人能像賈似道老賊這般強勢,能強力整合各路兵馬與我蒙古為敵,朝中必然內亂,而阿里不哥大汗定會乘機揮師南下,攻打江南。待到宋蠻子和阿里不哥大汗打得兩敗俱傷之時,大王你再出手,即便想奪取整個天下,也不會是絲毫沒有可能的事。」 「到那時候……」說到這,唐笑主動依偎進兀良哈台的懷中,用柔軟噴香的手指在兀良哈台毛茸茸的臉上劃著圓圈,媚聲說道:「到那時候,奴家和奴家的相公,就是大王一統天下的馬前卒,改朝換代的急先鋒。大王想要奴家做什麼,奴家就為大王做什麼,那怕大王要奴家……」唐笑故意拖長聲音,抱著兀良哈台的脖子,千嬌百媚的獻上一吻,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小蕩婦,孤還怕被你吸乾。」兀良哈台淫笑著在唐笑高聳的胸脯上捏了一把,又淫笑問道:「這麼說來,你們是打算捨阿里不哥而歸附孤了?朝三暮四又反覆無常,就不怕阿里不哥找你這個小蕩婦算帳?」 「大王還有臉取笑奴家,奴家落到這樣的處境,還不是大王害的?」唐笑撒嬌不依,用胸脯摩擦著兀良哈台的胸口,嬌嗔道:「如果大王你沒有趁火打劫攻打成都,就算成都的地形易守難攻,頂住劉元興十天八天也不是沒有希望,在這段時間裡,我相公繞過綿州到摩天嶺拚死一搏,未必就不能將阿里不哥大汗接應入川,再折回頭去救援成都。可現在你和劉元興聯手攻打成都,我們就算把阿里不哥大汗接應入川,沒有成都這座糧倉大本營,進了成都平原也是一根無根之萍,仍然不是宋蠻子的對手。所以沒辦法,我們只好找一個更可靠的靠山了。」 「找我們做靠山?那你們打算怎麼依靠呢?」兀良哈台淫笑追問道。唐笑飛快答道:「很簡單,首先別打成都,還得幫我們趕走劉元興,然後和我們聯手幹掉賈老賊,搶得的地盤全是大王你的國土——但必須封我相公為成都府路總管,世襲罔替!至於大王是願意和阿里不哥聯手還是為敵,我們是大王的臣子,自然遵守大王的旨意。」 唐笑說的確實全是實話,但越是實話,就越能打動兀良哈台和王鶚這兩條反覆無常的老狐狸,所以兀良哈台和王鶚又對視了一眼後,兀良哈台便把唐笑從懷中推開,淫笑說道:「小美人兒,到帳篷外面去等一下,這件事事關重大,孤要和丞相單獨商量,一會再給你答覆。」唐笑嬌笑答應,站起身來走出帳篷,不過一隻腳剛走出帳外,唐笑又回頭嫵媚笑道:「大王,丞相,奴家斗膽勸你們一句,最好別打攻取成都、逼我們去和宋蠻子死拼再坐觀風向的主意——如果成都遭遇危險或者奴家今天晚上回不去,汪良臣和梅應春就會一把火燒了成都城,然後再北上去和阿里不哥大汗會合——成都平原呆不了,我們還有漢中。」 「臭婊子,果然厲害。」兀良哈台和王鶚同時在心中罵了一句。唐笑卻又嫵媚一笑,丟了兩個媚眼才離開小帳,留下兀良哈台和王鶚兩個老滑頭在帳中密商。 等了大約有小半個時辰,兀良哈台的世子阿術聽到消息匆匆趕來,雖說唐笑以前與兀良哈台軍秘密聯繫時也滾過阿術的床,但阿術對唐笑顯然沒什麼好印象,瞪了唐笑一眼就直衝入帳,並不理會向自己獻媚的唐笑,可阿術的手剛摸到帳簾,兀良哈台卻已經在帳篷中發話叫唐笑進去。阿術和唐笑共同進帳,兀良哈台先揮手制止阿術的質問,然後向唐笑嚴肅說道:「熊夫人,你的提議和請求,本王全部答應。不過,本王也有一個條件。」 「大王請說。」唐笑大喜過望。兀良哈台沉聲說道:「本王目前還不向立即和宋蠻子撕破臉皮,所以本王這次只能暗中出兵幫你攻打綿州——如果能在綿州幹掉賈似道老賊,那麼就一切按你的要求辦。如果讓賈似道老賊跑了,你們不得洩露半點本王參與綿州之戰的消息——當然了,做為交換條件,到時候本王也會以宋蠻子盟友的身份,全力保護你們安全!」 「老滑頭,到現在還在打腳踩兩條船的主意。」唐笑心中冷哼,「不過只要你替老娘打發了劉元興,保住了成都城,然後老娘再拿到你出兵攻打宋蠻子的證據,就不怕你不和宋蠻子撕破臉皮!」想到這裡,唐笑向兀良哈台媚笑道:「大王放心,奴家一切全聽大王的吩咐。」 …… 花開數朵,各表一枝,在這段時間裡,賈老賊在綿州城裡也沒怎麼閒著,除了不時探視劉安鳳的病情,全力搶救以向劉黑馬餘黨示好,賈老賊又將綿州和摩天嶺的守軍進行了輪換,把以步兵為主的張世傑部隊換到摩天嶺防禦阿里不哥,子聰則和楊晨煥等部分大宋騎兵則已經換回了綿州,加強野戰能力和機動力,以預防蒙古叛軍繞過綿州偷襲摩天嶺。 孤軍深入帶來的不僅是奇襲,更是危險,綿州府四面環敵,賈老賊與宋軍各支部隊的聯繫只能靠快馬傳令,要想獲知外界的消息也只能靠斥候偵察,而蒙古軍各支部隊的斥候也集中監視綿州動靜,雙方斥候你來我往之間,少不得有你爭我奪,互相劫殺、消息洩露和信息被斷,尤其是宋軍斥候鞭長莫及的成都以南,賈老賊更是兩眼一抹黑。所以直到南宋鹹淳三年九月三十這一天,賈老賊才從高達的信件中輾轉知道兀良哈台北上成都的消息。聽到這消息後,賈老賊第一反應就是破口大罵,「兀良哈台,狗韃子!還真會撿便宜!」 「如果兀良哈台只是來撿便宜,那倒沒什麼。」子聰憂心忡忡的說道:「小僧擔心的是——如果兀良哈台這個老滑頭知道了綿州現在的情況,難保他不會再次反水倒戈,跑到綿州來趁火打劫。」 「大師多心了。」賈老賊比較輕鬆,微笑道:「兀良哈台一直呆在嘉定,他的斥候跑得再遠也不可能跑到綿州來,怎麼可能會那麼容易就知道綿州的情況?」 「如果熊耳叛軍和兀良哈台暗中勾結呢?」子聰一句話把賈老賊頂得傻了眼睛,子聰皺著眉頭說道:「希望小僧是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但如果真是那樣,事情恐怕就要向著最危險的態勢發展了。」 「最危險的態勢?」賈老賊楞了一下。子聰苦笑答道:「只怕是太師不敢想像那種情況,而不是料不到——如果熊耳叛軍和兀良哈台聯手進攻綿州,小僧的師弟張通說服田雄失敗,田雄也提兵來攻綿州,再加上已經和我們交上手的阿里不哥軍隊,那麼我們這支孤軍就要同時面對四股敵人!而在這種的情況下,王堅還是遲遲不能打破潼川增援綿州,其後果如何,小僧也不敢想像了。」 賈老賊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勉強笑道:「大師太過慮了,令師弟去劍閣已有三日,如果說服田雄失敗,那麼我們的斥候早就應該發現田雄的軍隊向綿州逼近——可現在斥候還沒有消息傳來,證明令師弟應該已經說服了田雄。」子聰苦笑答道:「希望如此。」 「報——!」賈老賊的嘴還真是一張烏鴉嘴,他剛剛提到田雄,馬上就有劍閣方向的斥候飛報——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斥候還沒進門就大叫道:「啟稟太師,綿州府魏城縣以東發現蒙古軍隊,數量約在萬人,領兵大將為蒙古劍閣守將田雄,正在向我綿州挺進!」 「操!」賈老賊氣得一拍桌子,吼道:「再探!隨時報告田雄軍隊動態!」斥候領命而去。不等賈老賊和子聰商量對策,又一名斥候飛奔而來,也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大叫,「啟稟太師,今日清晨,一股數量不明的蒙古軍隊增援德陽,與蒙古軍熊耳部會合後,已向我綿州殺來!」 「熊耳獲得了增援?怎麼可能?劉元興前幾天不是已經向成都進兵了嗎?熊耳怎麼不回援成都,反倒獲得了成都的增援?」賈老賊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子聰則也是一拍桌子,長歎道:「糟了,兀良哈台十有八九是和熊耳叛軍勾搭上了——否則成都那還有軍隊給熊耳增援?」 賈老賊眼珠子飛快轉動,緊張盤算熊耳叛軍和兀良哈台軍勾結的可能性。但雪上總是還有霜,不等賈老賊再多盤算,第三個斥候滿身是血的衝進來,還沒進門就哭喊道:「太師,潼川出事了!昨天上午,王堅將軍親自率軍攻打潼川城,被潼川守軍流矢所傷,夾谷龍古帶乘勢出城反撲,我軍慘遭失敗!小人在途中被韃子斥候射傷,所以耽擱到現在才回來,請太師恕罪……」 話還沒有說完,那身上還插著箭頭的宋軍斥候就已經摔在地上昏迷過去。賈老賊大吃一驚,忙親兵抬下去搶救,眾親兵七手八腳攙扶那斥候時,賈老賊和子聰對視一眼,一起苦笑道:「咱們倆還真是烏鴉嘴,說什麼來什麼。」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四十九章 最壞的情況 蒙古軍隊同時從北、東、南三路來犯綿州,綿州城裡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不僅駐守城中的宋軍將士全部活動起來備戰,就連一向懶惰的賈老賊也親自跑上城牆,指揮軍隊和組織綿州百姓加緊鞏固城防,搬運守城物資,做好迎戰準備。當然了,其間賈老賊少不得又那出他那套騙人的鬼話嚇唬綿州百姓,把可憐的綿州百姓綁架到宋軍戰車車輪上。 「到底應不應該放棄綿州呢?」軍隊和百姓忙碌的時候,賈老賊開始定下心來盤算對策——賈老賊帶到綿州這支軍隊處境確實十分危險,可要是主動撤退放棄綿州突圍,時間無論如何還是來得及的。這時候,子聰忽然領著楊晨煥和高鳴兩員宋軍騎兵將領來到賈老賊面前,子聰向賈老賊合掌說道:「太師,楊將軍和高將軍有話要對你說,小僧把他們領來了。」 「什麼事?說吧。」正在緊張盤算的賈老賊順口答道。楊晨煥和高鳴二將卻表情異常嚴肅,互相對視一眼後,二將一起單膝跪下,抱拳異口同聲說道:「末將等請太師將綿州城防移交我等二人,速速離開綿州,末將等願死守綿州。」 「叫本官離開綿州?」賈老賊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微笑說道:「叫本官扔下你們和綿州單獨逃跑?你們倆個小混蛋也小看本官了——本官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幾時有過臨陣逃脫?」 「太師,末將不是請你臨陣逃跑,而是請你戰略轉移。」楊晨煥又一抱拳,郎聲說道:「太師你身為大宋朝廷首輔,乃是萬金之軀,若有閃失,大宋朝廷群龍無首,禍亂必起!為家國天下計,末將等恭請太師戰略轉移,率一隊輕騎先行返回潼川,去與大宋主力軍隊會合。」 「戰略轉移?你小子啥時候變得這麼文縐縐了,把逃命都叫得這麼冠冕堂皇?」賈老賊啞然失笑,又猛然醒悟過來,轉向子聰陰笑道:「子聰大師,這些話不會是你教楊晨煥的吧?這小子肚子裡有多少墨水本官還不知道,能說出這麼婉轉的話?」 「不錯,正是小僧指點二位將軍。」子聰知道瞞不過賈老賊,便索性直接說道:「太師,小僧知道你很難接受臨陣逃脫的恥辱,也知道你臨陣之際素來身先士卒,但今時不同以往,你是大宋朝廷的支柱,也是大宋光復河山的希望,干係重大。現在的情況又這麼危險,你留在綿州孤城,倘若有半點閃失,大宋好不容易打出來的大好局面,必然將付諸東流。」說到這,子聰也向賈老賊單膝跪下,沉聲說道:「所以,小僧請太師以天下蒼生計,為漢家江山計,抓住這最後機會,盡快離開綿州!」 「請太師為天下蒼生計,為大宋江山計,盡快離開綿州!」不知何時,賈老賊身旁已經聚滿了數十名宋軍將士,全部一起單膝跪下,異口同聲的要求賈老賊先行離開綿州。而在遠處,圍觀的綿州百姓或是神態漠然,或是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顯露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這也是必然的事情,宋軍光復綿州才短短十幾天時間,綿州百姓對宋軍的認同感還很薄弱,要想讓他們真心實意的與宋軍共同抵禦蒙古軍隊反撲,無疑是癡人說夢。 見此情景,賈老賊心中明白——如果自己率先逃跑,那麼剛剛光復不久的綿州必然難以堅守,進而導致熊耳叛軍與阿里不哥軍會師成功,光復四川平原的前景也將變得萬分渺茫。所以稍一盤算後,賈老賊迅速抽出寶劍,大聲說道:「你們的好意,本官心領了,但大宋光復綿州,是為解救綿州百姓於水火而來,而非將綿州百姓拖入戰火塗炭!本官心意已決,誓與綿州共存亡,以免綿州百姓再遭韃虜荼毒,再有勸本官捨城而逃者——立斬!」吼叫著,賈老賊對著身旁箭跺一劍劈下,砍得青石砌成的箭垛火星四濺,碎石橫飛。 賈老賊擺出了這樣的明確態度,宋軍將士倒沒一個敢於再勸,遠處的綿州百姓則精神大振,看著賈老賊的目光也變得親切了許多。賈老賊又大聲叫道:「還楞著幹什麼?趕快都給本官動起來,城牆該修補的修補,該加固的加固,守城的物資,也全部給本官搬到城上!咱們在綿州城裡有將近五千軍隊,只要堅持到主力增援,咱們還用怕什麼?」 「謹遵太師號令!」宋軍眾將齊聲回答,各自散開去執行軍令。賈老賊則親自將子聰攙起,低聲說道:「大師,本官得再次感謝你的好意。但我們絕對不能撤,否則我們先前的努力就得前功盡棄,那後果才不堪設想。」子聰苦笑點頭,拿賈老賊的固執無可奈何。賈老賊又皺眉說道:「不過還有一點,本官很是疑惑,令師弟去劍閣見田雄說明成都兵變的真相,即便田雄不信或者田雄也打算投靠阿里不哥,所以執意要打綿州。但以令師弟的武藝,要想殺出重圍回來報信,也不是難事——可為什麼田雄的軍隊都已經過魏城了,令師弟還沒有回到綿州?」 「小僧也對這點百思不得其解。」子聰也是有些糊塗,疑惑道:「以小僧那位師弟言出必行的性格,就算說服田雄失敗,也不會對這件事撒手不管啊?」說到這,子聰又補充道:「不過太師請放心,照路程計算,如果不出大的意外的話,田雄的軍隊應該比熊耳叛軍先一步抵達綿州城下,到時候咱們還有劉安鳳這張牌可打。」 「別提那個臭丫頭了。」賈老賊哭喪著臉說道:「昨天晚上她清醒了一次,本官前去探視,結果挨了她好大一記耳光。臭丫頭,打完了本官就又昏了過去,到現在還沒醒。」 「聖人云: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果不欺我。」子聰臉上微笑附和,心中卻嘀咕道:「活該!你這個老東西把那個小丫頭坑成這樣,小丫頭提刀把你剁了都應該!」 …… 和子聰計算的一樣,田雄軍確實比熊耳叛軍先一步抵達了綿州城下。傍晚時分,熊耳叛軍距離綿州還有三十多里的時候,田雄的軍隊就已經抵達了涪江以北,與綿州城隔水相望。讓賈老賊和子聰鬆了口氣的是,田雄軍並沒有立即渡河展開進攻,而是在涪江北岸紮下營寨——當然,和賈老賊這麼不要臉的對手對陣,田雄是絕對不敢把軍營紮在河邊低窪處的。同時田雄軍又迅速開始搶架多架浮橋,做好隨時渡河攻城的準備——沒辦法不自己多架浮橋,誰敢保證賈老賊沒在原來那座石橋上做手腳? 用望遠鏡觀察了一通田雄軍動作後,賈老賊眉間直接皺成了『川』形。憂心忡忡的向子聰說道:「子聰大師,你注意到沒有?田雄這座大營是按長駐軍隊標準搭建,還挖了防馬溝和砌了防馬牆,看這個架勢,田雄是做好了長時間作戰的準備啊。」 「這些都是小事。」子聰搖搖光頭,沉吟說道:「最關鍵的,還是田雄的態度問題,如果田雄只是來打綿州給李進和劉安鳳報仇,那麼事情還好辦得多——甚至鼓動田雄和熊耳在綿州城下自相殘殺也不是沒有希望。如果田雄是倒向了熊耳叛軍,決心要和熊耳叛軍聯手把我們殲滅在綿州,那我們這場仗就有得打了。」 「要不我們冒險派一個使者過去,試探田雄的態度?」賈老賊轉轉三角眼,有心想派使者又怕田雄遵從漢中會盟的盟約,一刀把宋軍的使者砍了。這時候,正拿著望遠鏡觀察的子聰忽然大喜叫道:「白旗!田雄的軍營裡有人打白旗過來了!好,小僧可以肯定,我那師弟就算沒有說服田雄,最起碼也讓田雄對他的話將信將疑,所以才派使者過來求證真假!」 「真的?」賈老賊又驚又喜的問道。子聰咧嘴一笑,「至少有八成把握,否則田雄派使者過來幹什麼?難道他做夢沒睡醒想招降大宋賈太師?」賈老賊仔細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大喜之下趕緊向親兵吩咐道:「快,去看看劉安鳳那個臭丫頭醒了沒有?如果沒醒,告訴軍醫,不管用什麼辦法,無論如何得把劉安鳳弄醒。」 親兵去了片刻,很快就回報道:「啟稟太師,劉姑娘傷勢太重,仍然處在昏迷之中。小人已將太師的命令轉告軍醫,他正在設法救醒劉姑娘。」賈老賊無可奈何的抿抿嘴,心說這個臭丫頭還真是個麻煩人物,這會只要她神志清醒的和田雄的使者說幾句話,田雄就有可能在綿州城下和熊耳叛軍打起來。現在這個臭丫頭昏迷不醒,田雄搞不好就和熊耳聯手打我了。 正無可奈何間,田雄的使者已經打著火把和白旗策馬跑到城下,那使者抬頭向城牆大聲喊道:「蒙古上萬戶田雄將軍麾下、隆慶府達魯花赤胡銓,求見宋人太師賈似道,有要事相商,請賈太師接見。」 本來在交戰期間,敵軍使者來訪,為了預防敵軍詐門,一般都是放下吊籃將敵軍使者絞上城牆。但賈老賊稍微考慮後,毅然命令道:「放吊橋,開城門,迎接田雄使者入城。」宋軍士兵依令而行,緩緩放下吊橋並打開城門。見此情景,田雄的心腹胡銓果然大吃一驚,對宋軍的敵意大減,在涪水以北觀察動靜的田雄也吃驚不小,「賈老賊竟然打開城門迎接我的使者?這擺明了是向我示好,難道成都兵變真的與他無關?」 城門打開後,胡銓領著四名親隨進到城內,賈老賊當即在城樓之上接見了他,雙方見面只稍微客套,心急如焚的賈老賊便迫不及待問道:「胡大人,田將軍派你進城,是為何事?本官派子聰大師的師弟張通去與田將軍見面,訴說成都兵變真相,不知田將軍可曾見到?」 「太師請放心,張通先生已經見到田將軍,而且他此刻就在我軍軍中。」胡銓先給賈老賊吃了一個顆定心丸,然後又把李德輝和張通先後與田雄見面的經過如實說了一遍。末了,胡銓拱手說道:「成都兵變一事,李德輝和張通二人的敘述完全相反,但誰都沒有真憑實據。但張通先生提到劉黑馬大帥的千金就在綿州城中,所以田將軍特派下官入城,與大帥千金見面,請大帥千金親自訴說成都兵變一事,還請太師恩准。」 「沒問題,胡大人放心,你不但可以和劉姑娘見面,把她帶走都可以。」賈老賊滿口答應,轉過頭向親兵吼道:「快去看看劉姑娘的情況,如果她醒了,就把她抬到這裡。等等,不管劉姑娘醒還是沒醒,都把她抬來這裡。」親兵領命而去,賈老賊又轉向胡銓微笑問道:「敢問胡大人一句,如果劉黑馬的女兒證明本官派去的張通沒有說謊,那麼田將軍又將做何打算?」 「倘若真是熊耳發動兵變殺害大帥,我軍當然要為大帥報仇。」胡銓如實答道。賈老賊又追問道:「那綿州呢?大宋呢?田將軍可願歸降大宋?」 「賈太師,你任由小使與大帥千金見面,如此高義,小使佩服之至。」胡銓不卑不亢的答道:「但忠臣不侍二主,賈太師殺害忽必烈大汗及屠戮無數蒙古將士之仇,我軍全軍上下沒齒難忘,並誓言為大汗報仇!」 「狗漢奸,想給忽必烈報仇,儘管沖老子來!」賈老賊身邊的楊晨煥大怒,下意識的去摸腰刀。賈老賊卻揮手制止楊晨煥的衝動,苦笑道:「誰家無忠臣?隨他們去吧。」就這麼焦急的等待了片刻,賈老賊的親兵終於用擔架抬著劉安鳳衝了過來,一個親兵遠遠就歡喜叫道:「太師,劉姑娘醒了,醒了。」 「好。」賈老賊樂得差點沒蹦起來,子聰也滿面喜色,心知挑撥忠於忽必烈的田雄與熊耳叛軍在綿州城下火並已經大有希望……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時間回到頭一天晚上的同一時間,潼川城外,押運糧草軍械的四川轉運使咎萬壽率領的輜重船隊終於抵達了宋軍大營,並與率領宋軍主力攻城而受傷的王堅在營中見面。見面後,看到王堅病懨懨的躺在病榻之上,咎萬壽大吃一驚,忙問王堅受傷的原因,服侍在一旁的王堅偏室苗花兒嘟起小嘴,抱怨道:「還不是賈似道那個老潑皮害的,他孤軍深入被困在綿州城,逼著我相公趕快打破潼川城到綿州去救他。我相公也傻,一看信就急得親自率軍攻城,想要鼓舞士氣馬上拿下潼川,結果城沒打下來,還在戰場上中了兩箭。」 「夫人,咎大人是文官,不可在他面前胡亂造次。」王堅拿自己這個苗族老婆毫無辦法,只得出言制止,免得她又在咎萬壽麵前說出什麼沒有禮貌的話。王堅很鬱悶的說道:「賈太師統兵有方,攻防兼通,搶先攻下綿州,等於就是堵住了阿里不哥南下的大門。為夫不擅進攻,拿小小一個潼川城都毫無辦法,還在戰場上中箭受傷,是我自己無能,與賈太師何干?」 「如果他不逼你,你會那麼急?」苗花兒不服氣的哼哼道。王堅拉下臉,正要再教訓苗花兒時,咎萬壽卻笑了起來,「王夫人果然快言快語,不愧是性情中人。不過王大人你也別急,下官這次給你帶來了一些攻城武器,保管潼川城手到擒來。」 「帶來了什麼攻城武器?」王堅來了精神,想要坐直身體去扯動傷口,疼得呲牙咧嘴。咎萬壽忙把王堅攙了坐好,坐在床邊微笑道:「投石機,回回炮,還有上萬……」 「你帶那些東西來幹什麼?這些東西又怎麼能攻城?」王堅目瞪口呆。咎萬壽陰陰一笑,輕聲細語的說了一遍自己的攻城妙計,王堅先是聽得目瞪口呆,然後才喃喃道:「真有你的,竟然能想出這麼狠毒的攻城手段。不過這麼一來,我們的士兵也沒辦法上城牆啊?」 「王大人放心,你好像忘了,你的夫人是什麼人?」咎萬壽微笑說道。旁邊的苗花兒早聽得眉飛色舞,笑道:「對,我有辦法,我會配一種藥,只要把這種藥用酒口服外搽,就可以不用怕那些東西了。」說到這,苗花兒猛然想起一事,趕緊向咎萬壽問道:「對了,咎大人,上次你去川東公幹的時候,我好像給過你藥方,你有沒有把藥材原料帶來?這麼多藥,我們軍營裡可沒有。」 「王夫人也請放心,那些藥下官不僅帶來了滿滿一船,還全部配製好了。」咎萬壽陰笑答道。苗花兒大喜過望,忙抱著王堅搖晃說道:「相公,快下令攻城吧,這次一定能行,讓城裡的狗韃子嘗嘗我們的厲害。」 「這招雖然毒了點。」王堅沉吟片刻,終於咬牙道:「但軍情緊急,也不管那麼多了,就按咎大人的計策攻城!」說到這,王堅向咎萬壽苦笑道:「咎大人,看來讓你擔任四川轉運使這樣不統兵的文職,還真是太屈才了。你這招如果管用,本官一定向賈太師大力保薦於你——你這樣的手段,賈太師絕對比誰都喜歡。」 註:咎萬壽,史實人物。歷史上在四川抗蒙的戰場上,曾經湧現出包括王堅、張鈺、咎萬壽、趙寶、王立和王世昌在內的宋軍名將,但基本上都是防禦型名將。惟獨文官出身的咎萬壽是個另類,從1265年第一次領兵光復雲頂山堡起,咎萬壽先後收復了資州、嘉定、成都和綿州等四川州府,打的全部是進攻戰。而且咎萬壽用兵極毒,在收復成都的戰役中,咎萬壽竟然用火攻燒死了調門堡的所有蒙古守軍!同時咎萬壽的缺點和優點同樣明顯——打進攻戰基本上穩操勝券,輸的全部是防禦戰。而且他在南宋滅亡後投降了蒙古,所以戰績少見史冊,僅在四川各地通志和《讀史方輿紀要》中有零星記載。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五十章 小型三國演義 「太師,劉姑娘醒了,醒了。」大概也知道劉安鳳在這件事中起到的份量,所以賈老賊的親兵叫喊的聲音都帶著喜氣。而聽到這喊聲後,賈老賊和子聰這對臉厚心黑的夢幻組合臉上立即一起露出喜色,心中雙雙大叫,「妙!等劉安鳳把真相一說,就有機會挑撥田雄和熊耳在綿州城下火並了。」 「快,快,把劉姑娘抬到這裡。」激動得難以自己的賈老賊嘴上叫著把劉安鳳抬到這裡,腳卻不由自主的跑了過去。出於謹慎,田雄派來的使者胡銓怕賈老賊對劉安鳳玩什麼要挾威脅的把戲,也是快步跟了過去。 劉安鳳確實是醒了,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躺了幾天,只能靠侍女喂參湯米湯吊命,可憐的少女容貌明顯憔悴了許多,再加上因為失血過多導致的蒼白臉色,讓少女看上去既憔悴又枯槁,就像一朵枯萎凋零的花苞——讓賈老賊這樣的正人君子都覺得有些心疼,就更別說曾經多次在劉黑馬府中見過劉安鳳的胡銓了。看到劉安鳳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胡銓眼淚都落下來,哽咽道:「安鳳侄女,你受苦了。」 「胡叔父,……真的是你?」劉安鳳也認出了胡銓,激動得掙扎著想要在擔架上坐起,可她肩上的兩處箭傷都是貫穿傷,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癒合,身體才坐到一半就牽扯到傷口,疼得可憐的少女一聲嬌吟,身體一歪就又要摔下去。胡銓本想去扶可又考慮到男女授受不親,手伸到就縮了回來,咱們的老賊太師可沒那麼多顧忌,上前一步攙住劉安鳳的身體,讓劉安鳳靠在自己懷裡,微笑說道:「劉姑娘,你的故人來了,本官這會終於可以輕鬆了。對了,趕快把成都兵變的事……」 「啪!」劉安鳳回答賈老賊的是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劉安鳳圓睜杏目,嘶啞著嗓子向賈老賊吼道:「淫賊,放開我!」 「娘的,真沒面子。」雖說賈老賊自己理虧,可當著這麼多人被劉安鳳扇耳光,賈老賊面子還是極掛不住的。惱怒之下,賈老賊猛的收回扶住劉安鳳的手,哼道:「小丫頭,給你的顏色就開染坊,放就……」賈老賊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了——因為劉安鳳本就極度虛弱無力,賈老賊忽然收回扶住劉安鳳的手,劉安鳳身體失去依靠,竟然從擔架上直接摔到了地上。 「安鳳侄女。」「劉姑娘。」胡銓和賈老賊同時驚叫,再七手八腳的把劉安鳳抬回擔架時,賈老賊卻傻了眼睛——劉安鳳竟然又一次昏迷了過去。賈老賊大聲叫苦,忙去搖晃劉安鳳的身體,「劉姑娘,劉姑娘,醒醒,醒醒——你想睡覺,起碼先把成都兵變的情況告訴了你胡叔父再睡不遲啊。」那邊子聰也慌了手腳,趕緊又把軍醫叫來搶救。 「快,無論如何要把劉姑娘救醒。」賈老賊急得腦門都在冒煙,連聲催促軍醫搶救。可軍醫對著劉安鳳又是掐人中又是用針灸,昏迷過去的劉安鳳說不醒就是不醒,最後那個軍醫也沒了辦法,只好向賈老賊跪下磕頭說道:「太師,小人無能,這位劉姑娘傷得實在太重,失血又太多,除非慢慢調養,否則短時間內小人實在無法把她救醒。」 「那有沒有性命之憂?」胡銓脫口問道。生性多疑的賈老賊卻起了疑心,心說這臭丫頭該不會是也知道現在情況,所以故意裝昏想要整我吧?想到這裡,賈老賊又把髒手伸到劉安鳳身上,在她纖細的腰肢軟肉處捏了一把,但劉安鳳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唯一的希望落空,賈老賊馬上又拉下臉,嘀咕道:「臭丫頭,我坑你一次,你害我一次,咱們扯平了。」 「賈太師,你在幹什麼?」胡銓是讀書人,在這個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看到賈老賊去摸一名年青少女的身體,自然是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嚇得賈老賊趕緊收手,尷尬解釋。但不管賈老賊怎麼解釋,胡銓還是心生警惕,心說賈老賊是出了名的好色,大帥千金留在綿州城裡幾天時間,指不定賈老賊已經對她做出了什麼禽獸不如的事情。想到這裡,做為劉黑馬曾經親手提拔的部下,胡銓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戰,脫口說道:「賈太師,既然大帥千金昏迷不醒,小使斗膽請太師帶著大帥千金離開綿州,到田將軍營中醫治。」 「好啊。」出乎胡銓的意料,賈老賊竟然一口答應了他的請求。賈老賊很輕鬆的說道:「把劉小姐接到田將軍大營裡也好,等她醒了,隨時可以告訴你們成都兵變的實情。再說綿州就快交戰了,本官也沒時間去照顧她。」 賈老賊這麼爽快,胡銓倒起了疑心,生怕賈老賊在劉安鳳身上做了什麼手腳,不料賈老賊卻一揮手,就讓宋軍士兵把劉安鳳轉交給胡銓帶來的親隨,還讓人拿來三顆人參送給劉安鳳補身體。最後賈老賊說道:「胡大人,時間不早,熊耳叛軍攻打綿州的軍隊就快抵達城下了,你抓緊時間帶著劉姑娘出城,否則被困在城裡就來不及了。」 「賈太師高義,下官拜服,多謝,多謝。」胡銓看了半天沒看出賈老賊有玩花招的企圖,這才向賈老賊千恩萬謝的告辭,帶著昏迷不醒的劉安鳳離開綿州城。胡銓前腳剛走,宋軍中的兩員驍將楊晨煥和高鳴就湊上來,開口問道:「太師,你怎麼把劉黑馬的女兒還給韃子了?咱們把她抓在手裡,狗漢奸田雄起碼還有點顧忌,現在把她還給田雄了,不是讓那個狗漢奸放心攻打我們嗎?」 「兩個笨蛋,你們幾時見過本官做過賠本買賣?」賈老賊笑罵。子聰也陰笑著解釋道:「二位將軍有所不知,此乃賈太師的一箭三雕之計——賈太師現在把劉黑馬的女兒還給田雄,無論出於道義還是故舊之情,田雄都不會立即來打綿州,而是會先去探視和照顧劉安鳳,起到緩兵之計的作用。只要稍微再拖延一下,熊耳叛軍的隊伍就能趕到綿州城下,到時候無論劉安鳳是否已經醒來,田雄都不會和熊耳叛軍聯手攻打綿州,讓我們可以單獨對付熊耳軍隊——又可以起到離間作用。」 「那第三隻雕呢?」高鳴追問道。子聰陰陰的答道:「如果熊耳搶先向我們發動進攻,和我們在綿州城下打得正激烈的時候,劉安鳳忽然醒過來告訴田雄成都兵變的真正情況,你們說田雄會有什麼反應?」高鳴和楊晨煥都是眼睛一亮,異口同聲的說道:「當然會給劉黑馬報仇!從背後偷襲熊耳的軍隊!」 「明白了就別發牢騷了。」賈老賊輕描淡寫的揮揮手,命令道:「沒看到南面已經有火光了嗎?快去準備做戰,馬上就要來真的了。還有,把本官的旗幟插到城樓上,讓熊耳叛軍的隊伍知道本官還在城中。」 …… 天色全黑,胡銓帶著劉安鳳剛剛離開綿州城,綿州的城門和吊橋也剛剛關好吊上,龍安河以南的官道上就已經出現了熊耳叛軍急行軍的火把光芒。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後,龍安河以南便成為了一片火把的海洋,漫山遍野,幾乎比那天上的銀河還要密集許多。賈老賊派宋軍斥候計算旗幟,初步估計其兵力在兩萬八千至三萬三千之間,其中還有至少六千以上的騎兵。 「騎兵數量不少啊。」賈老賊並不害怕熊耳來攻城,而是害怕熊耳派騎兵繞過綿州直接去打摩天嶺——雖說賈老賊已經在摩天嶺防線佈置了上萬名由宋軍步騎兵和綿州降卒組成的防線,相對綿州城的兵力要多得多,但要是同時前後受敵的話,張世傑還是非常吃力的。所以稍微盤算後,賈老賊命令道:「傳令下去,見到城樓火把打出旗號,全軍上下一起反覆大罵——綠帽王八狗熊耳,有種來和賈太師決一死戰!」 命令傳達,城樓上用火把打出旗號,近五千宋軍將士一起破口大罵,「綠帽王八狗熊耳,有種來和賈太師決一死戰!綠帽王八狗熊耳,有種來和賈太師決一死戰!」五千人的同時破口大罵何等雄壯,直震得群山迴響,四野皆鳴。聽到這整齊的大罵聲,剛剛率軍抵達龍安河南岸的熊耳夫妻臉色又青又白,蒙古軍士兵則竊竊私議,想笑不敢笑,為數不少曾經和唐笑有過一夜露水情緣的蒙古軍士兵將領則表情古怪,暗暗佩服唐笑的風騷之名——竟然能傳到宋軍耳中。 「娘的,狗蠻子賈似道,本將軍和你拼了!」被這麼多人同時大罵,熊耳臉皮再厚也抵擋不住,高聲咆哮著命令士兵立即攻城。還好汪惟正比較冷靜,死死拉住熊耳說道:「熊將軍,這是賈似道老賊在故意挑釁,他是想騙我們立即攻城,我們的軍隊遠來,正是疲憊不堪的時候,現在攻城吃虧很大。」 「熊將軍請冷靜,我們的對手賈似道老賊和子聰禿驢都是老奸巨滑之徒,他們故意挑撥,定有詭計。」唐笑身旁一個穿著普通百姓服裝的老年男子也陰陰的說道:「看到沒有,在綿州的北面,還有田雄的軍隊也駐紮在那裡,他們是敵是友還不知道,貿然攻城,必然中計。」 「那怎麼辦?」熊耳怒氣沖沖的問道。那老年男子——其實就是兀良哈台派來的大理丞相王鶚白眉一揚,沉聲說道:「馬上派使者過去和田雄聯繫,試探他們的態度,我們抓緊時間休息和搶架浮橋,然後再攻城不遲。」 …… 宋軍居中,位於涪水之南和龍安河之北的夾角之間,熊耳叛軍在龍安河之南,田雄軍在涪水以北,三支不同陣營的軍隊互相對峙,保持大戰前的寧靜,僅有三方的斥候和使者來回奔跑,不斷偵察敵情和傳遞消息,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就這麼緊張對峙了一個多時辰,時間已經是接近九月三十的亥時,熊耳派到田雄軍中交涉的使者終於回到龍安以南,把李德輝出使劍閣和田雄軍抵達綿州後發生的事如實稟報。 「那田雄到底上什麼態度,是否願意與我們聯手攻打綿州?」王鶚追問道。使者哭喪著臉答道:「田雄告訴小人,說是他在等劉黑馬的女兒甦醒,告訴他成都兵變的實情。如果劉黑馬真是賈老賊指使楊大淵所殺,那麼田雄就殺掉賈老賊派去的那個張通,和我們聯手攻打綿州;如果成都兵變是我們幹的,那田雄就要為劉黑馬報仇,向我們開戰!——在這段時間裡,他保持中立,不幫我們也不幫宋蠻子。」 「麻煩了,如果在這段時間裡劉安鳳那個小婊子突然醒了,那我們豈不是要腹背受敵?」熊耳搓起肥手,對現在的複雜形勢束手無策。那使者趕緊補充道:「熊將軍放心,剛才在田雄軍營裡,李德輝李大人悄悄告訴我——田雄派去給劉安鳳小婊子治傷的郎中,碰巧是李大人的同鄉!李大人會盡全力買通那個同鄉,借他的手讓劉安鳳小婊子永遠開不了口。而且那個小婊子傷得極重,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清醒。」 「老東西,又在吹牛,他有把握嗎?」熊耳不滿的嘀咕道。王鶚卻揚眉說道:「本相覺得李大人這個保證可以相信——不要忘了,如果劉安鳳開口,田雄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他!所以不管付出多少代價和用什麼手段,他都會想辦法保住自己的性命。」 「這麼說來,我們可以賭上一賭了。」王鶚輕拂花白鬍鬚,咬牙說道:「立即渡河攻城,留一支軍隊監視田雄。不管李德輝能否得手,只要我們在劉安鳳甦醒之前攻破綿州,不管田雄將來是友是敵,我們都將穩操勝券!」 「可要是沒攻破綿州,劉安鳳那個小婊子忽然甦醒過來怎麼辦?」熊耳還是有些擔心,畏首畏尾的問道。不曾想這次唐笑和汪惟正二人同時喝道:「沒時間再遲疑了,我們還有退路嗎?再錯過這個最後的機會,不僅我們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東流,宋蠻子軍隊和賈似道老賊也會玩命的向我們報復!」 想到宋軍主力的全力報復,熊耳打了個寒戰,也是把牙齒一咬,瘋狂咆哮道:「吹進軍號,過河!」 …… 「嗚——!」蒙古叛軍的進軍號角吹響,三萬餘蒙古叛軍和大理軍隊排著整齊的隊列,踏著匆匆搭建出來的浮橋渡過龍安河,迅速在綿州西門之外擺開進攻陣形;同時又有一支為數大約五千的軍隊湧向北面,在田雄軍搭建的浮橋處擺開防禦陣形,預防田雄軍突然發難。而田雄軍則僅僅是牢牢控制涪水北岸和搶搭的浮橋,擺出一副袖手旁觀的架勢。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熊耳叛軍和大理軍隊全數渡河完畢,稍做佈置後,熊耳立即下令攻城。上百面戰鼓瘋狂敲動聲中,為數超過五千的叛軍步兵抬著雲梯,推著雲台、投石機和撞車等攻城武器吶喊向前,潮水一般湧向綿州西門。賈老賊則親自指揮綿州軍民嚴陣以待,直到蒙古叛軍衝到弓箭射程之內,賈老賊才將大手一揮,大喝道:「放箭!」 「颼颼颼颼——!」一波蝗蟲般密集的箭雨從城頭升起,在夜空中劃出無數道美妙的弧線,鋪天蓋地的落到衝鋒的蒙古叛軍步兵頭上,無數道血色的浪花也翻騰起來…… …… 激烈攻防戰從九月三十晚上一直持續到十月初一上午,在這期間,孤注一擲的熊耳叛軍和趁火打劫的大理軍隊都拿出了極為罕見的決心,向已經被鮮血染紅的綿州城頭發動一波又一波的攻擊;宋軍士兵也在賈老賊的親自指揮下奮起抵抗,與蒙古叛軍展開連番血戰,雙方都是損失慘重。還沒有打到清晨,城下的護城河就已經被屍體、沙包和殘槍斷劍填平,使得蒙古軍的沖車能夠直接衝到城下,用撞錘瘋狂撞擊綿州城牆和城門。而在涪水以北,田雄的劍閣軍卻紋絲不動,並沒有加入任何一方,始終保持中立態度。 這場戰鬥基本上可以說是針尖對麥芒,宋軍擅長防禦,蒙古軍擅長進攻,雙方都是打最拿手的戰鬥,但綿州平均僅有三丈高的城牆卻給宋軍帶去了許多麻煩。戰鬥剛開始時,宋軍靠著火器優勢,以很小的人員代價就給蒙古叛軍製造了巨大傷亡,可是隨著以手雷為主的火器逐漸消耗殆盡和蒙古叛軍不惜代價的增兵,宋軍的傷亡也開始逐漸增大,城牆低矮這個弱點也開始暴露——沒辦法,蒙古軍重攻不重守,對城牆的修砌併不怎麼上心,綿州空有三面環水的地理優勢,城牆卻不夠高和也不夠牢固,遠不如南宋修建的城池那麼堅固可靠。而蒙古士兵在攀爬時不僅更快更容易,老奸巨滑的王鶚和陰險狡詐的汪惟正也看出這個弱點,在強攻牽制守軍的同時不斷派出步兵搬運沙袋到綿州城牆低矮處,試圖搶搭一道直上城牆的緩坡。不過賈老賊和子聰這對搭檔在陰險方面也毫不遜色,開始故意假做不知,直到蒙古士兵在搬運沙包大量集中時,宋軍才拋下集中大量火油壺和火把,燒死數百名叛軍士兵,還引燃沖天大火,阻攔蒙古士兵接近。 綿州戰事被賈老賊如願以償的拖入了消耗戰,田雄軍的重要性也顯得更加突出,田雄軍駐紮在涪水以北按兵不動,不僅是熊耳叛軍的肘腋之患,同時也堵住了熊耳叛軍分兵北上摩天嶺的道路。雖說王鶚並不願意去接應阿里不哥,可隨著兵力的不斷消耗,熊耳和汪惟正兩個親阿里不哥派逐漸就坐不住了,一再建議派出騎兵分兵北上,攻打宋軍的江油大營,迎接阿里不哥軍入川以立於不敗之地。王鶚卻一口拒絕,「不行,我大理軍隊不接應阿里不哥——這是我們同盟的前提條件。何況田雄正擋著你們北上的道路,你們如果想把田雄拉到我們的對立面,那你們就去衝他的大營試試。」 王鶚態度如此堅決,熊耳也沒膽子向他發怒,只能哭喪著臉向唐笑低聲說道:「夫人,麻煩了,田雄這傢伙說什麼都不肯幫我們打宋蠻子,大理這邊又說什麼都不許我們去接應阿里不哥大汗,我們同時被兩家牽制,幹什麼都沒辦法自己做主,難道真要逼著把我們的軍隊在綿州城下耗光?」 「才死了四五千士兵,你急什麼?」唐笑沒好氣的瞪熊耳一眼,低聲說道:「再說了,損失最慘重的汪惟正的嫡系,大理第二,我們損失最少,你還有什麼怕的?」 「可我們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啊。」熊耳又低聲說道:「如果綿州城遲遲打不下來,夫人你的表哥在那邊又失手,田雄向我們開戰,我們兩面受敵,那麻煩就大了。」 「別怕,天塌下來自然有個子高的頂著,真要到了那個時候,我自有辦法。」唐笑獰笑回答一句,又向綿州城一努嘴,低聲說道:「看到沒有,綿州城裡的蠻子軍隊放箭速度慢多了,證明他們的兵力也差不多到了極限。綿州城牆又比較矮,只要繼續這麼打下去,我估計到天黑就有希望攻破這座城。」 向來首鼠兩端的熊耳本還想說話,唐笑搶先不耐煩的說道:「別囉嗦了,虧你還是蒙古萬戶——打仗就是一種賭博,這個道理你都不懂?現在的關鍵是田雄究竟會向那一方開戰,我們兵力佔絕對優勢,就算田雄向我們開戰,我們兩線作戰也未必會輸。可如果田雄幫我們打宋蠻子,那我們就絕對穩操勝券了!等,再等等看!」 城牆上的激戰還在持續,熊耳叛軍和大理軍的聯軍看準了宋軍兵力不足和城牆相對低矮的弱點,除了派五千軍隊監視田雄軍外,將剩餘的軍隊編為數隊輪流攻城,想要用消耗戰耗光已經盡數上陣的宋軍士兵體力,繼而攻破綿州擒殺賈老賊,一戰扭轉天下乾坤。而賈老賊雖然也很明白這點,但苦於兵力不助和援軍遙遙無期,便只能把賭注押在田雄軍一邊——如果劉安鳳能及時甦醒,田雄軍必然向已經露出疲態的熊耳叛軍發動進攻,那麼賈老賊又可以立於不敗之地。所以儘管楊晨煥和高鳴等將領多次要求保護賈老賊突圍,賈老賊都嚴辭拒絕——事實上,在這種情況下突圍成功的可能性已經不大。 血與火的咆哮中,太陽從東方升起,又逐漸從西方落下,就在最後一絲陽光無力的從西面山巒之間照耀到綿州城樓的時候,巨大的轉機出現了,而且是接二連三的出現…… 「田雄軍!田雄軍動了!」綿州城頭和熊耳叛軍隊伍中同時爆發出驚叫,無數人忘記了喊殺正烈的綿州城牆,下意識的扭頭去看北方。而在涪水以北,田雄軍的隊伍已經傾巢出動,排著整齊的隊列,殺氣騰騰撲向涪水橋樑——但具體田雄軍是來給劉黑馬報仇?還是順天行事幫熊耳誅滅罪行纍纍的賈老賊,目前還沒有人知道…… 「南面,南面又有軍隊來了!」就在宋軍和熊耳叛軍提心吊膽等待田雄軍表態時,兩支軍隊中又同時爆發出一陣驚叫。熊耳驚訝的回頭一看,果然看到南面灰塵滾滾,一支大軍正在向綿州飛奔而來。熊耳先是楞了一下,然後馬上歇斯底里的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兀良哈台大王親自來了,看來他也不放心綿州,想要親自幹掉賈似道老賊啊!」 熊耳是憑直覺南方來的軍隊是兀良哈台軍——因為劉元興軍已經在兩天前被兀良哈台的象兵擊敗,逃回了簡州,不可能再有餘力北上綿州。而賈老賊卻是用望遠鏡看到南面來的軍隊打的是蒙古旗號,所以賈老賊立即氣得狠狠一拳砸在城樓扶欄上,心說,「完蛋了!想不到兀良哈台會又領兵來打綿州,這回就算田雄是來攻打熊耳,也沒辦法再扭轉乾坤了。——不行,突圍!立即得突圍,否則老子今天搞不好就得去陪忽必烈了!」 想到這裡,賈老賊下意識的回頭去看東面——綿州的東面水門處藏有部分船隻,可以讓賈老賊帶著少許軍隊從水路突圍。可一看之下,賈老賊又傻了眼睛——不知何時,東面也是塵土飛揚,也有一支龐大的軍隊在向綿州挺進!驚訝之下,賈老賊趕緊舉起望遠鏡細看,只看了一眼,賈老賊就蹦了起來,大喊大叫道:「我們的主力!我們的主力軍隊也來了!我不是做夢吧,王堅不是剛剛才吃了一個敗仗,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到了綿州?」 賈老賊沒有在做夢,正在由東向西往綿州挺進的確實是宋軍主力隊伍,不過這次的帥旗並不再是王堅的旗幟——而是四川轉運使咎萬壽的大旗! 欲知後事如何,身為文官的咎萬壽是用什麼狠毒手段攻破夾谷龍古帶誓言死守的潼川城,得以率領宋軍主力增援綿州,請看下章!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五十一章 爬行綱有鱗目攻城術 時間稍微向前推移,回到南宋鹹淳三年九月二十九日的傍晚——也就是王堅在潼川城外吃了敗仗的那個傍晚。當押運糧草而來的南宋四川轉運使咎萬壽向四川安撫制置大使王堅提出自己的攻城戰術後,南宋一流名將王堅也不禁為咎萬壽這麼一個文職官員的瘋狂計劃而目瞪口呆。但思慮再三、尤其是顧忌到身在重圍中的賈老賊孤軍,王堅最終還是咬牙說道:「好,就按咎大人的計劃行事!」 決心一下,王堅立即掙扎著想要下床,還向苗花兒吩咐道:「夫人,快取為夫的衣甲來,為夫要升帳點兵。」可王堅白天才中了箭,短暫之間又怎麼能痊癒,雙腳才剛剛沾地還沒站起來,傷口被扯動的王堅就疼得臉色蒼白,捂著傷口呻吟不已。看到王堅疼成這樣,不光苗花兒拒絕為王堅披戴衣甲,就連咎萬壽也拱手說道:「王大人,你的身體不容許再領兵上陣,且請在營中養傷,改日再破潼川。」 「不行,今天晚上就得出兵。」王堅搖搖頭,解釋道:「在這幾天之內,賈平章已經來了兩道公文催促我軍盡快打破潼川增援綿州,一道比一道急,看來綿州的情況非常不妙,我們得抓緊時間。再說今天我軍剛在潼川城遭遇失敗,潼川守軍獲勝後必然鬆懈,我軍突然偷襲,效果應該更好。」 「既然如此,那下官斗膽請命,讓下官指揮這場戰鬥如何?」咎萬壽向王堅行了一個鞠躬禮,郎聲說道:「下官雖是文職官員,但自從下官入川來,四川戰事不斷,下官多少也學到了一些軍事。加上王大人的軍隊和將領常駐重慶,下官對他們十分瞭解,至少不會將不識帥,帥不知將。」 咎萬壽的四川轉運使職位僅比王堅低一級,從品級上來說倒是足夠指揮王堅手下的將士,而且有宋一朝多用文官治軍,咎萬壽自請指揮軍隊也不違反朝廷法典——但是要在臨陣之際貿然換帥,王堅還是得掂量掂量後果。咎萬壽見王堅態度猶豫,猜出王堅心思,便向王堅雙膝跪下,抱拳說道:「王大人,下官願立軍令狀,倘若此次攻城失敗,損兵折將,下官願獨力承擔責任,與大人無關。」 雖說咎萬壽的態度甚是誠懇,王堅卻沒有立即答應,但沉吟良久後,王堅發現除了咎萬壽外還真沒有人能代替自己——沒辦法,宋軍將領正好處在一個青黃不接的斷層,像王堅軍中的文天祥和王安節等將領都太過年輕,資歷不夠;張桂、屯達和先坤鵬等人都只是將才,難以托付大任,品級也遠遠不夠;本來王堅的幕僚張立遠倒是一個合適人選,可他只是沒有官職的布衣,王堅可沒膽量和魄力敢把軍隊交給沒有官職的人。所以思來想去後,王堅終於還是把牙一咬,點頭道:「好,既然咎大人毛遂自薦,那這次戰鬥交給你指揮,本官讓立遠先生和犬子王安節協助於你。」 「多謝大人,下官一定不負大人重托。」早就盼望著能夠領兵殺敵的咎萬壽大喜過望,忙向王堅行禮致謝。而王堅做夢都想不到的是,他這個被迫無奈的選擇,卻成就了宋軍一代名將的誕生! …… 名將在成名前基本上和庸將沒什麼兩樣,咎萬壽簡直就是這個例子的標準版,至少在王堅召集宋軍眾將宣佈自己的決定時,脾氣火暴的屯達就第一個跳起來大叫,「什麼?王將軍,末將沒聽錯吧?讓咎大人指揮我們攻城,他上過戰場嗎?會不會讓我們又在潼川城下丟一次臉?」宋軍的其他將領雖然沒象屯達那麼直接表露出來,但包括文天祥和王堅的長子王安節在內,臉上都清清楚楚的寫著對咎萬壽的極端不信任。 「屯達,你給本官閉嘴。」王堅怕屯達又說出什麼難聽的話,趕緊喝道:「咎大人是沒上過戰場,但又有誰生下來就是將軍元帥?正因為他沒上過戰場,你又怎麼知道他一定會輸?」 「王將軍,這是戰場,不是官場。」屯達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轉向咎萬壽抱拳說道:「咎大人,末將與你關係向來不錯,但這件事實在關係重大,末將也是對事不對人,你連刀把都沒摸過,又怎麼能指揮我們六萬大軍?」說到這,屯達索性直接說道:「末將就怕你瞎指揮,害了我們大宋軍隊也害了你自己。」 「屯達——!」王堅拖長聲音,臉上露出怒色。站在一旁的咎萬壽卻不動聲色,上前一步,向屯達拱手還禮道:「屯將軍,你的話雖然難聽,卻非常有道理,咎萬壽從沒上過戰場,且馬非所便、射不穿札,即便是遇上一個最普通的韃子士卒,咎萬壽也絕對不會是他對手。」把自己狠貶一通後,咎萬壽忽然提高聲音,大聲說道:「但屯將軍請不要忘了,我大宋名將虞允文在採石磯一戰,以兩萬倉促組成的軍隊大破金狗四十萬大軍,再造我大宋山河——敢問屯將軍,虞大人可是文官出身?採石之戰,他可是初次統兵?」 「這個……」屯達沒話說了。王堅趕緊說道:「既然大家都沒意見,本官現在就把軍隊指揮權正式移交給咎大人。咎大人,請跪接兵符印信!」咎萬壽當即向王堅雙膝跪下,王堅則在張立遠的攙扶下走到他的面前,將宋軍兵符和印信雙手遞給咎萬壽,咎萬壽雙手接過,同時也正式開始掌管宋軍主力。 移交完兵符印信,咎萬壽當即坐到王堅的位置上,開始點將發兵。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咎萬壽竟然第一個點的是向他發難的屯達,咎萬壽微笑問道:「屯將軍,你可敢做攻城先鋒?」屯達這樣的莽夫是最經不起激將的,當即答道:「末將有何不敢?」 「好膽氣!不過,這一次的攻先鋒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當。」咎萬壽微笑,輕描淡寫的把他的攻城計劃說了一遍,咎萬壽才說到一半,素來無畏的屯達就變了臉色,等到咎萬壽把計策說完時,屯達的臉已經變成了蒼白色,膽戰心驚的問道:「咎大人,你保證那些藥有用嗎?如果藥沒效果,末將……末將……」 「我去川東一帶巡查農耕的時候,曾經用過那些藥,確實有效。」咎萬壽微笑答道:「一般來說,只要沒直接踩到那些東西身上,那些東西聞到你身上的藥味就會自己逃開。而且本官還帶來了足夠的解毒藥,即便不小心被它們咬到,只要及時服藥,基本上就沒有生命危險。」說到這,咎萬壽眉毛一揚,用近乎挑釁的口吻說道:「屯將軍,怎麼樣?現在你後悔還來得及,就算你沒膽子去,我相信還是有人夠膽量的。」 「誰說我沒膽量去?我去!」屯達被激得哇哇大叫。咎萬壽飛快答道:「很好,那這次的攻城先鋒,就由你擔當,你現在就到軍中去挑選和五百名和你一樣勇敢的精銳士卒,組成攻城敢死隊!你還可以告訴他們,攻城得手,活著回來的可以獲得三百貫的賞錢!為國捐軀的撫恤加三倍!」 「末將遵命!」屯達大聲答應,轉身就往外走——不過走到大帳門口的時候,屯達又猛然回過頭來,哭喪著臉說道:「咎大人,你可一定要把藥準備充足啊。」 「放心,絕對充足。」咎萬壽微笑答應。送走屯達後,咎萬壽又大聲喝道:「先坤鵬聽令,你率五千軍隊去搬運投石機、回回炮和本官準備的攻城武器,切記一點,搬運武器時,手上一定要包上麻布,預防竹簍破裂。」先坤鵬愁眉苦臉的答應。咎萬壽最後又喝令道:「文天祥、王安節、張桂、王立聽令,你四人各率本部人馬與本官出陣,做好接應準備。其餘眾將,留守大營。」 「得令!」宋軍眾將一起抱拳答應。咎萬壽這才下令散帳,決定將攻城時間定在子時。看著咎萬壽那自信滿滿的表情,王堅也和宋軍眾將心裡七上八下,實在拿不準咎萬壽這招究竟有沒有用。 …… 王堅不愧為川中名將,雖然在進攻上由於經驗不足還沒摸到太好的門道,揣摩敵人的心理卻很有一套——其實蒙哥基本上有一半是被王堅氣死的。所以和王堅猜測的一樣,潼川守軍在九月二十八的白天取得勝利後,守軍的警惕性確實大為放鬆,就連這段時間來基本沒什麼笑容的夾谷龍古帶也難得開心大笑,還下令殺豬宰羊犒賞三軍,並破天荒的讓立功將士喝酒,以示嘉獎。不過夾谷龍古帶也不傻,雖然剛打了一個不小的勝仗,當天夜裡夾谷龍古帶還是先後兩次上到城牆巡視,避免值勤士卒懈怠。 第一次巡視是在初更的戌時,檢查城防無誤後,夾谷龍古帶又去探視了白天作戰中受傷的士卒,這才回房稍微休息,等時間到了子時,夾谷龍古帶又不顧親兵勸阻起床上到城牆,開始第二次巡查。而子時已是半夜,潼川城外黑黝黝的一片,看不到半點燈火,與平時一般無二。夾谷龍古帶直接上到宋軍主攻的東門後,剛檢查了一通士卒的執勤情況,今夜值勤的副將旦只兒便聞訊趕來見面,夾谷龍古帶直接問道:「怎麼樣?今天晚上沒發現異常情況吧?」 「回稟將軍,沒發現異常。」旦只兒立正答道。夾谷龍古帶滿意的點點頭,吩咐道:「下半夜就交給你了,要是發現異常,馬上敲鑼報警,通知城中駐軍上城助防。」旦只兒答應一聲,又笑瞇瞇的說道:「估計宋蠻子也不敢來了,今天蠻子主帥王堅中了我們兩箭,就算沒送命,肯定也在治傷休息。」 「不能大意。」夾谷龍古帶搖搖頭,沉聲說道:「王堅這幾天一反常態的向我們強攻,甚至還親自衝到最前方指揮攻城,證明他已經急了,我們得防著他狗急跳牆,強攻不成來偷襲。」 「不知道王堅為什麼這麼急,莫非他們分兵西進的軍隊出了問題?或者糧草快要用光,不得不急著攻城?」潼川城已被宋軍主力重重包圍,無法知曉外界消息,所以旦只兒也對王堅這幾天的強攻態度大惑不解。夾谷龍古帶正要答話,旦只兒又忽然低聲驚道:「夾谷將軍,你仔細聽,東面好像有聲音?」 「有聲音?」夾谷龍古帶一驚,忙側耳細聽,果然聽到東面的黑暗處傳來些許雜聲,似乎有車輪聲,還有人的腳步聲,只是相隔甚遠,聽不真切,而且黑夜之中也看不到遠處情況。夾谷龍古帶忙低喝道:「宋蠻子果然來偷襲了,快去通知城中駐軍,做好上城作戰的準備。」 蒙古軍的傳令兵匆匆而去,夾谷龍古帶又命令潼川各門嚴加戒備,嚴密監視城外動靜。旦只兒建議道:「夾谷將軍,要不讓末將帶一支軍隊出城衝上沖,乘蠻子還沒開始偷襲,先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夾谷龍古帶遲疑一下,有些心動,不過再一盤算後,夾谷龍古帶還是搖頭說道:「深夜開城乃是兵家大忌,而且宋蠻子也不可能不做預防我軍反撲的準備,還是依靠城牆的有利地形繼續堅守為好。」 拒絕了旦只兒的出城先發制人建議,潼川除了北門水門外,西門和南門都先後來報,都說是發現宋軍在城外集結的跡象。夾谷龍古帶明白宋軍這是要在夜間發動強攻,便不再遲疑,果斷命令道:「鳴鑼,通知軍隊上城。」 「鐺鐺鐺鐺。」城牆銅鑼亂響聲中,潼川城中的近萬守軍全部上到城牆,張弓搭箭準備防禦。而城下宋軍也明白自軍偷襲已被發現,便索性也打起火把加緊佈置攻城陣形,直接暴露軍隊實力。也是直到此刻,夾谷龍古帶才發現宋軍這次攻城戰出動的軍隊在兩萬以上,而且在東城外還有相當數量並且已經佈置到位的回回炮和投石機。因為潼川城牆是青石所築,擁有極強的抗打擊力,夾谷龍古帶也不害怕,只是喝道:「蠻子的主攻方向還是東門,集中長盾到東門,準備抵禦投石機。」 火把將旗號命令打出,一隊隊長盾手迅速轉移到東門,準備幫助東門守軍抵抗從天而降的石頭,主戰士兵則躲到長盾和城下的城牆死角處,盡最最大可能減少被石頭砸中的概率。蒙古軍隊伍剛剛調整完畢,轟的一聲巨響,宋軍仿造的一架回回炮第一個發威,把一個磨盤大、黑糊糊的東西拋向潼川東門…… 「夾谷將軍小心,請到城樓暫避。」旦只兒大叫道。夾谷龍古帶則冷笑道:「怕什麼,沒看到砸的方向不是我嗎?」 「呼——!」那磨盤大、黑糊糊的東西沿著拋物線落下的方向確實不是夾谷龍古帶,而是夾谷龍古帶左旁三四十步外的城牆,出乎所有蒙古士兵的預料,那黑糊糊的東西砸在城牆上時,並沒有發出石頭落地的轟然巨響,而是類似竹木折斷的脆響。弄得夾谷龍古帶和旦只兒等人都是一楞,「宋蠻子把什麼砸上了城牆?」 「媽呀!蛇——!」 蒙古士兵撕心裂肺的慘叫告訴了夾谷龍古帶答案。在那回回炮的炮彈落點附近,蒙古軍士兵整齊的隊伍大亂,無數士兵連滾帶爬的逃跑,恐怖又帶著哭腔的慘叫在夜空中傳得許遠,「娘啊!蛇!蛇!好多毒蛇啊!」 「宋蠻子把毒蛇投上了城牆?」夾谷龍古帶完完全全傻了眼睛,做夢也不敢想像世上會有這麼無恥歹毒的攻城戰術!不等夾谷龍古帶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已經摸到距離的宋軍回回炮一起發威,又把滿滿十竹筐蛇投到了潼川城上和潼川城中,竹筐落地即碎,筐裡裝的大蛇、小蛇、公蛇、母蛇和毒蛇受驚亂竄,碰到蒙古士兵,張口就咬,直咬得蒙古士兵魂飛魄散,哭喊震天,「媽呀,我被蛇咬了,救命啊!救命啊!」無數士兵出於驚恐,竟然直接跳下城牆躲避毒蛇的牙齒——結果自然不是摔死就是摔傷。 其實宋軍用回回炮投上城牆的蛇雖然多,毒蛇所佔的比例卻最多不過一成半,無毒蛇即便咬到蒙古士兵也不致命——可問題是,換成你看到成千上萬條軟綿綿的蛇類落到頭上,你心裡是什麼感覺?換成你看到地面上密密麻麻全是蠕動爬行的老蛇母蛇公蛇幼蛇,你的雙腿會不會發軟?身上會不會起雞皮疙瘩?會不會想逃得越遠越好?所以才宋軍才投了一波毒蛇炮彈,潼川防禦最堅固的東門城牆上就已經亂成一團,無數被蛇咬中的蒙古士兵哭爹喊娘,滿地打滾;無數沒有被蛇咬中的士兵連滾帶爬,屎尿齊流,哭著喊著逃下和跳下城牆;更有不少幸運兒因為手中打著火把揮舞驅蛇,激怒了蛇群中那些最喜歡撲火的蝮蛇為受驚的同類報仇,被一條兩條甚至更多的蝮蛇咬中——順便說一句,蝮蛇又有個名字叫三步倒。 「媽呀,蛇啊,蛇啊,好多蛇啊!」 「救命!我最怕蛇了!」 「爹啊,媽啊,救命啊!」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身上肉臭,他的肉香,去咬他。」 「放你娘的狗屁,你身上肉才香!蛇爺爺,蛇祖宗,你快去咬他!」 「娘啊,我被蛇咬了,救命啊!爹——!」 「不要過來,你他娘身上有蛇!」 「兄弟,幫我把腿上這條蛇抓了,求你了,我把妹子嫁給你。」 各種各樣失魂落魄和令人心驚肉跳的哭喊聲在潼川東門城牆上迴響不絕——也不光是城牆上,有幾筐毒蛇直接砸進了潼川城裡,那些躲在城牆腳下躲避落石的蒙古士兵雖然很幸運的沒有被蛇筐直接砸中,卻被逃出竹筐的毒蛇包圍在城牆腳下,嚇得上百人當場尿了褲子,個別的乾脆褲襠一熱,大便失禁。不過這些幸運兒始終不會好運氣到永遠,城牆上那些受驚的大蛇小蛇亂爬,又直接摔到這些城牆下的蒙古士兵頭上、甚至直接掉進衣領裡,這下子那些被毒蛇包圍的蒙古士兵炸了窩,到處逃命間踩中地下的毒蛇,毒蛇條件反射回頭反咬,立時又咬倒了數十名蒙古士兵。值得一提的是,有兩個蒙古士兵因為聽說過蛇怕人尿的傳說,就解開褲襠撒尿淋蛇,結果很不幸——兩條竹葉青正好掉在他們的命根子上,接下來的場面,那就不是筆墨所能形容的淒慘了…… 「呼,呼!呼!」也不怪王堅要說咎萬壽會對賈老賊的脾氣,潼川東門的蒙古士兵已經夠淒慘了,咎萬壽竟然又把剩下的十幾筐毒蛇全部投了出去——因為沒有人放箭阻止回回炮逼近,所以回回炮又靠近了城牆一些,把十幾筐毒蛇全部砸進了潼川城裡!還有一筐直接砸在潼川東門的城樓上!這下子不光是躲進城樓的夾谷龍古帶和旦只兒頭上下起了蛇雨,已經逃進城裡的蒙古士兵和助戰的潼川百姓也不幹了,一個個屁滾又尿流,哭爹又喊媽,「媽呀!城裡全部是蛇了!潼川城變蛇窩了!」令人心驚膽戰的哭喊還連累了沒有遭到蛇彈襲擊的潼川南門和西門,兩座城門上的守軍也是一片大亂,個別人還哭著喊出了這樣的口號,「投降,我們投降!別往我們頭上扔蛇!」 …… 蒙古潼川守軍連滾帶爬的哭喊,宋軍士兵載歌載舞的大笑,只有宋軍猛將屯達和被屯達挑來當作敢死隊的五百名宋軍士兵雙腿發軟——在咎萬壽的計劃裡,他們可是負責攻打遭到蛇群襲擊的潼川東門啊!雖說咎萬壽和王堅的苗族老婆苗花兒已經用腦袋擔保,說他們已經喝了雄黃酒,身上又塗了苗族百姓發明的驅蛇藥,蛇聞到他們身上味道就會跑,可想要去爬那已經被蛇群佔領的潼川東門城牆,這些在戰場上悍不畏死的勇士還是嚇得小弟弟都縮成一團,只是在心裡期盼著咎萬壽越晚發出進攻命令越好——最好就是永遠別去打那座城門!——至於把這些勇士拖下水的屯達,早就被眾勇士在心裡操遍了。 該來的始終還會來的,又等了半個多時辰後,心腸之黑絲毫不在賈老賊之下的咎萬壽用望遠鏡觀察潼川東門,發現潼川東門的城牆上已經看不到一個蒙古士兵,同時潼川西門和南門也是大亂,守軍絲毫不成隊形。咱們的咎大人便果斷下令道:「擂鼓,總攻!」 「咚咚咚咚!」聽到總攻的戰鼓聲,正在心裡歌頌咎萬壽祖宗十八代的屯達心臟劇烈一跳,硬著頭皮大喊道:「弟兄們,該我們上了,大宋!」 「大宋。」宋軍五百勇士有氣無力的叫喊,抗起二十五架雲梯跟著屯達衝向潼川東門——當然了,速度當然不會很快。可就在這時候,讓屯達等宋軍五百勇士嘴巴笑歪、咎萬壽這個掌管財政的四川財神爺鼻子氣歪的事發生了…… 「轟!」「轟!」兩聲巨響,潼川西門和南門的吊橋轟然落地,城門打開,無數人湧出城來,一邊快步衝出城一邊高聲哭喊,「投降!投降!我們是潼川百姓,我們投降!」而那兩道城牆上的蒙古士兵連放箭阻止百姓逃命的心情都沒有,夠義氣的逃往北面水門和大部隊會合,不夠義氣的乾脆把武器一丟,衣甲一脫,混在百姓人群中就逃出城外,跪在地上向宋軍投降。——沒辦法,惹火了這幫心腸比眼睛蛇還要歹毒的宋軍大爺,往他們頭上扔那些三步倒、五步倒、白頭□、短尾蝮、高原蝮、山烙鐵頭、川鄂菜花原矛頭蝮、原矛頭蝮、竹葉青……,——那可怎麼辦? 「大宋!」城中百姓主動開城投降,宋軍隊伍士氣大振,當下文天祥從南門、王安節從西門,一起揮師殺進城去,城中守軍無心戀戰,只是不要命的逃往北門水門,使得宋軍迅速控制了西、南兩門城防。但沖歸沖,就連號稱丹書寫汗青的文天祥也不敢殺往東門——那可是滿地的毒蛇啊。而被困在東門的夾谷龍古帶和旦只兒見城門已破兩道,知道潼川已經無法再守,只得硬著頭皮冒險衝下城牆,率領敗軍逃往北面水門,組織隊伍從水門處的橋樑逃到涪江以北,亡命打破宋軍的北門防線逃往閬中,負責北門防禦的宋軍大將王立乘勢截殺,斬獲甚豐。 清晨,潼川城完全落入宋軍之手——只是打掃戰場和善後比較麻煩。笑得嘴都合不攏的王堅在愛妻苗花兒攙扶下來尋咎萬壽,想讓咎萬壽立即率領主力西進綿州,增援被困在綿州的賈老賊孤軍。可好不容易找到這次潼川之戰的大功臣咎萬壽時,咱們的財神爺咎大人卻在拿著一本帳簿哀嚎,「虧大了!五百個敢死隊員一個沒死,賞錢總數得要十五萬貫啊!我為什麼不早點發動總攻啊——?!」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五十二章 拖下水 靠著咎萬壽率領宋軍的突然發力,宋軍主力增援綿州的最大關卡潼川城終於被拿下,雖然在潼川和綿州之間還有一座涪城,可這座歷史早在第一次蒙古入侵四川的戰事中就被戰火摧毀殆盡,元氣為之大傷,前不久又被張世傑狠狠教訓了一次,僅有的一點力量也毫得差不多了。現在老大夾谷龍古帶跑到閬中去了,涪城守將張成德手裡剩下那點兵力給宋軍主力塞牙縫都不夠,所以在咎萬壽率領四萬宋軍逼近涪城時,張成德很爽快的就選擇了棄城而逃,帶著三四百人也是去了閬中。不過咎萬壽率領的宋軍主力也沒時間去理會這麼一座小城,連城都沒進就直接繞道而過,直接撲向綿州,也終於在十月初一這天傍晚抵達綿州。 因為宋軍主力忽然出現,熊耳叛軍也獲得了數量不明的增援,綿州戰事陡然從一場普通規模的城池攻防戰,演變成了宋蒙兩軍的主力會戰。但十分顯然的是,宋蒙兩軍事先都沒有做好大規模決戰的準備,所以在彼此發現對方援軍接近後,不管是宋軍還是蒙古叛軍的援軍,都不約而同的選擇暫時停止前進,調整隊伍並抓緊時間休息,試圖先摸清楚敵方的情況再決定對策。當然了,在這個時刻,也成了考驗雙方指揮官應變能力的關鍵時刻。 「謝天謝地,幸虧王堅沒傻楞愣的直接衝過來。」用望遠鏡看到宋軍主力停止前進,選擇原地佈置,賈老賊總算是鬆了口氣——要是宋軍主力在這個時刻貿然向龍安河南岸前進,側翼必然暴露破綻,而且在渡河向北時,宋軍主力也會被河流切斷為兩截,其危險性不言而喻。可儘管如此,整個綿州戰場的形勢依然非常複雜,正在向渡口集結的田雄軍仍然沒有表露具體用意,同時熊耳叛軍獲得多少增援和宋軍主力軍隊的具體兵力情況都不清楚,賈老賊這個戰役總指揮對戰場情況兩眼一抹黑,極大增加了指揮難度。 困難放在那裡,仗卻仍然要打。與子聰稍微商量後,賈老賊立即派出親兵保護傳令兵從綿州東門的水門出城,走水路去與宋軍主力聯繫,因為時間緊急,賈老賊只能口頭髮令,子聰擬文,「命王堅迅速在涪江搶搭浮橋,分兵兩成渡過涪江,繞到綿州以北等待命令——在此期間,若田雄軍不向我軍發動進攻,我軍不得向田雄軍隊開戰。再分兵三成去攻韃子援軍,偵察韃子援軍具體情況;其他軍隊原地駐守,不見綿州城中發出焰火信號,不許貿然行動。」說到這,賈老賊咬牙補充一句,「與韃子援軍的野外決戰,指揮權下放王堅,不必等待綿州指令,導致戰機貽誤。」 公文擬好,賈老賊飛快用印交與傳令兵,並命令親兵多帶船隻出城,方便宋軍主力搶搭浮橋和聯繫。可傳令兵剛剛從綿州水門出城,一個新的情況發生了——已經在涪江浮橋集結完畢的田雄軍忽然停止了行動,選擇原地駐守,同時田雄分出兩支千人隊向東挺進,擺出阻止宋軍主力渡河的架勢。這下子賈老賊和子聰都摸不著頭腦了,心說這個田雄到底是打算幹什麼?是想隔岸觀火,還是想突然向宋軍和蒙古叛軍其中一方開戰? …… 賈老賊和子聰兩個老滑頭都猜不透田雄的真正用意,就更別說熊耳和汪惟正這些人了,還好,已經快馬南下的大理丞相王鶚很快回到了熊耳軍中。王鶚壓低聲音向熊耳等人說道:「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告訴你們,好消息是我大理國王親自帶來了一萬六千援軍,決心把賈似道老賊在綿州除掉。壞消息是,宋蠻子的援軍兵力我們還不清楚,但很可能總兵力在我們之上。」 「那現在怎麼辦呢?」熊耳擔心的問道。王鶚陰陰說道:「從目前的情況看來,宋蠻子的援軍應該也沒有摸清楚我軍援軍的真實情況。所以我們得繼續強攻綿州,逼賈似道老賊向宋蠻子援軍求援,只要蠻子的援軍動起來,大王的騎兵就有了可乘之機。」 「那田雄呢?」唐笑指指北邊,咬牙說道:「那個滑頭明明已經做好了進攻準備,卻到現在都沒有表露究竟是向誰開戰,擺明了是想等我們和宋蠻子打得兩敗俱傷,然後再趁火打劫。」 「田雄分出了兩千軍隊去監視宋蠻子援軍,看來他對宋蠻子援軍的敵意更深一些。」王鶚飛快說道:「不過為了謹慎起見,你們可以再派一名使者去見田雄,再次試探他的真正意思。」說到這,王鶚又補充一句,「一定要讓使者見到李德輝,以免田雄那小子耍花招。」 熊耳、唐笑和汪惟正等人一起點頭,心說以田雄的脾氣,如果決心向我們開戰,肯定不會放過參與發動成都兵變的李德輝——也就是說,基本上李德輝的死活就能證明田雄的態度。當下熊耳又將使者派出,同時命令軍隊總攻,除了留下監視田雄軍的五千人外,其他的軍隊全部派到綿州城下。 熊耳叛軍全力攻城,綿州城上的賈老賊當然看得出這是熊耳叛軍的擒賊擒王之計,想要逼自己向主力求援,迫使宋軍主力放棄預設陣地露出破綻。所以賈老賊當即傳令,「從今日起,綿州全城免稅三年!敵退後,百姓參戰者,一律賞錢一貫;有戰死者,一律按宋軍士兵標準撫恤。」同時賈老賊下令士兵打開府庫,搬來大量銅錢白銀,聲言綿州百姓有殺敵一人者,即可取錢十貫,百姓有戰死者,家屬即可取銀一錠,大力鼓勵綿州百姓上城參於守城。而綿州城裡的色目人和蒙古人早被賈老賊殺得一乾二淨,剩下的漢人百姓既害怕蒙古軍破城後報復,又見宋軍賞賜極重,不僅青壯男丁樂意上城助戰,就連老弱婦孺也發動起來幫助宋軍搬運守城物資,齊心協力抵禦蒙古叛軍的瘋狂攻勢。 三支軍隊的指揮官都在迅速的調兵遣將,戰場上的形勢也隨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除了綿州城牆的攻防戰陷入白熱化外,宋軍主力的分兵也在龍安河以南的綿州南郊一代與大理軍隊交上了手。當賈老賊派出的傳令兵頂著蒙古軍斥候的冷箭襲擊、乘船從水路與宋軍主力取得聯繫後,咎萬壽當即依令行事,搶搭浮橋並分兵一萬由王安節率領,離開預設陣地去攻蒙古叛軍的援軍。而化裝成蒙古叛軍的兀良哈台久經沙場,見宋軍分兵來攻自己的主力,當然明白這是宋軍是來試探自己的兵力多寡,當下兀良哈台果斷派出四千騎兵主動出擊,反客為主迎戰趕來的王安節軍隊,不使自己的真實兵力過早暴露。 平原之上迎戰蒙古騎兵,王安節也不敢怠慢,迅速組織方陣迎敵,靠著神臂弓的超遠射程和武器組合的立體打擊,以步兵為主的王安節軍沒讓蒙古騎兵佔到任何便宜,可方陣的缺點就是移動緩慢,宋軍火力偵察蒙古軍援軍的如意算盤也隨之落空。而在宋軍主力部隊北面,監視宋軍主力動靜的田雄軍分兵並沒有阻止宋軍搶搭浮橋,仍然保持一副高深莫測的態度。一時間,綿州戰場陷入僵持狀態。 …… 宋蒙兩軍都期盼能盡快打破僵持,讓戰場形勢向著對自己有利的一面發展,但雙方都不得不悲哀的承認——最有可能打破戰場僵持局面的人,其實是在全國戰局中已經窮途末路的田雄孤軍。因為田雄軍佔據的位置實在太好了,距離綿州戰場僅有一步之遙,而且還沒有被任何軍隊牽制,他如果倒向熊耳叛軍,馬上就可以南下加入綿州城牆的戰事,給已經筋疲力盡的綿州守軍致命一擊,繼而扭轉整個綿州戰場的局勢!可他如果向熊耳叛軍開戰,不僅可以救賈老賊於水深火熱,還可以給同樣疲倦不堪的蒙古叛軍以重創,徹底打破蒙古叛軍北上會師阿里不哥和大理除掉賈老賊的美夢。所以基本上來說,田雄軍的態度已經成了左右這場會戰勝負的關鍵。 既然明白這個道理,宋軍和熊耳叛軍都在血戰之餘向田雄派出使者,希望能把田雄爭取到自己一方,但很可惜的是,恨透了賈老賊的田雄軍上下根本不給任何機會,賈老賊派出的使者打著白旗乘船北上,但船還沒有靠岸,田雄軍士兵就已經張弓搭箭,大聲喝令宋軍使者返回。而熊耳軍派出的使者卻獲得了一點優待,被容許通過田雄軍監視的涪江石橋——不過熊耳軍派出的使者女真人蒲魯渾不應該那麼高興,因為等待他的也許不再會是田雄軍的禮貌接待,而將是…… …… 「狗雜種,竟然還敢派使者過來,難道還打算再騙我不成?」劉安鳳病榻旁,田雄舔著一把匕首獰笑,等著蒲魯渾過來送死。而在帳篷門口,褲襠精濕的李德輝象條被打斷了脊樑骨的癩皮狗一樣爬在地上,連連磕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哀嚎求饒,「田將軍,劉姑娘,饒命啊,下官是被熊耳硬拉上賊船的,殺害劉黑馬大帥的也是熊耳和他婆娘,和下官沒有半點關係。下官對劉黑馬大帥一向尊敬……」 「放你娘狗屁!」田雄順手把匕首甩出,匕首擦著李德輝的臉頰飛過,在他儘是眼淚鼻涕的臉上留下一道血痕。田雄破口大罵道:「你是被熊耳拉上賊船的?那你為什麼買通郎中在大帥千金的藥裡下毒?如果不是張通張先生警覺得快,大帥的千金也被你給害了!」 「是熊耳,是熊耳那個狗雜種讓我這麼做的。」李德輝快要淌干的尿液又湧出膀胱,哭著喊著向田雄磕頭求饒。臉色蒼白的劉安鳳則在張通攙扶下掙扎著坐起,向田雄懇求道:「田叔,你別急著殺他,等我能動彈了,我要親手挖出他的狼心狗肺,祭奠我爹!」 「沒問題,等你挖了心,我再親手分他的屍!」田雄滿口答應,又向劉安鳳慈愛的一笑,柔聲說道:「乖侄女。感覺好些沒有?要不要叔父再餵你喝些參湯?」失血過多的劉安鳳正感覺口乾舌燥,便點了點頭,田雄忙叫人端來溫熱的參湯,親手用銀匙喂到劉安鳳乾裂的唇邊,又笑道:「想不到賈似道老賊還這麼細心,竟然還讓胡銓帶了些人參過來送你,否則在叔父軍營裡上那去……」 「呸!」田雄的話還沒說完,劉安鳳已經把喝到嘴裡的參湯吐了出來。劉安鳳紅著眼睛叫道:「什麼?這是賈似道老賊送的?我不喝,我寧可病死,也絕不吃他的東西!」旁邊的張通插嘴說道:「劉姑娘,你就別挑剔了,這幾天沒賈似道老賊照顧你,你還能活到現在?」 「你給我閉嘴!賈老賊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這麼幫他說話?」劉安鳳紅著眼睛向張通吼道。張通苦笑,不敢回口,田雄則獰笑說道:「大侄女,別擔心,賈老賊敢這麼欺負你,叔父一定會給你報仇。熊耳那個狗雜種正在玩命的打綿州,等到他和賈似道老賊打得兩敗俱傷的時候,叔父這支生力軍就突然殺出去,先說熊耳給你爹報仇!再殺賈老賊給你出氣!」 「謝謝叔父。」劉安鳳感謝一句,又恨恨說道:「叔父,如果你能抓到賈似道老賊,請把他交給侄女,侄女也想把他生挖心肝,看他到底長了什麼樣的豬狗心腸。」 「成,就這麼辦。」田雄又是一口答應。另一旁田雄的心腹胡銓卻插口說道:「田將軍,如果你想讓熊耳狗賊和賈似道老賊打得兩敗俱傷,那就不應該殺熊耳派來的使者,而是要讓熊耳認為我們還不知道成都兵變的事,認為我們是準備打綿州。否則熊耳對我們產生了警覺,就不會拿出全力攻打綿州,我們也難以繼續隔岸觀火。」 「有道理,那應該怎麼做呢?」田雄回頭問道。胡銓奸笑道:「很簡單,不過要委屈劉姑娘和張先生一下——呆會熊耳的使者來以後,劉姑娘你裝死,田將軍你裝哭,張先生嘛,就委屈一下被我們捆起來,裝出要被我們砍頭祭旗的模樣。這麼一來,熊耳的使者就認為我們永遠不會知道成都兵變的真實情況了,田將軍你再叫喊說要給忽必烈大汗報仇,要和熊耳狗賊聯手打綿州。到時候熊耳狗賊如果上當,就會放鬆對我們的警惕,不惜一切代價的去打綿州,等到他們和賈似道老賊打得筋疲力盡又兩敗具傷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動手了。」 「妙計。」田雄一聽正中下懷,立即滿口答應。劉安鳳只求能為父親和自己報仇,當然也同意裝死。只有張通愁眉苦臉,難以選擇該站什麼立場,不過在劉安鳳不滿的怒吼幾句後,張通還是乖乖的束手就擒,被田雄軍士兵押到帥旗下。這時候,胡銓向李德輝一努嘴,在田雄耳邊低聲說道:「為了讓熊耳狗賊中計,只怕得讓李德輝這個狗賊也幫我們唱這齣戲,將軍可以……」 聽完胡銓的指點,田雄站起身來,大步走到李德輝旁邊,提起癩皮狗一樣趴在地上的李德輝吼道:「狗雜種,你想死還是想活?」李德輝也算聰明,聽到胡銓剛才的話就知道田雄想幹什麼,忙哭喪著臉說道:「田將軍饒命,只要你饒小人一命,小人一定幫你騙熊耳狗賊派來的人,讓熊耳狗賊中計。」 「他娘的,熊耳狗雜種,唐笑臭婊子!」李德輝在心中恨恨說道:「老子就算活不了,也要拉你們去見閻王爺!誰叫你們逼著老子來送死?」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五十三章 綿州會戰 「你說什麼?劉安鳳那個小娘們死了?你確定沒有?」熊耳滿臉的驚喜之色,激動得一把揪住剛從涪江北岸回來的蒲魯渾衣領,追問道:「你有沒有見到我的妻舅李德輝,他怎麼說?」 「熊將軍,小人敢用腦袋向你擔保,劉安鳳那個小娘們千真萬確是死了。」蒲魯渾笑瞇瞇的答道:「小人見到田雄的時候,田雄那個老小子正趴在劉安鳳旁邊大哭,姓張那個書生也被綁到了田雄的帥旗底下,隨時可能被砍頭祭旗。還有李大人,小人也見到了他,他叫我們放心,田雄很快就會出兵攻打綿州,和我們聯手除掉賈似道老賊,給劉黑馬報仇。」 「哈!哈!哈!哈!」熊耳大笑四聲,狂喜之下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表達心中的喜悅,最後竟然冒出一句心裡話,「可惜,其實劉黑馬那個小女兒長得還不錯,死得太可惜了。」 「你說什麼?」唐笑勃然大怒——別看唐笑自己成天在外面勾三搭四,可要是熊耳敢提到其他女人,唐笑同樣會倒豎柳眉的。不過大理丞相王鶚可沒心情去管熊耳夫妻的閒事,只是一把將蒲魯渾拉到面前,向他厲聲喝道:「既然劉安鳳死了,那李德輝和張通的話應該沒人能證明誰真誰假,田雄為什麼會突然轉向我們這邊?還有,李德輝為什麼不回來?」 「關於這點,李德輝大人做過解釋。」蒲魯渾解釋道:「李德輝大人說,劉安鳳死了以後,田雄是沒辦法再辨別真假,不過田雄懷疑賈似道老賊在劉安鳳身上做了手腳,劉安鳳那個小娘們才會昏迷不醒又突然死去,再加上田雄是我們蒙古人,當然想要殺掉賈似道老賊給忽必烈報仇,所以田雄才會選擇相信我們,與我們聯手攻打綿州。至於李德輝李大人,田雄還要留他當人質,免得我們突然向他發難。」 「原來是這樣,這點倒是說得通。」王鶚點點頭,勉強相信蒲魯渾的解釋,畢竟蒙古軍和宋軍的仇恨放在那裡,田雄在無法判斷的情況下選擇相信蒙古友軍,倒也算是合情合理。這時候,熊耳為了避免唐笑糾纏,趕緊轉移話題道:「既然如此,那我們趕快把監視田雄的五千軍隊調上前線,那支軍隊一直沒動過算是生力軍,這個時候讓他們派上戰場,說不定一下子就能攻破城牆。」 「好主意,是該換生力軍上場了。」汪惟正可是太贊同熊耳的主意了——那五千軍隊全是熊耳的嫡系,沒有一兵一卒的傷亡,而汪惟正的嫡系卻在前面的戰鬥中傷亡慘重,汪惟正要是還不贊同這個主意,那汪惟正就真是傻瓜了。熊耳見唐笑和汪惟正都不沒意見,正準備下令時,王鶚卻叫道:「等等,我再問蒲魯渾一個問題。」說罷,王鶚轉向蒲魯渾問道:「田雄願意和我們聯手打綿州城,那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動手?」 「他正在安排給劉安鳳入殮,還有搶搭劉黑馬的靈台,率領軍隊祭奠了劉黑馬父女和安葬了劉安鳳的屍體後,他就過來和賈似道老賊還有宋蠻子的軍隊拚命。」蒲魯渾一聳肩膀,如實答道。王鶚倒抽了一口涼氣,又笑道:「這麼說來,田雄一會是打算和宋蠻子同歸於盡了,不過也好,起碼咱們又多了一個替死鬼。熊將軍,你可以下令了。」 「又多了一個替死鬼?」熊耳夫妻和汪惟正等人發現這句話有點彆扭,不過眼下顯然不是去考慮其他替死鬼是誰的時候,熊耳當即威風凜凜的大吼道:「傳令下去,所有軍隊,向綿州發動總攻!」 「咚咚咚咚咚!」熊耳叛軍隊伍中的戰鼓瘋狂敲響,一直在涪江渡口監視田雄軍的五千生力軍掉轉方向,殺氣騰騰的撲向已經血流成河的綿州西門,替換下那些已經在攻城戰中傷亡慘重的先頭部隊。敵方多了這支生力軍的加入,更加疲倦不堪的綿州宋軍壓力立即倍增,差點被一下子打垮,戰局陷入危險萬分的階段。可同樣的,熊耳叛軍空虛的側翼和後方,也完全暴露在了田雄軍刀下…… …… 「太師,敵人又增兵了,快撤吧,現在從水路撤退還有希望。」子聰衝到賈老賊面前大吼,「只要從水路撤退到我們的主力隊伍裡,你就安全了。現在已經不是守衛綿州一座城池那麼簡單,而是發展到了我們和熊耳叛軍的決戰,只要你指揮我們贏得這場會戰,我們就算丟了綿州也可以再拿回來。」說到這,子聰又補充一句,「小僧不知道你是否擔心蒙古軍破城後的報復,但戰爭就是這樣,要捨得放棄。」 「子聰大師,不要急,不要急。」儘管羽箭不斷從身旁嗾嗾嗾嗾飛過,可賈老賊還是面不改色,不慌不忙的說道:「如果本官現在撤離綿州。綿州城立時必破,那麼不光綿州百姓會遭到屠戮,本官就算指揮主力在龍安河南岸贏得會戰,熊耳叛軍也可以渡過涪江,到摩天嶺和阿里不哥夾擊張世傑的部隊。到那時候,我們即便贏得了這場局部會戰,整個成都平原的戰略也會陷入被動。所以說,只要本官留在綿州城裡,熊耳叛軍就不會急著向北,我們的主力也可以獲得時間調整,堵住熊耳叛軍的北上之路。」 「話雖然有道理,可王堅並不擅長打進攻戰,他能及時辦到這點嗎?」子聰哭喪著臉問道。賈老賊輕描淡寫的答道:「王堅只是不擅長打攻堅戰,野戰他未必不行。」可賈老賊的話音未落,親兵隊長龔丹就衝了上來,大喊大叫道:「太師,我們的傳令兵回來了,他在船上中了三箭,只說一句『我軍主力是由咎萬壽咎大人率領』,馬上就嚥了氣。」 「主帥是咎萬壽?」饒是賈老賊素來臨事冷靜,此刻也臉色蒼白,心說王堅瘋了?竟然把主力指揮權移交給轉運使咎萬壽?咎萬壽好像從沒有上過戰場吧?不過剛才還慌慌張張的子聰此刻反而冷靜下來,向賈老賊說道:「太師請快看,我們的主力隊伍動了,正在向龍安河渡口推進。」 賈老賊一躍而去,舉起望遠鏡向東一看,果然看到宋軍的主力放棄了預設陣地,打著火把正在向西面推進,速度還頗為迅速。賈老賊又驚又怕,脫口道:「咎萬壽到底弄清楚韃子援軍虛實沒有?竟然敢這麼冒險?如果韃子兵力充足,我們的主力側翼豈不是危險?」 「天這麼黑,應該沒那麼快吧?」子聰心裡咯登一下,心說宋軍主力騎兵不足又敵情不明,竟然還敢貿然放棄預設陣地,咎萬壽莫非真是個紙上談兵的趙括,準備把宋軍主力坑死在綿州? …… 「咎大人,你再考慮考慮,我們還沒摸清楚韃子援軍的虛實,貿然行動恐怕會吃大虧吧?」與此同時的宋軍主力隊伍中,宋軍大將先坤鵬也這麼向咎萬壽質疑道。咎萬壽則往西南面的王安節部隊一指,沉聲說道:「別擔心,注意到沒有?王安節已經被韃子騎兵纏住了,如果韃子兵力充足,就應該放王安節靠近陣地,然後把他們包圍吃掉,可韃子根本不給王安節任何靠近機會,證明韃子在害怕暴露兵力,也證明他們的兵力其實不多!」 …… 在賈老賊提心吊膽的等待中,兀良哈台率領的蒙古軍援軍果然也動了起來,分兵五千由大將大納率領,繞過正在激戰的宋軍王安節部隊,直接殺向宋軍主力側翼——軍隊其實不多的兀良哈台為了不暴露兵力,特意讓留守原地的軍隊在空地中插滿火把旗幟,並讓軍隊多打火把來回奔跑,使宋軍斥候無法判斷他的真實兵力。而初出茅廬的咎萬壽也果斷命令文天祥部出陣,分兵五千去守側翼,同時又命令文天祥部附近的軍隊熄滅火把,示敵以弱,隨時侯命。 「大宋!大宋!」「阿拉!阿拉!」文天祥軍和大納軍撞在一起的時候,宋蒙兩軍隊伍中立即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按咎萬壽的命令,文天祥果斷指揮軍隊前進,與敵人完全攪在一起近身肉搏,肩負騷擾宋軍左翼任務的大納當然不願與文天祥軍糾纏,呼嘯一聲令旗指向宋軍火把稀少的西面,想要甩脫文天祥軍。可大納的五千軍隊在黑暗中衝到西面才發現上當——西面的宋軍王立部隊兵力依然充足,只是幾乎沒打火把而已。 就在大納發楞不知所措的時候,同樣沒打火把的宋軍張桂部隊已經不聲響的包抄到他左翼,與文天祥和王立三面包圍了大納部隊。饒是大納率領的大理軍左衝右突,始終也沒辦法衝出宋軍三支部隊的包圍,反而被宋軍的神臂弓和手雷射得炸得屍橫編野。消息傳到兀良哈台處,暗暗叫苦的兀良哈台被逼無奈,只得命令騎兵放棄糾纏王安節軍,掉頭去打宋軍張桂部隊的後方,想要把大納的軍隊接應出來。 「好,韃子的援軍兵力果然不足——如果我沒料錯的話,韃子的援軍兵力連我們的一半都不到!」聽完斥候送來的兀良哈台軍調動情況,咎萬壽大喜過望。陪著旁邊的先坤鵬則滿頭霧水,問道:「咎大人,你肯定?」 「那是當然。」咎萬壽哈哈一笑,解釋道:「韃子的兵力如果充足,就應該另派一支軍隊接應他們被包圍的軍隊,現在韃子騎兵放下王安節不管去抄張桂的背後,不就恰好證明了他們的兵力不足了嗎?」 「有道理,搞了半天,咎大人你是一直在試探敵人啊。」先坤鵬恍然大悟,又歡喜問道:「那現在該怎麼辦呢?」 「韃子的分兵交給文天祥他們就行了,傳令張桂,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頂住韃子的騎兵衝擊和組織被包圍的韃子突圍!文天祥軍和王立軍以殲滅被圍敵軍為主,不必救援張桂。」既然試探出了敵軍的虛實,兵力充足的咎萬壽就輕鬆得多了,命令道:「我們的主力全速西進,搶佔龍安河渡口。再傳令王安節部,折頭向西面官道挺進,韃子主力如果向北與我軍主力爭奪渡口,放過其先頭部隊,擊其腰!」 一連串命令發出後,宋軍主力完全動作起來,屯達和先坤鵬二將率軍與咎萬壽全速西進,目標直指龍安河渡口。文天祥和王立兩支軍隊則留在原地狂攻被包圍的蒙古大納部隊,而張桂軍不惜代價的兩面作戰,一邊堵住被包圍大納部隊,一邊死死攔住蒙古軍騎兵的瘋狂衝擊,不使他們有機會接應大納軍的機會。一時間,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空下,綿州平原上火把翻滾,殺聲爆炸聲震天,箭飛如雨,血流成河,好一副殘酷廝殺的畫面。 仗打到這地步,不僅兀良哈台知道遇上對手了,賈老賊和子聰這對狼狽為奸的搭檔用望遠鏡觀察一通戰場後,也是又驚又喜的異口同聲道:「想不到這個咎萬壽還真有一套,第一次指揮這麼大規模的決戰,軍隊調動和戰術運用竟然有板有眼,難得,難得。」 「沒辦法,只好總攻了。」倒霉的兀良哈台可沒賈老賊和子聰這麼好的心情——要是龍安河渡口被宋軍搶佔,兀良哈台軍和熊耳叛軍也將失去聯繫。本來熊耳叛軍就算全軍覆也不關兀良哈台大王鳥事,但問題是龍安河以北還有兀良哈台的八千精兵和丞相王鶚,那些都是不得不救的人。無奈之下,兀良哈台只好硬著頭皮發出總攻命令,「擂鼓,全軍前進,搶佔龍安河渡口。」 震耳欲聾的戰鼓聲中,兀良哈台親自率領主力向北進軍,殺氣騰騰的撲向龍安河渡口——這麼一來,兀良哈台剩下的真實兵力也暴露無遺,除去四千騎兵和被宋軍包圍的五千步兵,兀良哈台已經只剩下七千步騎兵,而咎萬壽親自率領的宋軍部隊還有萬餘人,兵力上佔了很大優勢。但兀良哈台顯然低估了咎萬壽的心狠手辣,宋軍張桂部隊在兩面受敵的情況下,咎萬壽竟然坐視張桂部隊死傷慘重於不顧,把附近的王安節軍調到西面,攔腰攻擊兀良哈台軍的步騎兵結合部,遲滯了兀良哈台主力的前進速度,咎萬壽親自率領的宋軍主力也乘機成功搶佔了龍安河渡口。龍安河以南的勝利天平,迅速在向宋軍一方傾斜。 …… 宋軍在龍安河以南佔據的優勢,不僅牢牢控制了戰場的局勢,也對正在瘋狂攻打綿州城牆的熊耳叛軍造成了沉重心理壓力,尤其是宋軍主力成功控制了龍安河渡口後,包括老狐狸王鶚在內的熊耳叛軍幾個指揮官都開始慌亂了。熊耳向王鶚驚叫道:「王丞相,兀良哈台大王是什麼意思?怎麼沒搶先控制渡口?」 「沒聽到大王的軍隊正在和宋蠻子交手嗎?」王鶚向喊殺聲震天的南面一努嘴,沒好氣的說道:「大王的兵力不足,蠻子的指揮官又太狡猾,幾次分兵試出了我們的虛實,也打亂了大王的部署。」 「那現在該怎麼辦?」汪惟正膽戰心驚的問道。王鶚惱怒的一指已經搖搖欲墜的綿州城牆,吼道:「南面拜託大王,分出一支軍隊去防宋蠻子過河,剩下的軍隊,全力攻打綿州,只要除掉賈似道老賊這個禍害,我們就算輸了局部戰場,四川戰場照樣穩操勝券!」 「也只好這麼辦了。」汪惟正垂頭喪氣的說道:「要不,讓我剛換下來的軍隊去守龍安河渡口,如何?」熊耳和唐笑夫妻見汪惟正主動去擋宋軍的槍眼,自然滿口答應。可就在這時候,一個全身濕漉漉的斥候連滾帶爬的衝過來,大聲叫道:「熊將軍,熊將軍,大事不好了!宋蠻子搭好涪江浮橋了!」 「慌什麼?沒出息!」熊耳咆哮道:「宋蠻子搭好浮橋又怎麼樣?田雄不是有軍隊盯著他們嗎?」 「可問題是,田雄那兩千人沒有阻止宋蠻子過河,已經撤到西面來了。」那斥候哭喊道:「田雄的人還向我們放箭,和我在一起的幾個弟兄都被他們射死了,我是會水,及時跳進河裡游過來,這才保住性命。如果你不信,你可以看我身上的箭傷。」 「什麼?」熊耳夫妻、王鶚和汪惟正四人一起臉上變色——準確來說是臉色變成了死人顏色。不等熊耳怒吼唐笑尖叫,涪水北岸已經響起了雷霆般的怒吼聲,「為大帥報仇!」熊耳等人心驚膽戰的扭頭看向北面時,田雄軍的隊伍已經潮水一般湧到涪水南岸,留守在那裡的少量蒙古叛軍甚至還沒來得及請示是否阻止,就已經被田雄軍士兵亂箭射倒,繼而亂刀分屍。 「難道,我們中計了?」王鶚臉色慘白,已經不敢想像田雄突然向自軍發動偷襲會有什麼後果。但王鶚很明顯也是一個說什麼來什麼的烏鴉嘴,密集的火把照耀中,田雄躍馬而出,舉刀怒吼道:「熊耳狗賊,還大帥命來!弟兄們,跟老子上,給大帥報仇!」 「完蛋,真上當了!」熊耳夫妻、王鶚和汪惟正四人一起叫苦,也全都差點沒哭出來——熊耳叛軍和大理軍已經在綿州城下累得筋疲力盡,養足了田雄軍又忽然來偷襲,熊耳叛軍會有什麼下場,已經用腳指頭都能猜到了……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五十四章 勾心鬥角 「為大帥報仇!殺啊——!」田雄通紅著雙眼,舉刀怒吼,咆哮著第一個拍馬殺向措手不及的熊耳叛軍後隊,後面的田雄軍將領士兵同樣如此,跟在田雄後面,潮水一般湧向涪江南岸。只可憐了渡口附近那些監視田雄軍動靜的少量熊耳叛軍士兵,反應慢點的當場被直衝而來的田雄軍騎兵砍成碎片,踏成肉泥;反應快的也好不到那裡去,他們的兩條腿跑得再快,無論如何也沒有馬快,更沒有田雄軍騎兵射出箭快,基本上還沒有跑出百步,就全部被鋪天蓋地的亂箭射中,像刺蝟一樣摔倒在血泊中。 「熊耳狗賊,納命來!汪惟正狗賊,納命來!」聽著那震天動地的怒吼聲,又看到洪水一般氣勢洶洶撲來的田雄軍士兵,熊耳夫妻和汪惟正三人腿開始發軟。熊耳下意識的嚎叫道:「快,抽調軍隊去攔住他們,攔住他們!一定要攔住他們!」 「來不及了,我們的精銳正在攻城,現在叫他們掉頭,不僅會傷亡慘重,也等於是前功盡棄。」汪惟正臉色慘白的回答道。唐笑柳眉倒豎,指著那些剛從綿州城牆上換下來的軍隊喝道:「叫他們上,頂住一會算一會,爭取把渡口奪回來。」 迫於形勢,汪惟正和王鶚也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發出命令,把那些剛被輪換下來疲倦不堪又傷兵眾多的軍隊派往北方,阻擊渡河向南的田雄軍隊。讓這些連傷口都沒來得及包紮的疲憊士兵去抵擋一直在養精蓄銳的田雄軍,其效果可想而知了,不僅大量士兵拒絕上陣作戰,就算勉強迎上去,也在眨眼之間被那些殺氣騰騰的田雄軍將士砍成十七八塊,幾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屍體。尤其是主將田雄,殺得激動起來乾脆脫光衣甲,赤膊殺入敵群,見人就砍,見敵就殺,當者無不披靡;受主將感染,田雄軍士兵也是個個奮勇,人人爭先,很快就把趕來阻擊的熊耳叛軍殺得抱頭鼠竄,潰不成軍,北面的田雄軍乘機抓緊時間渡過涪江,迅速在南岸集結。 「熊將軍,熊將軍。」一個傳令兵連滾帶爬的衝到熊耳面前,哭喊著稟報道:「弟兄們太疲倦了,實在沒辦法阻攔田雄軍隊,現在田雄軍已有六七成的人馬渡過了涪江,下面該怎麼辦,請熊將軍示下。」 「完了。」唯一的希望破滅,熊耳夫妻和汪惟正三人都是一陣絕望,就連老奸巨滑的王鶚也臉色開始發白,慘叫道:「沒辦法,只好鳴金收兵了。能撤回多少軍隊撤多少,抓緊時間殺過龍安河南岸,盡可能保留實力。」說到這,王鶚又補充道:「熊將軍,你的軍隊損失最少,由你斷後如何?」 「我?!」熊耳臉色更白,有心想拒絕這個必定會損失慘重又找不到合適的借口。那邊汪惟正是熊耳的知己,明白他的心思,所以馬上叫道:「熊將軍,沒時間猶豫了,你斷後,我當前鋒突圍,這總可以了吧?或者你當先鋒,我斷後,你選擇吧!」 「當突圍還不是一樣?」熊耳心中小聲嘀咕。唐笑則一把將他推開,大聲說道:「汪將軍,不是我們想保存實力,只是你我都不適合殿後——田雄想殺的人是我們,看到殿後的人是我們,只會讓他殺得更狠。所以說,殿後應該請大理軍隊擔當,我們和汪將軍當前鋒突圍!」 「有道理,我贊成,不知王丞相意下如何?」汪惟正轉向王鶚問道。王鶚仔細一想覺得也有點道理,便當即同意,唐笑一把推開悄悄拉自己衣角的熊耳,大聲說道:「既然王丞相和汪將軍都沒意見,那我們開始吧,馬上鳴金收兵,分頭行事。相公你去收攏我們正在攻城的軍隊,王丞相你組織大理軍隊殿後,汪將軍你去開路。」 「好。」王鶚和汪惟正答應出來才發現上當。唐笑不等兩人再說什麼,飛快拉著熊耳上馬走了,留下王鶚和汪惟正兩人在原地暗中大罵,「臭婊子,太奸詐了,一不小心又讓你佔了便宜。」可罵歸罵,眼下的形勢顯然不容王鶚和汪惟正去追熊耳夫妻,重新商量撤退次序,只得一邊詛咒著唐笑的祖宗十八代,一邊召集軍隊分頭行事。 …… 「哈哈哈哈哈,夫人實在太高明了。」才剛跑到看不見王鶚和汪惟正的地方,熊耳就瘋狂大笑起來,連聲稱讚道:「不動聲色就把王鶚和汪惟正兩個傻蛋推出去給我們擋刀子,兩個傻蛋恐怕到現在還沒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你這隻老鴉就別笑黑豬了。」唐笑面無表情,冷冷說道:「趕快傳令下去,讓我們的士兵一邊撤退,一邊大喊『掩護大理友軍先走』——讓宋蠻子知道大理的軍隊也參加了這場戰鬥。」 「什麼?」熊耳大吃一驚,忙問道:「夫人,我們不是答應了兀良哈台大王——保證不暴露大理軍隊參加這次綿州之戰的機密嗎?你怎麼反其道而行之?再說兀良哈台大王也答應了,只要我們替他保密,將來就算宋蠻子奪得了四川,他也會在賈老賊面前力保我們。」 「蠢貨,虧你還有臉罵王鶚和汪惟正是傻蛋,你比他們強到那裡?」唐笑忽然發起怒來,臉色異常猙獰的沖熊耳咆哮道:「難道你到現在還明白,如果現在不揭穿這件事,我們就死定了?!你以為兀良哈台和王鶚那點喬裝改扮的小把戲,賈似道老賊和子聰禿驢會不明白?我們如果不把事情戳穿,賈老賊就會裝不明白暫時穩住兀良哈台,然後先把我們吃掉,兀良哈台為了洗脫嫌疑和保命,也會毫不客氣的把我們出賣,讓賈老賊把我們千刀萬剮!」 「真的?」熊耳臉色又開始發白。唐笑獰笑道:「你以為兀良哈台有就不怕賈老賊?現在綿州已經不可能拿下來了,兀良哈台想不怕賈似道老賊報復都不行,如果賈老賊裝糊塗只逼著兀良哈台要我們的命,兀良哈台鐵定把我們的腦袋送給賈老賊當夜壺!所以說,只有讓兀良哈台和賈老賊公開翻臉為敵,捅破這層窗戶紙,兀良哈台為了抵擋賈老賊隨之而來的報復,才會選擇和我們結盟抗宋,甚至和我們聯手迎接阿里不哥大汗入川!」 「夫人高明,為夫自歎不如。」熊耳擦了把冷汗。唐笑又橫熊耳一眼,「既然明白了這個道理,那還不抓緊時間下令?不用怕兀良哈台找我們算帳,我們往士兵身上一推,兀良哈台又要借助我們的力量對付賈似道老賊,不會因為這點和我們翻臉的。」 …… 「鳴金了,弟兄們,撤!掩護大理友軍先走!」「掩護大理友軍先走!」「保護大理的兄弟,讓他們先走!」已經被鮮血染紅了的綿州城牆下,類似的喊聲此起彼伏。同時那些距離城牆頂部已經只有一步之遙的熊耳叛軍士兵也潮水般退去,撒腿向西面逃竄——雖說這是一個極佳的追擊機會,可手裡已經拿不出一支預備隊的賈老賊也只能看著敵人從眼皮子底下逃跑,看著筋疲力盡的宋軍士兵坐倒在血窪中大口大口喘氣,不少宋軍士兵甚至剛坐下就歪倒在同伴的身上或者屍體上呼呼大睡,鼾聲如雷。 「太師,我軍是否追殺?」楊晨煥步履踉蹌的走到賈老賊面前請示軍令——雖說楊晨煥率領的一千五百騎兵是賈老賊最後派上城牆的軍隊,但也消耗過半,楊晨煥也殺得滿身是血,讓人無法判斷他的身上究竟有多少傷口。賈老賊搖搖頭,歎氣道:「算了,你們也累得厲害。帶你的人繼續守好城牆,讓其他弟兄們休息一會。」 已經累得連站都站不穩的楊晨煥答應離去,賈老賊又轉向子聰皺眉說道:「想不到熊耳這個狗賊看上去傻楞楞的,耍小心眼倒也厲害,直接叫破兀良哈台的軍隊參戰,這次本官就算想裝糊塗也沒辦法裝了。」子聰苦笑答道:「熊耳就是怕太師你裝糊塗,所以才故意叫破,免得兀良哈台拿他的人頭向你獻功啊。」 「沒辦法,準備好兩面作戰吧。」賈老賊搖搖頭,獰笑道:「不過也好,本官對此早有準備——子聰大師,乘現在你替本官擬兩道命令,一道給廣南制置使夏貴,讓他從自杞出兵,攻打大理石城郡。另一道給留在邕州的葉夢鼎,讓他即刻再赴安南,要求安南國王遵守盟約,出兵攻打大理的秀山郡!」 「小僧遵命。」子聰答應一聲,轉身去擬公文。賈老賊則舉起望遠鏡,重新開始觀察綿州戰場形勢,從望遠鏡中看去,復仇心切的田雄軍勢不可擋,已經把熊耳叛軍的殿後部隊殺得節節敗退。而在龍安河以南,咎萬壽率領的宋軍主力則與兀良哈台親自率領的大理蒙古軍主力繼續纏鬥,為了解救被宋軍包圍的大納軍隊,兀良哈台軍的精銳騎兵不斷攻打宋軍張桂部隊,可張桂部隊雖然損失慘重卻巍然不動,死死擋住大納軍的突圍道路,文天祥和王立的軍隊則只顧消滅大納軍被困部隊,絲毫不理會同樣傷亡慘重的張桂友軍——很明顯,咎萬壽是抱定了比拚大納軍和張桂軍誰先耗光的態度。看到這裡,賈老賊忍不住讚了一句,「好個咎萬壽,果然有點頭腦,值得提拔——咱們的兵力佔優勢,一個換一個,划算!」 …… 賈老賊在綿州城牆上稱讚,正在指揮大理軍隊苦苦抵擋田雄軍衝鋒的王鶚卻在破口大罵,「操你娘的唐笑臭婊子,老夫一時不查,中你詭計了——田雄蠻子怎麼可能知道我們是大理軍隊?還不是把我們當你們打?」不過讓王鶚氣得七竅生煙的還在後面——從綿州城牆上撤下來的大理軍隊士兵把熊耳叛軍高喊的口號告訴了王鶚,王鶚頓時氣得暴跳如雷,「臭婊子,竟然敢出賣我們?你狠!」 罵歸罵,已經注定要和宋軍開戰的王鶚還得考慮將來,盤算良久後,看著前方那些被田雄軍士兵砍得鬼哭狼嚎的大理蒙古軍士兵,王鶚一咬牙吼道:「全軍,打出大理軍旗!迂迴到龍安渡口以西,在那裡渡河,讓田雄直接去找熊耳算帳!」 命令傳達,兀良哈台的軍隊迅速打出大理軍旗號,並主動放棄戰鬥逃向龍安河上游,把熊耳軍後隊讓給田雄前鋒。果不出王鶚所料,田雄看到大理軍隊旗號後,果然放棄了對大理軍隊的追殺——畢竟雙方並沒有什麼刻骨銘心的仇恨,催動軍隊繼續向前,刀鋒直指熊耳軍後隊。而熊耳和唐笑夫妻看到王鶚打明旗號放棄殿後,自然也是氣得破口大罵,但熊耳夫妻也沒膽子去迎擊被仇恨激得嗷嗷直叫的田雄軍,只是不斷催促軍隊拚命向南,妄圖協助汪惟正搶佔渡口,逃到龍安河以南。 除了剛剛擺脫危機的綿州城牆停止戰鬥外,綿州城郊外的激烈混戰和血戰還在繼續。兀良哈台的主力步兵被宋軍王安節部隊死死纏住,迫使兀良哈台不得不率領騎兵掉過頭來支援步兵,也使得咎萬壽率領的宋軍主力得以全力阻擊熊耳叛軍,不給他們從石橋和浮橋渡河逃走的機會。宋軍、田雄軍、熊耳叛軍和兀良哈台軍四支軍隊或敵或友,敵中有我,我中有敵,互相混戰,直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尤其是南北兩岸都是主戰場的龍安河,更是飄滿了密密麻麻的屍體,河水完全被鮮血染成粉紅,在綿州城南牆上都能聞到河水中散發的刺鼻血腥味。 天色微明時,王鶚率領的大理敗軍因為沒有遭到田雄軍追擊,得以在龍安河上游從容渡河,到龍安河以南與兀良哈台主力會合。從王鶚口中大概瞭解了龍安河以北發生的事情後,兀良哈台差點沒氣瘋過去,對熊耳夫妻破口大罵,「狗王八,臭婊子,孤被你們坑慘了!賈似道老賊早就在大理邊境佈置了重兵,老夫又遠離大理,現在大理和宋蠻子直接開戰,夏貴那條老狐狸還不趁火打劫啊?」 「大王,現在懊悔已經無用。」王鶚建議道:「我們應該立即撤軍和世子會合,先掉回頭去拿下成都糧倉,然後再考慮下一步怎麼辦。至於熊耳狗王八和唐笑臭婊子,把他們扔給田雄出氣好了——如果他們死在戰場上更好,最起碼沒了他們的支援,汪良臣和梅應春走投無路又沒有其他選擇,肯定會歸降我軍。」 「好,撤軍!」兀良哈台當即同意。當下大理軍隊率先敲響鳴金銅鑼,收拾軍隊向成都撤退,扔下熊耳叛軍在龍安河以北擋宋軍的刀子和田雄軍的沖天怒火。而初出茅廬就與蒙古名將兀良哈台打得平分秋色的咎萬壽稍一盤算後,果斷命令王安節停止追殺兀良哈台主力,掉頭去加強對大納軍的阻擊——兀良哈台的大理國小民寡,最缺的就是人力,殲滅其有生力量無疑是上策。結果又是一場血戰下來,大納率領的五千大理蒙古士兵,活著突圍成功的僅有一千五百餘人。 …… 鑒於熊耳夫妻表現出來的義氣,兀良哈台更講義氣的帶頭跑了,這下可苦了被困在龍安河北岸的熊耳叛軍,南有宋軍主力重兵阻攔,死活不讓過河,北有怒火沖天的田雄軍瘋狂衝擊,說什麼都要取下熊耳夫妻和汪惟正三顆人頭給劉黑馬報仇。偏偏此時天色已經大亮,想要喬裝改扮逃跑或者乘黑逃跑也沒了希望,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眼看著士卒傷亡慘重,又看到田雄軍連俘虜都不要的拚命砍殺,熊耳夫妻和汪惟正簡直連自殺的心都有了。 本來仗打到這個地步,熊耳叛軍在龍安河全軍覆沒已成定局,賈老賊也很樂意拿熊耳叛軍的上萬人頭在自己的功勞薄上添加濃墨重彩的一筆,只是下令宋軍全力阻截,不給熊耳叛軍任何逃跑機會。可就在這個時候,子聰鬼鬼祟祟的湊到賈老賊旁邊,在賈老賊旁邊低聲問道:「小僧斗膽,敢問太師一句,太師可願放棄劉黑馬女兒?」 「放棄劉安鳳?什麼意思?」賈老賊滿頭霧水的反問道。子聰陰笑道:「如果太師不在乎大美人對你的印象的話——那小僧認為,太師你應該立即下令,讓咎萬壽讓開道路,放熊耳叛軍逃回成都。」 「放熊耳逃回成都?」賈老賊大吃一驚,脫口說道:「子聰大師你瘋了?我們好不容易和田雄聯手包圍了熊耳叛軍,為什麼又要把他們放走?要是讓熊耳叛軍逃回了成都,他肯定和兀良哈台聯手對抗大宋,我們豈不是自找麻煩?」 「小僧就是要熊耳叛軍和兀良哈台聯手。」子聰奸笑答道:「太師你昨天晚上和今天也親眼看到了,熊耳公開兀良哈台軍參戰,兀良哈台扔下熊耳單獨逃跑,兩家彼此之間勾心鬥角,互不信任,幾乎已經是公開化。我們如果不放走熊耳,成都的汪良臣和梅應春沒了依靠,就只有投降兀良哈台一條路可走,大宋單獨對付兀良哈台一路兵馬,只會更加吃力。可我們要是讓熊耳叛軍逃回成都,汪良臣和梅應春有所依靠,就不會那麼容易交出成都糧倉,到時候兀良哈台和熊耳叛軍就算勉強聯手,也只會互相扯後腿,繼續鉤心鬥角——有一句話說得好,不怕老虎一樣兇猛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盟友啊!」 「有點道理。」賈老賊點點頭。子聰接著奸笑道:「而且放走熊耳不只一個好處,簡州的劉元興為了給劉黑馬報仇,就不會被兀良哈台拉攏招降,給我們製造招降劉元興的機會。同時熊耳叛軍是堅決的擁阿里不哥派,他們和兀良哈台結盟後,肯定會再提迎接阿里不哥入川的建議,兀良哈台一旦被說動,就不會急著撤回大理,我們要殲滅兀良哈台的主力,也用不著翻山越嶺的深入大理境內了。」 「大師果然高明。」仔細盤算後,賈老賊忍不住讚道:「想不到熊耳叛軍對我大宋還有如此之多的用處,本官還真沒看到這點。」子聰笑得連光頭都起了皺紋,又愁眉苦臉道:「太師謬讚了,不過我軍如果故意放走已經走投無路的熊耳叛軍,劉安鳳劉姑娘肯定對太師你更加恨之入骨,太師你想再次奪取劉姑娘的芳心,怕是沒那麼容易了。」 「大師你怎麼和廖瑩中一樣,都認為本官是只知道美色不知軍國大事的人?」賈老賊有些不高興的說道:「本官是喜歡美女,可為了軍國大事,別說劉黑馬的女兒了,本官連全皇……」說到這,自知失言的賈老賊猛然打住,忙轉移話題道:「總之一句話,本官對那個傻丫頭沒興趣。來人啊,快去給咎萬壽傳令,命令他即刻讓開道路,放熊耳叛軍逃走。」 「遵命!」傳令兵匆匆而去。子聰則不動聲色的心裡納悶,「連全皇?全皇是誰?」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五十五章 恩斷義絕 雖然賈老賊的讓路命令很是影響到咎萬壽的戰功大小——畢竟殺敵數和戰場功勞是成正比,但考慮到賈老賊的殘暴淫威,又考慮到賈老賊在朝廷上的一手遮天和自己將來的前程,所以收到賈老賊的軍令後,咎萬壽只盤算了小片刻,還是下令道:「傳令全軍,讓開渡口,讓韃子的敗軍逃走!」 「為什麼?」收到這道命令後,包括賈老賊極為看重的文天祥和王安節在內的宋軍將領都騷動了,或是派來傳令兵,或是親自趕到咎萬壽麵前,當面向咎萬壽質問命令,「讓路是不是假命令?為什麼要讓路?我們已經把韃子叛軍堵在龍安河以北,他們沒援軍也沒糧草,我們只要守住渡口,就算不能把他們全部殲滅,起碼也能殺他們大半,這麼好的機會很難碰到,為什麼要錯過?」 「不怕神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盟友——這是賈平章的原話。」咎萬壽苦笑答道:「所以我們必須得把北岸這群豬放回成都,讓他們去繼續禍害兀良哈台——這也是賈太師的原話。」說到這,咎萬壽環視眾將一圈,微笑道:「如果你們還有其他問題的話,可以直接去綿州城中找賈太師面談。但是在這之前,你們必須得首先執行軍令,指揮軍隊讓開道路,給北岸的韃子留下一條生路。」 咎萬壽的解釋非常明確,宋軍眾將縱然心有不甘也不敢隨便違抗軍令,只得乖乖頒布命令,指揮自軍讓開道路。命令傳達後,在渡口前列陣阻攔的宋軍隊伍立即停止放箭,列隊撤往東面,讓出熊耳叛軍逃命的道路。看到這情景,已經在換衣服準備裝成小兵泅水逃命的熊耳夫妻和汪惟正三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開始懷疑這是宋軍的詭計,在龍安河南岸佈置了埋伏等自己們去鑽圈套。 狡詐多疑的熊耳夫妻懷疑南岸有埋伏,熊耳叛軍的普通士卒可沒那麼多疑,眼見前方有生路可走,無不是爭先恐後的蜂擁過河,狼狽逃命。而宋軍殿後部隊只是放箭阻止敵軍靠近,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阻擊意圖。又等了許久後,眼看逃過南岸的士卒越來越多卻安然無恙,熊耳夫妻和汪惟正三人這才相信宋軍是在故意放走自己,當下熊耳夫妻和汪惟正也顧不得去考慮宋軍為什麼這麼做了,只是不要命的指揮軍隊渡河,擺脫後方田雄軍的追殺。一時間,已經接近潰散的熊耳叛軍隊伍歡呼震天,其中不乏對宋軍的感謝之聲。 熊耳叛軍歡呼雀躍的獲得了一線生機,已經把熊耳叛軍後隊殺得血流成河的田雄軍上下則怒吼連連,全身像是被血洗了一遍的田雄更是暴跳如雷,狂吼咆哮,「賈似道,狗賊!本將軍幫你解了綿州之圍,等於是救了你的狗命,你就這樣來報答我?」 「田將軍,下官請命再去綿州,與他交涉。」已經煮熟的鴨子忽然飛了,隆慶府達魯花赤胡銓也急了,立即提出再次出使宋軍交涉。田雄當即答應,吼道:「快去快回,告訴賈似道老賊,如果他再不立即堵住熊耳狗賊,本放跑了熊耳狗賊和唐笑臭婊子,本將軍就馬上掉過頭打綿州,找他出氣!」 胡銓皺皺眉頭,有些為難,以田雄軍現在的狀態,臭揍幾乎崩潰的熊耳叛軍當然不成問題,可是要和主力已經抵達綿州的宋軍再次開戰,田雄軍無疑就是拿雞蛋去碰石頭了。這時候,被田雄親兵抬在擔架上的劉安鳳艱難坐直身體,艱難的說道:「田叔父,以現在的情況,賈似道老賊不會懼怕我們威脅了。讓我和胡大人一起去見賈似道老賊,也許我能說服賈似道老賊。」 「你又要去見賈老賊?如果他把你扣留怎麼辦?」田雄有些遲疑。劉安鳳勉強一笑,艱難答道:「沒關係,叔父不要忘了,劍閣關還在你手中,我三哥也還有些軍隊在簡州,就憑這幾點,賈似道老賊就不敢隨便扣留我。」 劍閣關是四川金牛道最關鍵的關口,如果把田雄惹急了,打開劍閣關放阿里不哥鐵騎踏進成都平原,宋軍先前的努力必然付諸東流,這個道理田雄當然懂。所以稍微盤算後,田雄咬牙答應道:「好,就辛苦侄女去一趟,動作要快,否則等熊耳狗賊的大隊過了河,再想阻攔就來不及了。記住告訴賈似道老賊,如果他敢對你無禮,我會叫他後悔一輩子!」 「侄女知道。」劉安鳳艱難答應。當下田雄的親兵抬起劉安鳳,與胡銓一起快步跑向不遠處的綿州城牆,到得屍橫遍野的綿州城下說明來意後,賈老賊當即打開城門,在相對比較乾淨的城樓上接見了胡銓與劉安鳳二人。胡銓憤怒的向賈老賊劈頭蓋臉問道:「賈太師,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這次綿州會戰,我們劍閣軍隊不僅沒有傷大宋一兵一卒,還替你解除了綿州之圍,間接救了你的性命,甚至還和你們聯手對付熊耳叛軍!雖然我們不是盟友,但起碼的道義你要講吧?」 「胡大人,本官有何過失?還請明言。」賈老賊裝糊塗,笑嘻嘻的反問道。胡銓更是大怒,往西南方的龍安河渡口一指,吼道:「你為什麼撤開軍隊,放熊耳狗賊逃走?難道太師你不知道,我們是為給劉黑馬大帥報仇而來?」 「我軍主力撤退,本官也很奇怪。」賈老賊大耍無賴,推托答道:「可本官被困在綿州城中,無法直接指揮軍隊,也沒辦法瞭解具體情況。胡大人和劉姑娘請在城中稍等,本官這就派人去與咎萬壽聯繫,詢問他撤退原因。來人啊,給胡大人和劉姑娘準備酒宴。」 「酒宴就不必了。」胡銓勃然大怒,喝道:「賈太師,如果你還有一點禮義廉恥,就請馬上下令,讓貴軍阻截熊耳叛軍,重新堵死熊耳叛軍的逃跑道路。」 「胡大人,不是本官不講義氣,只是本官實在不知道主力軍隊發生了什麼事。」賈老賊笑瞇瞇的說道:「也許是我軍士卒傷亡過多,也許是重要將領不幸負傷,本官不瞭解具體情況,貿然下令,只會打亂我軍部署。關於這點,還請胡大人理解。」 「無恥!」胡銓氣得差點沒撲上去掐死賈老賊。劉安鳳則從擔架上掙扎著坐起,先拉住怒火沖天胡銓,然後向賈老賊冷冷問道:「說吧,你為什麼要放走我的殺父仇人?聽說熊耳那個婆娘風騷無比,與無數男人有一夜情緣,難道你也和她有一腿,所以才故意放她一馬?或者說你還在記念我刺殺你的仇恨,故意向我報復?」 「劉姑娘,你想到那裡去了?本官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會為了個人恩怨而公報私仇?」賈老賊苦笑答道:「至於熊耳那個婆娘,本官倒是見過她一面,不過本官一向為人正直,品德端正,對她那樣風騷放蕩的女人沒有半點興趣。」 「這老東西真不要臉。」賈老賊的話連子聰都聽得有懷孕的感覺,就更別說被賈老賊騙得險些失身的劉安鳳了。不過經過這次重傷之後,劉安鳳的火暴脾氣已經收斂了許多,努力壓下怒火後,劉安鳳向賈老賊冷冷的說道:「那好,既然不是這些原因,那你就立即下令,堵住熊耳狗賊的逃跑道路。只要你下令,那我們以往的恩怨就一筆勾銷,而且不管你要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 賈老賊眼珠亂轉,很認真的盤算起來,劉安鳳那失血過多的蒼白俏臉卻紅了起來,情不自禁的想起那天晚上被賈老賊騙走初吻的情景。誰知賈老賊忽然開口說道:「如果本官要田雄和你三哥劉元興投降大宋呢?如果他們肯帶著劍閣和簡州軍民開城投降,本官就立即下令阻擊熊耳叛軍。」 「要田叔父和我三哥投降?」劉安鳳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感覺。胡銓卻憤怒叫道:「做夢!四川只有斷頭將軍,沒有投降將軍!」 「那就沒辦法了。」賈老賊一攤手,微笑道:「既然田將軍和劉將軍不願歸降大宋,那大宋憑什麼要犧牲士卒為劉黑馬報仇?沒道理嘛。」 「賈太師,你不要忘了,昨天晚上是我們救了你們,難道你想恩將仇報?」胡銓大怒問道。賈老賊冷笑答道:「胡大人,你們真想救本官和綿州嗎?如果你們真想救綿州,就不會隔岸觀火,直到綿州的大宋軍隊和熊耳叛軍打得兩敗具傷、血流得不能再流才出動軍隊!本官一會最多下令不主動攻擊貴軍,就足以報答貴軍間接挽救綿州了。」 胡銓啞口無言,實在狡辯不過賈老賊。這時候,龍安河旁的人聲鼎沸,熊耳叛軍已經有接近一半逃過了龍安河,而宋軍主力還是遠遠旁觀,不動一兵一卒阻擊。見此情景,劉安鳳急得落下眼淚,沖賈老賊吼道:「熊耳狗賊就要跑了,你快下令,只要你替我爹報了仇,我一定盡力勸說田叔父和三哥向你投降。」 「好。」賈老賊輕描淡寫的答應,又補充道:「就沖劉姑娘你這句話,本官就一定想辦法給你爹報仇,但不是現在。總之一句話,本官遲早會消滅熊耳叛軍,給你爹劉黑馬報仇,到那時候,還望劉姑娘你遵守諾言。」 「為什麼不是現在?讓熊耳狗賊跑了,再想報仇要等到什麼時候?」劉安鳳哽咽著向賈老賊問道。賈老賊一聳肩膀,老實答道:「本官不知道。」 「劉姑娘,我們走,和這樣忘恩負義的狗賊沒什麼好談的。」胡銓氣得手腳冰涼,再也不想和賈老賊浪費口舌。劉安鳳又絕望的看了賈老賊一眼,一雙美目中儘是讓人心碎的哀求神色,賈老賊則飛快把目光移開,喝道:「來人啊,送胡大人和劉姑娘出城。」 賈老賊無恥無情到這地步,劉安鳳完全絕望了。不過劉安鳳並不打算就此離去,忽然向賈老賊招招手,嫣然笑道:「何大哥,你過來,我有話要對你說。」劉安鳳忽然叫賈老賊為何大哥,賈老賊心頭一跳,忍不住也是想起那天晚上與劉安鳳熱吻的情景。心動之下,賈老賊不由自主的湊到劉安鳳旁邊,涎著臉笑道:「鳳妹,有什麼事?」 「啪!」劉安鳳使盡全身力氣,忽然在賈老賊俊臉上狠狠抽了一記耳光,哭喊道:「從今往後,我們恩斷義絕!」 「大膽。」以龔丹為首的賈老賊親兵大怒,下意識的一起抽刀。賈老賊則捂著臉退後一步,先擺手制止親兵發難,然後向劉安鳳苦笑道:「劉姑娘,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任何交情,那算得上恩斷義絕?來人,立即將劉姑娘和胡大人送出城,再傳令三軍,只要田雄軍不向我軍發難,不得主動傷害田雄將軍的一兵一卒。」 劉安鳳低頭抽泣著走了,出城的時候,賈老賊又在城牆上大叫,「劉姑娘,請轉告田雄將軍,窮寇莫追,切莫為了報仇而過於深入敵境!熊耳狗賊在成都還有一定力量,又有兀良哈台支援,田雄將軍不是他的對手。」賈老賊的語氣還算真切,可劉安鳳已經恨透了賈老賊,並不作一聲,就像沒聽到賈老賊的話一樣。 沒了宋軍阻擊,熊耳叛軍總算是揀回一條小命,大部分得以逃出生天,田雄軍雖然將剩下的熊耳叛軍盡數殲滅,連一個俘虜都沒有留下,但成都兵變的始作俑者熊耳夫妻和汪惟正三人卻一根毛都沒有傷到。面對這樣的局面,田雄氣得差點提兵去打綿州找賈老賊算帳,可宋軍主力早已在龍安河以南嚴陣以待,田雄雖然氣得七竅生煙卻也不得不考慮向宋軍開戰的後果,最終放棄了這個打算。同時劉安鳳也終於冷靜下來,向田雄轉達賈老賊的善意奉勸,勢單力孤的田雄思慮再三,最後還是決定接受這個勸告,率軍返回劍閣,綿州會戰也正式宣告結束。 …… 綿州會戰,一波三折,宋軍雖然最終取勝,卻也付出相當慘重的代價,同時也暴露出了宋軍將領普遍善守不善攻的重大缺點,最大的收穫則是發現了咎萬壽這麼一個帥才,算是意外之喜。痛定思痛之後,賈老賊開始進行宋軍將領調整,攻弱守強的王堅理所當然要交出主力指揮權,賈老賊親自掌管主力指揮,咎萬壽則被賈老賊委於重任,得以擔當四川制置司參議(相當於是四川軍區參謀長),直接聽令於賈老賊——關於這點,已經認識到自己弱點的王堅再沒有任何異議。 調整了人員,下一步的戰事也迫在眉睫,南方有兀良哈台和熊耳狼狽為奸,北方的劉太平也仍然在摩天嶺威脅著宋軍側翼,宋軍仍然面臨多線作戰的危險。經過反覆考慮後,賈老賊向子聰和咎萬壽說道:「本官思慮再三,覺得應該首先把劉太平趕走,掃除了這個最大的威脅,然後再考慮南下掃平熊耳叛軍和兀良哈台,你們的意思如何?」 「小僧也覺得應該先北後南。」子聰附和道:「如果不先趕走劉太平,我們的重兵仍然要被牽制在綿州,難以全力對付兀良哈台和熊耳叛軍。」剛剛擔任賈老賊副手的咎萬壽也附和同意。賈老賊他們沒有意見,便又說道:「既然你們沒有意見,那兵貴神速,我們得抓緊時間行事,具體如何趕走劉太平,你們可有建議?」 「摩天嶺的地形對敵我雙方來說都是易守難攻,直接強攻,只怕損失慘重還難以得手。」子聰首先答道:「所以小僧認為,我軍應該施以計策,方能成功,小僧有一計……」 旁邊咎萬壽怕子聰搶去功勞,忙迫不及待的說道:「下官也有一計,或可成功。」賈老賊則微笑道:「本官也有一計,只是不知道我們三個是不是想到了一起?這樣吧,我們把計策寫在紙上,然後再拿出來對照。」 「好。」子聰和咎萬壽一起微笑答應。當下賈老賊、子聰和咎萬壽三人各自提筆,飛快在紙上寫下計策,待各自書寫完畢,賈老賊將三張紙湊在一起,卻見三張紙上的內容一模一樣,都是——預設埋伏,偽敗誘敵! 「哈哈哈。」「呵呵呵。」「嘿嘿嘿。」房間中,三種奸笑聲音都是那麼的無恥,那麼的歹毒……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五十六章 引蛇出洞 「把眼睛睜大了,發現熊耳那個臭王八的軍隊,馬上就稟報本將軍!操你娘,到底聽清楚沒有?不管白天夜裡都給本將軍把眼睛睜大,要是誰敢偷懶睡覺,錯過了軍情,小心本將軍軍法無情!」 巍峨雄峻的摩天嶺頂上,海拔將近三千米的地方,阿里不哥唯一信任的漢人愛將劉太平的咆哮聲有如雷鳴,直震得群山迴響,深谷靜籟。而在劉太平的腳下,一團棉花般潔白的雲彩從懸崖邊輕輕飄過,白雲之下,樹木青蔥,流水丁冬,有如仙境一般美麗。只是很可惜,阿里不哥軍上到劉太平,下到普通士卒,全都沒什麼心情去欣賞這美色美景了。 阿里不哥軍駐紮在摩天嶺上一塊極大的草坪上,這塊草坪被當地人叫做大竹埡子(注),地勢相對平坦又有一定水源,是個屯兵堅守的好地方——當然,這也要在糧草的前提下。對於困在此間已有半月之久,糧草全部告罄的阿里不哥軍來說,這塊草坪無疑是他們最痛苦的回憶,因為要從大竹埡子下山,只能走一條被稱為九倒拐、生生在懸崖峭壁上開鑿出來的山路,山路狹窄而險峻,騎兵下山必須得牽馬慢行。本來這也算不了什麼,可問題是,宋軍的重兵已經牢牢控制住了九倒拐的出口,阿里不哥軍的騎兵如果敢從這裡下山,等於就是宋軍士兵的活靶子,也不知有多少阿里不哥軍士兵已經在這狹窄的山道上被宋軍的神臂弓和弓箭射成刺蝟,摔得粉身碎骨。所以在屢次強攻和偷襲失敗後,損失慘重的阿里不哥軍不得不老老實實的呆在大竹埡子上,等待熊耳叛軍的接應——當然,這必須得在阿里不哥軍士兵沒有全部餓死的前提下。 「滾開!誰敢碰老子的馬,老子和他拼了!」劉太平正看著山下的宋軍軍營咬牙切齒詛咒時,隊伍中忽然又響起一片嘈雜吵鬧聲音。劉太平惱怒的回過頭來,剛好看到副手阿勒達爾飛奔過來,阿勒達爾行禮稟報道:「劉將軍,又有士兵不願殺馬,已經拿刀砍傷了兩個同伴。」 「不肯殺馬?那就殺他!」劉太平沒好氣的吼道:「傳令下去,從下一頓開始,輪流抽籤殺馬吃肉,被抽到的人,要不就殺馬吃馬肉,要不就殺他吃人肉,看誰還敢反抗。」 「遵命。」阿勒達爾答應一聲,將命令傳達後,阿勒達爾又小心翼翼的說道:「劉將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的士兵都是騎兵,不擅長步戰,要是把戰馬都殺光了的話,我們就算下了摩天嶺,也照樣不是宋蠻子的對手。」 「你以為我不知道這個道理?」劉太平沒好氣的吼道:「可我能怎麼辦?軍糧早就吃完了,又沒有補給能上來,現在原路返回,等回到文州,人起碼要餓死一半!我不下令殺馬,難道要讓士兵全部餓死在這摩天嶺上?」 阿勒達爾啞口無言,知道劉太平說的全是實情,劉太平卻越說越氣,繼續抱怨道:「都怪劉整那個狗蠻子,口口聲聲說熊耳會在摩天嶺接應我軍,會給我軍提供充足的糧草和補給,哄得我只帶著單程的糧草就走這條該死的陰平道。結果摩天嶺倒是到了,熊耳那個狗蠻子不見蹤影,宋蠻子卻像從天上掉下來一樣,把老子堵死在摩天嶺山頂!要是老子這兩萬多騎兵丟在這裡,那怕大汗捨不得,老子也要把劉整和熊耳兩個狗蠻子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還不是怪你要搶功,說什麼鄧艾當年就是只帶單程糧草走的陰平道,為了搶時間才帶這麼點糧草。」阿勒達爾心中嘀咕,不過阿勒達爾也很清楚,就陰平古道這樣的偏僻小路,想要大量攜帶糧草,確實是一個難以完成的任務。為了平息劉太平的怒火,阿勒達爾只得改變話題道:「劉將軍,莫要生氣,聽說熊耳的婆娘又漂亮又風騷,蠻子劉整和脫裡赤將軍都對她讚不絕口,等咱們下了山見到熊耳的婆娘,一定要多上幾次,否則就對不起我們宰殺的戰馬。」 「那是當然,聽脫裡赤說那個小婊子的口上功夫是一絕,等見到了她,一定要把她幹得幾天說不出話。」劉太平來了點興趣和精神,不過很快又洩氣道:「不過那也得先下了這座鬼山,也不知道熊耳那個狗蠻子是不是真心接應我們,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看到他的一兵一卒。」 「再等等吧,應該很快就有消息了。」阿勒達爾剛安慰劉太平幾句,士兵中又發生了一起騎兵拒絕宰殺戰馬與同伴刀槍相見的內訌事件,阿勒達爾無奈,只得告別過去處理。劉太平則留在原地,繼續看著山下緩緩飄過的雲彩和旗幟林立的宋軍軍營發呆,「為什麼援軍還沒到?只要老子下了山,平原上還有誰是老子的對手?」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摩天嶺上每天都在上演著騎兵不願宰殺戰馬而痛哭流啼、甚至和同伴刀劍相見的悲劇,可摩天嶺下的南天門峽谷旁,宋軍的軍營仍然屹立不動,擺出了一副要把阿里不哥軍耗死在摩天嶺的架勢,同時傳說中的熊耳叛軍接應還是一種傳說,始終沒有轉變了真實。期間,劉太平也派出士兵另尋道路,期盼能找到另外一條踏入成都平原的道路。可陰平古道的天險之名也不是隨隨便便吹出來的,除了這個當年鄧艾裹氈滾落的摩天嶺外,連綿起伏的險峻山川攔死了阿里不哥軍的南下道路,探路不僅勞而無功,反倒摔死了十幾個探路士兵。 就在劉太平即將徹底絕望的時候,十月初六這天到了…… …… 南宋鹹淳三年十月初八,清晨,在摩天嶺上被深秋夜風吹了一夜的阿里不哥軍士兵陸續起身,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點火生炊,煮些野菜馬肉準備早餐,在此期間,幾乎沒有一個士兵大聲說話,士氣之低落,可見一斑。而劉太平則領著阿勒達爾與火兒忽答孫等一班將領來到九倒拐入口,向在那裡執勤的千戶先鐵木問道:「怎麼樣?昨晚上有沒有異常動靜?有沒有看到咱們的人?」 「沒有。」先鐵木搖搖頭,又說道:「就是在下半夜的時候,宋蠻子的軍營裡出現了一些火把和聲音,因為火把是往南去,所以末將就沒驚動將軍。」 「往南去?」劉太平心中一動,再眺望宋軍大營時,見宋軍大營中仍然是旗幟林立,不見半點減少,可仔細再看時,劉太平就發現情況不對了——清晨柔和的陽光下,宋軍大營中竟然幾乎沒有炊煙!劉太平狂喜過望,大叫道:「你們注意到沒有?宋蠻子的軍營裡沒有炊煙,這大清早的,宋蠻子不生火做飯嗎?」 「是沒有炊煙,莫非下面已經是空營?」蒙古眾將也看出情況不對,忙爭先恐後的叫道:「空營!很可能是空營!」脾氣暴躁的火兒忽答孫乾脆武斷叫道:「肯定是接應我們的軍隊快到了,宋蠻子怕被我們兩面夾擊,所以連夜跑了!」 「快!去幾個人,下山去探查真正情況!小心宋蠻子耍詭計,有埋伏。」雖然已經是激動難當,但劉太平還是比較冷靜,首先派出斥候偵察宋軍大營動靜。可就在這時候,阿勒達爾更加激動的大叫起來,「將軍快看,我們的旗幟!」劉太平定睛再看時,果然看到在南天門以南,一支數量龐大的隊伍打著蒙古的藍白色軍旗,正在向摩天嶺飛奔而來,隱隱還可以聽到「阿里不哥大汗萬歲」的歡呼聲。 「大汗萬歲!」隨著懸崖邊的士兵越來越多,阿里不哥軍隊伍中也響起陣陣激動難當的歡呼聲,士氣也隨之高漲。已經被困得沒了脾氣的阿里不哥軍眾將也紛紛大叫,「劉將軍,是我們的隊伍,我們的隊伍終於來了。」「劉將軍,快讓我們下山吧!」「蒼狼白鹿保佑,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全軍列隊,準備下山。」肩負重擔的劉太平其實比所有人更期盼早些下山,看到援軍到來,劉太平激動得連最起碼的辨別真偽都忘記了,當即下令全軍集結,準備從九倒拐下山。待軍隊迅速集結完畢後,那支從南而來的蒙古軍已經欺到距離摩天嶺不到十里的地方,無數士兵用蒙古語整齊大叫道:「劉將軍快請下山,我們來接應你了。」 「下山!」劉太平一聲狂吼,阿里不哥軍前鋒部隊當即排成一字長隊,在先鋒大將阿勒達爾率領下轉下山道,從崎嶇難行的九倒拐山道緩緩下山——想快也快不起來,這種路上,一個不小心失足就得粉身碎骨。不過這也沒什麼了,從成都趕來支援的蒙古軍隊已經控制了南天門峽谷,阿里不哥軍大可以慢慢下山,再也不用擔心少數民族宋兵的毒箭和普通宋軍士兵的神臂弓偷襲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接應來遲導致阿里不哥軍斷糧,為了贖罪,南來這支蒙古軍隊在南天門峽谷內架起了無數大郭,生火造飯,準備款待遠道而來的盟友,聞到那濃郁的米飯饅頭和肉湯香味,這幾天來只靠野菜馬肉充飢的阿里不哥軍士兵心中更是焦急,不由自主的加快腳步,從而導致一名不慣走山路的騎兵摔下懸崖,跌得屍骨無存。 「謝天謝地,終於下來了。」第一個平安下到山腳的蒙古士兵首先歡呼著雙膝跪下,親吻腳下平坦的土地,然後迫不及待的衝向南天門峽谷,後面的蒙古士兵有樣學樣,也是騎馬衝向峽谷,去與同伴爭搶飯食,摩天嶺山腳下頓時一片大亂,蒙古將領根本無法約束。前鋒大將阿勒達爾則大度的說道:「不用管他們了,讓他們先去吃頓飽飯,然後再重新集結隊伍。」 有了阿勒達爾的這道命令,阿里不哥軍士兵頓時歡聲如雷,跑向南天門峽谷的腳步更快,絲毫不成隊形。而南來的蒙古士兵也非常爽快,把一鍋又一鍋的米飯饅頭端到路旁,任憑餓狼一般撲來的阿里不哥軍士兵享用。同時因為峽谷狹窄的原因,南來的蒙古軍大隊只是守住南面出口,沒有進谷,給蒙古士兵騰出了集結空間。一時間,山頂上蒙古士兵象螞蟻一樣結群而下,九倒拐山道上密密麻麻全是蒙古騎兵的旗幟和戰馬。 …… 「差不多了,別把我們的牙崩了。」當劉太平的軍隊約有四成下到地面、同時還有大約兩成正在山道上時,南來的蒙古軍隊伍中響起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動手!」 「轟隆!轟隆!轟隆!」群山環抱的南天門峽谷內火光四起,雷聲震天,地面上噴出成串成串的火光,土石亂飛,一個又一個的阿里不哥軍士兵驚叫慘叫著飛上半空,然後又血肉模糊的摔下地面。同時峽谷兩旁的山頂上滾落無數巨石和手雷,冰雹一般落到蒙古士兵頭上,被手雷炸到的,全身噴血,被巨石砸中的,輕則筋斷骨折,重則化為肉醬,全身骨骼盡碎,死得苦不堪言。瞬時間,峽谷內哭喊聲和戰馬慘嘶聲震天動地,幾乎壓過了手雷和地雷的爆炸聲。 「殺啊!大宋!」吶喊聲中,列陣守於谷口的蒙古士兵散開,換回衣甲的宋軍士兵潮水般湧上,一通亂箭攢射,將企圖逃向南面的蒙古士兵射倒無數。正捧著一碗肉湯的阿勒達爾雖然僥倖逃脫了宋軍的第一波打擊,可也驚得目瞪口呆,再四處尋找剛才做飯的『蒙古士兵』時,卻發現那些所謂的蒙古士兵早就不聲不響的逃出了峽谷,阿勒達爾這才醒悟過來,大叫道:「中計了,快衝出去!」 「哎喲!」阿勒達爾的命令才剛剛喊完,腹中便是一陣劇疼,腸內黃白之物幾乎直接噴到褲襠裡。阿勒達爾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不好,宋蠻子在飯菜裡下了毒!」 其實宋軍並沒有往飯菜裡下毒——咱們的賈太師和子聰大師都是菩薩一般心地良善的人物,又怎麼會用砒霜烏頭這些歹毒之物去毒害蒙古士兵?所以宋軍只是下了一種見效比較慢的大戟科植物——這種可愛的植物學名叫做巴豆。不過饒是如此,也足夠蒙古士兵受的了,無數蒙古士兵剛拿起武器,嚴重抗議的肚子就馬上逼著他們蹲在地上,更有人甚至來不及解褲帶,直接就噴在褲襠裡——其實在宋軍動手之前,不少身體比較虛弱的蒙古士兵已經開始腹瀉,只是久饑之人猛然暴食,通常都會引起腹瀉,所以才沒有引起太多注意。 「往南衝,搶佔谷口!」阿勒達爾還算有點頭腦,儘管情況萬分危急,仍然按著肚子命令軍隊向南,妄圖控制至關重要的南天門谷口。而素質極高的蒙古士兵也忠實的執行了命令,儘管天上巨石、手雷和箭鏃雨點般落下,聽到命令的蒙古士兵還是一邊按著肚子一邊上馬,殺氣騰騰的撲向南天門南谷口——可阿勒達爾和蒙古士兵都忘記了一件事,這是在地勢狹窄的峽谷,而不是他們可以迂迴奔襲的開闊平原,而且宋軍的神臂弓也比他們的角弓射程要長上將近一倍,他們還沒衝到可以射出弓箭的距離,強勁的神臂弩已經把他們連人帶馬射出無數血窟窿。扔下了兩三百具屍體後,阿勒達爾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只得按著肚子大叫道:「撤,往山上撤!」 「大宋!大宋!大宋!」峽谷兩旁的山峰上吶喊如雷,亂石巨木手雷和箭鏃不要錢一般往山下扔,只砸得谷裡的蒙古士兵哭天嚎地,慘叫不絕,只恨爹娘少給他們生了幾條腿。而在群山下方,宋軍士兵列著整齊的疊陣緩緩推進,像一堵巨牆一樣慢慢碾壓過去,但凡有敢於攔在前方的敵人,無不被箭矢弓弩射成刺蝟——山道大大限制了蒙古騎兵的活動空間,也直接保護了宋軍疊陣的兩翼,使得宋軍士兵可以心無旁騖的迅速裝填箭弩,然後輪流發射,神臂弓的二百七十步射程之內,沒有一個蒙古士兵能夠站立。 前鋒軍阿勒達爾部隊遭遇埋伏,已經在下山途中的劉太平傻了眼睛,有心想支援阿勒達爾吧,狹窄得僅容一騎通過的九倒拐山道限制了蒙古軍隊的行軍速度,一名士兵要想下山,起碼得要一個時辰;撤退吧,除了旁邊拼著宰殺幾千匹戰馬充當軍糧返回文州外,就只剩下了活活餓死在摩天嶺頂上一個選擇。思來想去,劉太平終於還是決定拚上一拚,「繼續下山,傳令阿勒達爾,讓他務必要殺出南天門,為我軍奪得生路。」 「向前衝?」收到劉太平的命令後,阿勒達爾幾乎把鼻子都氣歪了,指指箭鏃比雨點還要密集的前方,又指指兩旁不時落下的巨石大木,吼道:「他來沖給我看看,他如果能衝過去,我把腦袋給他夜壺!」 「轟隆!轟隆!」又是一陣巨響,不過這一次發出巨響的地方是在南天門的山頂上。限於地形,咎萬壽從潼川帶到綿州的十門木殼鐵芯炮沒敢用於平原野戰,可搬到山頂安全的預設陣地後,這種發射頻率緩慢卻威力巨大的火炮便成了蒙古士兵催命符,任何一顆開花炮彈落到蒙古軍士兵無比密集的摩天嶺山腳下,都能濺起一片巨大的鮮血浪花。炸得初次見識火炮威力的阿里不哥軍士兵屁滾尿流,也炸得劉太平和阿勒達爾心驚膽戰,「如果宋蠻子對著九道拐開上幾炮,炸斷了山道,我們下山這七八千騎兵可就一個也跑不了了。」 「嗾——!轟隆!」宋軍炮手沒讓劉太平等蒙古將領失望,第一輪射擊測試了距離後,宋軍炮手迅速調整射角,第二輪炮擊的第一顆炮彈就準確了命中九倒拐山道,不僅轟得山道石屑橫飛,也轟得山道上那些避無可避的蒙古士兵鬼哭狼嚎,出於恐慌,十幾個蒙古士兵甚至跳下山崖逃生,結果當然是運氣最好也落個基本生活不能自理,至於阿里不哥軍的鎮山法寶戰馬,更是受驚摔下懸崖二十多匹,又砸死了山腳下的幾個蒙古士兵。其他九門火炮也大半命中山道,又炸下一片石屑、一群戰馬和一窩蒙古士兵。 「撤,撤上山,再不撤就來不及了。」前面已經不可能突圍,後路又隨時可能被炸斷,阿勒達爾不得不下令退回摩天嶺。命令一下,第一次見識宋軍火器威力的阿里不哥軍士兵立即向當年鄂州的忽必烈軍士兵一樣潰散,無數人扔下戰馬你爭我搶的逃往後方,爭先恐後的湧上山道,慌亂間人馬自相踐踏,死傷無數。而位於九道拐中上部的劉太平也知道這個摩天嶺已經不可能再下去,無奈下只得命令道:「上山撤退,別下去白白送死了!」 「轟隆!轟隆!轟隆!」劉太平這次總算是說對了,阿里不哥軍確實用不著下去白白送死了。足足花了四天時間才搬上山頂的十門鐵芯木殼炮在這一刻證明了它們的價值,每一輪發射,幾乎都能炸下一片蒙古士兵和一批戰馬,製造無數混亂,開鑿於懸崖岩石之上的九倒拐山路雖然抗打擊能力強上許多,可也被轟得石動屑飛,要不了多久就有可能崩塌。而在山腳下,宋軍疊陣推進雖慢,卻勝在穩健,緩慢而不斷的壓縮阿里不哥軍的活動空間,絲毫不給阿里不哥軍士兵任何反擊和接近的機會。 摩天嶺下,血流成河,絕大部分都是蒙古士兵的鮮血。屍積如山,大部分是蒙古屠夫罪惡的屍身。 好不容易衝回大竹埡子,劉太平連口氣都沒喘就趴到懸崖邊上觀察山下形勢。從山上往下看去,宋軍的弩陣已經把阿勒達爾的軍隊壓縮到了懸崖邊上,蒙古士兵的哭喊慘叫之聲,雖隔著幾百丈仍然聽得清清楚楚;而在九倒拐山道上,火光不斷乍閃,被火炮轟中的蒙古士兵和戰馬冰雹一般摔下懸崖,跌得粉身碎骨,即便是僥倖逃上山的蒙古士兵也個個面無人色,個別人乾脆放聲大哭。劉太平不由一陣絕望,「如果山道被宋蠻子的妖術轟斷,阿勒達爾的軍隊就全完了。」 「轟隆隆隆!」山下傳來一連串的垮塌聲音,一段九倒拐山道連續十餘次被火炮轟中後,終於承受不了打擊而崩塌,徹底切斷了山下蒙古士兵的退路。雖說此舉一舉破壞四川百姓數百年的開路努力,可宋軍隊伍中還是歡呼雷動,被困的蒙古士兵則哭聲震天,前沿陣地上的不少人甚至當場跪下投降,請求宋軍士兵的饒恕。而消息傳到大竹埡子上,劉太平先是痛哭失聲,然後無奈的命令道:「撤軍,回文州。」最後,劉太平狂吼咆哮道:「劉整,熊耳,看老子怎麼找你們這狗蠻子算帳!」 註:摩天嶺上的大竹埡子實際存在,海拔為2730米,現名為紅花草原。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五十七章 成都會戰(1) 摩天嶺伏擊戰,靠著萬無一失的佈置和領先一步的武器,宋軍取得全勝,重創偷渡陰平的阿里不哥騎兵,迫使劉太平領兵北撤,消弭了宋軍的北方威脅——上面全屬廢話,賈老賊不是笨蛋,只要扼守住咽喉,耗都可以把阿里不哥軍耗死,賈老賊還怕劉太平吊毛?!賈老賊之所以選擇先北後南,迅速趕走劉太平,無非是想騰出兵力,準備發動更為關鍵的成都戰役! 一部分是出於謹慎,一部分原因是膽小心怯,素來膽大包天愛出奇兵的賈老賊之所以採納這麼一個相對穩妥的戰術,其根本原因還是賈老賊的不自信,對即將到來的大規模會戰缺乏必勝信心。別看賈老賊已經在鄂州和襄陽指揮了兩場更大規模的會戰並取全勝,但那都是在背靠大江大河的地形上,賈老賊不用擔心糧道安全並且可以限制敵人的騎兵活動範圍,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最大限度發揮宋軍的戰鬥力。而成都平原就不同了,七千多平方公里的平原正是蒙古鐵騎發揮最強威力的最佳地形,有限的幾條河流也無法保護宋軍的糧道安全,頭一次在這種地形上指揮大規模會戰,賈老賊難免有些戰戰兢兢,生怕出一點差錯。 戰戰兢兢歸戰戰兢兢,但仗還是得打的,摩天嶺伏擊戰結束後的第三天,也就是南宋鹹淳三年的十月十一,賈老賊留老將張桂守綿州並監視劍閣動靜,親自率領宋軍主力約四萬五千人離開綿州南下,正式發動光復成都的戰役。同時先前撤到普州的高達邛應部隊也在一天之前出發,取簡州道向成都逼近,與賈老賊聯手,對成都府形成兩麵包夾之勢。 因為難以保證糧道安全,賈老賊出征時帶足了足夠一月之用的糧草,雖然穩妥卻也拖慢了行軍速度,大軍向南走了一天,才剛剛渡過羅江天色便已全黑,賈老賊也不冒險,直接下令全軍紮營,並加派了雙倍崗哨。乘著宋軍紮營的空隙,賈老賊將子聰和咎萬壽叫到中軍大帳,與他們討論軍情,在討論開始之前,賈老賊又讓掌管情報的子聰先做報告,瞭解成都目前的大致情況。 「根據我軍斥候和細作這些天來的偵察刺探,成都現在的情況大概是這樣。」子聰介紹道:「綿州會戰後,熊耳叛軍逃回成都,正準備向兀良哈台投降的汪良臣和梅應春果然反悔,拒絕了王鶚的入城招降,熊耳夫妻和汪惟正順利撤入城中。後來又經過四天時間的反覆談判,迫於我軍壓力,熊耳叛軍和兀良哈台軍再次達成聯盟,聯手抵禦我軍反擊,其中兀良哈台軍居領導地位,條件是兀良哈台軍不進成都城,兀良哈台軍的糧草則由成都供給。」 「那韃子的兵力部署情況如何呢?」賈老賊追問道。子聰指著沙盤答道:「熊耳軍大約兩萬六人,其中騎兵約六千,駐紮成都城;兀良哈台親自率軍駐紮成都在東面三十里處的靈泉,與成都成犄角之勢,同時防備簡州的劉元興,兵力大約在兩萬五千至兩萬八千之間,其中騎兵數目約八千,並有近千頭戰象,戰鬥力十分強悍。」說到這,子聰又疑惑的補充道:「最讓小僧捉摸不透的是,兀良哈台的大兒子阿術率兵約一萬,竟然駐紮在成都南面的眉州,十分遠離戰場,讓人難以猜測其真正用意。」 賈老賊仔細一看地圖沙盤,也覺得阿術軍所在這個位置十分古怪,如果說保護後路吧,以宋軍的機動力,即便在平原上打敗了兀良哈台軍,也難以迅速切斷兀良哈台的退路;如果說準備威脅宋軍的側翼和糧道吧,成都西北面的永康城無疑是更好的選擇;可駐紮在成都以南的眉州,阿術這支軍隊就差不多等於是浪費了。思來想去,賈老賊甚至冒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會不會是阿術不願和大宋開戰,所以被他老子發配到後方,免得他在前方出工不出力?」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倒是一個很合情合理的解釋——可問題是?可能嗎?」子聰苦笑反問道。賈老賊尷尬一笑,擺手說道:「本官也只是隨便猜猜,這個可能性實在不大。」又盤算片刻後,賈老賊搖頭說道:「想不通,本官也想不通兀良哈台為什麼要這麼佈置。不過也沒關係,反正阿術在眉州對我們沒威脅,我們只管專心兀良哈台和熊耳就行了。你們說說,我軍應該先向誰下手?」 「兀良哈台!」一直沒說話的咎萬壽忽然開口,語氣斬釘截鐵。賈老賊讚賞的看一眼這個剛剛冒出來的宋軍新秀,微笑問道:「為什麼?」 「從熊耳不許兀良哈台軍進成都城這點來看,熊耳叛軍對兀良哈台還是抱有很重的戒心。」咎萬壽答道:「所以我軍若直接強攻成都,依靠成都供給糧草的兀良哈台必然出兵救援,使我軍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境。可我軍先攻兀良哈台,一向喜歡保存實力的熊耳叛軍未必敢去救他,即便出兵也不會用盡全力,使我軍可以各個擊破。而且高達將軍的軍隊已在路上,只要配合的好,我軍甚至可以對兀良哈台軍合圍在靈泉!」 「不錯,子聰大師,你可有意見?」賈老賊轉向子聰微笑問道。子聰笑著答道:「咎大人之見,正是小僧想說的,恭喜太師,大宋又得一員大將矣。」咎萬壽忙謙虛感謝,賈老賊卻開心大笑,點頭說道:「好,就先打兀良哈台這條老狐狸。」 「高達將軍那邊怎麼辦?他和靈泉之間可還有一個劉元興。」子聰追問道。賈老賊沉吟片刻,命令道:「給高達去一封書信,給他七天時間,命令他在十月十八之前務必趕到靈泉與我軍會師。途中經過簡州,可派遣使者與劉元興聯繫借道事宜,我們是去給劉黑馬報仇,劉元興很有可能答應。如果劉元興冥頑不靈不肯借道,分兵擊之,主力繞過簡州城,與我軍會合。」 …… 在宋軍調兵遣將緊張部署的同時,自知末日將臨的熊耳叛軍頭目熊耳夫妻、汪良臣叔侄和梅應春等人也緊張聚集在一起,商量對策。因為不久之前才收到宋軍兩路合圍與阿里不哥軍敗退的消息,參加會議的每一人臉色都不怎麼好看,讓會議的氣氛顯得非常緊張,甚至還充滿絕望的味道。 「從我們掌握的情報來看,賈似道老賊親自率領的宋蠻子主力,最遲還有三天時間,就能抵達成都府路境內。」蒙古叛軍中掌管細作情報的汪良臣也是先介紹宋軍動向,「同時出動的還有宋蠻子高達的軍隊,算其路程,最多也就是六七天時間,就有可能抵達成都。這一條路的中間雖然有簡州劉元興阻攔,但劉元興和我們的關係大家都知道,宋蠻子如果向劉元興借道,他很有可能答應。也就是說,我們很快就會面臨被宋蠻子東、北夾擊的危險。」 「那宋蠻子的主攻方向會是那裡?」宋軍叛將梅應春小心翼翼問道。身為文天祥、謝枋得、陸秀夫、周賁和吳信等宋軍官員的同榜進士,梅應春其實也是賈老賊的門生——只是在第二次神臂城大戰中向蒙古軍投降的梅應春非常清楚,如果他現在被宋軍抓到,賈老賊那個恩師將會怎麼親熱的招待他這個師門叛逆!所以會議之上,就數梅應春的反應最為緊張,甚至還帶上了哭音,「如果宋蠻子先打成都,兀良哈台會不會從靈泉出兵救我們?」 「怕什麼?沒用的東西?」唐笑沒好氣的瞪一眼情人梅應春,喝道:「兀良哈台那個老東西的糧草靠我們供給,他敢不來救!」素來奸詐的汪良臣也附和道:「熊夫人所言極是,兀良哈台那邊不用擔心,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不救成都。」 「那就好,那就好。」梅應春長鬆了一口氣,蒼白的臉色也恢復了些血色。同樣臉色蒼白的熊耳則提出一個新問題,「夫人,如果宋蠻子先打兀良哈台,我們又該怎麼辦?救還是不救?」 「關於這點,到時候我們看情況再說。」唐笑搖搖頭,又補充道:「你們別慌,也別怕,賈老賊和高達不會在同一天抵達成都,在這之前,我們還有把他們各個擊破的機會。只有佈置得當,我們未必沒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那該怎麼佈置呢?」熊耳膽戰心驚的問道。唐笑橫了不屑的熊耳一眼,冷冷答道:「這幾天叫你拆毀漢州和懷安的城牆,讓宋蠻子沒有穩固的立足之地,不就是在佈置了嗎?今天我又去了一趟靈泉,已經和兀良哈台商量好了,如果宋蠻子先打成都,那我們據城死守,先耗光宋蠻子的銳氣,然後兀良哈台出兵攻打宋蠻子背後。如果宋蠻子先打兀良哈台,那麼兀良哈台就會主動出擊,在靈泉城外與宋蠻子決戰,兀良哈台若勝,或者與宋蠻子打成不勝不敗的局面,我們就突出奇兵,攻打宋蠻子的背後,先收拾掉賈老賊親自率領的主力,然後再掉過頭來收拾高達。」 「真的?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還是有點勝算,可兀良哈台如果說話不算話,那我們就麻煩了。」熊耳等人都是歡喜又擔憂,對兀良哈台的保證不敢全信——畢竟兀良哈台已經在綿州城下擺過他們一道。唐笑冷笑答道:「放心,如果不趕快收拾了賈老賊,兀良哈台的麻煩比我們還大——賈老賊早就在廣南路部署了重兵,兀良哈台得抓緊機會消除北方的威脅,然後再掉過頭去對付夏貴那個老東西。」 「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過了。」熊耳和汪良臣等人都鬆了口氣,臉上也露出些喜色。唐笑則冷冷說道:「現在最麻煩的是,根據我們和兀良哈台的盟約,如果賈老賊先打成都,我們必須得竭盡全力先打一場守城戰,消耗賈老賊的實力,這對我們十分不利——所以,我們無論如何得想一個辦法,讓賈老賊先去打靈泉,等他和兀良哈台拼得兩敗俱傷我們再出手,損失才會最小。」 「熊夫人所言極是,成都的地形不利防守,我們即便據城而守,損失也必然重大。」汪良臣點頭附和,與唐笑英雄所見略同。同樣貪生怕死的汪惟正、熊耳和梅應春自然也是贊成,並向唐笑請教禍水東引之計——也就是該用什麼辦法讓賈老賊這條毒蛇先去咬兀良哈台。唐笑答道:「在從靈泉回來的路上,我已經仔細思量過這個問題,從前幾天在綿州城下宋蠻子故意放走我們來看,宋蠻子應該還有繼續招攬我們的意思(賈老賊:你肯定?),所以我們應該派一個使者去見賈似道老賊,主動向他求和。」 「求和?賈老賊不會答應吧?」汪良臣遲疑著問道。唐笑忽然嫵媚一笑,嬌笑道:「賈老賊當然不會答應,賈老賊一心想要收復成都,就只會接受我們的投降,而不會接受我們的求和。不過在賈老賊向我們提出招降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借口是被兀良哈台要挾,貿然投降就有滅頂之災,要求賈似道老賊先把兀良哈台趕走,然後我們再向他投降——這麼一來,賈老賊不就先去打兀良哈台了?」 「妙計!」熊耳和汪惟正等人一起鼓掌,喜笑顏開。熊耳又問道:「夫人,那讓誰當使者去求和比較好呢?」唐笑嫣然一笑,轉向梅應春說道:「梅將軍,聽說你曾經是賈似道老賊的門生,怎麼樣?去見見恩師如何?」 「我?」梅應春面如土色,嚇得差點沒當場尿了褲子。唐笑卻嬌笑道:「怕什麼?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更何況你是去求和投降,於情於理,賈老師都不會殺你這個學生吧?怎麼還不說話,難道你想讓我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女人去?」說到這,唐笑扯著熊耳的袖子撒嬌道:「相公,梅將軍想要奴家去見賈似道老賊,奴家聽說那個賈似道老賊無比好色,要是他乘機對奴家欲行不軌,那奴家該怎麼辦?」 「那你這個臭婊子倒高興了!」汪良臣、汪惟正和梅應春三人一起心裡嘀咕。熊耳則馬上鼓起眼睛,喝道:「梅將軍,你去宋蠻子軍中出使,這是軍令,不得違抗!」 …… 反覆推托了幾次後,梅應春的細胳膊終究還是扭不過熊耳的粗大腿,帶著熊耳叛軍首腦的聯名求和信踏上了出使宋軍的道路,為了防止這個膽小鬼在路上逃跑,熊耳和汪良臣還以保護梅應春為名,派出親兵押解梅應春趕往羅江。經過一夜的快馬奔波後,心驚肉跳了一夜的梅應春終於被『護送』到即將啟程的宋軍隊伍前。 讓梅應春喜出望外的是,賈老賊對他這個背叛師門的門生並沒有一見面就喊打喊殺,而是很有風度還很親熱的與門生互敘了別來之情,問候了梅應春老婆、孩子和父母現在的情況——當然了,咱們心慈手軟的賈太師絕對不是在為殺門生滿門做準備,直到讓梅應春完全放下心來後,賈老賊才又問起梅應春來意。已經感動得痛哭流啼的梅應春二話不說,馬上拿出熊耳叛軍首腦的聯名信,向宋軍表達求和之意。 「求和?真會開玩笑。」賈老賊哈哈大笑道:「你們有什麼資格求和?就算本官答應了你們的求和,成都仍然是大宋的土地,那你們住那裡去?」梅應春賠笑,不敢作聲。賈老賊擺擺手,微笑道:「回去告訴熊耳和汪良臣,聰明的話,趕快開城向大宋投降,否則本官攻破成都,他們幾個全部五馬分屍。」 梅應春臉上的肌肉抽搐一下,哭喪著臉答道:「回稟恩師,不是我們不願復歸大宋,前日恩師在綿州城下對我軍高抬貴手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打算歸降大宋了。只是當時田雄在旁邊,回來後又被兀良哈台狗賊牽制,實在找不到機會。」說到這,梅應春偷看一眼賈老賊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道:「如果恩師能夠將兀良哈台從成都平原上趕走,消弭了我軍的後顧之憂,我軍全軍上下,必然向大宋開城投降。」 「沒問題。」意氣風發的賈老賊一口答應,賈老賊又補充一句,「不過本官有言在先,如果我軍在與兀良哈台軍開戰期間,你們敢在背後捅刀子。那麼再想要本官原諒你們,就只有把你們的人頭奉上了。」做夢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的梅應春大喜過望,趕緊向賈老賊再三保證熊耳叛軍將保持中立,這才領著親兵快馬趕回成都報信。 「子聰大師果然高明啊。」看著梅應春興沖沖離去的背影,賈老賊向旁邊的子聰和咎萬壽露齒一笑,奸笑道:「仗還沒開始打,這群蠢豬就準備扯兀良哈台的後腿。等真正打起來,這群豬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樣精彩的表演。」子聰和咎萬壽一起奸笑,都對熊耳叛軍的表現十分滿意。賈老賊又拿起梅應春帶來那封信,奸笑道:「馬上安排一個使者,騎最快的馬——把這封信送去交給兀良哈台。」 「太師高明。」子聰和咎萬壽一起哄堂大笑,並且飛快去安排使者和隨行人員。可就在這時候,一名傳令兵忽然從後方飛騎而來,在賈老賊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賈老賊先是露出些為難神色,然後才咬牙說道:「好吧,去把他們帶來。」 又過片刻後,已經有好幾天時間不見的劉安鳳和張通兩人便被領到賈老賊面前,看著劉安鳳那憔悴蒼白的俏麗臉龐,賈老賊竟然有些心疼的感覺,苦笑道:「劉姑娘,這是何必呢?本官如果生擒到了熊耳夫妻,肯定會送進劍閣向你們示好,你身上還有傷,何必要親自來參加攻打成都的戰事?」 「不!」劉安鳳蒼白的俏臉上儘是倔強,斬釘截鐵的說道:「我一定要親手殺掉熊耳和唐笑,為我爹報仇!」張通也苦笑著說道:「太師,師兄,這一次就請答應劉姑娘吧。小生答應了劉黑馬元帥,一定要把劉姑娘送到她三哥那裡,劉姑娘這次去成都,順便可以讓小生完成這個承諾,小生就不用再被拴在她的身邊了。」 「陪著一個大美女走南闖北還抱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還有這個臭丫頭,前幾天還叫嚷要我和恩斷義絕,今天又厚著臉皮跑來求我了。」賈老賊嘀咕一聲,又偷看一眼劉安鳳那倔強而又動人非凡的俏麗臉龐,已經幾個月沒碰過女人的賈老賊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笑道:「那好吧,就讓劉姑娘留在軍中,隨我軍南下攻打成都。」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五十八章 成都會戰(2) 本來按賈老賊打算,是準備南下後在成都附近順便找一座殘破廢舊的城池駐紮——要想辦道這點難度並不高,經過蒙古軍兩次侵略四川的戰事後,成都附近被廢棄的城池不在少數,只要藉著城牆廢墟隨便修補加固一番,就是一座蒙古騎兵難以騷擾偷襲的大營。再以此堅固大營為依托,等待高達和邛應趕到兀良哈台軍後方,再發動決戰不遲。 賈老賊的算盤打得雖好,可十月十四這天真正到了現場,現場的情況卻讓賈老賊傻了眼睛——大理蒙古軍和熊耳叛軍都在事先料到了賈老賊的企圖,提前拆毀了成都北面的漢州和懷安城牆,不給宋軍建造臨時堡壘的任何機會!無奈之下,賈老賊只好選擇在靈泉正北、成都東北、中江兩條支流的夾角之間、一個叫金堂的地方紮下宋軍大營,一來為取水方便,二來憑借這兩條流量並不大、河道也不怎麼寬的河流限制蒙古騎兵的活動,盡可能減少被偷襲的可能,最大限度的保護大營安全。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雄壯而又悲愴的軍歌聲中,宋軍主力開始了安營紮寨的工作,支軍帳、埋鹿角、植寨柵、搭哨樓、架浮橋和挖陷馬坑,各項工作進行得有條不紊,井井有條。可就在這時候,流星探馬飛馬來報,「南面三十里外,發現兀良哈台大軍,正向我軍大營殺來。」 「果然是戰場老狐狸,擺明了不想給我軍站穩跟腳的機會。」賈老賊冷哼一聲,向斥候喝道:「敵軍兵力大約多少?來將是誰?兵種都有那些?」 「敵軍主將為大理名將玉龍帖木兒,兵力大約八千,其中騎兵約有兩千,另有三百象兵。」斥候飛快答道。賈老賊點點頭,心知此戰將是一場前哨戰和試探戰,揮手讓斥候離去後,賈老賊稍一盤算,轉向王安節喝道:「安節,你率本部六千步兵前去迎戰,一定要擋住韃子軍隊,為我軍主力安營紮寨爭取時間。」 「末將遵命。」王安節抱拳答應。賈老賊又補充道:「敵人有三百頭戰象,弓弩難傷,你可多帶火把和手雷,嘗試用烈火和手雷巨響破敵象陣。」 王安節朗聲答應,匆匆領軍出陣而去。那邊子聰又建議道:「太師,我軍初次與戰象交手,小僧覺得應該再謹慎一些,可再派楊晨煥率三千騎兵跟去。若我軍勝,可相機追擊;若我軍敗,也好接應。」賈老賊一聽十分滿意,當即同意,又把楊晨煥的騎兵派了出去。在臨行前,子聰又把楊晨煥叫到面前,在他耳邊低聲傳授了一些機宜,這才放楊晨煥離開。 …… 先不說賈老賊在金堂安營紮寨,單說王安節率軍出營,走得十餘里路,前方已是塵土翻揚,隱隱看見大理蒙古軍旗幟,王安節不敢怠慢,忙命列下方陣——做為防禦名將王堅的長子,王安節對這種龜殼戰術可是太拿手了,前後左右都是刀槍在外,弓弩居內,陣中又有兵力機動,進攻力和移動力幾乎沒有,防禦力卻異常強悍。不過宋軍此戰的任務就是防禦,賈老賊派王安節打這一戰也算是用人得當。 宋軍方陣剛剛列好,玉龍帖木兒的軍隊已經殺到近前。遮天蔽日的塵土飛揚中,三百頭龐大的戰象排著一字長隊,橫衝而至,像隊所到之地,地動山搖,糧田草地具成夯土,初次見識象陣的宋軍士兵無不膽寒,無數士兵失聲驚叫,「天哪!長鼻子牛怪!長鼻子牛怪!」王安節忙命眾將喊話穩定軍心,「不要怕,那些都是大象,大象怕火,也怕我們的手雷,只要用火和手雷就可以打破它們。」 大概是出於對戰象的自信,宋軍眾將喊話間,玉龍帖木兒軍中已經戰鼓齊擂,八千軍隊竟然直接向著宋軍方陣正面撲來過來,王安節先喜後怒,心說,「狗韃子,竟然敢衝我軍正面,太小看我了。」待玉龍帖木兒軍衝至神臂弓射程之內時,王安節果斷將令旗一揮,喝道:「放箭!」 「咻咻咻咻!」上千柄神臂弓同時放箭,閃爍著金屬光芒的箭鏃整齊而出,破空飛向敵軍前隊。換成以往,宋軍神臂弓弩陣的第一波攻擊,就連縱橫天下無敵手的蒙古鐵騎都得乖乖避其鋒芒,可大理軍的象隊偏不,直接迎著弩箭而上,而神臂弓射出的弩箭射在戰象身上,當即被粗厚的象皮彈開,無法構成威脅,偶爾幾支特別強勁的弩箭射穿象皮,卻無法構成重傷,只會讓吃疼的戰象沖得更猛更快,幾乎在瞬時間就衝到宋軍方陣面前。 「弩箭竟然沒用?」用望遠鏡看到神臂弓失效,王安節倒吸了一口涼氣,忙喝道:「丟手雷,投火把!」令旗打出,宋軍神臂弓手忙放下已經無用的弩箭,解下腰上手雷拋擲出去——驚駭之中,許多宋軍士兵甚至都忘記了拉開引線,同時方陣後方的宋軍機動部隊也拋出一支支熊熊燃燒的火把,妄圖用烈火和手雷爆炸的巨響遏制象陣衝鋒。 「轟隆!轟隆!轟隆!」隆隆爆炸聲中,令宋軍士兵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他們丟出去的手雷雖然得以在大理軍象隊前方爆炸,但玉龍帖木兒軍的戰象僅有少許騷亂和稍微放滿腳步,手雷震天動地的爆炸聲對它們竟然幾乎沒有什麼影響。至於宋軍士兵投出的火把更是沒用,戰象除了繞開少部分火焰集中的地帶外,單支的火把直接就被戰像一腳踏熄。看到這情景,宋軍主將王安節面如土色自不用說,大理軍主將玉龍帖木兒則哈哈大笑,「狗蠻子,傻眼了吧?老子早就知道你們肯定會用火把和手雷來破象陣,早就用火把和爆竹訓練得戰象不怕火和爆炸了。哈哈哈哈,上,阿拉!」 「口歐!口歐!」馭象使揮動皮鞭,三百頭大理戰像一起狂嘶,黑壓壓的撲向宋軍方陣正面,無數魂飛魄散的宋軍刀槍手甚至還來不及舉起武器,就已經被戰象長鼻捲起,高高舉起再重重摔下,直摔得筋斷骨折,血肉模糊;也有不少宋軍士兵直接被戰象巨掌踏中,直接被踩成肉泥肉醬。而宋軍士兵即便挺槍砍刀反擊,也傷不到這些刀槍不入的戰象分毫,反而被跟在戰象背後的蒙古軍士兵乘機砍倒刺死,往日裡防守無比嚴密的宋軍方陣,竟然被大理象兵一舉擊破。 「頂住,頂住!」王安節沒了辦法,只好本能的催促機動部隊上前,加強方陣正面的防禦。可宋軍士兵不管往正面如何增兵,軍隊上去後還是無法抵擋戰像一合,還是被大理象陣一衝一潰。而玉龍帖木兒乘機揮動令旗,兩翼的蒙古騎兵奔騰而上,迂迴包抄宋軍方陣兩翼,宋軍正面已經崩潰,兩翼的士兵也個個膽寒,又被蒙古騎兵一衝,也是立即崩潰,紛紛撒腿北逃,頓時又衝亂了宋軍唯一整齊的後隊,自相踐踏,死者無數,蒙古軍隊乘勢追擊,盡情斬殺宋軍士兵。 仗打到這地步,就是神仙來了也無法挽回宋軍的敗局,王安節也沒了辦法,只好親自率軍殿後,勉強阻攔大理軍隊的追擊,想盡可能多帶一些軍隊逃回大營。而玉龍帖木兒得勢不饒人,指揮全軍乘勝追擊,斬殺落單宋軍士兵,取得無數戰果。一時間,時光彷彿又回到鄂州之戰前的光景,宋軍士兵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的奪路狂奔,蒙古軍隊則向趕鴨子一樣的追殺宋軍士兵,逮到一個就是亂刀分屍,砍成肉醬,直殺得宋軍屍橫滿道,血染黃沙。 「大宋!殺!」玉龍帖木兒軍正追殺得興高采烈的時候,他們的後方忽然塵土飛揚,一隊大宋騎兵斜衝而來,目標直指玉龍帖木兒軍移動速度最慢的後隊步兵。原來,子聰早在宋軍出發前就擔心王安節難以抵擋大理軍隊的象陣,所以給楊晨煥密授一計,讓他在王安節軍潰敗時迂迴偷襲玉龍帖木兒的後隊——南宋的總人口已經破億,而大理才幾百萬人,大理軍隊除非傻了才和南宋比拚人力消耗,所以子聰不怕玉龍帖木兒不中計。 「操你娘的狗蠻子,無恥。」果不其然,發現宋軍騎兵偷襲後隊後,玉龍帖木兒只好無可奈何的停止追擊,掉過頭來迎擊,以免缺乏保護的後隊遭到重創,王安節軍乘機得以逃出生天。又是一番血戰下來,楊晨煥率領的宋軍騎兵利用機動優勢,盡可能避開大理戰象,專挑大理軍步兵狠揍,成功攪亂了大理軍隊的隊形,也拖住了大理軍隊北上的步伐,直到天色近黑方才撤退。而玉龍帖木兒生怕夜戰中伏,加上已經完成挫動宋軍銳氣和試探宋軍虛實的任務,便也鳴金收兵,撤軍返回靈泉請功。 …… 光復成都的第一場前哨戰,宋軍雖然暫時立穩了營腳卻遭遇大敗,王安節軍損失兵力超過兩千,被迫打硬戰的楊晨煥軍也損失五六百名無比寶貴的大宋騎兵。王安節自知罪責難逃,入營後便命令士卒將自己綁縛,到賈老賊面前請罪。看到王安節這番模樣,賈老賊又好氣又好笑,忙攙起王安節,親自替他鬆綁,並微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王將軍不必如此,再說這一戰也不怪你指揮無能,只能怪我軍對敵軍戰象威力估計不足,全軍上下措手不及才遭此大敗。」 「多謝太師不斬之恩。」王安節萬分感激,又垂頭喪氣的說道:「不過韃子的戰象實在太厲害了,不怕火,也不怕爆炸,力大無窮還刀槍不如,我軍如果不想辦法打破韃子的象陣,接下來的仗只怕更加難打。」 「王將軍言之有理,我軍若是無法打破象陣,將來必然還要遭遇更大的失敗。」子聰憂心忡忡的說道:「兀良哈台今天小勝一陣,明天必然提起全軍來攻,我軍又沒有堅固城池保護無法堅守,只能野外迎戰,如果明天再遭失敗,目前保持中立的熊耳叛軍肯定會落井下石,我軍和高達將軍的軍隊就會有被各個擊破的危險。也就是說,我們只剩下一個晚上的時間準備了。」 「那你們說說,我們該用什麼辦法破韃子的象陣?」賈老賊問道。饒是子聰素來足智多謀,此刻也皺起了眉頭,「兀良哈台的戰象不怕火,也不怕巨響,更不怕水,想要破其象陣,怕是沒那麼容易。」 「恩師,用火炮如何?」文天祥建議道:「韃子的大象不怕巨響,肯定是韃子事先用鞭炮訓練過大象,我們的大炮爆炸聲音要大得多,也許有用。」 「主意倒是不錯,可要是火炮也沒用的話,那光靠大營南面的這條小河,根本不可能擋住戰象衝鋒。」賈老賊習慣性的敲起了手指,緩緩說道:「所以說,我們還得再準備一手破象陣的辦法,預防萬一。」 「下官倒是聽說過大象怕野豬,可惜我們這裡沒有野豬,要不我們丟幾百頭野豬出去,說不定可以把大象嚇跑。」咎萬壽笑著說出一個不可能完成的戰術。宋軍眾將一起大笑,「大象怕野豬,這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我們大營裡只有家豬,否則還真要試試。」 「大營裡有多少頭家豬?」賈老賊忽然問道。負責軍需管理的咎萬壽楞了一下,答道:「大概有一千多頭吧,準備犒賞軍隊才養的。」 「犒賞軍隊就用象肉吧,那可是山珍。」賈老賊冷笑一聲,命令道:「把大營裡所有的豬都帶到空地上拴好,本官要用這些豬去破韃子的象陣。」 「用豬破象陣?」包括子聰在內的宋軍眾文武個個面面相窺,懷疑賈老賊是做夢沒睡醒在說夢話。賈老賊則在心中說道:「但願兀良哈台沒聽說過西方的那個戰術,否則只要訓練過大象,這招恐怕也沒用了。」想到這裡,賈老賊又命令道:「還有,去把阿氈和阿里兩位頭人請來,本官還有話向他們交代。」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五十九章 成都會戰(3) 宋軍收復成都來勢兇猛,首戰卻出乎預料的遭遇敗績——這也是鄂州之戰以來,賈老賊親自率領的軍隊首次在戰場上輸給蒙古軍隊,同時賈老賊對蒙古不敗的驕人戰績也隨之作古,其對宋蒙兩軍的心理影響之重大,可想而知。所以在消息傳開之後,大理軍隊駐紮的靈泉城中歡聲震天,無數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擁抱在一起放聲高歌,慶祝勝利。喜出望外的兀良哈台和王鶚也當即決定,將在第二天、也就是十月十五這天,向宋軍發動總攻擊,乘勝擴大戰果。 宋軍失敗,最高興的人其實不是打勝仗的兀良哈台軍,而是成都城中的熊耳叛軍,至少在白天時,斥候剛剛報告宋軍開始潰敗,熊耳和汪惟正就迫不及待的要領兵出城,幫助玉龍帖木兒對宋軍落井下石,還好唐笑和汪良臣分別拉住他們,「你們傻啊?這只是一場前哨戰,宋蠻子的先頭部隊就算全軍覆沒,也傷不到他們主力的筋骨,宋蠻子的主力我們照樣招惹不起。」 好不容易拉住了熊耳和汪惟正,宋軍大敗的消息也隨即傳來,熊耳和汪惟正狂喜之餘不免大發牢騷,「夫人(叔叔),你們看,戰機貽誤了不是?如果我們白天出兵,宋蠻子還不得全軍覆沒?說不定連宋蠻子的金堂大營都能一鍋端啊?」 「急什麼?」唐笑白了一眼老公熊耳和情人汪惟正,冷笑道:「從宋蠻子今天的表現來看,他們對兀良哈台的象陣還沒有辦法破解,兀良哈台肯定不會再給宋蠻子時間準備,最多明天,兀良哈台就會提起全軍去和宋蠻子決戰。我們要想趁火打劫,明天才是最好機會。」 「熊夫人所言極是,我們要想用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勝利,就得等賈似道和兀良哈台這兩個老賊決出勝負。」汪良臣也很贊同唐笑的意見,又建議道:「我覺得,明天兀良哈台如果出動全力與宋蠻子決戰,我們也出兵到中江支流以南,遠離戰場等待宋蠻子和兀良哈台分出勝負。如果兀良哈台勝,我們可以用最快速度增援戰場,痛打賈老賊這條落水狗。如果兀良哈台和宋蠻子打平,我們就見機行事。如果宋蠻子獲勝,我們就可以迅速退回成都,再重新商量對策。」 「汪將軍所言極是,此計大妙。」熊耳夫妻和汪惟正等人連連點頭,覺得汪良臣此計萬無一失,是熊耳叛軍目前最好的選擇——卻壓根忘記了他們和兀良哈台的同盟條約。這時候,傳令兵來報,「啟稟諸位將軍,兀良哈台大王遣使來見,請求與你們當面會談。」 「肯定是要求我們出兵幫助他和宋蠻子決戰的。」唐笑冷笑一聲,又媚笑道:「相公,汪將軍,你們去見兀良哈台的使者吧,先答應他們出兵,然後再借口我們要保衛成都糧倉兵力,只能在側面接應——兀良哈台的糧草全靠我們供給,不會不答應。」熊耳和汪良臣等人一起奸笑,連連稱是。 …… 兀良哈台打勝仗,熊耳叛軍一幫外人樂翻天,可消息傳到眉州後,最應該高興的兀良哈台長子阿術卻大驚失色。再三瞭解了戰事經過後,阿術拉長了臉,垂頭喪氣的向副將阿塔海和劉琛等人說道:「糟了,父王這一仗如果打輸,那麼事情還好說,可父王這一仗偏偏打贏了,我們的情況就危險了。」 「世子何出此言?」萬戶劉琛驚訝問道:「大王旗開得勝,世子應該高興才對,為何反而出此不吉之言?」阿塔海也莫名其妙的問道:「是啊,雖說世子你因為反對向宋人開戰,被大王流放到眉州駐守——可大王這一次是大勝,世子你就算再不滿,也不應該這麼垂頭喪氣啊?」 「我早就告訴過你們,目光要放長遠,你們怎麼就不會動動腦筋想想?」阿術先訓斥副將幾句,這才沉著臉解釋道:「我之所以反對向宋人開戰,並非真的懼怕宋人,而是因為我大理國小民寡,經不起長年久戰,而宋人民間富足又人口眾多,即便一兩場戰役失利,也可以從容組織兵馬再來,耗都可以把我大理耗死。」 「世子,末將認為你這話雖然有點道理,可也不是完全正確。」阿塔海小心翼翼的說道:「我蒙古開國之時,國內人口比現在還少,財富更無法與現在相比,卻照樣滅西夏、吞金國,橫掃西域百國無敵手!我大理情況比蒙古開國之時要強上數倍,又何懼小小一個宋國?」 「蠢貨,那時候的蒙古軍隊能是我軍可比嗎?」阿術勃然大怒,呵斥道:「那時候的蒙古戰士,兵行千里可不舉炊煙,士卒即便喝馬奶吃人肉也照樣以一當百,爬雪山過草地不減一卒,兵員素質舉世無雙。可我們現在的大理軍隊呢,糧草要從後方補給了,騎兵要在馬下休息了,步兵跑幾十里路就累得上氣不下氣了,還有你們這些將軍……」說到這,阿術狠狠瞪一眼阿塔海和劉琛等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幾天晚上都和唐笑那個婊子送來的婊子混在一起,送了她們不少金銀珠寶,還有人玩得硬不起來,偷偷在喝三鞭湯。你們自己說說,能和鐵木真大汗那時候的將軍比嗎?」 「世子教訓得是,末將等一定改過。」阿塔海和劉琛等人口不對心的認錯。阿塔海又趕緊轉移話題道:「世子,你還沒有說為什麼不高興大王取勝,這又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揀芝麻丟西瓜唄。」阿術歎了口氣,說道:「賈老賊在入川之前,已經在廣南路部署了重兵,又聯絡了安南國王陳日煚,就是防著我軍忽然倒戈。但父王和丞相明知道這點,卻還是利令智昏上了熊耳叛軍的賊船與宋人開戰,這麼一來,賈似道老賊必然命令夏貴與陳日煚進攻大理,讓我軍首尾難顧。」說到這,阿術又搖了搖頭,歎氣道:「本來今天這一仗,如果我軍輸了,我就有希望說服父王懸崖勒馬,及時與宋人議和,免得我軍在四川戰場越陷越深。可我軍偏偏贏了,我再想說服父王議和,無疑就是難如登天了。」 「世子遠見,末將愧不能及。」雖說不一定服氣,但阿塔海和劉琛心裡還是明白——其實阿術考慮得更加全面和穩重。劉琛是阿術心腹又是漢人,稍微盤算片刻後,劉琛附到阿術耳邊低聲說道:「世子,要不你悄悄和賈似道聯繫一下,向他表明我們的求和誠意?這麼做一來可以在大王兵敗時留一條退路,二來到了關鍵時刻,說不定賈似道會支持你提前繼承王位。」 「你以為我沒想過?」阿術壓低聲音答道:「問題是,父王被王鶚那個老東西蠱惑,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稍有不慎,後果不堪設想。」劉琛答道:「如果世子信得過末將,末將願找個借口悄悄離城,去和賈似道聯繫。」 事關重大,阿術雖然動心也不得不仔細考慮,正盤算間,親兵飛奔進來,抱拳說道:「啟稟世子,大王遣使到來,說是大王決定在明日與宋人決戰,要求我軍北上增援。」聽到這消息,阿術又拉長了臉,可老爸的命令又不能不聽,又盤算片刻後,阿術將腳一跺,對劉琛低聲命令道:「我這就寫一封信,你連夜帶去見賈似道當面交給他,向他表明我的意思。父王的話我不能不聽,明天我提兵北上,但不參戰。」 「末將遵命。」劉琛抱拳答應。當下阿術和劉琛分頭行事,阿術去見兀良哈台派來的使者,劉琛則帶著阿術匆匆寫好的親筆信離開,連夜出城北上。可劉琛牽著馬才剛剛走到城門處,城門兩旁就湧出一支兀良哈台軍,將劉琛團團包圍,為首大將不是別人,正是奉劉黑馬之命向兀良哈台投降的原四川大將劉思敬,劉思敬心中冷笑道:「唐笑那個臭婊子還真有一套,阿術果然想要和宋蠻子議和——要是讓你們議和成功,我們這些阿里不哥大汗的部下還不得死無葬身之地啊?」 「拿下,送去靈泉交給大王。」 …… 黑夜很快過去,到了黎明的時候,駐紮在靈泉的兀良哈台軍傾巢出動,北上金堂去與宋軍決戰。由於此戰關係重大,兀良哈台可以說是拿出了所有壓箱存貨,八百頭戰象全數上陣,排成兩個橫排一字推進,兩萬步兵排著整齊的隊形緊隨其後,八千騎兵護衛兩翼,浩浩蕩蕩撲向北方。而在北面,數量超過兩萬的宋軍步騎兵也離開難以堅守的金堂大營,在賈老賊的親自率領下列隊南下,主動迎向兀良哈台的北上隊伍。從天空鳥俯,宋蒙兩軍就像兩條不同顏色的洪流,緩慢而堅定的湧向對方。人未到,聲先到,宋軍的軍歌《滿江紅》悲戧又充滿仇恨,蒙古軍歌《阿刺來》高亢而殺氣騰騰,兩種歌聲在空中相撞,撞出無數看不到的火花,交相輝映。 在一塊被後世稱為豬象墳的平原上,宋蒙兩軍相遇,彼此射住陣腳後,宋蒙兩軍迅速擺開陣型。賈老賊和兀良哈台也各自從陣中策馬而出,開始戰前動員,宣揚自己戰爭的正義性。賈老賊手舉馬鞭,指著兀良哈台破口大罵,「兀良哈台老賊,汝背信棄義,毀盟偷襲,今日本官親率王師,還不快快下馬受降?」話音剛落,宋軍陣中一陣戰鼓吶喊之聲,士氣振奮。 「賈似道老賊,汝殘殺我無數蒙古百姓,殺害我蒙古大汗。」兀良哈台也指著賈老賊破口大罵,「本王身為蒼狼白鹿子孫,要為我無辜慘死的蒙古同胞報仇雪恨!」沒等蒙古軍中擂鼓吶喊,賈老賊搶先大笑道:「蒙古韃子,本官只恨殺得太少!」宋軍全軍上下一起大笑,兀良哈台則惱羞成怒,一揮馬鞭吼道:「誅殺賈似道!阿拉!」 「阿拉!」蒙古軍陣中戰鼓齊鳴,兀良哈台的鎮山法寶八百戰象越陣而出,率先衝向宋軍,像隊所到之處,地動山搖,溝渠土包具成平地。而賈老賊也是將馬鞭一揮,數百名宋軍彝族弓兵湧出陣來,各張弓箭去射象上騎手,這些從少數民族士兵中精選出來的神射手在參軍前都是靠射獵為生,射術之精良絲毫不亞於最優秀的遊牧民族射手,而且箭頭都喂有見血封喉之劇毒,威力更為巨大。才幾波箭雨下來,數十名兀良哈台軍馭象手便被射倒,只是兀良哈台軍的戰象都經過無比嚴格的訓練,即便無人駕馭也向前筆直衝鋒,轉眼之間就衝到了距離宋軍前隊不到百步的地方。 「蠢貨,以為用弓箭射死我們的馭象手,就可以阻止孤的戰象衝鋒了?」用老朋友夏貴送的望遠鏡看到宋軍動作,兀良哈台不由哈哈大笑,對賈老賊鄙夷之至。同樣舉著望遠鏡觀察戰場的王鶚也得意道:「大王為了訓練這支象兵,花費了無數心血,豈是他賈老賊輕易能夠破去?看著吧,等我們的戰象衝亂宋蠻子的前隊,這場會戰就穩操勝券了……等等,那是什麼?」 「恩——嗚!恩——嗚!恩——嗚!」在蒙古軍目瞪口呆的注視中,宋軍的前隊有序退後,露出一大群肥頭大耳的公豬母豬出來,這些豬的身上都已塗滿了硫磺松香火油等物,被手執火把的宋軍士兵牽住。賈老賊的令旗揮舞間,宋軍士兵一起用火把去點豬尾,被火油塗給的豬尾見火即燃,瞬時間豬身起火,宋軍士兵再鬆開豬繩時,被火燒得淒厲慘叫的大豬小豬和公豬母豬便跑了出去,只在片刻之間,宋軍陣前便是火豬狂奔,烈火翻騰。 沒有親眼看過殺豬的人,永遠無法知道豬在臨死之時發出的慘叫有多刺耳——那簡直是對聽覺神經的殘忍虐待!而兀良哈台花費無數心血和金錢訓養的戰象聽到這叫聲,又看到滿身著火的怪物向自己衝來,這些聰明膽小而又力大無窮的戰象就慌了陣腳,那些馭象手已經被射死的戰象最先掉過頭撒腿狂奔,眨眼間就衝亂了蒙古軍的象隊,其它戰象也是驚嘶慘叫,不受控制的掉過頭亂跑,反倒衝向蒙古軍嚴整的隊伍。見此情景,兀良哈台和王鶚張大嘴巴傻眼不說,正準備向宋軍發動進攻的蒙古士兵也慌了手腳,不少士兵直接就丟下武器旗幟抱頭鼠竄,生怕被自軍的戰象踩成肉餅。 其實不光是蒙古軍隊傻眼,宋軍眾將也是如此,紛紛湧到賈老賊面前詢問原因——快被燒死的豬群竟然衝散了象群,這已經超過了普通人的想像。賈老賊則微笑著解釋道:「在大宋之西,萬里之外,曾經有過這樣的先例,當時不知道是羅馬人還是馬其頓人,就用這樣的火豬去破過敵人的象陣。大象聰明但膽子很小,看到一群著火的怪物向它們跑過去,就會不受控制的想逃,這樣象陣就不攻自破了。」 「太師廣聞,小僧連羅馬和馬其頓都沒聽過,就更別說火豬破象陣了。」子聰連連搖頭歎氣,越來越覺得賈老賊難以琢磨。賈老賊則吼道:「還楞著幹什麼?開炮!總攻!」 「轟隆!轟隆!轟隆!」宋軍帶來的二十門鐵芯木殼炮同時發威,將二十顆炮彈拋灑到蒙古軍亂成一團的隊伍頭上,炮彈炸開時,蒙古士兵自然是血肉橫飛,那些頭一次聽到如此巨響的戰象也更加慌亂,更加不受控制的四處亂跑,完全衝亂的蒙古軍的前隊。賈老賊乘機一舉寶劍,高吼道:「將士們,驅逐韃虜的時候到了,殺——!大宋!」 「大宋!」宋軍士兵一起怒吼,舉刀抬槍衝向亂成一團的蒙古軍隊。那邊兀良哈台正要下令兩翼騎兵衝鋒,一頭龐大的戰象卻直接向他衝來,嚇得兀良哈台連話來不及喊出口,回馬就南往沖。就這麼耽擱一下,數十頭不受控制的戰象就已經衝到蒙古軍隊兩翼,立時又攪亂了蒙古騎兵的隊形。宋軍的輕步兵和騎兵乘機衝上,迅速和蒙古騎兵攪在一起,絲毫不給他們集結衝鋒的機會。而張世傑和文天祥率領的宋軍主力步兵則盯著兀良哈台的步兵不放,咬死敗退的兀良哈台軍尾巴,見敵就殺,見人就砍,同樣不給兀良哈台重整隊形的機會。 仗打到這地步,本來正在二十里外觀望的熊耳叛軍及時出手,兀良哈台軍未必會輸得很慘。但很可惜,熊耳叛軍收到兀良哈台潰敗和象陣被破的消息後,熊耳馬上第一個大叫道:「撤!快撤回成都!」汪良臣則大叫道:「熊將軍,我們現在出手,兀良哈台大王就算贏不了,也不會輸得很慘。我們和他們是盟友,是不是……?」 「要去,你自己去!」汪良臣還沒說完,熊耳就打斷他的叫嚷。熊耳沒好氣的吼道:「兀良哈台已經輸定了,我們去了又能什麼樣,白白送死!你想送死自己去,反正我是要回成都了!」說罷,熊耳肥手一揮,帶著自己的嫡系率先逃回成都。汪良臣的兵力本來就少,看到叛軍中軍隊最多的熊耳都帶頭逃跑,汪良臣最終還是一咬牙…… 「熊將軍!等等我——!」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六十章 成都會戰(4) 「大宋!大宋!大宋!大宋!」宋軍隊伍的吶喊聲整齊而又響亮,有節奏的呼喊聲,大大鼓舞了宋軍士兵的士氣和鬥志。與之相反的,蒙古軍士兵的吶喊聲就顯得十分雜亂不堪了,有的高喊,「弟兄們,頂住!阿拉!」有的大叫,「阿拉!和宋蠻子拼了!」更多的人則在驚叫,「娘呀!大象向這邊來了!快跑啊!」慌張而零落,自然要埋葬在宋軍雄壯的口號聲中了。 和口號聲成正比的是戰場的局勢,兀良哈台花費無數心血、時間和金錢訓練的戰象被賈老賊的一群火豬所破,戰象不受控制的回頭逃命,立即就衝垮了蒙古軍整齊的前隊,蒙古敗軍和戰象聯手,馬上又替宋軍衝垮了蒙古軍兵力最為雄厚的中軍,在這種情況下,蒙古軍想不混亂也不行了。而賈老賊果斷命令輕步兵和騎兵出擊,纏住了蒙古軍兩翼的騎兵,和他們攪在一起,不給他們任何反擊的機會,蒙古軍混亂的中軍也就成了宋軍的刀下俎案上肉。張世傑率領單兵戰鬥力最為強悍的少數民族宋兵,文天祥率領火器操作熟練的兩淮宋軍,咬著兀良哈台潰敗的軍隊尾巴就是不放,見人就殺,見敵就砍,直殺得蒙古敗軍血流成河,也殺得蒙古敗軍沒有絲毫集結和重新部署的機會。 追擊戰的關鍵是在兩翼,蒙古軍騎兵無論是在數量上還是質量上都超過宋軍,如果讓他們有了喘息之機,重新集結反擊,那麼宋軍再想在平原上追殺蒙古步兵便有被攔腰切斷的危險。鑒於這個情況,賈老賊給負責兩翼的王安節和王立下了死命令,無論付出多少代價,都務必要把蒙古騎兵纏住!而且賈老賊還頒下重賞,拿到一顆蒙古騎兵的人頭,獎緡錢百貫!重賞和嚴令之前,王安節和王立兩支軍隊兵都爆發出了難以想像的勇氣,王安節和王立都是身先士卒,率軍直接衝入敵人馬群,然後就是不要命的下砍馬腿和上刺騎兵,和居高臨下的蒙古騎兵殺得平分秋色;楊晨煥和高鳴率領的大宋騎兵則在外圍機動游擊,尋機衝散妄圖集結的蒙古騎兵。一時間,兩翼戰場上刀光劍影,血肉狂飆,敵我雙方都是死傷慘重。 兩翼的血戰中,王安節和王立二將先後負傷,但二將都是死戰不退,即便多處負傷,滿身是血,也仍然衝殺不休,受他們感染,宋軍步兵也個個奮勇,死命殺敵,牢牢纏住蒙古軍的兩翼騎兵。這麼一來,正被張世傑和文天祥攆著屁股砍的兀良哈台就叫苦不迭了,中軍步兵隊伍已經崩潰,兩翼騎兵又被纏住,再這麼下去,兀良哈台即便逃回靈泉又勢必傷亡慘重,無奈之中,兀良哈台忽然想起正在西面待機的熊耳叛軍,匆匆派人去向熊耳叛軍求援時,得到的回報卻讓兀良哈台差點氣歪了鼻子——熊耳叛軍竟然已經搶先逃回了成都了! 「蠢貨!豬!一群豬!」兀良哈台破口大罵,「現在你們那怕出一隊騎兵打賈老賊的後隊,我軍也有時間重新調整,這場仗誰輸誰贏還說不准!可你們竟然跑了,難道你們都長著一群豬腦袋?」兀良哈台話還沒有罵完,王鶚就已經在旁邊慘叫道:「大王小心!有個宋蠻子直接衝你殺來了!」 兀良哈台打了一個機靈,回頭細看時,果然看到一名魁梧異常的宋軍大將手提雙刀,正在亂軍之中向自己筆直殺來,所到之處,蒙古將校士卒無一能敵,當者無不披靡。那將高喊道:「兀良哈台老賊休走,大宋張世傑特來取你狗頭!」兀良哈台一聽腦袋都大了,「張世傑?這傢伙可不好惹!」想到這裡,兀良哈台不敢迎敵,只是催馬奪路飛奔,後面張世傑緊追不捨。這時候,兀良哈台麾下的猛將忽刺出拍馬趕到,大叫道:「大王休慌,末將來也!」 「快,快攔住張世傑。」兀良哈台緊張大叫。忽刺出二話不說,直衝過去迎戰張世傑,雖說宋蒙兩軍都早已淘汰了落後的武將單挑戰術,但混戰中的武將對決也不少見,所以對大將的武藝要求仍然極高,而忽刺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曾經在兀良哈台征安南之戰中斬殺多名敵將。兀良哈台深知愛將之能,正要仔細欣賞忽刺出如何斬殺張世傑時,讓兀良哈台目瞪口呆的事發生了——忽刺出和張世傑只硬拚了一刀,忽刺出的手中鋼刀就震飛上天,虎口也鮮血橫流,不等忽刺出驚叫出口,張世傑的第二刀已經當頭劈到,刀光閃爍間,鮮血與腦漿飛濺,忽刺出的頭顱竟然被生生劈成兩半!看到張世傑如此威猛,不光兀良哈台魂飛魄散,兀良哈台身邊的親兵也嚇得撒腿就跑,把孤零零的兀良哈台扔在大宋第一殺神張世傑面前。 「老賊休走!」張世傑馬蹄不息,又向兀良哈台衝來。兀良哈台這會也顧不得什麼指揮軍隊了,掉轉馬頭就是亡命狂奔,而周圍的蒙古軍士卒早已被驚象追兵衝亂,又見張世傑威猛無雙,嚇得肉跳膽戰,竟然沒有一人過來阻攔張世傑追殺兀良哈台。一時間,兀良哈台和張世傑一個逃一追,居然衝出蒙古軍大隊,也是直到此刻,兀良哈台才發現自己倉皇逃命間竟然離開了大隊保護,再想調整馬頭時,張世傑已經甩手一刀飛射而來,不偏不倚,正中兀良哈台肩頭,刀鋒直透鎧甲,頓時血流如注,兀良哈台慘叫一聲松韁去捂傷口,雙腿下意識的猛夾戰馬,失去馬韁控制的戰馬發足飛奔,向著蒙古士兵的更為稀少的西南方向逃了過去。 「老賊,納命來!」眼見兀良哈台已然落單,張世傑暗暗歡喜,只是拍馬直追。無奈兀良哈台所騎戰馬乃是中亞所產的汗血寶馬,張世傑的坐騎雖然也頗神駿,腳程上始終要遜色一籌,只能遙遙跟在兀良哈台後方,無法拉近距離,而張世傑殺得性起,也不顧自己同樣落單,只是緊追著兀良哈台不放,決心要斬殺兀良哈台建立不世奇功。就這樣風馳電掣的一逃一追,兩人不知不覺已然南離戰場四五十里。 「唉,我怎麼這麼笨?」正追殺間,張世傑猛然想起身上所負弓箭,暗罵一聲自己蠢笨,忙將鋼刀咬在口中,解弓搭箭一箭射去,張世傑的箭術乃是張柔親傳(兀良哈台:我恨你,張柔。),雖不十分精妙卻也頗為準確,第一箭便射中兀良哈台頭頂盔纓,第二箭又射中兀良哈台後心,只是兀良哈台跑得太快,消去了大半箭力,箭鏃雖然破甲卻入肉不深,未能一箭致兀良哈台於死命。但饒是如此,兀良哈台還是疼得慘叫一聲,失去重心摔下戰馬。張世傑大喜過望,拋去弓箭舞刀衝上,大吼道:「兀良哈台老賊,受死!」 「我慘了!」兀良哈台絕望慘叫。可就在這時候,南面忽有數十騎飛奔而來,為首一將大喊,「父王休慌,孩兒來也!」聽到這喊聲,兀良哈台頓時老淚縱橫,「術兒,快來救爹!」說時遲,那時快,張世傑和阿術一南一北同時向兀良哈台飛奔過來,又幾乎是在同時趕到兀良哈台身邊,張世傑搶先一刀向兀良哈台劈下時,阿術閃電舉槍架住,刀槍一撞,頓時火星四射,阿術和張世傑各退一步,力氣拼了一個平分秋色。 「張將軍,手下留情。」鹹淳二年的宋軍閱兵時,做為大理國使的阿術曾經與張世傑見過數面,所以認得。阿術沉聲說道:「張將軍,我父王背盟攻宋,是他不對,阿術在這裡先向大宋謝罪。但我父王也是受奸人蠱惑,還望將軍明查。」 「要打就打,少廢話。」張世傑見阿術帶來的騎兵也在急奔過來,當下不敢遲疑,趕緊接連三刀劈出,想把阿術逼開乘機兀良哈台。誰知張世傑的刀快,阿術的鋼槍也不慢,接連三槍都架住了張世傑的快刀。阿術又沉聲說道:「張將軍,我知道你是賈太師麾下的第一猛將,但我未必就輸給你。不過我並不想和你打,只是想讓你平心靜氣聽我說幾句話。」 稍一耽擱間,阿術帶來的五十餘騎已經趕到,迅速將張世傑團團包圍,場面的優劣勢隨之逆轉,兀良哈台的氣焰也隨之囂張起來,一邊在士兵攙扶下站起,一邊氣勢洶洶的大叫道:「殺了這個狗蠻子!殺了他!亂刀分屍,給本王報仇!」阿術帶來的蒙古士兵依令而行,一起向張世傑逼近,張世傑正要搶先反擊間,阿術卻喝道:「都給我住手,誰也不許傷害張將軍。」 兀良哈台和阿術父子倆的命令截然相反,這下可難壞裡在場的蒙古士兵。阿術怕兀良哈台又犯糊塗,忙飛快說道:「父王,事到如今你還執迷不悟嗎?我們大理之所以能夠建國,全靠大宋在背後支持,本應該和平共處互不相反,可你卻聽信奸人讒言,與大宋刀兵相見,我大理國小民薄,如何是大宋的對手?聽孩兒一句話,乘現在這個機會,請張將軍向賈太師表達我們的求和誠意吧!」 「怪不得阿術的軍隊駐紮到了眉州,原來他反對向大宋開戰啊。」張世傑恍然大悟。兀良哈台則勃然大怒道:「無知小兒,你懂什麼?賈似道老賊之所以支持我大理建國,不過是想分裂我蒙古大軍!現在賈似道老賊的目的已經達成,我們即便不向宋蠻子開戰,賈似道老賊也必然千方百計吞併我大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抓住機會奮起一搏,我們才能有一線生機!」 「那是王鶚和熊耳叛軍的鬼話!」阿術反駁道:「大宋與太祖自玉斧劃江以來,從未與大理有過一次戰事,我們只需向大宋稱臣進貢,照樣可以請大宋皇帝再來一次玉斧劃江,兩國永結盟好。更何況大宋還有阿里不哥這個大敵,又豈能在大敵當前之際另開戰事?」阿術也知道很難說服頑固的老爸,便索性跳下戰馬,向兀良哈台雙膝跪下,抱拳說道:「總之一句話,孩兒堅決反對向大宋開戰。而且在昨天晚上,孩兒已經派出劉琛去見賈太師,向賈太師表明求和誠意。」 「昨天晚上你派使者去見太師?」張世傑楞了一下,驚訝道:「我怎麼不知道?昨天晚上到今天大戰開始,我軍沒有見到你的使者啊?」兀良哈台則冷笑道:「不肖逆子,你背著孤派出去的劉琛,已經被人拿下交與為父,現在就關在靈泉城裡。」 「什麼?」阿術大吃一驚。不等阿術再說什麼,兀良哈台已經指著張世傑吼道:「還楞著幹什麼?還不宰了這個狗蠻子?」阿術帶來的士兵歸根到底還是兀良哈台的部下,其中又以蒙古人和色目人居多,聞言自是舉刀上前,還好阿術及時又大叫一聲,「住手!」乘著蒙古士兵為難遲疑的那一剎那,張世傑一夾戰馬,連揮兩刀砍翻兩個敵人,從他們之間的縫隙間衝了出去。 「把這個混帳逆子拿下!」兀良哈台勃然大怒,先狠狠抽跪在面前的阿術一記耳光,然後指著張世傑逃去背影咆哮道:「追!誰能殺掉那個射傷孤的狗蠻子,賞千金!」 …… 兀良哈台的話也就是說說而已了,以張世傑的身手,被多人包圍的時候也許會吃虧,可要是到了快速追擊戰中,那些追兵再想殺張世傑就難如登天了,還沒追出十里,蒙古騎兵就被張世傑射倒兩個,嚇得蒙古騎兵紛紛駐足,張世傑乘機逃出生天。而待張世傑奔回戰場時,宋蒙會戰已經接近尾聲,失去了主將指揮的蒙古軍隊毫無戰心,被宋軍斬殺和俘虜八千餘人,賴以自傲的象陣也全軍覆沒,殘餘軍隊在王鶚率領下逃回了靈泉城。因為偵察到南面還有阿術的軍隊,賈老賊沒有乘勢攻城,僅是下令打掃戰場,緩緩撤回金堂大營,並派出斥候四處尋找張世傑。 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見到賈老賊後,賈老賊馬上一把拉住張世傑的手哈哈大笑,「世傑,今天你應該記首功,如果不是你咬著兀良哈台不放,不讓他有機會指揮騎兵反撲,我軍今天就算能贏,也不會贏得這麼多。哈哈,來人,賞張世傑玉帶一條,玉壁一對。」 賈老賊打仗一向都是當場頒賞有功之臣,賞賜的金銀珠寶也隨時帶在軍中。所以命令發出後,親兵很快把玉帶和玉壁捧到了張世傑面前。張世傑剛剛謝過,賈老賊就迫不及待的追問道:「怎麼樣?有沒有拿到兀良哈台的狗頭?」 「末將無能,僅是射傷了兀良哈台。」張世傑滿臉慚愧,又飛快把自己追擊中發生的事稟報了賈老賊。賈老賊越聽臉色越是凝重,半晌才沉吟道:「想不到阿術還有這般見識,難得——其實大理軍隊只要乖乖聽話,本官也不想急著滅掉大理,萬一和大理打得兩敗俱傷,阿里不哥可就要揀大便宜了。呵呵,只要他們能拖到本官年老嚥氣,未必不能再現玉斧劃江的構想。」 「太師,這阿術武藝不俗,為人又極有頭腦,若不能為我大宋所用,將來必成大害。」子聰陰森森的建議道:「雖說他此刻願意與大宋通好,但難保他那天不會走是兀良哈台的老路,對我大宋刀兵相見。乘此機會,太師何不借刀殺人,一勞永逸?」 「讓兀良哈台殺掉他兒子,可能嗎?」賈老賊眼珠一轉,同樣陰森森的反問道。子聰獰笑答道:「太師此言差矣,自古帝王之家最薄情。倘若阿術威脅到兀良哈台的王位和性命,兀良哈台為什麼捨不得殺這個兒子?」 「太師,阿術雖然是異族,可他對我大宋乃是一番好意。」張世傑被賈老賊和子聰陰冷的對答弄得全身寒毛直豎,做夢也沒想到賈老賊和子聰會歹毒到這地步。賈老賊聽出張世傑的不滿,便拍拍張世傑的肩膀,微笑說道:「世傑,你為人爽直,不畏強暴,這點本官很欣賞。可有一句古話說得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阿術不願與我大宋為敵,是因為他懼怕大宋軍威,倘若他有所機會,你又能保證他不殺我大宋子民?不奪我大宋疆土?蒙古韃子在中原如何荼毒我漢人百姓,難道你看得少了嗎?」 張世傑低下頭,有些被賈老賊的話打動。賈老賊揮手道:「世傑,去召集你的軍隊回營吧,阿術的事情你別管了,本官自有主張。」張世傑點頭答應,這才帶著賈老賊的賞賜離去。看著張世傑離去的背影,賈老賊臉上露出微笑,心說,「張世傑,其實我也是給你報仇——在歷史上,你可沒少吃阿術的虧啊。」 「太師,小僧已有一計,定可讓兀良哈台和阿術父子反目,拚個你死我活,不是兀良哈台殺了阿術,就是阿術殺了兀良哈台。」子聰可不管賈老賊和張世傑怎麼想,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賈老賊採納他的餿主意。賈老賊大喜問道:「大師果然高明,妙計快請說來。」 「太師,你可派遣使者去見熊耳,然後……」子聰附到賈老賊耳邊,低聲說出一個缺德得祖墳冒青煙的餿主意…… 「妙!妙!子聰大師,你可真是本官的知己,本官太喜歡這條妙計了!哈哈哈哈哈——!」 夕陽下,血流飄杵的成都平原上,賈老賊和子聰的奸笑聲迴盪不休。恰好一陣深秋北風吹來,氣溫陡降,彷彿是老天爺都在為這對狼狽為奸的搭檔之歹毒而膽寒一般……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六十一章 又是離間計 如雷的歡呼吶喊慶祝聲中,宋軍的正義之師帶著堆積如山的戰利品——主要是象肉、押著密密麻麻的蒙古俘虜,凱旋回到金堂大營。進到大帳,賈老賊先是獎勵了有功之臣和處罰了個別的臨陣逃脫之徒,剛剛宣佈散帳,劉黑馬之女劉安鳳就找上門來。經過一段時間的精心治療,加上自幼習武體質強壯,劉安鳳的傷勢已經好了大半,雖然身體還有些虛弱,卻也恢復了往日的嬌艷動人,而且對賈老賊的態度也有了些轉變,在賈老賊面前扭扭捏捏的說道:「何……那個,聽說你今天又打了一個大勝仗,恭喜你了。」 「多謝。」賈老賊微笑回答,心中早知劉安鳳來意。果不其然,見賈老賊不主動詢問她的來意,劉安鳳很快就漲紅了臉,羞澀問道:「那個,你答應我的事,什麼時候做到?」 「你是說打成都給你爹報仇吧?」賈老賊笑瞇瞇的問道。劉安鳳紅著臉點點頭,低聲說道:「你答應了我的,要殺了熊耳夫妻和汪良臣叔侄這些狗賊,給我爹報仇。現在兀良哈台已經被你打敗了,你可以開始打成都了吧?」 「還不是時候。」賈老賊搖搖頭,又微笑說道:「兀良哈台只是被本官打敗,並沒有被打垮,也沒傷到他太多的筋骨,這個時候向成都發動進攻,我軍的後方就危險了。所以在徹底殲滅兀良哈台之前,你還得耐心等上一等。」說到這,賈老賊猛然想起一事,忙補充道:「對了,劉姑娘,為了讓我軍早些殲滅兀良哈台軍騰出手來為你爹報仇,你能不能幫本官一個忙?」 「幹什麼?不會又是想讓我去給你騙開那座城的城門吧?」劉安鳳打了一個寒戰,瞪著賈老賊警惕的問道。賈老賊苦笑道:「劉姑娘不要胡思亂想,本官一向品行端正,上次利用你騙開綿州城門,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事後本官也很內疚。」劉安鳳滿臉不屑的撇撇小嘴,問道:「那你說吧,只要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我盡力幫你。」 「那好,你過來。」賈老賊站起身來,拉著劉安鳳的小手走到沙盤旁邊,指著沙盤上的簡州位置說道:「你看,你三哥劉元興就駐守在這個位置,大宋從普州過來的軍隊必須從你三哥的防區通過,倘若你三哥願意借路讓道的話,我們的軍隊就可以對兀良哈台形成兩面夾擊之勢,盡最快速度解決兀良哈台,然後再騰出手來對付熊耳。」賈老賊奇怪的看一眼劉安鳳,問道:「劉姑娘,你臉怎麼這麼紅?發熱了嗎?本官的話,你明白沒有?」 「明白。」劉安鳳紅著臉答應一句,飛快抽回被賈老賊握著的小手,又紅著臉問道:「那以你的意思,是想讓我一趟簡州,說服我三哥借道讓路了?」 「聰明!」賈老賊打個響指,微笑道:「只要你三哥劉元興願意借道,我軍就可以全力西進,讓本官有充足的兵力吃掉兀良哈台,解決熊耳叛軍也更容易得多。」劉安鳳漲紅著臉點點頭,答道:「好吧,我馬上去簡州。」 「好,本官這就安排騎兵保護你去。」賈老賊大喜,又笑瞇瞇的說道:「劉姑娘,如果你能說服你三哥歸順大宋,那對你們兄妹和我們大宋來說,更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 「做夢!你沒替我報仇之前,休想讓我去張這個嘴!」劉安鳳白了賈老賊一眼,沒好氣的哼道:「你也別派騎兵了保護我,以我三哥那個脾氣,看到你們宋國的人,哼!所以,還是像以往一樣,讓張通保護我去就行了。」 「又是張通。」賈老賊也哼了起來。劉安鳳聽出賈老賊話中的醋意,心中不由一甜,難得露出笑容說道:「當然是他,最起碼他為人正派,品行比你強百倍。讓他保護我去,我自己安心。」 「那你先去叫張通吧,本官還有公事。」賈老賊沒好氣的答道。劉安鳳嫣然一笑,當真如牡丹綻放,動人無比,又白了賈老賊一眼這才離開大帳。而賈老賊也沒閒著,又馬上傳來時任四川副提點的王世昌,任命他為使者出使成都,並向這位被歷史埋沒的歷史英雄面授機宜。好不容易交代完一切,賈老賊親自將王世昌送到大帳門口,在大帳門前拉住王世昌的手叮囑道:「王大人,你這次到了成都城後,務必要以保護自身安全為前提,千萬不能隨便冒險。總之你只要讓熊耳相信我們的話,你就為我們大宋立下了大功。」 「下官明白,太師請放心。」王世昌向賈老賊鄭重行禮,這才領著從人離去。誰知王世昌前腳剛走,劉安鳳就衝進了大帳,紅著眼睛向賈老賊吼道:「賈似道,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背信棄義的老賊,我真是看錯你了!」 「我背信棄義?我又怎麼背信棄義了?」賈老賊被劉安鳳罵得滿頭霧水。劉安鳳則氣得差點沒撲上來把賈老賊撕了,被賈老賊的親兵攔住後,劉安鳳哽咽起來,向賈老賊落淚道:「你是怎麼答應我的?你剛才還說要殺了熊耳狗賊,給我爹報仇,現在又派王世昌去成都城裡招降,你說的話都是放屁嗎?我……我真是看錯你了!」 「原來是這樣。」賈老賊鬆了口氣,笑道:「你的耳朵還真好,從帳門到柵門有三十步,隔著這麼遠都能聽得到,看來以後本官得小心說話了。」劉安鳳哽咽著答道:「是張通,是他聽到了你的話。真沒想到你會無恥到這地步,剛剛才騙我去勸我三哥,背過身來就把我給賣了。」 「傻丫頭,你誤會了。」賈老賊大笑,起身走到劉安鳳身邊,替劉安鳳擦著眼淚說道:「好了,別哭了,聽我告訴你原因。」安慰著,賈老賊低聲在劉安鳳珍珠般柔潤的耳垂邊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待到賈老賊說完,劉安鳳頓時破啼為笑,向賈老賊埋怨道:「那你早說啊,我以為你又來欺負我,又把我當猴耍。」 「這是軍中機密,怎麼能隨便告訴別人?」賈老賊愁眉苦臉的說道:「也就是你了,換成別人,本官寧願被人誤會,在事成以前也絕不會對他吐露一句。」劉安鳳心中一甜,低下了頭,汕汕說道:「如果熊耳那幫狗賊真向你投降呢?你會不會饒了他們?」 「當然不會。」賈老賊心說我傻啊,接納熊耳叛軍就會激怒田雄和夾谷龍古帶,那兩個傢伙來一個大宋版吳三桂打開劍閣關引阿里不哥入川,我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不過賈老賊當然不會把真正打算說出來,而是拉著劉安鳳柔軟的小手,色瞇瞇揉弄著說道:「他們是鳳妹的仇人,也就是大哥的仇人。為了鳳妹,大哥當然不會輕饒了他們。」 賈老賊的話還沒說完,劉安鳳的俏臉就已經紅得像熟透了的柿子,抽回手羞澀說道:「別這樣,你的人看著呢。」賈老賊一笑,低聲說道:「那好,等你從簡州回來,我們再找沒人的地方單獨談這些事情。」劉安鳳的臉更紅,低著頭半晌才說道:「不理你了,我去簡州了。」說罷,劉安鳳轉身飛一般逃出大帳。 「呵呵,嘿嘿,哈哈。」劉安鳳前腳才剛走,大帳中就響起一片會心的淫笑聲。子聰正要拍賈老賊幾句馬屁時,劉安鳳忽然又跑了進來,紅著臉向賈老賊說道:「你剛才說的事,我可以說服我三哥也幫你,把你這齣戲唱得更像一些。」說罷,劉安鳳又飛一般跑了出去。 …… 不說賈老賊在金堂大營裡盤算如何把敵人的女兒連皮帶骨吞了,也不說劉安鳳在張通保護下連夜趕往簡州去勸說劉元興讓路,單說肩負重拖的王世昌領著十餘名隨從快馬趕到成都城下後,立即打出白旗要求熊耳叛軍首腦接見。因為宋軍白天才大勝熊耳叛軍的新主子兀良哈台軍,向來首鼠兩端的熊耳夫妻不敢怠慢,趕緊打開城門,親自將王世昌一行迎進城中設宴款待,態度萬分親熱——當然了,期間唐笑少不得向英俊儒雅的王世昌大拋媚眼,暗送秋波,只可惜賈老賊用人得當,派來這個王世昌是個絕對的大宋主義者,對賣國又賣身的唐笑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聲氣,唐笑的媚眼算是白做給瞎子看了。(注) 宴會的氣氛頗為尷尬,雖說熊耳夫妻和梅應春都對王世昌百般奉承,格外討好,可汪良臣和汪惟正叔侄卻是與大宋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鐵桿漢奸,又不放心熊耳夫妻不得不參加這個宴會,所以在席間少不得說一些陰陽怪氣的話對王世昌冷嘲熱諷,弄得賓主兩難。不過王世昌也懶得和這些兩面三刀的漢奸廢話,酒過三巡就直接向熊耳說道:「熊將軍,本官今天奉賈太師之命前來成都,是為前日之事而來。」 「王大人請說,末將洗耳恭聽。」熊耳的肥臉上儘是媚笑,討好的答道。王世昌沉聲說道:「前日你們的使者曾言,大宋一旦擊敗牽制你們的兀良哈台,你們就無條件向大宋開城投降。今日大宋已然重創兀良哈台老賊,賈太師特派本官前來詢問,你們何時遵守諾言?」 「這個?」熊耳苦起了臉。唐笑則又向王世昌拋個媚眼,搶著說道:「王大人,不是我們不想早日重回大宋懷抱,只是兀良哈台兵強馬壯,今日雖然被大宋擊敗,但未傷其筋骨,我們如果貿然開城,只怕兀良哈台即刻提兵來攻。這成都乃是四川糧倉,倘若落入他手,後果不堪設想,這點還望王大人理解。」 唐笑的鬼話也就去騙騙三歲小孩——是個人都知道熊耳叛軍在打隔岸觀火的主意,但王世昌也沒有當面揭穿,只是冷冷說道:「不用擔心,不出三日,我軍定取兀良哈台人頭!」那邊汪良臣忍不住了,冷笑道:「王大人好大的口氣,今日在戰場上,你們雖然佔盡優勢,仍然拿兀良哈台大王的騎兵毫無辦法,甚至連靈泉城都不敢乘勢攻打——還想三天就拿到兀良哈台大王的人頭?」 「不攻打靈泉城,是因為我們沒有攻打的必要。」王世昌冷笑道:「汪將軍可曾知道,城池從那裡攻打最容易?」 「當然是城內。」汪良臣順口回答。唐笑卻猛然醒悟過來,忙向王世昌媚笑問道:「王大人,難道賈太師已經和兀良哈台大王的那位部將聯繫上了?他準備向大宋獻出靈泉城?」 「不是部將。」王世昌搖搖頭,又看看從剛開始就一直語氣不善的汪良臣叔侄,汪良臣和汪惟正當然明白王世昌這是在趕他們走,立即裝著沒看見,繼續端坐不動。熊耳夫妻和這對叔侄只是同盟關係,也沒辦法趕走他們,熊耳只得厚著臉皮說道:「王大人,汪將軍他們都是末將的心腹,有話請但說無妨。」 王世昌疑惑的又看一眼汪良臣叔侄,遲疑片刻後才說道:「事關重大,我軍在兀良哈台軍中的內應是誰,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們。今日賈太師是派本官來警告你們,倘若事變後兀良哈台僥倖得逃,定奔成都而來,你們如果開城接納兀良哈台入城,賈太師將認為你們這是向大宋宣戰,即便毀了成都糧倉,我軍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你們殲滅!如果你們取下兀良哈台人頭獻與大宋,那麼你們的一切投降條件,賈太師都可以鄭重考慮。」說罷,王世昌站起身來說道:「我的話說完了,何去何從,你們自己決定,告辭。」 「王大人,別急啊,再喝幾杯酒吧。」熊耳夫妻和梅應春趕緊盛情挽留,想再從王世昌嘴裡掏出些什麼來。王世昌卻搖頭說道:「王某不勝酒力,多謝了。總之熊將軍請記住本官一句話——只要拿下兀良哈台的人頭,大理軍隊縱有百萬,也不足為懼。告辭。」說完,王世昌不顧熊耳夫妻和梅應春再三挽留,逕直出城而去,汪良臣叔侄雖恨他恨得牙根癢癢,卻也不敢隨便阻攔扣押。 …… 「兀良哈台的部下中出了叛徒?」王世昌走後,熊耳叛軍的幾個頭目就開始疑神疑鬼的琢磨王世昌的話中含義了。親爹被王堅干死的汪惟正首先提出質疑,「這可能嗎?兀良哈台精明過人又統兵有方,自大理建國以來就從沒有過叛徒,王世昌這個狗蠻子是不是在吹牛?」 「怎麼不可能?現在宋蠻子大兵壓境,兀良哈台又遠離後方,部將之中出現叛賊也不是沒有可能。」汪良臣否決了侄子的意見——其實汪良臣也沒有把話說完,劉黑馬治軍何等嚴謹,可賈老賊的大軍一來,熊耳、劉思敬和汪良臣叔侄還不是接二連三的叛變,甚至還發動兵變殺掉了劉黑馬。有汪良臣叔侄這樣的榜樣,還怕沒有兀良哈台軍中的效仿者? 「我也覺得很有可能,畢竟兀良哈台剛剛吃了大敗仗,軍心不穩也是當然。」唐笑以己度人,自然也相信兀良哈台軍中出現了叛徒。唐笑又皺著蛾眉說道:「而且還有很關鍵的一點,王世昌如果是在騙我們,對宋蠻子又有什麼好處?如果宋蠻子是想用反間計,王世昌怎麼不說出叛變那人是誰?所以我認為,王世昌很有可能說的是真話,所以才沒有告訴我們那個叛徒的名字是誰。」 「夫人言之有理。」熊耳一向對唐笑言聽計從,唐笑認為是真的,熊耳自然也認為是真的。不過熊耳還有一個疑問,「不過兀良哈台軍隊裡那個叛徒是誰呢?聽王世昌蠻子的口氣,那個叛徒應該地位很高。」 「不錯,地位高才能接近兀良哈台,才能在兀良哈台死後控制軍隊。」汪良臣附和熊耳的意見,汪良臣又分析道:「王世昌蠻子曾經說過一句——那個叛徒不是兀良哈台大王的部將,如果這句話是真的,那莫非這個叛徒是個文官?」 「文官?王鶚那個老東西?」熊耳驚叫道。唐笑白了熊耳一眼,呵斥道:「動動你的豬腦子吧?如果是王鶚發動兵變,兀良哈台死了還有阿術繼承大理王位,接替兀良哈台控制軍隊,那輪得到他?」說到這,唐笑猛然驚叫起來,「阿術!莫非是阿術?!」 「有可能!」汪良臣也驚叫道:「阿術從一開始就反對和宋蠻子開戰,所以才被兀良哈台發配到了眉州,他一怒之下,說不定就會幹出勾結宋蠻子發動兵變的事來!」 「而且阿術是兀良哈台的長子和世子,兀良哈台如果死了,他就可以順利成章的接管大理軍隊,重新和宋蠻子締結盟約!」唐笑緊張分析道:「更關鍵的一點,阿術因為反對和宋蠻子開戰,已經在兀良哈台面前失寵,所以不排除他在戰後被兀良哈台廢除世子嫡位的可能!為了王位,阿術想殺掉他的親爹提前繼位,也是順理成章!」 「兒子殺老子,可能嗎?」熊耳驚訝問道。那邊一直沒機會開口的梅應春出來賣弄學問了,「熊將軍,為了皇位弒父殺兄,這在歷史上太常見了。當年的玄武門之變,唐太宗李世民就殺掉他的哥哥和兄弟,逼著他父親李淵退位,後來李淵死得不明不白,就很有可能是李世民殺掉的。就是在我們蒙古,拖雷大汗還不是被窩闊台大汗毒死?」 「我們得立即稟報兀良哈台大王,如果讓阿術得手,我們幾個還不得死無葬身之地啊?」汪惟正跳起來大叫。恰好就在這時候,傳令兵飛奔進來稟報,「啟稟諸位將軍,兀良哈台大王派遣使臣入城,要求面見諸位將軍。」 「來得好,我們正好可以把阿術準備發動兵變的事稟報給兀良哈台大王。」汪惟正歡喜答道。唐笑則提醒道:「我們的結論只是猜測,不能背上挑撥兀良哈台大王父子相煎的罪名。所以,我們只能把王世昌蠻子的原話轉告給兀良哈台的使者,讓兀良哈台自己去琢磨。」 註:王世昌,史實人物,生年不詳。1277年南宋滅亡後,王世昌困守神臂城,雖糧盡援絕仍氣節不改,鼓舞全城軍民繼續抗蒙,獨力抗衡四川蒙古軍全川兵力近一年時間,終因糧盡城破,王世昌又率領最後的軍隊與蒙古軍隊展開巷戰,戰至最後一兵一卒,方才自刎身亡,遺體被神臂城百姓冒死偷出,埋葬於葬於佛蔭側肖溝。在歷史上,漢奸熊耳和梅應春就是被他誅殺。很可惜,因為和諧原因,這位民族英雄的事跡鮮為人知。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六十二章 火上澆油 兀良哈台派到成都的使者其實就是他最為信任的大理丞相王鶚,其目的則是為了說服熊耳叛軍與蒙古軍聯手,趕在高達軍抵達戰場前再一次發動與宋軍的決戰,力爭將宋軍的兩股主力各個擊破——說實話,這也是大理蒙古軍反敗為勝的唯一機會了。如果再不成功,兀良哈台就只有退兵返回大理苟延殘喘去了。 為了說服這些比豬還蠢、比老鼠膽子還小的叛軍頭目全力配合,王鶚帶來極有誠意和十分優惠的條件,可這些承諾和優惠條件根本還沒有機會說出口,王鶚就被熊耳叛軍頭目敘述的王世昌原話驚得目瞪口呆,以至於脫口叫道:「不可能,我大理軍隊不可能出現叛徒!」但仔細一盤算後,王鶚又改口驚道:「難道是他?!」 「王丞相,依奴家看來,丞相最好還是立即回稟大王才是。」雖然很清楚王鶚口中那個『他』是誰,唐笑卻不肯揭穿,只是嬌滴滴的向王鶚說道:「俗話說得好,攘外必先安內,內患不清,何言抗敵?王丞相和大王請盡快清除了這個內患,再考慮如何宋蠻子決戰,奴家這邊繼續與宋蠻子虛與委蛇,如果有什麼新的消息,奴家一定立即稟報大王。」 「繼續和宋蠻子虛與委蛇?只怕是繼續隔岸觀火吧?」王鶚心中冷哼,不過考慮到這個消息的危險性——如果真是那個『他』準備發動兵變,那麼一旦得手,歷來主張與宋軍開戰的王鶚可絕對跑不掉!所以稍微盤算後,王鶚最終還是決定把這個消息先帶回靈泉,匆匆與熊耳叛軍各大頭目告別離去。看著王鶚匆匆離去的背影,唐笑鬆了口氣,心說,「兀良哈台及時清除了內患最好,只要他能把宋蠻子拖住一段時間,我們就有希望與阿里不哥大汗重新取得聯繫,等到阿里不哥大汗的大軍攻破劍閣關入川,四川照樣還是老娘的天下!」 …… 不說熊耳叛軍在成都城中如何撥打如意算盤,單說王鶚匆匆出城後,立即快馬趕回了靈泉城,進得城內,白天在戰鬥中受傷的兀良哈台已經摟著唐笑送給他的兩個歌女入睡,而這件事的最大嫌疑人阿術正在城頭巡邏——雖說兀良哈台很是惱怒阿術的親宋立場,但阿術畢竟是兀良哈台最得意的兒子、長子兼世子,兀良哈台始終還是沒有剝奪阿術的兵權。見此情景,王鶚倒吸了一口涼氣,忙派心腹秘密監視阿術動靜,然後又叫醒兀良哈台,單獨向兀良哈台秘密稟報了熊耳叛軍弄到的情報。 「我軍有叛徒投降了宋蠻子?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和王鶚一樣,十分自負的兀良哈台剛開始也說什麼都不相信自己軍隊裡出了反骨仔。但仔細一盤算後,兀良哈台忽然又出了一身冷汗——這幾年來,兀良哈台一直在暗中與夏貴稱兄道弟,下面的將領有樣學樣,與宋軍將領秘密往來走私分贓的事時有發生,現在大理軍隊連遭重創,軍心浮動,部將中出現三心二意者並不稀奇。想到這裡,兀良哈台忙改口問道:「不過人心隔肚皮,我們還是小心為好。王愛卿,我軍之中如果真有叛徒,你認為這個人可能是誰?」 「依微臣看來,我軍之中如果真有這麼一個叛徒。」王鶚偷看著兀良哈台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道:「那麼他的位置一定不低,有資格和賈似道老賊秘密談判;在發動兵變的時候,他能控制一支對他絕對忠誠的軍隊;在兵變成功之後,他還能控制局勢,獲得將官效忠,甚至進而控制大理全境。我軍之中,能夠滿足這些條件的人並不多。」 「難道是那個孽障?!」兀良哈台又驚又怒,也是立即想起他那個親宋反戰的長子阿術!但仔細一盤算後,兀良哈台又疑惑道:「可那個孽障派去和宋蠻子聯繫的劉琛被我們抓了,雖說那個孽障求情,孤又放了劉琛,就算他又派劉琛過去,時間也來不及啊?」 「大王,他只有劉琛一個親信嗎?」王鶚苦笑,卻不敢提到阿術的名字,只是分析道:「他從一開始就反對我大理軍隊與宋蠻子開戰,這麼長時間了,想要派個使者和宋蠻子秘密聯繫,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且那個劉琛極為嘴硬,他派劉琛去見賈似道老賊幹什麼,劉琛可是一個字都沒吐露。」 沉思良久後,兀良哈台終於緩緩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王鶚的觀點。不過兀良哈台很快又臉色猙獰起來,嘶啞著嗓子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去,馬上把那個孽障叫來!孤要當面問問他,他是想學李世民囚禁於孤?還是想學楊廣,弒父奪位?!」 事情到了這步,本來兀良哈台和阿術父子只要當面對質,以兀良哈台長期以來對阿術的喜愛和重用,加上阿術本身也沒做這樣的事,賈老賊的無恥詭計未必就能得逞。可問題是,一貫以老謀深算著稱的王鶚考慮得更慎重,馬上阻止道:「大王,微臣認為萬萬不可。世子手握兵權,身邊又心腹眾多,大王你深夜召見於他,他必生疑,倘若他驟然起事,如之奈何?」 「有道理,那應該怎麼辦?」兀良哈台點點頭,又追問對策。王鶚飛快答道:「第一,大王應該加強寢捨防務,調心腹人等對大王的寢捨嚴加防備,預防萬一。第二,大王明日早晨,可借口與宋蠻子決戰兵力不足,將世子兵權收繳。第三,再借口大理後方危急,派世子回大理主持防務,另派使者密令留守大理的二王子阿里,讓他對世子嚴加看管。這麼一來,我軍既可以掃除內患,又可以從容調查此事真偽,以免誤會世子。」 「此計甚妙,就這麼辦。」兀良哈台一拍大腿,低聲喝道:「馬上去給劉思敬傳令,讓他率領一千兵馬保護本王寢捨——劉琛就是被劉思敬拿下獻給孤王的,絕對不可能被那個孽障收買。」 「微臣遵命。」王鶚見兀良哈台用其妙計,自是大喜,迅速依令而行。可王鶚在搞陰謀詭計方面確實要遜他的老朋友子聰一籌,千算萬算——偏偏漏算了阿術對兀良哈台深夜調動兵馬的反應。所以在劉思敬調動兵馬後,正在靈泉城牆上巡查的阿術立即察覺,因為劉思敬乃是新降之將,在沒有任何前兆的情況下深夜調兵包圍兀良哈台寢捨,阿術自然要生出警覺,立即帶著劉琛、阿塔海等心腹將領和一班親兵趕往寢捨求見兀良哈台,瞭解真實情況。 「世子,夜已深,大王已經安寢,有什麼話請明天再說。」兀良哈台居住的寢捨門外,熊耳叛軍打入大理軍的內應劉思敬攔住阿術去路,冷冷的拒絕了阿術的求見要求。阿術勃然大怒,喝道:「父王已經安寢?那你是奉誰的命令帶兵包圍父王寢捨,你到底想幹什麼?」 「軍事機密,恕不奉告。」劉思敬巴不得親宋的阿術與兀良哈台翻臉,自然又是一口拒絕。阿術更是大怒,又喝道:「既然你不告訴我,那就給我滾開,我親自去問父王!」說著,阿術伸手去推劉思敬,想要硬闖進去。誰曾想阿術的手還沒碰到劉思敬,劉思敬已經嗆啷一聲拔出刀來,那邊劉琛和阿塔海也早看劉思敬不順眼,也是下意識的拔刀在手。這下子可惹了大禍,劉思敬身邊的士卒和阿術帶來的親兵數百人紛紛拔刀出劍,嗆啷嗆啷的金鐵出鞘聲音絡繹不絕,在深夜中格外刺耳。瞬時間,場面竟然變成了劍拔弩張。 「住手!」一聲厲喝打破了緊張氣氛。在王鶚的攙扶下,兀良哈台緩緩走出庭院大門,瞪著阿術喝道:「孽子,你帶著軍隊來舞刀弄槍的,想幹什麼?」阿術趕緊揮手讓部將和親兵收起武器,向兀良哈台單膝跪下,抱拳答道:「回稟父王,劉思敬深夜調兵包圍你的行在,孩兒放心不下,所以帶人前來打探情況。不曾想劉思敬阻攔孩兒,孩兒與他言語衝突,是以至此,請父王見諒。」 其實阿術和劉思敬的對答,兀良哈台早就在門後聽得一清二楚——只是兀良哈台更關心的還是阿術為什麼帶軍隊來到這裡,又看到阿術身邊的人全是他的絕對心腹,兀良哈台便更是起疑。稍一盤算後,兀良哈台冷冷說道:「劉思敬是奉孤的命令來的,孤發現軍隊之中有人意圖不軌,所以讓劉將軍加強防禦。」 阿術是個聰明人,所以立即打了個寒戰——阿術企圖秘密和宋軍聯繫的事已經被兀良哈台知曉,雖說兀良哈台沒有往下追究,但兀良哈台放著親兒子不用,調一個外人加強行在防禦,其中含義可想而知。而兀良哈台通過試探察言觀色,見阿術身體發抖和臉色大變,更是堅定了對阿術的懷疑。當下兀良哈台喝道:「沒你的事了,下去休息吧。劉琛,阿塔海,你二人素來細心,值得重用,從明天開始,你們二人管理我軍糧草輜重,軍隊交給烏雅木和阿林保。」 經過這些天來的大戰,兀良哈台從嘉定帶來的糧草早吃光了,軍糧全靠盟友熊耳叛軍供給,靈泉城中存糧僅夠數日之用,兀良哈台剝奪阿術的心腹劉琛和阿塔海的兵權,讓他們去管理這點少得可憐的糧草,其中含義用腳指頭都想得出來。所以兀良哈台話一出口後,阿術立即臉色又變,汗出如漿,顫抖著說道:「父王,劉琛和阿塔海都是孩兒用慣了的舊將,臨陣換將,孩兒再上戰場,只怕指揮不便耽誤軍事,還望父王收回成命。」 「你不是不想和宋蠻子打仗嗎?還上什麼戰場?」兀良哈台冷冷說道:「就這麼辦了,明天上午交割兵權。勿須多言,你們都下去吧,孤要休息了。」說罷,兀良哈台轉身就走,留下阿術跪在那裡汗流浹背。 不知過了多久,失魂落魄的阿術才被劉琛和阿塔海攙起來,慢慢走回他的寢捨,而在阿術的身後,無數的密探暗中監視,生怕阿術去召集軍隊起事。阿術甚是精明,當然知道自己已被監視,但阿術也不敢亂來,直到回到自己房中,阿術才與劉琛、阿塔海單獨密談道:「糟了,父王對我已經生疑了,我的嫡系都是你們掌握,奪了你們的兵權,等於就是解除了我的兵權,這可怎麼辦才好?」 「世子,我覺得你應該找大王再談一談。」阿塔海建議道:「你是大王的親兒子,只要向大王解釋清楚,事情還有轉機。」阿術不答,半晌才說道:「可父王對我已經產生懷疑,我的解釋他未必聽得進去。如果父王不聽,堅持要剝奪你們的兵權,這又怎麼辦才好?」 阿塔海無言可對,更加親宋的劉琛則小心翼翼的低聲說道:「世子,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就看你敢不敢做。」阿術瞪了劉琛一眼,沉聲答道:「如果你是想勸我弒父自立,那你最好不要開這個口——免得讓我親手殺了你!」劉琛打了一個寒戰,再不敢說一個字。 …… 愁眉苦臉的對坐到天亮,阿術、劉琛和阿塔海還是想不出一個辦法讓兀良哈台收回成命,而賈老賊親自率領的主力也沒有來攻打靈泉城,倒是兀良哈台派人來傳令,讓阿術等人到議事廳商議軍情。阿術無奈,只好帶著劉琛和阿塔海硬著頭皮趕往議事廳,準備嘗試著向兀良哈台解釋,消除父子之間的誤會。可到得議事廳,阿術才發現大理眾將已經到齊,看模樣已經商量了許久,廳外儘是兵士,氣氛十分不善,阿術頓時心中明白——老爸對自己的懷疑又加深了。 「來了?」兀良哈台的臉色非常冰冷,向阿術冷冷說道:「今天早上,孤收到探馬急報,說是在昨天夜裡,宋蠻子的高達大軍已經到了簡州境內。算路程,如果劉元興不出兵阻攔,高達繞過簡州城,最遲明天傍晚就能抵達靈泉城下。軍情危急,你可有什麼好的建議?」 「孩兒還是那句話,向大宋求和。」阿術硬著頭皮說道:「我軍新遭大敗,戰象全軍覆沒,已不是賈太師對手。現在大宋名將高達又提兵趕來增援,對我大理軍隊已佔絕對優勢。我軍若再不抓住這最後機會求和,後果如何,孩兒已經不敢設想。」 「你除了求和,還能說些什麼?」兀良哈台衝著兒子猙獰冷笑,旁邊眾將不敢做聲,只有劉思敬低頭冷笑。阿術又打了一個寒戰,咬牙堅持道:「父王明鑒,孩兒全是為了大理著想。我大理主力已深入四川,後方空虛,我軍再不抓住機會求和,若是賈太師命夏貴將軍攻打大理,或者聯絡安南北上,二弟在大理如何抵擋?」 「既然你擔心大理後方,那你就趕緊回大理去吧。」兀良哈台等的就是兒子這句話,冷笑說道:「今天就回去,孤派人護送你,去幫你二弟抵擋夏貴和陳峻。」 「什麼?」阿術大吃一驚,半晌才醒悟過來——老爸不僅是想剝奪自己兵權,還想把自己趕回大理啊!阿術趕緊大聲說道:「孩兒不走,大宋軍隊兩面而來,父王孤身一人,如何抵擋?孩兒可以不向大宋求和,但必須留下替父王分憂。」 「挺孝順啊?」兀良哈台猙獰一笑,忽然大聲喝道:「既然你這麼孝順,那你為什麼要和宋蠻子聯絡?」阿術以為兀良哈台是說劉琛一事,被訓斥得無言可對,只好低下頭去——當然了,兀良哈台當然以為是兒子的篡逆圖謀被自己喝破,慚愧所致。當下兀良哈台喝道:「沒話說了吧,先滾回大理去!等孤拿下四川,滅了賈似道老賊,回去再找你算帳!」 「父王,既然你執意要和大宋開戰,那高達將軍那邊你怎麼辦?」阿術知道事情無法挽回,也只好盡最後的努力提醒老爸。誰知兀良哈台冷笑答道:「這點你不用擔心,孤早已休書一封去給劉元興,讓他替孤去抵擋高達,只要拖住高達一到兩天,孤就可以將宋蠻子各個擊破!」 …… 兀良哈台所說的書信,其實是王鶚親筆所寫,在信上,王鶚著重提起了劉黑馬長子劉元振和次子劉元義在神臂城大戰中慘死的經過,尤其是劉元振被呂文煥和黃藥師在神臂城上一刀一刀凌遲處死的情景,王鶚更是寫得活靈活現,催人淚下,讓人有身臨現場之感——其目的如何,估計不用解釋了吧?同時王鶚又向劉元興再三保證,只要劉元興攔住高達去路,那麼大理軍隊一旦將宋軍各個擊破之後,一定把成都兵變的主謀熊耳夫妻和汪良臣叔侄送給劉元興,任由劉元興處置! 要換平時,王鶚這一封信說不定就真能說服劉元興替蒙古軍擋住高達——畢竟劉元興被他老爹劉黑馬毒害,是個堅決要保衛四川的忽必烈鐵桿餘黨。可問題是,賈老賊棋高一著,已經把劉安鳳先送到了簡州勸說劉元興讓路,王鶚的信和劉安鳳的話孰輕孰重,根本就不在一個重量級上。所以,王鶚這封信不但沒救到蒙古軍,反倒坑苦了兀良哈台父子……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兀良哈台的使者抵達簡州城下說明來意後,劉元興的軍隊很親熱的將兀良哈台使者迎進了城中,並且擺下豐盛酒宴款待,兀良哈台使者入座後,還有一名嬌艷異常的絕色少女過來,為他斟酒作陪。心花怒放的兀良哈台使者正準備就勢將那絕色少女摟入懷抱時,劉元興從外面進來,一見面就向那兀良哈台使者迫不及待的問道:「世子得手了吧?兀良哈台那條老狗死了沒有?」 「世子得手?兀良哈台大王死了沒有?」兀良哈台的使者大吃一驚,一時間竟然找不到回答的話。劉元興則笑瞇瞇的又追問道:「你不是阿術世子派來的使者嗎?世子上次答應我們的事,可以兌現了吧?」 「劉將軍,我不是阿術世子的使者,是大王派我來的。」兀良哈台使者苦笑著答道。話音剛落,劉元興已是臉色一變,怒喝道:「浪費表情,原來你是兀良哈台老狗派來的!來人,把他給我亂棍打出去!」 「將軍饒命!」兀良哈台的使者魂飛魄散,大聲求饒。可劉元興帶來的親兵那裡肯聽,撲上來象老鷹捉小雞一樣把他從豐盛酒宴和絕色少女旁拖開,拖到亂棍毆打,驅逐出城。前後差異如此之大,兀良哈台的這個使者簡直快哭出來,剛剛出城,就騎上快馬飛奔趕回靈泉。在城頭看著那使者大哭離去的背影,劉元興向那絕色少女苦笑問道:「小妹,賈似道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你竟然這麼的幫他?」 「他那種小氣鬼,才沒給我什麼好處。」劉安鳳嘟著小嘴說道:「我只是想借他的手給爹報仇,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六十三章 父子相煎 「就……,就是這樣,劉元興那個蠻子聽說小人是大王你派去的使者,就把酒席撤了,還把小人亂棍打出了簡州城。」倒霉的蒙古軍使者跪在兀良哈台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他在簡州城裡的悲慘遭遇。而在這個使者的心裡,哭得就更是厲害了——可惜啊,要是劉元興晚進來一小會,那個嬌滴滴的小美人兒可就要到手了。 「孽障,這個孽障!勾結宋蠻子不算,竟然還背著本王勾結劉元興,意圖弒父篡逆!」如果說倒霉的使者是惋惜和委屈,那麼兀良哈台簡直就是狂怒了,以至於一腳踢翻面前的書案,書案上的筆墨紙硯和茶杯茶壺撒了一地,嚇得王鶚、大納和玉龍帖木兒等蒙古軍文武一起撲通跪下,異口同聲說道:「大王息怒,請大王息怒。」 「都給本王閉嘴!」兀良哈台又踢了翻倒的書桌一腳,拔刀大吼道:「那個孽畜在那裡?去把他叫來!孤今天要當面問問他,他打算在什麼時候要孤的命?」 「大王,世子已經被你的怯薛長失刺將軍送回了大理。」王鶚小心翼翼的提醒道。狂怒中的兀良哈台這才想起來,今天上午議事會議結束後,自己已經讓怯薛長失刺親自押送阿術返回大理,走了快有兩三個時辰的時間,算來也快到新津一帶了。想到這裡,兀良哈台立即把自己的寶刀拋給劉思敬,吼道:「劉思敬,帶三百輕騎去追那個孽畜,追到他,就用孤的寶刀宰了他!」 「末將……」劉思敬想答應又不敢答應——開玩笑,去殺兀良哈台的大兒子啊,要是兀良哈台事後反悔,還不把劉思敬的皮剝了?那邊王鶚比較冷靜,磕頭說道:「大王請息怒,請不要忘記張良間范增之計,劉元興此舉與張良離間項羽和范增父子一般無二,請大王謹防其中有詐。」 「離間計?」兀良哈台吼道:「那個孽畜暗中和宋蠻子勾結,難道也是離間計?難道劉元興會和宋蠻子勾結,聯手陷害這個孽畜?」王鶚當然也知道賈老賊和劉元興聯手陷害阿術的可能性極微,只得硬著頭皮說道:「那大王可將世子暫時囚禁,待查明真相後再行處治。」 考慮到阿術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兀良哈台有些被王鶚勸動。王鶚見兀良哈台臉色放緩,便建議道:「大王,現在可以派軍隊去追世子,但世子只要不做反抗,大王就可以暫時把世子羈押在軍中,嚴加看管即可。」兀良哈台緩緩點頭,又指著劉思敬喝道:「馬上拿著孤的寶刀去追那個孽畜,讓失刺押著他立即返回靈泉,倘若那個孽障負隅頑抗,即刻用孤的寶刀斬殺!」 「末將遵命。」劉思敬心中暗喜的愁眉苦臉答應一聲,雙手捧著兀良哈台的寶刀匆匆出廳。那邊王鶚卻有些後悔自己剛才多嘴力勸——因為分別支持和反對與宋軍開戰,王鶚和阿術的關係基本上已經破裂,阿術將來如果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王鶚的下場有多淒慘就可想而知了…… …… 捧著兀良哈台的寶刀歡天喜地的離開議事廳後,劉思敬正要去召集忠於自己的士兵,迎面卻撞到阿術的兩大心腹阿塔海和劉琛,這兩個已經被剝奪了兵權的新任糧官正要來向兀良哈台匯報存糧數目,無意中卻看到劉思敬雙手捧著那柄寶刀。劉琛不由大吃一驚,悄悄一碰阿塔海的肩膀,低聲說道:「看,劉思敬手裡那把刀好眼熟,好像在那裡去見過?」 「是大王的御刀。」阿塔海是武夫一個,十分喜歡兵刃,自然一眼認出那柄刀鞘上鑲滿寶石的寶刀來自兀良哈台。劉琛又是一驚,低聲說道:「大王的寶刀怎麼會到了這三姓家奴手裡?他拿著寶刀去幹什麼?」阿塔海茫然搖頭,劉琛卻多了一個心眼,一拉阿塔海說道:「走,跟上去看看。」 遠遠跟著劉思敬來到城門,看到劉思敬點齊三百騎兵,又聽到劉思敬大喊,「弟兄們,奉大王命,我們要去追世子,把世子押回靈泉受審!如果世子反抗,即刻用大王寶刀斬殺!這是大王的原話,明白沒有?」被劉思敬召集的騎兵答應,跟著劉思敬匆匆出城而去。在遠處偷聽的劉琛和阿塔海兩人則駭然變色,迅速商量兩句後,劉琛和阿塔海也召集了數十名心腹親兵,騎著快馬追出了城去,城門守軍不及阻攔,只能飛報兀良哈台及王鶚…… …… 和兀良哈台預料的一樣,被失刺押解返回大理的阿術並沒有走出多遠,以至於才剛剛走到已經被廢棄的新津城外,阿術一行就被劉思敬率領的騎兵追上。本來呢,劉思敬如果說幾句好話,並沒有反意的阿術肯定會乖乖跟著他返回靈泉,但實際上是熊耳叛軍臥底的劉思敬極其痛恨親宋的阿術,就直接把兀良哈台的原話叫了出來,「世子,末將奉大王之命押你回城,如果你奉命而行,那麼什麼話都好說。可你如果膽敢反抗,大王就要讓末將用他的寶刀斬殺於你!何去何從,你自己決定吧!」 「父王要殺我?」一路上都在垂頭喪氣的阿術如遭雷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劉思敬則得意獰笑,將兀良哈台的寶刀一句,喝道:「大王御刀在此,難道有假?」 兀良哈台那柄寶刀其實就是阿術從安南國王宮搶來獻給兀良哈台的,阿術當然認識,但越是如此,阿術就越是心如刀絞。盯著那柄寶刀沉默良久,阿術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殺我?父王要殺我?」笑聲之中,儘是悲慼委屈之情,令人聞知心碎。劉思敬則獰笑道:「世子,請吧,大王還在靈泉城裡等你。」說罷,劉思敬將手一揮,十名手拿繩索的士兵立即撲了上去。 「慢著!」阿術忽然止住狂笑,大喝一聲問道:「父王為什麼要殺我?」 「你勾結蠻子,企圖謀害大王,弒父奪位,大王當然要殺你!」劉思敬獰笑答道。阿術又是一陣痛苦狂笑,「我勾結蠻子?我想謀害父王?我想弒父奪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世子,你如果想笑,等回到靈泉城再笑吧。」劉思敬猙獰問道:「末將現在只問你一句,你到底是願意隨末將回去?還是希望末將執行大王命令?」阿術不答,心中只如刀絞。恰在此時,北面馬蹄聲響,遠遠就聽到劉琛和阿塔海的聲音,「世子休慌,末將劉琛來也!」「世子,我阿塔海也來了!」 「糟了,阿術的死黨跟來了!」劉思敬一驚,趕緊指著阿術吼道:「把他拿下!」十名蒙古士兵復又撲上,各自張繩去捆阿術,神志正在恍惚間的阿術來不及多想,下意識的一個馬上翻身,躲到馬腹之下,讓蒙古士兵撲了個空,並順手抽出腰上鋼刀,一刀砍翻一名蒙古騎兵。那邊劉思敬見阿術主動出手更是大喜,大叫道:「阿術謀反,殺了他!」 「反就反!」被逼到絕境的阿術狂吼一聲,揮刀逼開身旁士兵,坐回戰馬雙腿一夾,直接向劉思敬衝了過去。劉思敬沒到阿術的身手和騎術會精良到這地步,慌忙躲閃時,阿術已經撲到面前,只一刀揮下,劉思敬的人頭立即激飛上天,脖腔中黑血噴湧而出。周圍蒙古士兵見阿術威猛至此,嚇得紛紛退後,阿術也不追殺,只是舉起血刀狂笑,「好!你說我反,我就反給你看!」 「世子,世子,你沒事吧?」劉琛和阿塔海大叫著先後衝到阿術身邊。見阿術已經斬殺劉思敬,劉琛和阿塔海先是一喜,然後又大驚失色,異口同聲問道:「世子,你把大王派來的人殺了,這可怎麼辦?」 「怎麼辦?反!」阿術拿出草原漢子的豪爽,大吼一聲問道:「你們兩個,可願隨我?」 劉琛和阿塔海既是阿術的心腹又是他的好友知己,見阿術如此詢問,立即一起翻身下馬,雙膝跪下抱拳吼道:「末將願誓死跟隨世子,至死不休!」劉琛和阿塔海帶來的親兵也紛紛滾鞍下跪,各自抱拳吼道:「小人願跟隨世子!」 「很好!」阿術大笑一聲,又用血淋淋的鋼刀指著劉思敬帶來的騎兵和失刺率領的兀良哈台親兵,大喝道:「那你們呢?是願意跟著本世子造反?還是想與本世子為敵?」 阿術的聲音有如雷鳴,直震得在場眾人耳膜嗡嗡作響,也不知道是誰帶頭喊了一聲,劉思敬帶來的三百騎兵大半散去,奪路飛奔而逃,兀良哈台的怯薛長失刺既不敢和阿術交手,也不敢背叛兀良哈台,只是一言不發的撥馬飛奔,其他的五十名怯薛也大部逃走,僅有不到百名騎兵和十餘名怯薛留下,向阿術磕頭臣服。阿術也不追趕,只是喝道:「很好,願意留下跟隨本世子的,本世子絕不虧待你們。全部上馬,隨本世子去眉州,那裡還有一些我的嫡系,到了那裡再從長計議。」 「謹遵世子號令!」劉琛、阿塔海和眾士兵齊聲,各自上馬跟隨阿術南下。但阿術這一百多人才跑出三四里路,後面忽然馬蹄聲雷鳴,上千蒙古騎兵席捲而來,阿術勒住馬頭,回頭看去時,卻見率軍趕來的人竟然是王鶚。王鶚遠遠就大叫道:「大王有令,阿術謀反,證據確鑿,取得阿術人頭者,賞黃金十斤!阿拉!」 「王鶚老狗,我正要想辦法殺你,你倒送上門來。」阿術是恨極了蠱惑兀良哈台反宋的王鶚,見王鶚率軍追來不驚反喜,立即率軍迎殺上去。而已經下定決心除掉阿術的王鶚也不客氣,直接指揮軍隊蜂擁而上,想要幹掉阿術,確保自己餘生的榮華富貴。兩軍相撞,箭鏃橫飛,阿術身先士卒殺入敵群,直取王鶚,當者無不披靡,後面劉琛和阿塔海也率軍緊緊跟上。阿術這支軍隊人數雖少,卻勝在阿術悍勇無敵,將士用命,直殺得王鶚的軍隊人仰馬翻,屍橫遍野。 「誅殺叛賊阿術!」正血戰間,北方又有一支蒙古騎兵殺來,原來兀良哈台素知自己的長子勇猛無敵又極得軍心,擔心王鶚抵敵不過,便又派出阿林保率騎兵兩千追來。這阿林保向來與阿術不睦,又是兀良哈台次子阿里的心腹大將,見有機會幫助主子繼承大理王位,自然是率軍全力追擊,迅速與王鶚軍匯為一股,將阿術的一百餘人團團包圍。 好虎敵不過群狼,阿術雖然悍勇非常,無奈敵我兵力過於懸殊,又血戰片刻,阿術雖獨力殺敵數十,殺得滿身是血,仍然多處帶傷,跟隨他叛變的一百多名士兵也死降過半。阿術別無選擇,只得與劉琛、阿塔海引殘餘士卒突圍,殺出重圍逃向眉州,後面王鶚和阿林保率軍緊追不捨,不斷放箭射殺跟隨阿術的叛兵。 天色全黑時,阿術、劉琛和阿塔海等人終於逃到眉州城下,後面王鶚和阿林保仍然在緊追,而阿術一行已經只剩下三、四十人。阿術不敢怠慢,趕緊上前叫城,要留守眉州的舊將恩寧普開門接應,誰曾想阿術剛剛靠近城門,城牆上便是亂箭齊發,將阿術射了回去,同時恩寧普在城上戰戰兢兢的大叫道:「世子,末將不敢跟你謀反,你請別處去吧。」原來王鶚早料到阿術必來眉州,提前派出使者通知恩寧普,命他不許阿術進城,恩寧普也不敢違抗。 前方有城不能入,後面追兵頃刻將到,已經滿身是血的阿術長歎一聲,拔刀就要自刎,劉琛和阿塔海趕緊一起撲上來拉住他。阿塔海大叫道:「世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千萬不能想不開。」阿術垂淚說道:「父王要殺我,恩寧普也背叛了我,我還有那裡可去?」 「世子,我們還可以去向賈太師投降!」劉琛終於叫出他的心裡話。阿術身體一震,轉向劉琛問道:「向賈似道投降?你是漢人倒沒什麼,我和阿塔海都是蒙古人,賈太師會收留我們嗎?」 「世子好像忘記了弘吉刺仙童了吧?」劉琛大聲說道:「還有察必皇后,真金太子,他們都向大宋投降了,賈太師照樣善待他們。世子你一身本事,又有勇有謀,擅長率領騎兵,向賈太師投降,他必重用於你!將來未必就比當大理國王差!」 阿術猶豫難決,可後方追兵越來越近,「誅殺阿術」的叫喊聲也越來越清晰。阿術最終還是把牙齒一咬,吼道:「好,去向賈太師投降!你們願意隨我去,跟我一起走!不願去的,乘早逃命去吧!」 被王鶚和阿林保從新津追殺到眉州城下,沒有逃命和投降的蒙古士兵已經全部是阿術死黨,阿術既然決定向宋軍投降,這些士兵怎麼也得賭上一賭,當下劉琛帶頭,一起大叫道:「願隨世子到天涯海角!」身為蒙古人的阿塔海遲疑了一下,最後也咬牙說道:「願隨世子到天涯海角!」 「既然都願意去向賈太師投降,那就跟我來吧!」阿術大吼一聲,率軍掉轉馬頭,藉著夜色掩護迂迴逃向北方…… …… 靠著夜色掩護,阿術一行三十餘人終於逃脫王鶚和阿林保的追殺,連夜逃向宋軍金堂大營。到得大營近處時,天色已是黎明,而巡邏的宋軍斥候早就迎上前來,質問阿術一行來意。當阿術說出自己的身份和來意後,宋軍的斥候全部驚得都呆了——堂堂大理王世子兼兀良哈台長子竟然主動來投降,這可大大挑戰宋軍斥候想像力的極限。當下宋軍斥候不敢怠慢,忙一邊飛報賈老賊,一邊將阿術一行押往大營。 越來越接近宋軍大營,阿術一行中的蒙古人就越來越緊張——畢竟賈老賊的蒙古殺神名頭放在那裡,包括阿術在內,都不得不考慮投降後會不會被賈老賊生吞活剝。可事到如今,阿術等人已經沒了別的選擇,只能繼續硬著頭皮走向宋軍大營…… 「咚——!咚——!咚——!」阿術一行剛剛在宋軍大營門前站定,大營中忽然禮炮三響,鼓鍾齊鳴,營門大開間,賈老賊身著紫紅大宋官服,左邊子聰,右邊咎萬壽,身後宋軍文武正裝列隊,步行迎出寨來。隔著許遠,賈老賊就大笑叫道:「阿術將軍,歡迎你!本官謹代表大宋軍民百官,歡迎你的到來!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賈太師……」阿術鼻子一酸,翻身下馬雙膝跪下,磕頭說道:「末將阿術,願為大宋效犬馬之勞。」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六十四章 大宋版意大利面 身為兀良哈台長子兼大理世子的阿術忽然向宋軍投降,對宋、蒙和熊耳叛軍三方的士氣影響之巨大可想而知。以至於消息傳開後,熊耳叛軍盤踞的成都城中立即哀嚎一片,包括無比敵視宋軍的汪良臣叔侄都開始動搖,熊耳甚至在會議上直接慘叫,「難道宋蠻子和賈老賊真的不可戰勝?只有向他們投降才是唯一活路?」 「孽障!孽障!氣死孤了——!」熊耳叛軍尚且哀嚎,更何況當事人兀良哈台?聽到斥候打探而來的消息,本就有傷在身的兀良哈台大罵三聲,雙腿一蹬竟然生生氣暈過去,待到嚇得魂飛魄散的蒙古軍文武趕緊撲上去掐人中揉胸口,好不容易將兀良哈台救醒後,兀良哈台立即掙扎著站起來咆哮,「快,擂鼓點兵,孤要親提全軍去和宋蠻子決戰!孤要親手殺掉賈似道老賊,也要親手宰了那個孽障!」 「大王,請息怒。」王鶚進諫道:「眼下雖是將宋蠻子各個擊破的最後機會,但我軍連遭重創,士氣低落又兵力不足,倉促發動與宋蠻子的決戰,只怕於戰不利。微臣認為,我軍應該首先說服熊耳叛軍與我軍聯手攻宋,這樣才有取勝機會。」 「你,馬上去成都!」兀良哈台指著王鶚,鐵青著臉吼道:「孤在這邊率軍出征,你去告訴熊耳那個臭王八,孤最後再給他一個機會,如果他這一次出全力幫助孤攻打宋蠻子,那麼什麼事都好商量。如果他又想搞首鼠兩端保存實力,那麼孤就要找他們老帳新帳一起算!——娘的,上次他讓賈老賊先來找孤決戰,孤就已經想他宰了!」 「微臣遵旨。」王鶚膽戰心驚的答應,匆匆出廳而去,留下兀良哈台則在議事廳中點將發兵。出得廳後,王鶚叫來十餘名心腹親兵,騎上快馬一路狂奔向成都城。到得成都城下,城上已是旌旗密佈,嚴陣以待,顯然熊耳叛軍已經提防宋軍乘勝來攻成都。王鶚在城下叫城道:「快快稟報熊耳將軍,就是大理王丞相有事求見。」 「王丞相請稍等,末將這就去稟報。」城門官高聲回答,也是匆匆下城而去。片刻後,那城門官奔回東門城樓,在城門上大聲叫道:「王丞相,真是不巧,熊將軍和熊夫人擔心宋蠻子繞道大雪山偷襲成都,已經到碉門堡去巡查防務去了,估計要到明天才會回來,請王丞相改日再來。」 「宋蠻子翻過大雪山偷襲碉門堡?宋蠻子瘋了,主力就在距離成都只有幾十里外的金堂,還要繞上千里路爬雪山去打碉門堡?」王鶚的鼻子差點沒氣歪了,指著那城門官吼道:「回去告訴熊耳,少在本官面前來這套!馬上開門讓我見他,我有大事要和他商量!」 「王丞相,熊將軍真不在城裡。」那城門官回頭看了一下,哭喪著臉答道。王鶚氣急反笑,明知熊耳躲著不見自己,卻又無可奈何,不過王鶚很快又靈機一動,又叫道:「那好,既然熊將軍去碉門了更好,等他回來你告訴他——我們大理軍隊已經準備撤軍返回大理,宋蠻子如果來打成都,請恕我們不能救援了。」 說罷,王鶚掉轉馬頭就走,但還沒走得三步,熊耳那狗熊一般粗沙的聲音就在城頭上響起,「王丞相,請留步,末將剛剛從碉門回來。來人啊,快打開城門!」王鶚冷冷一笑,再回過頭來時,本應該去了雅州碉門的熊耳夫妻果然已經出笑容滿面的出現在了城牆上,旁邊還有汪良臣叔侄和梅應春等人,全都是滿面笑容,向王鶚不斷點頭哈腰。 城門打開,熊耳夫妻親自迎出城來,一見到王鶚就滿臉諂媚的下拜行禮,熊耳還親熱的招呼道:「王丞相,快請城裡坐,老熊我已經在城裡準備了酒宴,咱們進去邊喝邊談。」王鶚冷笑拒絕,又開門見山的說道:「酒宴就免了,進城也不必了,估計貴軍的斥候探馬已經稟報熊將軍了吧?我們大王正在集結軍隊,準備抓住這最後的機會,發動的宋蠻子賈似道老賊的全面決戰。」 「剛聽說,剛剛從碉門回來才聽說。」熊耳笑容滿面的回答——那臉不紅心不跳的模樣,彷彿他真是剛從碉門回來一般。王鶚也懶得理他,很直接的說道:「既然聽說了就好,我們大王讓我問你,這次你是打算傾盡全力與宋蠻子決戰?還是打算象上次那樣,在外圍接應,看到情況不對就跑?」 「王丞相,上次我是突然犯了急病,沒辦法領兵才被迫撤退。」熊耳的厚臉終於紅了,喃喃的找借口推托。王鶚追問一句,「那這一次呢?熊將軍的病可好了吧?」熊耳無言可對,王鶚又冷笑道:「熊將軍,熊夫人,實話告訴你們吧,高達的軍隊距離靈泉已經只有一天路程,如果劉元興不做阻攔的話,宋蠻子高達最遲明天清晨就能兵臨靈泉城下!也就是說,已經是我們將宋蠻子兩大主力各個擊破的最後機會!」 「如果你們肯全力攻打宋蠻子的金堂大營,那麼我們還有最後一個全勝機會。如果你們不肯,那麼對不起,我們大王就撤軍返回大理,憑借大渡河天險阻攔宋蠻子。」說到這,王鶚環視一眼已經面如土色的熊耳叛軍頭目,冷冷說道:「至於你們,就要留在這出名易攻難守的成都城裡,單獨承受宋蠻子和劉元興的全力報復。」王鶚又補充一句,「不要癡心妄想指望賈似道老賊會接受你們投降——賈似道老賊比狐狸還奸滑,比豺狼還歹毒,為了安撫控制劍閣咽喉的田雄和夾谷龍古帶,賈似道老賊會毫不客氣的拿你們的腦袋去給他們當夜壺。」 王鶚的話半真半假,半是威脅半是利誘,直說得熊耳叛軍的幾個頭目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又是懼怕又是動心。沉默片刻後,汪良臣第一個大叫道:「王丞相此言有理,我們不能再猶豫不決了,錯過了這個最後機會,我們每一個人都有滅門之災!」汪惟正也點頭叫道:「熊將軍,不要再猶豫了,是死是活,就看今天了。」 「夫人……」熊耳也有些動心,小心翼翼的轉向唐笑詢問。而唐笑嫵媚動人的臉蛋上冰冷無情,只是一雙眼珠亂轉,顯然也在緊張盤算。王鶚知道唐笑對熊耳的影響力,便向唐笑冷笑說道:「熊夫人,如果本相沒有記錯的話——劉黑馬好像是你親手殺的吧?賈老賊如果要向劉黑馬餘黨示好,那怕你再美貌動人,再聰明機智,只怕也難以逃脫賈似道老賊的毒手!」 唐笑玲瓏浮凸的身軀顫抖一下,轉向熊耳喝道:「還楞著幹什麼?趕快去集結兵馬,北上金堂,幫助兀良哈台大王幹掉賈似道老賊!」熊耳大聲答應,與汪良臣叔侄匆匆進城召集軍隊。而王鶚心頭大石落地之餘,趕緊派人去面見兀良哈台稟報此事,自己則留下來監督熊耳叛軍出兵——王鶚也是怕了這幫比豬還蠢的盟友,如果不親自監視著,只怕這群豬還沒到戰場又改變了主意…… …… 南宋鹹淳三年十月十七日正午,經過王鶚勸說威脅,一直在戰場上搖擺不定的熊耳叛軍終於下定決心,從成都出兵兩萬協助兀良哈台軍與宋軍決戰;而在此之前,兀良哈台已經親自率軍兩萬五千北上,目標直指宋軍金堂大營!號稱天府之國的成都平原上,又一場血戰即將展開。 留下汪良臣和唐笑守成都後,熊耳親自與汪惟正和梅應春率軍離開成都,王鶚隨軍監視,大軍出城稍微排列隊型,隨即浩浩蕩蕩向北開拔。誰曾想剛走得十餘里路,前方便是塵土飛揚,一支步騎混雜的宋軍迎面殺來。王鶚匆匆舉起宋軍援助的望遠鏡觀察,發現遠來這支宋軍兵力並不甚多,步兵僅有五千餘人,騎兵也只有兩千餘人——可領兵大將卻有點嚇人,分別是宋軍兩大殺神張世傑和楊晨煥。而熊耳看清楚宋軍旗幟之後,馬上嚇得臉色蒼白,驚叫道:「張世傑?差點殺掉兀良哈台大王的張世傑!楊晨煥?那個孤身殺入忽必烈大營、刺傷忽必烈又全身而退的楊晨煥!」 「小心了,這兩個蠻子率領的軍隊肯定是蠻子精銳。」王鶚咬緊了牙,心知必將有一場惡戰,熊耳叛軍難以迅速打跨這支宋軍精銳。這時候,對面宋軍已經擺下陣勢,一名宋軍使者手打白旗衝來,遠遠就大叫道:「熊耳,出來答話。」熊耳下意識的想要出陣答話,王鶚卻一把拉住他,喝道:「幹什麼?又想撤軍?」 「王丞相誤會了,我只是想按慣例去和敵軍使者答話,聽聽他們說什麼。」熊耳滿臉堆笑的答道。王鶚冷笑道:「以你的性格,怕是宋蠻子的使者用不了三言兩語,就又把你弄回成都城吧?」說罷,王鶚用手一指那宋軍使者,向汪惟正喝道:「汪將軍,讓你的人射死那個蠻子!」 「放箭!放箭!」汪惟正既無比仇恨宋軍,又深知熊耳瞻前顧後的性格,為了將熊耳徹底逼到宋軍對立面,汪惟正果斷下令嫡系軍隊放箭殺使。一通亂箭射出,那手打白旗的宋軍使者猝不及防下連中數箭,連人帶馬倒地,當場斃命。對面的宋軍隊伍見熊耳叛軍公然射殺使者,無不勃然大怒,罵聲如雷。張世傑躍馬出陣,舉刀怒吼道:「弟兄們,狗韃子殺我使者,我們要怎麼辦?」 「報仇——!」以少數民族士兵為主的張世傑軍士兵舉起刀槍,如雷怒吼。楊晨煥那邊更是暴躁,直接把刀一揮,吼道:「弟兄們,跟我上!」 「大宋!殺啊!」罕見的場景出現了,兵力只有敵人三分之一的宋軍隊伍高喊著口號,竟然主動向熊耳叛軍發動衝鋒,步騎分開,步兵像一把尖刀一樣直插熊耳叛軍戰陣,騎兵則繞一個弧形,去打熊耳叛軍的右翼。熊耳叛軍做夢也沒想到兵少的敵人會主動衝鋒,驚訝之下竟然出現了許多慌亂。而王鶚和汪惟正趕緊大喊,「站好,站好,弓箭手準備!」 大概是下定決心要和熊耳叛軍決一死戰吧,張世傑和楊晨煥率領的軍隊都沒有攜帶射程超遠卻不便近戰的神臂弓,直衝到一百五十步的距離內,宋蒙兩軍才一起放箭,兩波箭雨幾乎同時從南北兩側升起,無數箭鏃在天空劃出無數道拋物線,呼嘯著落到敵方頭上,只在眨眼之間,宋蒙兩軍都有無數士兵倒下。而採取攻勢的宋軍衝鋒不休,即便帶傷也腳步不停。也是直到此刻,熊耳叛軍才發現,對面來的宋軍步兵之中,竟然是西南少數民族佔多數——這些漁獵民族的士兵的勇悍,可絕對不在遊牧民族之下。 「殺韃子!」幾波箭雨過後,張世傑第一個殺到蒙古軍陣前,鋼刀揮劈間,一個蒙古士兵的頭顱沖天飛起。後面的宋軍步兵緊緊跟上,手握短刀圓盾直衝敵群,狂吼著見人就砍,其中又以羅氏鬼國的兩個頭人阿氈和阿里吼得最為大聲,「殺韃子!殺一個韃子,賞鹽巴一鬥!」少數民族士兵紛紛怒吼,不畏生死的操著那些塗滿見血封吼的毒刀亂砍亂削,頃刻間就和蒙古軍中軍前隊攪在了一起。 狹路相逢勇者勝,在這種面對面呼吸相聞的近身血戰中,什麼韜略詭計都失去了效果,比的就是誰更勇猛,誰的刀子更快,也讓少數民族宋軍士兵的勇悍特長髮揮得淋漓盡致!這些恨透了蒙古侵略者的少數民族士兵根本就不在乎什麼敵眾多寡,只要看到穿著蒙古軍服的人,他們二話不說就是快刀亂砍,那怕被敵人的砍傷刺傷,也要悍不畏死的將刀子砍到敵人臉上身上,和敵人比拚誰先倒下,誰的血先流光!尤其是那些紮著環耳雙辮的蒙古族士兵和高鼻深目的色目士兵,更是這些少數民族宋兵的重點光照對象,基本上每一個被砍倒的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都無法逃脫被亂刀分屍的下場。 血淋淋的人頭和殘肢斷臂滿地亂滾,倒下的傷兵被人腳和馬蹄踩得鬼哭狼嚎,繼而被生生踩踏而死,鮮血幾乎在片刻之間就染紅了戰場。無數少數民族宋兵將人血塗在臉上,使之看上去幾如來自地獄的修羅惡鬼,然後帶著滿臉鮮血,狂叫著撲向魂飛魄散的敵人,把他們砍翻在地上,騎在他們身上用刀亂捅,咬住他們的咽喉大口大口吮吸人血。在如此凶悍的攻擊面前,不光是熊耳叛軍的士兵心驚肉跳,不由自主的紛紛退後,就連熊耳和汪惟正等主將都心驚肉跳,熊耳乾脆就慘叫出聲,「賈似道老賊真不要臉,竟然派最不怕死的羅氏鬼兵來打我們——怎麼不派這些羅氏鬼去打兀良哈台?」 兇猛無比的不光是羅氏鬼兵,還有楊晨煥率領的大宋騎兵,這些經過千錘百煉出來的大宋騎兵打的是蒙古叛軍的右翼,而這個位置的叛軍主將則是背叛大宋的漢奸梅應春——這也注定了叛軍右翼最先崩潰的命運。在宋軍騎兵的瘋狂衝鋒砍殺面前,因為貪生怕死而投降蒙古的梅應春自然無心死戰,隨著前隊被宋軍鐵騎砍成十七八塊踏成肉泥,梅應春竟然帶頭逃跑,逃向兵力密集的中軍,有了這樣的帶頭榜樣,梅應春所統屬的士兵自然不甘落後,無不是爭先恐後的向中軍逃命,右翼也隨之徹底崩潰。宋軍騎兵狂吼著緊追不捨,不計傷亡的追殺不休,像趕鴨子一樣把梅應春的敗軍趕到叛軍中軍,繼而借助敵人敗兵衝散敵人勉強還算嚴整的隊形。 「殺韃子!殺韃子!大宋!大宋!」靠著士卒的精銳和將領的驍勇,總數僅有敵人三分之一的宋軍的雄壯吶喊聲,完全壓過了蒙古叛軍的驚叫聲、慘叫聲和逃命聲。而在戰場上,兵力佔劣勢的宋軍隊伍也把蒙古叛軍沖得大亂,殺得屍橫遍野,更沖得蒙古叛軍幾近崩潰。而剛開始時,熊耳還打算佔著兵力優勢和宋軍決一死戰,不過隨著右翼和前軍先後崩潰後,熊耳的雄心壯志也逐漸飛到九宵雲外。尤其是看到已經滿身血染的張世傑帶著一隊滿臉人血的羅氏鬼兵衝著他的帥旗直衝而來時,熊耳再也無法控制心中的恐懼,掉轉馬頭瘋狂大吼,「撤!撤回成都!」 「撤!快跑啊!」「弟兄們,快跑!」熊耳的命令簡直比一千名滿身塗滿人血的羅氏鬼兵衝擊力還大,聽到熊耳的命令,早就已經心驚膽戰的熊耳叛軍士兵如蒙大赦,掉轉方向你爭我搶的奪路逃生,哭著喊著互相踐踏,自傷無數,更是在瞬間沖跨了自軍後隊。而正在努力約束左翼軍隊準備反擊的汪惟正和王鶚則傻了眼睛,雙雙破口大罵,「豬!真是一頭蠢豬!活該你戴無數綠帽子!」 罵歸罵,面對這樣的情況,汪惟正和王鶚也沒了辦法,熊耳軍的士兵慌不擇路,已經衝亂了他們的左翼陣腳。而目的達到的張世傑又盯上了蒙古軍左翼,帶著驕橫兇猛的羅氏鬼兵又往這邊殺來,汪惟正雖再三命令軍隊接戰,無奈前方全是沒頭蒼蠅一樣亂跑的自軍敗兵,根本列不起整齊的陣型阻攔,等到這些近戰強悍的羅氏鬼兵殺入汪惟正隊伍混戰時,汪惟正的軍隊也立即崩潰。有心想和宋軍決戰的汪惟正欲哭無淚又無可奈何,只好也是掉頭逃命,亡命衝向有城牆保護的成都城。 熊耳叛軍完全崩潰,成都平原上的奇跡也隨之出現——兵力佔著絕對優勢的熊耳叛軍潰不成軍,哭著喊著奪路飛奔,兵力佔絕對劣勢的宋軍步騎兵則在後面緊追不捨,像趕鴨子一樣驅逐熊耳叛軍,又像餓虎撲羊一般盡情屠殺落單的敵人和跪地投降的蒙古士兵。而混亂的逃命隊伍中,王鶚仰天長歎道:「我現在總算明白了,賈似道老賊和子聰禿驢為什麼要在綿州城下讓路——完全是讓這群豬來坑我們大理啊!」 …… 同一時間的宋軍金堂大營,宋軍主力憑借事先構建的工事與河流掩護,牢牢擋住了兀良哈台軍的瘋狂衝鋒。兀良哈台空有雄心壯志,奈何兵力、地形和武器都不佔優勢,在宋軍火炮、床子弩、神臂弓、弓箭和手雷的立體打擊面前傷亡慘重,多次衝鋒都被宋軍從容打退,只留下滿地的士兵屍體和戰馬屍體。看到被自軍士兵鮮血染紅的中江支流,兀良哈台氣得破口大罵,「熊耳狗賊,成都離金堂才有多遠?你就是用爬,也該爬到金堂來了吧?」 又一次用火器轟得衝鋒的兀良哈台軍扔下無數屍體敗退後,負責指揮火器的文天祥抽空向賈老賊問道:「恩師,你讓張將軍和楊將軍帶那麼點兵力去阻擊熊耳叛軍,是不是太冒險了?張將軍和楊將軍能頂住嗎?」 「放心,絕對沒問題。」賈老賊笑瞇瞇的答道:「如果熊耳那群豬是我們大宋的盟友,那我們至少得用三萬軍隊才能保護他們。如果那群豬保持中立,我們只要用兩萬軍隊就可以盯住他們——大宋列祖列宗保佑,這群豬是我們的敵人,所以大宋只需要不到一萬的兵力就可以打垮他們。」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六十五章 攻破靈泉 「阿拉!阿拉!阿拉!」蒙古騎兵怪叫著,排著稀疏的散陣,張著已經拉滿弦的圓弓,再一次向宋軍金堂大營發起衝鋒。而地面上的陷馬坑早已被蒙古士兵屍體和戰馬屍體填滿,阻攔戰馬直接衝鋒的鹿角、拒馬等物也倒的倒,散的散,支離破碎,僅剩的幾架特別堅硬的鹿角上,也掛滿了蒙古士兵血淋淋的屍體,變成一座座人肉小山,再也起不到任何阻攔作用,使得蒙古騎兵可以一馬平川的殺到宋軍大營門口。 「開炮!」伴隨著文天祥的一聲怒吼,二十門鐵芯木殼火炮同時噴出火焰,將開花炮彈拋灑到已經遠不如先前密集的蒙古騎兵頭上。轟隆轟隆的爆炸聲中,蒙古騎兵人仰馬翻,一個接一個的士兵驚叫著、帶著飛濺的血花摔下馬背,一匹又一匹的戰馬慘嘶著失蹄,東倒西歪的摔倒在已經被鮮血浸透的土地上。而殘餘的蒙古騎兵迫於督戰隊的淫威,絲毫不敢停步,只是硬著頭皮向宋軍不斷衝鋒,妄圖衝到弓箭射程,放出弓箭壓制營前宋軍,為後面跟來的步兵打開道路。 「放!」又是一聲令下,數十架床子弩弓弦發出可怕的振動聲,數十支又粗又長的弩箭帶著裊裊青煙,閃電般平射向蒙古騎兵,又是一輪爆炸過後,蒙古騎兵再一次倒下二十餘人。再往前時,宋軍的神臂弓開始發威,鋒利的箭鏃閃爍著金屬光芒,脫弩而出,狂風驟雨般撲向心驚膽戰的蒙古騎兵,帶著無數蒙古騎兵和戰馬的生命。不惜代價的好不容易衝到弓箭射程之內,蒙古騎兵剛剛拋射出稀疏的箭矢,宋軍的箭雨又已經鋪天蓋地的落到他們頭上,這一次,殘餘的蒙古騎兵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戰死命運,甚至連宋軍步兵的手雷都還沒有碰到,就已經全部摔倒在血泊之中翻滾呻吟,繼而痛苦無比的死去。 「啊!啊——!啊!——啊!」或長或斷的垂死慘叫聲,在蒙古軍衝鋒的隊伍中此起彼落。聽著這些絕望的慘叫,又看到衝鋒的蒙古士兵象割麥子一樣倒在血泊中,兀良哈台痛苦的閉上眼睛,心中明白,自己這次不惜代價的衝鋒,又將在宋軍的立體打擊下徹底失敗,扔下無數具屍體狼狽不堪的逃回陣來…… 兀良哈台老於軍事,不是沒考慮過避開宋軍火器鋒芒,另尋他法攻破這座宋軍臨時搭建起來的大營——可問題是,他的對手是比他更奸詐的賈似道老賊和禿驢子聰!賈老賊和子聰完全看穿了兀良哈台急於求戰的心思,所以果斷選擇據營堅守,利用這幾天修建的工事和優勢火器狠狠打擊急於求戰的兀良哈台軍,說什麼都不肯離開工事和蒙古軍決戰,讓兀良哈台空有萬丈雄心,卻無處可以施力。兀良哈台幾次想用聲東擊西之計奇襲,結果都被賈老賊和子聰迅速識破,反倒被揍得頭破血流,損失慘重。而且最關鍵的是,賈老賊是佔著優勢兵力採取守勢,兀良哈台則是兵力不足還用攻勢,面對這種情況,兀良哈台還想在出名奸猾狠毒的賈老賊和子聰手裡佔到便宜,那難度未免就太高了。 「撤,撤,快撤。」蒙古士兵敗退的慘叫聲打斷了兀良哈台的沉思。看看宋軍大營門前那堆積如山的蒙古士兵屍體,再看看那些滿身是傷、抱頭鼠竄的敗兵,兀良哈台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後毛髮直豎起來,指著怯薛長失刺吼道:「你騎上快馬,馬上去找王鶚和熊耳,告訴他們,孤給他們一個時辰時間,一個時辰之內,無論如何要趕到金堂戰場增援!如果晚一刻鐘……」 「報——!」遠方飛奔而來的流星探馬打斷了兀良哈台的咆哮,那斥候幾乎是滾下戰馬,連滾帶爬的衝到兀良哈台面前單膝跪下,帶著哭腔大喊道:「啟稟大王,我軍盟友熊耳軍遭宋蠻子分兵阻擊,被宋蠻子分兵殺敗,傷亡慘重,熊耳退回成都堅守,已經無力增援我軍。」 「被宋蠻子的分兵殺敗?」兀良哈台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宋軍分兵去阻擊熊耳叛軍,兀良哈台是知道的,只是兀良哈台見宋軍分兵的兵力稀少,樂得將宋軍各個擊破,所以沒去理會那支軍隊——只是兀良哈台做夢也沒想到的是,熊耳叛軍竟然會在平原上被這支數量僅有數千的宋軍擊敗,而且是慘敗!驚訝良久後,兀良哈台終於瘋狂大罵起來,「豬!一群豬!孤選擇你們做盟友,算是孤瞎了眼睛!」 「大王,我軍援軍已經被擊敗,我們也不能再打下去了。」旁邊的玉龍帖木兒緊張說道:「我們的兵力本來就不如宋蠻子,地形和武器又都不佔優勢,再打下去,我們不但沒有絲毫勝算,反而會把寶貴的兵力白白浪費。待到我軍力量耗盡之時,宋蠻子出營反擊,我軍如何抵擋?」 兀良哈台還算冷靜,看看屹立不動的宋軍大營,再回頭看看傷兵滿營的自軍主力,終於一咬牙說道:「撤軍,返回靈泉。」 …… 與此同時的宋軍大營中,清晨才向宋軍投降的阿術領著劉琛和阿塔海二將來到賈老賊面前,向賈老賊抱拳請令道:「賈太師,今日宋蒙決戰,末將請令出戰,以示歸降誠意。」賈老賊微笑答道:「阿術將軍,不必焦急。不是本官不相信你,只是今天這場大戰,我軍必須立足於守,待到高達將軍的援軍抵達,我軍才能發動全面決戰。而且不管怎麼說,兀良哈台始終也是少將軍的親生父親,所以本官才沒有讓將軍立即上戰場。」 阿術一聽急了,忙領著劉琛和阿塔海一起跪下,大聲說道:「太師放心,兀良哈台派人斬殺末將,末將與他親情已絕!末將在戰場上如果見到兀良哈台,最多將他生擒來獻給太師,不傷他性命,就算報答他的養育之恩了。」不等賈老賊回答,大營門前忽然歡聲如雷,無數士兵舉刀歡呼,「韃子退了!韃子退了!」 「恩師,韃子退兵了,我們是否追殺?」文天祥向賈老賊大叫問道。不等賈老賊回答,阿術搶著說道:「太師,末將有一計,可讓太師用最小代價攻破靈泉城。」 「哦,計從何來?」賈老賊知道歷史上阿術和伯顏都是忽必烈手下的天才將領,對阿術的計策自然有幾分信心。阿術飛快答道:「末將在大理軍中稍得人心,也有不少心腹將領忠於末將。乘著大理軍隊敗退之時,末將願意與劉琛、阿塔海二位將軍換上蒙古軍衣,化裝混入大理敗軍之中,潛入靈泉城聯絡舊部,說服他們同歸大宋。待到大宋軍隊攻城之時,末將就率領舊部打開城門,迎接大宋軍隊入城,這樣可以大大減少大宋軍隊的攻城傷亡。」 「是條妙計,但是不是太危險了?」賈老賊有些為難。劉琛和阿塔海二將卻對視一眼,雙雙跪下搶著說道:「賈太師,阿術將軍樹大招風,混入靈泉確實危險,但末將二人目標小,不容易引人注目,願意代替阿術將軍混入靈泉。」 「好,既如此,就麻煩二位將軍辛苦一趟。」賈老賊大喜說道:「倘若二位將軍此行成功,本官一定表奏大宋天子,為二位將軍請賞,封官賜爵。」阿術本還想堅持同去,但猛然想起賈老賊很可能是要他留在軍中充當人質,這才收住已經說到嘴邊的話,改為指點劉琛和阿塔海該去聯絡何人,那些可靠,那些人不能相信。 片刻後,賈老賊親自率領宋軍主力出營,追殺撤往靈泉的兀良哈台大軍。大理名將玉龍帖木兒雖然率領殿後部隊拚死抵抗,力圖為主力爭取撤退時間。無奈蒙古軍隊在攻打金堂大營的戰鬥中已經傷亡慘重,士氣和體力都遠不及以逸待勞的宋軍生力軍,惡戰半個多時辰後,玉龍帖木兒的殿後軍隊被宋軍殺散,玉龍貼木兒本人也在混戰中被宋軍手雷炸死,賈老賊率軍長驅直入,又咬上了兀良哈台軍的中軍。成都城下的大宋騎兵也在楊晨煥率領下回師阻擊,與賈老賊前後夾擊,再度大敗兀良哈台軍,兀良哈台率領殘餘的萬餘敗軍狼狽逃入靈泉,改扮成蒙古士兵的劉琛和阿塔海乘機混入城中。 …… 連續重創兀良哈台軍,熊耳叛軍也被打得躲在成都城象烏龜一樣不敢出來,這一次賈老賊不再客氣,乘勝追擊到靈泉城下,在靈泉城外紮下大營,擺出即將強攻靈泉的架勢。看到這情景,蒙古軍殘餘的將領紛紛湧到兀良哈台面前,請求兀良哈台軍即刻突圍。蒙古眾將公推大納為代表向兀良哈台說道:「大王,不能再遲疑了,我們得立即突圍南下,返回大理。否則高達的大軍一到,我們就算想突圍也來不及了。」 「城中還有精兵一萬多人,現在撤退,是不是太早了一些?」兀良哈台有些遲疑,沉吟著說道:「高達的軍隊到現在還沒消息,我們如果聯絡成都及時發動反擊,未必還沒有取勝機會。」 「大王,請不要再指望那群豬了。」大納含著眼淚說道:「從綿州大戰到現在,我們那一次不是被那群豬拖了後腿才導致慘敗?唯一一次取勝,就是因為那群豬沒有參戰——那群豬純粹就是禍害,災星!我們如果再指望他們,肯定連最後的突圍機會都沒有了。」 「好吧。」思來想去,兀良哈台最終還是一咬牙說道:「速速收拾行裝,帶上輜重糧草,二更向南突圍。」 「謹遵大王號令。」蒙古軍眾將一起大喜答應,趕緊下去準備行裝。可蒙古軍好不容易將輜重糧草裝車,武器行裝也剛剛收拾完畢的時候,一名熊耳叛軍的使者又飛奔進城,將一封熊耳的親筆信交到兀良哈台面前——在信上,熊耳信誓旦旦的向兀良哈台保證,他將抓住宋軍大營立足未穩的機會,在今夜三更出城劫營,扭轉成都戰場的被動局面! 看完這封信,兀良哈台又打消了突圍的主意,改口命令道:「先不忙突圍了,再等一個時辰,如果熊耳劫營成功,我軍就出城助戰。」大納等蒙古將領嚇得魂飛魄散,趕緊又勸兀良哈台立即突圍,不要相信那幫災星的鬼話,耽誤無比寶貴的戰機。兀良哈台卻搖頭說道:「我軍若退,熊耳等人勢必死無葬身之地,所以今晚劫營,熊耳等人為求活命,必然全力來攻,說不定一舉扭轉乾坤。再說了,只需要等一個時辰,倘若熊耳劫營失敗,我軍再行突圍也來得及,而且還可以乘著賈老賊專心對付熊耳的機會突圍,最大限度減少兵力損失。」 …… 與此同時的宋軍大帳中,負責監視成都與靈泉的宋軍大將王安節匆匆趕到大帳,大惑不解的向賈老賊問道:「賈太師,我軍明明已經發現熊耳叛軍與兀良哈台聯繫,你為什麼下令不許阻攔,任由熊耳與兀良哈台自由聯絡?」 「不能攔,攔住熊耳的使者,兀良哈台就要跑了。」賈老賊搖搖頭,獰笑著解釋道:「兀良哈台如果返回大理,熊耳叛軍就得單獨承受大宋軍隊的壓力——所以熊耳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兀良哈台單獨逃跑,說什麼都要把兀良哈台拉住給他陪葬!倘若本官所料不錯的話,以熊耳那幫人的性格,必然是苦勸兀良哈台留在四川,或用劫營,或用偷襲,趕在高達將軍與我軍會師之前打敗我軍。為了將兀良哈台的主力殲滅在成都平原上,爭取時間等待高達將軍到來,所以本官才下令放行,任由熊耳與兀良哈台取得聯繫。」 「太師高明,算無遺策,末將佩服。」王安節對賈老賊的精確分析佩服得五體投地,由衷讚歎。賈老賊卻笑道:「不用拍馬屁了,你父親王堅將軍在分析敵軍心理方面,遠勝本官,你要多向他學習。」說到這,賈老賊叮囑一句,「盯死成都城的動靜,如果發現熊耳叛軍暗中出城,堅決阻擊。」 「遵命!」王安節抱拳答應,匆匆出帳而去。賈老賊則將目光轉向靈泉城,喃喃道:「兀良哈台,現在你可千萬別跑,本官目前還沒力量完全攔住你——等到高達的援軍到了,你想跑也跑不掉了。」 …… 果不出賈老賊所料,兀良哈台果然又一次被豬一般的盟友拖住後腿,錯過了這個最後的突圍機會。而垂死掙扎的熊耳叛軍為了挽回敗局,還真在二更半時出城,連夜摸向宋軍大營,可賈老賊早已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布下重兵防禦,熊耳叛軍剛出城不到五里就被張世傑和王安節攔住,王安節打進攻戰比較苦手,可打防禦戰那是拿手好戲,整齊的方陣預先擺下,熊耳叛軍難進寸步。張世傑率領的羅氏鬼兵則擅長近身肉搏,一攻一守完美配合,殺得熊耳叛軍潰不成軍,偷襲宋軍大營的計劃也宣告流產。 「咚!——咚!咚!」三更的梆子聲終於敲響,熊耳叛軍的偷襲行動卻遲遲沒有展開,正在靈泉城頭苦苦等待的蒙古軍眾將沉不足氣了,紛紛向兀良哈台請求即刻突圍,不可再浪費寶貴時間。兀良哈台則咬著牙說道:「再等等,再等一刻鐘,說不定熊耳的軍隊馬上就要來了。」 「有軍隊來了!」一刻鐘後,靈泉城頭上終於響起緊張的叫喊,正閉目祈禱心中七上八下的兀良哈台大喜過望,忙睜眼問道:「那裡?軍隊在那裡?」 「東面!」蒙古將領的慘叫讓兀良哈台陷入絕望——在靈泉城的東面,一支數量無比龐大的軍隊打著密如繁星的火把,旋風向靈泉撲來。火把照耀中,一面宋軍大旗迎風招展——大宋江西安撫制置大使、高! 「高達來了?這麼快?!」兀良哈台失魂落魄的一屁股坐回座椅,心中充滿絕望。蒙古眾將則個個叫苦,「完了,想不到高達來得這麼快!」「娘的,要是別聽熊耳那個狗王八的就好了,老子們最後的突圍機會,就這麼白白的浪費了啊!」「大王,快下令撤退吧,說不定還來得及。」「蠢貨,賈老賊的軍隊就在旁邊,這麼短的時間,我們可能殺散賈老賊的包圍嗎?」 確實來不及了,高達率領的六萬江西軍馬不停蹄的趕到靈泉城後,連氣都來不及喘上一口,馬上就在賈老賊指揮下將靈泉城重重包圍。看到城下那密密麻麻的火把和比叢林還要茂密的宋軍旗幟,兀良哈台臉色蒼白的破口大罵,大操熊耳叛軍的祖宗十八代,直到罵得嗓子嘶啞喉嚨冒煙後,兀良哈台才無力的命令道:「做好守城準備吧,具體如何突圍,容後商量。」 「大宋——!」兀良哈台的話音未落,宋軍隊伍中忽然又響起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同時潮水一般湧向靈泉城門。不等兀良哈台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傳令兵已經連滾帶爬的衝來,哭喊道:「大王,大事不好了,我們的軍隊裡有人叛變,打開了西門迎接宋蠻子進城,無數的宋蠻子已經殺進了城裡!」 「什麼?」兀良哈台驚得跳了起來。這時,又有兩個傳令兵踉踉蹌蹌的先後衝來,分別大叫道:「大王,我軍叛徒打開了北門!」「大王,有叛徒打開了南門,宋蠻子殺進城裡來,為首大將是邛應!」 「天要亡我嗎?」兀良哈台一屁股坐在地上,失聲痛哭。那邊大納迅速撲上來,攙起兀良哈台叫道:「大王,靈泉城已經沒法再守了,乘著這個機會,快往東門突圍!」兀良哈台畢竟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雖然連遭打擊,但很快又咬牙振作起來,吼道:「好,往東門全力突圍,輜重糧草什麼的都不要了,先逃出去再說。」 「大宋!大宋!」震天動地的吶喊聲中,宋軍蜂擁入城,在城中四處發火,見人就殺,見敵就砍,連遭慘敗而士氣低落的大理軍隊徹底崩潰,或是跪地投降,或是奪路逃生,亡命逃亡中自相踐踏,死者無數。兀良哈台雖然勉強組織軍隊向東突圍,無奈城中已經混亂不堪,只有兩千餘人跟著兀良哈台殺出一條血路,從東門突圍成功,剩下的軍隊則被宋軍完全困在靈泉城中。 殺出了城,並不代表兀良哈台就可以逃回大理,為了將來的長遠戰局,賈老賊將重兵佈置在南線,牢牢堵住兀良哈台的南逃道路,只留下通往成都的道路不加阻攔。兀良哈台幾次向南衝鋒都被宋軍擊敗,反而死傷慘重,無可奈何之下,兀良哈台只得按著宋軍的安排逃往成都,宋軍一路追趕堵擊,絲毫不給兀良哈台向南逃竄的機會。到了天色黎明的時候,兀良哈台終於逃到成都城下,向熊耳提出進城暫避的要求,熊耳夫妻猶豫再三,最後還是王鶚提醒,只有保住兀良哈台,熊耳叛軍才有逃往大理一條生路,熊耳叛軍這才勉強同意兀良哈台敗兵進城,但能夠跟著兀良哈台逃進成都城中的大理軍隊,已經只剩下一千多人。 南宋鹹淳三年十月十八凌晨,宋軍主力會師,成功殲滅兀良哈台軍主力。十八日上午,宋軍主力向西開拔,將熊耳叛軍和兀良哈台軍殘部重重包圍在成都城中。大宋收復成都平原的戰役,也進入了最後階段…… …… 「報!」宋軍主力剛剛合圍成都,斥候就快馬傳來消息,向賈老賊稟報道:「啟稟太師,簡州忽必烈軍在劉元興率領下已經向成都趕來,劉元興遣使與我軍聯繫,說是願意與我軍暫時休戰,聯手攻打成都。」 「小美人兒又要來了,這次無論如何不能錯過機會,得想個辦法把她弄上床。」想到劉安鳳那嬌美的容顏,賈老賊就心裡直癢癢——當然了,咱們的老賊平章可不是精蟲上腦,而是為了與劉元興軍搭上關係,便於將來的招降,偉大的為國而犧牲自我。稍微盤算後,賈老賊命令道:「去回復劉元興,就說本官同意他的要求,讓他只管過來就來了。」 斥候領命而去,子聰又湊到賈老賊面前奸笑道:「太師果然高明,這次攻打成都城,咱們又有炮灰可用了。」賈老賊奸笑點頭,又皺著眉頭說道:「雖然有劉元興幫我們打損失最大的攻城戰,成都城的地形又是出了名易攻難打,但熊耳叛軍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下拚死抵抗,只怕會給我軍造成巨大損失。我軍還得用點小手段,把損失減少到最小才是。」 「老東西,明明想討好美女,又捨不得軍隊傷亡,真會打如意算盤。」子聰心中冷哼,臉上卻堆笑問道:「太師有何妙計?」 「馬上寫一百封榜文,用箭射進成都城裡。」賈老賊陰森森的說道:「在榜文告訴兀良哈台和熊耳,如果兀良哈台想要活著回到大理,重新與大宋締結和約,就拿著熊耳叛軍首腦的人頭來談判。同樣的,如果熊耳叛軍想要向大宋投降,就拿兀良哈台和王鶚的人頭來當見面禮。」 「太師高明。」子聰和咎萬壽一起奸笑著向賈老賊豎起大拇指。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六十六章 圍城迫降 雖然賈老賊很希望能夠抓住這個機會和劉安鳳的感情更進一步,進而再藉著這層關係招降忽必烈在四川的最後餘黨,可賈老賊的如意算盤打得雖好,劉元興的軍隊抵達成都之後,卻選擇了在遠離宋軍大營的地方紮下營盤,和宋軍之間的聯絡也只限於使者書面交流——劉元興在信上告訴賈老賊,他只參加攻打成都戰役,事後他將率軍北上劍閣而不向宋軍投降,作為交換,他將把簡州完整無損的交還宋軍。而劉安鳳則乾脆連看都不來看賈老賊一眼,讓賈老賊著實失望失落了片刻。 失落歸失落,賈老賊也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而無心戰事,交代一番對劉元興軍的政策後,賈老賊將目光轉向成都城的戰事上面。和前面說過的一樣,坐落在沖積平原上的成都城確實是一個易攻難守的絕地,它的四周全是一馬平川的平原,附近也沒有什麼大江河,既沒有神臂城那樣的高度優勢,也沒有樊城和襄陽那樣的江河保護,基本上算是無險可守。青石城牆雖然還算堅固,但高度卻只有不到四丈,極不利於長期固守。——事實上,歷史上在沒有外援的情況下,還沒有那支軍隊或者那個政權能在成都城裡堅守一個月以上。 「好打,這次的攻城戰應該比較輕鬆。」繞著成都城觀察一圈後,賈老賊心中大概有了些底,向陪同自己觀察戰場的子聰和咎萬壽說道:「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我軍要想攻破成都肯定不成問題。目前比較難辦的,只有兩個問題,第一是必須防著兀良哈台和熊耳叛軍突圍,一定得把他們殲滅在成都城裡。第二嘛,盡可能保全成都這座糧倉——雖然我們不缺軍糧,但取敵一石,勝過從後方運糧十石,只要能奪得成都這座糧倉,對我們接下來收復漢中的戰事將有莫大幫助。」 「太師聖明,一言中的,正是這個道理。」子聰先拍賈老賊一句馬屁,然後建議道:「我軍要想阻止敵人突圍,可以在成都城外挖掘一條環城一周的深壕,挖出來的土則堆成壘牆,限制敵人騎兵的活動空間,這樣才有把握把敵人困死在城內。」 雖說修建一道包圍成都的工事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但考慮到成都平原上的敵人已經基本上集中到了成都城內,只要將其全殲,剩下的小股敵人就不足為懼,成都平原的戰事也基本上可以宣告結束,所以賈老賊只稍微盤算片刻,立即就咬牙命令道:「挖!先堵住成都四門,然後發動附近的漢人百姓幫助挖掘環城壕溝,絕對不能讓韃子逃走一個!」 賈老賊的命令一下,十萬宋軍立即行動起來,先是出動重兵包圍成都四門,然後迅速開始挖掘環行壕溝,復又將挖掘所得泥土堆成堡壘,植以樹木加固,同時以糧鹽為誘餌,發動鄰近百姓參與挖掘。人多力量大,才那麼一夜時間,一條環城一周圍城工事就初具規模,並在不斷加固之中,基本堵死了兀良哈台軍和熊耳叛軍的突圍道路。期間熊耳叛軍雖然察覺到宋軍的舉動,但熊耳叛軍誰都沒有膽子出城應戰,破壞宋軍的挖掘行動,倒是兀良哈台叫嚷了幾次乘機突圍,只可惜兀良哈台的兵馬已經損耗殆盡,熊耳叛軍又不聽他的,自然無力阻攔和突圍,只能眼睜睜看著宋軍和川中百姓聯手修建工事,將成都包圍成鐵桶一般。 十月十九上午,兀良哈台拖著帶傷之軀上到成都城牆,觀察宋軍的圍城工事修築情況。當看到宋軍已經挖出一條圍城壕溝後,兀良哈台的臉色開始發白,向身邊的熊耳叛軍首腦抱怨道:「昨天晚上叫你們突圍,你們不聽,現在好,現在我們就算想突圍,騎兵也難以行動了,這回看你們怎麼辦?」 「賈老賊竟然花這麼大力氣困死我們,看來他這次再也不想放走我們了。」熊耳的臉色也有些發白,只是後悔昨天晚上沒聽兀良哈台的建議。唐笑和汪良臣等人同樣有些後悔卻不聲張,只是在心裡盤算對策。倒是王鶚大言不慚的說道:「大王,熊將軍,不必焦急,我軍兵少而糧多,蠻子兵多而糧少,只要我們能守住成都城,待到宋蠻子軍糧用盡,自然會退去。」 「對,對,還有阿里不哥大汗。」汪惟正也自我安慰的說道:「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是衝著四川而來,現在宋蠻子的主力已經集中到了成都城下,以劉整將軍的英明睿智,定然不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只要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能打破劍閣關,踏足成都平原,賈似道老賊就非退兵不可了。」說到這,汪惟正頗有些驕傲的補充道:「人言賈似道老賊擅於用兵,依我看來也不過如此——明知道成都是我蒙古在四川的屯糧所在,竟然還採用困死策略,簡直可笑之至。哈,哈哈,哈哈哈……」 「得了,你當賈似道老賊和你一樣蠢?」唐笑冷冷的打斷情夫汪惟正那些自我麻醉的蠢話,冷笑說道:「賈似道老賊用深溝高壘戰術圍困成都,根本不是害怕急切之間打不下成都,而是擔心我們突圍撤退,想要把我們一個不剩的殲滅在成都城裡,一舉結束成都平原的戰事,再掉過頭去專心對付阿里不哥!連這點都看不懂,真懷疑是不是豬腦袋長錯了地方,長到了你的脖子上?」 唐笑的辱罵尖酸刻薄之至,基本上只要一頭稍微有一點廉恥的豬都忍受不了,更何況經常光著屁股騎在唐笑身上作威作福的汪惟正?所以汪惟正先是一陣臉紅,然後臉色又開始鐵青,馬上就要發作出來,幸得王鶚及時打哈哈道:「熊夫人真是幽默,不過眼下蠻子大兵壓境,我們應該一致團結對外,這些傷和氣的玩笑話,還是少說為好。好了,好了,汪將軍,你也別生氣了,現在我軍該如何抵擋宋蠻子,小相還要聽聽你的高見。」 好話說盡,汪惟正的臉色才勉強恢復正常,冷哼著說道:「現在該怎麼辦?當然是憑借城牆優勢死守,等待阿里不哥大汗的援軍。」汪良臣點頭稱是,附和侄子的意見。王鶚和兀良哈台一聽急了,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後,王鶚轉向熊耳問道:「熊將軍,那你的意見呢?」熊耳不敢作聲,只是偷眼去看唐笑,唐笑則面無表情的看著遠處修築工事的宋軍士兵和更遠處的劉元興軍營,一聲不吭。 手中軍隊最多的熊耳夫妻不肯表態,王鶚無奈,只得吞吞吐吐的說道:「其實以現在這個情況,在成都城裡堅守待援已經不可能,一是我們和阿里不哥大汗失去聯繫,他們是否來救援和什麼時候來救援都說不准;二呢,就算阿里不哥大汗全力來援,但成都城的地形四面受敵,無險可守,賈似道老賊倘若全力攻打,我們能不能堅持到阿里不哥大汗的大軍來援,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王丞相所言有理,那依你之見,我們又該如何是好?」汪良臣試探著問道。王鶚環視一圈眾人臉色,很勉強的微笑說道:「其實好辦法還是一個,只是看各位將軍是否捨得?——如果我們乘著宋蠻子的環城溝壘尚未完工,一把火燒掉成都糧倉,傾盡全力向南突圍,只要逃到大理境內,憑借大渡河天險,賈似道老賊縱然有百萬大軍,也不能傷到我們一根毫毛了。」 王鶚的計策其實也不失為一條妙計,也有一定的成功希望,大渡河天險古今聞名,只要突圍成功,逃到大渡河以南,宋軍再想殲滅兀良哈台難度勢必增大,而且燒掉成都糧倉以後,兵力眾多的宋軍就只能從重慶後方運糧到前線,對宋軍收復漢中和反攻大理都極為不利。——可問題是,兀良哈台的軍隊基本上已經丟光了,傷亡慘重的突圍戰必然是由熊耳叛軍充當主力,而且大渡河以南就是兀良哈台的老巢,叫熊耳叛軍放棄富庶豐足的成都老巢跑到窮山僻壤的大理去仰人鼻息,別說奸猾陰毒又野心勃勃的熊耳夫妻絕對不會答應,就連汪良臣叔侄也得仔細掂量掂量其中的輕重。所以在王鶚把話說完後,汪良臣叔侄也學起了熊耳夫妻,來個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 「熊將軍,熊夫人,兩位汪將軍,你們怎麼不說話?」等了許久都不見熊耳夫妻和汪良臣叔侄發話,王鶚只得主動開口詢問,並拋出極為誘人的條件,「幾位將軍,小相知道這個計劃需要你們付出巨大犧牲,你們是很難接受。但你們只管放心,只要到了大理,我們大王絕對不會虧待你們,高官厚祿這些就不用多說了,你們在突圍戰中損失多少軍隊,到了大理我們加倍償還你們。將來我們大理反攻四川,打下成都平原,照樣是你們的。」 「哄鬼去吧!」熊耳夫妻和汪良臣叔侄是什麼人,怎麼可能被王鶚的空頭許諾打動?恰在此時,成都城下又衝來一隊手打白旗的宋軍騎兵,衝到射程之內後,迅速將一波白茫茫的箭雨射上成都城下,馬上又飛騎離去。汪良臣叫人揀來一支宋軍射出的羽箭,見箭頭是被拗去,僅綁有一封書信,汪良臣順手將書信扔下城牆,笑道:「無恥老賊,昨天射書沒理他,今天又來挑撥離間。我們應該下一道軍令,宋蠻子騎兵如果再來射書,不管有沒有打白旗,都一律射死,斷了賈老賊的念想再說。」 「急什麼,先看看信上說什麼。」唐笑終於開口,也是叫人揀來一封書信展開細看,熊耳忙湊上去問道:「夫人,賈似道老賊又在信上說了什麼?」 「和昨天差不多,除了赦免你的一切罪行和保證你的人身財產安全外——另外再加封你為成都府路安撫制置使。」唐笑不動聲色的答道:「當然了,前提是你必須帶著完好無損的成都糧倉向宋蠻子投降,另外還要獻上兀良哈台大王的腦袋。」 熊耳偷看一眼臉色鐵青的兀良哈台,乾笑罵道:「卑鄙無恥的賈老賊,還真小看為夫,為夫若向賈似道老賊投降就是不忠,殺害兀良哈台大王就是不義,如此不忠不義之事,為夫怎屑去做?」唐笑忽然嫵媚一笑,答道:「夫君所言極是,我們與兀良哈台大王乃是盟友,傷害盟友的不義之事,是不能去做。」 熊耳乾笑點頭,唐笑又向臉色已經放緩的兀良哈台嬌笑說道:「大王,剛才王丞相說的事情,牽涉太過重大,請容我們夫妻仔細考慮一下,再給你答覆如何?」兀良哈台點頭,苦笑道:「不過還請熊將軍和熊夫人早定主意,再拖下去就來不及了。」唐笑嬌笑答道:「那是當然。」說罷,唐笑拉起熊耳就走,告辭離去。 …… 熊耳夫妻回到府邸後,熊耳立即迫不及待的向唐笑問道:「夫人,你認為賈似道老賊的招降信能不能相信?如果我們拿兀良哈台的人頭去獻給他,他真會赦免我們嗎?真會封我做成都府路安撫制置使不?」 「噓——!」唐笑打個禁聲手勢,先趕走房中的丫鬟親兵,唐笑這才壓低聲音說道:「依我看來,賈似道老賊的話可以相信,也不可全信。可以相信,是因為我們手裡握著成都糧倉的近三十萬石糧食,賈老賊眼讒這批軍糧,為了不讓我們一把火燒掉,接受我們投降無疑是他最好的選擇。」 「這麼說來,我們可以向賈老賊投降了?」熊耳激動問道。唐笑搖搖頭,低聲說道:「別犯傻著急,等我把話說完。我認為賈似道老賊的話不能全信,是因為劉元興的軍隊也出現在了攻城的隊伍中,這證明賈似道老賊和劉元興之間肯定達成了什麼協議,所以兩支軍隊才會聯手攻打成都。——劉元興和我們有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他和賈似道老賊又會達成什麼協議?」 「殺掉我們?把我們交給劉元興?!」熊耳的臉色一下子變成了死人顏色。唐笑臉色凝重的點頭,同意熊耳的分析。熊耳這下子更是慌張,忙說道:「夫人,這麼說來,我們絕對不能向賈似道老賊投降了。那我們乾脆聽兀良哈台的,好死不如賴活著,燒掉成都糧倉全力突圍,只要到了大理,我們就安全了。」 「別急,我們不是全然沒有希望。」唐笑沉吟說道:「現在最關鍵的一點,我們首先得弄清楚——在我們和劉元興之間,賈似道老賊會選擇接受誰投降?劉元興現在基本上是一條喪家之犬,對賈老賊來說利用價值已經不大;而我們有兩萬多軍隊和足夠賈似道老賊大軍一年之用的軍糧,和賈老賊談判還有足夠的籌碼!」 「夫人的意思是說,再派梅應春去見一次賈似道老賊,試探賈似道老賊對我們的真正態度?」熊耳小心翼翼的問道。唐笑搖搖頭,獰笑道:「梅應春沒有直接參與誅殺劉黑馬,又是賈似道老賊的門生,賈似道老賊和劉元興饒過他,未必代表會饒了我們——所以這一次,得我們夫妻的其中一人親自去見賈似道老賊。」 「我們親自去見賈似道老賊?」熊耳臉上那些毛茸茸硬邦邦的鬍子都嚇得軟成煮熟的意大利面,面無人色的低聲驚叫道:「夫人,你瘋了?如果賈似道老賊真的答應把我們交給劉元興,那我們豈不是去自投羅下載網?」 「我也知道危險,可我們怎麼都得賭上一賭。」唐笑緩緩說道:「汪惟正那頭蠢豬指望阿里不哥來援,那是白日做夢。兀良哈台嘴上說得好聽,那是在哄著我們拿軍隊給他殺出血路,先不說能不能殺出重圍,就算到了大理,我們還不是只有任由兀良哈台擺佈的命?到時候兀良哈台和我們算起舊帳,我們還不得死無葬身之地?所以說,突圍和堅守都只有死路一條,倒不如冒險到宋蠻子軍營一試,說不定還能保住我們的身家性命和榮華富貴。」 「可,可還是太……太危險。」別看熊耳長得身高體胖象頭大狗熊,可膽子其實比老鼠膽大不了多少,說什麼也不敢去宋軍大營冒險。唐笑不耐煩的說道:「既然你不敢去,那我去。今天天色一黑,我就悄悄出城去見賈似道老賊,你留在城裡看好軍隊,小心提防兀良哈台勾結汪良臣搶你的兵權。」 唐笑自告奮勇去見賈老賊,熊耳立即笑歪了嘴巴——如果唐笑去見賈老賊凱旋而回,得利的人自然是熊耳,如果唐笑被賈老賊一刀砍了也沒什麼,反正天下漂亮女人多的是,只要有錢有勢,還怕沒有漂亮女人主動投懷送抱?不過話雖如此,一些虛情假意的奉勸叮囑是免不了的,但唐笑顯然心意已決,熊耳再三奉勸無效後,最終還是『無可奈何』的同意了唐笑出使宋軍大營。 「賈似道老賊?」唐笑表面表情嚴肅,心中卻開始偷笑,「難怪有不少人在背後說是他是宋國第一的美男子,從外表看,他可一點不老,不知道他在床上的表現老不老?呵呵,只要他肯上老娘的床,事情就好辦多了。」 …… 天漸漸的黑了,在熊耳的親自護送下,唐笑悄悄從成都東門出城,帶著十名熊耳親兵連夜摸向位於成都東面的宋軍大營。在出發前,唐笑刻意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動人非凡,抱定了用美色引誘賈老賊上床的主意——但很不幸的是,就在先前一刻,同樣有一名閉月羞花的絕色少女偷偷溜出了劉元興的軍營,也是悄悄摸向宋軍大營……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六十七章 仇人見面 劉安鳳紅著臉摸到宋軍大營門前求見的時候,賈老賊正在後帳中和高達、邛應、子聰等人討論這次四川光復戰的得失。因為高達和邛應都是和賈老賊穿一條褲子的老戰友,賈老賊說話也沒什麼顧忌,把宋軍眾將缺乏進攻戰經驗和攻堅靈活性的缺點批得狗血淋頭,並且毫不臉紅的哀歎道:「本來打算在今年之內結束四川戰事,光復四川全境,趕回臨安過年,現在看來,明年夏天之前能夠收復漢中就已經阿彌陀佛了。早知道這樣,本官真應該帶幾個妻妾到前線來,也可以在戰事的空隙抓緊時間造個兒子。」 「太師所言極是,你是得抓緊時間造個兒子了。」聽到賈老賊的無恥言語,子聰和咎萬壽不敢作聲只是偷笑,高達和邛應卻放聲大笑,尤其是直腸子的邛應笑得更是放肆,大聲說道:「太師,聽說劉黑馬的女兒長得不錯,對你也有點意思,你乾脆就吃點虧上點當把她收進房吧——說不定她表現得比你那些夫人更好,一下子就給你生個大胖兒子,也免得你後繼無人。」 「別亂說,那個小丫頭和子聰大師的師弟張通是同生共死的交情,奪人所愛的事,本官還不屑去做。」賈老賊搖搖頭,又飛快把話題轉移到將來的戰事上,「成都攻城戰如果非打不可,本官就打算讓我們的將領輪流上陣,積累攻堅經驗——反正熊耳叛軍的士兵素質比較差,正好可以拿來練手。將來北伐漢中,本官將不再分兵,集中兵力逐個攻打韃子盤踞城池,哪怕用宰牛刀去殺雞,也要讓你們這些打慣了防守戰的丘八大爺好好練習怎麼打攻堅戰,為以後的全線北伐打下基礎……」 「報——!」親兵的飛報聲打斷了賈老賊唾沫橫飛的演講,親兵隊長龔丹向賈老賊抱拳行禮,似笑非笑的說道:「啟稟太師,劉黑馬之女劉安鳳在帳外求見。」說罷,龔丹又笑瞇瞇的補充一句,「就她一個人。」 「翯翯,高大人,咱們別耽誤賈太師造兒子,該告辭了。」邛應怪笑著第一個站起來,擠眉弄眼的向高達說道。高達也淫笑著站起身來,打著哈哈說道:「邛將軍不要說得那麼直接,應該說不耽誤賈太師在戰事的空隙風花雪月——太師你放心風花雪月,今天晚上我盯著城裡的韃子,要是讓韃子跑掉一個,你軍法治我。」說罷,高達和邛應大笑著率先離去,子聰和咎萬壽也十分精乖,同樣飛快告辭而去。 「兩個混蛋,把你們慣壞了。」賈老賊十分難得的有些老臉發紅,低聲咒罵高達和邛應一句,這才冷哼著向龔丹吩咐道:「把她叫進來。」 不一刻,滿臉緋紅的劉安鳳便被領進賈老賊的寢帳,因為劉安鳳很主動的把寶劍交給了龔丹,所以龔丹也很聰明的迅速退出帳外,留給賈老賊和劉安鳳單獨相處的時間。可龔丹的好心顯然被人當成了驢肝肺,看到寢帳裡沒有其他人,劉安鳳有些慌了手腳,紅著臉向賈老賊質問道:「怎麼也不留幾個親兵在這裡?要是我又刺殺你,怎麼辦?」 賈老賊笑而不答,只是色瞇瞇的欣賞劉安鳳的嬌羞模樣,大概是傷勢痊癒得差不多的緣故吧,劉安鳳的嬌美臉蛋紅撲撲的,再沒有前日的蒼白,嫵媚而又動人,再配合自幼習武鍛煉出來的苗條身材,看得半年多沒碰女人的賈老賊直嚥口水。那邊劉安鳳見賈老賊不斷從頭到腳、從腳到頭的打量她,不免更是害羞,忍不住嬌喝道:「看什麼?以前還沒看夠嗎?」 「怎麼可能看夠?看一輩子都不夠。」賈老賊笑瞇瞇的答道。劉安鳳大羞,幾乎想奪路逃跑,幸得賈老賊及時改口問道:「張通呢?他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他走了。」劉安鳳低下頭,輕聲答道:「他把我送到簡州後,就對我說,他已經完成了我父親的臨終托付,是該功成身退的時候了。我和三哥雖然都挽留他,但沒留住,他還是一個人離開了簡州。」雖說張三豐這樣的頂級人才從手邊溜走,可賈老賊竟然有一種欣喜若狂的感覺,差點就笑出聲來。劉安鳳則表情失落,低聲說道:「他救了我那麼多次,我卻連報恩的機會都沒有,現在想起來,我真是欠他太多。」 「哼,小丫頭,是不是想以身相謝?」賈老賊大吃乾醋,忍不住問道:「那本官在綿州救你呢?你打算怎麼報答本官?」劉安鳳一聽大怒,哼道:「虧你還有臉找我要報答?你坑了我那麼多次,我沒找你報仇,你就應該謝天謝地了。」 賈老賊有些理屈,賈老賊是在綿州救過劉安鳳一次,可坑劉安鳳的次數明顯更多。見賈老賊又不說話,劉安鳳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話重了些,有心想道歉卻開不了口,半晌才想出一個可以轉移的話題,問道:「剛才從你寢帳裡出去那個將軍是什麼人?就是滿臉刀疤那個,他怎麼一直看著我在怪笑?」 「邛應,江西制置副使。」賈老賊順口回答一句,正要繼續回答劉安鳳的問題時,龔丹忽然又在帳外說道:「太師,熊耳的婆娘唐笑來了,也是要求見於你。」 …… 時間稍微前移,回到唐笑剛剛離開成都東門的之後不久,剛離開城牆的床子弩射程,唐笑一行就被巡夜的宋軍隊伍攔住,質問唐笑的來意。唐笑迅速拋出幾個媚眼,先把巡夜宋軍隊長逗得心直癢癢,這才說出自己的來意,那宋軍隊長不敢怠慢,立即向自己的直繫上司、正在指揮軍民百姓修建圍城工事的宋軍大將王立稟報——也許是宿命的必然,本可以直接讓士兵把唐笑帶進大營的王立也不知道是那根神經不對路,竟然選擇了先來與唐笑見面! 「熊耳的婆娘在那裡?想要求見賈太師,有沒有搜她的身?」因為極端看不起熊耳叛軍的緣故,王立剛開始的態度是極為惡劣的,甚至還沒看到唐笑就大聲咆哮起來。可是在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唐笑以後,同樣因為激烈戰事而許久沒碰女人的王立迅速張大了嘴,「好漂亮的娘們,要是能和她上一次床,死都值得了。」 「奴家唐笑,見過將軍,敢問將軍尊姓大名?」唐笑輕移蓮步,碎步走到王立面前,向王立盈盈一拜,聲音清脆而又動聽,姿態柔媚而又動人,簡直讓貨真價實的丘八大爺王立有靈魂出竅的感覺。這會王立的態度也不惡劣了,語氣也不傲慢了,跳下戰馬擺個文雅造型,很和氣的說道:「熊夫人不必多禮,小生姓王名立,乃是大宋四川重慶府統領——正職。敢問夫人,何事深夜出城?」 「原來是王將軍,奴家這廂有禮了。」唐笑又向王立盈盈一拜,媚聲說道:「奴家受夫君熊耳所托,前來求見大宋太師賈平章,有要事相商,還望王將軍不吝貴步,為奴家通稟太師。」 「哦,沒問題,沒問題。」王立一口答應,又做出一個很有風度的邀請姿勢,微笑說道:「熊夫人請,容末將為你領路。」 「多謝將軍。」唐笑輕聲細語的溫柔答應,跟著王立慢慢走向宋軍大營。途中,王立自然少不得偷眼欣賞唐笑的嫵媚臉蛋和姣好身材,唐笑則一反常態的沒有和任何男人眉來眼去,動手動腳,而是微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的與王立並肩而行,對王立的任何話語都是淺淺一笑——簡直就像一個大家閨秀一樣。直到到了宋軍大營門口,唐笑才抬起頭來,向王立千嬌百媚的嫣然一笑,「多謝王將軍。」 「不用客氣,熊夫人快請。」王立受寵若驚,趕緊連聲謙虛。唐笑則又向王立嫣然一笑,這才款款走進宋軍大營,王立則看著她的動人背影發呆,就像失魂落魄一般,誰知唐笑即將走出王立視野之外時,忽然又回過頭來,第三次向王立綻露如花笑靨。王立如遭雷擊,驚喜之下竟然也抬步走進宋軍大營,還好身後的親兵及時提醒道:「王將軍,今天晚上你還要繼續指揮修建圍城工事。」 「知道。」王立停住腳步,沒好氣的回答一聲,心中卻奇癢難熬,腦海之中全是唐笑的動人三笑…… …… 「太師,熊耳的婆娘唐笑來了,也是要求見於你。」畫面轉到賈老賊寢帳之中,當龔丹向賈老賊稟報了唐笑到來後,劉安鳳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後迅速臉上變色,猛然衝向賈老賊,伸手去搶賈老賊腰間懸掛寶劍。賈老賊趕緊按住她的小手,緊張問道:「劉姑娘,你想幹什麼?」 「當然是去殺了那個賤人,給我爹報仇!」劉安鳳嘶吼答道。賈老賊緊緊按住劉安鳳的手,滿頭霧水的叫道:「劉姑娘,冷靜,請冷靜!本官可以讓你殺唐笑,但現在還不能殺,她還有用!」 唐笑秘密來訪,這點早在賈老賊的預料之中——如果她不來,她就不是禍害東方第一城釣魚城的熊耳夫人了,而且唐笑打算來幹什麼,賈老賊也早猜得八九不離十。只是賈老賊做夢也沒想到,唐笑竟然和劉安鳳一先一後幾乎同時趕到,這可就大大打亂了賈老賊的如意算盤了。而性格急噪的劉安鳳也不出賈老賊所料,馬上紅著眼睛吼起來,「現在還不能殺?上次在綿州,你已經放過她一次,現在她來你的軍營裡,你又想放她?你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你到底想不想幫我報仇?」 「鳳妹!」賈老賊無奈,只好又拿出對付劉安鳳的絕招——鬆開劍柄一把抱住劉安鳳,在劉安鳳的嘴唇上深情一吻。劉安鳳最怕的就是賈老賊這招,被一抱一吻立即軟了半截,不過劉安鳳很快又掙扎著擺脫賈老賊的親吻,微紅著臉,氣沖沖的說道:「少來這套,本姑娘不上當了。唐笑這個臭婊子來你這裡,正好是我親手為父親報仇的最好機會,你要我還是要她,你自己選擇!」 「鳳妹,大哥當然要你——如果說你是天上的一片雲,唐笑那個騷娘們就是地上的狗尾巴草。」賈老賊既不感到臉紅也不覺得肉麻,只是緊緊抱住劉安鳳,在她珍珠一般圓潤的耳垂旁柔聲大灌迷湯,「鳳妹,你怎麼能拿自己和唐笑那個婊子比?你是多麼的冰清玉潔,那個臭婊子人可盡夫,你拿自己和她比,不是自降身價嗎?大哥我眼睛沒瞎耳朵也沒聾,腦袋也不笨,怎麼可能會為她而放棄你?」 「放開我,少用那些花言巧語來騙我。」劉安鳳臉紅嘴倔,心裡卻甜滋滋的,又掙扎著說羞澀道:「如果你真想要我,那就叫人把她捆進來,我要親手挖出她的心肝,祭奠我爹的在天之靈。」 「鳳妹,你看著我。」賈老賊凝視著劉安鳳的美目,深情說道:「大哥知道你的孝心,也知道你恨那個婊子入骨,可你能不能為了大哥再委屈一次?暫時再讓她逍遙幾天,等到大哥借她的手拿到成都糧倉,你再殺她,可以嗎?」 「我為什麼要為了你這麼做?你又是我什麼人?」劉安鳳羞澀的把目光轉開,漲紅著臉反問道。賈老賊微微一笑,低聲說道:「如果是為了你的相公呢?你可願意,我的夫人?」說罷,賈老賊又狠狠吻住劉安鳳的小嘴,同時一隻魔掌迅速探進劉安鳳衣中,在劉安鳳噴香柔滑的嬌嫩肌膚上撫摸起來。劉安鳳雖然性格倔強,卻始終是一個沒出閣的大姑娘,被賈老賊這麼一摸先是努力掙扎,很快又全身發軟,癱軟在了賈老賊懷裡顫抖著輕聲呻吟…… 「不……,不要。」當賈老賊魔掌伸到劉安鳳的束胸內時,劉安鳳又掙扎起來。賈老賊卻毫不留情的捉住她那對嫩滑堅挺的玉兔,淫笑道:「不要?不要停是不是?上次就已經當著那麼多人被我親過,你還不肯嫁給我?除了我以外,還有誰敢娶你?」 「不要臉的老東西,還有臉提那天的事?」劉安鳳啐賈老賊一口,臉紅到了脖子根。賈老賊又在她滾燙的臉頰上親吻幾下,輕笑說道:「鳳妹,為了你相公,再忍耐一下,好不好?」 「你……你說吧,要我怎麼做?」劉安鳳把頭埋在賈老賊懷裡,低聲問道。賈老賊大喜過望,忙一邊在劉安鳳耳邊低聲交代,一邊雙手都伸進劉安鳳衣中,從上到下的愛撫揉弄,最後乾脆直接去解劉安鳳的衣服。劉安鳳大羞,按住賈老賊的手嗔道:「幹什麼?你不是要接見那個臭婊子嗎?解我衣服幹什麼?」 「沒關係,讓那個臭婊子在外面多喝些夜風也不錯。」賈老賊淫笑一聲,「至於咱們嘛,先讓相公檢查檢查你的傷勢,看看痊癒沒有?」 「不行,沒有正式拜堂以前,你別想碰……唔……你……不要把我衣服撕爛了,我三哥會發現……唔,輕……輕些,我是第一次……疼……」 …… 唐笑在賈老賊寢帳外吃風喝露的足足等了一個時辰,賈老賊才終於放話讓她進帳,雖然心中有氣,但唐笑還是又正正衣衫,活動活動被深秋夜風吹僵的臉部肌肉,準備用最燦爛的笑容和最動人的表情去色誘賈老賊。可是被龔丹領進賈老賊寢帳後,唐笑卻傻了眼睛,幾乎想轉身就跑——唐笑的頭號大仇人、劉黑馬之女劉安鳳,竟然就端坐在賈老賊寢帳之中。 「熊夫人來了,快請坐。」賈老賊的態度還是很親熱的,也打消了唐笑想要奪路逃跑的念頭。唐笑戰戰兢兢的偷看一眼劉安鳳,發現劉安鳳的臉蛋上有些奇怪的緋紅,並沒有立即對著自己喊打喊殺,唐笑又稍微放下一些心,這才小心翼翼的向賈老賊行禮,「奴家唐笑,見過大宋賈平章。」說罷,唐笑又習慣性的向賈老賊拋去一個媚眼。 「熊夫人不必多禮,請坐,請坐。」賈老賊微笑著往劉安鳳對面的座位上一指,又指著劉安鳳說道:「熊夫人,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你們曾經的上司劉黑馬大帥的千金——也是本官的夫人。」劉安鳳羞澀的低下頭,既不敢看賈老賊也不敢看唐笑,生怕暴露她眼中的恨意殺機。唐笑則張大了嘴,半晌才驚訝叫道:「劉姑娘,你現在做了賈平章的夫人了?」 「嗯。」劉安鳳強咬牙關,從鼻子裡哼聲音回答。那邊賈老賊怕劉安鳳露出破綻,忙站起身來,坐到劉安鳳旁邊,輕輕撫摸著劉安鳳白玉一般的臉蛋,微笑說道:「夫人,為夫知道你和熊夫人有些過節,但看在為夫的面子上,只要熊將軍和熊夫人向為夫投降,你就這麼原諒她了吧,可以嗎?」 「不行。」劉安鳳一口拒絕——嚇得唐笑象屁股被馬蜂蟄了一樣從座椅上跳起來,誰知劉安鳳又補充一句,哼道:「她如果向你投降,她和熊耳必須要穿上孝衣,到我父親的靈位前磕三個頭認罪,這樣我才能原諒她。」 「不錯,不錯。」賈老賊摸著劉安鳳的臉蛋大笑,「這才像本官的夫人,本官為了招降李□將軍,可以原諒他的殺父之仇,本官的夫人為了招降熊耳將軍,也原諒了熊夫人的殺父之仇,後世史書之上,必然記載你我夫妻的賢德之名!」 賈老賊的話表面上是對劉安鳳說,可實際上說過誰聽,帳中三人肚子裡全都一清二楚。聽到賈老賊的這些話,唐笑心中慌亂和緊張逐漸消失,代而取之的則是狂喜過望——畢竟賈老賊如何對待殺人仇人李□的榜樣放在那裡,劉安鳳既然做了賈老賊的女人,學去賈老賊的寬宏大量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唐笑還有一點擔心,又小心翼翼的向劉安鳳問道:「劉姑娘……不,賈夫人,你的話,也是你三哥劉元興將軍的意思嗎?」 劉安鳳的嬌軀一震,這才想起她的三哥劉元興就在鄰近不遠,賈老賊忙又抬起劉安鳳的下巴,凝視劉安鳳的眼中儘是懇求神色。劉安鳳心一軟,低聲說道:「熊夫人放心,我三哥那邊,我已經說好了。不過我三哥脾氣很快,將來你們見面之後,他恐怕言語之中會有些難聽,還望你原諒。」 唐笑徹底鬆了一口氣,微笑說道:「多謝賈夫人的寬宏大度,奴家與家夫一時昏頭,釀成慘禍,事後一直內疚不已。劉將軍別說對我們夫妻喝罵怒斥,就是打我們夫妻一頓,我們夫妻也絕對不敢還手。」 「唐姐姐,你也不必太過內疚。」讓賈老賊和唐笑目瞪口呆的事發生了,素來以脾氣火暴的劉安鳳竟然主動站起來,走到唐笑面前,拉著唐笑的手羞澀說道:「如果不是姐姐,小妹那有機會能與相公見面?小妹能夠嫁給相公,其實還要感謝姐姐的無心幫忙。」 「小丫頭,還真看不出來,竟然有這一手。」賈老賊心中暗喜,忙過去從背後抱住劉安鳳,向唐笑微笑道:「熊夫人,本官其實也要感謝你啊,如果不是你的幫忙,本官那有機會娶到如此之好的美嬌娘?等到將來我們成了一家人,本官一定要請你喝一杯謝媒酒。」說到這,賈老賊又笑吟吟的問道:「本官只顧和夫人親熱,還忘記問了,熊夫人深夜前來拜訪,所為何事?」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六十八章 超級禍害 直到深夜四更過後,唐笑才離開宋軍大營,返回成都城內。而熊耳早在城樓上等得不耐煩了,剛將唐笑一行迎進城中,熊耳便迫不及待的壓低聲音問道:「夫人,怎麼樣?賈似道老賊是不是真心接受我們投降?」 「放心吧,賈老賊如果不是真心接受我們投降,我這次就沒辦法活著回來了。」唐笑心情甚好,主動向熊耳拋了一個媚眼,也是壓低聲音答道。熊耳大喜過望,正要追問詳細時,唐笑卻揮手打斷,向城中的黑暗處指了一指。熊耳扭頭一看,正好看到汪良臣和汪惟正叔侄從黑暗處緩緩走出,汪惟正冷森森的向唐笑問道:「敢問熊夫人,深夜出城,所為何事?」 「汪將軍,你認為奴家去做了什麼?」唐笑冷笑著反問道。汪惟正勃然大怒,「我如果知道,還問你幹什麼?說,你是不是去向賈似道老賊投降了?」汪良臣也補充道:「熊將軍,熊夫人,如果你們又想向宋蠻子屈膝,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我們汪家和宋蠻子有不共戴天之仇,寧可戰死,也絕對不會向宋蠻子投降!」 「好,看來他們剛才沒偷聽到我的話。」唐笑鬆了一口氣。眼珠子一轉後,唐笑向汪良臣叔侄說道:「不瞞二位將軍,奴家確實是去見了賈似道老賊,也向他提出了投降。」 「你說什麼?」汪良臣叔侄大怒,一起拔出刀來,嚇得熊耳也趕緊拔刀——不過卻躲到了唐笑背後。唐笑面無懼色,只是微笑道:「兩位汪將軍不必動怒,先聽奴家把話說完——奴家是去向賈似道老賊投降,不過只是試探賈似道老賊接受我軍投降的誠意,並非真正獻出降表。」 「那賈似道老賊是什麼態度?」汪良臣叔侄緊張追問道。唐笑搖搖頭,歎氣答道:「靠不住,賈似道老賊一向言而無信,雖然嘴上說接受我們夫妻的投降,開出了許多優惠條件,可我看他神色,並不像真心打算接受我軍投降的模樣,我們如果向他投降,只怕人人死無葬身之地。」 「那是當然,賈老賊自己都親口說過,他只會對漢人講信義,對我們蒙古人,哼,殺得越多越好。」汪良臣冷哼,順手收刀入鞘,對唐笑的敵意大減。唐笑點點頭,很認真的說道:「而且還有一點,賈似道老賊已經放出話來了,他接受誰的投降都可以——只有兩位汪將軍,他絕對不饒!他還說,當年的苦竹隘之戰中,你們汪家把宋蠻子忠臣張實五馬分屍處死,將來他拿下成都之後,不管兩位汪將軍是否投降,都要把你們全家趕盡殺絕,全部用五馬分屍的酷刑處死,給宋蠻子張實報仇!」 「賈似道老賊真這麼說?」汪惟正的臉上肌肉抽搐,膽怯問道。唐笑嫣然一笑,答道:「如果汪將軍不信,大可以進宋蠻子軍營一看,賈老賊已經把宋蠻子忠臣楊立、張實、段元緒、王佐和王佐兒子這些人的靈位供上,準備攻破成都之後,拿殺害這些蠻子的蒙古大將人頭祭奠——兩位汪將軍,這些人可有不少是死在你們汪家人手裡噢。」 汪良臣和汪惟正叔侄面如土色,半晌後,汪惟正才也收刀,冷哼道:「賈似道老賊如果有本事拿到我的人頭,儘管來!哼,我們汪家是殺了不少宋蠻子,可我父親和三叔汪直臣,不也是被宋蠻子殺害的嗎?」話雖如此,汪良臣和汪惟正倒也完全放下心來,最不可靠的熊耳夫妻已經看穿了賈老賊的歹毒心腸和虛偽面目,這次終於可以和這對反覆無常又軍隊最多的夫妻放心合作了。 「兩位汪將軍,奴家在賈似道老賊面前說需要三天時間考慮投降,目的是為了脫身和爭取時間。」唐笑嚴肅說道:「但賈似道老賊素來言而不信,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從現在開始,我們應該加強戒備,謹防賈似道老賊又來無恥偷襲。」 「那是當然,從今天起,我們輪流上城巡防,只要我們萬眾一心,團結抗蠻,就一定能堅持到阿里不哥大汗增援。」汪惟正豪氣萬丈的答道。唐笑又是嫣然一笑,柔聲說道:「是堅守,還是突圍,我們還得仔細商量一下。這樣吧,奴家明天在家中略備酒宴,請兩位汪將軍、兀良哈台大王和王丞相大駕光臨,共商抗宋大計。」 「夫人賜宴,小王一定應約。」黑暗處又傳來一個更加陰森的聲音。幾乎是在瞬間,無數火把亮起,兀良哈台和王鶚全身甲冑,領著一隊蒙古軍隊出現在熊耳夫妻左側。兀良哈台笑瞇瞇的向唐笑說道:「多謝夫人相邀,不知夫人上次招待小王的美酒荔枝綠可還有剩餘,小王十分喜歡。」 「大王好口福,荔枝綠正好還剩兩壇,屆時一定請大王享用。」唐笑吃吃嬌笑,眼角卻狠狠瞪一眼已經面如土色的熊耳,心說,「沒用的東西,兀良哈台和汪良臣的軍隊埋伏在城門旁邊都沒有發現!如果不是老娘聰明,見風使舵,現在老娘的人頭就已經落地了!」 …… 天漸漸亮了,大概是斷了向賈老賊投降的念想吧,熊耳夫妻很難得的拿出了守城死戰的勇氣,親自上到城牆巡視城防,加固城牆,檢查守城武器,準備守城物資,鼓舞軍隊士氣,熊耳甚至還大聲向士兵許諾,「殺一個宋蠻子,賞錢十貫,當場兌現!一場戰鬥拿三個宋蠻子的腦袋,另加賞錢二十貫,還可以到軍妓營逍遙一晚上!」——要知道,這樣的重賞對一向吝嗇的熊耳夫婦來說,簡直就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啊。 「弟兄們,不用怕。」唐笑也衝著汪良臣叔侄的嫡系軍隊大聲叫喊,習慣了淫蕩的臉蛋上滿是嚴肅,「我們已經和阿里不哥大汗取得了聯繫,要不了幾天,阿里不哥大汗的鐵騎就能兵臨城下,把外面的宋蠻子殺光殺絕,四川還是我們的天下!」蒙古士兵大聲叫好,口哨聲四起——吹口哨的,當然是和唐笑上過床的。 「王愛卿,你怎麼看?」兀良哈台冷眼偷看著熊耳夫妻的做作,低聲向王鶚詢問道:「這對狗男女,這次究竟能不能靠得住?」 「這次應該沒問題,這對狗男女已經走投無路了。」王鶚分析著答道:「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賈似道老賊就算有心想招降這對狗男女,也得考慮一下劉元興的意見,還有田雄和夾谷龍古帶,他們手裡可掌握有至關重要的劍閣關——為了這對狗男女而得罪劉黑馬餘黨,孰輕孰重,賈老賊心裡肯定有數。」 「這樣就好,這對狗男女總算變聰明了一些。」兀良哈台稍微放下心來,吩咐道:「這對狗男女邀請我們在中午到他們家裡赴宴,肯定是商量如何對付宋蠻子賈老賊,你想和說辭,不管什麼條件都可以先答應他們,只要他們肯保護我們突圍返回大理就行。」 「大王放心,微臣省得。」王鶚滿口答應,又補充道:「還有成都糧倉,也得說服他們燒掉,否則這座糧倉一旦落到賈老賊手裡,賈老賊的大軍馬上可以順勢南下,三麵包夾我們大理。」兀良哈台滿意點頭,這才踮到汪良臣叔侄身邊,屈尊降貴的主動套近乎——目的當然是說服汪良臣叔侄保護他逃回大理。 …… 時光如箭,午飯時間轉眼就到了,雖說宋軍還在外面修建著圍城工事,沒有對成都採取任何攻擊行動,就連兀良哈台、王鶚和汪良臣叔侄都認為宋軍不可能立即展開攻城,可一向小心謹慎的熊耳夫妻把美德發揮了極致,先是又巡查了一道成都四門,留下梅應春等心腹將領控制城牆防務,這才滿臉堆笑的邀請兀良哈台等人赴宴。兀良哈台等人更是放心,與熊耳夫妻並肩返家。 進得熊耳府中,熊耳家的下人早在前廳擺下豐盛酒宴,後廳也擺下一桌更為豐盛的酒宴,唐笑解釋道:「事關機密,參加密談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奴家自作主張,讓大王和兩位將軍的親兵在前廳用膳,我們在後堂單獨聚餐,不知大王和兩位汪將軍意下如何?」 「沒問題。」汪良臣叔侄和熊耳夫妻早就不是第一次單獨密談了,自然是滿口答應。兀良哈台和王鶚則狐疑的觀察一通熊耳府中形勢,發現並沒有埋伏軍隊,服侍酒飯的僅有普通侍女和下人,這才點頭答應。王鶚又抓個機會,在兀良哈台耳邊低聲說道:「大王,留意酒飯,熊耳夫妻吃什麼,我們就吃什麼。」兀良哈台微微點頭,深以為然。 在主人夫妻的熱情邀請下,賓主在後廳密室各自坐定,熊耳先拿起一個酒壺,親自為在場每一個人斟滿酒,舉杯說道:「大王,王丞相,兩位汪將軍,來,讓我們為早日擊退宋蠻子大軍乾一杯。」說罷,熊耳揚頭一飲而盡,動作十分瀟灑,兀良哈台等人也各自飲了。放下酒杯後,熊耳又提起筷子,指著宴上主菜清蒸甲魚笑道:「各位,請,我夫人給這道菜起了一個新名字——叫清蒸賈似道,讓我們每個人先吃一口賈似道老賊的肉,喝賈似道老賊的一口湯,吃飽喝足,再慢慢談正經事。」 「哈哈哈。」兀良哈台、王鶚和汪良臣叔侄四人一起笑出聲來,心說應該是清蒸你熊耳才對吧?不過這麼一來,宴會氣氛頓時變得輕鬆了許多,熊耳夫妻不斷勸酒勸菜,熱情無比,盛情難卻下,汪良臣叔侄盡情饕餮,兀良哈台和王鶚叔侄則不動聲色的小心注意,只吃熊耳夫妻碰過的酒菜,其他的菜餚那怕再珍貴再美味也不去碰。 酒過三巡,話如正題,熊耳一邊啃著一隻熊掌,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大王,你勸我們放棄成都突圍逃往大理,能有多少把握?兩位汪將軍,你們堅持要堅守待援,可我們究竟有沒有把握堅持到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增援成都?」 「當然有絕對把握。」兀良哈台、王鶚和汪良臣叔侄四人異口同聲的回答同樣一句話。不過話說出口後,兀良哈台等人才發現了笨如狗熊的熊耳大當,果不其然,熊耳大笑說道:「想不到大王和汪將軍都這麼有把握,那可真叫我為難了,到底要聽誰的好?」說著,熊耳轉向唐笑問道:「夫人,你的意見又如何?」 「問我的意見?」唐笑嫣然一笑,搖頭答道:「這個問題實在太艱難了,大王和汪將軍兩邊都各說各有理,實在讓人難以抉擇。」說著,唐笑站起身來,款款走到汪良臣叔侄之間,雙手分別按在汪良臣叔侄後肩上,柔聲說道:「聽兩位汪將軍的,如果成功,成都城和成都糧倉都可以保住——可要是阿里不哥大汗救援不及,宋蠻子又完成圍城工事,我們可是連突圍的機會都沒有了。」 「如果聽兀良哈台大王和王丞相的呢?」唐笑又微笑著走到兀良哈台和王鶚,也是雙手分別按在兀良哈台和王鶚後肩上,繼續溫柔的說道:「大王的意思是乘著宋蠻子還沒建好圍城堡壘,抓緊時間突圍——這招如果成功,我們是能夠保住性命,可這麼一來,我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成都城和成都糧倉就得丟了。」 「丟了沒關係,等到本王回到大理重整旗鼓,一定幫你們把成都奪回來。」兀良哈台大言不慚的說道。唐笑嫵媚一笑,用無比魅惑的聲音說道:「大王,不必焦急,其實奴家還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可以保住性命,也可以保住成都城。」兀良哈台大為驚奇,脫口問道:「什麼辦法?」 「辦法就是——。」唐笑拖長聲音,忽然向熊耳一指。兀良哈台、王鶚和汪良臣叔侄條件反射的轉頭去看熊耳,熊耳則猙獰笑道:「辦法就是,拿你兀良哈台的人頭去獻給賈太師!」 「什麼?」兀良哈台的驚叫話音未絕,背心已是一涼一疼,一個冰冷的硬物從背後插進了他的背心。兀良哈台驚訝回過頭去時,卻見唐笑已經從他的背心處抽出一把沾滿鮮血的匕首,唐笑迅速退出幾步,伸出丁香小舌,輕輕舔舔紅唇上沾染的人血,搖晃著匕首媚笑道:「大王,這把小刀真是幸運啊,先殺忽必烈的四川經略使劉黑馬,後殺大理國王兀良哈台——這麼光榮的戰績,足可以載入史冊了。」 事起突然,兀良哈台等人直到此刻才醒過味來,被偷襲的兀良哈台下意識的想跳起來把唐笑掐死,可身體卻絲毫不聽使喚,剛站到半截就摔回座椅。那邊熊耳則猛的跳起,一把掐住王鶚的脖子,把瘦弱的文官王鶚象老鷹捉小雞提起來,大笑道:「夫人,我抓了一個活的。」 「混蛋!」汪良臣叔侄勃然大怒,各自抽出腰刀時,卻覺得頭重腳輕,天旋地轉,又雙雙摔到地上。汪良臣掙扎著驚叫道:「毒!你們在飯菜裡下了毒!」 「別怕,只是蒙汗藥——賈太師點名要你們倆的活口,我又怎麼毒死你們?不過你們的親兵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們的酒菜裡都有足夠毒死上百人的砒霜。」唐笑嫵媚嬌笑,又向已經癱軟的兀良哈台說道:「大王,其實你也不用馬上死的。可你實在太聰明了,奴家吃什麼,你就只吃什麼,你的武藝又那麼高,所以沒辦法,奴家只好用這把塗過見血封喉的毒劍輕輕刺你一下——你到了陰曹地府,可不能怪奴家噢。」 「臭婊子!」兀良哈台痛苦掙扎著,罵出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句話。最恨被人罵為婊子的唐笑臉上變色,衝上前去揮刀,一刀割斷兀良哈台咽喉,本就中毒難救的兀良哈台怒目圓睜,砰然倒地,結束了他血腥的一生。 「你……你們會後悔的。」咽喉被熊耳掐住的王鶚艱難擠出一句,「就算賈似道老賊饒……饒了你們,劉元興也不會饒過你們……」 「多謝王丞相關心,不過賈太師和賈夫人已經對天發誓,只要我們拿著兀良哈台的人頭去投降,就赦免我們以前的一切。」唐笑得意媚笑,「王丞相好像還不知道吧?賈太師的新夫人,就是劉黑馬的女兒,賈太師除非是想放棄他好不容易在李□之亂時建立起來的威信,讓其他人再不敢向他投降,否則就絕對不會動我們夫妻一根毫毛。」 …… 「該用什麼辦法幹掉熊耳和唐笑呢?」與此同時的宋軍大營中,賈老賊正在搔著頭髮發愁,喃喃說道:「如果熊耳和唐笑真的拿著兀良哈台的人頭來投降,倒也一件麻煩事。如果不接受他們的投降,以後就別想再有蒙古漢軍向大宋投降;如果接受他們的投降,劉元興和劉安鳳那邊就沒辦法交代,再想劉安鳳招降田雄和夾谷龍古帶也沒了可能。麻煩,麻煩,這對夫妻真是一對禍害,在韃子那邊是禍害韃子,到大宋這邊照樣禍害本官,頭疼啊。」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六十九章 懲治漢奸 熊耳夫妻在戰場畏敵如虎,膽小如鼠,可是到了窩裡鬥打橫拳的時候,那可絕對算得上威風八面,有勇有謀。生擒汪良臣叔侄、王鶚和除掉兀良哈台之後,熊耳夫妻並沒有急著公開叛變,而是先派出心腹出城去與賈老賊取得聯繫,通知宋軍做好受降準備,然後再調動軍隊保護好成都糧倉,最後才趕到被梅應春控制的成都東門,打開東門迎接宋軍入城。 「大宋——!」成都東門吊橋轟然落地的同一剎那,列陣以待的宋軍隊伍中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賈老賊令旗一揮,張世傑和文天祥二將領軍橫衝過去,潮水一般湧向成都東門。成都南、北、西三門的蒙古守軍甚至還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宋軍就已經蜂擁入城,而熊耳夫妻一邊擁到文天祥和張世傑馬前阿諛諂媚,一邊大聲命令,「所有人,放下武器,向大宋天軍投降!若有違抗,定斬不饒!」 「投降不殺!頑抗者死!投降不殺!頑抗者死!」事先得到賈老賊命令的宋軍將士高喊招降口號,沿著成都城大街小巷快速移動,迅速撲向武庫、糧倉和成都駐軍軍營等要害地帶——宋軍的行動能如此迅捷也多虧了熊耳夫妻,是他們把成都城內的地形圖獻給賈老賊。而熊耳夫妻和梅應春控制的蒙古漢軍士兵大都乖乖的交出武器,甚至還主動為宋軍隊伍領路去對付汪良臣叔侄的嫡系和兀良哈台軍,僅有少部分蒙古士兵奮起抵抗,卻迅疾被人數遠勝於他們的宋軍士兵砍成肉醬。 「大宋萬歲!大宋皇帝萬歲!賈太師萬歲!」關鍵時刻,成都城裡的大部分色目人又一次發揮出他們的牆頭草優良作風,不僅向宋軍跪地投降,還大義滅親斬殺蒙古將領和不肯投降的蒙古士兵,捧著他們血淋淋的腦袋到宋軍面前邀功。這麼一來可苦了成都城裡的蒙古百姓,這些蒙古百姓早就聽說過賈老賊的殺神美名,宋軍圍城之後,大部分蒙古百姓都自發的到城下助戰,宋軍入城之後,他們不僅首當其衝成為宋軍士兵的刀下冤魂,那些不久之前還在和他們稱兄道弟的色目百姓更是操起修繕城防用的鋤頭鐵鏟等物,如狼似虎的撲上來,用鋤頭鐵鏟把他們打翻在地,活活打死,再割下他們的人頭捧到宋軍隊伍面前邀功獻媚,甚至還有不少色目人衝進蒙古百姓的家中,抓捕那些來不及逃走的蒙古婦女,捆到宋軍面前高喊,「大宋萬歲!大宋的軍爺們,這些都是韃子的女人,你們請隨意享用。」相反的,倒是不少漢人百姓禁不住蒙古族鄰居的苦苦哀求,冒著風險將他們藏在家裡保護起來。 隨著熊耳叛軍先後將成都四門打開,進城的宋軍隊伍越來越多,城中的蒙古軍隊和大理軍隊見大勢已去,或是紛紛跪下投降,或是脫下身上軍衣,換上普通衣杉混入百姓人群,少部分蒙古軍隊在大理名將大納率領下向最晚被打開的南門突圍,可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後,大納的軍隊卻受阻於宋軍修建的圍城工事前,六百餘人被宋軍重重包圍,鋪天蓋地的箭雨落下,大納身邊的士兵慘叫著象割麥子一樣倒下,大納身中數箭,見突圍無望後,大納長歎一聲,「大王,末將先走一步了。」說罷,大納橫刀自刎。剩餘的蒙古士兵雖然又向宋軍提出投降,但指揮此地軍隊的宋軍將領惱恨他們在突圍過程中殺害宋軍士兵,收繳武器後又下令全部處死,將剩餘的三百餘名蒙古士兵全部斬首。 日頭偏西,隨著宋軍大旗插上成都城牆,歷時近一年的成都平原收復戰基本宣告結束,宋軍徹底控制成都城,城中守軍投降一萬八千餘人,藏糧近三十萬石的成都糧倉也完好無損的落入宋軍手中。一時間,成都城中歡聲如雷,無數宋軍士兵搖旗吶喊,歡慶勝利,被蒙古統治了近十年的成都城漢人百姓也個個喜笑顏開,擔壺提漿拜伏道旁,恭迎賈老賊親自率領的宋軍高級將領入城。賈老賊遂下令出榜安民,命令宋軍士兵不得隨意傷害城中百姓。 在成都城中晃了一圈後,賈老賊住進了劉黑馬原來的四川經略使府,和子聰、高達等人剛在前廳坐定,門外親兵就飛報道:「啟稟太師,熊耳夫妻帶著兀良哈台人頭,押著王鶚和汪良臣叔侄,已到府門之外,懇求太師接見。」賈老賊冷笑一通,點頭喝道:「讓他們進來。」 不一刻,滿臉諂媚笑容的熊耳夫妻就被領進了大廳,汪良臣叔侄和王鶚也被捆成粽子一般押了進來。剛進大廳,熊耳夫妻就迫不及待撲到賈老賊面前雙膝跪下,爭先恐後的叫道:「末將熊耳,見過大宋賈平章。」「太師金安,奴家唐笑這廂有禮了。」而汪良臣叔侄則破口大罵,「狗蠻子,有種就快殺了老子!老子到了陰曹地府,也要詛咒你們宋蠻子個個不得好死!」「腦袋掉了碗大一塊疤,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到了下輩子,老子還要繼續跟著大汗殺蠻子!」 「讓他們閉嘴。」賈老賊向汪良臣叔侄一指,宋軍士兵一擁而上,先是賞給汪良臣叔侄一頓拳腳,爾後將破布塞入這對漢奸叔侄口中。賈老賊冷笑道:「想死?沒那麼容易!還記得當年的苦竹隘之戰嗎?你們汪家就因為少喝了一口蒙哥妃子敬的酒,就率軍殺入苦竹隘,把堅貞不屈的張實將軍五馬分屍,活埋了上百名英勇抗蒙的大宋士兵!本官如果讓你們死得痛快了,對得起苦竹隘的大宋將士們嗎?」 「把這兩個狗漢奸押下去,捆好!」賈老賊一拍桌子,厲聲喝道:「明天上午,本官要在苦竹隘將士靈前,把這兩個漢奸五馬分屍,把他們全家活埋,以告慰為國捐軀的大宋將士亡靈!」宋軍士兵轟然答應,拳打腳踢著將汪良臣叔侄拖了出去,賈老賊也是恨透了這兩個鐵桿漢奸,又怒吼道:「慢著,把他們拖下去以後,讓他們嘗一晚上的文火燉肉!」 「敢問太師,什麼叫文火燉肉?」龔丹怯生生的問道。賈老賊猙獰一笑,哼道:「把他們的褲子扒光,細竹條用濃鹽水泡透,慢慢抽他們的大腿根部,這就叫文火燉肉!」龔丹打了個寒戰,恭聲答應,汪良臣叔侄則嚇得魂飛魄散,在心中對賈老賊大罵不絕,熊耳夫妻也是臉上變色,下意識的雙腿發軟,全身寒毛倒豎。 「王丞相,久仰大名,今天終於有機會見面了。」押走了汪良臣叔侄,賈老賊又轉向王鶚,猙獰笑道:「聽阿術將軍說,這次大理叛盟,忽然在背後插大宋一刀,殺害了無數蒙古將士,你居功至偉啊。」 王鶚面如土色,不敢答話,子聰卻突然站起來,合掌說道:「太師,百一雖誤入歧途,鑄成大錯,但他實有真才實學,人才難得,小僧願意以身家性命為百一兄擔保,望太師對百一兄從輕發落,允許他戴罪立功。」 一向以心狠手辣著稱的子聰難得開口為人求情,賈老賊怎麼都得給他一點面子,加上兀良哈台已死,賈老賊也大可以把大理叛盟的責任推到兀良哈台頭上。可賈老賊正要詢問王鶚是否願意投降時,王鶚卻抬起頭來,向子聰咆哮道:「狗禿驢,你少在那裡假惺惺的裝好人!當年如果不是你嫉賢妒能,把我從忽必烈大汗身邊排擠到兀良哈台軍中效力,本相那會落到如此下場?」 「百一兄,何出此言?」子聰不動聲色的向王鶚問道。王鶚大笑道:「狗禿驢,你想讓賈似道老賊殺我就明說,用不著這麼拐彎抹角!不錯,是本相勸說的兀良哈台背盟,因為我要讓天下人看一看,我王鶚和你子聰,到底誰才是天下第一的謀士!忽必烈當初聽信你的讒言,把我從幕府中趕走,到底是對是錯。」 「百一兄,你誤會了,小僧當初向忽必烈進言將你逐出幕府,事後也非常後悔。」子聰臉上苦笑,心中冷笑,「哼,佛爺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連這麼一點激將都受不了,也敢在佛爺面前逞能?」王鶚大笑,轉向熊耳夫妻笑道:「只可惜,本相選錯了盟友,如果不是這兩頭蠢豬扯後腿,你子聰的禿頭,早就被本相拿下了。」 宋軍眾將一起竊笑,熊耳夫妻表情尷尬,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賈老賊歎了一口氣,轉向子聰說道:「子聰大師,王丞相既然不願意領你的情,那我們也別勉強於他了,依本官看,賜王丞相一具全屍,也就算盡了你們之間的友情了。」咱們的子聰大師淚落如雨,無可奈何的黯然答應。王鶚則昂首而出,被宋軍士兵縊死於成都東門。 賈老賊先後處置了汪良臣叔侄和王鶚,看得心驚肉跳的熊耳夫妻趕緊又想向賈老賊獻媚,不曾想賈老賊看都不看他們一眼,更沒開口讓跪得雙腿發麻的熊耳夫妻起來,只是喝道:「梅應春何在?為何不見他來拜見?」咎萬壽起身拱手答道:「回稟太師,梅應春是向文天祥大人直接投降,此刻正在文大人軍中。」 「混帳東西,想去帶壞本官的得意門生嗎?」賈老賊勃然大怒,喝道:「馬上去吧他們兩個全部叫來,本官今天要清理門戶。」咎萬壽見賈老賊臉色鐵青不敢怠慢,趕緊下去傳令。那邊熊耳面如土色,小心翼翼的說道:「賈太師,梅應春是末將心腹,這次向大宋投降,他也出力不少。」 「熊夫人,昨天晚上,本官只答應了赦免你們夫妻,可沒答應赦免梅應春吧?」賈老賊冷冷說道。唐笑打個寒戰,趕緊點頭承認,卻不敢出聲,熊耳也飛快把嘴閉上。又過片刻後,文天祥押著梅應春進到大廳,和熊耳夫妻一樣,梅應春剛一進廳就撲通跪下,膝行到賈老賊面前磕頭,戰戰兢兢的說道:「不肖門生梅應春,見過恩師,恩師萬福金安。」 「哼!」賈老賊冷哼一聲,抬頭向文天祥喝道:「履善,你和梅應春在一起,談了些什麼?為什麼不立即把他押到本官面前?」 「沒說什麼啊?」文天祥並不清楚賈老賊發怒的原因,只是小心翼翼的答道:「學生接受梅應春投降後,立即就趕到成都糧倉控制糧倉,因為那裡有一股韃子負隅頑抗,學生就耽擱了一些時間,後來又忙著檢查和接管糧倉,所以就耽擱到現在。在此期間,學生與梅應春並未交談。」說到這,文天祥又向梅應春吐一口唾沫,補充道:「就算學生有時間,也懶得和這樣的漢奸說話,只會髒了學生的嘴。」 「原來是這樣。」賈老賊總算露出些笑容,笑道:「本官還以為你看在同門份上,對他特別照顧。很好,本官再給你一個差事。」文天祥行禮答道:「請恩師吩咐。」 「把他押到城中法場。」賈老賊指著梅應春喝道:「你親自擔任監斬官,當著全軍將士的面將他處死!然後把他的人頭用石灰醃了,輪流送與本官的所有門生、也就是你的所有同年觀看,讓本官的門生都看看,背叛師門賣國求榮是什麼下場!」 「學生遵命。」文天祥大聲答應。梅應春則嚇得當場尿了褲襠,在賈老賊面前磕頭如搗蒜,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喊道:「恩師饒命,恩師饒命啊,學生不敢了,學生再也不敢了。履善,求求你看在同門的份上,求恩師饒了我吧。」 「求恩師饒了你?」文天祥獰笑著一把揪起梅應春,啪啪啪賞給他幾個耳光,吼道:「你在神臂城下向韃子投降和勾結韃子殺害大宋將士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恩師會饒了你?我如果張了這個嘴,還有什麼面目去見陸秀夫和謝枋得?將來到了九泉之下,我如果見到周賁和吳信,該怎麼向他們交代?」 「恩師,學生知罪了,再也不敢了。」梅應春嚎啕大哭,掙扎著又向想賈老賊磕頭。賈老賊卻猙獰笑道:「看在師生情分上,為師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在行刑的時候大喊『我就是當漢奸的下場』,那麼為師就賞你一個痛快,直接斬首!如果你不喊,為師就將你腰斬處死,讓你看看自己肚子里長了什麼樣的爛肝肺!」 「恩師饒命,恩師饒命。」梅應春又哭又叫,掙扎著拚命搖頭。但文天祥可不管這麼多,讓士兵把他架起,直接押到成都法場當眾用刑,被捆上刑台之後,又哭又喊的梅應春也知道在劫難逃,為了死得痛快一些,梅應春也只好向著圍觀的軍民百姓拚命大喊起來,「父老鄉親們,大宋的將士們,你們看好了,我就是當漢奸的下場,我就是當漢奸的下場……」 …… 不說文天祥奉命監斬同年梅應春,單說親眼看到賈老賊接連處死了王鶚和門生梅應春後,熊耳夫妻的三魂早已飛了六魄,生怕賈老賊下一次就是殺他們夫妻。而賈老賊的臉色也極度難看,先用冰冷殘酷的目光注視熊耳夫妻良久,直到看得熊耳夫妻心裡發毛、面無人色後,賈老賊才冷哼了一句,「起來吧。」 「多謝太師。」熊耳夫妻如蒙大赦,趕緊掙扎著地上站起,不曾想夫妻都跪得太久了,雙腿早就酸漲難忍,才爬到一半就又摔在地上。賈老賊也不叫人去攙他們,只是用毒蛇一般的目光盯著這對夫妻,恰在此時,阿術忽然從廳外進來,向賈老賊磕頭大叫道:「太師,熊耳夫妻殺我父親,末將懇請太師將熊耳夫妻斬首示眾,以報父仇。」 「阿術將軍,我們是受賈太師指使的啊。」熊耳大聲慘叫,唐笑趕緊一把拉住他,向賈老賊悄悄一努嘴,熊耳這才想起自己的小命正捏在賈老賊手裡——這個時候說賈老賊壞話不是找死是什麼?驚恐之下,熊耳趕緊改口說道:「阿術將軍,兀良哈台大王不幸慘死,末將也非常痛心,末將願披麻戴孝到大王靈前磕頭謝罪,請阿術將軍原諒。」 「放屁!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磕個頭就能謝罪嗎?」阿術大怒吼道。子聰使個眼色,和咎萬壽一起站起,向賈老賊行禮說道:「賈太師,熊耳夫妻做惡多端,多行不義,理當處死,下官也請太師將熊耳夫妻斬首示眾!」那邊高達和邛應也領著一幫宋軍將領起立,向賈老賊抱拳,異口同聲說道:「末將等也請太師將熊耳夫妻斬首!」 「太師,饒命啊。」熊耳雙腿發軟,又一次撲到賈老賊面前跪下,哭喊道:「賈太師,你答應過的,只要我們投降,就赦免我們的一切罪行,請太師遵守諾言,饒小人一命。」唐笑則臉色慘白,這才相信王鶚當初的預言。 「熊將軍,請起。」賈老賊冷冷說道:「本官答應過你,當然算話。」說罷,賈老賊又轉向宋軍眾將說道:「各位將軍,各位大人,你們的心情,本官很理解。但本官素來言出如山,答應了赦免熊耳夫妻,就一定說話算話,你們不要讓本官為難。」 「太師,對信義之人,可講信義。對無信之人,又何必拘於禮節?」子聰大聲說道:「熊耳夫妻腦生反骨,卑鄙無恥又反覆無常,若留之,必為我軍禍害,不如盡早除之,以免後患。」 「子聰大師言之有理,請太師將熊耳夫妻速速斬之!」宋軍眾將也一起怒吼。看到這情形,熊耳夫妻已經連求饒都不敢出聲,只是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賈老賊——那淒慘的目光,簡直連鐵石心腸的人都能被打動。而賈老賊低頭盤算良久後,最終還是搖頭說道:「本官已經答應了的事,不能反悔。這樣吧,既然你們都看熊耳夫妻不順眼,就讓他們夫妻倆住到城外軍營去。」 「熊將軍,熊夫人,委屈一下。」賈老賊轉向熊耳夫妻,微笑說道:「先到城外去住一晚上,待本官說服了眾將官,再兌現給你們的承諾如何?」熊耳夫妻已是砧上魚肉,又見宋軍眾將全都怒氣沖沖的看著他們,心中雖有不滿也不敢反抗,只得乖乖的向賈老賊磕頭感謝,這才隨著賈老賊指派的宋軍大將王立出城。 看著熊耳夫妻失魂落魄離去的背影,賈老賊猙獰一笑,把子聰叫到面前,低聲說道:「這對狗男女已經被嚇怕了,肯定會打逃跑的主意,去給王立打一個招呼,讓他依計行事,今天晚上就放這對狗男女逃跑。再通知劉元興兄妹,讓他們在預定地點等他們的殺父仇人。」 「太師果然高明。」子聰奸詐一笑,低聲說道:「太師追封熊耳的奏章,小僧也已經寫好,隨時可以送往臨安。」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七十章 揮淚斬王立 賈老賊的恐嚇非常有效,被王立押出成都城後,熊耳夫妻果然打起了腳底抹油的主意——沒辦法,賈老賊身上那股殺氣實在可怕,宋軍眾將對熊耳夫妻的那股敵意也著實嚇人,這些都足以打消熊耳夫妻對美好前途的任何憧憬。不過思來想去,熊耳又覺得就這麼放棄未免太可惜,便抓住王立對軍隊下令的機會向唐笑低聲問道:「夫人,宋蠻子的將領對我們敵意都很深,賈老賊也未必靠得住,我們該怎麼辦?」 「你的意思呢?」唐笑第一次主動詢問丈夫的意見,顯然她心中的猶豫和矛盾還遠在熊耳之上。熊耳哭喪著臉答道:「我想找個機會逃跑,看賈老賊的架勢,隨時有可能翻悔殺人,我們如果不趕緊找個機開溜,只怕腦袋就保不住了。可這麼一來,我們以前的努力就又白辛苦了,想想實在不值得,所以我又捨不得跑。」 「再捨不得也得放棄了。」唐笑抿緊紅唇,咬牙說道:「本來賈老賊為了以後繼續招降蒙古漢軍,說什麼都不會隨便殺我們,可是沒想到宋蠻子軍隊裡的將領會這麼針對我們,賈老賊縱然暫時饒過我們,但也架不住眾口鑠金,難保不會對我們生出殺機。所以,為了謹慎起見,我們還是有機會就跑的好。」 「熊夫人,熊將軍,賢伉儷在談些什麼親熱話?」熊耳和唐笑低聲嘀咕時,王立已經安排好軍隊佈置,遠遠就大笑寒暄,態度十分之親熱,不過王立嘴上是向熊耳夫妻兩人同時打招呼,眼睛卻直勾勾的盯在唐笑嫵媚的臉蛋上,對唐笑的垂涎已經昭然若揭。因為天色已晚,熊耳倒沒注意到王立正在打他老婆的主意,只是賠笑道:「王將軍,末將和賤內當然稱讚你的武勇,把大宋軍隊治得服服帖帖的。」 「熊將軍誇獎了。」王立打個哈哈,又飛快轉向唐笑,親熱的微笑說道:「天黑夜冷,熊夫人請趕快進大營,末將已經讓人給夫人準備了一頂舒服的暖帳,供夫人休息。」 「多謝王將軍。」唐笑早看出王立對她的意思,得意偷笑之下更是賣弄,嬌滴滴的向王立道謝,還千嬌百媚的王立嫣然一笑,風情萬種。這下子不僅王立眉開眼笑,受寵若驚,恨不得立即就把唐笑攬入懷中親熱,就連熊耳都看出問題不對了,冷哼一聲,拉起唐笑大步就走,並且故意離王立許遠。王立看在心裡,惱在肚裡,只是當著眾多宋軍士兵的面不敢發作出來。 王立倒沒有吹牛,他給熊耳夫妻準備的軍帳確實不錯,不僅被褥清潔柔軟,還生有銀炭炭火,起居用具無一或缺,可越是這樣,熊耳就明白王立是在對他老婆居心不良。惱怒之下,熊耳夫妻剛剛入住之後,熊耳立即下達了逐客令,「王將軍,天不早了,我們夫妻早些安歇,不敢耽誤將軍公事。」 「熊將軍不必客氣,今天晚上沒什麼重要軍務了。」好不容易有機會和唐笑在一起,王立那裡捨得離開,一雙眼睛只是不斷直勾勾的盯著唐笑。可天不遂人願,就在這時候,外面王立親兵大聲叫道:「王將軍,有緊急軍令,請立即大帳來一趟。」王立大為掃興,只得在熊耳的怒視目光中告辭離去。 「以後少和王蠻子眉來眼去,他沒安好心。」王立前腳剛走,熊耳就凶神惡煞的向唐笑喝道。唐笑冷笑,答道:「誰和他眉來眼去了?你那隻眼睛看見我和他眉來眼去了?沒用的東西,既然知道他對我居心不良,那你為什麼不敢當著他的面說出來?衝我一個婦道人家發火,算什麼英雄好漢?」 熊耳無語,只好一屁股坐在床上,低著頭生悶氣。唐笑則一邊冷笑著暗罵熊耳無用,一邊踮著腳溜到帳篷門口,從門簾的縫隙裡偷看帳外動靜,尋找逃跑機會。讓唐笑喜出望外的是,帳篷外面的宋軍看守並不嚴密,僅在帳篷門口有兩個宋軍士兵把守,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看守,而在軍營深處,因為宋軍主力已經入駐成都的緣故,大部分營帳都是黑□□的,地廣人稀,極利於熊耳夫妻連夜逃脫。 雖說已經有逃脫的機會,門口的兩個守衛也不難對付,但唐笑心中卻又猶豫起來——沒辦法,為了確保向宋軍投降後的榮華富貴,熊耳夫妻付出的代價相當不小,就這麼輕易放棄,唐笑肯定捨不得。就在唐笑內心天人交戰、猶豫難決的時候,又有一隊宋軍士兵打著火把過來,為首的人正是離去不久的王立。 「狗蠻子,果然拜倒在老娘的石榴裙下了。」唐笑心中冷笑,趕緊退回帳中坐好,擺出名媛風範等待王立到來,準備讓王立更加深陷自己情網。但出乎唐笑的預料,王立的腳步聲到了帳篷門口後,足足小半個時辰不見王立叫門,唐笑不免大為驚奇,幾乎懷疑自己的魅力失效。又過了許久,王立終於在帳外叫道:「熊夫人,你休息了沒有?末將王立求見。」 王立的聲音有些吞吐,也夾帶著一些遲疑,唐笑最擅長察言觀色,立時就發現事情不對,熊耳卻搶著叫道:「我夫人已經睡了,王將軍有什麼事請明天再來。」王立又遲疑了片刻,這才低聲說道:「那算了,我明天再來。」 「王將軍,我還沒睡,請問你有什麼事?」發現事情不對的唐笑當機立斷,不顧熊耳阻攔,衝到帳篷門口打開帳門。帳門外,王立臉色陰鬱,看到唐笑出來,只是勉強才擠出一絲笑容,客氣道:「熊夫人,深夜打擾,多有失禮,還望夫人勿怪。」 「王將軍不必客氣,有事請直說。」唐笑嫣然一笑,誘人的大眼睛凝視著王立雙眼,既是誘惑也是觀察王立的內心。王立的眼神中先是一陣沉迷,又是一陣慌亂猶豫,直到熊耳過來攔在唐笑和王立之間,王立才咬著牙說道:「熊夫人,這裡不太方便,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這裡有什麼不方便的?有什麼話直說。」熊耳沖王立咆哮嚷嚷道。唐笑則益發感到事情不妙,立即繞過熊耳走出帳門,媚笑道:「好,王將軍請領路。」 「我不准你去。」熊耳那肯給自己戴綠帽子,伸手就去抓唐笑細嫩的胳膊。誰知唐笑早料到他會阻攔,搶先一步走到王立身旁,主動拉起王立的手媚笑道:「王將軍,不用理他,他就這個脾氣,我們到別處說話去。」 「賤人,站住!我揍死你!」老婆當面勾搭其他男人,熊耳幾乎氣瘋了過去,衝上前去就拉唐笑。唐笑忙一邊躲開,一邊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王立,眼中儘是可憐巴巴的懇求之色,王立又遲疑了一下,終於伸手攔住熊耳,喝道:「住手,打女人算什麼男人?有本事和我打!」王立帶來的心腹親兵也一起拔刀,怒視熊耳。 別看熊耳胖大如熊,其實膽子比老鼠大不了多少,被王立一嚇立即收手,只是無力的嚷嚷道:「王立,你深夜帶走我的夫人,打算幹什麼?你信不信我告到賈太師那裡,請他治你的罪!」 「如果你有機會向賈太師告狀,那你就儘管去告吧。」王立冷哼一聲,拉起唐笑就走,熊耳有心想追,卻懼於王立親兵人多勢眾,手裡還都拿著明晃晃的刀子,只能眼睜睜看著王立把他老婆帶走,不過最讓熊耳氣得幾乎瘋狂的是,唐笑竟然主動依偎到了王立身上,用專屬於他的豐滿胸脯摩擦王立胳膊…… …… 「臭婊子,臭婊子!等你回來,老子一定要宰了你,砍了你!」直到王立和唐笑走遠後,熊耳才躲在帳篷裡破口大罵起來,賭咒發誓要把唐笑千刀萬剮——不過鑒於外面就有宋軍士兵守衛,熊耳也就是敢罵罵老婆,不敢直接罵王立。足足罵了近一個時辰,熊耳的嗓子都罵沙啞了,可唐笑還是沒有回來。熊耳無可奈何,只好學起鴕鳥戰術,躲到床上準備到夢中教訓公然偷情的唐笑和王立。 「換班了。」帳外傳來宋軍換崗的交談聲,一個宋軍士兵低聲問道:「怎麼樣?裡面的睡著沒有?」 「剛才一直在罵,剛安靜了一會,現在估計睡著了。」另一名宋軍士兵低聲答道。開始那宋軍士兵低聲笑道:「讓他睡吧,也就最後這一個安生覺了,到了明天,他再想睡也沒機會……」 「噓,小聲些。」答話那宋軍士兵壓低聲斥道:「別他娘的張嘴胡說,小心把裡面的韃子看好,要是讓韃子跑了,小心你的腦袋。」 宋軍士兵的交談聲聲音雖小,但夜深人靜中,熊耳在床上還是聽得一清二楚——熊耳的三魂也就飛了六魄,再聯想到王立開始的話,熊耳頓時在心裡驚叫起來,「不對,賈似道老賊明天就要殺我了!怪不得王立那個狗蠻子敢公開帶走我媳婦,原來他已經知道賈似道老賊就要殺我,所以才有恃無恐!」 清楚了自己即將面臨的危機,熊耳馬上把綠帽之恥拋到九霄雲外,開始琢磨起如何逃脫賈老賊的毒手。大概是上天看熊耳實在可憐給他點補償,過了一段時間後,帳外竟然傳來了均勻的鼾聲,熊耳大喜過望,趕緊下床輕手輕腳的摸到門邊,從縫隙裡往外一看,兩個看守他的宋軍士兵席地而座,竟然背靠著背昏昏睡去。熊耳見機不可失,趕緊輕輕打開帳門,輕手輕腳的從兩個宋軍士兵身邊摸了過去,迅速消失在茫茫黑夜中——至於被王立帶走的唐笑是死是活,熊耳已經來不及再去做任何擔憂了…… …… 成都平原戰事基本結束,麻煩的兀良哈台被解決在成都,心頭兩塊大石頭落地,鬆懈之下,賈老賊一直睡到第二天才懶洋洋的從床上爬起來。醒來後,賈老賊沒有急著洗漱更衣,而是習慣性想要到院子裡打一套太祖長拳鍛煉身體——身體是娶老婆的本錢,賈老賊可不想年紀輕輕就英年早夭。可剛剛打開房門,賈老賊就看到子聰、高達和咎萬壽三人守在門外,個個臉色嚴肅,凝重無比,賈老賊楞了一下,問道:「出什麼事了?怎麼全都守在這裡?」 「太師,這段時間你太過辛苦,已經兩天沒睡覺了,所以小僧們沒敢叫醒你。」子聰吞吞吐吐的說道:「熊耳那邊,出了點小事情。」 「出什麼事?他們沒跑?計劃失敗了?」賈老賊趕緊問道。子聰膽怯的看賈老賊一眼,低聲說道:「計劃很成功,熊耳是被我們嚇得連夜逃跑,也按著我們給他佈置的逃亡路線逃跑,落入了劉元興兄妹的包圍。」 「那不是很好嗎?」賈老賊莫名其妙的問道。子聰硬著頭皮答道:「熊耳是落入了劉元興的包圍,也被劉元興兄妹聯手處死——但他的夫人、也就是殺害劉黑馬的真正兇手唐笑,被王立私自放走了。現在劉元興兄妹已經帶著軍隊到了成都城下,要我們交出殺害他們父親的唐笑!」 「混帳東西!」賈老賊差點沒氣瘋過去——本來以賈老賊的如意算盤,故意嚇跑熊耳夫妻,讓他們落入劉元興兄妹之手,既可以借劉元興的手除掉想殺又不能直接殺的熊耳夫妻,事後用追封官職的手段籠絡人心,便於繼續招降其他蒙古漢軍;又可以安撫劉元興兄妹和控制劍閣的田雄、夾谷龍古帶等人,進而招降他們,徹底封死阿里不哥軍隊的入川道路!可這麼一舉兩得的妙計,卻因為王立的破壞,就要面臨著完全流產、甚至適得其反的危機了。 「王立為什麼放在唐笑?他和唐笑是什麼關係?」幾乎氣瘋了的賈老賊問了一句廢話。咎萬壽哭喪著臉答道:「下官通過調查王立的親兵得知,王立是被唐笑的美色迷惑,在床上把我們的計劃告訴了唐笑,又禁不住唐笑的苦苦哀求,私自放唐笑從安全的道路逃走了。下官已經安排騎兵和斥候去追捕唐笑,但那個賤人逃走多時,還騎得有王立送給她的戰馬,估計能追上的希望很小。」 「王立在那裡?有沒有把他抓起來?」賈老賊咆哮怒吼道。高達垂頭喪氣的答道:「我剛派人去抓王立,劉元興兄妹就帶著軍隊來到了成都城下,王立明白自己罪大,已經讓從人把他捆了,自己到城中來請罪,現在就押在成都東門。」說罷,高達又補充道:「太師,王立的事可以放在一邊,現在劉元興的軍隊已經在成都東門和我們對峙上了,一定要我們交出唐笑。」 「一子錯,滿盤皆輸啊。」賈老賊長歎一聲,大吼道:「馬上去東門,本官要親自向劉元興兄妹解釋。」說著,賈老賊抬腿就走,後面宋軍眾將忙叫道:「太師,你還沒換衣服。」 「都什麼時候了,還管什麼衣服?」賈老賊一邊快步奔跑,一邊怒氣沖沖的說道:「你們當阿里不哥的人都是傻瓜嗎?如果唐笑逃到他們那邊,他們肯定會以交出唐笑為條件招降田雄和夾谷龍,一旦得手,我們這一年來在四川的辛苦就白白浪費了。」 穿著睡衣,騎著快馬衝到東門,賈老賊首先就看到自縛跪在路旁的王立,旁邊還有張世傑和楊晨煥兩大悍將。見賈老賊過來,王立忙膝行到賈老賊面前,落淚道:「太師,末將一時糊塗,鑄成大錯,請太師治罪!」賈老賊也是氣急,頭一次舉起馬鞭抽向宋軍將領,一鞭抽得王立滿臉開花,王立不敢躲也不敢叫,只是哭泣道:「末將罪該萬死,請太師多抽幾鞭。」 「抽你有屁用!本官恨不得一刀砍了你!」賈老賊怒吼咆哮。那邊張世傑和楊晨煥忙一起單膝跪下說道:「太師,王將軍雖犯軍法,但他只是一時糊塗,望太師念在他對大宋忠心耿耿和以往的功勞份上,饒他一命!」 「我何嘗不知道王立對大宋忠心耿耿,這次和兀良哈台的決戰,他身中三箭兩刀,仍然率軍衝殺在最前面……」賈老賊幾乎落淚,搖頭說道:「但他這次所犯之罪實在太大,造成的後果也遠比你們想像的嚴重……唉,算了,先陪本官出城去見劉元興兄妹再說吧。」張世傑和楊晨煥等將再不敢說話,只是率軍保護賈老賊出城,王立也被軍士押出了東門。 出得城外,文天祥率領的宋軍隊伍已經和劉元興的軍隊佈陣對峙,文天祥單騎立於陣前,正在向劉元興兄妹苦苦解釋著什麼。賈老賊不敢怠慢,忙也策馬衝了過去,賈老賊的戰馬還沒停穩,劉元興就在對面破口大罵道:「賈似道,你這個無恥無信的老賊,當初你是怎麼答應我們的?只要我們在簡州讓路,你就把熊耳夫妻交給我們,我們讓路了!後來你又說要我們交出簡州城,我們也完好無損的交了!打成都的時候,你不許我們的進城,我們就沒進城和你搶成都糧倉!你的所有要求,我們都一一滿足了,現在唐笑賤人在那裡?在那裡?!」 「劉將軍,切莫動怒,請聽本官解釋。」賈老賊擦了把汗,先看看劉元興身邊的劉安鳳,卻見劉安鳳滿臉殺氣,正在用帶著淚痕的美目怒視自己,賈老賊一陣心虛,趕緊扭頭叫道:「把王立押上來!」宋軍士兵依令而行,迅速將王立押到陣前跪下。 「劉將軍,劉姑娘,事情是這樣的。」賈老賊指著王立,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向事實上的老婆和事實上的小舅子一一述說了一遍,末了賈老賊叫道:「劉將軍,事情全屬偶然,本官決非故意失信,還望將軍和劉姑娘明查。唐笑雖然逃走,但本官遲早有一天還會抓住她,到時候本官一定把她交給你們,以實現本官諾言。」 「賈似道老賊,你要騙我多少次?」劉安鳳哭出聲來,指著賈老賊罵道:「你要我做的事,我那一件沒做到?我只是求你能幫我父親報仇,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放走我的殺父仇人,你到底是什麼居心?你還打算騙我到什麼時候?」 「鳳妹,我真不是故意的。」賈老賊急得語無倫次,連私下裡對劉安鳳的親熱稱呼都當眾喊了出來。那邊劉元興更是大怒,吼道:「閉嘴!我妹妹是你什麼人,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叫她?賈老賊,你也少拿那些鬼話來蒙我,私放戰俘乃是軍中殺頭死罪——他王立敢這麼做嗎?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到底交不交出唐笑賤人?」 「劉將軍,唐笑真是被我放走的。」王立還算硬氣,直起身體叫道:「賈太師沒騙你,是我色迷心竊,一時糊塗放了唐笑。你如果覺得不解氣,就來抽我幾百鞭子出氣,不要再為難賈太師了。」 「想用苦肉計來蒙我?誰不知道賈似道老賊詭計多斷,普天之下無人能敵,本將軍這次不上當了!」劉元興指著王立吼道:「如果真是你放的,那賈似道老賊就應該執行軍法,將你當場處斬,這樣我才相信!」 王立語塞,只是將哀求的目光轉向賈老賊,賈老賊則左右為難,一邊是功勳纍纍的猛將,一邊是心愛的女人和至關重要的中立勢力,實在叫賈老賊難以選擇,而宋軍眾將誰也不敢開口,只是屏息頓氣等待賈老賊的決定。一時間,在場數萬人鴉雀無聲,無數道目光全都集中到賈老賊身上。 「劉將軍,劉姑娘。」良久後,賈老賊終於開口,一字一句的說道:「不管你們信不信,唐笑確實已經逃走了,本官現在唯一能做的,是全力追捕唐笑,一旦抓獲,立即送到你們軍中,任由你們兄妹處置,以實現本官對你們的承諾。但為了讓你們相信本官的話而殺王立,恕本官不能答應。」 「末將謝太師,末將謝太師。」王立死裡逃生,激動之下向賈老賊連連磕頭,發誓結草啣環以報賈老賊大恩。劉元興則瘋狂大笑,「果然是詭計!果然又是你的詭計!好,好,你言而無信,也休怪我們也不守承諾了!」說罷,劉元興一揮手,喝道:「全軍北上,去劍閣與田雄將軍會師!」 劉元興也還算冷靜,知道自己的幾千人馬絕對不是賈老賊十萬大軍的對手,所以果斷選擇揮師北上。命令一下後,劉元興軍立即列隊出發,小心提防著宋軍突襲,緩緩北上。這邊高達趕緊湊上來,在賈老賊耳邊低聲說道:「太師,劍閣關自古就是天險,本來就易守難攻,如果劉元興的軍隊去和田雄會師,我們再想拿下這個北伐漢中的咽喉勢必更加困難。不如乘此機會,把劉元興軍消滅在成都,各個擊破。」 「不能動。」賈老賊搖頭,低聲說道:「不是本官要徇私情,而是劍閣關正在田雄手裡,我們如果這個時候背盟偷襲劉元興,忠於忽必烈和劉黑馬的田雄必然在一怒之下倒向阿里不哥,那我們剛剛到手的成都平原就無險可守了。所以必須得放劉元興北上,一來為安撫田雄,二來讓田雄有足夠兵力替我們抵禦阿里不哥,爭取休整時間。」 「太師高明,下官這就去約束軍隊。」高達點頭答應。賈老賊又抬起頭,大吼道:「大宋將士全軍聽令,沒有本官帥令,私自向劉元興軍發動進攻者,立斬!」 「謹遵太師號令!」宋軍眾將整齊答應。可就在這時候,劉安鳳忽然掉轉馬頭,直接向賈老賊衝了過來,宋軍將士上前攔截卻被賈老賊喝開,任由劉安鳳直接衝到賈老賊面前。出乎賈老賊的預料,劉安鳳並沒有上來就賞給他幾個耳光,而是在賈老賊面前勒住戰馬,往賈老賊的腳下重重吐了一口唾沫,哭罵道:「騙子!」罵完,劉安鳳又掉轉馬頭,大哭著衝回劉元興的隊伍。 「這次我真沒打算騙你。」賈老賊喃喃說道。 劉元興的軍隊逐漸走遠,最終消失不見,就在宋軍眾將都鬆了一口氣的時候,賈老賊忽然又提高聲音,喝道:「高達將軍,大宋軍法,將領洩露軍機,私放重要戰俘,姦淫降將之妻,罪當如何?」 賈老賊忽然又開始發難,宋軍眾將也立即把心提到嗓子眼,高達遲疑了一下,這才小聲答道:「洩露軍機,罪當處斬。私放重要戰俘,罪當處斬。姦淫降將之妻,也罪當處斬。」 「大聲點,本官沒聽清。」賈老賊昂起腦袋,大聲吼道。高達無奈,只好也用最大聲音答道:「回稟太師,洩露軍機,罪當處斬!私放重要戰俘,罪當處斬!姦淫降將之妻,也罪當處斬!」 「很好。」賈老賊點點頭,忽然大聲喝道:「來人啊,將王立即刻處斬!以明軍紀!」 「太師……」王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宋軍眾將也個個驚叫出聲,異口同聲向賈老賊問道:「太師,你剛才不是饒了王將軍了嗎?」 「誰說本官饒他了?」賈老賊大聲答道:「本官剛才之所以不殺王立,是因為劉元興逼迫本官而殺,本官豈能為討好敵人而自斬大將?現在劉元興已走,本官為明軍紀,正國法,自然要將王立斬首示眾!」 宋軍眾將黯然無語,當下高達和子聰二人帶頭下馬,上百名宋軍將領一起下馬,單膝跪到賈老賊面前,抱拳異口同聲說道:「王將軍雖犯軍法,但念在他對大宋忠心耿耿,請太師法外開恩!」 「請太師法外開恩!」無數宋軍中低級將領和士兵也向賈老賊單膝跪下,異口同聲的為王立求情。王立則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是哀求著看著賈老賊,淚流滿面。 「將士們,不是我賈似道狠心,可軍法重於山、高於天啊!」賈老賊終於落下眼淚,大哭著說道:「將士們,你們應該聽說過金國韃子評價岳家軍的話——撼山易,撼岳家軍難!岳武穆為什麼能百戰百勝,就是因為他賞罰分明,軍法如山,他的親舅舅犯了軍法,也照樣被他處斬!我們大宋要想光復漢家江山,不學習岳家軍的賞罰分明,軍法如山,光復大宋江山,驅逐韃虜,永遠都只是一個口號,一個永遠停留在口頭上的口號。」 「將士們,你們低下頭看看腳下的黃土。」賈老賊嚎啕大哭,「就在這四川的土地上,我們無數的大宋將士灑下熱血,犧牲生命,張實將軍,楊立將軍,王佐將軍父子,還有段元緒將軍和千千萬萬的無名將士,他們都為了保衛四川、為了保衛大宋而犧牲!他們本來有的是機會逃走,也可以向韃子屈膝投降,可他們沒有這麼做,這是為了什麼?因為他們是真正的軍人,他們熱愛大宋,熱愛千千萬萬的大宋子民,我們如果在這片他們拋頭顱灑熱血的土地上徇私舞弊,包庇觸犯軍法的罪人,將來我們到了九泉之下,還有什麼臉面去見他們?還有什麼臉面高喊,我們是為了光復大宋江山而來?」 喊到這裡,賈老賊已是痛哭失聲,宋軍眾將士紛紛灑下淚水,逐漸站直了身體。而王立也是瘋狂大哭,向賈老賊磕頭出血,「太師,末將該死!末將願以死捍衛軍紀!末將願以死謝罪。」 「你放心,你的妻兒老小,本官會讓人把他們接到臨安居住,讓他們享受你的俸祿。」賈老賊哭泣著向王立說道。王立大哭磕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稍微平靜片刻後,賈老賊收住淚水,喝道:「來人,將王立拖下去處斬。」這次宋軍將士再不阻攔,迅速將王立押到軍隊面前,斬首示眾。可就在鮮血飛濺的那一刻,賈老賊又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哽咽著小聲說道:「是我不好,我忘了郭老先生的那首詩,是我害了王立。」 「太師,王立違反軍紀,咎由自取,怎麼能說是你害了他?」子聰小聲問道。賈老賊當然不能回答真話,只是痛苦的搖搖頭,又大聲說道:「王立一事,本官用人不明,亦有罪過。本官將上表朝廷,自貶三級,以正國法!」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七十一章 北伐漢中 「押上來!」隨著賈老賊的一聲怒喝,汪良臣和汪惟正叔侄被宋軍緩緩押上設於成都東門的刑場,押到無數宋軍將士和四川百姓的面前。和以往在漢人百姓面前的威風八面和凶狠殘暴不同,此刻的汪良臣叔侄模樣簡直可以說要多淒慘有多淒慘,頭髮亂了,眼睛紅了,牙齒掉了,就連褲子都不見了蹤影,露出四條被細竹條抽打得血肉模糊的大腿,每走一步都要嘶啞呻吟幾聲。而在他們身後,他們的全家五十餘口也被捆著拖著,帶到了臨時刑場,男女老少哭聲震天。 親自率領宋軍高級官員向四川保衛戰中犧牲的大宋軍民磕了頭,上了香,賈老賊轉過身來,向著被押到面前的汪良臣叔侄獰笑問道:「兩個狗漢奸,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汪良臣叔侄面色慘白,汪良臣破口大罵,「賈似道老賊,要殺就殺,休要廢話!老子就是做了鬼,到了地下也要幫助蒙古鬼殺你們蠻子鬼!」汪惟正則大聲說道:「賈老賊,你想要老子向你求饒?做夢!老子生是蒙古人,死是蒙古鬼!」 「狗漢奸,死到臨頭,還在執迷不悟。」賈老賊冷笑一聲,喝道:「做行刑準備!」宋軍士兵依令而行,牽來十匹戰馬,每匹戰馬身上栓上一根繩子,並將繩子的另一頭分別繫在汪良臣叔侄的四肢和脖子上。直到此刻,汪良臣和汪惟正叔侄臉上才露出驚慌神色,汪良臣當場大小便失禁,汪惟正則撲通一聲跪下,哭喊求饒道:「太師饒命,宋人大爺饒命,我再也不敢當漢奸了,求求你們饒了我吧。」 「哼,饒了你?」賈老賊往四川將士靈位一指,冷笑道:「本官如果饒了你。如何向這些被你們汪家車裂活埋的大宋將士交代?」說到這,賈老賊冷酷一笑,又陰笑說道:「不過你們也別擔心,在把你們五馬分屍之前,你們還可以親眼看到你們全家被活埋的全過程,還可以多活片刻——來人啊,將汪良臣、汪惟正全家活埋!」 「得令!」數十名宋軍戰士齊聲怒吼,快步撲向已經哭得天昏地暗、嚇得魂飛魄散的汪良臣叔侄家屬,不管男女老幼,一律連打帶拖押到事先挖好的土坑面前,用槍棍生生打入坑中。汪惟正的原配老婆抱著一個孩子號啕大哭,向宋軍士兵連連磕頭,哭喊道:「軍爺,你們活埋我就行了,我兒子還在吃奶啊,求求你們,求你們饒了他。」 宋軍士兵有些手軟,監督執刑的宋軍官員也有些為難,飛奔到賈老賊面前請示,賈老賊把眼睛一鼓,喝道:「留著汪惟正的兒子,讓他生汪精衛繼續賣國求榮怎麼辦?殺!」 宋軍監刑官雖不知道汪精衛是誰,但看到賈老賊那鐵青的臉色也不敢多說,只是飛奔回去傳令,當下宋軍將士再不手軟,兩人抬起汪惟正老婆,把她連著汪惟正的兒子一起拋下土坑,鐵鏟翻飛和汪良臣叔侄家屬瘋狂哭喊中,土坑逐漸被填平,又擔來十幾捅水潑到土坑之上踏實。看到這一切,汪良臣叔侄既是屎流齊流,又是哭罵震天,「賈似道老賊,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如果能殺光韃子和漢奸,本官情願不得好死。」賈老賊冷笑一聲,將大手一揮,吼道:「為大宋將士報仇,行刑!」 「駕——!」十名宋軍騎兵揮動馬鞭,戰馬揚蹄狂奔,汪良臣和汪惟正叔侄幾乎是同時慘叫著被繩索拉得凌空飛起,又同時被撕成數截,污血狂濺中,骯髒腥臭的內臟滾灑遍地,宋軍將士整齊的怒吼也在同一時間響徹雲霄,「報仇——!」 …… 在成都休整的日子裡,賈老賊彷彿是殺神附體一般,一口氣接連處死了近千名做惡多端的蒙古人、色目人和鐵桿漢奸,又燒燬城內的所有異教寺堂,張貼告示勒令定居成都的蒙古人和色目人三天內必須梳漢發、穿漢服、說漢話、學習漢人文字和信奉道佛二教,違令者立即處死!迫於賈老賊的殘暴淫威,成都城中的蒙古人和色目人紛紛剪去捲發小辮,改穿漢人衣衫,努力學習漢語和改信道佛二教,加快被漢族人同化的腳步,三天後,成都城內已是難尋半個奇裝異服者。而賈老賊的命令也迅速向四川全境推廣,成為宋軍新復土地上的甄別敵我標準,也成為日後大宋北伐對待異族的基本準則。 賈老賊也不是一味的蠻幹,只會用武力強迫民族融合,在子聰的建議下,賈老賊大力建設四川書院,讓異族兒童入院學習孔孟文化,鼓勵蒙古人和色目人下田開荒,恢復被戰爭破壞的農耕水利,並完善漢人保甲制度,將軍隊牢牢的掌握在漢人手中,同時賈老賊又劃出大批土地充當共耕田,引誘南宋地主向四川投資建設,讓極度厭戰的南宋地主品嚐戰爭甜頭,為將來的全面北伐打下士林輿論基礎。而號稱天府之國的四川平原也沒有讓賈老賊失望,才短短兩年時間就重新成為西南糧倉,極大的保證了宋軍全面北伐的西線糧餉供應,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南宋最不缺的就是文官和人力,內政方面處理得十分順手,而軍事方面也沒有讓賈老賊失望,迫於宋軍壓力,困守資州的蒙古軍約克蘇鑒於自軍已是孤立無援,在賈老賊的親筆書信勸降下,以保證資州蒙古人生命安全為前提條件,向宋軍趙寶部隊投降,蒙古軍在四川平原東部的最後一顆釘子也宣佈拔除。而王堅在趕到成都與賈老賊會合後,很快便領著一支軍隊保護傷病士兵返回重慶,輪換留守重慶的張鈺軍隊赴前線參戰,賈老賊又指示張鈺,命其軍隊取水路直赴潼川,做好北伐漢中的準備。同時賈老賊又把珍藏多日的楊漣真珈這張牌打了出去,命他西進藏區,去與楊漣真珈的老師、吐蕃實際掌權者兼藏民精神領袖八思巴聯繫,準備用政治手段將吐蕃收回。 北面是調兵遣將準備北伐,南面則是劈里啪啦直接開打,因為咎萬壽的自告奮勇,賈老賊同意咎萬壽領兵一萬五千南下,光復嘉定、眉州和雅州等地,而咎萬壽的表現也著實賈老賊驚喜了一把。在眉州,咎萬壽用圍三闕一之計,逼迫兵微糧寡的恩寧普棄城而逃,又在恩寧普南逃路上布下伏兵,重創其軍,射殺恩寧普於蒙水;在治府已被廢棄的雅州,咎萬壽又用火攻之計大破調門堡,將據堡死守的蒙古士卒盡數燒死於堡內——這可是賈老賊最喜歡的戰術了。而在嘉定,咎萬壽兩次強攻不下後,見冬天已至便又心生一計,佯裝糧盡率軍撤退,誘使守軍和城內百姓出城砍木伐柴,以便過冬取暖之用,又派精銳士卒扮成砍柴百姓混入城內,裡應外合攻破了這座三面環水的堅城。三場攻堅戰都打得有板有眼,極其出色,賈老賊大喜下重賞咎萬壽,又命他渡過大渡河,與夏貴、安南三面夾擊大理,奪取滇馬產地,咎萬壽遂與賈老賊分兵。 咎萬壽軍渡過大渡河時,時間已是南宋鹹淳三年的十一月中旬,年關將至,十一月十六這天,賈老賊同時收到趙祺聖旨和陸秀夫等人的書信,趙祺的聖旨是答覆賈老賊自貶奏章,將賈老賊貶為從二品,仍領太師銜和總督諸路兵馬,最關鍵的平章軍國重事職位根本沒動,剩下的自然是催促賈老賊盡快結束四川戰事,早些返回臨安。陸秀夫等人則是向賈老賊報告中原動向。在賈老賊深入四川的這段日子裡,阿里不哥軍已經基本上在中原站穩了跟腳,打得忽必烈的殘餘勢力哭天喊地,而牆頭草中原世侯不斷與阿里不哥眉來眼去,暗通款曲,使得阿里不哥基本控制大部分的中原地盤,只是因為李□、張榮和史天澤三家勢力堅決擁護南宋,起到了緩衝作用,所以南宋的中線和東線目前來說還是比較安全,賈老賊北伐漢中暫時還沒有後顧之憂。而在信的最後則是中原最新軍情,阿里不哥在十月份打下了臨汾,忠於忽必烈的穆哥已經只剩下太原路一地,形勢岌岌可危。 「阿里不哥已經打下臨汾了,看來穆哥也快支撐不住了。」看完信的最後一句話,賈老賊的臉色有些凝重,向子聰說道:「如果讓阿里不哥完全消滅了忽必烈在中原的殘餘勢力,對我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如果有什麼辦法牽制一下阿里不哥就好了——畢竟對我們來說,光復了四川和漢中之後,也需要時間來休養生息和力量,短時間內沒辦法全面北伐。」 「太師,要向牽制阿里不哥,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吸引阿里不哥的軍隊入川。」子聰微笑說道:「近一個月的休整,我們的軍隊基本上休息得差不多了,張鈺將軍的軍隊也已經佈置到了潼川和綿州一帶,是時候發動北伐漢中的攻勢了。只要我們在漢中給阿里不哥製造出壓力,就不怕阿里不哥不向漢中增兵。」 「子聰大師言之有理,是時候北伐漢中了。」賈老賊點點頭,「本官這就下令全軍做好北伐準備,兩天後啟程北上。」說罷,賈老賊又拿起趙祺催促自己早些返回臨安的聖旨,正色說道:「子聰大師,請你即刻為本官擬一道奏章——告訴皇上,四川與漢中唇齒相依,欲保四川,先守漢中,不拿下漢中,四川不僅無險可守,本官也決不回師!」 「小僧遵命。」子聰恭敬答應一句,立刻提筆擬文。賈老賊則稍微盤算片刻後,也是親自提筆寫了一封信,末了將信嚴密封好,叫來龔丹吩咐道:「你派可靠的人把這封信送到臨安,交給本官的外甥女婿楊鎮,讓他交給一個人——至於交給什麼人,楊鎮自己會知道。」 「楊鎮?大宋皇宮的御林軍總管?」子聰有些驚訝,不動聲色在心中的盤算道:「老東西讓御林軍統領送信,證明這封信肯定是交給皇宮裡的什麼人——老東西,果然有事瞞著我!」 …… 南宋鹹淳三年十一月十九日,通過近一個月的休整了,宋軍主力八萬餘人再度出動,汲其了成都平原光復戰拖延日久的教訓,賈老賊這次不再分兵,而是親率主力北上,取綿州路北上劍閣,遙指四川屏障——漢中!同時張鈺率領的宋軍生力軍也從潼川北上,渡過涪水進逼閬中,目標則是牽制蒙古守軍,使其首尾不能相顧。 宋軍北伐的消息傳開,漢中震動,出於懼怕賈老賊軍威,張札古帶、奧屯世英和紀侯三個忽必烈殘部萬戶正式易幟,向阿里不哥稱臣,懇求阿里不哥軍保衛漢中這塊搶來的土地。因為偷渡陰平失敗而互相指責的阿里不哥軍高級將領也放棄分歧,緊密團結在一起準備迎接宋軍北伐。而事情到了這一步之後,控制著劍閣和閬中兩大咽喉的劉黑馬軍,也成了宋軍和阿里不哥軍決戰的最重要關鍵——基本上,劉黑馬軍倒向那一方,那一方便可立於不敗之地。鑒於這種情況,不管是賈老賊還是全權指揮阿里不哥軍的劉太平,都打起了招降劉黑馬殘軍的主意…… 鹹淳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賈老賊率領的宋軍主力兵臨潼水,距離劍閣關已經只有兩日路程。阿里不哥軍約三萬人也抵達利州,距離劍閣同樣只有兩日路程。兩路大軍夾擊而來,本就全民皆兵的劍閣關中氣氛空前緊張,劍閣關守將田雄也找來劉元興兄妹和夾谷龍古帶,準備商議退兵之策,誰知這幾個忽必烈在四川的最後忠臣剛剛坐定,一名傳令兵就飛奔進來,抱拳稟報道:「啟稟諸位將軍,阿里不哥軍遣使攜重禮而來,目前已到小劍隘。請問諸位將軍,是否允許其入關?」 「肯定是來招降的,不見,叫他滾回去。」田雄不耐煩的冷哼一聲。誰知傳令兵還沒來得及答應,又一名傳令兵又飛奔進來,抱拳稟道:「啟稟諸位將軍,宋人使者攜重禮而來,目前已到大劍山,請問諸位將軍,是否允許其入關?」 「娘的,阿里不哥逆賊,賈似道奸賊,你們把我田雄當什麼人了?竟然同時派使者來招降?」田雄鼻子差點沒氣歪了,大吼咆哮道:「通通不見,告訴他們,再敢來招降,本將軍下次就要亂棍打走了!」 「慢著。」容顏無比憔悴的劉安鳳叫住傳令兵,怯生生的向田雄說道:「田叔父,侄女認為你還是見見他們的使者比較好。」 「鳳侄女,你把你叔父當什麼人了?」田雄冷哼說道:「叔父們現在是兩面受敵,危如累卵,可再危險的形勢,也休想動搖叔父對大汗和你爹的一片忠心。」夾谷龍古帶點頭稱是,也是表示誓死不降任何一方。劉元興則向妹妹大聲呵斥,「鳳妹,你一個女孩子不要隨便插口軍務,再胡說八道,小心三哥把你趕走。」 「三哥,夾谷叔叔,田叔叔,你們誤會了。」劉安鳳低下頭,低聲說道:「我不是想讓你們投降,只是想看看賈老賊的使者和阿里不哥的使者見面以後,會不會當場打起來?」 「侄女好主意,看他們狗咬狗也不錯。」夾谷龍古帶大笑起來,田雄也啞然失笑,點頭說道:「不錯,就聽他們同時進來吧。」劉安鳳漲紅了臉,頭低得更低,只是盼望賈老賊親自來劍閣勸降——賈老賊喜歡親自勸降的脾氣是個人都知道,所以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事與願違,讓劉安鳳大失所望是,宋軍派來的使者並不是她所期盼的賈老賊,而是四川副提點王世昌,阿里不哥軍派來的使者則是劉整的長子劉垣——就是上次在襄陽僥倖從宋軍箭下逃生的逃命高手劉垣。二使見面,各自怒目冷哼一聲,劉垣搶先進獻禮物——滿滿一大箱黃金珠寶,王世昌則送上了一箱黃金和一套給劉安鳳的珍貴首飾,又微笑道:「田將軍,賈太師知你關內缺鹽,所以叫下官另外給你帶來十車鹽,以供劍閣關軍民食用。」 「謝了,你們的眼線撒得挺廣啊,連我關內缺鹽都知道。」田雄手裡確實缺鹽,所以也沒拒絕,冷哼道:「說吧,賈似道老賊派你來幹什麼?」 「當然是來勸降。」王世昌也不客氣,開門見山的直接說道:「田將軍,夾谷將軍,你們對忽必烈大汗的忠心不渝,大宋全軍上下都無比佩服,但忽必烈大汗的遺孀和太子都已經向大宋遞上降表,並命令忽必烈大汗的所有軍隊子民都歸順大宋,諸位將軍如果真是對忽必烈大汗忠心耿耿,理應向我大宋歸降才對。」 「放屁!」田雄和夾谷龍等人大怒,正要指出是賈老賊威逼察比頒布詔書,不曾想劉垣忽然放聲大哭,表情痛苦的慘叫道:「忽必烈大汗啊,你的英靈在泉下有知,就請睜開眼睛看看啊!殺害你的賈似道老賊就在近前,你的臣子不但不想辦法為你報仇,還接見賈似道老賊的勸降使者,準備把你在四川最後的土地也雙手奉送給宋蠻子了。」 註:劍閣關在宋時名為劍門關,漢中在宋時名為興元府,為方便朋友們閱讀,本書採納常用稱呼。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七十二章 比拚耐心 「忽必烈大汗,你睜睜眼啊,殺害你的仇人就在面前,你的臣子為什麼不為你報仇啊!」劉垣表情痛苦,越哭越是傷心,到了後來乾脆就是捶胸頓足,嚎啕大哭。而在場的幾個蒙古將領都是忽必烈最後的鐵桿,被劉垣這麼一哭,立即是怒容滿面,下意識的摸到腰間刀柄。劉垣頗有其父遺風,察言觀色見田雄等人已經動怒,便繼續號哭道:「元振兄啊,你對我們劉家恩重如山,卻不幸慘遭蠻子凌遲而死,我們劉家未能報得一恩,無顏面對你的在天之靈啊。」 劉元興的大哥劉元振是在神臂城城頭被黃藥師和呂文煥聯手處死的,而且是一刀一刀割下劉元振身上的肉,拋下城牆表明死戰決心,當時田雄和夾谷龍古帶都在現場,親眼目睹了那殘酷血腥的畫面,所以劉元興和田雄等人雖然明知道劉垣是在故意挑撥離間,卻也忍不住瞪著宋軍使者王世昌怒容滿面,脾氣暴躁的劉元興乾脆嗆啷一聲抽出刀來,還好他的妹妹劉安鳳雖然已是淚流滿面,卻還能保持冷靜,及時勸道:「三哥,兩國相爭,不斬來使。而且劉垣是在故意挑撥我們殺害使者,不要上他的當。」 「哼!」劉元興冷哼一聲,收刀入鞘,向王世昌喝道:「滾!回去告訴賈似道老賊,有本事就在戰場上見面,想要招降,做夢!」王世昌甚是冷靜,沉聲說道:「少將軍,對於劉元振將軍之死,我們深表遺憾,但戰場上刀槍無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當日呂將軍和黃道長若不殺你兄長,神臂城全城軍民又豈能活命?還望少將軍拋棄過往恩怨,早日棄暗投明,不要繼續執迷不悟,否則關破之日,少將軍悔之晚矣。」 「關於這點,你就不用擔心了。」劉垣收住哭泣,冷笑道:「只要有我們蒙古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在,劍閣關不僅穩如泰山,相反的,你們宋蠻子的軍隊才叫危險——在平原之上,你們宋蠻子能攔住大汗的鐵騎衝擊?」 王世昌語塞,宋軍最怕的就是在平原上和蒙古騎兵對決,否則賈老賊也不會對劍閣關如此重視了。劉垣連續在舌戰中佔據上風,乘機向田雄等人鼓動道:「諸位將軍,你們本是蒙古臣子,忽必烈大汗不幸被賈似道老賊所害,你們難道不想為忽必烈大汗報仇?阿里不哥大汗身為忽必烈大汗胞弟,高舉義旗入主四川,目的就是為忽必烈大汗報仇,諸位將軍如果自認為是忽必烈大汗的忠貞臣子,就應該投入阿里不哥大汗旗下……」 「嗚——!」劉垣正說得慷慨激昂時,王世昌忽然也是放聲大哭起來,王世昌同樣也是一邊哭一邊喊,「劉黑馬大帥啊,你死得好慘啊,你對忽必烈大汗忠心耿耿,可你的親弟弟去鼓動一幫叛賊殺害了你,還把你的遺體拋入亂墳崗,葬身於禽獸之口!你和阿里不哥到底有什麼仇怨,他們為什麼要這麼歹毒對待你啊!」 劉垣傻了眼睛,壓根沒想到熊耳夫妻會把劉黑馬的屍體丟去餵了野狗。王世昌卻越哭越是大聲,傷心欲絕的慘叫道:「劉黑馬大帥啊,想當年,你是如何對待劉整一家,劉整一家又是如何回報於你?如果沒有劉整在背後煽風點火,熊耳那幫逆賊又如何敢發動兵變?我們大宋將士敬佩你的為人,不僅頂著罵名把殺害你的主謀熊耳交給你的公子,還把兩個幫兇汪良臣叔侄車裂處死,為你報了深仇血恨,只可惜另一個主謀唐笑逃到阿里不哥軍中,致使你的深仇血恨未得全報,惜哉,惜哉。」 「放屁!誰說唐笑逃到我軍軍中了?」劉垣總算抓到王世昌話裡的一點漏洞,馬上大聲叫嚷起來。王世昌楞了一下,心說唐笑那個賤人難道沒有逃到阿里不哥那裡,那她會跑去那裡?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卻各自大聲喝道:「夠了!你們兩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老鴉笑豬黑,也不知道臉紅!」「都給老子閉嘴,你們兩家誰也不比誰好,都是些背信棄義卑鄙無恥的下流東西!」 「夾谷將軍所言不確,背信棄義卑鄙下流無恥,應該只是阿里不哥和劉整父子,與我大宋何干?」王世昌毫不臉紅的反問道。那邊劉垣一聽大怒,冷笑道:「說到背信棄義,天下有誰敢和賈似道老賊相比?鄂州大戰,賈似道老賊將我蒙古坑騙了多少次?」 「兵不厭詐,戰場上談何坑騙?」王世昌飛快的反唇相譏道:「倒是四姓家奴劉整劉將軍,忽必烈大汗屍骨未寒,他便發動叛亂,妄圖劫持忽必烈大汗的遺孀和太子獻給阿里不哥,如此無恥反噬之徒,天下有誰能比?說起來,本官還真佩服阿里不哥大汗的膽量,不怕劉將軍再來一次弒主投敵,去做五姓家奴?」 「混帳東西,竟然敢辱及家父?」劉垣更是大怒,有心想學他老爹劉整當初殺譚丁夫一錘定音,卻苦於武器已被田雄軍收走,只能和身撲上,想要用手將王世昌生生掐死。只可惜王世昌外表文弱,動作卻十分靈敏,劉垣剛剛撲到面前,王世昌已是一腳踢出,正好踹中劉垣小腹,劉垣吃疼慘叫,就勢往地下一滾,又抱住王世昌的腳把王世昌板倒,兩人立即在地上扭打起來。那邊田雄和夾谷龍古帶等人等的就是這個畫面,一個個馬上眉開眼笑,擠眉弄眼的欣賞宋軍使者和阿里不哥軍使者拼得你死我活。 扭打中,從小跟隨劉整學習武藝的劉垣很快就佔據了上風,將王世昌死死壓在地上,又飛快的翻身騎在王世昌身上,雙手狠掐王世昌的脖子。那邊田雄、夾谷龍古帶和劉元興三人巴不得宋軍和阿里不哥軍自相殘殺,自然樂得看戲,倒是劉安鳳於心不忍,衝上前去一腳把劉垣踢了個大觔斗,嬌喝道:「要打到外面打去,別把這裡的地方弄髒了。」 「小妹,怕什麼,讓他們繼續狗咬狗吧,就算咬出人命,反正也不是我們殺的。」劉元興微笑說道。劉安鳳漲紅著臉說道:「狗咬狗有什麼好看?這兩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看到他們就噁心!來人,來人,把這兩個混帳亂棍打出去,別耽誤我們商量正事。」 控制劍閣議事廳的人是田雄的親兵,自然不會聽劉安鳳的命令,只是一起把目光轉向田雄。田雄笑道:「沒聽到大帥千金的命令嗎?都給我亂棍打出去,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藐視本將軍?」親兵依令而行,立即驅逐劉垣和王世昌出廳,二人恨恨而去。劉安鳳的一雙妙目則緊盯王世昌,希望王世昌能給她帶來一點關於賈老賊的消息。但是讓劉安鳳大失所望的是,王世昌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和劉垣怒目相對,快步衝出了議事大廳。 「沒良心的,騙走我的……就把我全忘了。」失望之下,劉安鳳又對賈老賊恨得牙癢癢起來…… …… 宋軍和阿里不哥軍的招降使者都在劍閣關碰了釘子,這點早在賈老賊的預料之中——賈老賊早就清楚田雄和夾谷龍古帶等人又臭又硬的性格,王世昌的出使,不過是賈老賊招降計劃的第一步,所以賈老賊很平靜的就接受了王世昌招降失敗的報告,選擇繼續提兵北上,在大劍山以南十里處紮下營寨,並沒有立即發起進攻。 賈老賊能理解田雄等人的反應,阿里不哥軍的劉太平、脫裡赤和劉整等主要將領卻感到非常不可思議——田雄、夾谷龍古帶和劉元興三支軍隊加在一起,七拼八湊也就兩萬來人,還得分兵把守次為重要的閬中,而且軍隊因為連戰連敗也是傷病滿營,戰鬥力根本無法和以往相比,在這種情況下,田雄、夾谷龍和劉元興竟然還拒絕投降,堅持要同時應對宋軍和阿里不哥軍的進攻,這不是腦殼發昏是什麼?以至於阿里不哥怯薛長出身的劉太平甚至驚叫道:「田蠻子他們的腦袋傻了,居然同時用亂棍打走我們和宋蠻子的使者,他們真想死無葬身之地?」 「劉將軍,劍閣的那幫蠻子確實都是一群蠢豬。」劉垣諂媚的向劉太平說道:「尤其是劉黑馬的那個女兒,竟然敢把將軍你派去的使者用亂棍打出來,簡直就是自尋死路。不過這個小婊子長得倒還是不錯,將軍如果把她生擒,倒是可以享用享用。」 「不錯的建議,如果抓到她,本大將軍倒是一定要好好享用。」劉太平淫笑一聲,又大聲說道:「既然田蠻子冥頑不靈,那咱們也別客氣了,傳令全軍,加快速度南下,一定要搶在宋蠻子之前打下劍閣關。」 「大將軍,不可。」劉整阻止道:「眼下的形勢複雜,劍閣關又易守難攻,如果我軍貿然攻關,勢必傷亡慘重,如果宋蠻子在我軍與田雄軍拼得兩敗俱傷時才出手,大便宜可就讓他們揀去了。」 「有點道理,那你說怎麼辦?」劉太平問道。劉整冷笑道:「我軍應該按正常速度行軍,沒必要讓士兵過於消耗體力,抵達劍閣關下後,我軍可先紮下營寨,待到賈似道老賊先和田雄蠻子打得兩敗俱傷之後,我軍再出手坐收漁利不遲。」劉太平一聽正中下懷,立即同意,也是率領全軍緩緩而行,在小劍隘北面十里處紮下營寨,同樣沒有急於攻城。 宋軍和阿里不哥軍都怕被對方揀便宜,於是乎,一副極為罕見的畫面出現了,宋軍和阿里不哥軍一南一北包夾田雄軍,中間隔著劍閣雄關和崇山峻嶺誰也打不誰,卻誰也不肯搶先向劍閣發動進攻,都是選擇按兵不動,比拚耐心等待機會後發制人。可時已隆冬,雖說今年沒有往年那麼寒冷,但住在寒風呼嘯的野外也不是鬧著玩的,才兩三天工夫,兩軍之中都是怨聲沖天,要求迅速出戰攻城,到好歹有房舍避風的劍閣關中過冬。而田雄和劉元興等人也非常清楚宋軍和阿里不哥軍的心理,樂得坐看宋軍和阿里不哥軍隔關對峙。 又對峙了兩日,臘月初三這天,寒風更緊,天空陰沉如夜,到了午時,稀稀灑灑的雪花便飄落下來。看到這川中自入冬以來的首場大雪,宋軍眾將心急如焚,紛紛湧到中軍大帳請戰,自願代表眾將說話的楊晨煥是個炮筒子,大聲向賈老賊說道:「賈太師,下大雪了,我們是不是也該攻城了?要不然等到大雪封山,我們的糧草轉運可就困難了。」 「別急,我們是平原之上運送糧草,下雪對我們影響不大。倒是阿里不哥那邊,要走幾百里山路運糧,那才叫困難。」賈老賊微笑搖頭。楊晨煥焦急叫道:「可我們有八萬大軍,阿里不哥才三萬軍隊,我們的糧草消耗比他們多。」 「呵呵,不錯,總算有點長進,知道會分析敵我雙方的優劣弱點了。」賈老賊誇獎楊晨煥一句,又笑道:「不過你算漏了一點,阿里不哥的騎兵居多,他們的戰馬同樣要消耗草料——戰馬可比人吃得多多了,我軍步兵居多,可又節約了大批的糧草。而且我軍背靠成都平原,不算重慶糧倉,光成都的糧草就足夠我軍支用一年,不用擔心糧草用盡;而阿里不哥軍雖然也背靠漢中糧倉,但漢中糧倉始終是耶律朱哥的,阿里不哥用得多了,耶律朱哥又怎麼不會肉疼?」 「那我們到底什麼時候攻城呢??」楊晨煥哭喪著臉問道。賈老賊習慣性的用手指敲敲桌子,平靜說道:「當然是等阿里不哥和田雄打得兩敗俱傷的時候,我料定劉太平必然先沉不住氣,會搶先向劍閣發動進攻。呵,這場大雪,其實幫的是我們。」 …… 和賈老賊猜測的一樣,大雪落下後,阿里不哥軍的主將劉太平果然慌了手腳,主動召集眾將說道:「各位將軍,今天四川已經下了第一場雪,要是這大雪封山,我軍糧草轉運困難,再想和宋蠻子隔關僵持就是自尋死路了,各位將軍可有妙計幫助我軍擺脫困境?」 「大將軍,那就趕快攻城吧。」火兒忽答孫等脾氣火暴的將領都嚷嚷起來,「打下劍閣關,關裡有糧食可以吃,有娘們給我們暖被窩,還怕什麼天寒地凍糧草轉運困難?」 「大將軍,萬萬不可衝動!」劉整怕劉太平上賈老賊的當,趕緊阻止道:「現在我軍和宋蠻子就是比誰更有耐心,誰先沉不住氣攻城,我們如果搶先攻城和田雄打得兩敗俱傷,只會讓賈似道老賊撿去便宜!」 賈老賊發動成都戰役後,阿里不哥軍之所以沒有乘機向劍閣發動進攻,其中除了宋軍行動迅速沒給阿里不哥軍留下多少時間的原因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劉太平和劉整之間的矛盾,互相指責爭吵才耽誤了時間,而劉太平和劉整把狀子遞到阿里不哥面前後,阿里不哥卻聽從了皇后也速台的建議,命令劉太平多聽劉整的意見,所以劉太平雖然對劉整極為不滿,卻也不仔細考慮考慮劉整的意見。稍微盤算後,劉太平向劉整問道:「那依你的意思繼續等待戰機,我們的糧草用盡怎麼辦?」 「大將軍不用擔心,不要忘了我們還有漢中糧倉。」劉整建議道:「大將軍可去一道命令給耶律朱哥,讓他趕在大雪封山之前,親自率軍押糧萬石到前方供大軍使用。而且耶律朱哥的軍隊步兵居多,押糧到此,也可以幫助我軍攻城。」劉太平不是耶律朱哥,自然不會去替耶律朱哥考慮漢中的糧草庫存,馬上一口答應,派快馬將命令送出。 兩天後,劉太平的命令送抵漢中,當面呈獻與守將耶律朱哥,耶律朱哥才看了一眼就拉長了臉,惱怒道:「押糧萬石到劍閣?說得容易,這一年來,你們在漢中人吃馬嚼,吃了我多少糧食?又往鳳翔路運去多少糧食?現在我的糧倉裡才有四萬多石糧食了,又給你們送一萬石過去,我明年怎麼辦?」 「大哥,不能再給了。」耶律朱哥的弟弟耶律重機也惱怒道:「劉太平離開漢中的時候,帶走了足夠四十天使用的糧食,打一個劍閣綽綽有餘,又要我們往前線運糧,這不是敲竹槓是什麼?」 「可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阿里不哥大汗的臣子,要是拒絕往前方供糧,這可貽誤軍機的大罪。」耶律朱哥哭喪著臉說道。耶律重機眼珠子一轉,說道:「大哥,我們可以這麼辦,先告訴劉太平我們會往前方運糧,只是漢中城裡的糧食已經不多,需要從各地籌辦才能運往前方。只要拖上幾天時間,大雪一旦封山,我們就可以說沒辦法再往前方運糧了。」 耶律朱哥視漢中糧倉如命根子,一聽自然滿意,當即給劉太平回復書信,找借口拖延時間。讓耶律朱哥兄弟喜出望外的是,接下來的幾天裡冬雪不斷,雖說還沒有大到封山封路的地步,卻也濕滑難行,給耶律朱哥兄弟難以籌備糧草提供了充足的借口。而耶律朱哥兄弟的如意算盤得逞,這下可苦了正在大劍山和宋軍隔關對峙的劉太平,眼看天越來越冷,雪越下越大,後方的糧草卻還沒有上路,劉太平徹底沉不住氣了。 臘月初十早晨,又是一個雪花飛舞、呵氣成霧的早晨,劉太平升帳點將,鐵青著臉說道:「昨天晚上,我軍一名士卒被凍死,要是天繼續冷下去,只怕被凍死的士兵只會越來越多,所以不能再等了,今天就向劍閣發起進攻。」 「大將軍,不能衝動,個別老弱士兵凍死很正常。」劉整又跳出來阻止,大聲說道:「我抓了一些附近的百姓詢問,他們說以劍閣這一帶的氣候,這樣大雪一般不會下很長時間,要不了幾天就會放晴,我們還可以繼續等待戰機。」 「如果那些百姓說謊或者今年氣候反常呢?」劉太平一句話就把劉整頂了回去,劉太平又一拍桌子,喝道:「本將軍心意已決,點將出兵,今天就向劍閣發動進攻。」 …… 阿里不哥軍終於沉不住氣攻城,軍隊中同樣已經出現老弱士卒凍斃情況的賈老賊簡直是喜出望外,忙不迭的命令道:「快,派幾個人打著白旗去劍閣關下,告訴田雄,阿里不哥軍攻城的時候,我們大宋絕對不會趁火打劫夾擊他們,讓他放心去和阿里不哥軍決戰!」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七十三章 招降(上) 劍閣關,川中第一咽喉,他北通利州東西二路,南連川中平原;他又地勢險絕,從大劍山到小劍隘連綿三十餘里山路狹窄,兩旁具是高聳入雲的懸崖峭壁,自三國時代便有連山絕險之稱。入宋之後,關城改設於小劍山山頂的苦竹隘,關城東面深壑隔斷,西面峭壁矗聳,北面狀如城廓,僅有關門可行,阿里不哥軍無法從此偷過一步,南面巖寨壅口,一道石木結構的高厚關牆,牢牢擋住了宋軍的北上道路,當真無愧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面對如此雄關,換成在過往的純冷兵器時代,無論是賈老賊還是阿里不哥軍主將劉太平,都沒有誰敢打包票說自己一定能打下這座雄關。可現在的情況稍有不同了,早就聽說過劍閣關大名的賈老賊帶來了足足三十門鐵芯木殼炮和兩門純鐵重炮,即便強攻也有一定把握;而在阿里不哥軍這邊,靠著劉整昔日在忽必烈軍中盜來的山寨老賊炮圖紙,也鑄造出了十門鐵芯木殼炮,雖然威力遠不如宋軍的老賊炮,但也不至於拿劍閣天險毫無辦法。所以劉太平命令一下後,三萬蒙古軍立即出營,在小劍隘關口前擺下陣勢,並抓緊時間佈置老賊和回回炮等攻城武器。 阿里不哥軍的動靜,自然在第一時間稟報到了田雄等人面前,田雄、夾谷龍古帶和劉元興三將不敢猶豫,趕緊一起趕到小劍隘關口佈置防務,期間田雄向劉元興說道:「元興賢侄,我們三個人不能全部都在小劍隘北關口,得去一個人到大劍山南關口——賈似道老賊素來無恥,得防著他趁火打劫偷襲我們。依叔父的意思,你去大劍山關口把守如何?」 「叔父,探馬尚未發現賈似道老賊有攻城的意思。」劉元興那肯答應,搖頭說道:「所以還是讓侄兒留在小劍隘主戰場吧,至於大劍山那邊,請田叔父或者夾谷叔父去如何?」 「傻孩子。」這些天彷彿已經蒼老了十歲的田雄慈愛笑罵道:「你以為叔父是照顧你啊?小劍隘的地形遠比大劍山險峻,叔父們這些老東西是想撿點便宜,你向來孝順老實,不會不讓著叔父吧?」劉元興啞口無言,劉安鳳則巴不得去南關口,一拉劉元興說道:「三哥,別楞著了,賈似道老賊的兵力也遠比阿里不哥多,叔父們過去只怕壓力更大。」 劉元興見妹妹說得也有點道理,便點頭道:「好吧,既然如此侄兒就去南關口,兩位叔父也請多多保重,如果有需要,隨時可以叫侄兒過來替換你們。鳳妹,咱們走。」說罷,劉元興領著劉安鳳匆匆離去。看著劉元興兄妹離去的背影,田雄和夾谷龍古帶兩個老東西先是慈愛一笑,夾谷龍古帶又低聲說道:「老田,你不會是想讓大帥的兒女有機會逃走吧?」 田雄沉默了一會,這才低聲說道:「咱們已經不可能有援軍了,剩下的軍隊裡又大半是傷兵,守城物資也沒多少,劍閣究竟能守多久,誰也不知道。大帥對我們恩重如山,他最後這點骨血,我們無論如何得想辦法保全。」 夾谷龍古帶也是一陣沉默,心知若是阿里不哥軍攻破北關口,自己與田雄說什麼也難逃一死,劉元興兄妹卻還有向宋軍投降保命的機會,田雄如此安排,也是對劉黑馬盡到了最後的責任。想到這裡,已經在戰場上馳騁縱橫了三十餘年的夾谷龍古帶不禁黯然,不過夾谷龍古帶很快又振作起來,一拍田雄的肩膀笑道:「沒關係,沒援軍算什麼,守城武器不多又算什麼?不管怎麼說,咱們總有機會又在戰場上並肩殺敵了,有機會讓阿里不哥的那幫狼崽子看看咱們老兄弟的厲害。」 「對,不管怎麼說,咱們就算死,也要把多拖一些人陪葬!」田雄朗聲答應,但話音未落,阿里不哥軍的第一發山寨老賊炮已經開炮,轟隆一聲巨響,一枚實心炮彈準確擊中劍閣關關牆,轟得石屑橫飛…… …… 與此同時的劍閣關南關口,剛剛趕上關牆的劉元興兄妹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南面就出現了一隊打著白旗的宋軍士兵,推著滿滿兩大車什麼東西向這邊飛速趕來。守軍將領請示劉元興是否放箭阻止,劉安鳳卻搶著說道:「別放箭!賈似道老賊一向都很遵守戰場規矩,打著白旗過來就肯定不會向我們發動進攻,讓他們過來,看看他們說什麼?」 「鳳妹,賈似道老賊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你怎麼老是幫著他說話?」劉元興有些惱怒,沒好氣的向劉安鳳說道:「賈似道老賊派使者過來,肯定又是過來勸降,理他幹什麼?」劉安鳳低下頭,臉有些泛紅。這時候,劉元興頗為信任的嫡系千夫長楊過忽然說道:「三將軍,賈似道如果派人過來勸降,應該是派文職官員,可這次來的明顯是一隊士兵,這就肯定不是來勸降了。」 劉元興低頭一想,發現確實這個道理,便終於點頭說道:「好吧,讓他們到關下答話。」命令一下,劍閣守軍立即放下弓箭,片刻後,那隊宋軍士兵推著兩輛大車趕到關下,為首的宋軍老將衝著關上大聲叫道:「劍閣守軍將領聽著,我乃大宋播州御前雄威軍正統制田萬,奉大宋賈太師之命,為爾等送來手雷千枚,幫助貴軍抵抗阿里不哥的橫蠻侵略。」 「賈老賊送武器給我們守關?他瘋了?」劉元興目瞪口呆,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劉安鳳則俏臉暈紅,心中暗暗歡喜。關下宋軍老將田萬又大聲叫道:「賈太師還有兩件事要知會貴軍,第一,阿里不哥攻打劍閣期間,大宋軍隊決不攻關,請貴軍放心。第二,當年的劍閣關苦竹隘之戰中,汪德臣和汪良臣兄弟是在半夜爬上山頂,從懸崖處垂索而下,奇襲關內,這才攻破劍閣,請貴軍謹防韃子故技重施。好了,我的話已經帶到,請貴軍好自為之,告辭。」說罷,田萬大手一揮,宋軍隊伍放下裝滿手雷的大車,扭頭就走。 「會不會是陷阱?」看著那兩車手雷,劉元興的心中充滿了疑問。劉安鳳則迫不及待催促道:「三哥,你還楞著幹什麼?大宋的手雷在野戰中作用不大,在守城戰裡可是神兵利器,快派人下去把手雷帶進關裡,然後送去給田叔父和夾谷叔父,幫他們收拾阿里不哥。」 「傻丫頭,賈似道老賊會有那麼好心?他就不怕我們用手雷去炸他?」劉元興瞪了激動得滿臉緋紅的妹妹一眼,沒好氣的說道:「賈似道老賊這麼做,中間肯定有他的詭計——說不定就在那兩輛車裡,就藏有他派出來的死士,準備進關之後搶奪關門,裡應外合攻破劍閣關。」 「哥,你昏頭了?」劉安鳳噗嗤一笑,指著那兩輛車說道:「那兩輛車裡就算藏得有人,又能藏幾個人?我們幾千人在這裡,還怕他幾個死士?」劉元興尷尬一笑,也知道自己過於懷疑,不過劉元興又仔細觀察了許久,直到宋軍隊伍走遠,這才下令打開關門,將那兩輛車拉進劍閣關中。 車裡確實是滿滿兩大車嶄新的手雷,還有五架昂貴無比的水晶鏡片望遠鏡,除此之外再無他物,直到此刻,劉元興才算相信賈老賊是真心幫他們守衛劍閣關。不過劉元興很快又咬牙切齒的說道:「該死的賈似道老賊,果然卑鄙無恥——竟然想借我們的手幫他對付阿里不哥,讓我們和阿里不哥打得兩敗俱傷,他才好漁翁得利。」說到這,劉元興注意到妹妹的奇異舉動,疑惑問道:「鳳妹,你還在翻什麼,都是手雷,不用再翻了。」 「沒什麼。」劉安鳳停止在手雷車裡翻找,悶悶不樂的說道:「我還以為賈似道老賊會在車裡留下什麼信件——比如又想來招降我們之類的信件——我想把信找出來燒了。算了,不用找了,快送去給田叔父和夾谷叔父吧。」 劉元興派人把一千枚手雷送到劍閣關北門的時候,阿里不哥軍已經停止了炮擊,抬著雲梯等攻城武器向已經被火炮和回回炮轟得狼藉一片的劍閣北門發動進攻,狹窄的山道上密密麻麻全是阿里不哥軍的士兵,看上去簡直讓人觸目驚心。田雄和夾谷龍古帶雖然指揮軍隊竭力放箭,無奈天氣寒冷,弓弦受凍限制了威力,放出去的羽箭殺傷力大減,根本無法有效阻止阿里不哥軍衝鋒。這麼一來,宋軍送來一千枚手雷就成了戰場上最具威力的武器,接連兩輪手雷拋下,抬著雲梯衝鋒的阿里不哥軍士兵被炸得暈頭轉向,血肉橫飛,紛紛扔下雲梯抱頭鼠竄。 「站住,站住,都給老子繼續衝!」阿里不哥軍的督戰隊大聲鼓噪,揮舞著雪亮鋼刀威逼逃跑下來的步兵回頭衝鋒,指揮攻城戰的大將也先不花更大聲叫道:「不用怕,繼續衝!田蠻子的手雷肯定是在戰場上繳獲的,不會有很多,等他們用完了,劍閣關裡的蠻子死期就到了!」 「阿拉!阿拉!」連續被督戰隊砍倒四五個同伴後,阿里不哥軍的步兵被逼無奈,只好又抬著雲梯向前方衝鋒。可是讓劉太平、脫裡赤和劉整等人摸著頭腦的事情發生了,田雄軍的手雷就像用不完一樣,劈里啪啦又是一波手雷雨落下,炸得剛剛衝到關下的阿里不哥軍士兵哭爹喊娘,屍橫遍野,也炸得後面的阿里不哥軍士兵又扭頭就跑,劍閣關下一片大亂。劉太平看得傻了眼睛,忍不住驚叫道:「田雄那來這麼多手雷?聽說宋蠻子軍隊有一個規矩,在陷入絕境之前必須扔完所有手雷,否則就算戰死也得不到撫恤——靠著在戰場上繳獲,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多手雷!難道田雄抄了賈似道老賊的武器庫?」 「中計了!」劉整一拍大腿,驚叫道:「肯定是賈似道老賊送給田雄的,我們和田雄打得越慘,對他賈老賊就越有利!而且賈似道老賊這麼做,還可以起到拉攏劍閣守軍的作用,便於他下一步招降劍閣守軍。」 劉太平仔細一想發現是這個道理,便破口大罵道:「無恥老賊,簡直卑鄙到家了!」脫裡赤則比較冷靜,向劉整問道:「劉將軍,既然賈似道老賊卑鄙到了這地步,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事情到了這步,既然已經開打了,那就繼續攻城!」劉整把牙齒一咬,切齒說道:「賈似道老賊比狐狸還滑,絕對不會給田雄和夾谷龍太多手雷,免得田雄用手雷去炸他的蠻子軍隊!我們繼續進攻,拼著多有些士卒傷亡,只要把田雄手裡的手雷耗光,咱們就有破關希望。」 「擂鼓,繼續衝鋒!」劉太平是個好戰武夫,自然同意劉整繼續進攻的建議。兩百面牛皮大鼓瘋狂敲響,阿里不哥軍又硬著頭皮蜂擁衝鋒,而正如劉整所料,不到一個時辰,賈老賊送來的一千枚原始手雷便消耗殆盡,阿里不哥軍攻城隊伍得以衝到城下。田雄和夾谷龍兩人無奈,只好指揮軍隊用石頭擂木等物守城,並親自衝到最前線,與爬上關牆的阿里不哥軍展開肉搏,戰鬥進行得異常激烈。 浴血奮戰了大半個時辰,沉默了許久的阿里不哥軍火炮忽然開火,向著田雄軍和阿里不哥軍混雜的劍閣關牆傾洩炮彈,攻守雙方頓時死傷慘重,關上一片大亂。夾谷龍古帶氣得破口大罵,「劉太平狗賊,無恥,竟然連自己人都打!」田雄則指著那些被督戰隊趕上來的阿里不哥軍漢人士兵說道:「阿里不哥的軍隊裡漢人很少,這些肯定是漢中的軍隊,這些人不管死多少,劉太平都不會心疼。小心,炮彈又來了!」 「轟隆——!」又是一顆炮彈飛來,正好轟中劍閣關城樓,樓上瓦片石木四飛…… …… 「北面打得好激烈。」劉元興回過頭去,憂心忡忡的看著四里多外的劍閣關北門——那裡爆炸聲和喊殺聲在南門仍然聽得清清楚楚。劉安鳳也無比擔心,小聲建議道:「三哥,反正南門很安全,要不你帶著一支軍隊去北門,幫幫田叔父和夾谷叔父,他們都是快六十的人了,要是有什麼閃失……」 「你以為我不想過去幫兩位叔父?」劉元興看看北面戰場,又看看南面的宋軍大營,低聲說道:「可這麼一來,南門守備空虛,要是宋蠻子乘機來偷關怎麼辦?」 「不會的,賈太師已經答應了不會趁火打劫。」劉安鳳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喃喃說道:「我相信他。」劉元興勃然大怒,正要質問妹妹為什麼會對賈老賊如此信任,劍閣關內卻又傳來一聲巨響,原來一顆阿里不哥軍發射的炮彈越過關牆直接落到關內,轟穿了一間房屋的房頂,引起關中一片混亂。劉安鳳乘機驚叫道:「啊!阿里不哥快打進來了!三哥,你還不快去,難道你真想看著阿里不哥害了兩位叔父嗎?」 「沒辦法了。」劉元興確實很關心北門戰事,一跺腳沖劉安鳳吩咐道:「你在這裡給我盯著,我帶軍隊到北門去支援兩位叔父,要是賈似道老賊的軍隊過來,馬上通知我。」劉安鳳歡喜答應,劉元興卻有點不相信屢屢對賈老賊流露好感的妹妹了,又轉向心腹將領楊過吩咐道:「楊過,你帶一千人留在這裡,多打些旗幟,別讓賈似道老賊看出我們的虛實。還有,盯緊我妹妹,如果她叫你開關門,千萬別聽。」 「三哥,你幫我當什麼人了?」劉安鳳大怒問道。楊過卻立正行禮,抱拳大聲說道:「少將軍請放心,末將誓死守好南門!」劉元興點點頭,這才在妹妹的抗議聲中領軍向北,去北門增援田雄和夾谷龍古帶。 「總算滾了。」劉元興一走,劉安鳳立即心花怒放,只是期盼賈老賊又派使者過來聯繫——當然了,最好是賈老賊親自過來勸降。可是讓劉安鳳大失所望的是,遠方的宋軍大營還是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動靜,更看不到半個人向這邊趕來,僅是在兩旁山頂有宋軍斥候不斷打著旗號,向宋軍大營報告劍閣北門戰況。又緊張而激動的等待了許久,劉安鳳終於失望的坐回座位,心說,「該死的老東西,難道你真把我忘了?我可有……咦?」 劉安鳳忽然發現身下不對,站起身來時,發現自己的座位上竟然多了一封信,拿起信只看得一眼,劉安鳳的呼吸便就此停頓——信封上是賈老賊的親筆,清楚寫著「鳳妹親啟」和「愚兄何康拜上」兩行字。劉安鳳先是臉上發燒,然後猛然驚醒過來,「這信是誰放在這裡的?」 「肯定是周圍的人!」劉安鳳迅速抬頭張望時,卻見周圍儘是劉元興親信楊過的軍隊,全都目不斜視的盯著南面宋軍大營,沒有一個人回頭看上一眼……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七十四章 招降(中) 劍閣關的血戰一直持續到傍晚,儘管阿里不哥軍的折損士卒已經接近四千人,卻仍然向著小劍隘狂攻不止,而劍閣守軍是由田雄、夾谷龍古帶和劉元興三支軍七拼八湊而成,三支軍隊都在先前的大戰中傷亡慘重,傷兵滿營,戰鬥力大打折扣,所以劍閣守軍儘管佔著地利,陣亡和徹底失去戰鬥力的士兵仍然在兩千以上,至於輕傷和重傷的士兵,那就更是數不勝數了。——老奸巨滑的劉整也就是看到這點,所以才改變主意,支持不計傷亡的繼續進攻,妄圖一舉奪下劍閣雄關。 「阿拉!阿拉!阿拉!」又是一波的阿里不哥軍怪叫著襲來,劍閣守軍迅速拋射出箭雨,可是寒冷凍硬的牛筋弓弦嚴重缺乏彈性,射出去的羽箭威力遠不如往常,沒射殺到多少敵人,阿里不哥軍的大隊便已衝到關下。已經殺得滿身是血的夾谷龍古帶罵了句髒話,舉起已經砍得有不少缺口卷刃的血刀吼道:「弟兄們,準備石頭和木頭,讓下面的兔崽子再嘗嘗我們的厲害!」 「好!」劍閣守軍轟然答應,雖然這些忽必烈在四川的士兵都已經大部帶傷,也個個清楚自軍不會再有任何援軍增援,但這些已經準備為死而戰的士兵們大都還是士氣高昂,爭先恐後的搬運石頭大木堆到關牆箭垛旁,準備用這些最原始的守城武器殺敵。不少士兵還大為惋惜的叫嚷,「要是再有點手雷就好了,那玩意最帶勁,丟一顆下去就能炸倒一片。」 「手雷來了!」彷彿是上天聽到了劍閣守軍的抱怨,劉安鳳領著幾十名士兵推著四輛沉重的大車衝到關牆下,劉安鳳遠遠就衝著關牆上大聲喊道:「田叔父,夾谷叔父,三哥,快讓人下來搬手雷,賈似道又給我們送來了兩千枚手雷!」 「賈老賊又送手雷來了?好,這次可以讓阿里不哥享受過夠了!」田雄、夾谷龍古帶和劉元興三人既是高興又是憤怒,還有些鬱悶,高興的是又有了守城利器,憤怒的是賈老賊借刀殺人的手段太過明顯,鬱悶的則是明知道賈似道老賊是在利用自己,自己卻絲毫無法拒絕。不過普通的劍閣守軍士兵可不管那麼多,歡呼著衝下關牆,七手八腳的把成筐成筐的手雷搬上關牆,扯下拉環狠狠砸下關去。只在片刻間,劍閣關下就響起轟隆隆的爆炸聲、蒙古士兵驚叫慘叫聲和破口大罵聲,「操他娘的!田蠻子又從那裡變出來的手雷?」 「砸!砸!給老子狠狠的砸!」夾谷龍和田雄兩員老將也加入了投擲手雷的行列,一邊叫罵著,一邊把手雷狠狠砸下關牆——這玩意在平原野戰中投擲不了多遠,很容易炸到自己人,可要是居高臨下用在守城上,那威力可比石頭磚塊擂木灰壺這些東西強太多了,基本上一顆手雷炸開,方圓一丈內的敵人非死即傷,還絲毫不用擔心誤傷同伴。所以劍閣守軍辟里啪啦幾輪手雷砸下去後,關下的阿里不哥軍便逃得一乾二淨,只剩下無數傷員在屍山血海中翻滾呻吟。 「別丟了,節約手雷!節約手雷!」劉元興最先醒悟過來,撲到彈藥筐上,大喊大叫命令士兵停止投擲手雷。可好不容易叫住士兵後,賈老賊剛送來的兩千枚手雷已經被殺紅眼了的劍閣守軍投出去一千六百多枚,劉元興不禁氣得直跺腳,大吼道:「太浪費了!也不知道節約點用,要是阿里不哥又殺上來,難道又要我們去向賈老賊低頭?」 「三哥,你向誰低頭了?」劉安鳳有些不滿的問道:「這些手雷都是賈似道自願送來的,又不是我們求他。」劉元興楞了一下,無法回答妹妹的指責。那邊田雄和夾谷龍古帶則提著兩把血刀過來,各自說道:「鳳侄女,你也別感謝賈似道老賊,他是希望我們和阿里不哥打得兩敗俱傷,他好坐收漁利,沒安什麼好心。」「賈似道老賊是怕阿里不哥攻破劍閣關,所以才幫我們,我們用不著感謝他。」 「對了。」說到這,夾谷龍古帶猛然醒悟過來,驚訝問道:「賈老賊正在南面,是怎麼知道劍閣關北門吃緊的?」 「看看頭頂。」劉安鳳往頭上一指。在劍閣關兩旁的山頂上,宋軍斥候的火把旗號打得飛快,不斷向南面的宋軍大營報告著劍閣關北門戰況。田雄和夾谷龍古帶等人恍然大悟,夾谷龍古帶怒道:「該死的賈似道老賊,欺負我們兵微將寡,沒辦法阻止他登山,竟然直接把斥候觀察哨設在我們頭頂上,這下子我們關裡的情況就沒辦法瞞過他了。」 「夾谷叔父,如果賈似道只是觀察我們關裡的情況,那倒沒什麼。」劉安鳳慢悠悠的說道:「要是賈似道讓宋人軍隊運幾門火炮上山,直接對著我們的關裡開炮,我們可是連躲都沒辦法躲。」劉安鳳話音剛落,夾谷龍古帶、田雄和劉元興三人臉上便猛然變色,劉元興面如土色的說道:「幸好賈似道老賊沒想到這點,否則我們可就大糟特糟了。」 「誰說他沒有想到這點?」劉安鳳繼續給哥哥當頭棒擊,冷笑道:「這一招是宋人老將田萬剛剛送手雷時告訴我的,賈似道早就有了無數條破關之計,只是他不想用而已——賈似道老賊派人在上面駐軍,就是防著阿里不哥用他這招,把火炮搬到了山上對著關裡開炮。」 「這麼說來,賈似道老賊對我們確實是一番好意了。」田雄低下頭,第一次說了一句賈老賊的好話。夾谷龍古帶黯然無語,也是頭一次出現動搖。僅有劉元興最是頑固不化,大聲說道:「兩位叔父,我們不用領賈老賊的情,他這個偽君子只是想招降我們,讓我們替他賣命,我們不要上當……」 「轟隆!」阿里不哥軍的火炮爆炸聲打斷了劉元興的咆哮,劉元興顧不得再指責賈老賊的虛偽無恥,趕緊用身體護住妹妹,以免黑燈瞎火中阿里不哥軍的炮彈打中了妹妹。還好,阿里不哥的第一發炮彈落到了劍閣關前十幾丈的地方,其他的炮彈也大多落空,僅有兩發打著關牆上,給關牆造成了重創,很明顯,黑夜對阿里不哥軍的火炮準確度也造成了重大影響。 「熄滅火把,熄滅火把!他娘的,快把火把都熄了!」田雄和夾谷龍古帶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立時明白阿里不哥軍火炮失准的原因,趕緊命令關上守軍熄滅火把,讓阿里不哥軍的炮擊更加困難。這一招很是有效,火把熄滅後,失去校準物的阿里不哥軍火炮準頭更差,基本無法威脅到劍閣守軍和劍閣關牆,所以才三波炮擊後,阿里不哥軍軍中便響起了收兵回營的鳴鑼聲,很明顯,阿里不哥軍也不想在黑夜之中浪費火藥和炮彈了。 「謝天謝地,總算頂住了第一天。」確定阿里不哥軍收兵後,年過六旬的夾谷龍古帶和田雄都跌坐在血泊中,大口大口的喘氣休息,慶幸自軍頂住了今天的進攻,劉安鳳趕緊親自為他們包紮傷口,擦洗臉上血跡,年輕力壯的劉元興則迅速指揮軍隊搶救傷兵、撤下城牆和修補城防,做好明天繼續作戰的準備。巡視了一圈後,劉元興回到田雄等人身邊,垂頭喪氣的說道:「田叔父,夾谷叔父,情況不太妙,我們的傷兵太多,可金瘡藥基本上已經用完了,剩下這點根本不夠,將士們都在用香灰止血了。」 田雄和夾谷龍古帶低頭無語——劍閣關裡以前是囤積了不少藥材,可這段時間來,夾谷龍古帶和劉元興先後進關,都帶來了大批傷兵,為了給這些傷兵治傷,關裡囤積的藥材早就用得一乾二淨,今天的血戰中又造成大量傷兵,自然也就沒辦法再給傷兵止血治傷了。劉元興又接著說道:「還有關牆,也被阿里不哥軍的老賊炮轟出了不少大坑,要是明天阿里不哥繼續用火炮轟下去,我們只怕……」 「三哥,派使者去見賈似道。」劉安鳳一雙美目亮晶晶的,大聲說道:「找他要金瘡藥,給我們治傷兵,找他借火炮,用他的火炮去轟阿里不哥的火炮。」 「鳳妹,你瘋了?」劉元興大怒,喝道:「賈似道老賊腦袋傻了?我們是他的敵人,他會送我們治傷兵的金瘡藥,借我們火炮?」 「我相信他會。」劉安鳳毫不示弱,又拉著田雄的胳膊搖晃說道:「田叔父,你聽我的沒錯,賈似道想要招降我們,就一定不會拒絕我們的請求。」田雄有些動心,又覺得向敵人低頭太沒面子,可是看看關下那些痛苦呻吟的受傷士兵,田雄最終還是咬牙說道:「好,派胡銓到宋人大營碰碰運氣。」 …… 出乎劉元興等人的預料,胡銓出使宋軍大營不久便滿載而歸,不僅帶來大量的治傷藥物和兩千枚手雷,還帶來了五門鐵芯木殼老賊炮、大量彈藥和二十名沒有任何武裝的宋軍熟練炮手。胡銓告訴田雄和劉元興等人說,「賈似道老賊說了,火炮借給我們,我們也用不好,所以他乾脆再借給我們二十名熟練炮手,五門火炮足以對抗阿里不哥軍的十門仿造炮。」 「那賈似道老賊有沒有提出什麼附加條件?」田雄擔心的問道。胡銓搖搖頭,答道:「沒有任何條件,如果硬要說有條件的話,那就是要我們盡力保護他們的炮手安全,因為熟練炮手很不容易訓練。」 「賈似道老賊會有那麼好心?」劉元興冷笑說道:「那他肯定又是鼓動他的如簧之舌招降我們了,那個老東西的嘴連樹上麻雀都能哄下來,肯定沒少許諾什麼我們投降後會有什麼什麼好處。」 「沒有。」胡銓堅決搖頭,用極為欽佩的口氣答道:「賈太師說了,他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想要招降我們,但他並不想用榮華富貴和金銀珠寶的侮辱我們,只打算用仁義來感化我們,所以他不會給我們任何官祿爵位承諾。」 劉元興連連料錯,不禁垂頭無語,半晌才嘴硬的哼道:「好笑,天下公認最不講信譽的人,竟然還有臉說仁義?他要是講仁義,就不會故意放走唐笑了。」那邊劉安鳳趕緊插嘴道:「三哥,現在可以肯定,唐笑確實是被王立放走的了。那天我們離開了成都之後,賈似道馬上把王立斬首示眾,這就是鐵證。」 「都別說了。」田雄站起身來,打斷劉元興兄妹的爭論,淡淡說道:「都累了一天,下去休息吧,明天阿里不哥十有八九還要來攻城,養好精神才好殺敵。胡大人,今天晚上的巡夜就交給你了,盯好山頂,小心阿里不哥用汪德臣的法子從山上下來偷襲。」 …… 各懷心事的一夜很快過去,天剛濛濛亮,劍閣關北門處便傳來鐘聲報警,夾谷龍古帶等人匆匆趕上城頭時,立即就在雪花飛舞中看到阿里不哥軍的十門火炮已經在緊張佈置,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回回炮和普通投石機,很明顯,阿里不哥軍也認識到了火炮在攻城戰中的重要性,今天打算重點使用火炮攻城了。見此情景,早在神臂城就已經被火炮打怕了的夾谷龍古帶趕緊大叫道:「宋人的火炮手在那裡?快叫他們過來開炮。」 「兩位叔父不用擔心,他們已經在校正炮位了。」劉安鳳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來,指著關牆的東段笑吟吟的說道。田雄等人驚喜的扭頭一看,果然看到賈老賊派來的二十名炮手已經呆在五門火炮前,拿著一些古怪的工具在大炮身上比比畫畫的忙活,夾谷龍古帶衝過去叫道:「快開炮,阿里不哥就要開炮了,我們的火炮少,得搶在他前面,把他的火炮轟爛才有勝算。」 「夾谷將軍,得先瞄準。」宋軍火炮隊長很客氣的說道:「只要瞄好韃子的火炮陣地,我們的開花炮彈一發就可以幹掉韃子的一門火炮,否則打出去也是白打。」 「韃子?」夾谷龍古帶有些惱怒——在神臂城的時候,黃藥師和呂文煥這些人可沒少這麼罵他這個其實是女真人的冒牌蒙古韃子,不過看到宋軍炮兵在專心校對瞄準,夾谷龍古帶還是把反罵到嘴邊的話嚥下去,冷眼旁觀宋軍炮手如何工作。而宋軍炮手慢騰騰的動作卻又讓夾谷龍古帶和田雄等人火氣冒起來,從望遠鏡裡看去,那邊的阿里不哥軍跑手已經在手忙腳亂的裝火藥塞緊了,宋軍炮手這邊還在復算射高,這下就連劉安鳳都沉不住氣了,催促道:「你們快一點,對面已經在裝炮彈了。」 「沒事,我們裝火藥和裝炮彈都快。」宋軍炮兵隊長答應一聲,喝道:「裝彈藥!」二十名宋軍炮手依令而行,第一人將一個圓形火藥包塞進炮筒,第二人放入標準化生產的炮彈,第三人先用鐵錐插入炮眼刺破藥跑,然後插入裝有引線的竹管插進炮眼,第四人便可點火發射——這速度比和裝散火藥還要用木棍捶緊的阿里不哥軍炮手比起來,速度簡直就是神速。 「各位將軍,請退後一些,注意捂好耳朵。」宋軍炮兵吩咐一聲,這才又喝道:「點火!」 「轟!轟!轟!轟!轟!」五聲巨響合為一股,幾乎把周圍的劍閣守軍士兵耳朵震聾,五枚開花炮彈噴射而出,在天空中劃出五道完美無缺的拋物線,準確落入阿里不哥軍火炮陣地——說來也活該阿里不哥軍倒霉,這些根本沒有任何熱戰爭常識的野豬皮竟然把火藥桶就堆放在火炮陣地上,恰好又有一顆開花炮彈就落在堆放的火藥桶上,這下子阿里不哥軍的炮兵陣地可就熱鬧了。五顆開花彈的炸得阿里不哥軍炮兵鬼哭狼嚎不說,接踵而來的火藥桶連環爆炸更是驚天動地,炸得正在四周集結的阿里不哥軍士兵屍橫遍野,哭喊震天,未戰先亂,奔走逃竄間人馬互相踐踏,死者無數。待到硝煙散去時,阿里不哥軍十架火炮已經七零八落的撒滿一地,原來對方火藥的地方更出現了一個深坑。 「鐺鐺鐺鐺!」直到阿里不哥軍敲響緊急收兵銅鑼,嘴都張得合不攏的夾谷龍古帶、田雄和劉元興兄妹才算是清醒過來,然後異口同聲的驚叫道:「厲害!實在太厲害了!」至於昨天吃夠了火炮的劍閣守軍,早就是歡聲震天,大聲嘲笑阿里不哥軍狼狽逃竄的醜態。 「厲害,你們的火炮實在太厲害了。」根本不知道這次炮戰是撞大運的劉安鳳激動的向宋軍炮兵誇獎——想到這些人是賈老賊派來幫助自己的,劉安鳳不禁有喝蜜一樣的感覺。上樑不正下樑歪,賈老賊帶出來的炮兵見劉安鳳這麼漂亮的姑娘誇獎他們,一個個骨頭早輕了三分,爭先恐後的吹噓道:「這種火炮算什麼?姑娘你還沒見過我們的純鐵重炮,那威力比這個大百倍,像劍閣這樣的關牆,要不了幾炮就能轟塌!」 「那你們怎麼不拿那種火炮來呢?」劉安鳳有些不高興的問道。宋軍炮兵一起苦笑答道:「這位姑娘,你說得容易,那種炮是否使用,是由賈太師直接決定,我們那敢做主?」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在一旁冷眼旁觀的田雄、夾谷龍古帶和劉元興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說看來賈似道老賊對劍閣真是手下留情了,要是他用那種大炮來打劍閣,我們能擋得了幾下?——不要說用那種火炮了,就是現在這種火炮,我們也擋不了啊! ……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阿里不哥軍的火炮陣被摧毀緊急收兵後,並沒有捲土重來,反而到了中午時分後,阿里不哥軍竟然拔營而起,開始向北撤退!幾撥流星探馬反覆確認了這個消息後,劍閣關中自然是歡聲雷動,絕大部分將士都認為阿里不哥軍是被他們的死戰決心和宋軍火炮打怕了,所以才好漢不吃眼前虧,撒腿就跑。可是對田雄、夾谷龍古帶和劉元興三人來說,阿里不哥軍撤兵,其只是一場更大危機的開始…… 「阿里不哥撤兵了,接下來,就該對付宋人了。」劉安鳳沒有參與的秘密會議上,田雄首先皺著眉頭說道:「賈似道老賊這幾天不遺餘力的幫助我們守關,其目的自然是為了獨佔劍閣關,現在阿里不哥軍已經被我們打走,賈似道老賊就該動手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來就來,誰怕他?」夾谷龍古帶冷哼一聲,又很沒底氣的補充一句,「關鍵是宋人的火炮,得想個辦法對付,否則我們根本打著賈老賊就先被他打跨了。」 「兩位叔父,請不要忘了,我們手裡也有火炮。」一向老實的劉元興也是恨透了賈老賊,陰陰的說道:「賈似道老賊借給我們的五門火炮和剩下的彈藥,我們可以扣下來,還有賈老賊派來的那些炮手,我們也可以逼著他們加入我軍。」 「元興侄子,你這麼做,未免太沒有信譽了吧?」田雄皺著眉頭說道。劉元興猙獰一笑,答道:「田叔父,賈似道老賊又何嘗講過信譽?我們這麼做,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田雄和夾谷龍古帶一起皺眉,正要說話時,田雄的親兵隊長忽然飛奔進來,抱拳稟報道:「啟稟三位將軍,賈似道又派來宋人使者。」田雄反問道:「又派使者來幹什麼?難道是來要我們還他火炮?」 「不是。」親兵隊長搖頭,答道:「賈似道讓使者給我們帶來口信——說是阿里不哥軍還有破關之力,忽然撤軍,定有詭計,希望我們小心提防!至於他們借給我們的火炮和炮手,可以繼續留在劍閣關中,直到將阿里不哥真正打退再說。」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七十五章 招降(下) 「阿里不哥還有可能捲土重來?而且制定了反撲劍閣的詭計,這可能嗎?」聽完親兵隊長轉告的賈老賊口信,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兩員蒙古軍老將都有些驚訝,田雄遲疑說道:「這是不是賈似道老賊危言聳聽?阿里不哥對我們威脅最大的火炮已經毀了,光靠雲梯雲台這些傳統攻城武器,想要打破劍閣怕是沒那麼容易吧?」 「當然是賈似道老賊的危言聳聽!也是他的陰謀詭計!」劉元興馬上叫道:「阿里不哥軍對我們威脅最大的火炮已經全毀了,又看到我們有大量手雷和火炮,那裡還敢再來攻打劍閣關?賈似道老賊故意恐嚇我們,就是希望我們繼續把重兵集中到劍閣關北門,他好乘機偷關!對了,他主動提出把那些炮手留在關裡,說不定就是想利用他們裡應外合,從內部打破劍閣關。」 「賈似道老賊有必要那麼做嗎?」雖說夾谷龍古帶同樣對賈老賊恨之入骨,但夾谷龍古帶還是搔著花白的頭髮說道:「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賈似道老賊要攻破劍閣並不困難,他何必多此一舉?而且這幾天賈似道老賊確實真心誠意的幫了我們不少,元興侄子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夾谷叔父,怎麼你也被賈似道老賊的虛偽欺騙了?」劉元興憤怒叫道:「難道夾谷叔父你已經忘了第一神臂城大戰時,宋蠻子是如何將我大哥凌遲處死?難道叔父你忘了,賈似道老賊入侵四川以來,殺害了我多少蒙古將士?殺害了我多少蒙古百姓?難道叔父你忘了,忽必烈大汗就是被賈似道老賊親手開炮打死的!」 「叔父當然沒忘,叔父只是賈似道老賊沒必要欺騙我們。」夾谷龍古帶搖搖頭,順口答道。劉元興卻固執無比,又叫道:「他怎麼沒必要?賈似道老賊這次北伐漢中,目的是吞併漢中全境,當然希望宋蠻子軍隊在劍閣關下死得越少越好!他騙我們去注意北面,放鬆對南面的監視,他就好可以用最小的代價攻打破劍閣了。」 「話雖然有點道理,但叔父總覺得侄子你太多疑了。」夾谷龍古帶繼續搖頭,正要和劉元興爭辯,田雄卻站起來打圓場,說道:「夾谷老兄,元興是我們的侄子,既然他說得有點道理,那我們就應該採納他的意見。還有元興侄子你,不要用這樣的口氣和你夾谷叔父說話,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你叔父,你的長輩。」 「是,侄兒無禮,請叔父原諒。」被田雄提醒,劉元興這才發現自己對夾谷龍古帶說話的語氣有點過份,趕緊向夾谷龍古帶道歉,夾谷龍則擺擺手,表示自己並沒有放在心上。那邊田雄又說道:「元興侄子你的見解很有道理,但賈似道老賊提醒的可能也不得不能,這樣吧,從今天起,我們將劍閣關裡的軍隊一分為二,同時把守小劍隘和大劍山。再多派些斥候探馬,嚴密監視阿里不哥軍和賈似道老賊的一舉一動,看看這兩家究竟是誰對劍閣懷有歹心?」 「那賈似道老賊借給我們的火炮呢?怎麼佈置?」夾谷龍古帶追問道。劉元興搶著說道:「當然是佈置到南門,做好和賈似道老賊對轟的準備。至於賈似道老賊派來那些炮手,先把他們關起來,慢慢再想辦法招降他們。」 「用賈似道老賊借給我們的火炮去瞄準宋蠻子,這也太……」夾谷龍古帶吹起了鬍子,花了很大力氣才把剩下的『忘恩負義』四個字嚥下去。田雄這次卻站在了劉元興一邊,說道:「元興侄子說得對,阿里不哥已經撤軍了,如果他想掉頭返回,怎麼都得花些時間,我們再把火炮搬回北門還來得及。可賈似道老賊的大軍近在咫尺,如果突然來犯,我們又怎麼能在短時間把那麼沉重的火炮搬到南牆?」 田雄和劉元興都投了贊成票,夾谷龍古帶雖然不滿卻也不好再說什麼,劉元興提出的守關計劃也就拍板定案。當下三人按計行事,先是從北門抽調兵力到南門固,又組織人手搬運火炮,搬到劍閣關南牆瞄準宋軍大營。可大大出乎劉元興預料的是,劍閣關外的宋軍還沒對他們這個忘恩負義的舉動表示抗議,劍閣守軍的士兵們卻先鬧了起來,紛紛湧到劉元興等人面前表示不滿。 「敢問三位將軍,為什麼要把火炮搬到南面?」被公推出來的士兵代表向劉元興等人質問道:「攻打劍閣的人是阿里不哥,殺害我們同伴的也是阿里不哥,宋人不僅送給我們武器幫助守關,還送給我們許多傷藥,救了我們無數同伴,為什麼不把炮口對準我們的敵人阿里不哥?偏偏要對準對我們有恩的宋人?」 「你是那支軍隊的?為什麼這麼幫宋蠻子說話?」劉元興指著那士兵代表惡狠狠喝道。那士兵代表昂首答道:「回稟將軍,小人是楊過楊將軍的部下,是你軍隊的人。」 「我軍隊裡的人?」劉元興傻了眼睛,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還好田雄及時出面,耐心向眾人解釋火炮難以搬運的原因,這才勉強把士兵騷亂勸說下去。不過這麼一來,劍閣守軍士氣大洩,軍心也大為動搖,縱然劉元興和田雄等人如何安撫,都再也無法讓士氣恢復到團結一致與阿里不哥軍死戰的狀態。 …… 劍閣守軍將火炮搬到南門瞄準宋軍大營,自然無法逃脫已經擁有望遠鏡的宋軍斥候眼睛,斥候飛報到宋軍大營,宋軍眾將無不勃然大怒,紛紛怒斥劍閣守軍望恩負義,更一起湧到賈老賊面前,要求賈老賊即刻下令攻城,報復劉元興等人的無義之舉,而這一次,就連賈老賊的得意門生文天祥和素來冷靜的王安節等人都在其中。 「恩師,韃子太不要臉了。」文天祥怒氣沖沖的向賈老賊說道:「我們好心借他們火炮對付阿里不哥,現在阿里不哥被打跑了,他們不但不知恩圖報,反而恩將仇報將炮口對準我們,用我們借給他們的火炮來瞄準我們,這樣的無恥之徒,還留著他們幹什麼?學生請恩師即刻下令攻城,讓韃子嘗嘗我們的厲害!」 「請太師即刻下令攻城,末將願為前部先鋒!」上百名宋軍將領一起跪下,異口同聲的要求開戰。面對眾議沸騰,同樣無比憤怒劉元興恩將仇報的賈老賊熱臉貼在冷屁股上,先是有些想要答應的衝動,不過賈老賊又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換了一副開心面孔,向宋軍眾將微笑說道:「眾位將官,劍閣守軍恩將仇報,這點早在本官預料之中——這也正是本官所期望發生的事情。本官還料定,不出數日,劍閣必然開關投降,我軍不費一兵一卒取此雄關,何樂而不為之?」 賈老賊打腫臉充胖子,楞說劍閣守軍恩將仇報是中了自己的奸計,宋軍眾將倒大半相信,剩下的雖然半信半疑,卻也不敢再說什麼——畢竟賈老賊是出了名的詭計多端,即便是在宋軍之中也很少能猜到賈老賊下一步打算做什麼。僅有炮筒子邛應和楊晨煥嚷嚷起來,「太師,這麼說來你還是想招降劍閣關的韃子了?末將就不明白了,咱們為什麼一定要那麼麻煩招降他們?直接打下來豈不是更好?」「對,對,難道太師你害怕強攻劍閣損失過大?可弟兄們跟著你南征北戰這麼多年了,又幾時怕過韃子?」 「錯了,本官並非懼怕韃子。」賈老賊搖頭,微笑道:「劍閣關雖然號稱天險,可是對本官來說,不過是砧上魚肉,要拿下來輕而易舉!但是——。」說到這,賈老賊拖長了聲音,環視一眼宋軍眾將,沉聲說道:「但本官早就教過你們,行事要看長遠利益,不能只盯著眼前的蠅頭小利。忽必烈在四川的七個萬戶,現在在劍閣關裡就有三個,雖然他們已經是窮途末路,殲滅他們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可他們要是歸順了大宋,剩下的四個萬戶會怎麼想?」 「田雄、劉元興和紀侯都是漢人,夾谷龍古帶是女真人,張札古帶和奧屯世英也是女真人。」賈老賊接著說道:「如果我們接受了忽必烈的漢人萬戶和女真人萬戶投降,樹立了歸順大宋的榜樣,再想招降其他萬戶豈不更加容易?而且紀侯和張札古帶這些蒙古萬戶手裡都還有一定兵力,我們如果能對他們不戰而屈人之兵,接下來的漢中戰事,豈不是可以大大減少士卒犧牲?豈不是可以讓大宋減少人力錢糧的消耗,可以有更多力量發動將來的全面北伐?」 「太師高瞻遠矚,末將等心悅誠服。」宋軍眾將被賈老賊的鬼話蒙騙,一起抱拳答應,放棄了要求賈老賊攻城的打算。賈老賊鬆了口氣,又在心裡說道:「娘的,話說得太滿了,要是阿里不哥軍真的撤回漢中,田雄他們肯定不會輕易投降——那本官的面子就丟大了。」 …… 可能老天爺實在是看賈老賊這個偽君子不順眼,所以存心想讓賈老賊難堪——在接下來的三天裡,阿里不哥軍竟然真的向著漢中不斷撤退,似乎真的放棄了對劍閣的進攻。而劍閣守軍反覆確認了這個消息後,就連已經開始動搖的田雄和夾谷龍古帶都認為賈老賊是在危言聳聽了,至於劉元興,更是天天當著眾人的面嘲笑賈老賊的愚蠢,成功鼓動田雄和夾谷龍等人加強南面戒備,組織軍隊將劍閣關中僅剩的守城物資佈置到南面關口,對已經恢復平靜的北牆則基本上置之不理。消息通過內線傳到宋軍大營,賈老賊笑而不語,仍然是一副智珠在握的高深模樣,內心卻在嘀咕,「老子這一次不會真的要丟臉了吧?」 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的,就在阿里不哥軍撤退後的第六天夜裡,也就是鹹淳三年臘月十八日夜裡。三更時分,劍閣關僅有面臨宋軍威脅的南牆上燈火通明,巡邏隊伍在飛舞的雪花中來往不絕,北面小劍隘關口則是黑燈瞎火,少得可憐的幾隊巡邏隊士兵也大都躲在溫暖的城樓裡聊天打盹,幾乎沒人關心北面的動靜。可就在這個貌似風平浪靜的時候,小劍隘之北忽然來了一隊數量大約三千的騎兵,人含枚馬啣環,就連馬蹄都包上了厚厚的麻布,不聲不響的小劍隘關口牆下。 前幾天的大戰中,小劍隘關牆已經被阿里不哥軍的山寨老賊炮打得坑坑窪窪,在劍閣守軍沒有及時修補的情況下,靠著坑窪墊腳,空手就能爬上關牆,更何況這隊半夜來襲的隊伍還帶來了數量相當不少的雲梯?所以幾乎是在無聲無息下,十餘架雲梯便搭上了關牆,偷襲軍隊士兵開始輕手輕腳的向上攀爬,只在眨眼之間,小劍隘關牆上就爬滿了密如螞蟻的士兵…… 「啪。」一聲輕響,第一個阿里不哥軍士兵的手摸到關牆頂端,就在他即將借勢跳上城牆時,一把雪亮的鋼刀忽然夾著寒風襲來,只一刀,就將那阿里不哥軍士兵的手掌齊腕砍斷,那阿里不哥軍士兵慘叫一聲,「媽呀!」隨即摔下城牆,而他被鋼刀砍斷的手掌,還在關牆上染血抽搐…… 「弟兄們,殺韃子!」厲喝聲中,關牆上火把四起,一個長著鬥雞眼的蒙古漢軍千戶舉著染血的鋼刀怒吼,「丟手雷!」話音剛落,一隊劍閣守軍衝上前來,將一枚枚帶著青煙的手雷拋下關牆…… 「轟隆!轟隆!轟隆隆!」劇烈的爆炸聲驚醒了正在沉睡中的田雄和夾谷龍古帶,也驚醒了正在親自率領隊伍鎮守南面關口的劉元興,劉元興驚叫道:「發生什麼事了?難道真是阿里不哥過來偷襲了?」 「將軍,劉將軍。」一名傳令兵衝到關下,向劉元興大叫道:「劉將軍,阿里不哥軍組織敢死隊偷襲小劍隘關口,楊過將軍正在率軍抵抗,但楊過將軍兵力不足,請將軍速速率軍增援。」 「真的來了?」劉元興失魂落魄的驚叫一聲,然後大吼道:「快,留一千人守大劍山關口,其他人隨我增援小劍隘!」 當劉元興帶著主力匆匆趕到小劍隘關口時,蒙古軍的兩員老將田雄、夾谷龍古帶都已經帶著親兵上了關牆,正在與深夜偷襲的阿里不哥軍浴血奮戰。因為此前劍閣守軍聽從劉元興的命令將大石和擂木守城物資都搬到了大劍山,所以小劍隘關牆上的戰鬥打得十分辛苦,少量的劍閣守軍基本上只能以血肉之軀與阿里不哥軍的最精銳者近身肉搏。劉元興暗叫一聲慚愧,趕緊身先士卒衝上關牆,率領主力與阿里不哥軍敢死隊血戰。 「三哥,手雷!手雷來了!」又過片刻後,劉安鳳又帶著一隊守軍士兵押送滿滿十大車手雷過來雪中送炭,將這些守城戰中的利器交給缺乏守城物資的劍閣守軍。十車手雷就是五千枚,五千枚手雷先後扔下城牆,深夜來襲的敵人縱然都是阿里不哥軍中的最精銳者,血肉之軀卻也始終無法抵擋這火器爆炸之威,被炸得屍橫遍野後,自告奮勇指揮這次偷襲戰的劉整養子沙全只好領著敢死隊抱頭鼠竄,劉整苦心佈置的破關妙計也宣告流產。 「謝天謝地,總算是守住了。」想起剛才的驚險,劉元興就嚇得滿身冷汗,趕緊撲到已經在戰鬥中受傷的田雄面前,親自替田雄包紮傷口,並慚愧說道:「叔父,都怪侄兒昏庸,如果侄兒多在這邊留點軍隊,你也用不著親自上陣受傷了。」 「沒事,小傷。」田雄擺擺手,又歎氣說道:「想不到賈似道老賊竟然這麼的料事如神,料定阿里不哥會殺回馬槍,阿里不哥的敢死隊就真來了,如果不是我們的人發現得快,今天晚上就完了。」 「叔父所言極是,如果不是楊過發現得快,我們今天就危險了。」劉元興順口答應一聲,卻猛然想起一事,扭頭向站著旁邊的楊過驚訝問道:「楊過,今天晚上你不是輪休嗎?怎麼跑到小劍隘關口來了,還第一個發現阿里不哥的敢死隊偷襲?」 楊過眨眨鬥雞眼,沉聲答道:「劉將軍,末將是奉賈太師之令協助貴軍提防阿里不哥軍偷襲,已經在小劍隘關口暗中守衛了三個晚上了,所以才第一個發現阿里不哥軍偷襲。」 「什麼?!」楊過的話還沒說完,劉元興、田雄、夾谷龍古帶和劉安鳳四人都已經跳了起來。劉元興指著楊過顫聲問道:「你叫賈似道老賊什麼?難道你已經暗中向他投降了?」 「我沒有投降。」楊過搖搖頭,嚴肅答道:「劉將軍,實不相瞞,其實楊過一直是大宋軍隊的人,只是在第一次神臂城大戰中,因為一些陰錯陽差的原因,被夾谷將軍和田將軍當成功臣送到了成都養傷,後來就成了你的部下。楊過雖然身在貴軍,卻始終心懷故國,與大宋重新取得聯繫後,末將已經被賈太師封為了大宋軍隊統領。」 「啊!我明白了,原來那封信是你放在我座位上的!」劉安鳳拍手歡叫起來。劉元興卻氣得雙眼通紅,下意識抽刀在手,吼道:「怪不得賈似道老賊對我軍的情況一清二楚,原來是你這個宋人細作搞的鬼,我宰了你!」吼著,劉元興舉刀就往楊過當頭斬下。 「夠了!」楊過後退一步躲開,吼道:「劉將軍,事到如今,你還在頑固不化嗎?如果不是我們大宋軍隊明裡暗裡保護劍閣,阿里不哥早就拿下了劍閣,你也早成了阿里不哥的刀下之鬼了!」 「元興,楊過說得對。」夾谷龍古帶拉住劉元興,低頭說道:「如果不是賈似道,我們幾個早就去見閻王了,我們不能再恩將仇報了。」劉元興楞了一下,大吼一聲揮刀砍在箭垛上,直砍得火星四濺,石屑橫飛,劉元興頭也不回的吼道:「滾!滾回你的蠻子大營去,以後別讓我再看到你!」 「劉將軍,夾谷將軍,田將軍,你們還不肯醒悟嗎?」楊過大聲說道:「賈太師對你們何等恩義?有求必應,要什麼給什麼,有無數次機會打破劍閣也一一放棄,那怕你們是鐵石心腸,也該被賈太師的恩義感化了吧?為什麼你們還要執迷不悟,還要繼續和大宋天軍對抗,難道你們真得要劍閣關裡的弟兄給你們殉葬嗎?」 田雄和夾谷龍古帶低頭不語,周圍的劍閣守軍士兵則紛紛放下對準楊過的刀槍,將懇求的目光看向二人,只是沒人敢於開口,一時間,小劍隘關口上鴉雀無聲。過了許久後,田雄終於抬起頭,向夾谷龍古帶問道:「夾谷兄,你什麼意思?」 猶豫片刻後,夾谷龍古帶緩緩答道:「你做主,你說降,我就降。」田雄苦笑,實在不好意思把投降兩個字說出口,倒是劉安鳳大聲叫道:「兩位叔父,既然你們為難,那侄女替你們做主了——打開大劍山關口,放下武器向大宋投降!」 「你給我閉嘴!」劉元興勃然大怒,回過頭沖妹妹怒叱道:「我怎麼有你這樣貪生怕死的妹妹?投降?說得容易,賈似道老賊出了名的無恥狠毒,我們又和宋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要是我們放下武器,賈似道老賊指不定拿我們怎樣!」 「三哥,如果你怕向大宋投降賈似道拿你怎麼樣,那你大可以放心。」一向蠻橫的劉安鳳難得嫣然一笑,羞澀說道:「因為我們手裡有賈似道的兒子做人質,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會難為我們。」 「賈似道的兒子在我們手裡做人質?他兒子在那裡?」劉元興和田雄等人通通大吃一驚,爭先恐後的問道。楊過也傻了眼睛,問道:「劉姑娘,太師的兒子什麼時候被俘了?我怎麼沒聽說過太師有兒子?」 「就……就在。」劉安鳳滿面暈紅,低下頭喃喃說道:「就在我肚子裡。」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七十六章 漢中攻略 有道是只要工夫深,鐵棒磨成針(賈老賊:這話咋這彆扭?),經過二十來天的耐心等候和不吝付出後,劍閣守軍終於在鹹淳三年臘月十九這天清晨打開關門,全體放下武器向宋軍投降,至關重要的劍閣雄關如願以償的落入賈老賊魔爪,川陝戰場的攻守之勢也隨之逆轉。一時間,賈老賊的仁義之名鵲起,不明真相的敵我雙方都對其讚譽不絕——當然了,知道真相的人少不得對賈老賊破口大罵,「不要臉的東西,連美男計都用上了?」 費了好大勁終於招降到忽必烈的頑固餘黨,笑得合不攏嘴的賈老賊得隴望蜀,又打起了被忽必烈餘黨控制的另一處要害閬中的主意,可最終結果卻讓賈老賊氣歪了鼻子——自願前去閬中招降的降將夾谷龍古帶竟然被守將石抹按和石抹不老兩父子射傷,差點丟掉老命。暴怒之下,賈老賊命令張鈺動手攻城,一場血戰下來,兵力和武器都佔著絕對優勢的宋軍終於攻破閬中,石抹按被賈老賊愛將楊亮節的部下射死,石抹不老則在重傷後被宋軍大將伍隆起生擒,因為石抹不老在最後的戰鬥中一個人便殺害了三十餘名宋軍,狂怒的張鈺和伍隆起等人沒有請示賈老賊便將石抹不老凌遲處死,並將跟隨石抹不老血戰到最後四十多個蒙古士兵全部活活燒死!自己就是個殺俘大行家的賈老賊聞訊後也無可奈何,只得重賞率先主動打開城門投降的蒙古降兵,消除殺俘影響並且卑鄙的打擊蒙古軍隊抵抗意志。臘月二十九日,張鈺軍在劍閣關中與賈老賊的主力會師,賈老賊手中的總兵力再度超過十萬。 出於鍛煉軍隊的考慮,先前的成都平原戰事,賈老賊用的都是新老混雜的四川軍隊,賈老賊用慣了手的劉秉恕、陳宜中等文官和凌震、伍隆起、楊亮節等嫡系部隊則被留在重慶,直到王堅和張鈺輪換之後,才隨著張鈺一起趕到劍閣,除此之外,思州軍和播州軍兩支人數不多卻悍勇非常的軍隊也終於輪換到上了戰場,不僅使得宋軍的整體戰鬥力又上一個大台階,又讓賈老賊手中的人才更為鼎盛。將帥久別重逢,加上時間臨近除夕佳節,所以劍閣關中難免殺豬宰羊犒勞三軍,張燈結綵的慶祝一番。 除夕晚上,賈老賊先是領著一窩宋軍文武官員到軍隊中慰問了一番,這才回到劍閣關議事廳與眾將會宴,慶祝除夕。連戰連捷後的酒宴,席間自然少不得互相敬酒,猜枚行令,而身為主帥的賈老賊也自然是席中焦點,兩百多名文武官員輪流敬酒,還沒敬到兩成,賈老賊就趴到了同樣喝得滿臉暈紅的劉安鳳腿上,說話也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秉恕先生,這段時間一直悶在重慶管糧草,很鬱悶吧?」臉紅得像猴子屁股一樣的賈老賊打著酒嗝,指著劉秉恕笑道:「別在意,本官會給你補充,重慶和成都距離遙遠,王堅遠在重慶難以有效治理成都,本官今天就行平章令,任命你為成都府路安撫使兼成都知府——當然了,本官只能讓你署理,能不能把署理這兩個字去掉,還得看你在成都的表現和皇上的意思。」 成都平原號稱天府之國,最是富庶無比,賈老賊把這麼一個肥差交給劉秉恕,劉秉恕自然喜不自禁,趕緊跪下給賈老賊磕頭感謝,並大聲說道:「太師放心,下官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三年之內,下官如果不能把成都府路治理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建設成大宋北伐的後援糧倉,那下官便掛官歸隱,退位讓賢!」 「好,好,本官相信你有這個本事。」賈老賊哈哈大笑,順手在劉安鳳纖細的小腿上摸了一把,又指著宋軍眾文武笑道:「本官把四川最富庶的成都府路交給秉恕先生,你們心裡有不服吧?」宋軍文武官員趕緊謙虛,個個說服,賈老賊卻大笑道:「不用口不對心,你們的心裡在想什麼,本官心裡很清楚——秉恕先生是中原漢人,剛歸順大宋幾年就拿到這樣的肥缺,你們心裡要是服氣,那才叫怪了。」 宋軍眾將一起苦笑,很是尷尬賈老賊的說話直接。賈老賊又搖頭晃腦的說道:「但你們也不要忘了,在悠關我大宋國運的襄陽決戰時,我軍文職官員之中功勞最大的不是別人,正是秉恕先生!就憑這條功勞,提拔他為安撫使重任,也不足為過!」說到這,賈老賊又瞇著眼睛向宋軍眾將說道:「不過你們也別擔心,在成都以北,還有一座大糧倉在向你們招手——這次北伐漢中,誰的功勞最大,本官就把漢中糧倉交給誰!這下你們可滿意了?」 「謹遵太師號令。」宋軍眾將一起抱拳,同時一起暗暗歡喜——成都平原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宋蒙兩軍反覆拉鋸爭奪的焦點,戰火紛飛中,成都平原的良田水利都遭到了極大破壞,人口也大為減少,倒是漢中盆地一直控制在蒙古軍手中,經過耶律楚材和耶律朱哥父子四十餘年的精心治理,其富庶程度已經遠超過成都平原——換句話說,成都平原就像一頭還沒斷乳的小豬,還需要飼料餵養和精心呵護才能宰殺,漢中盆地則是一頭已經養得白白胖胖的過年肥豬,拿到手就可以做紅燒肉和金華火腿了。動心之下,好幾個有資格去爭漢中盆地的宋軍將領都迫不及待問道:「太師,那我們什麼時候向北開拔?」 「稍微等幾天吧,等大雪停了再說,從劍閣北上就是山路,這樣的天氣對我軍糧草轉運不利。」賈老賊順口回答,又瞇著眼睛問道:「這次我軍北伐漢中,攔在我軍面前的第一道障礙就是利州城,這座城池乃是大漢奸汪德臣建造給韃子入侵成都平原的大本營,城高壕深,甚是棘手,不知諸位將軍可有妙計攻取?」 「末將有計。」賈老賊的話音剛落,十幾個宋軍將領都拿出自己事情先畫好的利州城防草圖,準備向賈老賊講解自己的攻城計劃。見宋軍眾將求戰如此心切,賈老賊自是大喜,可賈老賊正準備一一聽取宋軍眾將計策時,四川制置副使名將張鈺卻插口道:「太師,漢奸汪德臣雖然將利州修繕得甚是完善,但對我軍來說,攻取並不困難。末將認為,鑒於漢中一帶地形複雜,我軍並不應該局限於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應該將目光放得更長遠一些,為攻破利州之後的下一步戰事做好準備。」 「有道理,詳細說來聽聽。」賈老賊知道張鈺是員不亞於王堅的帥才,所以便坐直身體,準備聆聽張鈺的計劃。張鈺抱拳說道:「請太師請四川地圖一用。」賈老賊當即點頭,讓親兵取來地圖,騰出一張桌子放好,宋軍眾將和賈老賊、子聰等人一起圍到桌邊,那邊劉安鳳見賈老賊商議軍情,也很識趣的先回房去等賈老賊。 「太師請看。」張鈺逐個指著地圖上的位置解說道:「當年餘玠將軍北伐漢中,走的就是我們現在這條路,先攻利、沔二州,其後派出一支分兵潛入鳳州境內,燒燬大散關棧道斷絕了韃子軍隊增援漢中的道路,這才率軍殺入漢中。而當時主持漢中防務的大漢奸汪德臣也十分狡猾,見余玠將軍勢不可擋,便主動放棄了陽平關、雞冠隘和定軍山等地,退回漢中死守。這麼一來,他既拉長了余玠將軍的糧道,又有足夠的兵力死守漢中堅城,為韃子軍隊修復大散關增援漢中爭取了時間,導致余玠將軍師老人疲,不得不在韃子援軍合圍前被迫撤軍,北伐漢中的行動也遭到了失敗。所以末將認為,我軍應該防著韃子集結重兵死守漢中,拉長我軍糧道,讓我軍重蹈余玠將軍的覆轍。」 「張鈺將軍言之有理。」子聰附和道:「如果阿里不哥軍主動放棄外圍,堅壁清野,聚軍而死守漢中盆地,雖說我軍現在有火炮這樣的攻城利器,但平原之上野戰仍然對我軍十分不利。所以小僧認為,我軍如果能夠讓阿里不哥軍死守沿途諸城,我軍再逐個殲滅,花的時間雖然比較多,卻最為妥當。」 賈老賊細看地圖,從劍閣到漢中那兩百多里山路簡直讓賈老賊觸目驚心,宋軍和阿里不哥軍一旦在漢中盆地打成僵持局面——這種道路對宋軍後勤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噩夢。所以盤算良久後,賈老賊沉吟說道:「張將軍和子聰大師都說得有道理,阿里不哥軍如果主動退卻,拉長我軍糧道全力死守漢中,對我軍來說只會更加不利,可我軍又該如何讓阿里不哥軍按著我們的意圖沿途佈防呢?阿里不哥的軍隊裡也有能人,如何佈置更為有利,只怕他們早已胸有成竹。」 「太師所說的阿里不哥軍中能人是劉整吧?」張鈺直接問道。賈老賊點頭,算是默認。張鈺微笑道:「太師不必焦急,根據我軍細作探知,劉整與阿里不哥任命的四川經略大使劉太平關係並不怎麼樣,因為摩天嶺慘敗一事,兩人還把官司打到阿里不哥面前。我們大可以利用阿里不哥軍將帥不和這點,誘使劉太平按照我們的意圖佈置兵力,避免他們全面退守漢中盆地的不利局面。」 「你是說,用離間計?」賈老賊橫了張鈺一眼,心說你學誰不好,偏偏要來學我?可張鈺並沒有賈老賊想像中那麼缺德,茫然搖頭道:「末將沒說離間計啊?末將也沒說誘使劉太平沿途佈防啊?末將的意思是,我軍可以在利州城下與劉太平對峙,誘使劉太平調集各路兵馬至利州,在利州山城這樣對我們有利的地形上與我軍決戰。」 說到這,張鈺指著地圖說道:「太師請看,這利州北通鳳州張札古帶,西連文州奧屯世英,東接漢中耶律朱哥,劉太平如果貿然放棄,大宋軍隊就可以直接威脅這三個韃子萬戶,所以即便是劉整提出放棄利州退守漢中,劉太平也得掂量其中後果,三個韃子萬戶更會竭力反對。鑒於這些情況,所以末將認為我軍不應該急於攻破利州,而是應該在利州製造一系列假象,誘使劉太平調集各路兵馬至利州與我軍決戰,屆時韃子三個萬戶為禦敵於門外,必然提兵增援利州,只要我軍在利州的有利地形上打贏了這場決戰,消滅了韃子主力,再想光復四川全境就容易得多了。」 當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師,饒是賈老賊和子聰這對狼狽為奸的搭檔已經算是當世第一的奸詐陰毒,卻只想到誘使阿里不哥沿途佈防各個擊破的主意,年少氣盛的張鈺卻提出誘使阿里不哥軍在有利地形上決戰,這點頓時又顛覆了賈老賊和子聰的所有思路。仔細而又反覆的盤算一通後,賈老賊和子聰對視一眼,彼此點了點頭,都認為張鈺這個計劃應該比他們的如意算盤更容易實現。 「好了,今天就商量到這裡。本官的酒差不多了,你們繼續喝吧,盡興的玩,本官先下去休息了。」賈老賊打了個呵欠,決定先回房去一邊享受劉安鳳的溫柔服侍,一邊慢慢考慮張鈺計劃的具體可行性。宋軍眾將一起抱拳告辭,賈老賊剛要抬腿時,門外卻飛奔進來一名親兵,向賈老賊抱拳說道:「啟稟太師,臨安禁軍正副統制董平高董將軍、黎尚武黎將軍和大宋國師黃藥師黃道長剛從臨安而來,領著大宋衙內軍已到了劍閣關下,請求入關叩見。」 「黃藥師來了?」在場的降將劉元興勃然變色,還好同在堂中的田雄及時按住他,低聲說道:「我們現在是同伴了,以前的事,忘了吧。」那邊賈老賊則勃然大怒,吼道:「三個混蛋東西!當初本官出征的時候他們不來,現在四川戰場我軍佔據優勢了,他們又跑來搶功勞了!告訴他們,叫他們馬上滾回重慶,本官懶得見他們!」 「慢著。」子聰叫住傳令兵,向賈老賊合掌說道:「太師切莫動怒,兩位少將軍和黃道長雖然是來搶功勞,但他們三位都是難得的有福之將,有他們助陣,說不定又會起到什麼意想不到的效果。望太師念在他們對大宋立有大功的份上,允許他們入關助戰。」說到這,子聰笑瞇瞇的補充一句,「更何況,董平高董將軍怎麼說也是太師你的義子,太師如果在這風雪交加的除夕夜把他趕回重慶,只怕別人會說太師薄情。」 「哼,看在子聰大師的面子上,那就讓他們滾進來吧。」賈老賊冷哼一聲,「不過本官懶得見他們,如何接待,就麻煩子聰大師你了。」說罷,賈老賊氣呼呼的拂袖而去。子聰則在心中嘀咕,「老東西越來越會演戲了,明明知道他乾兒子是個福將,卻又怕別人說閒話,逼著佛爺出面做好人。」 命令傳下,不一刻,許久不見的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三個活寶就笑嘻嘻的跑進了大廳,遠遠就沖眾人大叫道:「子聰大師,高達將軍,邛將軍伍將軍凌將軍楊將軍文將軍……,好久不見,真是想死你們了!你們不用怕,有我們衙內軍從臨安趕來四川助陣,保管漢中就像脫光了衣服的黃花閨女——想跑也沒辦法跑!」 …… 在新納的偏房劉安鳳床上輾轉難眠了半夜,賈老賊終於昏昏沉沉睡去,第二天清晨,宿醉頭疼的賈老賊剛從床上趴起來,連臉都還沒洗,乾兒子董平高就跑來給賈老賊和劉安鳳請安了。有其義父就必有其義子,董平高跪在比他小十歲的劉安鳳面前恭敬磕頭叫「媽」,竟然一點都不臉紅,倒是劉安鳳先把臉紅得像一塊紅布,找個借口就溜了出去,躲開這個尷尬場面,慌亂間甚至給董平高這個乾兒子過年紅包。 「孩兒給義父磕頭,多日不見,義父身體可好?」董平高又雙膝跪到賈老賊面前,恭敬磕頭請安。頭疼難忍的賈老賊冷哼了一聲,沒好氣的答道:「放心,暫時還死不了。」 儘管已經聽出了賈老賊話中的不悅,董平高還是毫不臉紅的說道:「義父果然英勇無畏,大年初一的早晨說這樣的話——孩兒雖然年輕,卻沒有這個膽量。」賈老賊楞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在鹹淳四年的大年初一早上說這樣的話確實有些不吉利。那邊董平高又涎著臉說道:「孩兒在臨安聽說義父連戰連捷,兵鋒所到之處,韃子無不灰飛煙滅。孩兒遙祝義父身體康健之餘,馬上又領著孩兒的衙內軍趕赴四川助戰——想不到剛到劍閣,就聽說義父又新納一門美貌妻妾,孩兒這給義父道喜了。」說吧,董平高又砰砰砰給賈老賊磕了三個頭。 「得了,你義父的妻妾再多,只怕也沒有你的一半多吧?」賈老賊繼續冷哼。董平高飛快諂媚答道:「孩兒那敢和義父相比,義父的妻妾那個不是國色天香,一個就勝過孩兒的十個,所以算起來,還是義父的妻妾更多。」 賈老賊被董平高的話逗得一笑,踢了董平高一腳說道:「好了,別拍馬屁了,起來吧,壓歲錢一會給你。既然來了,那就老實在軍隊裡呆著,吃喝嫖賭也收斂點,別丟老子的臉,等到以後有機會讓你撈功勞,老子自然會安排你去。」 「多謝義父,果然是世上只有義父好啊。」董平高又磕了一頭,卻不肯站起來,只是笑瞇瞇的說道:「義父,孩兒聽說眼下就有一個大功勞在等著,只是不知義父是否把這個北伐首功許給孩兒?」 「北伐首功?什麼北伐首功?」賈老賊聽得一楞一楞的,滿頭霧水。董平高則諂媚笑道:「義父就別瞞孩兒了,子聰大師已經偷偷的告訴黃藥師黃道長了——韃子已經打算退守漢中,劍閣北面的利州城兵力空虛,不管誰去打利州都是手到擒來。劍閣只能算成都府路,利州才是和漢中一路,孩兒如果能有機會領兵去打下利州城,不是北伐首功是什麼?」 「利州兵力空虛?老子連那城裡究竟有多少韃子守軍都不知道,子聰怎麼說那裡兵力空虛?」賈老賊聽得更是糊塗。不過賈老賊很快又醒悟過來,忙微笑道:「原來是這樣啊,那你想不想擔任大軍先鋒,領著衙內軍去打利州城呢?」 「想,想,孩兒實在太想去了。」董平高激動的答應道。賈老賊露齒一笑,答道:「那好吧,為父就把這個功勞送給你,讓你當先鋒。」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七十七章 騎虎難下 漢族最重要的春節,同時也是蒙古族最重要的白節,所以賈老賊率領大宋將士在劍閣關中歡渡春節的同時,劉太平也帶著一幫子蒙古士兵留在了利州城裡慶祝了白節,經過近一年時間的烽火鏖戰後,四川大地終於迎來了短暫的和平時光。 白節和春節的時間大致一樣,除夕晚上吃手把肉、扁食(即餃子)和烙餅,喝馬奶酒,大年初一則是互敬辭歲酒,聚在一起載歌祈福,祈禱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和萬事如意——當然了,在戰場上度過這樣的節日,最吉利的祝福話莫過於長命百歲了。劉太平自幼出生在蒙古,是個被蒙古化的漢人,自然也無比重視這個節日,還特別放假一天,讓阿里不哥軍士卒盡興遊樂,命令發出,全軍上下無不歡呼雀躍——不過也有人憂心忡忡,對此深不以為然,不用說,這個人就是被賈老賊下了必殺令的劉整了。 正月初一晚上,阿里不哥軍將領聚在一起喝了辭歲酒,已經喝得醉醺醺的劉太平剛要回房休息,幾乎滴酒不沾的劉整趕緊湊上前去,向同姓上司劉太平抱拳說道:「大將軍,戰事緊急,軍情如火,我們不能因為慶祝節日在利州城中過於耽擱,更不能為此而放鬆警惕,請大將軍從明日起即下令三軍警戒,做好迎敵準備。然後再盡快安排時間召開會議,商議撤軍返回漢中的事宜。」 「急什麼?」劉太平打著呵欠,沒好氣的答道:「就是因為聽你那個倒霉的偷襲劍閣建議,我們蒙古白節最重要的祭火儀式耽擱了,本大將軍打算在明天補辦祭火儀式,讓弟兄們好好過一個白節。反正宋蠻子也要過春節,賈似道老賊在這幾天肯定不會過來,不用擔心那麼多了。」 「大將軍,這你可萬萬不能輕敵。」蒙古的白節儀式一般都是舉行三天,這麼多時間裡都要放鬆戒備,劉整難免大吃一驚,趕緊勸道:「賈似道老賊用兵素來以詭詐聞名,我軍防禦鬆懈一旦被他察覺,他必起偷襲念頭,那我軍如何抵擋?」劉太平還沒來得及回答,旁邊的利州守將倒刺沙卻搶著問道:「劉將軍,剛才你說什麼?撤軍?難道你想扔下我們利州不管?」 「商議撤軍只是我的建議,是否撤軍要由大將軍乾綱獨斷,我無權決定。」劉整非常機靈,明明心裡已經決定力勸劉太平撤軍,卻不肯直接說出來。倒刺沙鬆了一口氣,忙拉著劉太平的袖子哀求道:「大將軍,你可千萬不要撤軍啊,要是你走了,我手裡這兩千多兵馬如何抵擋宋蠻子?利州城裡的幾千蒙古百姓還不給賈似道老賊殺光殺絕?」 「放心,放心,本大將軍是為保護四川百姓而來,又怎麼會讓賈似道老賊荼毒殘害利州百姓?」劉太平回答得很是義正言辭——彷彿利州城裡這些天來發生的一百多起強暴民女案與他完全無關一樣。那邊劉整則不斷催促劉太平收回放假命令,讓所有軍隊重回崗位,謹防宋軍偷襲。劉太平這才勉強點頭答道:「好吧,那麼把軍隊分為兩隊,在祭火節期間輪流到嘉陵江以南的外圍戒備。你也不要囉嗦了,事情就這麼定了。」 可能是賈老賊故意想給劉整難堪,在阿里不哥軍舉行祭火節的三天時間裡,利州周圍楞是沒看到一個宋軍士兵的影子,讓阿里不哥軍痛痛快快的過了一次祭火節。雖說劉整為此沒少挨士兵背後咒罵和劉太平譏笑,但一心只想殺光南宋百姓給自己報仇的劉整並不放在心上,只是慶幸蒼狼白鹿保佑,讓阿里不哥軍躲過了一次大劫。而在為期三天的祭火節剛剛結束的正月初五早晨,劉整便又找到劉太平,要求他立即召開議事會議,討論撤離利州的行動。 「撤離利州?」因為劉整是直接找到劉太平的書房裡請求,所以劉太平說起話來也非常直接。劉太平皺著眉頭向劉整問道:「賈似道老賊又沒有來打利州,我們為什麼要急著撤軍?再說利州乃是川北咽喉,道路四通八達,城池富庶又易守難攻,我們如果撤軍,這樣好的城池豈不是白白送給宋蠻子了?」 劉太平說的倒是實話,雖說當年蒙古軍主持利州重建工作的汪德臣是個賣國求榮的鐵桿漢奸,可這個漢奸在軍事政務上都很有那麼一手,經過他長達六年的精心治理,新建在寶峰山的利州城已是行旅通便,市肆翁集,繁華無比,不僅是蒙古軍侵略四川的重要基地,也是川北重要的貿易城市,錢糧賦稅豐足之所,丟掉這樣一座城市即便是賈老賊都會肉疼,就更別說窮怕了的阿里不哥軍了。可惜劉整卻不這麼想,只是耐心勸道:「大將軍,丟掉利州雖然可惜,但利州距離劍閣太近,我軍如果在此與宋蠻子決戰,只會對宋蠻子更加有利。所以最好的辦法莫過一把火燒掉利州城,帶著城裡的糧草和百姓撤回漢中,拉長宋蠻子的糧道,這樣對我軍才最為有利。」 「一把火燒掉利州城?」劉太平被劉整的瘋狂想法驚得目瞪口呆,心說幸虧利州守將倒刺沙和控制利州的張札古帶沒在這裡了,否則非馬上鬧起來不可。劉整嚴肅點頭,沉聲答道:「不錯!如果把完好無損的利州城留給賈似道老賊,利州只會變成宋蠻子的糧草轉運站,倒不如一把火燒掉,讓宋蠻子的糧道失去安全的庇護點。」 「不行,太可惜了。」劉太平大感肉疼,果斷否決了劉整的狠毒建議。劉太平又說道:「而且利州我們也不能隨便放棄,要是丟了這座利州城,宋蠻子就可以直接威脅到漢中、鳳州和文州,我軍防守兵力分散,顧此失彼,很容易被賈似道老賊各個擊破。倒不如在利州集結兵力和宋蠻子決戰,只要守住了利州,川北各地就可以穩如泰山了。」 「大將軍,你怎麼這麼糊塗?」劉整鼻子差點沒氣歪了,捶胸頓足的說道:「賈似道老賊這次北伐的首要目標就是漢中,對鳳州和文州那些鳥不生蛋的地方不會感興趣!我們退回地形開闊的漢中盆地堅守,不僅可以發揮騎兵優勢,還可以拉長賈似道老賊的糧道,讓賈老賊的糧草補給更加困難,到那時候,我軍破敵易如反掌!當年汪德臣汪將軍就是用這一手擋住余玠的北伐,難道劉將軍你忘了嗎?」 劉太平冷哼一聲,對劉整的惡劣態度極為不滿,恰在此時,門外傳令兵送來一封漢中萬戶耶律朱哥的親筆書信,劉太平拆開書信一看,見耶律朱哥是來詢問利州存糧情況的,還表示如果利州存糧不足,耶律朱哥可以讓他的弟弟耶律重機率領重兵押糧一萬石過來增援,幫助阿里不哥軍守衛利州城。看完這封信,劉太平不免大為驚訝,忍不住笑道:「鐵公雞終於拔毛了,竟然主動詢問我軍糧草是否充足?從我軍入川以來,好像這還是第一次吧?」 「耶律朱哥當然希望我軍守住利州。」劉整悶聲悶氣的答道:「賈老賊如果拿下利州,軍隊馬上就可以直抵漢中盆地,戰火一起,他的春耕也就完蛋了。他娘的,自私自利的狗東西!」 劉整的話提醒了劉太平——對阿里不哥軍來說,漢中不僅是四川軍隊的糧倉,同時也是阿里不哥軍全國戰局的西北糧倉乃至中原糧倉,要是戰爭影響到了漢中的春耕生產,那麼明年阿里不哥軍的軍糧可就要斷了一條重要來源了。想到這裡,劉太平打了個寒戰,忙點頭說道:「你說得對,我們不能讓宋蠻子的軍隊進漢中,否則只會連累到我們的軍糧供應。」 「我什麼時候說不能讓宋蠻子進漢中了?」劉整暗暗叫苦,心知自己無意中堅定了劉太平堅守利州的決心。可不等劉整開口,又一名傳令兵飛奔進來,雙手呈上一封書信,並大聲稟報道:「啟稟大將軍,鳳州萬戶張札古帶將軍已於正月初二親自領兵南下,準備協助我軍守衛利州,預計將在兩日後抵達利州。這是張札將軍的親筆書信,請我軍做好迎接準備,為他的軍隊騰出駐紮場地。」 「狗雜種,以前要你們出兵打宋蠻子,你們連一個人都捨不得派!」自己要撤軍,張札古帶卻偏偏派來援軍,劉整頓時氣得七竅生煙,破口大罵道:「現在宋蠻子打到家門口了,狗雜種又派軍隊過來搗亂了!大將軍,你千萬不要中計,張札古帶增援是假,利用我軍保護他的後方才是真,咱們犯不著給他當替死鬼!」 一邊是劉整堅決要求撤軍,一邊是受到宋軍威脅的四川地頭蛇爭先恐後派來援軍,想借堅守利州來保衛後方,阿里不哥親自任命四川大將軍劉太平不禁陷入兩難。思來想去,劉太平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讓本將軍考慮考慮再說。」劉整本還想再爭,可看到劉太平已經揮手趕人,劉整這才無可奈何的告辭,臨別時,劉整又提醒道:「大將軍,主動撤回漢中,對我軍來說利大於弊,堅守利州,對我軍弊大於利,這點請大將軍務必牢記。」 …… 劉整的提醒對劉太平多少起了點作用,看到利州周圍那狹窄的地形和可以行舟的嘉陵江河道,劉太平也知道這個地方很不利於阿里不哥軍騎兵作戰。不過發現危險臨近的四川七萬戶可不管這麼多,為了禦敵於家門之外,繼主動出兵增援利州的張札古帶之外,控制在利州西路的奧屯世英也主動派出援軍,親自率領著上萬兵馬從文州出發,日夜兼程趕往利州助戰。而掌握漢中糧倉的耶律朱哥更是積極,為了不讓賈老賊這條餓狼染指漢中,耶律朱哥在沒有得到劉太平答覆前便搶先出動,讓親弟弟耶律重機率領萬餘軍隊押糧萬石西下利州,擺出把阿里不哥逼上梁山的架勢。 事情到了這步,劉太平率領的阿里不哥軍已經成了騎虎難下之勢,撤軍吧,主動投靠阿里不哥軍的四川七萬戶必然不滿,說不定還會主動倒向已經招降了田雄和夾谷龍古帶等蒙古萬戶的賈老賊,掉過頭來在阿里不哥軍背後捅上一刀。不撤軍吧,看到利州周圍的狹窄地形,劉太平心裡就有些發楚,甚至沒有多少把握在這裡打敗曾經干死忽必烈四十萬精銳的賈老賊大軍——畢竟宋軍和阿里不哥軍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公平交手,賈老賊率領的宋軍戰鬥力究竟如何,對阿里不哥軍來說還是一個極大的未知數。 猶豫難決間,鳳州萬戶張札古帶已經率領著援軍抵達了利州,不斷催促劉太平撤軍的劉整叫苦不迭,無奈下也只好陪著劉太平出城迎接,準備設法說服四川七萬戶放棄利州這個燙手山芋。可劉整、劉太平等阿里不哥軍將領與張札古帶見面後,剛客套了幾句,張札古帶就迫不及待的說道:「劉大將軍,利州是川北咽喉,位置至關重要,末將願隨你誓死堅守此城,絕不讓宋蠻子踏進川北一步!」 「好,好,感謝張札將軍的美意,只要我們萬眾一心,誓死抗敵,賈似道老賊就別想再北上一步。」劉太平打個哈哈,先說些面子話撐門面,然後才吞吞吐吐的說道:「張札將軍對大汗的忠心,我深為敬佩,可比較熟悉宋蠻子情況的劉整劉將軍卻有不同意見,認為我軍應該放棄利州……」 「放棄利州?」劉太平的話還沒說完,張札古帶就先急得跳起來——沒有了利州這道屏障,賈老賊的大軍刀鋒就直指張札古帶的老巢,張札古帶還能不急?張札古帶大叫道:「為什麼要放棄利州?我軍兵精糧足,又佔著城池地利,收拾賈似道老賊易如反掌,為什麼要放棄?再說利州這麼繁華富足,是川北數一數二的大城,留給賈似道老賊,豈不是太可惜了?」 劉太平苦笑,說道:「劉整將軍的意思是,我們不但要放棄利州城,還要一把火把利州城燒了,留一堆廢墟給宋蠻子。」張札古帶一聽差點沒氣暈過去,轉向劉整吼道:「劉將軍,你知道我們蒙古為了修建利州城,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你竟然想一把火燒了,你對得起為了修建利州城被宋蠻子殺害的蒙古先烈嗎?你對得起苦心建造這座城池的汪德臣汪將軍的在天之靈嗎?要是當初決定修造利州城的蒙哥大汗泉下有知,肯定不會瞑目!」 「媽拉個巴子,你直接說利州城是你的地盤就行了,何必浪費那麼多口舌扯得那麼遠?」劉整心中有氣,不過張札古帶既然已經搬出了蒙哥這塊金字盾牌,劉整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苦笑道:「張札將軍,你如果見識過宋蠻子軍隊現在的厲害和賈似道老賊的陰險狡詐,你就會明白末將放棄利州城的苦心了。」 「宋蠻子的軍隊也配談厲害?」張札古帶哈哈大笑,「一群酒囊飯袋,上了戰場就只會逃命的廢物,竟然還有臉說厲害?」 「張札將軍,如果你認為宋蠻子軍隊還是以前的酒囊飯袋,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劉整陰森森的說道:「張札將軍不要忘了,鄂州一戰,忽必烈大汗的二十萬精銳就是被這群酒囊飯袋殲滅。襄陽決戰,忽必烈大汗的四十萬大軍同樣是被這群酒囊飯袋殺得乾乾淨淨,連上末將和張弘范將軍,活著逃出賈似道老賊魔掌的不到千人。」 從來沒和賈老賊交過手的張札古帶語塞,劉整說的全是事實,也全是張札古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宋軍的戰鬥力為什麼會前後反差這麼大?恰在這時,一個跑得汗流浹背的斥候策馬飛奔而來,遠遠就大叫道:「大將軍,宋蠻子!宋蠻子的軍隊來了!」 「終於來了!」劉整和劉太平等人心裡都是一凜,心說賈老賊開始向利州進攻了。這時,那斥候已經奔到劉太平面前下馬,單膝抱拳稟報道:「啟稟大將軍,白龍江(嘉陵江支流)以南發現宋蠻子軍隊蹤跡,大約一千餘人,全是騎兵。」 「一千餘名騎兵?先鋒部隊!」劉太平腦海中迅速閃過這個念頭,又喝道:「有多少後續軍隊?」 「目前還沒有發現蠻子後續軍隊,正在繼續探察。」斥候如實答道。劉太平大罵,「廢物!怎麼這麼慢?那支宋蠻子先鋒誰的隊伍?領軍將領可曾探察明白?」 「是蠻子的衙內軍!領兵大將是宋蠻子禁軍統制董平高。」斥候的回答讓劉整和劉太平都變了臉色,劉太平驚叫道:「衙內軍?!就是那支在兩淮殲滅忽必烈三千騎兵的衙內軍?那支在神臂城獨力抗衡我軍數萬大軍的衙內軍?」 「如果領兵大將真是董平高的話,那麼這支軍隊應該就是衙內軍了。」劉整鐵青著臉說道:「聽說那個董平高是賈老賊義子,論功勞早就應該被提拔為都統,只是賈老賊怕人說他任人唯親,所以才一直壓著他沒陞官。後來他又在南陽郊外生擒了察必皇后、真金太子和忽必烈大汗的怯薛隊,賈老賊才把他升成了統制。」(賈老賊:你確定?看來本官的宣傳隊值得獎賞。) 「賈老賊的義子?這麼說來,這支軍隊應該是賈老賊的嫡系主力了。」劉太平咬咬牙,心說賈老賊竟然讓英勇善戰的義子擔任先鋒,看來這一仗肯定非同小可了。不過想到這裡,劉太平忽然心中一動,忙轉向張札古帶微笑道:「張札將軍,你不是說宋蠻子軍隊都是一群酒囊飯袋嗎?現在正好有一支宋蠻子軍隊過來,張札將軍何不率領本部人馬迎擊,一來讓我們見識見識張札將軍的驍勇善戰,二來也可以親眼看宋蠻子軍隊究竟是不是酒囊飯袋?」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七十八章 宋軍精銳 「張札將軍,聽說上一次在運山城之戰中,你以不到兩千的兵力,打敗宋蠻子的七千來援軍。」雖然劉整很清楚劉太平是打算借張札古帶去試探宋軍的真正實力,借別人的腿去踢賈老賊這塊硬鐵板,不過考慮到只要張札古帶也在宋軍面前吃癟,對自己說服阿里不哥軍撤回漢中必然十分有利,所以劉整也極為熱情的向張札古帶說道:「這一次來的宋蠻子軍隊才有千餘人,對張札將軍來說肯定手到擒來,不如就請張札將軍率領本部人馬前去迎戰如何?」 「娘的,兩個狗雜種打算借老子的手去試探宋蠻子的水深水淺?想得美!」張札古帶也是條久經風浪的老甲魚了,劉太平和劉整兩人的尾巴剛剛翹起來,他就能知道這兩人打算拉出什麼五穀輪迴之物。不過話說回來,張札古帶還是很好奇賈老賊麾下精銳的具體戰鬥力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這可是戰場鐵律。所以張札古帶反覆考慮再三後,終於還是咬牙說道:「也好,我軍遠來士氣正盛,就讓我的軍隊去打頭陣,讓宋蠻子嘗嘗老子的厲害!」 「張札將軍果然爽快,既如此就拜託了。」劉太平大喜過望,立即一口應承張札古帶軍出戰。那邊張札古帶的得力助手塔不歹急了,忙拉著張札古帶的袖子,在張札耳邊低聲說道:「將軍,你千萬別上當,劉太平是打算讓我們去試探宋蠻子軍隊的真正實力,要是宋蠻子真有劉整說的那麼厲害,我們還不得吃大虧啊?」 「這我當然知道。」張札古帶也是壓低了聲音,答道:「不過我確實很好奇宋蠻子軍隊的真正實力,正好來的這支軍隊就是宋蠻子精銳,人數也不太多,咱們正好親自驗證驗證宋蠻子現在的真實戰鬥力。如果劉整是在吹牛,宋蠻子還是像以前那樣的酒囊飯袋,咱們就不用怕什麼了。如果宋蠻子真像劉整說的那麼厲害,咱們上萬人對他一千人,就算輸損失也不會太大,咱們撤回利州城也好另做打算。」 「將軍高明,末將明白了。」塔不歹恍然大悟,忙拍張札古帶一句馬屁,趕緊下去組織軍隊。而遠處的劉整冷眼旁觀,早就猜到張札古帶是打什麼如意算盤,不過劉整也懶得揭穿,只是在心中冷笑道:「去吧,當年在神臂城,賈老賊那支衙內軍先後幹掉我們近萬軍隊,又是賈老賊的絕對嫡系,裝備肯定精良無比,你們想去嘗嘗董衙內的厲害,那就儘管去吧。」 因為張札古帶的軍隊剛從鳳州而來,還沒有來得及入城駐紮,所以張札古帶軍連集結部隊的時間都省了,匆匆調整一下陣型便繞過寶峰山直接南下,殺氣騰騰的撲向白龍江岸。劉太平和劉整也各自帶了一隊騎兵陪同張札古帶前往白龍江監戰,一個為見識宋軍的真正戰鬥力,另一個則是為了看張札古帶笑話——看到劉整那高深莫測的陰險笑容,剛才還在撥打如意算盤的張札古帶心中難免有些發虛,「難道宋蠻子真的那麼厲害?」 …… 麻稈打狼兩頭怕,心中發楚的不只是張札古帶,還有大宋衙內軍的三大巨頭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剛離開劍閣關北上時,因為子聰吹噓說利州城裡只有一幫拿著柴刀木槍的韃子老弱士卒守城,只要大宋軍隊一到就絕對開城投降,所以衙內軍三大巨頭那時候還是很有信心的。尤其是隨著宋軍在戰場繳獲的戰馬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的宋軍步兵隊伍也升級成了騎兵,靠著軍中人脈和自身財力,衙內軍也是全部升級成了騎兵,所以衙內軍三大巨頭的信心也就更充足了。不過隨著離利州城越來越近,一路上遇見的蒙古軍斥候探馬越來越多,衙內軍三大巨頭心裡又開始有些鬧嘀咕了。 「黃仙長,董二哥,快看,又是一隊韃子的斥候騎兵!」黎尚武指著左旁山腰驚叫——在那個位置,一支蒙古軍斥候十人隊正在遙遙觀望,嚴密監視衙內軍的一舉一動。董平高也驚叫道:「怎麼又來了一隊韃子斥候?這好像是我們今天遇見的第十二隊了吧?」 「第十三隊——這還只是明哨,暗哨究竟有多少咱們根本不知道。」黎尚武先糾正拜把兄弟的錯誤數字,又戰戰兢兢的向黃藥師問道:「黃仙長,利州城裡真的只有一兩千老弱韃子嗎?會不會是子聰大師坑咱們?否則韃子如果真是一幫老弱病殘,那裡會有這麼多騎兵斥候監視我們?」 「放心,利州城裡的情報是我用一瓶春藥從子聰大師那裡換的,絕對假不了。」黃藥師自信滿滿的說道:「再說賈太師既然敢讓我們出手,證明子聰說的話就絕對不假,你們也不動動腦筋想想,賈太師會讓他的義子董將軍隨便去冒掉腦袋的危險?」 「是這個道理,如果子聰大師真是在坑我,我乾爹肯定會給我提醒。」董平高對乾爹賈老賊還是有點信任的,所以也稍微放下心來。那邊黎尚武卻不敢隨便鬆懈,只是追問道:「那韃子的斥候隊怎麼解釋?能在一個方向就出動十幾支騎兵斥候隊的軍隊,至少要有上萬人吧?」 黎尚武所提的問題,也正是咱們的黃藥師黃仙長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不過思來想去後,黃藥師一拍大腿,驚叫道:「明白了!空城計!肯定和我們上次在兩淮一樣,韃子也是在玩空城計!韃子的斥候其實不多,只是不斷的變化旗幟和服裝,抄小路在我們面前輪流探視,讓我們產生他們兵力強大的錯覺,想把我們嚇走。」 「有道理,肯定是這樣。」董平高和黎尚武兩大衙內一起歡呼,頓時喜笑顏開。自作聰明的黃藥師又得意洋洋的叫道:「好吧,既然韃子玩空城計,那我們也玩!董將軍,把咱們偷偷準備的賈太師旗號和精忠報國旗打上,看看誰能嚇住誰!」 「好鰳。」董平高興奮的答應一聲,迅速將命令下達,片刻後,賈老賊的帥旗和精忠報國旗便被衙內軍士兵打出——上次在兩淮衙內軍用這兩面大旗狠狠坑了一次忽必烈軍後,賈老賊並沒有追究衙內軍亂打旗幟的責任,所以嘗到甜頭的衙內軍也就毫不客氣的把這兩面旗幟留下,並且一直偷偷軍中,沒想到今天果然又派上了用場。 「啊!快跑!」果不出黃藥師所料,衙內軍剛把旗幟打出,看到那兩面迎風飄展的大旗,遠處監視的蒙古軍斥候果然嚇得魂飛魄散,二話不說回馬就跑——開玩笑,那可是宰了幾十萬蒙古人的賈老賊的專用旗幟啊。見此情景,正在策馬緩行的衙內軍上下無不轟笑,得意非凡,黃藥師更是得意,又大聲喝道:「董將軍黎將軍,咱們也別客氣了,趁熱打鐵,馬上全速殺到利州城下,然後恐嚇韃子投降。」 看到蒙古軍隊對乾爹的旗幟怕成這樣,董平高自然是意氣風發,馬上大吼一聲,「全軍聽令,全速北上!」衙內軍上下轟然答應,一起拍馬加鞭,也是殺氣騰騰的撲向北面的利州城…… …… 宋蒙兩軍齊頭並進,轉過了幾座樹木蔥鬱的山嵐後,宋蒙兩軍便隔著白龍江同時出現在對方視野之中,仔細打量一下對方的旗號和軍容,宋蒙兩軍上到主將下到普通士兵所有人全都傻了眼睛,宋軍主將董平高是在白龍江南岸驚叫,「老天爺?怎麼有這麼多韃子?!」蒙古軍主將張札古帶則在白龍江的北岸驚呼,「賈似道老賊的旗號?!他親自來了?」 彼此都被對方嚇住,好戲頓時開場,兵微將寡的衙內軍當然不敢過河送死,也不敢隨隨便便的撒腿開溜讓蒙古軍踢屁股;兵多將廣的張札古帶軍同樣不敢過河,生怕南面埋伏有宋軍大隊,過河就中了宋軍埋伏。一時間,衙內軍的千餘人和張札古帶的萬餘人隔河對峙,彼此相距不到兩里,卻誰也不敢進攻或者撤退,在場上萬軍隊竟然鴉雀無聲,甚至就連老奸巨滑的劉整也不敢隨便出聲,摸不清楚對面衙內軍的真假虛實和具體實力。 「子聰狗禿驢,我操你十八代祖宗!賈似道老賊,我操你……操!」黃藥師畢竟是經過無數大風大浪的人,所以是衙內軍中最醒悟過來的人,同時也是最先對子聰和賈老賊破口大罵的人。而董平高和黎尚武兩人的臉乾脆都白了,一起向黃藥師慘叫道:「黃仙長,現在我們怎麼辦?是不是趕快跑?」 「不能跑!」黃藥師畢竟也是坑了幾十萬蒙古軍隊的天才間諜,趕緊阻止道:「現在絕對不能逃,雖然我們是騎兵,可這麼近的距離裡掉頭逃跑,韃子肯定會追殺過來,從這裡到劍閣近百里山路,我們能不能逃走一半的人馬都是個大問題。」 「那……那怎麼辦?」董平高戰戰兢兢的問,周圍的衙內軍也全部把期盼的目光轉向黃藥師——雖說在第一次神臂城大戰的血戰中衙內軍被迫學了一身戰場本事,戰鬥力已超過宋軍士兵的平均水平,可是在這麼近的距離碰上十倍於己的敵人,衙內軍上下還是沒膽量去學邛應和楊晨煥那樣的瘋子的。黎尚武也催促道:「黃仙長,快想個辦法啊,要是韃子殺過來就麻煩了。」 「別……別急。」黃藥師的聲音裡也帶上了顫抖,努力開動起他的碩大頭顱盤算眼下對策。可能是許久不用那些歪腦筋的緣故吧,以前眨眼就來的餿主意,在這一刻黃藥師卻楞是琢磨不出來,倒是董平高和黎尚武不斷催促,「黃仙長,快,快,韃子要是殺過來,咱們可就慘了。娘的,冬天的白龍江怎麼這麼淺?要不靠著河水,咱們還可以擋一擋。」 「對啊,冬天的河水這麼淺,韃子怎麼不立刻殺過來?」黃藥師忽然想起什麼,迅速回頭一看自己軍中高舉的賈老賊大旗和精忠報國大旗,黃藥師猛然醒悟,「對了,韃子肯定以為賈太師就在我們軍中,所以沒敢馬上殺過來!」想到這裡,黃藥師一拍大腿,叫道:「有辦法了!」 …… 「張札將軍,情況怎麼樣了?」白龍江以北,張札古帶正在猶豫是否發動進攻時,劉太平和劉整策馬飛奔過來,劉太平遠遠就叫道:「你怎麼還不下令進攻?賈似道老賊就在白龍江南岸,你現在殺過去,說不定會為大汗立下蓋世奇功。」劉整也咋呼道:「張札將軍,大好機會啊,要是你這次宰了賈似道老賊,你可就是我們蒙古第一英雄了。」 「娘的,兩個狗東西,竟然又來算計老子?」張札古帶肚中暗罵——張札古帶可不是笨蛋,對面的宋軍兵力雖少,但賈老賊既然敢帶這麼一點兵力來和自己的上萬軍隊對陣,就一定留有後招,張札古帶要是傻乎乎的就直接殺過去,指不定就要落入賈老賊陰險歹毒的陷阱。稍一盤算後,張札古帶回頭答道:「兩位劉將軍,敵情不明,貿然進攻只怕會吃大虧。為了謹慎起見,最好請兩位劉將軍把你們的軍隊也帶過來,咱們聯手進攻,這樣才更有把握一點。」 「我們的軍隊還沒集結,現在回去組織,只怕來不及了。」劉太平這話倒不是推托,而是實情。劉太平正要再勸張札古帶冒險進攻時,前軍忽然一陣騷動,劉太平和張札古帶等人扭頭一看,卻見宋軍隊伍之中奔出一個穿著杏黃道袍的大頭老道,打著白旗衝到白龍江南岸邊,大聲叫道:「蒙古軍隊聽著,請你們主帥過來答話。」 「黃藥師?!」曾經在神臂城吃過黃藥師大虧的劉整脫口驚叫。嚇得劉太平和張札古帶又是一驚,雙雙驚叫道:「黃藥師?那個在鄂州坑了我們蒙古二十萬軍隊的黃藥師?」劉整飛快點頭,又補充道:「上次在神臂城,就是他和呂文煥聯手,用三千多人擋住我們三萬多人幾個月時間,這個老東西素來詭計多端,大將軍請千萬小心。」 「請貴軍主帥出來答話。」黃藥師繼續在白龍江南岸大叫。稍微商議後,張札古帶拍馬上前,衝到白龍江北岸岸邊,與黃藥師隔河答話。張札古帶大叫道:「我乃蒙古萬戶張札古帶,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原來是張札將軍,失敬失敬。」黃藥師一拱手,又大叫道:「貧道乃大宋護國國師黃固,奉大宋太師賈平章之命,前來給貴軍帶幾句話,望張札將軍仔細聆聽。」 「請講。」心中正在七上八下的張札古帶用了一個很有禮貌的詞語。黃藥師很傲慢的叫道:「張札將軍,賈太師讓貧道告訴你,實力懸殊,勝負已分,張札將軍你如果學習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向大宋投降,那麼可以免你一死。倘若不然,我軍就要發動進攻了!」說罷,黃藥師將手中浮塵向天一指,衙內軍中立即奔出百騎,將一百枚手雷一起向著白龍江河水投出,轟隆轟隆的劇烈爆炸聲中,白龍江河水中衝起無數水花,河水一時為之斷流,聲勢無比嚇人。 「張札將軍,看到沒有?」黃藥師得意洋洋,向著已經嚇得臉色蒼白的張札古帶喝道:「還不投降,更待何時?」張札古帶打個寒戰,氣勢被黃藥師所奪,一時間竟然不敢答話。 「有戲。」見張札古帶已然動搖,黃藥師心中暗喜,便又大模大樣的叫道:「張札將軍,很為難是不是?沒關係,這次貧道可以暫時饒你一命,給你一天時間考慮,一天之後,貧道再來見你,要是你還在執迷不悟,就休怪貧道手下無情了!」說到這,黃藥師猛的提高聲音,吼道:「聽清楚沒有?」 盛名足威,要換別的人這麼大言不慚的威脅張札古帶,張札古帶鐵定是一刀砍過去——但黃藥師就不同了,張札古帶雖然是第一次和黃藥師見面,可黃藥師的鼎鼎威名早就傳進了張札古帶耳中,所以被黃藥師這麼厚顏無恥的一恐嚇後,張札古帶竟然有一種情不自禁想要點頭答應的衝動…… 事情到了這步,就連老奸巨滑的劉整都不敢輕舉妄動,本來黃藥師的計劃就要成功了,可就在這時候,北面的張札古帶軍背後忽然殺出一隊三、四十人的騎兵,為首一員小將,年約十七、八歲,卻是劉整最小的兒子劉垓,手中舉鋼刀怒吼道:「黃固老兒!還我二哥命來!」吼叫間,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劉垓竟然領著他那三、四十人向著黃藥師直殺來。 「垓兒,你怎麼來了?」看到小兒子飛騎而來,劉整先是目瞪口呆,然後猛然明白——自己的五個兒子裡,就數二兒子劉飛和小兒子劉垓關係最好,劉飛被黃藥師淹死在糞坑裡,劉垓自然恨黃藥師入骨,想必是劉垓在利州城裡聽說仇人到來,所以才不顧輕重的過來報仇。明白了這點,劉整趕緊大叫道:「垓兒,站住,給老子站住!」 「爹,我今天一定要了這個老東西,給二哥報仇!」氣紅了眼睛的劉垓口中大吼,拍馬竟然直衝到了白龍江中,淌水過河去殺黃藥師。就在蒙古軍所有人都認為劉垓此番必死無疑時,奇跡發生了——黃藥師竟然掉轉了馬頭,慘叫一聲,「媽呀!」撒腿就跑。而那些剛剛扔手雷耀武揚威的衙內軍將士更是牛叉,二話不說掉頭就跑,只在眨眼之間,千餘名衙內軍士兵竟然一起抱頭鼠竄,丟盔棄甲爭先逃生,甚至連代表衙內軍臉面的軍旗也扔在了地上。見此情景,不光是劉太平、劉整和張札古帶等人目瞪口呆,就連殺氣騰騰的劉垓也傻了眼睛,站在冰冷的河水裡不知所措。 「娘的,上當了,對面根本沒有賈老賊!」劉整第一個醒悟過來,馬上拔刀吼道:「快追,給被衙內軍害死的蒙古將士報仇!」劉整吼叫間,張札古帶也醒悟了過來,先是哈哈大笑一聲,「哈哈,原來這就是宋蠻子精銳的德行啊?!弟兄們,給老子追,讓宋蠻子看看老子們的厲害!阿拉——!」 「阿拉!」蒙古軍隊伍中歡聲雷動,爭先恐後的衝向南岸,追殺抱頭鼠竄的衙內軍。只可惜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三大巨頭帶出來的衙內軍膽子雖小,逃命的功夫卻是天下數一數二——那速度,就算範文虎范大將軍也只有自歎不如的份——如果說蒙古騎兵在開始追殺他們的時候用刀就可以砍到,那麼等蒙古士兵拔出刀來,衙內軍的大爺們已經跑到了用箭才能射到的地步;可是等蒙古士兵拿出弓箭,衙內軍大爺們又已經逃得只有用大炮才能打中了。所以蒙古軍隊雖然一路勢如破竹的追殺,具體取得的斬獲卻很少,倒是衙內軍在亡命逃竄中自相踐踏,自己踩死了不少自己人。 一路哭爹喊娘的逃命,董平高率領的衙內軍算是把賈老賊的老臉給丟得乾淨乾淨,自相踐踏致死就不說了,大量的武器、盔甲、旗幟和所有輜重全部扔給了張札古帶軍,甚至還有不少人捨馬步行,鑽入深山老林逃生,把賈老賊好不容易繳獲而來的戰馬都拱手送給了張札古帶軍。見此情景,張札古帶自然是樂得哈哈大笑不止,並沒有真正和宋軍公平交過手的劉太平也完全鬆了口氣,心說原來宋蠻子精銳也不過如此,老子只要兩三萬人,就足夠正面對抗賈老賊的十萬隻有大軍! 「宋蠻子是在偽敗誘敵嗎?可他們的亂成這樣,又絕對不像是偽敗啊?」蒙古軍隊伍中心情最為複雜的人自然非劉整莫屬,劉整想破頭都想不明白——為什麼衙內軍在神臂城能擋住十倍於己的敵人?這次到了張札古帶面前,怎麼又變成了這個德行?——不過劉整此刻如果能身在衙內軍中,聽到了衙內軍三大巨頭的叫喊,那他一定能明白箇中原因。 「快脫盔甲,把武器都扔掉了,還有旗幟,身上所有能扔的東西全扔了——范大將軍說了,逃命的時候身上的東西越少,能活著逃回去的希望就越大!」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七十九章 屢戰屢敗 衙內軍的慘敗,是從鹹淳二年龍尾州大戰以來宋軍所打的最大敗仗,雖然死的人遠沒有龍尾州之戰那麼多,但這一仗宋軍實在輸得丟臉,董平高等人不僅是輜重兵器丟得一乾二淨,差不多光著屁快馬股逃回劍閣,就連衙內軍的軍旗和董平高的統制將旗也成了張札古帶軍的戰利品——在戰場上就有這麼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一支軍隊那怕全軍覆沒,但軍旗無論如何都得保住,因為一旦軍旗失落,代表的就是這支軍隊從編製番號中消失——基本上古今中外全世界的熱冷兵器戰爭中,也只有棒子的白虎團軍旗在被志願軍繳獲後仍然厚顏無恥的重建,其他那怕是阿三的軍隊都沒有這樣厚的臉皮。所以董平高和黃藥師等人僥倖逃回劍閣關後,暴怒的賈老賊立即就要下令把他們斬首示眾,並且當眾宣佈取消衙內軍這個番號。 「混帳東西,竟然敢辱我大宋軍威?丟我大宋顏面?本官沒你這樣的兒子!」聽完黃藥師等人哭訴慘敗的經過,賈老賊氣得又是拍桌子又是摔板凳,指著乾兒子董平高暴跳如雷,「孽障!混蛋!仗打成這樣,你居然還有臉活著回來?好,你們自己不願死,本官幫你們死!來人啊,把黃固、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人綁縛刑場,斬首示眾!」 基本上從認識賈老賊以來,黃藥師和董平高等人就沒見過賈老賊發這麼大的火,驚懼之下趕緊連連磕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求饒討命。不過黃藥師和董平高等人的人緣明顯比王立要好得多,先是子聰和劉秉恕兄弟出列跪下求情,高達、邛應和張世傑等宋軍將領也爭先恐後的出列擔保。子聰合掌勸道:「太師,黃仙長和董將軍雖然有過,但主要也是因為我軍對利州敵情不明,不知道利州城裡會有如此之多的敵人,敗而有因,請太師看在他們以往的功勞份上,饒他們一命吧。」 說罷,子聰鄭重磕頭,朗聲說道:「小僧願以滿門身家性命為黃仙長和董將軍他們擔保,請太師法外開恩。」宋軍其他將領也紛紛出面求情,搬出衙內軍和黃藥師以往的種種功勞請求賈老賊原諒,其中官職最高的江西路安撫制置大使高達說了一句公道話,「賈太師,當時的情況是敵眾我寡又地形不利,如果換成我們,肯定也只有逃跑一條路可以走。黃仙長和董將軍他們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帶著一半的軍隊逃回來,其實也表現得很可以了。」 「本官並非恨他們傷亡慘重,而是恨他們的膽小如鼠。」賈老賊恨恨的說道:「他們是不會打仗嗎?第一次神臂城大戰,他們在呂文煥將軍的率領下以三千對數萬,照樣打得有聲有色,可今天劉垓才帶著三四十個騎兵衝過來,他們竟然都嚇得扭頭就跑——別說他們有一千多全副武裝的軍隊,就是一千頭全副武裝的豬,踩也能把那三四十個韃子踩死吧?」 「呵呵呵呵呵……」宋軍眾將中響起一片善意的嘲笑聲。子聰卻大聲說道:「賈太師,衙內軍的戰鬥力蛻化如此之快,其實不應該責怪他們——而是太師你自己需要檢討!」 「本官需要檢討?」賈老賊楞了一下,黃藥師和董平高等人則嚇得三魂飛了六魄,幾乎懷疑子聰是在把他們往死裡整。誰知子聰振振有詞的說道:「如果太師你不是愛子心切,把他們放在臨安跟著範文虎和孫虎臣那幫人鬼混,而是把他們放在襄陽或者四川這樣的主戰場和王堅、呂文煥這些將軍在一起,他們又怎麼能墮落成這樣?太師你不要忘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賈老賊被子聰頂得無言可對——因為子聰說的確實是實情,如果不是賈老賊對衙內軍過於嬌縱,繼續讓衙內軍跟著呂文煥這樣的悍將在戰場上磨練,確實不可能會蛻化得這麼快。還好,賈老賊還算是一個聽得進逆耳良言的人,很快便指著黃藥師和董平高等人吼道:「看在子聰大師和各位將軍的面子上,先把你們的死罪記下,下次再敢在戰場上丟本官的臉,兩罪並罰,本官定要你們的腦袋!」 「多謝太師不殺之恩。」「多謝義父不斬之恩。」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人死裡逃生,此刻也顧不得去追究子聰把他們誆到利州送死的責任了,只是拚命的向賈老賊和子聰等人磕頭感謝,感動得痛哭流啼。賈老賊和子聰兩人則彼此對視一眼,一起悄悄的偷笑起來。 先用軍法治罪堵住黃藥師等人抱怨的嘴,賈老賊這才定下心來詢問衙內軍敗退的詳細經過,原來在白龍江畔敗退後,張札古帶率領的蒙古軍主力害怕宋軍是詐敗誘敵,僅追出不到三十里就放棄了追擊,倒是劉整父子率領的親兵緊追不捨,只是他們事前沒料到宋軍會輸得如此之慘,帶出來的軍隊並不多,所以他們追殺也沒起到了多大效果,衙內軍才能僥倖逃出一半左右的人馬。其他的則不是被俘就是被殺,還有少許逃入深山老林,生死不知——其中就包括當年生擒察必和真金母子的功臣朱超。 「劉整父子把你們一直追到劍閣境內,那劉太平呢?他追到了那裡?」賈老賊沉吟著向乾兒子追問道。董平高戰戰兢兢的答道:「好像追了將近四十里,也幸虧他沒和劉整狗賊繼續追殺,否則孩兒的損失肯定更大。」 「沒用的東西,誰叫你把武器都扔了?如果你們安排軍隊殿後,會有這麼大的損失?」賈老賊又吼了乾兒子一句,然後才平心靜氣的分析道:「這麼說來,川北的忽必烈餘黨和阿里不哥軍之間的關係,應該遠沒有我們估計的那麼團結——否則劉太平大可以指揮張札古帶繼續追殺,讓這群蠢貨一個都跑不掉。呵呵,這對我軍來說可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太師所言極是。」子聰附和道:「從小僧以往與劉太平的接觸來看,這個人只是一個有勇無謀的莽撞武夫,說到對軍隊的凝聚力和戰場的大局觀,他不僅不如劉整和張弘范,甚至還不如劉黑馬和他的弟弟劉長平這些人,最多也就比熊耳強點,並不難對付。而且從劉太平放棄追擊來看,他和劉整之間的矛盾也相當不小,劉整即便為他提出什麼好的謀略,他也未必會言聽計從。」 「很好,本官可以放心北上了。」對劉整頗為忌憚的賈老賊鬆了口氣,臉上終於露出些輕鬆的笑容。子聰則微笑道:「是可以放心北上了,既然張札古帶剛到利州就到了一場大勝仗,對於川北的忽必烈餘黨和阿里不哥軍主將劉太平來說,等於就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所以小僧敢斷言——不出數日,川北的忽必烈餘黨必然雲集利州,與阿里不哥軍聯手御大宋於家門之外!而劉太平也不會再接受劉整的任何撤兵建議,張鈺將軍提出的利州決戰策略,基本上已經成功在望!」 「子聰大師,慢著。」旁邊的黃藥師忽然開口,小心翼翼的向子聰問道:「子聰大師,聽你的口氣,你該不會是早就打好主意,故意讓我們衙內軍去利州吃敗仗吧?」 …… 和子聰預料的一樣,衙內軍在白龍江畔的慘敗,確實是給劉太平和川北的忽必烈餘黨都吃了一顆定心丸,為了不讓宋軍打進家門,控制利州西路的奧屯世英和控制漢中平原的耶律朱哥都先後派出援軍抵達利州,要求與阿里不哥軍共守利州,不讓宋軍北上川北一步。而自認為已經瞭解了宋軍真正戰鬥力的劉太平也斷然拒絕了劉整的撤軍建議,準備在利州一帶與宋軍展開決戰。只有深知利州決戰危險性的劉整傻了眼睛,這才明白賈老賊讓衙內軍孤軍北上的真正目的。 明白也晚了,主將劉太平象打了雞血一樣要和宋軍在利州決戰,旁邊還有一幫忽必烈餘黨推波助瀾,劉整勢單力孤也沒辦法說服他們。束手無策間,到了鹹淳四年正月初十,消息傳來——賈老賊親自率領宋軍主力從劍閣出發,以門生楊亮節為先鋒向利州殺來。聽到這消息,劉整自然是叫苦不迭,深知賈老賊未戰已佔先機,信心十足的張札古帶等蒙古萬戶則主動請纓,你爭我搶的要求出兵迎戰宋軍。 「大將軍,各位將軍,殺雞焉用宰牛刀?」爭搶中,甚至連金州萬戶紀侯派來的小股部隊也不甘示弱,帶隊的紀侯次子紀袤越眾而出,向高座正中的劉太平大聲說道:「大將軍,蠻子的前鋒楊亮節軍才四千來人,不勞諸位老將軍出手,小將紀袤願領本部兩千人出戰,不斬楊亮節人頭,不算功勞!」 「甚好,就讓你去吧。」諸將奮勇求戰,劉太平自是喜不自禁,當即同意紀袤出戰。誰知劉太平話音剛落,劉整就站出來大聲說道:「大將軍,此事萬萬不可,賈似道老賊總兵力已過十萬,我軍七拼八湊才有不到六萬人,敵眾而我寡,不可輕易出戰,只可據險堅守,待到蠻子師老人疲,我軍再另尋破敵之策。」 既然勸說劉太平撤軍的希望破滅,劉整也斷了這個念想,開始盤算起如何在利州城下收拾賈老賊,思來想去,避其鋒銳堅守險隘無疑是上策,所以劉整才有這麼一說。但很可惜,劉整這個策略雖然正確,無奈劉太平和川北諸萬戶都不願接受,尤其是為阿里不哥軍提供糧草的耶律重機更不幹,馬上就大聲反對道:「劉將軍太膽小如鼠了吧?當年我蒙古大軍攻佔四川半壁,總兵力也不過五萬五千人,殺敵卻有數百萬(包括百姓)!現在我們的兵力將近六萬,還用怕他賈似道老賊的十萬烏合之眾?」 「此一時,彼一時也,賈似道老賊手下的軍隊可不是以前那些草包。」劉整冷冷的反駁道。誰曾想話剛出口,蒙古眾將一起哄堂大笑,張札古帶還得意洋洋的問道:「劉將軍,你所說的蠻子精銳衙內軍,好像不只是賈老賊的軍隊,還是賈老賊的嫡系吧?為什麼我們的三四十名騎兵一衝,他們就逃得比兔子還快呢?」 「那是賈老賊讓他們詐敗誘敵!」劉整繼續反駁道。蒙古眾將笑得更加厲害,劉太平乾脆笑出了眼淚,半晌才抹著淚水說道:「原來衙內軍是在詐敗啊?——死了一半的人詐敗誘敵,賈老賊也未免太大方了吧?」說罷,劉太平收住笑容,指著紀袤喝道:「不用囉嗦了,紀袤將軍,我准許你率領本部人馬出戰!」 「末將遵命!」紀袤大聲答應,又輕蔑的看一眼劉整,迅速轉身離去。劉整暗暗有氣卻不好發作,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禱道:「蒼狼白鹿保佑,賈老賊千萬別再玩什麼詐敗驕敵詭計了,否則這幫蠢貨鐵定更加輕敵,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 可能是蒼狼白鹿去吃烤狼肉串和喝鹿鞭湯去了,沒聽到劉整的衷誠禱告,所以紀袤率領本部人馬出戰之後,甫一交手,楊亮節軍便即崩潰,一直退到長寧山脈方才站穩跟腳。紀袤軍斬首雖然不多,繳獲的軍械武器卻相當不少,得意之下,紀袤回到利州城大吹特吹自軍如何強大,殺敵如何之多——只是沒砍下楊亮節的人頭不算功勞,紀少將軍懶得砍普通士兵的腦袋來充數領功,所以帶回來的人頭不多。而劉太平和張札古帶等人雖然知道紀袤所言未必屬實,卻礙於面子懶得拆穿,只是對宋軍益加輕蔑。 冬天水少,賈老賊無法通過嘉陵江運糧,只能率領主力帶著大量糧草緩緩北上,行軍速度甚是緩慢,這下子可苦了宋軍前鋒楊亮節和樂了蒙古軍眾將——短短三天時間裡,楊亮節連敗四陣,被蒙古軍眾將殺得連頭都不敢抬,只能躲在長寧山脈一帶,憑借險要地形高掛免戰牌死守待援。蒙古軍眾將大撈功勞之餘自是更加鄙視宋軍,求戰之心也日勝一日,甚至有人提出了繞過長寧山去突襲宋軍主力的冒險計劃。只有劉整叫苦不迭,只能拚命阻攔蒙古軍的一切冒險行動,惹得蒙古眾將對他無不是咬牙切齒,無比仇視。 隨著賈老賊的主力距離利州越來越近,劉整也越來越感到不妙,努力說服劉太平鞏固利州城防之餘,還得花費無數力氣阻攔蒙古眾將的求戰請求。不過劉整的努力並沒有完全起到效果,正月十四日,賈老賊派呂文德之子呂師夔率軍五千先到白龍江昭化渡口,想在這一帶搭建橋樑,便於宋軍運輸輜重。斥候探馬回報後,蒙古軍眾將又一起湧到劉太平面前求戰,可同樣心癢難熬的劉太平這次卻選擇了親自率軍出戰,劉整苦勸無用,只得跟隨出戰。 「阿拉!阿拉!阿拉!」震天動地的歡呼聲中,呂師夔率領的五千宋軍抱頭鼠竄,用於修繕橋樑的工具和隨軍物資全部落入阿里不哥軍之手,劉太平乘勢揮軍追殺,再獲大勝。看著宋軍哭爹喊娘狼狽逃竄的模樣,劉太平哈哈大笑,指著水勢平緩的白龍江說道:「這個地方不錯,有一大塊平原,河水又淺又緩,還有山有水有林,是個會戰的好地方,再過幾天,咱們就在這裡拿下賈似道老賊的狗頭!」 「大將軍說得太好了,這裡就是賈似道老賊最好的墳墓啊!」奧屯世英帶頭拍起馬屁,其餘將領紛紛附和,諛聲如潮,直把劉太平捧得飄飄欲仙,幾疑身在雲霄。僅有劉整一人不肯奉承,只是盯著敗退的宋軍愁眉不展,心中破口大罵,「一群豬!蠢豬!賈似道老賊故意輸幾次就忘乎所以,也不動動腦筋想想,賈似道老賊的軍隊要是真這麼沒用,忽必烈大汗會被賈老賊玩死?」 劉整罵歸罵,以劉太平為首的蒙古軍眾將還是把宋軍蔑視到了極點,趕走呂師夔收兵回城後,劉太平等人不顧宋軍主力距離利州已不到五十里,竟然還在城裡舉宴狂歡,慶祝這幾天的連戰連捷。惱怒之下,劉整懶得去聽眾人對劉太平的阿諛奉承,討了個守城差事便領著小兒子劉垓上到城牆,指揮蒙古軍隊加固城防,搬運守城物資,做好在利州城牆上與宋軍決戰的準備。 「父親,你近日來愁眉不展,可是為蠻子大軍壓境而犯愁?」忙碌間,劉垓湊到劉整的身邊討好的問道。劉整懶得說話,哼了一聲算是答應,繼續盤算如何說服劉太平不要冒險與宋軍決戰。劉垓看看左右無人偷聽,便輕聲說道:「父親,軍務固然重要,但你也不要累壞了身體,要不要孩兒找一個樂子,輕鬆輕鬆?」 「什麼樂子?」劉整順口反問。劉垓湊到劉整耳邊,低聲說道:「利州城裡的天玉樓年前來了一個紅牌,生得美貌無比,床上和口舌功夫天下無雙,孩兒已經去試過一次,果然是名不虛傳,要不要孩兒今天晚上把她叫到你的房裡,為父親輕鬆一番?」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劉整本想呵斥小兒子,話到半截卻猛然想起一事,忙問道:「那個女的叫什麼名字?」 「肖糖糖。」劉垓老實答道。劉整楞了一下,臉上立即露出微笑,喃喃道:「肖糖糖?應該叫唐笑才對吧?小婊子果然夠聰明,知道我們肯定會拿她去換劍閣關,所以就乾脆躲到妓院裡,一邊探聽風聲,一邊還可以享受男人,呵呵。」 「如果真是那個小婊子,說服劉太平那個蠢貨就有希望了。」劉整精神大振,正要讓小兒子帶路時,城下士兵已經來報,「啟稟劉將軍,城裡天玉樓紅牌姑娘肖糖糖求見,她自稱是將軍的故人,請問劉將軍,見與不見?」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八十章 橫生枝節 經過六天時間的艱難跋涉,賈老賊親自率領的宋軍主力終於抵達白龍江畔,並在白龍江南岸、也就是毀於戰火的昭化城舊址上紮下大營。從劍閣到利州快馬輕騎一天一夜就能抵達,宋軍主力卻走了六天時間,行動如此之慢,除了攜帶有大量的軍需糧草和大雪封山山路難行等等不利因素外,還有兩個重大原因,一個原因暫時不說,另一個重要原因則是賈老賊和子聰給劉太平布下的驕兵陷阱,故意入楊亮節和呂師夔連吃敗仗,使劉太平驕兵輕敵,以便誘其出戰——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賈老賊和子聰的毒計基本上已經成功了一半。萬事具備只欠東風,剩下的,就只有接下來的白龍江決戰了。 「快,快把木柵支起來!」「還有挖陷馬溝的,動作也快點,要是韃子騎兵來了就來不及了。」「哨樓,哨樓上面安排雙倍人手,盯好周圍。」「鹿角,鹿角他娘的給老子削尖點,埋穩了!快點,沒吃飯是不是?」 紮營的時候,宋軍大營的地盤上一片忙亂,類似的叫喊聲此起彼伏,無數的宋軍士兵也忙得熱火朝天,腳不沾地——當然了,這都只是假象,就在大營的正中央,外人難以看到的地方,張世傑、楊晨煥、伍隆起和凌震四將,各自率領著一支宋軍精銳部隊蓄勢待發,隨時做好應對阿里不哥軍突襲的準備——乘敵人紮營未穩之際突施偷襲,這可是兵家常見戰術。但出乎賈老賊和子聰這對狼狽為奸的搭檔預料,忙碌了兩個多時辰後,宋軍的大營工事已經基本完成,阿里不哥軍卻連影子都看不到一個。 「咦?我軍立足未穩,劉太平竟然沒抓住機會突襲?這可不像是他的作風。」曾經與劉太平有過不少接觸的子聰大為驚訝,對劉太平這次的穩重表現大為不解,幾乎懷疑自己以前看錯了劉太平的性格。賈老賊則不動聲色,只是向旁邊負責哨探的高鳴問道:「盯緊利州城沒有?韃子有沒有可能把軍隊提前佈置在城外,繞道偷襲我們?」 「回稟太師,我軍暗哨四天前就已經盯緊了利州城,並沒有發現韃子在城外佈置伏兵。」高鳴沉聲回答,又補充一句,「末將敢用項上人頭擔保,如果韃子在城外佈置伏兵,絕對逃不過我軍斥候暗探的眼睛。」 「那就好,本官相信你。」賈老賊點點頭,又吩咐道:「再派些機靈點的斥候出去,方圓五十里之內給本官盯緊了。」高鳴領命而去,賈老賊這才皺著眉頭向子聰問道:「子聰大師,你認為我們的計策會不會被韃子識破?如果真是那樣,那我們可就虧大了,先前白死亡了那麼多士兵不說,這些天精心佈置的埋伏,更是白白浪費了。」 「應該不會,否則劉太平昨天就不會親自出馬和呂師夔交戰了。」子聰搖頭,又轉轉三角眼,遲疑著說道:「難道劉太平有了些長進,打算在今天晚上來劫營?」夜間劫營確實比白天強攻更能獲得戰果,也更容易以少破多,所以賈老賊稍微一盤算後便吩咐道:「好吧,今天晚上做好準備,看他劉太平來不來。」 …… 賈老賊和子聰在白龍江畔對劉太平的忽然穩重大惑不解,憂心忡忡,卻不知道利州城裡的張札古帶、奧屯世英、耶律重機和紀袤等川北萬戶同樣也對此大惑不解。早在宋軍剛剛抵達白龍江畔的時候,這些忽必烈餘黨就紛紛湧到利州城議事大廳,要求劉太平立即率軍迎戰,誰知到得議事廳一看,劉太平卻不見蹤影,僅有笑容滿面的劉整和劉垓坐在廳中,劉整還向眾人笑道:「諸位將軍是來找大將軍的吧?真是不好意思,大將軍昨夜酒醉未醒,要你們在這裡等候於他。」 川北諸萬戶回頭看看廳外天空,發現冬天的太陽已經爬到了四竿多高,不由個個面面相窺。張札古帶大聲說道:「宋蠻子都打到白龍江邊上了,大將軍還在睡覺?是你劉將軍故意壓下消息,不去通報大將軍吧?」劉整微笑答道:「張札將軍誤會了,劉整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隱瞞軍情不報——確實是大將軍沉睡未醒,所以叫各位將軍稍加等待。」 川北四萬戶個個拉長了臉,稍微商量了片刻後,張札古帶又大聲說道:「好吧,既然大將軍沉睡未醒,那我等也不去打擾於他。軍情如火,我等自行去組織軍隊迎戰。」說罷,川北四萬戶轉頭就走,劉整趕緊提高聲音叫道:「慢著!大將軍還有一條軍令,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城迎戰,只得堅守城池侯命,違令者,以軍法治罪!」 「什麼?不許我們出戰?」川北四萬戶勃然大怒,一起向劉整吼道:「宋蠻子遠來疲憊,立足未穩,正是我軍的破敵良機,為什麼不准我們出戰?」「宋蠻子的軍隊人多勢眾,要是讓他們的營寨紮穩,工事修築完善,我們再想破敵,豈不是要付出更多代價?」「劉整蠻子,你到底是幫我們還是幫宋蠻子?」 不管川北四萬戶指責咆哮還是漫罵,劉整就是微笑不語,彷彿很有涵養一般。倒是劉整的小兒子劉垓年少衝動,大聲吼道:「少囉嗦,這是大將軍的軍令,你們要是不服氣,儘管去找大將軍。不過要是那個敢私自出城接戰,小心軍法無情!」 「小崽子,你在跟誰說話?」雖說同殿為臣,但川北四萬戶沒有一個看得起劉整父子的——畢竟誰都不喜歡四姓家奴,所以川北四萬戶立即一起大怒咆哮,個別暴躁的乾脆去挽袖子,準備代替劉整給劉垓一點家教。可就在這時候,後堂中忽然響起劉太平懶洋洋的聲音,「吵什麼?誰在外面吵鬧?」說話間,劉太平挽著一名滿面春色的美貌少婦從後堂緩緩走出,那美貌少婦向眾人拋一個媚眼,嬌聲說道:「奴家唐笑,見過諸位將軍。」 「熊夫人,你怎麼在這裡?!」張札古帶、奧屯世英和耶律重機三人都驚叫起來。以前沒有見過唐笑的紀袤則驚叫得更大聲,「你不是天玉樓的頭牌姑娘嗎?咱們倆還睡過一晚上,怎麼變成熊耳將軍的夫人了?」唐笑的粉臉難得一紅,忙解釋道:「紀將軍一定認錯人了,什麼天玉樓,奴家聽都沒聽說過。」 「不可能。」紀袤本來還想說自己絕對不會認錯。劉太平卻打斷他了,「紀將軍一定是認錯人了,熊夫人從成都得逃後,一直在民間顛沛流浪,直到昨天晚上才尋到利州,怎麼可能是什麼天玉樓的紅牌?」 「那她怎麼知道我姓紀?」紀袤更是糊塗。不過劉太平這次已經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搶著大聲說道:「你們都聽好了,不許出城迎戰確實是我的軍令,你們不得違抗,都老實給我守好利州城。」川北四萬戶大惑不解,質問劉太平原因時,劉太平微笑答道:「昨天晚上,本大將軍和熊夫人深入的探討了一番軍情,發現宋蠻子這幾日的連戰連敗,很可能是賈似道老賊的故意詐敗,目的是誘使我軍放棄保護出城野戰,所以本大將軍決定不再出戰,而是據險堅守,等待最佳戰機。」 「宋蠻子故意詐敗?」川北萬戶又拉長了臉,壓根不相信自己們這些天的勝利是賈老賊故意相讓。唐笑則嫵媚笑道:「各位將軍,你們沒和賈似道老賊真正交過手,根本不知道那個老東西究竟有多麼奸詐歹毒,從劍閣到利州快馬只要一天時間,他賈似道老賊卻走了六天,他在路上佈置一百個陷阱都足夠了,我軍如果貿然出戰,還不被他給坑死啊?」 「小美人兒,你說得太對了。」劉太平呵呵大笑,當眾在唐笑高聳的胸脯上捏了一把。這會熊耳已經被劉元興兄妹凌遲處死多時,唐笑也不用顧忌丈夫知道,只是嬌嗔不依,並不再刻意掩飾她和其他男人的曖昧關係。那邊的川北四萬戶傻了眼睛,心知唐笑必是在劉太平耳邊吹了不少枕頭風,這才說服劉太平改變主意。無奈之下,頗有智謀的奧屯世英建議道:「大將軍,既然你擔心賈似道老賊在路設下埋伏,那麼在今天晚上,我軍可以乘著宋蠻子立足為穩的機會連夜劫營,定可獲勝。」 「對,今天晚上去劫營,一定可以大勝。」川北諸萬戶紛紛附和,支持奧屯世英的建議。劉太平本也有些動心,不曾想唐笑卻貼了上來,用她豐滿的胸脯磨擦著劉太平的胳膊,媚聲說道:「大將軍,賈似道老賊既然敢在白龍江畔的平原上紮營,那就證明他做好了一切準備,我們去劫營,只怕早在他的預料之中。」說到這,唐笑差不多是完全貼到了劉太平身上,在劉太平耳邊媚聲說道:「大將軍,你可千萬不要去冒險啊,否則奴家上那裡去你這麼強壯的將軍?奴家一定會心疼死的。」 「知道了。」劉太平得意大笑,順手在唐笑粉嫩的臉上捏一把,大聲說道:「奧屯將軍,賈似道老賊擅長用兵,我軍深夜劫營,只怕反中他的詭計,還是繼續堅守的好。」說罷,劉太平大手一揮,喝道:「你們都下去吧,本大將軍和熊夫人還有重要軍情商議。」 不管怎麼說,川北四萬戶目前始終是阿里不哥的臣子,得服從阿里不哥親自任命的四川大將軍劉太平的命令,所以儘管個個心懷不滿,川北四萬戶還是憋著一肚子氣告辭。而劉整父子得意對視一眼,最後告辭離去。劉整父子前腳剛走,議事廳中就響起劉太平的淫笑聲,「走走走,小美人兒,咱們快回房去,再用你的小嘴服侍我一次。」 「不嘛,大將軍你真壞,昨天晚上弄得人家起不了床,白天還要來欺負奴家,人家可連早飯都沒吃。」 「沒吃早飯?沒關係,我這不是正準備拿些大補的東西餵你?」 …… 精心安排好埋伏苦等了一夜,耽擱了元宵佳節不說,士卒還在冬夜裡被凍僵凍傷不少,蒙古軍卻始終沒有出現一兵一卒,勞師而無功。驚訝之下,賈老賊和子聰不得不開始重新審視敵人,考慮是否應該改變戰術直接攻城,為了更加瞭解敵人情況,賈老賊還親自率領一支軍隊來到寶蜂山下巡視地形,想看看是否有破城機會。 遠遠的圍著大漢奸汪德臣修建的利州城轉了一圈,賈老賊的眉頭不免皺得更緊,這裡的地形實在太麻煩了。為了讓利州成為蒙古軍侵略四川的大本營,汪德臣把利州城修建在了寶峰山的山頂,西南面是嘉陵江,東北方儘是懸崖峭壁,無法攀登;西北方有一條小路可通山下,可道路狹窄,難以展開兵力;只有東南方向的上山道路比較開闊,是進出利州的主要通道,但宋軍同樣難以將攻城兵力展開,倒是守軍居高臨下,可以有效打擊仰攻向上的敵人,總的來說是不只一般的易守難攻。——而且還有很關鍵的一點,寶峰山高達千米以上,宋軍的擲彈筒和鐵芯木殼炮都無法從山下打到山頂,只有純鐵重炮勉強可以從山下打到利州城牆,但這種重達萬斤的重炮搬運困難,賈老賊這次只帶來了區區兩門,自然無法對青石結構的利州城牆造成重創。 「不好打,不好打。」賈老賊連連搖頭,沉聲說道:「如果劉太平的大軍死守此城,我軍即便有二十萬,只怕也難打下這座城池。」子聰也贊同賈老賊的觀點,點頭說道:「不錯,劉太平有將近六萬的軍隊,又佔據如此險要。如果抱定死守決心,城中軍糧又不缺少,那我軍只怕會被他耗死在這利州城下。」 「劉太平為什麼不中計呢?」賈老賊低下頭盤算,惋惜道:「如果劉太平率軍出戰,我軍先在野戰中吃掉他一部分兵力,再掉過頭來攻打利州城,這樣就有把握得多了。」 「太師,上面有動靜。」賈老賊的親兵隊長龔丹忽然叫了起來。賈老賊抬頭用望遠鏡一看,發現利州南門處人頭湧動,無數蒙古軍將領湧到城樓上,衝著自己的方向指指點點,賈老賊心知定是守軍發現了自己的隊伍,靈機一動喝道:「打出本官旗號!」宋軍掌旗手依令而行,迅速打出賈老賊的帥旗,寶峰山上頓時一片騷動,依稀還能聽到有人驚叫賈老賊的名字。 「傳令全軍,一起罵劉太平。」賈老賊又發出一道命令。宋軍將士領命,一起在山下高聲問候起劉太平的祖宗十八代,或是大聲讚美劉太平女性親屬的美貌並當眾表達愛意,或者要求劉太平認祖歸宗多找幾個乾爹干爺爺,隨便揭露劉太平真正的身世來歷——其中又以犬科動物和雜食性哺乳動物居多。 宋軍士兵一個個把嗓子都罵啞了,山上的利州城門還是紋絲不動,絲毫不見蒙古軍下山交戰的跡象。就在賈老賊有些洩氣的時候,山上忽然響起蒙古軍士兵數千人整齊的叫罵聲,「賈似道狗賊,有種上山來,你劉爺爺有好東西招待你!賈似道狗賊,有種上山來!」 「咦,劉太平今天吃錯藥了,竟然這麼沉得住氣?」子聰大為驚訝,疑惑道:「據小僧以往所知,劉太平不是這樣的人啊?難道是劉整勸住了他?」賈老賊也是莫名其妙,「劉整能勸住他?不可能吧?從我們細作回報的情況來看,劉太平和劉整的關係應該不怎麼樣啊?」 激將失敗,眼見天色漸晚,賈老賊只得領著軍隊悻悻回營。雖說賈老賊不是那麼經不起挫折的人,可親眼得見利州城的險要地形和蒙古軍的死守決心後,賈老賊還是忍不住愁眉深鎖,拿蒙古軍的烏龜戰術毫無辦法。而子聰饒是當之無愧的當世第一智囊,也拿眼下的局面束手無策,只能和賈老賊在中軍大帳中大眼對小眼,想不出什麼誘使蒙古軍出城決戰的主意。 天完全黑了,賈老賊剛想叫人送來酒菜和子聰邊吃邊談,親兵忽然來報,「啟稟太師,阿術將軍、劉琛將軍和阿塔海三位將軍在帳外求見。」賈老賊點頭,同意接見。片刻後,阿術便領著劉琛和阿塔海進來向賈老賊行禮,賈老賊強作笑顏道:「三位將軍來得正好,本官正要和子聰大師一起用飯,來來來,先坐下,本官把你們的酒飯也叫來,咱們一邊吃一邊談。」 「多謝太師。」阿術向賈老賊抱拳答謝,卻不起身,又沉聲說道:「末將敢問太師一句,太師可是為無法誘使劉太平軍出城決戰而愁眉不展?如果真是這樣,那末將有一計策,或可誘出劉太平的大軍。」 「阿術將軍有何妙計?快快說來。」賈老賊大喜問道。那邊子聰卻三角眼一轉,搶著說道:「阿術將軍,你可是說用詐降計?」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八十一章 阿術詐降 「哈哈哈哈哈!」在利州城上看著賈老賊領著軍隊悻悻撤離的狼狽模樣,正摟著唐笑動手動腳的劉太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遙遙指著賈老賊狂笑道:「賈似道老賊,有種上來啊,上來啊?只要你有膽子上來,本大將軍就保管讓你的蠻子軍隊有來無回。」 「呵呵,嘿嘿,大將軍說得太好了。」雖說劉太平的話明顯缺乏幽默感,可劉整父子和唐笑三人還是諂媚的大笑起來,大拍特拍劉太平的馬屁。川北四萬戶中張札古帶、奧屯世英和紀袤三人乾笑幾聲,算是附和,為阿里不哥軍提供糧草補給的耶律重機卻連想笑都笑不出來,只能愁眉苦臉的向劉太平問道:「大將軍,宋蠻子倒是退了,可宋蠻子要是在利州城下和我們僵持,他們不上來,我們也不下去,那這場仗到底要打到什麼時候?」 「別怕,別怕。」劉整心情甚好,拍著耶律重機的肩膀微笑道:「賈似道老賊的軍隊有十萬之眾,還要從成都和重慶後方運糧,和咱們比消耗,他死定了!再說過一兩個月就是春天了,到時候春雨連綿,道路泥濘,他賈似道老賊再想運糧到前線供給十萬大軍,就更夠他受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我們漢中也完了!」耶律重機差點沒哭出來,慘叫道:「去年你們在漢中連吃帶拿還往中原運,用了我們十九萬兩千兩百一十五石糧食,我們漢中糧倉差不多已經見底了!利州這場仗要是再打一兩個月,我們漢中糧倉搞不好就會出現饑荒了!」 耶律重機的慘叫既是淒厲又是悲愴,很有些讓人聞之心碎的感覺,不過張札古帶和奧屯世英等人卻不敢作聲,也愛莫能助——他們控制的利州西路和鳳州位置雖然緊要,人口卻相當稀少,土地貧瘠多山,每年產的糧食勉強只夠自給,實在是拿不出糧食來幫助漢中分擔壓力。那邊劉太平和劉整卻是兩個沒心沒肺的東西,一個笑道:「耶律將軍不必焦急,等到本大將軍揮師打下成都,你們漢中就不用出那麼多軍糧了。」「耶律將軍此言差矣,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雖然吃了你一些糧食,但要是沒有我們的保護,你們漢中的糧食再多,還不是會被狼心狗肺的賈似道老賊搶走?」 哀嚎也好,抱怨也好,劉太平和劉整不加理會,張札古帶等人也不作聲,耶律重機縱然有滿腹不滿也不敢發作,只好乖乖的隨著劉太平等人回到利州府衙,在唐笑的建議下舉行酒宴,慶祝賈老賊的狼狽撤退。席間,唐笑少不得旁若無人的與劉太平摟摟抱抱,伸手動腳,亂拋媚眼,只可惜劉太平為人甚妒,否則唐笑定少不得向耶律重機和張札古帶這些人拋灑秋波,尋思雲雨同歡。 天色全黑,劉太平已有五分酒意,又見唐笑酥胸微露,滿面春色,心中早已按捺不住,便吩咐道:「劉整將軍,今天晚上的城防就拜託你了。諸位將軍,時間不早,我有些困了,也請早些回去休息吧。」眾將各自答應,分別告辭,心癢難熬的劉太平正要抱著唐笑回房去吹簫弄月,門外忽又飛奔進來一名傳令士兵,向劉太平單膝跪下道:「啟稟大將軍,我軍斥候在城外小道抓獲一人,那人自稱是原大理世子阿術將軍的心腹,姓劉名琛,有機密要事想要求見大將軍。敢為大將軍,見與不見?」 「阿術的心腹劉琛?」以前同在蒙哥帳下的時候,劉太平曾經與阿術有過數面之緣,所以不由得楞了一下。那邊已經走到議事廳門口的川北諸萬戶和劉整父子也一起停住腳步,劉整建議道:「大將軍,阿術雖是蒙古舊將,但此賊現已降蠻,他派心腹來見,必然不安好心,為防萬一,還是把使者一刀砍了的好。」唐笑也嬌滴滴的說道:「大將軍,阿術狗賊現在是賈似道老賊的人,不得不防,他派來的人,你最好還是不見的好。反正見了也是白見,還耽誤了我們的正事。」 「說的也是,那就把他宰了算了。」劉太平被劉整和唐笑說得動了心。那邊耶律重機和張札古帶等人不幹了,耶律重機大聲說道:「大將軍,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這是我蒙古鐵律!阿術將軍派心腹人等求見,必然是有大事與你商量,你如果連面都不見就把他殺了,傳揚出去,以後還有敢派使者與我軍聯絡?」張札古帶也大聲說道:「大將軍,阿術將軍是我蒙古舊將,只因形勢所迫才投降蠻子,他派來的使者,我們還是見上一見的好。」 川北四萬戶和劉整、唐笑的意見完全相反,劉太平頓時有些為難,不過川北四萬戶有糧有軍有地盤,他們的話始終要比劉整和唐笑兩人更有份量一些,所以劉太平只得點頭道:「好吧,去把劉琛押進來。」傳令兵領命而去,川北四萬戶也各回原座,等待劉琛前來,劉整和唐笑兩人則互相使個眼色,都提醒對方小心提防,免得賈老賊的詭詐毒計坑了。 片刻後,身著普通百姓衣服的劉琛便被押進利州議事大廳,未及說話,看到花枝招展的唐笑依偎在劉太平懷裡,劉琛先是大吃一驚,隨即醒悟過來,怒罵道:「臭婊子,你竟然在這裡,還我大王命來!」吼叫間,劉琛和身撲上,想要把唐笑拖下堂掐死。那邊蒙古士兵趕緊擁上,把劉琛壓在地上,嚇了一跳的劉太平勃然大怒道:「大膽逆賊,竟然敢刺殺於我?來人啊,把這個逆賊推出去斬了!」 「慢著!」耶律重機搶先站起,大聲說道:「大將軍,劉琛將軍是想殺唐笑,而非殺你,請大將軍明查。」劉太平楞了一下,隨即說道:「他身為使者,竟然敢當著本大將軍的面刺殺熊耳將軍的遺孀,已經失去使者身份,罪當處死。」 「劉大將軍,末將並非使者,仍然是蒙古子民。」劉琛甚是伶俐,馬上大叫道:「末將要殺唐笑賤人,並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替舊主兀良哈台大王報仇!更是為了大將軍你啊!大將軍你自己仔細想一想,這個賤人不管走在那裡,那裡不是一片腥風血雨?她在成都,劉黑馬死!她和大理結盟,兀良哈台大王又被她害死!就連她的丈夫熊耳,也被她活活剋死!這樣的賤人災星在你身邊,難道你就不怕她又克你麼?」 劉琛一口一個賤人的罵得十分惡毒,直把唐笑的粉臉罵得青一陣紅一陣,只恨不得立即把劉琛碎屍萬段,劉太平卻打了個寒戰,下意識的放開抱住唐笑的手。那邊劉整見勢不妙,趕緊叫道:「住口!叛國逆賊,虧你還有臉自稱蒙古子民,我們蒙古沒有你這樣貪生怕死的狗賊!」 「敢問這位將軍,姓甚名誰?」劉琛不知深淺不敢隨便開口,只是試探著問道。劉整自然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的名字,那邊耶律重機卻陰笑道:「劉琛將軍,說起這位將軍,他可是大名鼎鼎噢——先是金國人,後來是宋人,再然後到了忽必烈大汗帳下,現在是阿里不哥大汗的得力大將,一身事四主,普天之下好像只有他一位——劉琛將軍,現在你該明白他是誰了吧?」 「哈哈哈哈……!」川北四萬戶和劉太平都是哄堂大笑,劉整臉色鐵青,惡狠狠瞪了耶律重機一眼。劉琛心中暗喜,乾脆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原來是劉整劉將軍啊!劉將軍的鼎鼎大名,普天之下確實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任何人都可以指責在下背主叛國,好像劉將軍你沒什麼資格吧?」 劉琛話音剛落,議事廳中除了差點氣暈過去的劉整父子和唐笑之外,包括普通士兵都爆笑起來,對劉整鄙夷無比。劉太平也是呵呵大笑,半晌才在唐笑的眼色暗示下定下神來,收住笑聲向劉琛喝道:「劉琛,難道你沒聽說我們蒙古的一句諺語——使者須溫和,醫生須和藹。你身為蠻子使者,不要仗著使者身份狂言妄語,否則小心本大將軍把你亂棍打出去。」 「大將軍,請容末將糾正一句,末將並非蠻子使者,而是阿術將軍的使者。」仍然被蒙古士兵按在地上的劉琛沉聲說道:「阿術將軍雖然被熊耳夫妻的奸計所害,不容於兀良哈台大王而被迫屈身宋國,但阿術將軍仍然對蒙古故國無比思念,一心想要復歸故國。所以派末將送來一封書信,請大將軍恩准我們重回蒙古。」 「書信在那裡?」劉太平和阿術有過接觸,知道阿術是員難得的智勇雙全的猛將,聞言自是大喜過望。那邊劉整和唐笑卻是臉色大變,一起大叫道:「詐降!大將軍,阿術是派劉琛來詐降!你千萬不能上當!」劉太平又楞了一下,但不等劉太平說話,巴不得盡快打破戰場僵局的耶律重機卻又搶著叫道:「大將軍,你連阿術將軍的書信都沒看,如何能斷定阿術將軍是詐降?」 「好吧,放開劉琛。」劉太平點點頭一揮手。按住劉琛的蒙古士兵立即鬆手,劉琛從地上站起後,立即從衣內貼肉處取出一份書信——劉琛確實非常機靈,看出劉整和川北四萬戶之間的矛盾,便將那封阿術親筆的書信遞給了耶律重機。耶律重機也不客氣,竟然搶先拆開書信看了起來,嘴上卻叫道:「大將軍,劉整將軍肯定會說這封信可能有毒藥毒煙,所以請讓末將替你冒險了。」 「很好,川北四萬戶和阿里不哥軍矛盾重重,賈太師如果聽說這個消息,肯定會高興得跳起來。」劉琛心中暗喜。迅速看完阿術書信的耶律重機則更是歡喜,大笑叫道:「好,好,終於可以盡快結束這場該死的戰役了!賈似道老賊,你這次死定了!」其他的川北萬戶大為驚奇,忙一起湊過去觀看書信,那邊劉太平也坐不住了,衝過來一把搶過書信,喝道:「看什麼看,這是阿術給本大將軍的書信!」 喝住了好奇的川北四萬戶,劉太平這才低頭看信,只見阿術在信上寫道:「罪將阿術百拜,書呈大將軍劉太平麾下,阿術身為蒼狼白鹿子孫,時刻不忘報效大汗!無奈逆賊熊耳夫妻弄計,間離罪將父子親情,致使罪將父子反目,天下雖大,已無罪將容身之地,不得已而屈降敵國,然心中實念舊國。幸得蠻兵北上,大將軍領兵迎戰,罪將思歸舊國,自當報效將軍,將軍若然不棄,末將願在將軍與蠻兵交戰之時於軍後放火,燒燬長寧山蠻子屯糧之所,蠻子軍心必亂,將軍便可用事。如有可能,末將再率蒙古降兵切斷蠻子退路,賈似道老賊一戰可擒矣!非敢立功報國,實欲自贖前罪。倘蒙照察,速賜來命!」 「阿術願意幫我軍燒燬宋蠻子的糧倉?」劉太平又驚又喜,忍不住脫口大叫道。耶律重機等川北四萬戶也是個個大喜,爭先恐後的叫道:「大將軍,太好了,這可是個把宋蠻子斬盡殺絕的最好機會!燒了宋蠻子的糧倉,賈似道老賊就輸定了,如果再切斷宋蠻子的退路,那十萬蠻子一個都跑不掉!」 「大膽狗賊!」劉整氣紅了眼睛,一把抽出腰刀架在劉琛脖子上,大吼道:「竟然敢來獻詐降計,幫賈老賊誘使我軍出城決戰?」那邊唐笑也趕緊撲到劉太平身後,將豐滿高聳的胸脯貼到劉太平背上,嬌滴滴的說道:「大將軍,阿術狗賊真夠狡猾,看到你堅決不出城決戰,為了討好新主子,就想出了這麼一條詐降詭計,想把你騙出城去——大將軍你這麼的英明睿智,肯定不會上當的,對不對?」 劉整和唐笑的話像一盆冷水,立即澆滅了劉太平剛剛升起的求戰慾望。誰知劉琛忽然指著唐笑吼道:「臭婊子,我們蒙古將士和你到底有什麼仇,你還打算再害死多少忠誠無畏的蒙古將士?成都之戰,如果不是你挑撥兀良哈台大王和阿術世子父子相煎,賈似道老賊會那麼輕易的打敗大理軍隊?如果不是你貪生怕死殺害兀良哈台大王,我們怎麼可能丟掉成都糧倉?你坑了成千上萬的大理蒙古將士不算,還想再坑害利州城裡的蒙古弟兄嗎?」 「閉嘴,再囉嗦一句我宰了你!」劉整臉色鐵青,正想故技重施砍了劉琛。那邊耶律重機卻一把拉住劉整的手,生生把劉整的刀奪過來,怒道:「劉整將軍,你想幹什麼?劉琛將軍是代表對蒙古忠心耿耿的阿術將軍回來歸降,你想殺害這些心懷故國的蒙古勇士,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大將軍,奴家不活了。」唐笑嚎啕大哭,捶打著劉太平的脊背撒嬌道:「這個叛賊這麼污辱奴家,奴家不活了,不活了!」劉琛也大罵道:「賤人,你又想色誘大將軍是不是?你害怕阿術將軍復歸故國後找你算帳,所以你這個婊子就裝瘋撒潑的破壞我們蒙古軍隊殲滅宋蠻子的計劃對不對?你想把阿術將軍永遠逼到宋蠻子那邊對不對?」 「夠了!都給老子閉嘴!」被吵得頭暈腦漲的劉太平忽然大吼一聲,壓住嘈雜無比的吵鬧,「誰敢再說一句話,馬上處斬!」眾人乖乖住口,全都把目光轉向劉太平。劉太平這才指著劉琛問道:「你們想要重回蒙古,是不是真心?有什麼證明?」 「大將軍,你千萬不要上當!」唐笑急了,趕緊插嘴。誰知劉太平抬手就賞給唐笑一記耳光,罵道:「閉嘴,老子問你沒有?再囉嗦一句,老子把你關到軍妓營你,讓幾千個男人操死你這個臭婊子!」唐笑心中暗恨,不敢再說一句話。 「大將軍,我們是否真心想要重回故國,阿術將軍這封信就是證明。」劉琛朗聲答道:「如果我們不是真心,大將軍你把這封信往宋蠻子軍營一送,賈似道老賊還不得把我們千刀萬剮?」說到這,劉琛轉向川北四萬戶問道:「諸位將軍,你們說對不對?」 最想趕快結束利州會戰的耶律重機第一個點頭,其他三個蒙古萬戶也紛紛點頭。劉整卻暴跳如雷,「你們當然不怕我們把信送回去,因為賈老賊早就知道有……!」叫到這,劉整就不敢再叫了——因為劉太平正用可以殺人的目光盯著他。劉琛心中暗喜,立即向劉太平雙膝跪下,磕頭哭道:「大將軍,我們這些蒙古降將在宋蠻子那裡簡直就是度日如年了,賈似道老賊不相信我們,其他宋蠻子欺負我們,我們又不敢反抗,只要大將軍你願意接納我們這些蒙古將士重歸故國,我們在蠻子軍隊裡的上萬降兵都願意為你鞍前馬後,上刀山下火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說到這,劉琛大哭著重重磕頭,以致額頭出血,情深意切之至。那邊川北四萬戶也爭先恐後的在劉太平耳邊鼓動道:「大將軍,賈似道老賊最喜歡殺我們蒙古人、色目人和女真人,又怎麼會善待阿術將軍?所以說,阿術將軍肯定是真心歸降!」「是啊,大將軍,多好的機會,只要阿術將軍的計劃成功,我們不僅可以殲滅蠻子十萬大軍,還可以一戰而定四川!這麼好的機會放在面前,不抓住就太可惜了。」張札古帶還附在劉太平耳邊低聲說道:「大將軍,就算其中有詭計又有什麼?咱們的軍隊戰鬥力遠勝蠻子,就算發現事情不妙,想要撤退還不是輕而易舉?我們又能有什麼損失?」 「好吧,本大將軍接受你們的歸降!」劉太平一咬牙,指著劉琛吼道:「不過本將軍有個條件,本大將軍親自率領大軍和宋蠻子決戰的時候,你們得先動手燒燬宋蠻子的糧倉,否則本大將軍的軍隊絕對不過白龍江!」 「大將軍放心,只要你和宋蠻子隔江對峙,我們就有機會動手燒糧了!」劉琛大聲回答一句,又補充道:「不過末將也代阿術將軍提一個條件,阿術將軍與婊子唐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軍燒燬蠻子糧倉殲滅大軍之後,〔517z小說網·www.27xs.com〕請大將軍把唐笑這個千人騎萬人胯的臭婊子交給阿術將軍處置!」 劉太平有些為難的回頭看一眼唐笑,唐笑面如土色,可憐巴巴的看著劉太平,淚汪汪的大眼睛中儘是懇求神色。劉琛則心中暗喜,「娘的,這回你這個臭婊子就算再鼓動劉太平反悔,劉太平也會認為你是因為怕死才故意搗亂了。」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八十二章 捨不得小妾抓不了流氓 公元一二六七年,南宋鹹淳四年正月十八日,上午辰時正,像一隻縮頭烏龜一樣窩在利州里好幾天時間的阿里不哥軍終於出動,在劉太平和劉整的親自率領下離開堅城險要保護,率軍五萬兵發白龍江畔。宋軍斥候探馬飛報至宋軍大營,遲遲不敢到寶峰山去打消耗戰的賈老賊大喜過望,當即升帳點將,調派各支迎戰隊伍和安排戰術。 人過一萬,無邊無岸,巳時三刻,當宋軍與阿里不哥軍共計超過十萬的軍隊在白龍江南北兩岸擺下陣勢時,白龍江南北兩岸便變成了軍隊的海洋,從天空鳥視下方,南岸全是宋軍士兵軍服的黃色和軍旗的紅色,而在北岸,全是蒙古崇拜的藍色和白色,賈老賊的朱紅帥旗和劉太平的白底藍邊旌旗隔河相望,刀槍如林,人頭如潮,肅殺之氣直衝雲霄。 午時正,晴朗數日的天空忽然雪花飄搖,彷彿上天都已經感覺到了即將到來的生死血戰。看著對方那一眼看不到頭的人山人海,感受到對方那沖天的殺氣,不管是驍勇善戰的阿里不哥軍士兵,還是越打越強的宋軍將士,都產生了一種難以呼吸的壓抑感覺,超過十萬的大軍列陣對峙,竟然很難聽到人言語聲,倒是彭彭彭彭的心跳聲和沉悶壓抑的呼吸聲,雙方士兵都聽得一清二楚。見此情景,宋蒙雙方的主帥都忍不分別住讚道:「不愧是最純粹的蒙古精兵,果然是精銳。」「難怪忽必烈會輸給他們,有一套。」 「咚咚咚咚!」宋軍左翼的戰鼓率先敲響,老將田萬率領羅氏鬼兵出陣,首先向蒙古軍兵力相對單薄的右翼發動進攻,三千名臉上塗著鮮血的羅氏鬼兵手執刀盾,排著整齊的隊列踏入冰涼的白龍江水,淌著齊腰深的河水緩緩向北挺進。當老將田萬第一個踏上北岸的土地時,這名白髮蒼蒼的貴州老將軍舉刀怒吼起來,「大宋!殺!」 「大宋!」三千羅氏鬼兵同時怒吼,舉盾護胸衝鋒起來。對面的蒙古軍箭發如雨,宋軍衝鋒不止,踏著中箭倒下的同伴屍體迅速拉近與蒙古軍戰陣的距離。而蒙古軍左翼弓箭手不斷瘋狂傾洩箭雨,直到宋軍步兵衝到陣前十步,陣前的弓箭手才忽的退下,後面刀槍手出列反衝鋒。兩軍相撞,只在霎時間,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就響徹天空。 印象中戰術保守的宋軍竟然主動發起進攻,這可大大出乎劉太平的預料,讓對宋軍戰鬥力無比鄙視的劉太平忍不住收起了輕敵心思;同時也大大出乎劉整的預料——因為反對打這場會戰的劉整一直認為宋軍將一觸擊潰,詐敗誘敵,把阿里不哥軍誘入事先佈置的埋伏圈,而宋軍採取主動攻勢,反倒讓劉整產生一種感覺,「難道阿術真的不是詐降?」 抱著這兩種不同的心思,劉太平和劉整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首先交手的蒙古軍右翼戰場,屏息靜氣的小心觀察。而在殺聲震天的右翼戰場上,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宋軍田萬部和蒙古軍火兒忽答孫部共計數千人揮舞著雪亮的鋼刀生死相搏,血刃交加間響起一陣又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碰撞聲和令人膽寒的吼叫慘叫聲,有的被砍去手腳,有的被削去天靈蓋,也有的胸腹肚皮被敵人劃開,滾燙的鮮血和冒著熱氣的內臟灑在白血皚皚的河灘上,染紅了石灘,也染紅了白龍江的滔滔江水。宋軍老將田萬在渡河衝鋒時肩上就中了一箭,可這員曾經爬雪山過大渡河生擒蒙古軍大將禿懣的老將卻毫無懼色,拔掉帶血的箭頭舞刀衝在最前方,殺得滿身沾滿粘稠鮮血仍然吼聲如雷,一把鋼刀劈刺砍剁當者披靡,如入無人之境。受他感染,三千宋軍羅氏鬼兵也個個奮勇,不顧生死的與敵人瘋狂對砍,那怕殺得滿身血染,那怕倒下也要抱住敵人滾倒,掐脖子扣眼睛咬咽喉,揀起石頭往敵人頭上猛砸,火兒忽答孫的部下也算是阿里不哥軍的一線軍隊了,也被這支悍不畏死的宋軍殺得節節敗退,陣腳不穩。看到這一切,劉太平自然是對宋軍的戰鬥力刮目相看,前幾天無比蔑視宋軍的川北四萬戶更是目瞪口呆,這才明白田雄和夾谷龍古帶等老朋友為什麼會選擇向宋軍投降。 又戰片刻,火兒忽答孫軍難以抵擋宋軍羅氏鬼兵的瘋狂衝擊,開始向後潰散,田萬率領的宋軍乘機逼近蒙古軍右翼方陣,劉太平怕右翼被自軍敗軍和宋軍沖潰,忙命奧屯世英出兵接應,不使宋軍的敢死隊攪亂他的右翼。劉太平又放緩口氣,向劉整歎道:「劉整,你說得對,這樣的軍隊才像是賈似道老賊的精銳。想不到賈似道老賊能把羅氏鬼兵用成這樣,幸虧這樣的軍隊他應該不多。」 「不見得。」劉整斷然搖頭,答道:「羅氏鬼兵驍勇善戰,確實是自古聞名,但賈似道老賊手裡這樣的精兵數不勝數,我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話音未落,宋軍陣中又是一通鼓起,一隊輕裝步兵快步衝出,也是上前接應田萬,劉整瞟見那隊宋軍士兵身上懸掛大量手雷,忙叫道:「大將軍,快叫騎射手準備,不要讓他們投手雷!」 令旗揮動,一起蒙古騎射手斜刺裡衝出,拋灑箭雨襲向宋軍手雷投擲手,宋軍士兵則一手舉盾,一手握手雷快步急衝,直到衝到距離敵人十步之內才用牙齒咬下拉環,將手雷拋擲到敵人頭上,炸得蒙古軍隊雞飛狗跳,鬼哭狼嚎,期間也少不有宋軍手雷投擲手被弓箭射中而倒地,導致手雷在自軍隊伍炸開,但擅長汲取經驗的宋軍手雷投擲隊隊形拉得很開,每一名士兵之間都保持有相當大的距離,所以誤傷遠沒有以前的那麼嚴重。而很少接觸宋軍火器的蒙古軍隊陣形大亂,田萬率領的羅氏鬼兵乘勢殺入蒙古軍右翼,和密集的敵人攪在了一起,儘管為此而傷亡慘重,卻也成功完成了先聲奪人擾亂敵人陣腳的任務。 堂堂的蒙古鐵騎竟然被出名善守不善攻的宋軍殺亂陣腳,劉太平驚訝之餘,顏面也有些掛不住了,大吼道:「傳令下去,全軍總攻,給蠻子一點顏色看看!」那邊劉整趕緊提醒道:「大將軍,難道你忘了我們和阿術的約定?他沒有動手燒蠻子的糧倉,我們就絕不過白龍江!」 「問題是我們不過,宋蠻子就要殺過來了。」劉太平惱怒的罵道:「一群蠢豬,竟然被宋蠻子打成這樣?要是右翼亂了,那裡不就變成了宋蠻子的突破口了?」 「不急,不急。」劉整搖頭,獰笑道:「賈似道老賊派這支敢死隊衝鋒,目的就是為了擾亂我們,誘使我們全軍進攻,他好發動陷阱。我們不能上當,只能繼續據陣堅守,反正這支敢死隊人數也不多,咱們拼著多損失點兵力,照樣可以把這支宋蠻子精銳吃掉。」 「那宋蠻子如果繼續向我們的右翼猛攻呢?那我們不是傷亡更大?」劉太平沒好氣的反問道。劉整冷笑得更加猙獰,得意答道:「末將敢用項上人頭擔保,絕對不可能!賈似道老賊派阿術到利州詐降,目的就是為了誘使我軍出戰,把我們引入包圍圈,所以他的佯攻絕對不會持久,要不了多少時間,他就要開始佯敗誘敵……」 「嗚——!」劉整的話還沒有說完,宋軍中軍大隊中便又是號角長鳴,令旗揮舞間,宋軍大將伍隆起率軍五千列隊而出,吶喊著衝向蒙古軍混亂的右翼,同時宋軍中軍中又奔出一隊騎兵和步兵,填補伍隆起留下的空擋,並擺出隨時可能衝鋒的進攻陣型。見此情景,劉整自然是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劉太平則陰笑著向劉整問道:「劉將軍,剛才你用什麼擔保宋蠻子是佯攻的?」 可能是賈老賊故意想給阿里不哥軍智囊劉整難堪吧,接下來的戰鬥中,宋軍針對蒙古軍右翼的攻勢一浪高過一浪,不僅田萬和伍隆起兩員猛將率軍瘋狂衝殺,被賈老賊視為命根子的大宋騎兵也派上用場,繞了一個半弧攻打奧屯世英的側翼。三支精銳盯著奧屯世英的一支軍隊打,奧屯世英自然是叫苦不迭,連連向劉太平發出求援信號,要求劉太平從中軍派軍增援。見此情景,劉太平自是惱怒萬分,一邊向右翼增援一邊向劉整怒吼,「這就是賈老賊的佯攻?這就是賈老賊的詐敗?你去給我打一場這樣的詐敗看看?」 「奇怪,難道賈老賊真的不打算詐敗?阿術也是真的打算投降?」劉整也被眼前的情景弄糊塗了——按道理說,賈老賊如果打算詐敗的話,是絕對不會把重兵投入戰場的,因為這麼一來,宋軍一旦臨陣撤退必然倉促,勢必傷亡慘重,而現在的情況則是與劉整事前的預料完全相反,一向以精明自詡的劉整不由得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失誤了。 蒙古軍右翼的血戰足足打了兩個時辰,宋軍的各支精銳部隊輪流衝鋒,直打得戰鬥力稍遜的奧屯世英部隊哭爹喊娘,求援的旗號和傳令兵從頭到尾都沒有斷過,而往日裡無比歧視宋軍的張札古帶、紀袤和耶律重機等川北四萬戶見識到宋軍的真正戰鬥力,也趕緊全部閉上嘴巴,躲在安全的中軍和左翼不敢說話兼保存實力。這下可苦了實際兵力並不雄厚的阿里不哥軍,為了挽救瀕臨崩潰的右翼,劉太平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從中軍抽調兵力增援右翼,蒙古軍的中軍兵力也越來越稀薄。 「混帳,你不是說賈老賊是在用詐降計誘敵嗎?」又一次派出兩支千人隊增援已經打得血流成河的右翼後,劉太平再以無法抑制心中的怒氣,衝著劉整憤怒咆哮,「如果不是你的鬼話,把老子的精銳部隊留在利州城裡守城,老子的軍隊就不會捉襟見肘了!你倒是說說,賈老賊這個樣子像不像佯攻?」 劉整低頭無語,隱隱有些後悔自己過於多疑謹慎。那邊劉太平卻越說越氣,「娘的,還有那個阿術,說是燒蠻子糧倉幫老子破敵,怎麼到現在還不動手?再這麼打下去,今天的情況恐怕不妙啊。」 言猶未畢,左翼的張札古帶快馬衝到劉太平面前,向劉太平叫道:「大將軍,奧屯世英那邊情況不妙,我們的中軍是不是動一下,讓騎兵去沖宋蠻子的中軍,給奧屯世英那邊減輕點壓力?」劉太平早有這個打算,正要點頭下令時,劉整卻搶著說道:「大將軍,萬萬不可!小心中了賈似道老賊的詭計……」 「去你娘的詭計!」劉太平粗暴的打斷劉整,吼道:「阿忽鐵木兒,給老子帶五千騎兵過河,沖賈老賊的中軍!」 「嗚——嗚——!」從開戰後就一直按兵不動的蒙古軍中軍終於出動,五千鐵騎吹著骨哨吶喊過河,直衝宋軍中軍。而宋軍中軍則按兵不動,原地堅守,直到蒙古鐵騎進三百步之內,宋軍陣中才射出一排一排整齊的神臂弓弩箭,手裡拿著射程僅有一百五十步圓弓的蒙古騎兵許多人甚至還沒來得及放箭,就先被神臂弓強勁的弩箭連人帶馬射倒,一時間,宋軍中軍陣前人仰馬翻,慘叫悲嘶不絕。訓練有素的宋軍步兵則不斷裝弩填箭,輪流發射,絲毫不給蒙古騎兵任何殺入中軍的機會。 隨著蒙古軍中軍加入戰鬥,整個白龍江戰場局勢也隨之發生了微妙變化,在西面戰場,宋軍攻蒙古軍守,在中部戰場則是蒙古軍攻宋軍守,兩條線都打得熱火朝天,只有東面還是一片寂靜,宋蒙兩軍都按兵不動,靜侯總攻命令,但總的來說,還是兵力和武器都佔據優勢的宋軍略佔上風。關於這點,蒙古軍裡的幾個頭目都心中一清二楚,知道繼續耗下去今天輸的可能性較大——當然,損失不會大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阿術怎麼還不動手?」眼見形勢不利,劉太平不由急得簡直像是一隻熱鍋上的螞蟻,期盼阿術趕緊動手扭轉戰局。焦急之下,劉太平多次對劉整破口大罵,「混帳東西!就是因為你!如果老子不聽你的鬼話,不對阿術的主動投降百般刁難,阿術說不定早就動手了!老子真是瞎了眼睛,怎麼會相信你的鬼話?詐降?詐你娘個頭!」 劉太平是阿里不哥的怯薛長出身,是阿里不哥的寵臣兼唯一信任的漢人,所以劉太平儘管對劉整百般辱罵,習慣了給人當狗的劉整還是不敢多說一句話,只是低著頭盤算對策。良久後,劉整忽然一拍大腿,驚叫道:「明白了!阿術果然是在詐降!他知道我們不會對他完全放心,所以故意讓我們覺得他有可能會燒糧倉,誘使我們採取保守戰術,讓賈老賊先發制人,搶佔所有先機!」 「放你娘的狗屁!」劉太平鼻子差點沒氣歪了,吼道:「一會說阿術是詐降誘我們出戰,把我們引進埋伏!一會又說阿術是詐降,騙我們採取保守戰術,讓賈老賊搶佔先機!你到底那一句話是真的?」 劉整乾笑,也知道自己的這個分析有些異想天開,不過劉整很快又定下心來,斬釘截鐵的說道:「阿術把我們騙出城來,究竟想幹什麼,末將現在還無法斷定——但末將敢用腦袋擔保的是,阿術絕對是詐降,絕對不會真的去燒宋蠻子的糧倉……」 「煙!黑煙!」劉整的擔保還沒說完,他頭頂瞭望台的士兵忽然驚叫起來,「大將軍,南面有黑煙!是宋蠻子糧倉的方向!」劉太平和劉整一個喜一個驚,趕緊一起扭頭去看南面——果不其然,宋軍陣後的長寧山方向果然出現了一條淡淡的黑煙,而且越來越濃——很明顯,有人在那裡點燃了大火! 「哇哈哈哈哈哈——!」劉太平瘋狂大笑,狂叫道:「動手了!阿術終於動手了!」蒙古軍陣中也是一片歡聲雷動,士氣大振。這會劉太平也顧不得去追究劉整是用什麼擔保阿術不會燒糧了,只是狂叫道:「全軍聽令……!」 「慢著!」劉整迅速打斷劉太平的總攻命令,大叫道:「大將軍,還是等我們監視宋蠻子糧倉動靜的斥候傳來消息再說,要不然的話,賈老賊如果讓阿術在那邊燒一堆茅草樹木,那我們可就上大當了!」 …… 與此同時的宋軍中軍陣中,賈老賊臉色陰鬱的看一眼後方糧倉方向的黑煙,冷哼一聲,向高達問道:「高達將軍,確定楊亮節和阿術是點燃了糧倉沒有?他們兩個要是捨不得那點糧食,只點了一堆茅樹木,那我們可就前功盡棄了。」 「太師放心,末將給他們下了死命令,他們不敢不聽!」高達沉聲答道。賈老賊點點頭,又轉頭去看前方戰場,高達則又小聲說道:「太師,我們自己燒自己的糧倉,是不是太冒險了?如果韃子不上當,那我們可就虧大了。」 「放心,韃子見識了我們主力的真正戰鬥力,為了不讓我們捲土重來,肯定會全力追殺!」賈老賊平靜的答道:「捨不得孩子套不了狼,捨不得小妾抓不了流氓——劉整比狐狸還滑,肯定派得有暗哨監視我們的糧倉動靜,如果不真的燒糧誘敵,韃子就不會上當!」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八十三章 十面埋伏 「咚咚咚咚咚……!」白龍江戰場上的宋蒙兩軍的數百面牛皮大鼓敲得山崩地裂一般響,掩蓋了戰場上的喊殺聲、馬嘶聲、爆炸聲和金鐵交加聲,卻無法掩蓋宋蒙兩軍統帥心中的緊張。賈老賊還好點,宋軍在白龍江戰場上還略佔優勢,賈老賊還可以基本立於不敗之地,所以賈老賊可以很從容的裝出一種氣急敗壞的垂死掙扎模樣,下令全軍發動總攻,猛攻蒙古軍瀕臨崩潰的右翼。劉太平則是想要總攻反擊卻被劉整死死拉住,堅持要等監視長寧山宋軍糧倉的斥候傳來準確消息。 「大將軍,千萬不要衝動!不要衝動!」雖說長寧山方向的黑煙越來越濃,幾乎是個傻子都能知道那邊燒起了大火,可劉整還是像一個新郎官在婚禮當天拉住準備逃婚的新娘一樣拉住劉太平,用近乎哀求的口氣說道:「大將軍,請再等一等,等一等!賈似道老賊實在太奸詐了,在沒有確定真是阿術燒了蠻子糧倉之前,我們任何的輕舉妄動都有致命危險!白龍江這裡的軍隊已經是我們在四川最後的本錢了,要是再賠了,我們就連川北都守不住了。」 好說歹說,劉整總算拉住熱血上頭的劉太平,並說服劉太平派紀袤的軍隊過去增援已經被打得節節敗退的奧屯世英,還好紀袤看到長寧山方向火起,知道自軍獲勝基本上已經是鐵板上訂釘,所以二話不說就帶了軍隊衝過去,從側面分擔奧屯世英承受的壓力。而劉太平則是急著直拍大腿和揪戰馬鬢毛,口中唸唸有辭,「怎麼還不來?消息怎麼還不來?娘的,一群蠢貨,確認是不是宋蠻子糧倉起火都這麼慢!」 「將軍,快看!信號來了!」終於,就在劉太平即將失去耐心的那一刻,頭頂瞭望台上終於響起旗號手驚喜萬分的叫喊聲。劉太平和劉整下意識扭頭,一起去看白龍江戰場附近的至高點牛頭山——牛頭山山頂,一堆報喜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燒,添加了馬糞的篝火冒出一道筆直的黑煙直指天空——這正是宋軍糧倉確實遭襲的報捷信號! 「哇哈哈哈哈!阿術果然沒騙我!」劉太平瘋狂大笑,一揮大手喝道:「擂鼓吹號,全軍總攻!」這一次,劉整不再阻攔,因為這個信號是劉整親自佈置傳達的,只有在暗中監視宋軍糧倉動靜的暗哨發出信號,附近的幾座山頭上才會陸續點燃狼煙,直至把信號傳到牛頭山上。現在劉整心中只有深深的懊悔,「看來我還是太多疑了,以後我一定得改正這個毛病,只要團結更多的蒙古戰士,才有可能殺光宋蠻子給我自己報仇啊!」 旗號打出,命令總攻的鼓角齊鳴,從將軍口中得知宋軍糧倉被焚的蒙古軍士氣大振,三軍一起催動,狂吼著「阿拉」口號蜂擁上前,撲向白龍江南面的宋軍大隊。而對面的宋軍看到自軍糧倉所在的方向升起火焰,士氣早洩了一半,見蒙古軍反攻,宋軍陣中立即響起收兵的鳴金聲音,當宋軍前隊變後隊,後隊變前隊,迅速開始向後方撤退,同時已經和蒙古軍右翼糾纏在一起的宋軍隊伍也迅速撤離戰場,開始向南方逃跑,一直被壓著打的奧屯世英軍雖然乘勢反擊,卻因為在先前的戰鬥中打散了編製,取得的戰果並不巨大。 「阿拉!阿拉!阿拉!」形勢瞬間逆轉,阿里不哥軍的士氣狂振,高喊著口號向宋軍殿後部隊發動一波又一波潮水的衝鋒,而賈老賊親自率領的宋軍殿後部隊沉著應戰,一邊拚命以箭阻止蒙古軍隊接近,一邊飛速向後撤退。劉太平在陣中看到自軍斬獲不大自是勃然大怒,親自率軍衝上前去,大吼道:「弟兄們,生擒賈似道,活捉高達張鈺,賞金萬兩!阿拉!」 吼叫間,劉太平親自拍馬上前,目標直指賈老賊的帥旗,受到劉太平的鼓舞,蒙古士兵個個奮勇,怪叫著一個比一個沖得快,頓時拉近了宋軍後隊的距離,宋軍後隊也被迫加快撤退速度,無法組織戰陣攔截敵人。蒙古軍又追出七八里地,追至宋軍大營前,劉太平怕宋軍入營堅守,便命一隊騎兵迂迴去沖宋軍大營,殺人放火,不給宋軍立足之地,而宋軍自己的撤退也頗為慌亂,倉促間竟然自己沖跨了自軍好不容易搭起營寨。被逼無奈,宋軍主力只得向繼續向南方來路撤退,劉太平揮師追殺,瞬間佔領了宋軍大營,繳獲軍用無數。 一個拚命追一個拚命逃,天色剛剛傍晚,兩支軍隊便先後趕到已是長寧山下,而此刻的長寧山宋軍糧倉已是一片火海,烈焰翻騰,黑煙滾滾,伸手不見五指,宋軍幾無立足之地。見此情景,士氣大洩的宋軍不敢駐足,只是繼續向南撤退,阿里不哥軍則是歡聲如雷,全軍上下個個爭先,人人奮勇,咬著宋軍隊伍的尾巴就是不放,叫喊得幾乎把嗓子嘶啞。劉太平更是歡喜,不斷大吼道:「追!追!今天一定要幹掉賈似道老賊,殺光宋蠻子!」 「大將軍,大將軍。」落在後面的劉整又追了上來,向劉太平抱拳說道:「大將軍,宋蠻子敗而不亂,似有古怪,反正我軍燒燬了宋蠻子糧倉,又拿下了宋蠻子大營,已是大勝,不如就此收兵返回利州……」 「放你娘的狗屁!」正殺得興起的劉太平惡毒大罵,「你這個狗雜種到底安的什麼心,阿術將軍投降,你千方百計的刁難,現在阿術將軍真的燒掉宋蠻子糧倉了,賈老賊就要成甕中之鱉了,你又跑出來阻攔我軍追擊了。你他娘的是不是怕老子殺了賈老賊立了大功,所以故意扯後腿?」 「大將軍誤會了,末將並非故意扯後腿。」劉整委屈的答道:「末將只是擔心你過於深入,中了賈老賊的埋伏。再說阿術雖然燒了糧倉,但他現在不知所蹤,這其中大有古怪。」 劉整的話提醒了劉太平,劉太平忙問左右阿術去向,片刻後,一個先前在附近監視宋軍糧倉動靜的蒙古斥候被帶到劉太平面前,那斥候稟報道:「大將軍,阿術將軍燒了宋蠻子糧倉後,宋蠻子派了一支軍隊回來救火,阿術將軍的軍隊人少,沒敢和宋蠻子交戰,已經逃往南方去了。」 「這就對了,阿術派劉琛說過,他燒了糧倉以後就想辦法阻攔宋蠻子歸路,他肯定是去偷劍閣關或者去搶佔險隘去了。」劉太平一拍大腿,吼道:「繼續追,今天一定要把宋蠻子斬盡殺絕!」奸詐多疑的劉整正要再勸,劉太平卻搶先衝他吼道:「少他娘廢話,給老子滾回利州去,帶軍隊過來追!娘的,!果不是聽你的鬼話懷疑阿術將軍,老子早點發動總攻,現在早就宰了賈老賊了!」話沒說完,劉太平拍馬就走,眾將緊緊跟上,扔下劉整留在原地發呆。 「蒼狼白鹿保佑,宋蠻子千萬別在路上設下埋伏。」劉整提心吊膽的暗暗禱告一聲,無可奈何的快馬趕回利州組織軍隊…… …… 「阿拉!阿拉!生擒賈似道,活捉高達,砍死張鈺!阿拉!」伴隨著越來越雄壯張狂的吶喊聲,蒙古軍追著宋軍向南也越來越遠,從長寧山到劍閣的數十里狹窄山道上,密密麻麻全是宋蒙兩軍的士兵,不知不覺間,阿里不哥軍的四萬多大軍已經變成了一條首尾難以相顧的長蛇陣。在此期間,不是沒有謹慎的將領提醒劉太平不可過於深入——至少劉整就派來三名傳令兵帶話。可正處在意氣風發中的劉太平卻用馬鞭回敬了劉整的好意,並咆哮道:「滾!回去告訴劉整,再敢派人來扯老子後腿,小心老子要他的狗命!」 「遵命。」被馬鞭抽得皮開肉綻的傳令兵捂著臉跑了。劉太平則又舉起馬鞭得意洋洋的大喊,「追!繼續追!那怕追到劍閣,也得要了賈似道老賊的狗命!」蒙古軍眾將轟然答應,拍馬加鞭追得更快。但狹窄的山道卻大大限制了蒙古騎兵的機動力,賈老賊的帥旗明明就在前面三四里的地方,阿里不哥軍卻說什麼也追不上。 雪越下越大,天也越來越黑,雪夜之中星月無光,宋蒙兩軍都只能打著簡陋的火把匆匆行軍,昏暗之中雙方都有不少跌落山澗摔死摔傷的士兵,但這並不足以消除蒙古軍追擊宋軍的熱情,尤其是在見識了宋軍主力真正的戰鬥力後,劉太平和川北四萬戶不免都抱定了乘你病要你命的決心——否則元氣未傷的宋軍一旦重整旗鼓再次殺來,再想出現宋軍糧倉被焚而軍心慌亂的有利戰機,那就比登天還難了。所以劉太平和川北都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殲滅或者重創宋軍,這才能永保川北平安。話雖如此,劉太平還是有些奇怪,「阿術不是準備在險要處攔截宋蠻子嗎?這險要隘口已經過去兩三處了,怎麼還沒看到他攔截?難道他真的回兵去偷劍閣了?」 正猶豫間,前方忽然又是一片歡聲雷動,劉太平定睛一看,只見正南方向火光大起,宋軍撤退速度陡然變緩,賈老賊親自率領的殿後部隊乾脆停住腳步,掉過頭迎戰。劉太平大喜過望,大叫道:「肯定是阿術攔住宋蠻子退路了!快上,今天一定要砍了賈似道老賊!阿拉——!」 「阿拉——!」蒙古軍隊伍中又是一片張狂的叫喊,可不等這些差不多筋疲力盡的蒙古步騎兵鼓起力氣,道路兩旁的山峰上忽然殺聲震天,無數樹木捆紮而成的火球滾下山來,更有無數巨石檑木落下,雨點冰雹般落向擁擠不堪的蒙古軍隊伍!只在片刻之間,蒙古軍隊伍中便是哭喊慘叫一片,或是被亂石擂木砸死,或是被火球打中,滿身帶火的跌落山澗,蒙古軍士卒戰馬慌不擇路,自相踐踏,死者無數。 「真中計了!快撤!」劉太平大聲叫苦,只好下令撤退。那邊賈老賊則是舉劍怒吼,「弟兄們,殺韃子!大宋——!」 「殺韃子——!」成千上萬的宋軍士卒怒吼著掉過頭來,伍隆起和屯達兩員猛將躍馬出陣,揮刀殺向混亂不堪的蒙古軍隊伍,目標指蒙古軍帥旗下的劉太平。劉太平不敢接戰,率領騎兵掉頭就跑,立時又踩死無數後隊步兵,更把無數友軍連人帶馬擠下山澗,摔死摔傷。宋軍步兵一路追殺,殲敵無數。 「殺韃子——!」劉太平的噩夢遠沒有結束,從劍閣關以北三十里處一直到長寧山,宋軍伏兵的怒吼聲此起彼伏,先是文天祥的伏兵用石木火球狠砸蒙古軍前隊;然後是張世傑和杜鴻的伏兵點燃道路兩旁的樹林,火焰翻滾間,巨大的火舌瘋狂吞噬慌不擇路的蒙古士兵,蒙古軍士兵幾如身處焰獄。而在蒙頭山上,宋軍預設的火炮對準山道狹窄處盡情傾洩炮彈,炸得山道上擁擠不堪的蒙古軍步騎兵鬼哭狼嚎,上天無路,下地無門。鮮血融化了山道上堆積白雪,積滿溝渠,皮肉人體被燒焦的味道中人欲嘔,隔著好幾里遠都能聞到。 真正的噩夢還是那道劉整準備用來拖累宋軍糧道的狹窄山道,在這樣的地形上,蒙古軍輾轉騰挪都不方便,直擠得肩並肩,腳並腳,身強力壯的還可以踩著同伴的身體或者屍體向北逃跑,身體稍微瘦弱的,不是被同伴活活踩死,就是被擠落山澗,摔得筋斷骨折,頭破血流。差不多宋軍伏兵每從山上推一塊大石頭下去,都能砸出一片血肉地毯,更有一群又一群的幸運兒被開花炮彈擊中,那更是被炸得屍骨無存或者直接飛上天了。 「嗖嗖嗖嗖……!」賈老賊精心炮製了專門用於山地戰的擲彈筒也開始發威,三百多門擲彈筒從山澗的對面拋來一枚接一枚的大號手雷,差不多每一枚大號手雷炸開,都得有好幾個蒙古軍士兵慘叫著摔倒在血泊中——號稱最純粹蒙古鐵騎的阿里不哥軍騎兵在平原上確實縱橫無敵,可是到了菩薩心腸一般的賈太師和子聰大師精心為他們佈置的戰場上,那就只有象豬牛馬羊一樣任由宋軍火器宰割的份,只可惜宋軍將士對韃子肉和色目人的肉基本上沒什麼興趣,這些兩腳豬羊只能便宜虎狼野狗,否則賈老賊又可以再節約一大筆犒賞三軍的開支了。 付出無數鮮血代價,蒙古軍大隊好不容易衝出宋軍的火器陣,可來路上的多段道路又升起火頭,再次阻斷了蒙古軍撤退的道路。劉太平欲哭無淚,正要催促全軍捨命向前,兩旁山上忽然又火把通明,無數滿臉塗著古怪色彩的少數民族宋軍弓箭手站了出來,為首兩員大將,正是恨蒙古軍入骨的水西頭人阿搾、阿里兄弟,西南方言叫嚷間,密密麻麻的箭雨頓時又鋪天蓋地的落到蒙古軍隊伍頭上,這些漁獵民族出身的少數民族宋兵精於弓箭,射出來的羽箭不僅又準又狠還帶有劇毒,每一箭落下,基本上都能帶走一個蒙古士兵的生命,直射得蒙古軍隊哭喊震天,慘叫不絕,阿搾和阿里兄弟則在山上載歌載舞,高喊漢彝一家親。 賈老賊的心腸確實是不只一般的歹毒,從第一支伏兵發起攻擊的地方一直到長寧山,賈老賊竟然佈置了十路伏兵!雖說為了把阿里不哥軍的主力引進這十面埋伏的戰場,宋軍在佯敗撤退的路上付出數千軍隊的慘重代價和搭進一座糧倉,讓賈老賊暗暗肉疼不已,但真正到了這一刻,賈老賊卻又覺得這一切的付出都值得了——以張鈺為首,文天祥、張世傑、阿術、楊亮節、阿搾兄弟、播州楊邦憲、思州田景賢和邛應九路伏兵前堵中截,後面還有賈老賊親自率領的大軍追趕,直殺得蒙古軍屍積如山,血流成河。而在長寧山附近,嚇得魂飛魄散趕來接應的劉整軍則被宋軍第十隊凌震軍攔住,凌震的隊伍雖然不多,士卒卻個個精銳無比,除了早在鄂州大戰時就已成名的虎銳軍外,還有賈老賊從泉州帶來的、單兵戰鬥力無比強悍的六百少林僧兵,另外再加上賈老賊只給虎銳軍裝備的多管火槍,劉整的軍隊雖然也是阿里不哥軍絕對精銳,卻也拿這支軍隊無可奈何了,劉整父子即便急得痛哭失聲,也只能看著他的蒙古鐵騎紛紛倒在宋軍火槍槍口下,看著南方的熊熊火光而束手無策。 殘酷的伏擊戰從二更時分一直打到第二天黎明,靠著奮力死戰,身中數箭的劉太平勉強殺出重圍,川北四萬戶中,紀袤慘死在亂軍之中,被自軍戰馬活生生踐踏成肉醬;張札古帶被阿里親自用毒箭射中,雖然及時剜去傷口肌肉,卻也重傷昏迷,最後被愛將倒刺沙背著殺出重圍;奧屯世英也帶了傷,不過最慘的還是耶律重機,這小子耍小聰明換上普通士兵衣服,帶著十幾個親兵步行爬山逃命,卻極為倒霉的遇上了播州宋軍——更倒霉的是,他撞上了播州宋軍中的苗族士兵,聽不懂他叫嚷的漢語又恨色目人和蒙古人恨得牙癢癢,結果就很不幸的被生擒後點了天燈,甚至都沒機會到賈老賊面前磕頭求饒。值得一提是,混戰中,凌震率領的宋軍差點就可以宰了劉太平的,結果慈悲為懷的南少林僧兵想要生擒他,就收住了已經砸到他天靈蓋上方的僧棍,劉整的小兒子劉垓乘機把一個親兵推過去擋住少林僧兵,自己則乘機背起重傷的劉太平逃命,憑借這層關係,劉整和劉太平之間的矛盾大為化解。 主帥和川北四萬戶尚且如此淒慘,就更別說普通的蒙古士兵了,劉太平帶出利州的五萬大軍,活著逃回利州城的還不到萬人,其他的大部分死得千奇百怪,有被砸死的、射死的、刺死的、燒死的,被炸死被火槍打死,還有被友軍人腳馬蹄活活踩死的,長寧山山道旁邊的山澗中屍積如山,無數溪流為之斷流,無數傷兵在山澗屍海中翻滾呻吟,哀嚎遍野。再剩下的小部分在賈老賊的格外開恩下被准許投降,只有極少士卒翻山越嶺得以逃生。 血戰結束,奮戰了一天一夜的宋軍甚至沒有機會休息和打掃戰場,馬上就在賈老賊的親自率領下兵發利州城,將元氣稍存的蒙古敗軍包圍中在利州城中。至此,張鈺提出的在利州城下殲滅川北蒙古軍主力的戰術基本完成,蒙古軍在川北一帶已經無力與宋軍抗衡,如果阿里不哥軍的鳳翔路援軍不能及時入川,剩下的就是被各個擊破的淒慘命運。鑒於以上情況,累得筋疲力盡的賈老賊不敢休息,召集眾將重賞張鈺之餘,賈老賊又說道:「為了防止阿里不哥軍再度入川增援,導致川北戰事遷延日久,所以本官決定,派一支小股部隊化裝成蒙古敗軍,深入鳳州境內,燒燬大散關棧道,切斷韃子的入川大道!」 說到這,賈老賊環視一眼疲憊不堪的眾將,沉聲說道:「雖說張札古帶的主力已經被消滅和包圍,但鳳州境內仍然有相當數量的韃子軍隊,這個任務還是有些危險,所以本官也不直接點派人手了,你們自己自告奮勇——誰能完成這個任務,他就是大宋收復漢中的第二功臣!」 「貧道願往。」宋軍眾將還沒來得及說話,隊列最後便搶先響起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八十四章 護陴籬索 其實早在鹹淳四年正月十九日的上午,好不容易把劉太平從死亡線上搶救回來的劉整就打算焚燬利州城撤退的,只是劉整做夢也沒想到宋軍圍城會這麼快——其實經過一天一夜的浴血奮戰後,絕大部分的宋軍將士都已經疲憊不堪,本不應該這麼快就發動進攻包圍利州城,只可惜賈老賊和子聰的心腸比眼鏡蛇還毒,料定蒙古軍在慘敗後必然急著撤退,為了減少川北戰役接下來的困難,賈老賊毅然觸犯兵家大忌,在糧草基本全毀和士卒疲睏難耐等種種不利前提下揮師北上,搶在蒙古軍撤退前包圍了利州城,堵死了蒙古軍敗軍的逃離道路。 「弟兄們,大宋的將士們,我知道你們很辛苦,知道你們很需要時間休息。」寶峰山下,眼圈黑得像一隻大熊貓裡面還佈滿血絲的賈老賊抗著一把鋤頭,親自率領一批同樣疲憊不堪的宋軍士兵在寶峰山下挖掘圍城工事。賈老賊一邊裝模作樣的用鋤頭挖著被凍得無比堅硬的泥土,一邊大聲為士兵鼓氣,「我和你們一樣,也是兩天兩夜沒有休息沒有合眼了,我也很累,可我們現在不能歇啊!」 「山上的利州城,還有一萬多兩萬的韃子鐵騎,他們的四隻蹄子比我們兩條腿跑得快,我們要是把他們放跑了,再想抓住他們就難了!」賈老賊一邊高喊,一邊奮力揮動大錘去砸鐵釬——冬天的土地凍得那個叫硬啊,一鋤頭只能砸一個白印,所以只能用採石的鐵釬破土了。為了顯示自己的辛苦和幹得熱火朝天,賈老賊還主動脫去官服,光著膀子掄錘砸釬,又大叫道:「所以說,只要我們發揚艱苦奮鬥的精神,搶在韃子喘過氣以前挖好陷馬坑,砌好防馬牆,韃子的騎兵就是掉進夜壺的王八,想跑也跑不掉了!弟兄們,加油啊,都給我拿出鐵人王進喜……都給我拿出鐵人精神來!困住了韃子,咱們就可以放心休息了!」 不得不承認,賈老賊的刻意作秀還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的宋軍士兵看到當朝首輔都光著膀子掄大錘修工事,不少人都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忘記了疲勞,也忘記了寒冷,一個個掄大錘砸釬子,挖土坑埋鹿角支柵欄砌防馬牆,忙得熱火朝天,加宋軍兵力充足可以輪換休息,天色才剛剛傍晚,兩道堵住利州城大道小路的圍城工事便初見雛形,只要再有一到兩天時間的情況加固,利州城裡的蒙古軍騎兵就休想再突圍離開——當然了,如果蒙古軍隊沒在長寧山山道遭到重創的話,宋軍的工事再堅固也休想堵死他們突圍的道路,反而有隨時可能被偷襲的危險。 宋軍將士在寶峰山下不顧疲倦的搶修圍城工事,劉整父子則在寶峰山上干看著無計可施——沒辦法,蒙古軍在利州城裡雖然還有答應一萬四千的步騎兵,但大部分帶傷並且疲倦不堪,這個時候突圍雖然有點把握,但肯定死傷慘重,即便逃回漢中也沒辦法再和宋軍抗衡。無可奈何之下,劉整只好打起了另外的主意。 「武仲(劉整字),情況怎麼樣了?」劉整正在仔細盤算對策的時候,唐笑攙著滿身包滿紗布的劉太平過來。因為欠劉整父子一條命,劉太平再也沒有了以往的囂張和狂妄,很和顏悅色的向劉整問道:「賈似道老賊有沒有攻城?咱們的軍隊情況如何?」 「大將軍,這裡太冷,你又傷得太重,用不著親自來,有什麼情況末將會立即派人向你稟報的。」劉整先關心的客套幾句,這才苦笑著答道:「垓兒和沙全已經把我們的軍隊重新編製得差不多了,大約還剩一萬四千多人,絕大部分是騎兵,但大部分帶傷,需要時間休息。至於宋蠻子他們這邊,他們倒是沒有攻城,只是在挖些陷馬坑砌些防馬牆,看在架勢,賈似道老賊可能想把我們堵死在利州城裡,不讓我們逃走一個,再想辦法攻城或者把我們活活耗死!」 「把我們耗死?」劉太平冷哼起來,「利州城易守難攻,城裡的糧草足夠我們五萬多大軍吃上三個月,現在……人少了,就能堅持得更久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耗死誰!」 「大將軍,千萬不可輕敵。」劉整好意提醒道:「千萬不要小看了賈似道老賊,這個老東西的鬼花招多的是,說不定就弄出什麼花招攻破了咱們的利州城,所以我們還是多做些準備的好。」唐笑也依偎在劉太平肩上嬌聲說道:「大將軍,劉將軍說得對,賈似道老賊的詭計確實讓人防不勝防,我們還是再謹慎小心一些的好。」 「也好,那城防的事情就拜託武仲你安排了,你有什麼打算?」劉太平點點頭問道。劉整稍微整理一下思路,答道:「首先,我們得派出人手向察哈台大汗和阿里不哥大汗求援,請他們再派大軍入川增援——這點末將已經做了,今天上午我軍撤回利州城時,末將就已經派出犬子劉垣北上,從鳳州大散關北上鳳翔路,向駐紮在京兆府(今西安)的軍隊求援。」 「那大汗會不會派援軍呢?」劉太平說話的聲音有些膽戰心驚——沒辦法,劉太平已經在四川賠了太多的軍隊,兵力本來就不如忽必烈的阿里不哥能不能再拿出援軍,還是極大的未知數。劉整斬釘截鐵的答道:「絕對會有援軍過來!現在阿里不哥大汗和賈似道老賊都在爭取時間,一支援軍就可以把賈老賊的主力拖在四川,阿里不哥大汗和也速察皇后絕對樂意。」 「那我就放心了,接下來又怎麼辦?」鬆了口氣的劉太平追問道。劉整不動聲色的答道:「接下來就是等了,第一是等我們的軍隊士卒恢復體力,尋找機會突圍。第二是看賈老賊的反應,他如果和我們拼消耗最好,我們不怕耗;他如果耍鬼花招攻城,我們就得小心提防了。」說到這,劉整將目光轉向城下,黑了一天的臉上總算露出了一些微笑,「不過,托汪德臣將軍的福,利州城被他修得固若金湯,地形對我們堅守也極為有利,賈似道老賊要想耍花招攻破這座城,怕也沒那麼容易。」 …… 和劉整猜測的一樣,賈老賊確實拿利州城的變態地形很是頭疼,死豬一樣睡了一個晚上後,正月二十日清晨,賈老賊便又趕到寶峰山下,一為監督圍城工事的修築情況,二就是琢磨攻城的辦法。不過還是那句話,當年大漢奸汪德臣為了把利州城修建成蒙古軍攻佔四川的基地,確實是花費了不少心血,完全由青石修葺而成的城牆厚達三丈,抗打擊力極強,除非用回回炮和火炮集中轟擊某個部位一兩天的時間,否則休想打出缺口。而且城裡的蒙古守軍也還有一萬多人,即便轟塌了城牆,守軍不管是反撲還是突圍,宋軍都得為此付出慘重代價。 相比之下,最讓賈老賊頭疼的還是利州城的變態地形——從某種程度來說,利州城甚至比襄陽城更難攻打!它的東邊是波濤洶湧的嘉陵江,既為利州城提供了充足的水源供應,又擋住攻城軍隊的道路,西邊的弧形懸崖高達兩百餘丈,猿猴難攀,保護了利州的西面和南北兩面的大部分上山道路,宋軍要想攻城,就只有南面緩坡和北面的小道可以上山,但是從山腳到山頂的仰攻需要付出的慘重代價,卻是一向精打細算的賈老賊所不願承受的了。 「到底該怎麼打呢?」賈老賊腦海中一一浮現出各種戰術,「正面強攻?損失太大。派敢死隊爬上懸崖?劉整不是笨蛋,肯定派人日夜輪換盯死了懸崖,去也是白白送死,而且懸崖太高了。挖坑道上山用擲彈筒炸?寶峰山是石山,根本沒辦法挖,何況在南面的緩坡上,我們也很難抵達韃子的騎兵衝擊。從重慶再運一些重炮來用炮轟?太遠了,怕是來不及……」 一一琢磨出來戰術又一一被否定,賈老賊簡直有些絕望了,轉目去看子聰時,子聰卻苦笑著聳聳肩膀,顯然他也沒什麼好辦法攻城。賈老賊咬咬牙,吩咐道:「暫時別攻城,先修工事把韃子困住,等糧草補給從成都運來,咱們再慢慢想辦法攻城。」 三四天後,同樣疲憊不堪的宋蒙兩軍都先後緩過氣來,在劉整的指揮下,恢復了體力的蒙古騎兵嘗試著在夜晚進行了一次突圍作戰,但宋軍的圍城工事已經基本完善,在蒙古軍扔下百餘具屍體和宋軍大隊出動後,覺得突圍無望的劉整果斷選擇撤回城中繼續堅守。而賈老賊也嘗試著向利州南門發動了一次進攻,讓猛將屯達率領三千步兵仰攻南門,結果連城牆都沒摸著就被蒙古守軍一通滾石落木砸了回來,同樣扔下了一百多具屍體。從不肯玩絞肉機攻城戰術的賈老賊也斷了這個念想,只是指揮軍隊繼續圍困利州,不給蒙古軍隊任何的突圍機會。 又過兩天後,劍閣關首先送來一批糧草解了賈老賊的燃眉之急——很危險啊,宋軍暗中保存在其他地方的糧草已經只夠吃兩天了。同時宋軍部署在路上的火炮、回回炮和等物也陸續運到前線,看著這些威力巨大的攻城武器,賈老賊咬了咬牙,又親自指揮了一次攻城戰,派出重兵把一批回回炮和鐵芯木殼炮搬運上山,準備再用嘗試一次強攻戰術。可惜劉整甚是狡猾,發現宋軍往山上搬運那些沉重的火炮和回回炮就知道賈老賊的用意,當即派出騎兵出城衝鋒,破壞宋軍的攻城武器。 仰攻而上的宋軍打得十分艱苦,蒙古軍騎兵的弓箭居高臨下射擊,不僅射得更遠,威力也更大,宋軍的神臂弓無法拋射,對上仰射威力大減,很難像在平原上那麼平射克制蒙古騎兵,堅守陣形尚且艱難,向上前進就更是寸步難行了。付出了沉重代價後,宋軍總算把回回炮和鐵芯木殼炮運到預設陣地,可是讓賈老賊和宋軍將士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劉整的令旗一揮,利州城牆上湧出無數蒙古士兵,以及無數的利州城裡的蒙古百姓和色目百姓,把無數條又粗又長的黑色繩索搭在城牆上,繩索緊挨著繩索,差不多垂落到地,就像給利州城牆披上了一件外衣一樣。 「那是什麼東西?」賈老賊驚訝之下趕緊舉起望遠鏡細看,發現那些繩索竟然是稻草和茅草編成,每一條都有海碗那麼粗,只是上面澆有泥漿,所以看上去像是黑色。賈老賊不由有些納悶,「韃子把繩子披在城牆上幹什麼?」 「嗖!嗖!嗖!」率先投出的回回炮石彈告訴了賈老賊那些繩索的用途——重達百斤的石彈打在城牆上,竟然被那些澆滿了泥漿的粗繩子滑開,帶著沉悶的聲響摔落地面,竟然幾乎沒傷到利州城牆分毫。賈老賊額頭上的冷汗猛然流下,驚叫道:「為什麼會沒用?再投幾彈試試!」 「嗖!嗖!」兩枚石彈呼嘯著飛出,又狠狠砸在利州城牆上,但是和開始一樣,石彈碰到城牆後,迅速就被塗滿泥漿的粗草繩滑開,仍然無法對城牆造成重創。見此情景,宋軍無不駭然失色,利州城牆上則是歡聲雷動,蒙古士兵、蒙古百姓和色目百姓叫嚷著種種難以聽懂的怪異語言歡呼雀躍,劉整更是搶上城牆,指著賈老賊放聲大笑,「賈似道老賊,知道我這護陴籬索的厲害了吧?看你的回回炮和火炮這回怎麼辦?」 「換火炮!先用開花彈,後用實心彈!」賈老賊鐵青著臉吼道。宋軍炮手依令而行,陸續開炮轟擊城牆,但鐵芯木殼炮最大的缺點就是炮彈偏輕,僅重八斤的炮彈打在城牆上,開花彈炸開,彈片亂飛倒是射傷了不少守軍,對青石城牆卻幾乎沒什麼傷害,而且塗滿泥漿的繩索還有防火作用,開花炮彈爆炸產生的高溫,竟然無法將之引燃。而實心炮彈打在城牆上,衝擊力也大部分被草繩吸收,不是被滑開就是被彈開,同樣拿青石城牆無可奈何。好不容易砸斷一條粗繩,蒙古士兵卻又迅速拿出一條新的泥漿草繩替換,重新補上缺口——這玩意可比宋軍的火藥和炮彈便宜多了。 「狗蠻子,快滾!快滾!」「狗蠻子,有種就上來!上來!」宋軍付出慘重代價才搬上山的攻城利器竟然被一堆草繩破去,利州城上不免又是怪叫歡呼一片。而宋軍士氣大沮,個個臉色都極不好看,只有賈老賊的臉色反而平靜下來,負責指揮火器的文天祥又問賈老賊是否繼續開炮時,賈老賊微笑答道:「不用浪費了,本官還打算用幾萬斤火藥轟開利州城牆,看來可以節約了。收兵,另尋破城之策。」 「賈似道老賊,有種過來啊!怎麼跑了?」看到宋軍鳴金收兵,好不容易琢磨出破解宋軍攻城武器的劉整不免得意洋洋,指揮親兵整齊吶喊嘲笑。很快的,賈老賊的親兵隊伍整齊吶喊答道:「狗韃子,別囂張,賈太師有的是辦法收拾你們,你們洗乾淨脖子等死吧!賈太師有令,攻破利州之後,城中韃子和色目人一個不饒,不管男女老幼,貧富貴賤,通通處死!」 註:護陴籬索並非虛構戰術並非虛構,而是歷史上的襄陽保衛戰結束兩年後,南宋軍民發明出來克制回回炮的戰術,出自《宋史卷一百九十七》,原文如下:鹹淳九年,沿邊州郡,因降式制回回砲,有觸類巧思,別置砲遠出其上。且為破砲之策尤奇。其法,用稻穰草成堅索,條圍四寸,長三十四尺,每二十條為束,別以麻索系一頭於樓後柱,搭過樓,下垂至地,梁垂四層或五層,周庇樓屋,沃以泥漿,火箭火炮不能侵,炮石雖百鈞無所施矣。且輕便不費財,立名曰「護陴籬索」。——但很可惜,這種戰術發明得太晚,沒能起到回天之力,否則和諧教的武器未必能打破襄陽和樊城。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八十五章 缺德毒招 鑒於利州城中的蒙古人和色目人協助阿里不哥軍抵抗宋軍,賈老賊一怒之下當即宣佈破城後將殺光城中所有蒙古人和色目人——大話倒是嚷出去了,也嚇癱了不少利州城裡蒙古百姓和色目人,但具體如何攻破這座變態城池,賈老賊心裡實在沒底。 悻悻收兵回營後,賈老賊立即把所有統制以上級別的將領和五品以上文官全都叫到中軍大帳,向他們說道:「都給本官開動腦筋,不管用什麼手段,只要誰有辦法在短時間內用最小代價攻破利州,不管是誰,不管是文職武職和品級高低,將來大宋光復漢中之後,本官就保舉他出任利州路安撫制置使兼知興元府!如果他不想留在川北,本官也可以在其他地方給他保舉一個同級別的官職!」 利州路安撫制置使兼知興元府,差不多就是四川北部的土皇帝,這麼大的一塊肥肉扔了出來,宋軍中軍大帳裡的一百多名文官武將頓時個個雙眼放出綠光,爭先恐後的開動起腦筋盤算收拾利州城,七嘴八舌的說出一些千奇百怪的攻城戰術——當然了,絕大部分都是不切實際的異想天開。比方說效仿咎萬壽的毒蛇攻城術,賈老賊馬上怒吼:「這種天寒地凍的鬼天氣,你去給我抓一條凍僵的蛇來?」還有人提議用火攻燒死城裡的敵人,賈老賊又大吼:「給你兩萬人去搬柴草上山,燒不完韃子我燒死你!」甚至還有人言之鑿鑿的說道:「韃子城池的糧草儲備遠不如我們大宋的城池,現在又已經被我們圍死了,我們只要圍住城不讓韃子逃跑,韃子就能全部餓死在裡面!」賈老賊一拍桌子,吼道:「你當韃子都是豬,不會從外地調援軍?再說了我們的十萬大軍在利州城下呆上一天,要吃掉多少糧食,耗掉多少錢糧?」 各種各樣的建議都被賈老賊罵得狗血淋頭,宋軍眾將官並不死心,反而提出越來越多更加千奇百怪的主意,結果賈老賊也懶得反駁了,只是趴在桌子上像一條離水的魚一樣張著嘴大口大口吞氣吐氣,只是後悔把咎萬壽派去了大理。這時候,一向以為人和善厚道著稱的王安節忽然冒出來一句,一下子又提起了賈老賊的精神,賈老賊忙揮手制止眾將的嘈雜,指著王安節說道:「安節,剛才你說什麼?」 「末將剛才說,能不能在韃子水源裡下毒?讓韃子沒地方找水喝?」王安節小心翼翼的答道。當然了,王安節的話立即讓宋軍眾將背上出了一身冷汗——這年頭還是老實人心最狠啊。賈老賊則習慣性的用手指頭敲打著桌子,眼珠亂轉著盤算說道:「利州城地勢極高,城中用水全靠西面的嘉陵江,如果破壞了韃子的水源,確實可以起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可是嘉陵江的流量這麼大,要想投毒怕是沒那麼容易。」 「太師所言極是,末將也是隨口說說。」王安節苦笑著說道:「再說嘉陵江下遊人口眾多,同時也是我軍取水處,即便能在江水裡投毒,後果也不堪設想。」 「這倒沒什麼,我軍駐紮在平原上,要取水多打幾口井就有了。」賈老賊才不會去管下游百姓會不會受影響,只是憑借直覺的覺得利州城的水源將是破城契機。稍微盤算後,賈老賊站起身來,大聲說道:「走,去幾個人陪本官親自到韃子的取水點去看看情況,剩下的人看好大營和看好山上的韃子,不要韃子乘機跑了。」 片刻後,賈老賊帶上一隊騎兵,領著三四十名文武將官離開大營,打滿火把徑直往嘉陵江過去。從軍隊搭建的浮橋過了嘉陵江後,賈老賊一行又轉向北方,繞到了利州城西面取水口觀察。而利州城坐落的寶峰山是一個東高西低的地勢,東面的懸崖高達兩百餘丈,瀕臨嘉陵江這邊卻不到百丈,懸崖又筆直平滑,沒有半點阻礙,極大的方便了城中守軍從城中取水。賈老賊一行到得現場時,正好有一隊蒙古軍從山上放下吊桶打水,再用絞盤絞上山頂,無數吊桶或是直接跌落江面,或是裝滿江水緩緩上升,來往不絕,倒也巍為壯觀。 看著漆黑的江面和火把通明的山頂沉吟良久,賈老賊吩咐道:「去把巡視此地的斥候隊長叫來。」又過片刻,斥候隊長被領到面前,賈老賊劈頭蓋臉說道:「不用行禮了,本官問你,韃子每天要從山上往江裡打多少水?大概多少桶?」 「回稟太師,韃子日夜不停都在打水,無法統計。」斥候隊長戰戰兢兢的回答,生怕賈老賊責備他探察不嚴。沒想到賈老賊卻和子聰對視一眼,彼此都是露齒奸笑,子聰喜道:「利州守軍日夜不停打水,看來山上用水極度依賴此地!我們如果能破壞此地水源,不出三日,城中守軍必然不戰自亂!」宋軍眾將聞言各自大喜,紛紛誇讚賈老賊和子聰神機妙算和菩薩心腸。 「馬上傳令下去。」賈老賊回過頭去,向宋軍眾將吩咐道:「從現在開始,全軍停止一切攻城行動,全力加固圍城工事,不要給韃子任何逃跑機會!」說到這,賈老賊猙獰笑道:「山上的韃子不是很囂張嗎?本官先讓他們囂張幾天,然後再把他們全渴死在山上!」 把幾萬人活活渴死,賈老賊的心腸確實不只一般的歹毒,可具體要實施起來,卻又不只一般的困難,即便是在冬天枯水季節,嘉陵江流經利州這段江面仍然寬達二十餘丈,深丈餘,水勢平緩可以通行貨船,無論是投毒還是斷流都極為困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過這對天生菩薩心腸的賈老賊和子聰大師來說,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盤算片刻後,賈老賊已有一條毒計湧上心頭…… …… 宋軍眾將忽然出現在蒙古軍取水口對面,自然無法逃脫正在打水的蒙古軍隊眼睛,飛報至劉太平和劉整等人面前時,正在給劉太平做著按摩的唐笑立即面如土色,「糟糕!賈老賊盯上我們的取水水源上!要是讓他破壞了水源,我們還不得活活渴死在山上?」劉太平也慌了手腳,驚叫道:「如果真是那樣就完了,利州城建得太高,城裡沒有水井,人馬沒有水喝,不出十天就得全部活活渴死!」 「大將軍,熊夫人,不必焦急,也不必擔心。賈似道老賊打我們水源的主意,這點早在末將預料之中。」劉整笑嘻嘻的說道:「早在末將建議堅守此城之前,末將就已經問過城中居民水源情況,利州城裡取水是要依靠嘉陵江不假,但嘉陵江水深河寬,流量極大,賈似道老賊想要切斷水源——除非他動用百萬人力挖掘一條河道,把江水引到其他地方去!先不說他沒那麼人力,就算他捨得下這個本錢,咱們也不用怕!」 「為什麼?」劉太平和唐笑一起問道。劉整陰笑道:「因為利州一帶多雨,一到春夏季節,這一帶經常暴雨成災。今天已經是正月二十六了,天氣逐漸轉暖,再過十天半個月就是春雨連綿之時,到那時候,賈似道老賊不管用什麼辦法切斷水源,咱們都不用怕了。相反的,倒是宋蠻子的軍隊駐紮在平原之上,暴雨一旦氾濫,頭疼的人應該是他賈老賊自己了!」 「哈哈哈哈……!」劉太平和唐笑一起開心大笑起來,唐笑一邊偷偷向劉整拋媚眼,一邊嬌笑道:「最好是讓賈老賊去挖河道引水,等他累得半死的時候,暴雨一來,他就哭就哭不出來了!」言猶未盡,劉整和劉太平已經笑成一片,劉整還會意的向唐笑眨眨眼睛,意思是說,「騷娘們,今晚二更見,這幾天劉太平受傷做不了那事,餓得受不了了吧?」 …… 劉太平和劉整等人的狂笑笑得開心,可是到了第二天清晨,劉太平等人就笑不出來了。道理也很簡單,宋軍的舉動實在讓劉太平等人有些心驚膽戰,先是把守利州南北道路的宋軍活動起來,又開始挖掘陷馬坑和修建防馬牆,還砍來大量樹木堵塞道路,樹木裡還放上了無數火油桶和火油壺,做好隨時燒斷道路的準備,也做好了把蒙古軍堵死在寶峰山上的準備。而在蒙古軍取水點的嘉陵江一段,宋軍的舉動更是驚人…… 天色剛剛黎明,利州西面的嘉陵江取水口對岸就出現了大量宋軍步兵集結,先是推來大批的回回炮和投石機佈置到位,然後拿出大量麻袋挖土裝填,充當炮彈,還有軍隊搶到岸邊,在淺水處搶搭木質碼頭。心驚肉跳的劉太平、劉整和張札古帶等人匆匆趕到取水口觀察情況時,宋軍隊伍中忽然又湧出千餘名少數民族弓兵,一個個抗著長過人頭的強弓列隊走上剛剛搭建的碼頭,拉弓搭箭對著利州守軍放下的水桶就射起來——這些少數民族士兵長年靠狩獵為生,箭術精妙無比,射虎豹豺狼都不成問題,更何況這些裝滿江水上升緩慢的汲水木桶了…… 「唆唆唆唆唆!」只聽得亂箭聲響,嘉陵江對面的懸崖處立即響起一片叮叮噹噹的金鐵破木之聲,無數木質水桶被箭頭直接射穿,桶中江水噴灑而出,等到蒙古士兵好不容易絞上懸崖時,桶中江水早已漏得精光,更有不少神箭手直接射斷繩索,裝滿江水的木桶應聲墜水,直接消失在漩渦深處。見此情景,劉太平和劉整等蒙古將領無不是面如死灰,滿身冷汗,半晌後,帶傷過來觀察情況的張札古帶才回過神來,趕緊大叫道:「大將軍,快!換鐵桶打水!再傳令全軍,從現在開始,節約每一滴水!」劉太平也醒悟過來,趕緊按張札古帶的建議而行。 在那年代,四川的攀枝花鐵礦連發現都沒發現,就更別說開發了,所以四川的鐵器並不多見,利州城裡即便有點鑌鐵也早拿去打造武器了,一時之間又上那裡去找如此之多的鐵桶?好不容易找來十幾個鐵桶,宋軍的數百架回回炮和投石機等物也已經開始發威,對著利州西面矮崖的江面傾洩巨石和裝滿泥土的麻袋。剛開始利州守軍還摸不著頭腦,劉整隨後又醒悟過來,馬上面如土色的破口大罵道:「賈似道老賊,我操你十八代祖宗!原來你真想把我們活活渴死啊!」 「劉將軍,這是什麼意思?」劉太平等人驚訝問道。劉整指著那些不斷落下的石頭和麻袋哀嚎道:「人造灘!賈似道老賊打算用石頭和麻袋我們取水的江面上造一條淺灘!不要很高,只要讓我們沒辦法再打水就行了!」劉整的話音剛落,劉太平、張札古帶、奧屯世英和唐笑等人全都傻了眼睛,然後馬上提著賈老賊的名字破口大罵起來,「賈似道老賊,你天殺的歹毒禽獸,你的心腸到底是怎麼長的?!」一時間,寶峰山上罵聲一片。 罵歸罵,事情到了這步,劉整和劉太平等人也沒了其他辦法,只能命令士兵拚命加緊打水,準備趕快打一些水上來儲存,只可惜阿搾和阿里兄弟親自率領的宋軍神射手也不是吃素的,蒙古軍不管放多少水桶下來,無不被宋軍神射手亂箭射穿射落,那十幾隻可以防箭的鐵桶也被宋軍弓手射斷繩索,先後摔入江中,忙活了半天,竟然沒有一桶水能夠絞上懸崖!倒是宋軍的投石機和回回炮轟鳴不絕,把一塊塊巨石和一袋袋泥土拋到蒙古軍取水點下方,逐漸堆成淺灘。同時黑心爛肝的賈老賊又親自指揮宋軍步兵在嘉陵江西岸挖掘河道,挖寬挖深,讓江水水位下降更快。蒙古軍上下在寶峰山上暴跳如雷,破口大罵,宋軍上下則在嘉陵江西岸歡聲大笑,載歌載舞。 激烈的汲水道爭奪戰從黎明一直持續到天色全黑,結果以宋軍的大獲全勝而告終,利州城裡的水桶幾乎全部被宋軍射穿射毀,最方便的汲水點被宋軍的石頭和麻袋完全填滿,剩下的水桶即便再放下山來,最終也會落到宋軍的人造沙灘之上,打不到半滴飲水。利州守軍和城裡蒙古人、色目人面面相窺,卻個個無可奈何。但賈老賊並不以此為滿足,又派出大量弓箭手乘小船來往巡視利州東面的嘉陵江河段,一旦發現蒙古軍乘著夜色偷水,立即毫不留情的射毀——事實上,在懸崖上往下打水也不是那麼容易,因為懸崖中段一旦有樹木亂石阻礙,或者坡度過緩,利州守軍打上來的水也會在半路被碰潑,所以利州守軍能夠順利打水的地方,其實就是被宋軍摧毀的這段河面了。 「城裡還有多少水?還夠用幾天?」劉太平回過頭,臉色猙獰的問道。原來的利州守將倒刺沙哭喪著臉答道:「沒有多少了,如果不是今天早上就下令節約用水,現在城裡的水恐怕就用完了。」 「為什麼不儲備?」劉太平大發雷霆。倒刺沙無比委屈的叫道:「儲備?大將軍,從你們來了以後,利州城多了多少人和多少馬?城裡軍隊最多的時候,如果不是宋蠻子沒有圍城,我們日夜不停的打水都不夠用。後來宋蠻子圍城的時候,城裡人和馬雖然都少了一些,我們也得日夜不停的打水才勉強夠用,還拿什麼儲備飲水?」 「蠢貨,滾一邊去!」劉太平大怒下一腳踢開倒刺沙,卻因為拉動傷口,疼得呲牙咧嘴。唐笑忙上前去攙住他,嬌滴滴的說道:「大將軍,不要急,劉整將軍不是說了,只要一到春天,利州附近就經常暴雨成災,只要來上一兩場大雨,我們就不用怕了。」 「是啊,大將軍,現在我們還沒到絕處,還可以想辦法擺脫困境。」劉整也勸道。劉整的小兒子劉垓則湊到劉太平耳邊陰森森的說道:「大將軍,利州城的百姓家裡應該有一點存水。城裡那些漢人蠻子巴不得宋蠻子打進來,不會幫我們守城,倒不如派軍隊到他們家裡去挨戶搜查,把他們的水都搶過來——反正都是漢人蠻子,渴死多少咱們都不心疼。只要我們堅持到春雨落下和援軍抵達,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好,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那些蠻子要是敢反抗,格殺勿論!」劉太平吐出一口鮮血,抬頭看看漆黑的天空,忽然淚如雨下,哭泣道:「蒼狼白鹿保佑,快下幾仗雨吧,否則的話,我們這些蒼狼白鹿的子孫就要渴死在利州城裡了。」 「三清玉皇、佛祖菩薩、閻皇龍王、炎黃祖先、秦皇漢武……」與此同時的宋軍隊伍中,賈老賊合著手掌,也正在對著漆黑的夜空衷誠禱告,「還有大宋的列祖列宗,請保佑這十幾二十天裡千萬別下雨!讓你們最忠誠的子民可以把利州城裡的韃子和漢奸全部活活渴死!千萬拜託了,否則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八十六章 川中義(上) 一個身體健康的正常人類,完全不吃飯的話可以活上十天半個月乃至更多時間,可要是滴水不進的話,正常人類也就能活三到七天,就算有個別超人能多活幾天,他也會因為脫水而休克,徹底喪失意識。——這個常識,正在考驗著利州城裡的守軍和城裡的蒙古百姓和色目人百姓,正在藉著他們寶貴的生命做著試驗。 寒風呼嘯,利州城牆上,精神委頓的蒙古士兵橫七豎八的倚在城牆的箭垛和城樓旁,或坐或躺或靠,個個無精打采,也個個嘴唇乾裂,臉色蠟黃,目光無神,平時那些窮凶極惡的督戰隊成員和基層將領也是如此,甚至沒有一個人站起來,命令這些本在值勤的士兵打起精神站崗。直到城樓裡有人喊了一聲,「發水了!」這些無精打采的士兵才掙扎著爬起,踉踉蹌蹌的排成隊伍,去領取那救命的生命之源。 每個士兵能領取到的水很少,才一個小酒盅八分滿那麼點,可就這麼一點點不夠喝一口的飲水,卻是每個蒙古士兵一天所能到的唯一飲水,幾乎每一個士兵分到水後,都是小心翼翼用舌頭慢慢去舔,生怕浪費了一分半滴,那貪婪而又珍惜的淒慘模樣,簡直讓人不忍卒睹。看到這樣的景象,領著重兵分發飲水的劉垓不禁黯然神傷,「這就是我們蒙古的鐵騎嗎?這就是我們蒙古的無敵勇士嗎?這才是宋蠻子切斷水源的第三天,要是再過兩天,這軍心恐怕就不好控制了。」 「為什麼沒水了?為什麼輪到我們就沒水了?」蒙古士兵的喧嘩打斷了劉垓的思緒,原來劉垓帶來的飲水每人一盅的分發,才發了一半多點人就見了底,剩下那些渴得嗓子冒煙的蒙古士兵當然不幹了,一哄而上,或是對著分發飲水的蒙古軍官拳打腳踢,或是你爭我奪的哄搶水桶,想要喝水桶裡那殘存的幾滴救命水滴,甚至還有人去搶那些已經分到清水的同伴,場面頓時亂成一片。劉垓無奈,只得指揮親兵上前鎮壓,足足砍了十幾個鬧得最凶的蒙古士兵,這才勉強把場面穩定下來。 「都給老子在這裡盯好,要是再有誰敢鬧事,格殺勿論!」向在場的幾個千戶吩咐了命令,劉垓領著一隊親兵匆匆回到利州守備府,去向住在這裡的劉太平和劉整等人報告情況。剛進大廳,劉垓就看到劉太平正依偎在唐笑懷裡說著什麼,老爸劉整則像僕人一樣站在旁邊,對劉太平和唐笑之間那些毛手毛腳根本視而不見。瞟見劉太平那只正在唐笑裙下游動的魔爪,同樣上過唐笑床的劉垓不禁有些醋意,心中暗罵道:「爛婊子!」 「垓兒,你不在城上守城,怎麼來了這裡?」劉整搶先向兒子問道。劉垓先把城牆上發生的士兵搶水事件說了一遍,末了無比擔心的說道:「大將軍,父親,孩兒擔心再這麼下去,不出三天,我軍軍心必然崩潰,到那時候,就算宋蠻子不來攻城,我們軍隊也會發生內訌。」說到這,劉垓又補充一句,「幸虧父親不讓把明天已經無水可分的消息洩露出去,否則只怕今天晚上就會出現動亂。」 「量這些兔崽子也不敢!」劉太平冷哼一聲,傲慢的說道:「本將軍帶來的軍隊絕對不用擔心,誰敢亂來,本將軍不但要殺他們的頭,他們留在後方的家人也得個個處死!」 「大將軍,末將不是擔心大汗的嫡系軍隊,而是擔心張札古帶和奧屯世英兩個。」劉垓壓低聲音,陰森森的說道。劉太平打了個機靈,這才想起自己遺忘了這兩個巨大的不安因素——自從上次長寧山山道的慘敗以後,張札古帶和奧屯世英基本就不和劉太平照面了,開始劉太平還以為他們是受傷後不方便活動,但現在倆個人的傷勢都痊癒了一些,早就能夠下地活動了,卻還是很少來和劉太平商議軍情,這對被迫投入阿里不哥軍的張札古帶和奧屯世英來說,可是一個極其的信號。想到這裡,劉太平趕緊從唐笑懷裡掙扎著坐直身體,沙啞著嗓子嘶吼道:「這幾天有沒有盯緊他們?」 「大將軍,末將早就派出人手把他們暗中盯住了。」劉整冷笑著答道:「這幾天,那兩個傢伙經常聚在一起密談,估計是有點動搖了,只是沒敢動手。不過也沒關係,他們倆現在的軍隊加起來才三四千人,又在我們整編時打散了,他們就算想耍花招,也很難控制軍隊。」 「那我就放心了。」劉太平對劉整搞小動作的本事還是有幾分信心了,所以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那邊劉垓則焦急的追問道:「父親,那水怎麼辦?明天沒有水分給士兵,軍隊就難控制了。」劉整答道:「別擔心,為父和大將軍剛才已經商量過了,今天晚上三更時分,我們組織軍隊突圍。」 「突圍?宋蠻子已經在出城的兩條路上都佈置了深溝高壘,我們能殺出去不?」劉垓擔心的問道。劉整猙獰一笑,答道:「只要捨得代價,沒有殺不出去的重圍!再說我軍已是背水一戰,不怕士卒不用命!」 劉整的話倒也不假,冷兵器戰爭中,不管城池工事再堅固,武器再犀利,真正決定戰爭勝負的還是人和士氣,沒有了退路的蒙古騎兵為了活命,不怕他們不奮勇當先,衝出宋軍的重圍也不是沒有希望。可劉整實在低估了賈老賊和子聰的狠毒,傍晚時分,寶峰山四面八方同時火起,提著火油桶和火油壺的宋軍士兵漫山放火,被宋軍點燃的樹林升起沖天大火,不僅將利州城的兩條下山之路照得通明,烈焰翻滾間濃煙熏燎,直熏得位於上方的利州守軍咳嗽不絕,雙目紅腫流淚不止,口渴更加難忍。更狠的是,賈老賊又命令宋軍四處砍來大批樹木,在蒙古軍的兩條下山路上堆成小山點燃,不時添加樹木助長火勢,從夜到亮運木加柴不絕,徹底燒斷了蒙古軍的下山道路。蒙古軍上下空有破釜沉舟之心,卻苦於火海阻隔,難以下山一步,劉整的突圍計劃也宣告破產。 山火足足燒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方才基本熄滅,寶峰山也由一座樹木蔥鬱的青山變成了一片焦黑,只有利州城因為城旁樹木早被砍伐,還能基本保持原樣,而利州城裡的蒙古軍民被烈火濃煙熏烤了一夜,不管軍心民心都徹底崩潰,為了爭奪一點點可以喝下去的飲水,那怕是同胞兄弟都會刀兵相見,打得頭破血流,才一夜時間,利州城中為了爭奪飲水而自相殘殺致死者,就多達五百餘人——這還只是發現屍體的。口渴難忍間,甚至有不少聰明的士兵用布包著馬糞絞汁飲用,引得利州軍民爭先效仿,導致馬糞竟然成為無價之寶。 軍民士氣衰竭到這地步,劉太平和劉整也完全沒了辦法,有心想硬著頭皮在白天突圍,無奈宋軍還在下山道路上不斷添木加火,兩條下山路上都是火海一片,血肉之軀根本無法通行。無奈之下,劉太平只好在幾名將領的建議下在城中擺設法壇,供上三牲祭品向天求雨,利州全城軍民也都死馬當活馬醫,跟在劉太平背後向法壇下跪祈雨,數萬人下跪密密麻麻,倒也蔚為壯觀。可是讓利州軍民火冒三丈的是,同一時間的寶峰山下,賈老賊竟然也親自領著一幫宋軍文武官員跪在祭壇前,給旱龍王供上三牲祭品,懇求這段時間裡千萬別下一滴雨——春耕迫在眉睫,還給旱龍王獻祭品求旱,古往今來大概也就賈老賊一個了。 蒙古軍求蒼狼白狼宋軍求旱龍王,最終結果大概是旱龍王的戰鬥力更強悍一些,所以到了下午的時候,陰沉了許久的天空忽然雲開霧散,灑下了入春之季的第一縷陽光。金黃色的陽光照在寶峰山上的那一刻,宋軍隊伍中頓時一片歡聲雷動,利州城中卻是哭聲震天,悲痛天亡蒙古。不過賈老賊手下的兩大科學家子聰和郭守敬卻臉色不善,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老師,起東南風了。」郭守敬向子聰低聲說道。子聰臉色嚴峻,點點頭,低聲答道:「今天晚上應該可以看天象了,你盯緊點,一有消息,馬上報我。」 和子聰預料的一樣,當天夜裡,利州一帶風輕雲淡,繁星密佈,郭守敬領著一幫隨軍文官上到遠離火焰濃煙干擾的利州南山山頂,準備觀察星象判斷未來天氣。可到得山頂時,卻發現子聰已經領著一隊親兵先到,正在擺弄著一些儀器觀察天象,郭守敬趕緊上去行禮,「恩師,想不到你先來了。」 「放心不下啊,所以親自來看看。」子聰淡淡答道。郭守敬又問子聰觀察天象可有結果時,子聰臉色變得異常凝重,緩緩答道…… …… 賈老賊手裡有兩個從忽必烈手裡拐騙過來的當世數一數二的大科學家,劉太平和劉整卻沒那麼幸運,看到夜空中的那滿天繁星,即便是城府極深的劉整也慌了手腳,生怕賈老賊真的求來旱龍王搗亂,讓利州一帶連日久旱。而利州民間和蒙古軍隊中更是人心惶惶,騷亂不斷,如果不是賈老賊早就放話說破城之後要殺盡城中色目百姓,只怕這些牆頭草就要尋思打開城門向宋軍投降了。 「大將軍,西城出事了!」劉太平和劉整等人正在商議如何突圍的時候,利州原守將倒刺沙忽然跌跌撞撞的衝進來,還沒進到大廳就大聲嚷嚷道:「漢蠻子!好多的漢蠻子百姓跑到取水的地方,要吊著繩子下山向宋蠻子投降,我們殺了十幾個,但攔不住!而且河對面的宋蠻子也在大喊,說是不殺利州城裡的漢蠻子百姓,要他們趕快下去投降!」 「一定要攔住!」劉太平、唐笑和劉整父子四個人同時跳起來,異口同聲的驚叫,「不能讓漢蠻子跑了,否則賈似道老賊真要把利州城裡的人殺光殺絕了!」 「末將手裡的兵力不夠啊!」倒刺沙哭喪著臉答道。劉太平一拍大腿吼道:「去找火兒忽答孫,叫他帶本部軍隊過去鎮壓,讓漢蠻子逃走一個,老子拿你們人頭是問!」那邊劉整也向乾兒子沙全吼道:「沙全,你去組織城中的蒙古百姓和色目百姓,讓他們也幫忙抓漢蠻子,這些是我們的盾牌,不能放走!」 倒刺沙和沙全應聲而去,劉太平仍然放心不下,有心想去親自監督抓捕漢人百姓的行動,那邊劉整的小兒子劉垓卻忽然陰森森的說道:「大將軍,父親,賈似道老賊一向假仁假義,最喜歡打著保護漢蠻子的旗號收買人心。我們何不利用這一點,逼著賈老賊放我們突圍?」 「說說看。」劉整眉毛一揚,向得意兒子問道。劉垓陰笑說道:「孩兒認為,我軍可派一員使者下山去見賈似道老賊,告訴賈似道老賊,如果他讓路放行,我們就把利州城和利州城裡的蠻子百姓完完整整的交給他!如果他堅持要把我們圍死在寶鋒山上,我們就殺光城裡的蠻子百姓,讓全城的蠻子給我們殉葬!」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八十七章 川中義(下) 歹毒無恥的賈老賊切斷水源,利州城裡的阿里不哥軍士兵和蒙古、色目百姓慘,城裡的漢人百姓卻比他們加起來都慘,雖說宋軍封鎖水源時,漢人百姓家裡或多或少都有些存水,但劉太平和劉整為了不讓蒙古人和色目人渴死,毫不猶豫就下令軍隊對漢人下手,挨家挨戶入門搶水,蒙古鄰居和色目鄰居也趁火打劫,聯合起來搶漢人百姓的飲水和財物,期間漢人被傷害和殺害多少,已經無法統計。 漢人崇尚孔孟儒家的中庸之道,本性善良,但並不代表可以任由這些高鼻深目的異族欺負,搶水過程中,不知多少漢家男兒奮起反抗,與入室搶劫的異族展開搏鬥,無奈漢人百姓手無寸鐵,異族又有蒙古軍隊保護,除了被殺得屍橫遍地外,始終無法保衛自己的財產和家人。憤怒之下,利州城中的漢人聯合在一起,聚集到利州城取水點,要從這裡下山向宋軍投降。但漢人百姓沒有想到的是,蒙古人和色目人不但想要他們賴以生存的飲水,更想要他們陪葬…… 「退開!退開!通通退開,靠近者死!」數百個全副武裝的蒙古士兵揮舞著刀劍,死死攔在打水絞盤前,驅趕洶湧如潮的漢人百姓,任何敢於靠近的漢人百姓,都會被他們無情的斬殺,漢人百姓雖多,卻因為沒有武器和沒有組織,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可以下山的絞索無計可施。而在山下的嘉陵江對岸,聽到消息的宋軍已經在不斷大喊,「漢人同胞們,快逃下山來,我們不會殺同胞!」 「我們不殺同胞,只殺韃子和色目人。」隨著宋軍士兵的呼喊聲越來越大,聚集在絞索附近的萬餘漢人百姓也越來越騷動,幾個膽子比較大的,已經在號召漢人百姓一起衝上前去,把守在絞索旁邊的蒙古士兵擠下山崖。但就在這時候,蒙古守軍的大隊出動了,先是三千餘名全副武裝的蒙古士兵列隊衝到現場,幫助看守絞索的蒙古士兵驅趕漢人百姓,然後利州城裡的蒙古人和色目人也衝了過來,配合著蒙古軍隊捕拿漢人,幾乎每一個蒙古人和色目人都在心裡想,「娘的,你們漢蠻子不是想殺光我們嗎?就算死,我們也要拉一些漢蠻子墊背!」 「都捆起來,押到南門去,把蠻子都捆起來!膽敢反抗者,一律以叛國罪處死!」劉整的乾兒子沙全喊得最大聲,指揮軍隊和蒙古人色目人大肆抓捕漢人,抓到一個就捆綁一個,漢人凡是敢於反抗者,無一例外的遭到屠殺。一時間,寶峰山上漢人百姓哭聲震天,血流成河,色目人和蒙古人哈哈大笑,得意志滿,而山下的宋軍將士個個怒髮衝冠,吼聲如雷,只恨不能立即殺上山去,將蒙古屠夫和色目幫兇千刀萬剮。 寶峰山上鬧出如此之大的動靜,早有人飛報到賈老賊面前,賈老賊第一反應就是認為這是一個乘機攻城的最好機會,不過轉念一想後,賈老賊又大手一揮說道:「不用去管他們,韃子還有一點戰鬥力,現在攻城肯定會有很大傷亡,讓韃子再渴上幾天,然後攻城最划算。」 「那城裡的漢人怎麼辦?我們現在動手,傷亡是可能大點,但也可以盡可能多救一些漢人啊。」文天祥緊張問道。賈老賊面無表情,淡淡答道:「打仗就會死人,如果什麼都要考慮,那這仗也不用打了。再說了,韃子除非是真想逼著本官殺光城裡的韃子百姓和色目人,讓川北一帶人心崩離,否則就絕對不敢對城裡的漢人下死手。」 文天祥不敢再說什麼,只是在擦了把冷汗——自己怎麼攤上了一個這麼歹毒的老師?不到直到此時,文天祥才注意到與賈老賊形影不離的子聰此刻竟然不在中軍大帳,文天祥正要開口詢問,帳外忽然飛奔進來一名傳令兵,向賈老賊單膝跪下稟報道:「啟稟太師,寶峰山上下來一個韃子使者,手打白旗要求面見太師,說是劉太平派他前來談判。楊亮節將軍請問太師,是否接見?」 「不見!」賈老賊斷然一揮手,喝道:「叫他滾回去告訴劉太平和劉整,洗乾淨脖子準備等死!」傳令兵領命而去,文天祥又試探著問道:「恩師,敵人派使者前來,你一貫都是以禮相待的,今天為什麼又不見呢?」 「這你就不懂了,劉太平派來談判,肯定是要拿什麼條件交換我們讓路。」賈老賊冷笑答道:「現在他們已經是甕中之鱉,光是渴都可以把他們渴死,只要殲滅了這支阿里不哥在川北的最後軍隊,漢中糧倉和利州西路就可以唾手可得,本官為什麼還要和他談判?」說到這,賈老賊又微笑著補充一句,「當然了,如果是張札古帶或者奧屯世英這些川北地頭蛇派人來談判,那本官就肯定要見了。因為……」 「太師,小僧認為你應該接見劉太平的使者。」賈老賊得意洋洋的吹噓還沒說完,一身僧衣的子聰就掀開帳簾進來,向賈老賊微笑說道:「太師,快派人去追傳令兵吧,也許還來得及。」 「為什麼?」賈老賊滿頭霧水的問道。子聰微笑,附到賈老賊的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言猶未盡,賈老賊就已經臉色大變,吼道:「龔丹,快,去追傳令兵,就說本官改變主意了,可以接見劉太平派來的使者!」親兵隊長龔丹撒腿就往外跑,子聰卻又趕緊大叫道:「龔丹,如果傳令兵已經把話帶給劉太平的使者,那就絕對不能再叫他回來了。」 「為什麼?」賈老賊更是驚奇。子聰平靜答道:「如果劉太平的使者被趕走又被叫回來,那不就等於是告訴劉太平事情的真相了嗎?」 …… 結果還真被子聰的烏鴉嘴說中了,龔丹快馬趕到現場時,劉太平派來的使者還真被楊亮節趕走了,雖說那使者還在隔著火海一步三回頭的期盼宋軍改變主意,得到子聰囑咐的龔丹卻始終不敢開口叫他從懸崖上吊繩下來。那使者磨嘰一會見宋軍並沒有改變主意,只得加快腳步趕回利州城,向劉太平和劉整父子等人稟報出使結果。 「賈老賊竟然不見你?」唯一的逃生指望落空,劉太平的馬臉立即拉得更長。那邊劉整也埋怨小兒子劉垓,「都是你出的餿主意,害得大將軍的使者丟醜。老子早就說了,賈似道老賊只要殲滅了我們在利州的軍隊,川北一帶再沒有人能對他造成半點阻礙,賈似道老賊除非是傻了,否則絕不會答應我們的條件。」 「我只是建議,決定是劉太平。」劉垓心中嘀咕。看看垂頭喪氣的劉太平和眼珠亂轉的老爸,劉垓忽然又冒出一個新的主意,向劉太平抱拳說道:「大將軍,我們還有希望。末將建議,明天我們就押著滿城的蠻子百姓出城,在兩軍陣前逼賈似道老賊讓路放行,要是他拒絕,我們就當著他的面殺光城裡的蠻子百姓!」 「這……能行嗎?」劉太平有些猶豫。劉整則勃然大怒道:「黃口小兒,休得胡言亂語,我們要是這麼做了,以後還有那個蠻子百姓敢跟著阿里不哥大汗?還不得人心盡失?」 「人心盡失,也總比我們被活活渴死在利州城上好吧?」劉垓不服氣的頂嘴道。劉整更是大怒,正要再罵兒子時,依偎在劉太平懷裡的唐笑開口了,「少將軍,你說的辦法,有把握沒有?」 「末將認為,至少有五成把握。」劉垓陰陰的說道:「賈似道老賊一貫喜歡打著拯救中原漢人的旗號收買人心,甚至讓手下以子換子來蠱惑效忠於蒙古大汗的漢人蠻子。我們拿利州全城幾萬蠻子性命逼他讓路,他如果拒絕,看著我們殺光蠻子,他以前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虛偽形象就會毀於一旦!所以說,只要我們這麼做,他就有可能答應。」 「大將軍,少將軍言之有理,我們可以試一試。」唐笑咬咬牙,向劉太平媚聲建議道。劉太平還是有點猶豫,他是奉阿里不哥之命到四川來搶地盤和牽制宋軍主力的,要是他聽從劉垓的建議這麼做,阿里不哥軍還能在四川站住腳,那才是有鬼叫了。恰在此時,一個劉整的親兵進來,鬼鬼祟祟的想在劉整耳邊說些什麼,劉整怕劉太平起疑,忙大喝道:「大聲說,向大將軍稟報。」 「遵命。」劉整的親兵無奈,只得向劉太平單膝跪下稟報道:「啟稟大將軍,小人等奉劉整將軍之命秘密監視張札古帶及奧屯世英二人,剛才發現二人密謀之後,派出了一名親兵秘密出城,想要下山去和宋蠻子聯繫,小人等已將那人拿住。請問大將軍,如何處理?」 「有沒有問那兩個女真蠻子派他們去幹什麼?」劉太平大怒問道。劉整的親兵搖頭答道:「那人嘴很硬,死活不開口。」劉太平更是大怒,跳起來咆哮道:「娘的,把那個狗雜種押到這裡來,再把那倆個女真蠻子叫來,本大將軍親自拷問他們。」 「慢著。」劉整趕緊阻止,向劉太平抱拳說道:「大將軍,萬萬不可當面質問張札古帶和奧屯世英二人,否則這兩個女真蠻子一旦狗急跳牆,加上利州城裡的漢蠻子配合呼應,我軍必起內亂,表面上向大汗稱臣的利州西路和鳳州也會立即倒向宋蠻子!本來這也沒什麼,關鍵是我軍援軍要想入川增援,最近的路就是鳳州境內的大散關,若是張札古帶的同黨燒燬棧道,那我軍再想從道路險峻狹窄的子午谷繞道入川,時間就太晚了!」 「那怎麼辦?」劉太平有些洩氣。劉整猙獰答道:「悄悄宰了他們派出城的使者,裝做這件事情沒發生過,暫時穩住這兩個女真蠻子。等到我軍擺脫困境,再慢慢收拾他們不遲!」 劉太平有些不甘心,不過考慮到利州城裡現在的情況,如果對張札古帶和奧屯世英下手的話,還真說不定會惹起什麼大禍,到時候賈老賊再來趁火打劫,那阿里不哥軍可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所以思來想起,劉太平還是恨恨點頭,同意了劉整的建議,末了又吼道:「明天就按劉垓的主意辦,把城裡的漢蠻子全部押出去,逼賈似道老賊讓路!」 …… 鹹淳四年正月二十七日,宋軍切斷利州城水源的第三天,陽光普照,天空萬里無雲,城中已經找不到一滴飲水的阿里不哥軍不甘坐以待斃,押著將近兩萬名漢人百姓出城,走南面大道下山,企圖突圍逃走。城中的蒙古人和色目人害怕宋軍屠城報復,也跟在阿里不哥軍的背後一同下山,想要逃回漢中尋求生路。片刻間,人流源源不絕的湧出利州南門,擠滿寶峰山的南面緩坡,人喊馬叫,漢人百姓哭聲震天。 阿里不哥軍忽然來這麼一個大動作,早有人飛報賈老賊和子聰,賈老賊不敢怠慢,忙率領全軍出動,在寶峰山南面擺下攔截陣型,與阿里不哥軍隔著火牆及圍城工事對峙。宋蒙兩軍各自站定後,劉太平躍馬出陣,高聲叫喊道:「我乃蒙古四川大將軍劉太平,請宋人太師賈似道出來答話!」 宋蒙軍之間隔著一道烈火熊熊的火牆,劉太平的聲音雖大,宋軍方面卻始終難以聽清。最後還是劉垓比較聰明,叫來一百名士兵,讓他們整齊大喊複述劉太平的原話,賈老賊這邊才也領著一百名士兵出來,讓士兵整齊高喊回答,「劉太平逆賊,你死到臨頭,還敢來與本官交談?聰明的話,趕快放下武器投降,饒你不死!否則的話,定將爾等斬盡殺絕!」 「賈似道老賊,本大將軍誤中你的詭計,落到這般田地,但你也不要囂張!」劉太平指揮蒙古士兵大喊,「看到沒有,今天本大將軍把利州城裡的蠻子百姓全部帶出來了,你如果不讓路放行,本大將軍就要當著你的面,把這一萬多個蠻子全部處死!」 說罷,劉太平將手一揮,蒙古軍隊散開,露出被繩子一串一串的漢人百姓。只在剎時間,宋軍陣中就響起了雷鳴一般的怒吼和喝罵,漢人百姓則哭得更加厲害,場面亂成一團。賈老賊也指揮士兵整齊大罵道:「劉太平狗賊,你無恥!」 「無恥不無恥,自有後人評說。」劉太平哈哈大笑著掉了一句酸文,又大叫道:「賈似道老賊,本大將軍問你,你讓不讓路?」 「你做夢!」賈老賊怒吼答道。劉太平二話,只一揮手,劉垓立即率領士兵拖出一隊漢人百姓,手起刀落,連砍帶捅,立即將那一百名被捆在一起的漢人百姓殺害,蒙古軍陣前頓時血流成河。見此情景,宋軍將士頓時個個暴跳如雷,罵聲如潮,如果不是宋軍各級將領極力壓制,只怕已經有人已經衝上前去和蒙古軍動手。而利州漢人百姓更是嚎啕大哭,自知末日鄰近。劉垓則用沾滿同胞鮮血的鋼刀指著賈老賊,得意洋洋的大叫道:「賈似道老賊,你拒絕大將軍第一次,我就殺一百個蠻子百姓!拒絕第二次,我就殺一千個蠻子!拒絕第三次,我就殺一萬個蠻子!這裡也就一萬多個蠻子,你沒有第四次機會!」 「畜生!狗雜種!」幾乎每一個宋軍將士和漢人百姓都對劉垓破口大罵起來,脾氣暴躁如邛應、伍隆起和楊晨煥等宋軍將領更是奔到賈老賊旁邊,要求賈老賊下令進攻,搶救即將被蒙古軍隊屠殺的漢人百姓——不過這些宋軍將領也很清楚,因為火牆阻隔,宋軍想要過去救人,等到熄滅火牆,只怕利州的漢人百姓早被傾巢出動的蒙古軍隊殺光殺絕了! 「賈似道老賊,本大將軍再問你一句,你到底讓不讓路?」劉太平又大吼逼問,劉垓則指揮一千個蒙古士兵用刀架在一千名漢人百姓脖子上,只得賈老賊再次拒絕便即動手。一時間,在場十幾萬道目光,全部凝聚到了賈老賊的身上…… 臉色陰沉的沉默了許久,賈老賊始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那邊劉太平有些等不及了,吼道:「賈似道老賊,如果你讓路,本大將軍的軍隊到了安全地方,自然就會放了這些蠻子百姓!如果我數到三,你還不讓路,本大將軍就要這一千個蠻子人頭落地!一!」 賈老賊還是不說話,臉上陰晴不定,被蒙古士兵用刀架在脖子上的漢人百姓嚎啕大哭,不少已經在向賈老賊哭喊懇求…… 「二——!」劉太平大吼著舉起手,劉垓則率領蒙古士兵揚起鋼刀,只等劉太平手臂落下,劉垓等人就要動手屠殺…… 「讓路。」賈老賊終於開口,喝道:「讓路放行,韃子不向我軍發動攻擊,不得主動進攻,違令者,斬!」 「什麼?」賈老賊帶來喊話的一百名宋軍士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紛紛驚叫起來。賈老賊則吼道:「楞著幹什麼?複述本官的命令?」宋軍士兵不敢違抗,有氣無力的把賈老賊的命令大聲喊了出來。命令發出,已經渴得嗓子冒煙的蒙古士兵歡聲雷動,劉垓和劉太平等人更是放聲狂笑,得意非常。宋軍將士則個個暴跳如雷,無數將領衝到賈老賊的面前大吼,「太師,為什麼要讓路?韃子已經被困死了,又切斷了他們的水源,不用我們動手,渴都可以把他們渴死!」 「我們是來拯救川北的漢人百姓,不是來害他們性命。」賈老賊淡淡回答一句,又提高聲音喝道:「執行命令!違令者,軍法從事!」宋軍眾將心中不服,無奈賈老賊積威在前,又搬出軍法壓制,宋軍諸將最終還是乖乖的退下,指揮軍隊讓出道路。 「大汗萬歲!大將軍萬歲!」看到宋軍潮水般向兩旁散開,蒙古軍隊伍裡的蒙古人和色目人個個喜笑顏開,高喊口號,慶幸自己有劉太平和劉垓這麼英明睿智的將領,蒙古軍隊裡的漢人士兵則大部分飽含熱淚,心中五味具全——當然,劉整一家和唐笑除外。利州的漢人百姓更是個個痛哭失聲,對賈老賊感激涕零。 當宋軍徹底散開後,蒙古軍隊前鋒立即一起湧上,手忙腳亂的撲滅火牆,打開逃生道路。劉太平又向賈老賊叫道:「賈似道老賊,你很聰明,不過我可先警告你,如果我軍通過你們隊伍中間的時候,如果你敢耍花招,本大將軍照樣要拉這些宋蠻子陪葬!」 「本官一諾千金,說出來的話,從來沒有失信過!」賈老賊毫不臉紅的嚷嚷一句,又吼道:「劉太平,本官也先警告你一句,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必須無條件釋放利州城裡的漢人百姓!如果你敢耍花招,本官就把川北一帶的韃子和色目人殺光殺絕,一個不留!以後再抓到你們,個個凌遲處死!」 各自嚷嚷了一通充門面的話,蒙古軍已經撲滅了一段火牆,又連挑帶撥並填平陷馬坑,迅速打開一段通路。當下蒙古士兵一個挾持一名漢人百姓,排成隊列緩緩前進,從劍拔弩張的宋軍隊伍正中通過,後面的利州蒙古人和色目人緊緊跟上,不少也加入了挾持漢人的隊伍。看著這些挾持著同胞為人質又得意洋洋的敵人,宋軍將士無不是雙目噴火,緊握武器的手心出汗,卻苦於賈老賊的嚴令,沒有一個人敢於進攻…… 就在宋蒙兩軍都互相警惕著對方的時候,一縷微風忽然從東南方向吹來,風越來越大,一線烏雲也悄悄出現在東南天際,越來越濃,也越來越近,迅速爬滿天空…… 「要下雨了?不可能吧?!」看著突然出現的烏雲,差不多已經走出宋軍包圍圈的劉太平和劉整等人全部楞在當場,不少剛才還在對賈老賊命令萬分不滿的宋軍將士也傻了眼睛,只有利州漢人百姓看向蒙古人的仇恨目光絲毫不變。而賈老賊和子聰對視一眼,彼此得意的奸笑起來……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八十八章 劉太平的舅舅 「下……下雨了。」看著那一粒一粒黃豆大的雨點飄灑而下,漸成傾盆之勢,阿里不哥軍大大小小的將領全都傻了眼睛,甚至連近在咫尺的宋軍威脅都忘得一乾二淨,心中只是不斷哀號,「操你娘的!早知道今天就會下雨,老子們急著突什麼圍?現在好了,汪德臣花費無數心血建起來的大本營利州城丟了,民心也全完了,這雨卻下下來了。」 「下雨了,下雨了!」利州城裡的蒙古人和色目人也差點沒哭出來——如果這雨早下一兩個時辰,他們也用不著放棄在搶來的土地上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家園,完全可以在糧草充足又城池堅固的利州城裡死守待援,甚至拼吃飯都有可能把宋軍拼得師老人疲,被迫撤軍。 「下雨了?」剛才還在咬牙切齒的宋軍將士個個目瞪口呆——剛才蒙古軍隊用利州滿城漢人百姓的性命要挾,逼迫宋軍讓路放行,賈老賊竟然屈服於蒙古淫威,答應了這個無恥又無賴的要求,宋軍將士無不對賈老賊的婦人之仁極度不滿,滿肚子火氣。但現在這春雨一下,宋軍將士心中的怨氣也化為了烏有——雨一下,寶峰山上就不再缺水,自己們不但不能耗死敵人,反過來還有被敵人耗死的可能。而賈老賊答應了用滿城漢人百姓的性命交換讓路,現在看來,簡直就是一筆無比划算的買賣啊! 春雨一下,宋蒙兩軍和異族百姓都產生了巨大的心理變化,或是慶幸塞翁失馬,焉知禍福;或是哀歎偷雞不著蝕把米,這次算是把褲子都賠進去了。只有被蒙古軍劫為人質的漢人百姓心態沒有半點改變,那一道道無數道仇恨的目光,已經集中到了那些紮著環耳雙辮和高鼻深目異族身上…… 後悔也沒用,在宋軍的催促和發動進攻的威脅下,劉太平還是率領著蒙古軍殘部和異族百姓而去,留下一座完好無損的利州城給宋軍當糧草轉運站,也留下宋軍將士捧腹的嘲笑聲。看著蒙古軍灰溜溜滾蛋的背影,賈老賊奸笑得更加得意,轉向子聰說道:「子聰大師,你果然是神機妙算,判斷今天要下雨,今天還真下了。呵呵,這次我軍的糧草轉運不僅有了一個安全的據點,而且還大大收買了川北漢人民心——等到我軍兵臨漢中城下的時候,那就有得樂子了。」 子聰露齒奸笑,陪著賈老賊賤笑一陣後,子聰又提醒道:「太師,我們眼下的情況也不能完全樂觀,關鍵還得看黃仙長和衙內軍去燒大散關棧道的成敗,如果他們的行動失敗,阿里不哥或者察哈台汗國的阿魯忽又派援軍入川,那川北的戰事只怕又會生出變數。」 子聰的話正好戳中賈老賊心中隱痛,沉默了片刻後,賈老賊苦笑道:「沒辦法,大散關隔得太遠也沒辦法幫到他們,他們能不能成功,就聽天由命吧。子聰大師你不是常說這幫傢伙是福將嗎,說不定這次他們又能給咱們大大一個驚喜。」順口說了句,賈老賊又在心中自我安慰道:「那幫傢伙確實不錯的,至少在第一次神臂城大戰的時候,幹得就相當漂亮,只是後來跟著範文虎那幫人鬼混,又把自己搞蛻化了。這次在利州吃了這麼大的虧,想必又會拿出以前的勇氣和機智來了吧?」 …… 賈老賊和子聰口中的大散關,其實就是三國時代的散關,同時也是四川連接陝西的第一咽喉,歷史上著名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韓信走的就是這條路北上關中,與項羽爭奪天下。南宋初年時,宋將吳玠曾經與金兀朮在這裡展開反覆拉鋸,憑此保全了南宋的蜀中江山;南宋名將余玠北伐漢中時,也是先派一軍潛入此地,燒燬了大散關棧道,這才敢放心的揮師漢中;而歷史上關於大散關的大規模攻防戰,有正史記載的就達七十餘次,大散關的地理位置之重要,可見一斑!——而賈老賊意圖收復漢中,也不敢不正視此關的重要性。 有人可能要說了,大散關既然如此之重要,賈老賊幹嘛還要把燒燬大散關這麼一個攸關北伐成敗的重要任務交給衙內軍?這不是用人不當是什麼?其實這點有點冤枉賈老賊了,化裝成蒙古軍潛入鳳州境內偷襲大散關,其實是衙內軍上下自告奮勇的結果,那時候賈老賊讓眾將自告奮勇時,楊晨煥和阿術等猛將都跳出來表示願意領命,剛剛蒙受了奇恥大辱的衙內軍三大巨頭為了盡快挽回面子,卻在賈老賊面前上躥下跳又立軍令狀又拿滿門性命擔保,說什麼都要搶這個北伐第二功——黃藥師甚至放話,如果賈老賊不答應他,他就一頭撞死在賈老賊面前!再加上子聰認定衙內軍三巨頭是福將,也煽風點火的鼓動賈老賊答應,結果當時已經累得筋疲力盡的賈老賊腦袋一暈,就答應了讓衙內軍三大巨頭率領衙內軍殘部北上鳳州,去執行這個至關重要的任務。 廢話說了許多,言歸正傳,咱們從頭說起,好不容易從楊晨煥、阿術等強人狂人手裡搶到了這個立功機會,黃藥師等衙內軍三大巨頭立即行動起來,先是到蒙古軍俘虜裡扒了五百多套蒙古軍服換上,又搶了一批身份腰牌戴上,順便在張札古帶軍的俘虜裡招募了幾名自願擔當嚮導的漢人士兵,然後帶著一批縱火物資就揮師北上,扮成長寧山之戰中的張札古帶敗軍抄小道直撲鳳州,一路上晝伏夜行,馬不停蹄,只用了五天時間,就抵達了鳳州的南面門戶——白水關! 「黃仙長,董將軍黎將軍,再往前二十里就是白水關了。」給衙內軍帶路的張札古帶軍俘虜一共六人,其中一個叫趙金澤的與衙內軍三巨頭處得最好——因為在吃喝嫖賭上很談得來,還成天自吹自己和大宋的趙氏皇族沾親,祖上在鳳州淪陷後被迫隱姓埋名隱居,後來被強行拉入了蒙古軍——當然了,是真是假只有趙金澤自己一個人知道。趙金澤指著北面數里外的白水關介紹道:「白水關是進入鳳州的第一門戶,有水陸兩路可以過關,女真韃子張札古帶在這裡部署了重兵,很難混過去。不過只要過了這道關口,後面的仙人關和鐵山關都已經廢棄,沒有駐軍,我們再行路就方便多了。」 「守白水關的人是誰?知道不?」衙內軍的智囊黃藥師問道。趙金澤老實答道:「張札思忠,是張札古帶的堂弟,也是張札古帶的心腹。」 「那麻煩了。」黃藥師捻著老鼠鬚小心眼犯愁,心說如果再冒充張札古帶的敗軍進關,張札思忠肯定要盤問長寧山之戰的經過,本來告訴他也沒什麼,怕就怕這傢伙要收編我們這幫假敗軍,那事情就麻煩了。考慮了一會後,黃藥師又向趙金澤問道:「那白水關附近有沒有小路?可以繞過關去?」 「沒聽說過。」趙金澤茫然搖頭。黃藥師又皺起眉頭,很有些束手無策的感覺,不過這樣難題也許能難住別人,卻難不住咱們的黃大仙長,才盤算了片刻,黃藥師就咬牙說道:「咱們可是在賈太師面前拿人頭擔保了的,怎麼都得賭一賭了——反正咱們都是騎兵,就算賭輸了,也還有機會逃跑。」 「黃仙長,怎麼辦?你說吧。」董平高和黎尚武異口同聲的問——利州慘敗,丟了一半的軍隊還險些被賈老賊行軍法砍頭,這樣奇恥大辱對衙內軍來說還是第一次,所以董平高和黎尚武都在肚子裡憋了一肚子的氣,很是找回了一些神臂城大戰時的威風。 「你們過來。」黃藥師招招手,讓董平高和黎尚武把耳朵湊到自己嘴邊,低聲嘀咕道:「看來我們不能裝成是張札古帶的軍隊了,否則張札思忠那個狗韃子肯定要收編我們,我們只能裝成是……」 …… 片刻後,衙內軍又拍馬上路,不過這一次衙內軍不再像路上那麼雜亂不堪,倒拖軍旗官兵不分,一副剛打了敗仗的模樣;而是隊伍嚴整,旗幟林立而等級分明,甚至連隨身攜帶的引火之物也裝上了以前拉糧草傷兵用的馬車,很像一支押運重要軍需物資的輜重蒙古軍部隊。又走得數里,路上早有白水關的斥候隊伍迎來,為首的斥候隊長大聲問道:「那裡來的輜重隊?到那裡去的?」 「劉太平大將軍派我們來的。」衙內軍中唯一一個象軍人的黎尚武出陣,笑嘻嘻的向斥候隊長說道:「大將軍派我們從鳳州出關,到鳳翔路去辦點軍務。」說著,黎尚武解下自己腰上的百夫長腰牌拋了過去。 「大將軍怎麼又派了一隊人來?」那白水關的斥候隊長非常驚奇。黎尚武楞了一下,化裝成蒙古軍文職官員的黃藥師趕緊出列,大聲笑道:「那是當然,大將軍怕上一批人把軍務辦砸了,所以又派我們帶些禮物過去……呵呵,官場上那些東西,你肯定是知道的了。」 「官場上的什麼東西?我怎麼知道?」白水關的那個斥候隊長是個質樸的丘八,自然不明白黃藥師話裡話外的隱晦暗示。黃藥師腦子特快,立即找出一個借口,歎口氣說道:「我們在利州剛打了一個大敗仗,大將軍怕對他有影響,明白沒有?」 「不明白。」白水關的斥候隊長還是搖頭。饒是黃藥師滿肚子說辭,這回也無計可施了,只能凶巴巴的用蒙古語吼道:「少廢話!領路帶我們去見張札思忠,到了白水關你自然明白!誤了本官的公事,只怕你們張札將軍也吃罪不起!」 黃藥師別的本事稀鬆平常,裝蒙古官員、尤其是裝扮蒙古軍高官那可是拿手好戲,所以被他這王霸之氣一震,那斥候隊長頓時矮了三分,低聲下氣的答道:「小人遵命,這位大人,幾位將軍,請這邊走,小人給你們帶路。」黃藥師冷哼一聲,昂首拍馬,搶先而行,像極了一個狗仗人勢欺負漢人的漢奸官員。 小跑了半個多時辰,衙內軍一行來到白水關陸路關門前,領路的斥候不敢把黃藥師等人直接領進關中,只是請黃藥師稍等,自己進關去向張札思忠稟報。又過片刻,一個全身甲冑、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便領著一隊人馬出來,那魁梧中年人外表粗豪,內心其實細膩,發現黃藥師身著蒙古軍文官服裝,身邊又都是一些百夫長級別的將領,心中便知道這隊人以黃藥師為首,迅速迎上前來抱拳行禮道:「小將張札思忠,鳳州千戶,敢問這位大人,姓甚名誰,官居何職?」 「張札將軍客氣了,不必多禮。」黃藥師大咧咧的一揮手,大模大樣的答道:「本官姓段名智興,劉太平是我的親外甥,上陣父子兵,我在他手底下當個主薄,替他署理些機密文書。」 「原來段大人是劉大將軍的舅父,失敬,失敬。」張札思忠大吃一驚,趕緊又給黃藥師行一個禮。那邊董平高和黎尚武等人暗暗偷笑,並不言語,只有最近才和黃藥師等人臭味相投的趙金澤看得呆了,對黃藥師膽敢冒充劉太平的舅舅佩服萬分——但趙金澤並不知道的是,黃藥師當年可是連忽必烈的叔父都敢冒充,就更別說劉太平區區一個蒙古將的舅舅了。 「張札將軍不必多禮,大家同朝為官,不必拘於禮節。」黃藥師的言語和藹,語氣卻仍然高高在上。張札思忠心中緊張,忙招呼道:「段大人快裡面請,末將這就叫人給大人安排酒宴,給大人接風洗塵。」 「不必了,不官有急事,需要立即趕往大散關,酒宴就等下次吧。」黃藥師搖頭拒絕,一副清廉自守從不接受他人宴請的清官模樣。張札思忠剛才已經聽斥候隊長說了個大概,也是好奇問道:「段大人,大將軍是派你去向渾都海求援嗎?昨天傍晚,劉垣將軍已經順利過關去了大散關,何必再勞大人前往?」 「劉垣?」黃藥師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心說真險——狗漢奸劉整的幾個兒子可全都認識老子!不過黃藥師好歹也是經過不少大風大浪的人,心中大叫僥倖臉上卻不動聲色,稍一盤算後,黃藥師向張札思忠招招手,讓張札思忠湊到面前,在張札思忠耳邊壓低聲音說道:「這一次我外甥在利州輸得太慘,大汗要是追究起來,我外甥只怕得吃不了兜著走。渾都海是大汗愛將,我這次是去見渾都海將軍,請他幫幫忙在大汗面前替我外甥說幾句好話,順便多出點兵入川,幫我外甥守住川北,只要保住了漢中糧倉,大汗也不會太過追究,明白不?」 「看到沒有?」黃藥師又指指衙內軍帶來那些裝滿引火物資的馬車,神神秘秘的低聲說道:「渾都海將軍喜歡黃白之物,明白不?」 「原來劉太平怕阿里不哥追究他的慘敗,所以用重金去賄賂阿里不哥的心腹。」張札思忠心中恍然大悟,對黃藥師等人的來意已經瞭然於胸,同時張札思忠對黃藥師的身份也更加相信——沒辦法,換成張札思忠派人去向上級行賄,肯定也是派最親近的親信。想到這裡,張札思忠忙向黃藥師拱手道:「原來如此,末將明白了。段大人放心,渾都海將軍率軍入川,也是為了保護我們這些蒙古子民不受蠻子荼毒,末將一定全力以赴協助大人。大人有什麼吩咐,請儘管說。」 「張札將軍果然夠意思。」黃藥師奸笑著向張札思忠樹起一個大拇指,笑吟吟的說道:「等我外甥過了這個難關,我一定叫外甥好好感謝張札將軍。」一番話說得張札思忠眉開眼笑後,黃藥師又大模大樣的說道:「張札將軍,為了預防夜長夢多,我們得抓緊時間趕路,現在就得過關進鳳州,沒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張札思忠滿口答應,又吼道:「快來人,吩咐下去把道路讓開,讓段大人過關。」 於是乎,在張札思忠的親自護送下,衙內軍一行大搖大擺過了白水關天險,與張札思忠揮手告別。本來黃藥師還想請張札思忠親自檢查馬車上裝載的貨物,張札思忠卻連連搖頭說道:「段大人,你就不要拿末將開玩笑了,借末將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檢查大將軍的東西吧?」 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八十九章 火焚大散關(上) 「哇哈哈哈哈哈,黃仙長,我真是服了你了。」董平高哈哈大笑著向黃藥師豎起大拇指,無比欽佩的說道:「剛才你說自己是劉太平舅舅的時候,我們可真為你捏了一把冷汗,要是張札思忠那個狗韃子認識劉太平,偏偏劉太平的老娘又不姓段,那我們可就危險了!」黎尚武和趙金澤兩人也是連讚歎,「老天保佑,這一寶算是被黃仙長給押中了。」 「切!原來你們以為我是在投注押寶啊?」黃藥師不屑的豎起中指,得意洋洋的說道:「實話對你們說吧,就算張札思忠認識劉太平,劉太平的老娘也不姓段,張札思忠也照樣得拿本道爺當劉太平的舅舅,照樣得把咱們禮送過關!」 「為什麼?」董平高和黎尚武等人聽得滿頭霧水,很是懷疑黃藥師在吹牛皮。黃藥師卻陰笑著問道:「董將軍,黎將軍,你們二位有多少妻妾?」 「我不多,才有十一個妻妾。」董平高很自豪的答道。黎尚武則臉上泛紅,喃喃道:「我就更不多了,也不敢和董大哥相比——總共才有二妻五妾。」那邊的趙金澤差點沒暈過去,心中大叫,「不少了!」 「道理不就出來了?」黃藥師笑瞇瞇的說道:「現在凡是有點官職權力的人,那個不是三妻四妾?劉太平家族是給韃子賣命的四大漢奸家族之一,有錢又有勢,他老爹有多少妻妾,誰能說得清楚?所以張札思忠就算認識劉太平,知道劉太平的老娘不姓段——可他又怎麼可能知道劉太平老爹的妻妾裡有沒有姓段的?」 「是這個道理。」董平高和黎尚武等人恍然大悟,對黃藥師更加佩服得五體投地,一通馬屁直把黃藥師誇得是天下無雙,天上無對。飽受打擊的趙金澤則自怨自艾起來,垂頭喪氣的不斷嘀咕自己長這麼大了連漂亮女人的手都沒摸過,和妻妾成群的衙內軍三大巨頭比起來,簡直連抹脖子上吊的心都有。還好,衙內軍三大巨頭都是極為厚道的好人,稍微商量後,衙內軍三大巨頭拍著胸口給趙金澤許下重諾,只要趙金澤協助衙內軍完成焚燬大散關棧道的任務,那麼事成之後,衙內軍三巨頭將每人送給趙金澤一個小妾。趙金澤聞言自是欣喜若狂,當即表示要為衙內軍三巨頭當牛做馬,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說笑間,衙內軍已經走出了白水關山道,進入道路相對開闊和發達的鳳州境內,因為戰亂的關係,白水關北面的兩大重要關口仙人關和鐵山關已經無人把守,給衙內軍減少了兩個大麻煩。再加上張札古帶為了禦敵於家門之外,已經把主力軍隊帶到了利州,相對安全的鳳州境內駐軍也隨之大為減少,化裝成蒙古軍的衙內軍就簡直如入無人之境了。 因為得知劉垣已經先一步進入了鳳州境內,衙內軍三大巨頭怕在鳳州城(今鳳縣)內撞見劉垣暴露目標,稍微商量後,衙內軍便繞過鳳州城,從蒙古駐軍更少的兩當縣境內繞路趕往大散關,雖說因此衙內軍要多花一天時間行路,但為了安全起見,耽擱這一天倒也值得了。計議一定,衙內軍當即掉頭向西,由趙金澤等本地人領路,先抄小道到兩當縣,也不進城,馬上又轉向北面,繼續抄小道直撲黃牛堡。期間雖然撞上一支蒙古軍斥候的十人隊,但都被重新找回神臂城雄風的衙內軍飛快幹掉,屍體扔衣服剝光進懸崖,衣服和旗幟則扔到路邊,製造逃兵假象。就這麼馬不停蹄的走了三天,衙內軍終於從黃牛堡轉上大路,又花了半天時間便抵達了大散關附近。 在距離大散關大約二十里的地方,衙內軍習慣性的停下,抓緊時間休息用餐,讓士兵和戰馬補充體力。衙內軍三巨頭和趙金澤四人則又湊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行動,首先由熟悉鳳州軍情的趙金澤介紹道:「張札古帶很怕阿里不哥從大散關進鳳州搶他地盤,所以在大散關關口也佈置了重兵,記得上一次我聽將軍說好像是兩千多人,現在有多少就不清楚了。守關大將是術虎阿倫烈,是張札古帶的小舅子,對張札古帶忠心耿耿,聽說空手打死過一條狼,非常厲害。」 「兩千多人?」黃藥師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經過上次利州慘敗,現在衙內軍已經只剩下五百多人,要去想對付有堅城保護的術虎阿倫烈兩千多人,不是拿雞蛋碰石頭是什麼?不過衙內軍三大巨頭的名頭也不是吹出來的,賈老賊的乾兒子董平高飛快問道:「那有沒有小道繞過大散關?反正我們只是燒棧道,大散關打不打都沒關係。」 「董將軍,如果有小路可以繞過大散關,那大散關就不大散關了。」趙金澤苦笑著答道:「小人就是在鳳州出生的,在這裡住了二十多年,還從沒聽說過有什麼小路可以繞過大散關。」 董平高大失所望,那邊黎尚武則建議道:「那我們繼續裝成劉太平的舅舅騙術虎韃子讓路如何?女真韃子都是蒙古韃子的狗,絕對不敢搜我們的馬車,說不定又可以矇混過去。」黃藥師有些心動,但細一盤算後,黃藥師馬上咆哮道:「黎將軍,你想害死我們全部人啊?矇混過關也許有可能,過了關我們燒了棧道怎麼回來?難道要我們從鳳翔路繞路到子午谷或者祁山,再從那裡回來?再說了,大散關是關中四關之一,查驗何等嚴格?我們拿不出劉太平的公文官防過關,不是去送死是什麼?」 被黃藥師這麼一提醒,黎尚武立即傻了眼睛,心說對啊,過了關燒了棧道,我們怎麼回來?無奈之下,黎尚武只得問道:「既然不能矇混過去,那我們該怎麼辦?總不能去硬打吧?」黃藥師和董平高大眼對小眼,也是束手無策,隱隱開始後悔當初不該去搶這個大功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衙內軍三巨頭還是拿如何攻破大散關毫無辦法,倒是休息夠了的衙內軍士兵不斷催促,要求衙內軍盡快頒布命令,否則五百多人長期呆在這裡不動,肯定會引起大散關的斥候警覺。正無比為難間,南面撒出去的衙內軍斥候忽然拍馬奔回,遠遠就大聲叫道:「董將軍,黎將軍,南面官道上有韃子軍隊來了!」 「來了多少?」董平高和黎尚武都跳了起來。斥候喘著粗氣答道:「二十來個人,騎著快馬,最多還有一柱香時間就能到這裡。」董平高等人鬆了口氣,罵道:「蠢貨,二十幾個韃子就把你嚇成這樣?真是沒用。」 「不是。」斥候委屈的答道:「關鍵是,我們用望遠鏡看到那二十幾個人裡有一個漢奸穿著韃子官服,怕他後面還有大部隊。」董平高和黎尚武兩人這才重新重視起來,親自跑到至高點用望遠鏡觀察敵情。可沒看得幾眼,董平高和黎尚武就一起驚叫起來,「劉垣!狗漢奸劉整的大兒子劉垣!」 「劉整的漢奸兒子?」黃藥師也是大吃一驚,心說劉垣不是在我們前面嗎?怎麼這會又跑到我們後面來了?驚訝間,劉垣一行的已經出現在山路遠處,黃藥師當機立斷,一拍穿著蒙古百戶服裝的趙金澤肩膀,沉聲說道:「趙兄弟,劉垣那個狗漢奸認識我們三個,這次你去應付劉垣,你要熟悉鳳州的情況一些,想辦法套出他的口風。」 「我?我能行?」趙金澤有些吃驚,對自己極度的沒有自信。可黃藥師根本沒時間和他多說,只是招呼董平高和黎尚武過來,手忙腳亂的替換普通士兵衣服,期間僅補充了一句,「一定要問出劉垣為什麼比我們晚到大散關的原因。」 「那我該怎麼問……?」趙金澤正想再向黃藥師討教一些招搖撞騙的伎倆時,劉垣一行飛奔到了肉眼可見的距離內,黃藥師和董平高等人都在神臂城見過劉整父子,不敢怠慢,趕緊混進士兵群中藏身。趙金澤被趕鴨子上架,無可奈何下只好居中站定,扮成了這支小股軍隊的首腦。不過話雖如此,趙金澤心中卻在慘叫,「這叫什麼事啊?我以前連十夫長都沒當過,拿什麼裝百夫長千夫長?」 和黃藥師預料的一樣,發現改扮成蒙古軍的衙內軍存在後,生性狡詐的劉垣果然在距離衙內軍幾十步外勒住戰馬,遠遠向衙內軍叫道:「你們是那裡的軍隊?在這裡幹什麼?」趙金澤有些心虛,不敢答話,身材矮小的黃藥師躲在兩個士兵背後低聲說道:「別怕,上去反問他的身份,擺足架子,他就相信了。」 「娘的,為了一妻兩妾,賭一回了。」趙金澤想起衙內軍三大巨頭的慷慨許諾,便一咬牙,硬著頭皮出列吼道:「操你娘的!你小子算什麼東西?跑到我們大散關來,還敢質問我們的身份?快快報上姓名來歷,否則本將軍就把你們當蠻子細作拿下了!」 「不錯,你小子很有天賦。」黃藥師躲在背後小聲讚揚了一句。果不其然,趙金澤滿口丘八語氣的亂吼一通後,對面的劉垣反倒放下了一部分警惕心,笑道:「那你聽好了,我乃阿里不哥大汗親封的水軍三萬戶、山西路總管劉整劉大將軍的長子——蒙古下萬戶劉垣,奉劉太平大將軍之命,從大散關出關北上,去傳遞重要軍情。」 「怎……怎麼辦?」趙金澤滿頭冷汗的低聲問道。黃藥師躲在背後罵道:「笨,趕快拍馬屁,讓他掉以輕心,然後套他的話。」得了黃藥師的指點,趙金澤趕緊換了一副笑臉,點頭哈腰的行禮說道:「原來是萬戶大駕光臨,小人有失遠迎,得罪之處,還望劉將軍見諒。」 還別說,本就是普通士兵出身的趙金澤拍起馬屁來,還真是駕輕就熟毫不做作,立時又使劉垣放棄了一些警惕心。使個眼色後,劉垣和他的二十個親兵都放棄了立時撒腿開溜的準備,劉垣還拍馬走上前來,向趙金澤微笑說道:「不必多禮,你叫什麼名字?是那裡人?是不是大散關出來的軍隊?」 「小人叫趙金澤,是本地人,也是大散關裡出來的軍隊。」趙金澤操著滿口的鳳州口音回答道。劉垣聽出口音,立時又放下一些心,不過劉垣很快又發現一個疑問,問道:「既然你是大散關裡的軍隊,那你怎麼不陪著術虎將軍守關,帶著軍隊出來幹什麼?」 劉垣的問題對黃藥師這樣的老騙子來說自然不會有任何困難,可是對趙金澤這個半路出家的小騙子來說,這就有些困難了。見趙金澤遲疑不答,劉垣又有些生疑,喝道:「問你話呢?怎麼不答?」趙金澤無奈,只好硬著頭皮說道:「是這樣的,術虎將軍聽說我們剛在利州吃了一個大敗仗,怕宋蠻子派軍隊來偷襲大散關,就派小人帶些軍隊出來巡視道路。」 「帶這麼多人來巡視道路?」劉垣警覺大生,喝問道:「還有,本將軍前天才把利州慘敗的消息帶到鳳州城,你在大散關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你到底是誰?什麼職位?把身份腰牌拿出來!」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九十章 火焚大散關(下) 俗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劉整的兒子會打洞。雖說衙內軍扮成蒙古軍已經是幾乎毫無破綻了,可是劉垣才和衙內軍交談幾句,立時就發現情況不對,當下劉垣一邊掉頭退後,一邊向趙金澤大喝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在利州吃了敗仗?你到底是誰?什麼職位?出來巡路,用得著帶這麼多人?」 「怎……怎麼辦?」辦砸了差事的趙金澤有些傻眼,完全不知所措。躲著背後的黃藥師卻很清楚——如果讓這個鐵桿漢奸的兒子跑遠,把消息送到大散關或者其他蒙古駐軍處,那麼衙內軍不僅偷襲大散關的任務鐵定失敗,就連能不能逃出鳳州都將是一個大問題。所以黃藥師也沒做多想,馬上當機立斷的大叫道:「幹掉他!全部殺光!」 「唆唆唆唆唆!」十來名衙內軍士兵同時拋出長槍,正在近距離裡掉頭逃命的劉垣措手不及,連人帶馬被長槍釘中,慘叫著和戰馬一同摔倒在地。不過劉垣頭腦非常的冷靜,即便死在臨頭也不忘向後方的親兵大叫,「快跑!去給大散關送信,這裡有化裝成我軍的蠻子想要偷關!」 「殺光他們,一個都別放跑!」黃藥師也咆哮起來,衙內軍士兵提刀而上,蜂擁衝向那幫劉垣帶來的親兵。只可惜劉垣的親兵都是劉整父子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頭腦靈活又動作迅疾,發現事情不對早就撒腿開溜,衙內軍距離他們又遠比劉垣為遠,待到拍馬追擊時,那二十個親兵早就逃得遠了。黃藥師急得直跺腳,連連大吼,「快追,全殺掉!全殺掉!」 「跟我來!」黎尚武親自帶著一百名衙內軍士兵上去追殺。黃藥師稍微放下心來,這才衝到劉垣面前,把已經被戰馬壓斷腿又被投槍釘得滿身血窟窿的劉垣拖起來,先啪啪啪賞給劉垣幾個耳光,這才獰笑道:「小崽子,還記得道爺不?」 「黃固?」被打得嘴角滲血的劉垣大聲驚叫,然後又是一陣膽寒,幾如身墜冰窖。黃藥師獰笑道:「不錯,就是把你兄弟淹死在糞坑裡的黃爺爺我!自己說,這次道爺該用什麼手段收拾你?」 劉垣面如土色,只是後悔剛才不該大意走到衙內軍面前,有心想要掙扎,卻因身上傷口失血過多手腳無力,劉垣又猛然想起一事,趕緊伸手入懷,想把劉整和劉太平聯名那封求援信和過關公文撕掉,不想黃藥師比鬼還精,他的手剛摸到胸口,黃藥師就一把將的手抓住,向旁邊的士兵喝道:「按住這個小崽子手腳!老子搜他身!」 四五個衙內軍士兵一轟而上,迅速按住劉垣的雙手雙腳,黃藥師則伸出魔爪,很快便從劉垣的懷裡搜出阿里不哥軍的求援信,還有鳳州府給劉垣開出的過關公文。仔細一看那公文後,黃藥師立即笑歪了嘴巴——這封公文不僅可以讓衙內軍名正言順的通過大散關,而且還沒有交代劉垣究竟帶來了多少人。劉垣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儘管身負重傷,仍然不斷掙扎著去搶那封公文,「放開我,把東西還我!」 「還你?」黃藥師冷笑一聲,忽然抬腿一腳踹在劉垣的兩腿之間,踢著劉垣兩眼翻白,幾乎當場疼暈過去。黃藥師又喝道:「說,你前天就到了鳳州,為什麼在鳳州耽擱了一天才來大散關?」 「你管不著!」劉垣呻吟著答道。黃藥師怕期間有什麼牽礙,又逼問了幾次,可劉垣咬緊了牙關就是什麼都不說。暴跳如雷的黃藥師正打算用酷刑逼供,卻猛然醒悟過來——劉垣這是在故意拖延時間,想吸引近在咫尺的大散關守軍注意。當下黃藥師不敢猶豫,吩咐士兵扒下劉垣褲子,抽出刀放在劉垣兩腿之間的那活兒上,獰笑道:「道爺最後問你一句,你要是再不說,道爺就送你到韃子皇宮去當太監。」 「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說!」劉垣咬著牙慘叫道。黃藥師二話不說,舉刀就砍,不曾想刀鋒剛碰到劉垣的子孫根時,劉垣馬上又慘叫道:「我說,我說!張札古帶防著我們從大散關進鳳州搶他地盤,規定沒有鳳州府開出的公文,任何人都不能出入大散關,我到鳳州的時候,張札古帶的兒子正好沒在城裡,我被迫等了一天才拿到公文。」 「原來是這樣。」黃藥師又看了看那封公文上的大印和張札古帶兒子的簽名,很是擦了一把冷汗,心說沒有直接去詐關,否則非露餡不可。劉垣則又哀求道:「黃仙長,公文你也拿到手了,我實話也說了,現在你可以放我了吧?我可以對天發誓,只要你這次饒我一命,我保證不向鳳州守軍洩露關於你們的半句話。」 「饒你一命?沒問題!」黃藥師微微一笑,鋼刀猛然劈下,一下子就把劉垣的子孫根給砍了下來。劉垣慘叫一聲,頓時活活疼暈過去,黃藥師則用鞋底擦著刀上鮮血獰笑道:「你只求本道爺饒你一命,可沒求本道爺不閹你,你要是撐不住掛了,可別怪本道爺。」 這時候,黎尚武已經領著追殺劉垣親兵的衙內軍回到現場,黎尚武向黃藥師說道:「黃仙長,狗韃子跑得太快,我們只射死了三四個,其他的全跑了。我們怕撞到其他韃子,所以沒敢追遠。」那邊董平高立即面如土色,埋怨道:「老二你是怎麼搞的?那怕跑掉一個,都可能給大散關韃子帶信,你還放跑這麼多?」 「他們跑得太快了,又都騎著馬。」黎尚武哭喪著臉答道。董平高大急,還想繼續埋怨黎尚武,黃藥師卻搶先說道:「你們兩個別吵了,現在人已經跑了,後悔也沒用。」董平高擦去一把冷汗,向黃藥師問道:「那現在怎麼辦?劉垣的親兵要是繞路到大散關報信,我們可就全完了。」 「沒辦法,賭一把吧!」黃藥師把心一橫,揚起劉垣的公文咬牙說道:「我們馬上拿著這封公文趕往大散關,冒充劉垣騙開關門,先過了大散關再說。只要速度夠快,韃子繞路肯定來不及報信。」 「過關可能容易,可過了關以後,我們怎麼回來?」董平高擦著冷汗問道。黃藥師苦笑道:「那就等過了關再商量了。」說罷,黃藥師喝道:「沒時間了,快走。要是韃子給大散關送了信,我們才叫進退不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事情到了這步,董平高和黎尚武縱然提心吊膽也沒了其他對策,只得迅速組織隊伍,快馬加鞭趕往大散關,已經被黃藥師割去子孫根的劉垣則被衙內軍搜去身份腰牌,扔到了路邊的溝渠裡,故意不給他致命一刀,讓他再吃些苦頭。路上,黃藥師又讓年齡與劉垣相近的董平高換上便衣,準備由他裝扮劉垣詐關。 快馬加鞭的跑了一個多時辰,衙內軍終於衝到了大散關下,和劉垣說的一樣,害怕被阿里不哥來一個假途滅虢的張札古帶軍對大散關是嚴格戒備,才下午申時,南北兩面關門就已經緊緊關閉,關門上旗幟和哨兵林立,各種各樣的守城武器一字排開,處於可以隨時投入戰鬥的狀態——而且更關鍵的一點,從關牆上的旗幟數量和級別來看,大散關裡的駐軍絕對不下四千人,很明顯,張札古帶率軍南下後,大散關又加派了駐軍,預防意外。 「看模樣,硬打是絕對不可能了。」黃藥師在董平高旁邊小聲說道:「是死是活,就看我們手裡這封公文能不能管用了。」董平高也沒了辦法,只得硬著頭皮策馬衝到關下,衝著關牆上叫道:「術虎將軍,請出來答話。」 片刻後,大散關上站出一個國字臉的蒙古將領,向董平高叫道:「我就是術虎阿倫烈,來者何人?有何貴幹?」董平高大聲答道:「我乃阿里不哥大汗麾下三萬戶劉整將軍長子,蒙古下萬戶劉垣,奉劉太平大將軍之命,從大散關北上鳳翔路執行絕密軍務,請術虎將軍開關放行。」說著,董平高飛快拿出劉垣的腰牌和通關公文,將之放入吊籃,讓大散關守軍吊上關牆檢查。 腰牌和公文都是貨真價實,而且張札古帶兒子親筆的公文上的暗記和密碼也對,換成以往,術虎阿倫烈肯定二話不說就開關放行。但現在鳳州正處於前後受敵的敏感時期,素來精明謹慎的術虎阿倫烈不免多了一個心眼,一邊翻過來覆過去反覆檢查公文,一邊偷眼觀察關下的『蒙古軍隊』,很快的,術虎阿倫烈心中便產生了一個疑問,「執行絕密軍務,用得著帶這麼多人嗎?還有那些馬車上,裝的到底是什麼?公文上又沒提這些馬車,是不是需要檢查?」 「術虎將軍,你還沒看好嗎?」董平高不耐煩的催促道。術虎阿倫烈猶豫萬分,有心想開關放行,卻又怕這些人是來詐關,所以還是沒說話。那邊黃藥師看出情況不對,忙附在黎尚武耳邊低聲交代幾句,黎尚武趕緊也拍馬上前,向著關上叫道:「術虎將軍,天快黑了,我們遠來疲憊,又帶著大將軍送給渾都海將軍的禮物,晚上走棧道怕是不安全。術虎將軍你能不能讓我們在大散關裡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趕路?」 「在關裡住一夜?」術虎阿倫烈打了個寒戰,下意識的聯想起裡應外合、關內縱火、深夜開門等等詐關手段。想到這裡,術虎阿倫烈忙換了一副笑容,向董平高叫道:「劉將軍,本來按理來說,你們遠道而來,末將應該設宴款待,為你們接風洗塵。不過現在張札將軍有嚴令在先,沒有他的同意,任何人不得在關內過夜,軍令如山,末將實在不敢違反。」 「劉將軍,你看這樣行不?」術虎阿倫烈怕董平高發怒,趕緊補充道:「末將這就打開關門,讓你們過關,再給你們多準備一些火把,讓你們好連夜趕路。現在動身,最多明天天亮就可以走出棧道了。」 董平高心中暗喜,知道是黃藥師的以進為退恐嚇花招起了作用,佯裝考慮一會後,董平高大模大樣的叫道:「也好,就請術虎將軍多替我們準備一些火把,再準備一些飲水和乾糧。」 「沒問題,沒問題。」術虎阿倫烈滿口答應,心說只要你們不在關裡過夜就行,等你們過了關,老子再把關門一關,你們就是想反天也反不了。當下術虎阿倫烈趕緊安排軍隊監視衙內軍過關,又準備了一些乾糧、飲水和大量的火把,這才打開南北關門,放衙內軍過關。——為了謹慎起見,術虎阿倫烈甚至都不敢下關去和董平高等人見面,只是派了一員副將接待,同時在關牆上埋伏了大量弓箭手,隨時準備放箭殺人。 對衙內軍三大巨頭來說,大散關從南門到北門這三四里的道路,簡直是他們人生之中最提心吊膽的一段路,兩旁都是全副武裝的蒙古軍隊,頭上還有大量的蒙古軍弓箭手虎視耽耽,只要稍微露出一點破綻,衙內軍這五百人就得死無葬身之地。而且更麻煩的一點,這段路還不能走得太快,得牽著馬一步一個腳印的緩緩步行——基本上,上到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下到最普通的衙內軍士兵,內衣都已經汗水濕透。但很幸運的是,衙內軍最終還是順利的通過了這段道路,安然無恙的走出了大散關北門。 與大散關守軍揮手告別後,黃藥師指點董平高借口乘著天色還亮,下令全軍上馬,快馬加鞭衝出了大散關守軍的肉眼可視範圍。可不等黃藥師等人鬆口氣擦把冷汗,南面的大散關方向忽然鑼鼓齊鳴,隱隱還能聽到守軍的咆哮聲,「娘的,上當了!快追,殺光那幫蠻子!」 「肯定是劉垣的親兵來報信了!」黃藥師驚叫起來,那邊董平高和黎尚武兩人頓時面如土色,齊問對策。黃藥師吼道:「還楞著幹什麼?馬上燒棧道,一邊點火一邊跑!」 命令一下,衙內軍上下立即活動起,先是把大散關守軍提供的火把扔到木質棧道上,然後從馬車上搬下火油壺扔到火把堆上,打火點燃,只在片刻間,淋滿了火油的火把堆就燃起了沖天大火——而幾乎是在同時,大散關的追兵便出現在衙內軍的視野之中! 熊熊燃燒的火堆足足有十幾丈長,暫時阻斷了蒙古軍的追殺道路,衙內軍上下不敢怠慢,又撒腿向前衝了一截後,衙內軍又點燃了十幾丈長的木質棧道。如此反覆,大散關以北那些凌空架建的棧道上便燃起了無數火頭,烈火肆虐,很快便將蒙古軍花費無數心血和人力物力架設的棧道燒塔燒斷,既阻斷了大散關追殺衙內軍的道路,也燒斷了蒙古軍增援四川的最近道路,沒有三四個月時間,休想再有一兵一卒能從這裡通過。 一路逃命一路放火,直到大散關數百里長的棧道都籠罩到火海之中,衙內軍上下才停下來休息,也是直到此刻,衙內軍上下才發現一個重大問題——棧道是燒斷了,可衙內軍的退路也燒斷了,衙內軍又該怎麼返回四川?繼續向北,那可是蒙古軍和察哈台汗國聯手控制的鳳翔路,人生地不熟又遍地都是敵人,僅有五百多人的衙內軍又該如何殺出重圍? 哭爹喊娘的哀號了一番後,衙內軍智囊黃藥師最終拍板定案,「沒辦法了,繼續向北去寶雞吧。到了寶雞,咱們能繼續裝成韃子軍隊就裝,不能裝的話咱們就裝成叫花子,化整為零從子午谷繞路回四川去領功!」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九十一章 掎角之勢 花開數朵,各表一枝,衙內軍還在白水關到大散關之間晃悠的時候,賈老賊已經率領著宋軍主力從利州出發,目標直取川北第一要地——漢中。而從利州到漢中或者鳳州,中間有一個緊要去處,名叫朝天嶺,這裡不僅是川北一帶的第二高峰,同時也是鳳州通往漢中和利州的咽喉,賈老賊害怕蒙古軍在此駐軍威脅宋軍糧道,便集中了重兵強軍,準備拔掉這顆小而硬的釘子。 安排佈置好了,可結果卻讓賈老賊摔碎了眼鏡,宋軍前鋒距離朝天嶺還有十里道路的時候,駐紮在朝天嶺的小股蒙古守軍就已經列隊跪在大路正中投降——陪同他們的還有大量被劉太平軍挾持至此的利州百姓,宋軍兵不血刃便拿下了這個咽喉要地。以至於給宋軍打前鋒的楊晨煥都咆哮起來,「你們的地形這麼好,為什麼這麼快就投降了?」 「大宋天威所至,山崩海嘯,蒙古韃子具為齏粉,小人等卑微之輩,又怎敢阻攔大宋兵鋒?」朝天嶺駐軍的女真主將一邊滿臉諂媚的回答著,一邊率領士兵拿出三百多顆血淋淋的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腦袋,高舉過頭供宋軍士兵查收。而在隊伍之後,無數的川北漢人百姓都在高喊,「我們要加入大宋軍隊,請將軍恩准!我們要殺韃子,殺韃子!」 重賞了集體投降的朝天嶺蒙古駐軍樹立榜樣,賈老賊與子聰稍作商量,決定留謹慎穩重的王安節在此駐紮,保護宋軍糧道並威懾鳳州的張札古帶和利州西路的奧屯世英。與此同時,賈老賊也通過當地漢人百姓瞭解了劉太平自利州撤軍後的大致情況,原來那天從利州挾持漢人百姓撤軍後,剛抵達安全地帶,劉整父子就建議劉太平殺光利州漢人百姓,以免阿里不哥軍的醜行敗露,影響川北民心士氣。 劉整父子的『好心』建議,再加上唐笑在旁邊煽風點火,劉太平也不免有些動心,可出乎意料的是,張札古帶和奧屯世英竟然都跳了出來反對這個無恥舉動,而且態度非常之堅決,並且當眾要求劉太平遵守約定,無條件釋放被挾為人質的利州漢人百姓。張札古帶和奧屯世英這麼做,劉太平和劉整等人先是驚訝萬分,然後馬上又明白過來——這兩個女真敗類是在給自己留後路了。明白了這個道理,劉太平和劉整立即打定主意,不但堅持要屠殺利州漢人百姓,而且要張札古帶和奧屯世英的軍隊去幹——目的嘛,當然是把張札古帶和奧屯世英徹底逼到賈老賊的對立面,讓他們無路可退! 你有你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劉太平和劉整剛把意思表露,覺得自己還沒活夠的老滑頭張札古帶和奧屯世英就帶著嫡系軍隊連夜開溜了,各自返回自己的駐地準備迎敵和等待賈老賊的招降。氣得三屍神暴跳的劉太平本想立即率軍追殺,卻被劉整死死拉住,劉整勸道:「大將軍,現在還不是和那兩個女真蠻子翻臉的時候,先不說賈似道老賊隨時可能追殺過來,我們的援軍到漢中最近的路就是大散關,要是把那兩個女真蠻子逼到賈似道老賊那邊,那我們在漢中也沒辦法站住跟腳了!」好說歹說,劉太平總算收住怒氣,領著殘餘敗軍迅速逃往漢中。至於被蒙古軍挾持出來的利州百姓,則被劉垓率領的蒙古軍隊和色目軍隊屠殺大半,僅有少部分在蒙古漢兵、女真兵和契丹兵的幫助下逃生。 其實不管怎麼做,阿里不哥軍在川北一帶的民心都是丟得一乾二淨了,不光川北的漢人百姓恨蒙古軍入骨,就連忽必烈餘黨都看穿了劉太平和劉整父子等人的真面目,軍隊士氣也一落千丈。隨著利州事件的消息逐漸傳開,忽必烈餘黨在朝天嶺的軍隊率先倒戈,斬殺了軍隊中不肯投降的少部分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向宋軍投降;然後是附近的巴州和階州守軍都馬不停蹄送來降表和戶籍花名冊,表示願意歸順大宋;就連最有可能給宋軍造成麻煩的天險陽平關,也因為守關將領是忽必烈軍餘黨,主動打開關門向宋軍投降,讓宋軍兵不血刃便拿下一處天險和大片土地,基本解決了賈老賊進軍漢中的後顧之憂,可以專心全力對付漢中的蒙古殘軍。 軍情如火,加上始終沒有收到衙內軍偷襲大散關是否得手的消息,派出一軍接管陽平關後,二月初三,賈老賊率領的宋軍主力便從朝天嶺東進,兵鋒直指漢中門戶——西縣。不過話雖如此,相對於地理位置來說,西縣縣城的重要性其實遠比不上附近的定軍山。看過三國演義的朋友都知道,定軍山乃是漢中盆地的第一要地,交戰雙方不管誰拿下這座山,對敵人來說漢中平地都將無險可守,己方則退可據山而守,進可直接兵臨漢中諸城,甚至可以切斷漢中與利州、成都平原的主交通線。所以宋軍的主力剛剛上路,賈老賊就已派出高鳴率領斥候先行,偵察定軍山的敵軍情況。 三日後,宋軍正式踏足漢中盆地,在西縣以西的沔水西岸紮下大營,廣撒斥候探馬偵察敵情,當天夜裡,撒出去的斥候將敵情反饋回來,同時高鳴也回到了宋軍大營,向賈老賊稟報敵情道:「啟稟太師,我等奉命至定軍山一帶探察敵情,發現韃子的西縣守軍已經放棄了縣城,帶著城中韃子百姓和色目百姓移居至定軍山主峰,總數量大概在五六千人,其中軍隊兩千餘人。城中的漢人百姓大部分沒有上山,留在了家中春播耕作,西縣縣城已是不設防務。而劉太平率領的韃子殘部也上了定軍山,配合西縣守軍在山上紮下大營,威脅我軍進軍漢中的糧道。」 「劉太平和劉整他們有沒有回過漢中?」賈老賊追問道。高鳴如實答道:「從我軍前期進駐漢中的細作發現來看,劉太平和劉整父子並沒有回過漢中,而是直接就上了定軍山,不過脫裡赤和耶律朱哥他們抓緊時間給定軍山送了一批糧草,數量大約在四千石至六千石之間。」 「做得很好,下去休息吧,你的功勞,本官會讓人給你記上。」賈老賊滿意的點點頭,揮手讓高鳴一行下去休息。然後賈老賊轉向子聰和張鈺微笑道:「韃子的算盤打得挺好,料定我們不會隨便殺漢人,就乾脆放棄西縣縣城,讓漢人百姓繼續春耕。集中重兵到定軍山和漢中城成犄角之勢,咱們如果對定軍山下山,就得防著漢中從背後偷襲,如果直接去打漢中,定軍山駐軍就能截斷我們的糧道——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一手應該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定軍山和漢中互成掎角之勢,確實是阿里不哥軍目前最好的選擇,但也不排除這是他們無可奈何的選擇。」子聰陰陰的說道:「從摩天嶺到劍閣,再從劍閣到利州,阿里不哥軍連戰連敗,還做出挾持百姓為人質的禽獸之舉,指望他們保全漢中的耶律朱哥只怕已經徹底死了這條心,又提防阿里不哥軍再在漢中挾持百姓為人質,所以劉太平的敗軍駐紮定軍山,很有可能是耶律朱哥的要求和阿里不哥軍的妥協。」 「有道理。」賈老賊用手指敲著桌子微笑道:「耶律朱哥應該是打這麼一個算盤——定軍山的存在,威脅著我軍糧道,所以我軍在進攻漢中之前,肯定要拔掉定軍山這顆釘子。這麼一來,耶律朱哥既不用擔心我軍破壞他的春耕大計,又可以進一步觀察風色,如果阿里不哥的援軍能及時入川將我軍逼退,那麼他可以繼續一手把持漢中糧倉。如果阿里不哥的援軍進不了四川,劉太平又在定軍山再一次被我軍打敗,那麼他還有談判投降的餘地,不用擔心被我軍趕盡殺絕。」 「太師高見,正是這個道理。」子聰順手扔出一個馬屁,又補充道:「所以說,劉太平和劉整駐紮定軍山,很可能是阿里不哥軍在向川北四萬戶妥協示好,甚至可以說是犧牲讓步,以免把川北四萬戶全部逼到我軍這邊。」 「太師,末將認為子聰大師的話很有道理,阿里不哥軍的韃子是在主動犧牲。」張鈺也很贊成子聰和賈老賊的分析,也是補充道:「耶律朱哥手裡的軍隊並不多,而且從余玠將軍北伐之後,漢中就再沒有過戰事,太平的時間長了,他手裡的軍隊就大部分沒經過戰爭考驗,戰鬥力絕對比不上阿里不哥,甚至比不上我們。所以說,如果耶律朱哥和劉太平聯手共守漢中城,那麼攻城戰一打起來,最吃虧的人只會是耶律朱哥!而阿里不哥軍駐紮在定軍山吸引我軍注意力,耶律朱哥就可以把他的損失減少到最少——這麼吃虧的買賣,狗漢奸劉整不可能不清楚,他之所以同意這麼一個吃虧的計劃,目的絕對是為了向川北四萬戶示好,挽回利州之戰的影響。」 「呵呵,很好,很好。」賈老賊滿意的點頭,很是欣賞張鈺的敏銳判斷。為了考驗張鈺的進取能力,賈老賊又明知故問道:「君玉,那麼以你的意見,我們應該向誰先下手呢?先打定軍山?先打漢中?還是兩邊同時打?」 「最穩妥的方法,莫過於先打定軍山,然後再打漢中。」張鈺也知道賈老賊是在考驗他,索性便侃侃而談道:「因為先打定軍山,可以保護我軍的糧道,而且定軍山的阿里不哥軍已經是耶律朱哥韃子的最後依靠,我們一旦打下定軍山,殲滅或者趕走了阿里不哥之後,對耶律朱哥的抵抗意志無疑是致命一擊,再想招降於他,簡直易如反掌!」 「不過——。」說到這,張鈺拖長了聲音,忽然斬釘截鐵的說道:「末將反對這種穩重戰術!」 賈老賊不動聲色,和子聰彼此對視了一眼後,賈老賊開口問道:「為什麼?說說你的理由。」 「因為這個戰術雖然穩妥,但花費的時間太長,對我軍的攻堅戰經驗積累也不利。」張鈺偷看了一眼賈老賊的臉色,發現賈老賊那張很能坑騙無知少女的俊臉毫無表情,彷彿古井無波,難以看出他心中的喜怒。張鈺心中有些緊張,只得小心翼翼的說道:「而且這個戰術變數太大,我軍到現在還不知道董將軍他們偷襲大散關是否得手——如果我軍偷襲大散關的行動失敗,韃子的援軍從大散關入川,我軍又在攻山戰事中遷延日久,讓韃子援軍得以抵達漢中,那我軍就要落入腹背受敵的不利局面了。所以末將認為,為了預防萬一,我軍必須速戰速決,切不可被韃子拖入持久戰。」 「那以你的意思,我軍也該如何打呢?」賈老賊還是沒有半點表情,淡淡的問道。 「用少部分力量牽制定軍山韃子,主力強攻漢中!」張鈺也豁出去了,咬著牙說道:「從我軍細作和斥候提供的情況來看,劉太平帶回漢中的軍隊已經只有八九千人,加上西縣軍隊,也才一萬一千人左右,我軍只要用一萬五至兩萬的軍隊駐紮西縣,就足以監視和牽制定軍山,同時還可以保護糧道,而我軍主力則可騰出手去攻打漢中!太師你也說過,我們大宋軍隊現在最大的缺點就是進攻戰經驗嚴重不足,漢中的耶律朱哥守軍都是二流軍隊,正好可以拿來給我軍練習進攻戰!還有更關鍵的一點,只要拿下了漢中糧倉,阿里不哥的軍隊即便增援四川,也會因為失去糧草補給而無法立足,我軍以漢中糧倉為依托,再想吃掉他們就容易得多了。」 「說得不錯,這也是本官心中最理想的戰術。」賈老賊終於露出開心笑容,誇獎道:「君玉,你確實比王堅會打進攻戰。」 看到賈老賊那欣慰的笑容,張鈺心中一塊大石頭算是落了地,馬上又自告奮勇道:「太師,如蒙不棄,末將願領兵一萬五千駐紮西縣,牽制定軍山韃子並保護糧道。倘若有失,末將願領軍法。」 賈老賊沉默盤算了片刻,搖頭說道:「不行,你不適合這個任務。」張鈺大失所望,可賈老賊接下來的話卻讓他跳了起來——賈老賊一字一句的說道:「本官親自率軍牽制定軍山,你率領我軍主力去打漢中城!」 「末將率領主力去打漢中?」張鈺目瞪口呆,有些不敢相信賈老賊會把主力交給他。賈老賊笑著點點頭,說道:「別怕,也沒多少,本官留一萬五千人在西縣,你才能帶七萬多人去打漢中,難道你連帶七萬軍隊的本事都沒有?」說到這,賈老賊瞇瞇細長的三角眼,笑道:「好好去打,將來大宋全面北伐,漢中駐軍肯定是西線主力,到那時候,你帶的兵可能比現在還多。」 張鈺恍然大悟,心說搞了半天,賈太師是想給我立功機會,讓我建立功勳掌管漢中——人人都說賈太師是個好色下流的無恥老賊,依我看,人很好嘛!想到這裡,張鈺趕緊離座而拜,向賈老賊抱拳行禮,沉聲說道:「末將誓死不負太師重托!」 計議一定,賈老賊立即開始調兵遣將,賈老賊自己率軍一萬六千進駐已經不設防的西縣,保護糧道並牽制定軍山蒙古駐軍——當然了,這次賈老賊自然得把最精銳的嫡系張世傑、凌震、伍隆起和楊晨煥的軍隊留在身邊,否則賈老賊也不敢在平原上和兵力大致相等的蒙古鐵騎正面對抗。而張鈺則代替賈老賊指揮宋軍主力,率領剩下七萬軍隊揮師向東,殺氣騰騰撲向可憐的耶律朱哥。 鹹淳四年二月初八,宋軍主力抵達西縣,城中百姓及少量自發組織維持治安的西縣守軍開城投降,跪在道路兩旁擺設香案酒水迎接賈老賊入城,賈老賊與張鈺正式分兵。入城後,賈老賊一邊命人張貼安民告示,一邊下令嚴密監視三十里外的定軍山蒙古駐軍的任何一舉一動。在偵察得知劉太平軍仍然躲著堅固的大營中按兵不動後,賈老賊笑了,奸笑道:「看你們還能穩多久,耶律朱哥那邊一旦扛不住,你們就非得下山不可!」 …… 果不其然,賈老賊採納張鈺的建議分兵後,料定宋軍會先打定軍山後攻漢中的蒙古軍立即慌了手腳,很有一種措手不及的感覺。耶律朱哥氣得是直接破口大罵,「該死的賈似道老賊,放著定軍山的阿里不哥不打,你跑來打漢中幹什麼?難道你不知道,只要你把阿里不哥那幫狗韃子打出了漢中,老子就可以考慮向你投降?」 與此同時的定軍山上,劉整也在破口大罵,「該死的賈似道老賊,簡直比泥鰍還滑!放著漢中要衝定軍山不打,跑去打老子們的漢中糧倉幹什麼?」罵歸罵,劉整也知道眼下情況的嚴重性,無可奈何下,劉整只得暗暗對天祈禱,「蒼狼白鹿保佑,耶律朱哥一定要頂住,漢中城城池那麼堅固,他只要頂住一個月,我們就有轉機了!」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九十二章 漢中前哨戰 在信息傳達同樣緩慢的前提下,宋蒙兩軍都對大散關的具體情況一無所知,所以漢中城的攻防戰成敗和耗費時間就變得無比重要起來。但這麼一來,代替賈老賊指揮宋軍主力的名將張鈺面前又出現了一個重大問題,漢中之戰打得慢了,蒙古援軍就有可能入川,導致宋軍光復漢中的行動前功盡棄,重蹈余玠北伐漢中失敗的覆轍;可要是打得快了,宋軍隊伍借用耶律朱哥軍來積累進攻戰經驗的目的也就無法達成。要在這兩者之間找到一個最佳的平衡點,這可不是一件容易掌握分寸的事。 「先打褒城,再打城固!」思來想去,張鈺最終拍板定案,決定先打掉漢中的外圍屏障,「剪除漢中韃子的羽翼,切斷金州韃子增援漢中的道路,然後再打漢中!」 先吃掉兩個外圍屏障再打漢中,從攻堅戰術上來說無可挑剔,可是這麼一來,時間對宋軍來說無形中變得更加寶貴。為了爭取時間,張鈺決定讓軍隊分頭行動,讓楊亮節和自己的心腹愛將趙安率軍一萬去打褒城和城固,張鈺自己則率領主力順著沔水行軍,穩紮穩打逼近漢中,準備先完成對漢中的戰術包圍,而後再行攻城。 一張嘴難說兩家話,不說楊亮節和趙安去打漢中外圍,單說張鈺率領宋軍順著沔水河道向漢中開拔後,這一路走來,宋軍將士這才明白當年的余玠和現在的賈老賊為什麼對漢中盆地如此之執著,一個不惜以一省之力北伐,一個不顧師老人疲,都非要把漢中奪回而後快。原來,這漢中盆地自從鐵木真時期落入蒙古之手後,經過耶律楚材父子祖孫五十餘年的精心治理,已是道路通暢,土地肥沃,水利也非常之發達,民間之富足絲毫不亞於南宋的經濟中心浙江——但越是這樣的土地,對四川的威脅也就越大! 「賈太師和余大帥的戰略目光,果然非常人可比。」看著沔水兩岸的萬畝良田和四通八達的水利道路設施,張鈺等宋軍將領都不免感歎萬分,「如果不拿下這塊土地,韃子在這塊土地上進可攻,退可守,還有充足的錢糧供應,我們就算完全控制成都平原,也隨時可能面臨來漢中的威脅啊。」 「張將軍,快看,那邊樹林裡有人。」一名親兵指中沔水南岸叫了起來。張鈺順著親兵所指的方向舉起望遠鏡觀看,發現南面的樹林裡正有一些百姓打扮的人正在探頭探腦的偷看,有男有女,大部分人手裡還拿有各種各樣的農具。張鈺略一盤算,便下令道:「傳令全軍,路上遇到耕種的漢人百姓,不得殺害,也不得破壞農田水利,違令者,軍法從事。圍城之後,城中漢人百姓出入城池耕種,也不得阻攔殺害。」 「如果韃子的斥候裝成百姓怎麼辦?」一旁的猛將屯達擔心的問道。張鈺一笑,答道:「不用管他,隨便他查探。春耕對漢中的漢人百姓重要,對我們的將來更重要,不能為了幾個細作和斥候,毀了我們來年的軍糧供給。」 嚴令頒布,宋軍全軍軍紀為之肅然,張鈺又派人宣喻耕種百姓,讓他們放心春耕播種,如果有宋軍士兵膽敢隨意傷害耕種百姓、搶掠財物和破壞春耕大計,盡可上告宋軍大營,宋軍長官定為百姓伸冤做主云云。聽到這些話,提心吊膽搶播耕作的漢中百姓長舒了一口氣,這才小心翼翼的回到土地,抓緊寶貴時間翻耕播種,宋軍上下則沿著大道繼續前進,努力不致破壞漢中春耕作,倒也收買和蒙騙了不少漢中百姓。 一邊收買人心一邊行軍,四日後,二月十三日,宋軍前鋒楊邦憲部抵達漢中城下,忽必烈餘黨的漢中土皇帝耶律朱哥本不敢出戰,阿里不哥軍的脫裡赤卻欺楊邦憲兵少,又仗著漢中附近都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堅決要求出城迎戰,殺殺宋軍的銳氣。耶律朱哥拗不過脫裡赤,只得率步騎兵五千與脫裡赤的三千騎兵出城行西,來迎戰宋軍前鋒。 巳時將過,宋軍楊邦憲部五千人與蒙古軍在漢中以西的沔水北岸相遇,這是一場力量看似懸殊的戰鬥,楊邦憲軍僅有八百餘騎,其餘全是步兵,而蒙古軍的騎兵超過四千,步兵數量也與宋軍步兵基本相等。鑒於這種情況,沙場老將脫裡赤迅速制訂了一個正輔相乘的作戰計劃,讓耶律朱哥率軍猛攻宋軍正面,吸引宋軍注意力,脫裡赤自己則率領三千蒙古鐵騎藉著塵土山丘掩護,從北面繞到宋軍背後,攻打宋軍後隊。 不得不承認,脫裡赤這手確實是最純粹的蒙古鐵騎戰術,橫掃西域萬里戰無不勝的看家法寶——但很可惜,他這次找錯了對手,也選錯了盟友。耶律朱哥鼓起勇氣率領幾十年沒打仗的漢中軍隊向宋軍正面衝鋒時,楊邦憲將『御前播州雄威軍』的大旗一舉,楊邦憲的親叔叔楊大聲立即舞刀殺出,率領八百播州騎兵殺向數倍於己的漢中敵人。後面楊邦憲則率領四千步兵排成錐形衝鋒陣,舉盾護胸吶喊著衝向敵人。 「大宋!大宋!大宋!大宋!」震天動地的怒吼聲中,來自山川苦險之地的播州(遵義)宋軍義無返顧,彷彿一把鋒利的尖刀直取耶律朱哥中軍。耶律朱哥軍做夢也沒想到兵力不如自己的宋軍會反衝鋒,措手不及下紛紛膽怯駐步,耶律朱哥趕緊命令放箭阻止,無奈播州宋軍經驗豐富又速度迅捷,一邊用左手圓盾上拔下擋,一邊加快腳步,漢中蒙古軍才放出兩波箭雨,楊大聲率領的八百騎兵就已經殺到面前,只聽得一陣吶喊刀風之聲,漢中蒙古軍的前隊處便是一片血花飛濺,無數蒙古士兵慘叫著摔倒血泊。播州八百騎兵雖少,卻如劈波斬浪一般將蒙古軍中軍砍開一個大口子,並且不斷向內深入,後面的步兵緊緊跟上,一邊瘋狂砍殺被衝亂隊形的蒙古士兵,一邊往臉上塗抹人血恐嚇敵人,另一邊則不斷加快腳步,像一把長劍一樣將耶律朱哥軍從中劈開,斷為兩截。 才一個照面,耶律朱哥的軍隊就被楊邦憲軍正面劈開,生生斷為兩截,出現這樣的情況,除了播州宋軍是出了名的不怕死和戰鬥力強悍等原因外,更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漢中蒙古軍和平太久,戰鬥力蛻化嚴重。而看到這樣的情景後,被正面切開的耶律朱哥軍立即出現崩潰兆頭自不用說,正在迂迴包抄的脫裡赤軍也不得不掉過頭來增援。只可惜播州宋軍的驍勇善戰實在大大超過了蒙古軍隊的想像,楊大聲鐵騎衝過之處,無人能擋;楊邦憲的弓弩引向之處,蒙古鐵騎蹶倒;宋軍鋼刀揮往之人,甲開身裂,一個個播州宋軍士兵即便殺得滿頭滿身是血,也仍然怒吼不絕,不停的結隊衝鋒切割,不要命的用刀槍往落單的敵人身上招呼,不把敵人捅得滿身血眼砍得支離破碎誓不罷休;更有那鋼刀砍卷、長槍捅斷的宋軍士兵和身撲上,抱住敵人滿地打滾,扣眼睛咬咽喉捏睪丸,撿起石頭斷刀亂砸,直殺得耶律朱哥軍屍橫遍野,膽戰心驚。 「快跑啊!」耶律朱哥軍隊伍中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句,立時造成一片連鎖響應,無數的蒙古士兵丟盔卸甲,連滾帶爬的向東逃命,就連長於理財治政的耶律朱哥也掉轉馬頭,撒腿而逃,只想離這些滿臉人血咆哮狂笑的殺人狂魔越遠越好,被切為兩截的耶律朱哥軍也隨之徹底崩潰。楊大聲和楊邦憲緊追不捨,緊緊和蒙古敗軍糾纏在一起,絲毫不理會正在飛速靠近戰場的脫裡赤鐵騎隊伍。 「殺——!」楊大聲和楊邦憲叔侄腳步不停,死死和耶律朱哥的敗軍糾纏不放,這下可難壞了好不容易衝回戰場的脫裡赤軍——沒辦法施展最拿手的騎射絕技了。無奈之下,脫裡赤只好指揮騎兵在戰場外圍迂迴衝鋒,準備等耶律朱哥軍擺脫宋軍糾纏再行動手,利用騎兵優勢收拾宋軍。但這麼一來,正在被宋軍攆著屁股砍的耶律朱哥不樂意了,接連派出傳令兵,要求脫裡赤盡快加入戰場,為耶律朱哥軍分擔壓力,剛開始脫裡赤還繼續按兵不動,等待最佳動手時機,可後來耶律朱哥也急了,放出狠話道:「再不救我們,你們也別進漢中城了!」言下之意還有一句,「老子回漢中城就給賈老賊遞降表!」 「娘的,一群蠢貨!」脫裡赤破口大罵卻無可奈何,只得指著敵我雙方糾纏而混亂不堪的戰場吼道:「衝進去,殺蠻子!阿拉!」 「阿拉!」蒙古騎兵吶喊起來,隨著脫裡赤的大旗殺入戰場。不過讓脫裡赤鼻子氣歪的是——那邊耶律朱哥軍敗兵救星來到,不但不及時調整隊伍讓出戰場活動空間,反而歡呼怪叫著湧向脫裡赤騎兵隊伍逃命——這麼一來,脫裡赤騎兵的衝鋒威力就沒辦法發揮了。而楊大聲和楊邦憲叔侄也緊緊抓住這個混亂機會,掉轉方向一個反衝鋒,馬上又和脫裡赤的軍隊攪在了一起。 在混亂的戰場上近身肉搏,蒙古鐵騎的騎射優勢和衝鋒優勢都無法發揮,雖然還佔著一個居高臨下的優勢,騎兵在狹小空間中難以閃轉騰挪的缺點也發揮得淋漓盡致。不過阿里不哥軍的士兵素質也遠非耶律朱哥手下那些基本沒上過戰場的新兵蛋子可比,素來以悍不畏死著稱的播州御前雄威軍和他們碰在一起,那才真的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只見那塵煙瀰漫中,近萬播州宋軍和阿里不哥軍生死相搏,喊殺聲、慘叫聲、呻吟聲、馬蹄馬嘶聲和金鐵交加聲混在一起,喧囂無比,一個又一個的宋蒙士兵殺得滿身是血,刀砍槍桶亂刺亂砸,互相扭打著滾在一起,一會是你砍他,一會是他殺我,人馬踐踏,死者傷者無數,無數殘肢斷臂滿地亂滾,沾滿人血的人頭被踢得到處亂飛,鮮血順著河灘流淌,染紅了沔水河道,散發出一陣陣刺鼻的血腥味道。 戰鬥打得如此殘酷激烈,基本沒上過戰場的耶律朱哥軍上下看得目瞪口呆、心驚肉跳自不用說,就連曾經跟著窩闊台打到過多瑙河畔的脫裡赤也張口結舌,心說這就是宋蠻子的真正戰鬥力?如果宋蠻子的主力全都有這樣的戰鬥力,這漢中也不用守了,基本上可以雙手送給宋蠻子了。(賈老賊:娘的!如果大宋士兵個個都像思播士兵這麼不怕死又軍餉低容易養,老子早就帶著百萬大軍打到哈刺和林去嫖也速台了!可惜,五千軍隊,已經是播州軍隊的三分之二還多了。) 由於敵我雙方都是難得一見的強軍,一旁的耶律朱哥軍又基本上幫不了什麼忙,所以沔水河畔這場戰鬥打得異常膠著,從午時一直打到日頭偏西,宋蒙兩軍始終誰都沒有佔到上風。而就在這個時候,改變戰場局勢的轉機來了,震天如雷的戰鼓聲中,戰場西面的地平線上忽然出現了一條細長的黑線和金屬的反光,輪廓越來越大,繼而展出無數朱紫色的宋軍軍旗,悲愴而又滿懷仇恨的軍歌聲也遠遠飄來,「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蠻子的主力來了!」耶律朱哥和脫裡赤同時臉上色變——打宋軍一支五千人的軍隊都這麼吃力,七八萬的宋軍主力一轟而上,還不把可憐的漢中軍隊給生吞活剝了啊?所以耶律朱哥和脫裡赤同時吼了起來,「鳴金!鳴金!快撤回漢中城裡!」 「鐺鐺鐺鐺鐺!」蒙古軍緊急收兵的銅鑼亂敲起來,聽到這聲音,剛才還在和播州宋軍打得難分難解的蒙古騎兵士氣猛洩,爭先恐後的開始撤離戰場,而殺紅了眼睛的楊大聲和楊邦憲叔侄率軍緊追,一口氣把幾十個落單和被包圍的蒙古士兵砍成肉醬,爾後播州宋軍又緊咬著蒙古敗軍不放,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殺敵的機會。尤其是播州老將楊大聲更是兇猛,衝著最前面一口氣砍殺了六七個落後的蒙古士兵,還一邊砍一邊吼,「狗韃子,有種就給老子站住!當年在渡馬湖,老子五千人對你們兩萬,九戰九捷還抓了你們的萬戶!就你們幾千雜種韃子,也敢在老子面前猖狂?看老子不替你們老娘教訓你!」 金黃色夕陽下,滿身血染的楊大聲像是穿著一身金紅色的盔甲,又好像地獄殺神下世一般,蒙古敗軍無不心裂膽寒,無人敢擋其鋒。但就在這時候,一支流矢忽然飛來,不偏不倚正好射中楊大聲面門,楊大聲頓時血流滿面,一頭撞下馬來,大驚失色的楊邦憲趕緊衝上前去搶救親叔,卻見流矢已經射入楊大聲右目,入目甚深,楊邦憲趕緊大喊,「來人,來人!快把我叔父抬下去醫治!」 「不用管我。」楊大聲強忍劇疼,沖楊邦憲吼道:「去殺韃子!不要忘了,我們播州人被韃子給害死了多少,去給播州的弟兄報仇!去!」楊邦憲痛哭失聲,楊大聲卻又推了楊邦憲一把,吼道:「去殺韃子!別給老子和你老子丟臉!」言罷,楊大聲已然生生疼暈過去。 「叔父——!」楊邦憲慘叫一聲,將楊大聲交給親兵,跳上楊大聲戰馬,舉起刀刃砍出無數缺口的鋼刀吼道:「弟兄們,給老將軍報仇,殺韃子!」 「殺韃子——!」播州宋軍紛紛怒吼。深得軍心的老將楊大聲重傷難治,徹底激怒了彪悍難馴的播州宋軍,個個發狠怒追,這下子倉皇撤退的蒙古士兵可倒了大霉,凡是被追上的,不是被亂刀分屍砍得支離破碎,就是亂槍攢刺,捅得全身儘是透明血窟窿,就算跪地投降的蒙古士兵也難逃毒手,一個個被鋼刀開瓢,砍得腦漿迸裂。見此情景,蒙古騎兵還能好點,蒙古步兵則只恨爹娘少給自己生了兩條腿,丟盔卸甲連滾帶爬的爭相逃命,慌不擇路間自相踐踏,死者無數。 播州宋軍確實是殺紅眼睛了,甚至就連張鈺好心派軍來替換他們都置之不理,只是咬著蒙古敗軍的尾巴猛殺猛追,一口氣追殺到漢中城下。好不容易逃回漢中城的蒙古敗軍趕緊關閉城門時,搶佔了漢中西門吊橋的播州宋軍竟然咬著武器空手爬牆攻城,和平了許久的漢中守軍幾時見過如此凶悍的軍隊,被嚇得手軟腳癱,不知所措,還好漢中城裡還有一些脫裡赤帶來的阿里不哥軍,及時衝上城牆協助守城,一通箭石落木才把宋軍砸了下去。後面張鈺也怕丟光了這支精銳宋軍,趕緊派文天祥和杜鴻率軍接應,連拖帶拉,總算把雙眼血紅的楊邦憲給拉了回來。但楊邦憲餘怒未消,又帶著一幫播州宋軍衝到戰俘隊中,把宋軍主力在戰場上抓獲的少量戰俘全部砍死,而且是一刀刀的先砍斷雙手雙腳,然後破開肚子拉出內臟砍碎,最後才砍斷腦袋,漢中守軍在城牆上看到如此殘酷景象,竟有不少嚇得尿了褲子。 沔水河畔的前哨戰,播州宋軍殺敵四千餘人,斬殺一個蒙古下萬戶和三個蒙古千戶,播州左衛大將軍老將楊大聲卻因傷重不治,成為了宋軍光復四川以來陣亡的最高級別將領,宋軍之中最為凶悍精銳的播州雄威軍也折損一千四百餘人。雖然這場戰鬥的規模並不算很大,卻再一次打響了西南第一軍播州雄威軍的名頭,更沉重打擊了漢中守軍的守城決心,尤其是漢中原駐的耶律朱哥軍更是士氣大洩,幾乎人人都打起了逃跑投降的念頭。 「派使者,快派使者!」看著源源不絕開至城下的宋軍主力隊伍,耶律朱哥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了,「向定軍山求援,向金州求援,讓他們趕快來增援漢中!要是來晚了,漢中就守不住了!」 與此同時的宋軍大營中,張鈺收到了楊亮節和趙安僅用了半天時間就攻克褒城的消息——其實主要是因為褒城漢人軍民打開城門迎接宋軍入城。詳細觀察了漢中城防狀況的張鈺一邊指示楊亮節軍乘勝追擊,盡快拿下切斷金州蒙古軍增援來路的城固,一邊命令道:「連夜趕造攻城器械,明日起,各軍輪流攻城!」 當夜,十五里外宋軍大營中砍伐木材、趕製攻城武器的嘈雜聲音,漢中城上都聽得清清楚楚。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九十三章 漢中決戰(1) 漢中前哨戰結束的第二天清晨,宋軍主力再度兵臨漢中城下,和賈老賊的圍城戰術截然不同的是,張鈺指揮的宋軍主力不再挖壕溝修壘牆建圍城工事,而是直接把雲梯、雲台、鵝車、撞車、投石機、回回炮和老賊炮等攻城武器搬到前線,擺出一副全力攻城的架勢——沒辦法,張鈺雖是南宋後期難得的名將,論心腸卻遠不如賈老賊那麼黑那麼歹毒,不會一圍城就首先考慮怎麼把城裡的敵人殺得雞犬不留,而是依據兵法正道的圍三缺一,以奪取城池為首要目標。 春雨綿綿,六萬宋軍排列著整齊的陣型,不聲不響的進入攻城陣地,在漢中城西門四里外列起十個整齊的方陣,剩下的軍隊則分別佔領漢中城的南東兩門出城大道,以作牽制,只留下北門不設軍隊,讓漢中城守軍知道有路可逃,動搖他們的守城決心。而這些佈置全是張鈺一手安排,協助張鈺統率宋軍主力的宋軍老將高達並沒有插手——這倒不是高達度量小,不滿賈老賊讓張鈺一個新銳將領騎到他頭上,而是賈老賊事前與高達密議的結果,目的是著手培養宋軍的新人帥才,放手讓張鈺有更大的發揮空間。當然了,高達同時還要起到監督的作用。 辰時二刻,宋軍攻城軍隊部署到位,漢中城牆上的蒙古守軍也已各就各位。為了打好這一仗,守住祖父留下來的地盤,垂死掙扎的耶律朱哥可是下了不少本錢,靠著漢中糧倉的富庶繁華,各種各樣的守城武器和守城物資準備充足自不用說,還把親兵抽調出來組建了一支督戰隊,用刀子威逼士兵死戰。同時漢中城裡的蒙古百姓和色目百姓也被組織了起來,壯年男丁領取武器上城助戰,老弱婦孺則搬石運木,再加上精銳強悍的阿里不哥軍、堅固高聳的漢中內外兩層城牆和又深又寬的護城河,宋軍想要啃下這塊硬骨頭,也不是那麼的容易——至少耶律朱哥是這麼認為。 「弟兄們,漢中的父老鄉親們,宋蠻子就要來了。」眼看宋軍攻城在即,耶律朱哥抓緊時間做最後的動員工作,衝著守城軍民大喊大叫道:「大家不要怕,也不要慌,我已經向金州的紀侯將軍和定軍山的劉太平大將軍派去了信使,他們的軍隊最多只要兩三天時間就能抵達漢中!只要我們萬眾一心,誓死保衛家園,就一定能擋住蠻子,堅持到援軍到來!蒙古萬歲!阿里不哥大汗萬歲!」 「蒙古萬歲!阿里不哥大汗萬歲!」漢中城的蒙古軍民嚷嚷起來,士氣頗盛。可就在這時候,宋軍陣中忽然一陣打雷般的巨響,數十枚開花炮彈先後飛來,嚴重缺乏戰場經驗的漢中軍民頓時一片慌亂,還好,阿里不哥軍的脫裡赤比較冷靜又經驗豐富,及時吼道:「全部臥倒,爬在地上!」 「轟隆!轟隆!轟隆轟隆!」開花炮彈先後炸開,彈片亂飛四濺,射傷了不少蒙古士兵,也炸得城樓木屑橫飛,青石城牆火星迸現。不過還是那句話,宋軍的鐵芯木殼炮炮彈太輕,威力太小,用來打密集行動的敵人殺傷力倒是足夠,打木革結構的營寨和戰船也還過得去,用來打石質城牆就顯得有些像是隔鞋搔癢了,所以宋軍幾輪炮彈砸在城牆上,除了炸死炸傷了不少守軍士兵,對石質城牆卻幾乎沒有造成實質傷害。 「威力還是太小了,這些玩意還是只適合守城戰。」用望遠鏡觀察了一會炮擊效果,張鈺頗有些失望的看看宋軍的火炮陣地,心說這些東西在攻城戰裡還真是雞肋,有它不多無它不少,還這麼難以搬運。略微盤算後,張鈺發現宋軍的火炮對漢中城的磚木城樓和木質箭塔效果最好,便命令道:「火炮放緩射擊,瞄準了專打韃子的箭樓和城樓,回回炮和投石機上,先坤鵬率弓兵掩護。」 令旗揮動,宋軍攻城戰術迅速調整,火炮不再密集轟擊城牆,而是改為點射漢中城牆的脆弱處,宋軍步兵也推著回回炮和投石機等攻城武器快步上前,先坤鵬則率領三千餘名弓箭手緊緊跟上,隨時準備以弓箭壓制城上射手。耶律朱哥和脫裡赤在城上看到宋軍調整戰術,趕緊大叫道:「快披護陴籬索!快,所有人都給老子動起來!」 「快,快,快。」蒙古將領焦急的催促聲中,已經多少從炮擊威力的震撼中習慣過來的漢中軍民壯起膽子,拖起一條條塗滿泥漿的草繩甩下城牆,給漢中城牆披上劉整發明的防彈草甲。那邊張鈺和高達也急了,不斷打出旗號催促回回炮和投石機加快投擲,同時命令火炮再度密集發射,干擾漢中守軍鋪設護陴籬索的速度。 隆隆炮聲中,宋蒙兩軍都在爭分奪秒,很快的,宋軍回回炮拋出第一枚石彈,不偏不倚正中漢中西門城樓,一下子把城樓轟塌半截,宋軍陣中頓時歡聲四起,士氣大振。張鈺當然知道士氣可鼓不可洩的道理,立即喝道:「擂鼓,助威!」 「不要怕,趕快披上護陴籬索!」戰場經驗無比豐富的阿里不哥軍脫裡赤也吼了起來,「回回炮投彈很慢,人只要注意落點就沒事了!快披護陴籬索,否則城牆就麻煩了!」 …… 與此同時的西縣城中,張鈺關於漢中前哨戰的戰報已經送到賈老賊面前,同時送來的,還有高達報告張鈺作戰計劃的密信和漢中城防草圖。仔細看完這些東西後,賈老賊皺起了眉頭,順手把書信和戰報遞給了子聰,自己則雙手抱胸做沉思狀。子聰也迅速看了一遍,有些不解的問道:「太師,張鈺將軍的佈置並無不妥啊?為什麼好像你有些不高興?」 「佈置沒錯,我只是在擔心軍隊的傷亡問題。」賈老賊敲著桌子說道:「高達已經報告了漢中城的大致情況,內外兩城城牆,全青石結構,糯米汁灌漿修築,高四丈以上,厚三丈,還有寬達三丈的護城河,守城武器也非常充足完善。不管是我們的火炮,還是韃子的回回炮,想要打破這樣的城牆,都沒那麼容易,何況韃子現在又發明了護陴籬索,讓我們的火炮和回回炮都威力大減少,這就更增加了攻城難度。」 「明白了。」子聰恍然大悟,替賈老賊把話說完,「攻打這樣的城池,如果用普通戰術的話,守軍只要有三四千人,都可以給我們造成重大傷亡。而張鈺的攻城戰術就是正面強攻,並沒有打算使用輔助手段破城,這麼一來,我軍的傷亡必然不小。」說罷,子聰又試探著問了一句,「太師,要不讓小僧到漢中去幫幫張將軍?」 賈老賊沒有立即回答,又沉默片刻後,賈老賊忽然開口說道:「用不著!從光復四川的戰事開始以來,攻城戰一直是我軍的弱項,難得有漢中這麼一個堅城強壘,該讓軍隊好好練練了,傷亡大點也無所謂。」 子聰含笑點頭,迫切理解賈老賊迫切希望提高宋軍攻堅能力的心情。子聰又微笑道:「昨天的前哨戰,播州軍隊打得很漂亮,估計耶律朱哥也要改變主意了。如果小僧沒有料錯的話,耶律朱哥應該已經向定軍山和金州都派出求援信使,要求劉太平和劉整殺回漢中協助守城了。」 「那依大師之見,劉太平會不會回援漢中?」賈老賊問道。子聰笑著答道:「短時間裡應該不會,劉太平在定軍山可以威脅到我軍糧道,這是可以扭轉整個戰場局勢的妙著,劉整必然不會輕易放棄。而且劉太平軍駐紮定軍山,很可能是順應耶律朱哥要求的決定——堂堂阿里不哥的大將軍讓一個忽必烈餘黨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劉太平的面子何在?所以劉太平立即增援漢中的可能性極小,最起碼要再等上幾天,直到耶律朱哥實在支撐不下去,劉太平才有可能出手。」 說到這,子聰又補充道:「倒是金州的紀侯不得不防,漢中一旦被我軍光復,他的金州就徹底成了孤軍,所以他很可能傾盡全力救援漢中。」 「大師言之有理,本官也覺得劉太平立即增援漢中的可能性不大。」賈老賊點點頭,非常贊同子聰的觀點。盤算片刻後,賈老賊命令道:「子聰大師,你替本官給張鈺去一封信,告訴他三件事,第一,叫他不用懼怕傷亡,放手去打。第二,不用擔心來自定軍山的威脅,本官自然會替他解決這個後顧之憂。第三,叫他盯緊金州紀侯,那邊十有八九會全力救援漢中。」 「要不要給張鈺定一個期限,限期攻破漢中?」子聰建議道。賈老賊迅速搖頭,答道:「在沒有確認韃子從大散關入川之前,不用。」 …… 和賈老賊、子聰判斷的一樣,差不多同時收到漢中求援信的劉太平和劉整果然不願立即增援漢中,劉太平是大聲咆哮,「娘的,當初老子們要進駐漢中,你耶律蠻子不許!現在宋蠻子才開始攻城,你就風急火燎的跑來求援了!你當老子是你的狗,要的時候叫過去,不要的時候就趕過來?不用管他,等宋蠻子把他徹底打疼打怕了再說!」 「大將軍言之有理。」劉整總算和劉太平意見相同一次,劉整哼道:「漢中城是汪德臣大帥親手加固的,城高壕深,糧草又十分充足,宋蠻子的兵力雖然佔著優勢,想攻破漢中城也沒那麼容易。何況城裡有脫裡赤將軍,西面還有金州的紀侯,咱們用不著替他擔心。只要他堅持上十天半個月,咱們的援軍入川,宋蠻子的軍糧又吃緊,那我們就有反敗為勝的機會了。」 「父親,耶律蠻子並不可靠,昨天又被宋蠻子狠揍了一頓,咱們要是不派援軍,難保他不會生出異心啊。」劉整的小兒子劉垓提出疑問。劉整點頭,「你的話有點道理,我們也不得不防。」稍微盤算後,劉整陰笑道:「大將軍,末將認為你只要給耶律蠻子和脫裡赤分別去一道書信,就可以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 「信上說什麼?」劉太平驚奇的問道。劉整陰陰笑道:「給耶律蠻子的書信上,大將軍可以告訴耶律蠻子,就說我們已經劫了一批宋蠻子運往漢中的軍糧,這麼一來,耶律蠻子就會認為宋蠻子軍糧將盡,只要挺過一段時間宋蠻子就主動退兵,增強他的信心。另外再告訴脫裡赤將軍,讓他在漢中城裡散佈謠言,就說宋蠻子攻破漢中之後,將要殺光城裡的蒙古人和色目人,還有給蒙古大汗當過兵的漢人和他們全家,讓這些人知道城破必死。為了活命,他們肯定會全力守城。」 「妙計。」劉太平大為滿意,從唐笑的內衣裡收回雙手,拍手大笑。劉太平又捏捏被自己摸得春色滿面的唐笑,笑道:「小美人,這兩封信就由你代筆吧,你耍『筆桿子』的本事,可比本大將軍強多了。」 …… 「殺啊!大宋——!」畫面又轉到漢中城下,看到回回炮和投石機對被護陴籬索保護著的漢中城牆效果不大,張鈺果斷下達了強攻命令,數百面戰鼓瘋狂擂動。來自四川軍的屯達和來自兩淮軍的彭震龍各率三千步兵,抗著雲梯和沙包、推著雲台吶喊而上,同時攻打漢中西門的左右兩側面。而在他們的背後,則是來自羅氏鬼國的弓兵,抗著幾乎有人頭高的強弓列隊衝鋒,以強弓硬弩和精妙射術壓制城上守軍。 天空箭鏃飛石來往如蝗,地面人頭洶湧似蟻,無數的宋軍將士頂著雨點般的箭鏃落石衝到護城河旁,或是以雲梯搭橋過河,或是將石頭沙包拋入水中填塞,無數中箭中石的士兵倒下,傷兵屍體橫七豎八的佈滿城上城牆,只在片刻之間,宋蒙兩軍士卒的鮮血就染紅了被打濕的土地和漢中城牆。 第一架雲梯搭上了城牆,宋軍士兵用牙齒咬著武器向上攀爬,其他的雲梯也陸續搭上城牆,無數士兵登梯而上。恰在此時,城上忽然一聲炮響,一隊蒙古士兵衝上,將滾燙的金汁和磨盤大的石頭砸向雲梯,宋軍士兵紛紛慘叫著摔下城牆,非死即傷,同時又有成群結隊的蒙古士兵抬著巨木猛撞雲梯,將宋軍搭上城牆的雲梯生生撞翻回去,雲梯上的宋軍士兵驚叫著冰雹般落入水中。但不但蒙古軍隊歡呼雀躍,新的一輪雲梯隊又辟里啪啦的搭到城牆,難以數計的宋軍士兵又向螞蟻一樣向上攀爬,如此往復,循環不絕。 城頭的戰事異常激烈,宋軍的衝鋒一浪高過一浪,才半天功夫,漢中城的護城河就被填平了一截,宋軍的雲台乘機衝到城下,加大了對守軍的壓力。激戰中,缺乏強攻經驗的宋軍士兵傷亡慘重,但這並不代表宋軍的攻城戰術就完全沒有章法,汲取了以前攻城戰中血的經驗,張鈺很注意及時撤回傷兵,並派出專門隊伍搶救還沒有斷氣的傷兵,把他們從如火如荼的戰場上抬回後方,以免被殺紅了眼的自軍同伴踐踏致死——這個細節雖然看似微小,卻也挽救了大量宋軍士兵的生命。同時張鈺也採取輪換進攻的手段,輪流撤回攻城隊伍,換上生力軍重新攻城,這樣做既挽救了傷兵生命,又使軍隊有喘息之機,得以恢復生命——這同樣是上百年幾乎沒打過進攻戰的宋軍在血與火中汲取的經驗。 白熱化的戰鬥從上午一直打到下午,直到宋軍的雲梯雲梯被財大氣粗的漢中守軍基本燒燬,張鈺才下令鳴金收兵。一戰下來,宋軍犧牲三千四百餘人,卻始終拿漢中堅城毫無辦法,殺敵也估計不過千餘人,唯一的成績僅是消耗了守軍的大量守衛城物資,還有就是填平了兩段護城河,為下一次攻城戰減少了一些麻煩。 面對這樣的成績,又還沒有收到賈老賊不用懼怕傷亡的書信,負責指揮這場攻城戰的張鈺難免有些揣揣不安,甚至都不敢提筆向賈老賊匯報戰況。這時,宋軍老將高達站出來,拍著張鈺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怕,勝敗乃兵家常事,今天沒能拿下漢中,是因為漢中城池太堅固,韃子守軍也調度有方,我軍傷亡大不能怪你,你大可以如實奏報。」 「多謝高將軍指點迷津。」張鈺擦了一把冷汗,很是感激高達的指點。高達微笑道:「我們的雲梯和雲台基本都被燒光了,得抓緊時間多趕造一些,看來明天可以休息一天了。明天你可以召集眾將商議一下,總結這次攻城戰的得失,集思廣議,討論下一次該怎麼打。今天晚上你好好休息,夜間巡營的事就交給我了。」 「多謝高將軍。」張鈺更是感激,很是慶幸賈老賊能給自己派來高達這樣威名赫赫卻又通情達理的老將當助手。可張鈺並不知道的是,高達此刻心中比他更慶幸,「謝天謝地,幸虧這次攻打漢中我不是指揮官,今天這場攻城戰要是換成我,傷亡肯定更大——老子打了一輩子的防禦戰,也不擅長打進攻戰啊!」 …… 張鈺和高達各自暗暗慶幸的同時,漢中之戰忽然出現了一個新的、小小的波折。金州城中,耶律朱哥派出的使者日夜兼程,跑得戰馬口吐白沫,終於把漢中城的求援信送到蒙古軍金州萬戶紀侯手中。耶律朱哥的好友紀侯只考慮幾分鐘時間,馬上就拍板道:「全力救援漢中!漢中要是丟了,我們金州軍隊就算想跑,也沒路可跑了!」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九十四章 漢中決戰(2) 漢中城下的攻城戰還在繼續,激烈程度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才三天功夫,宋軍就對漢中城牆發動了兩次大規模進攻,幾乎每一支宋軍隊伍都被張鈺派上了前線作戰,幾乎每一員統領級別的將領也攤上了親自率軍衝鋒的『美差』。但不管宋軍將士如何努力,張鈺高達等宋軍將領如何精心佈置攻城戰術和鼓舞士氣,城池堅固當世一流的漢中城還是象狂風巨浪中的中流砥柱一樣屹立在宋軍面前,宋軍甚至連攻上城牆的機會都不是很多,就更別說攻破這座城池了。 「鐺鐺鐺鐺鐺!」天色即將全黑,漢中城下又一次響起宋軍緊急收兵的銅鑼聲音,苦戰多時仍然無法衝上城牆頂部的江西宋軍或是恨恨不平,或是如蒙大赦,開始潮水般退去。就在漢中守軍鬆了口氣準備慶祝又頂住宋軍一天的狂攻時,老於沙場的阿里不哥軍大將脫裡赤卻吼了起來,「趕快準備守城武器,尤其是火油壺和火箭要多準備,宋蠻子肯定還要上來!」 「脫將軍,天這麼黑了,宋蠻子不會再來了吧?」耶律朱哥將信將疑的問道。脫裡赤沒好氣的答道:「白天的時候,沒看到宋蠻子隊伍裡還有不少雲梯和雲台沒用?宋蠻子兵多,可以輪流休息恢復體力,欺負我們兵少沒辦法輪換,乘著我們休息不足的機會,晚上肯定還要再來攻城[TXT小說下載:www.27xs.com]!這是軍隊攻城的老手段了,難道你連這個都不懂?」 「我……我真不知道。」耶律朱哥說了一句老實話,他是靠著祖父和父親的遺蔭才當上蒙古漢中萬戶,雖說繼承了家族的施政頭腦,在治政利財上很有一套,卻從來沒上過戰場,對戰場上的各種戰術和伎倆差不多是一竅不通,漢中能頂住宋軍兩次大規模進攻,真正的功臣其實應該是老將脫裡赤——當然了,把漢中治理成川北江南、在城中積蓄了大量軍需物資的耶律朱哥也功不可沒。 「將軍快看,宋蠻子果然又上來了!」 張鈺的戰術還真被脫裡赤給蒙對了,換下疲倦不堪的江西軍高陽部隊後,張鈺又命令來自沿江制置司的杜鴻率軍出戰,藉著夜色掩護向漢中發動今天的第九波進攻。張鈺這一手頗為漂亮,春雨連綿的夜晚漆黑無光,宋軍將士又沒有打火把,漢中守軍的弓箭威力立即受到削弱,宋軍以很小的代價便殺到了漢中城下;可久經沙場的老將脫裡赤同樣經驗豐富,先是果斷命令守軍停止放箭節約箭矢,復又命令守軍多備火箭,直到宋軍的雲梯、雲台和沖車等物衝至肉眼可見範圍之內,脫裡赤才下令密集發射火箭,立時燒燬了許多的宋軍攻城武器,極大的減少了接下來承受的壓力。 「殺啊!大宋——!」杜鴻舉刀高吼,宋軍將士紛紛發出類似的怒吼,爭先恐後的把還帶著火頭的雲梯雲台搭上城牆,咬著武器飛快向上攀登衝鋒…… 「阿拉!大汗萬歲!」脫裡赤也吼了起來,他身邊的幾個蒙古千戶帶頭衝上,迎向蜂擁上牆的宋軍士兵,又一場血肉狂飆的戰鬥在漢中城牆上展開…… 夜戰一直持續到子時過後,看到傷亡慘重的宋軍實在無法攻破漢中,張鈺和高達才悻悻的下令收兵回營。在這一天的攻城戰中,宋軍傷亡近四千人,殺敵仍然是千餘人,最大的戰績是完全填平了漢中西門的護城河,面對這樣的戰果,宋軍將領大都無精打采,士氣大挫。而代替賈老賊指揮攻城戰的張鈺和高達更是垂頭喪氣,想要向賈老賊匯報戰況,提起筆來卻感覺比泰山還重,最後兩人都把筆扔了,坐在中軍大帳裡大眼瞪小眼的生悶氣,一夜無眠。 屋漏偏逢連夜雨,天快亮的時候,帳外忽然衝進來一個全身被細雨打透的宋軍斥候,還沒進帳就氣喘吁吁的大叫道:「張將軍,高將軍,金州!金州的韃子來了!」張鈺和高達都是一驚,高達經驗豐富,立即喝道:「別急,詳細報來,金州的韃子什麼時候出的兵?多少兵力?領軍大將是誰?現在到什麼地方了?」 「回……回將軍。」斥候喘了幾口粗氣,鎮定一下後答道:「昨日上午,金州守將紀侯親自率軍向漢中而來,兵力大約八千,其中騎兵大約兩千五百餘人,其他全是步兵。根據偵察發現,金州韃子此次並未攜帶輜重糧,僅帶了單途的乾糧,所以行軍速度非常迅捷,昨日傍晚,金州韃子已到漢陰。」 斥候剛剛說完,張鈺和高達就一起撲到地圖沙盤前,觀察蒙古金州援軍的距離和計算行軍速度,高達最先說道:「韃子的速度很快啊,上午從金州出發,傍晚就到了漢陰,照這個速度,三天之後恐怕就能抵達漢中外圍的城固了,不知道這個紀侯的軍隊戰鬥力如何?」 「我知道。」張鈺沉聲答道:「開慶元年的釣魚城之戰,我和他們在合州交過手,合州舊城就是被紀侯的軍隊攻破;後來第二次神臂城大戰,紀侯又出兵達州,牽制我們的東線兵力,我又和他交了一次手,很難纏也很頑強,是個對手。」說到這,張鈺又補充一句,「戰鬥力比耶律朱哥的軍隊強得多,差不多能趕上劉黑馬的軍隊。」 高達有些頭疼,攻堅戰鬥力不強的宋軍本來就拿漢中毫無辦法,如果再讓紀侯這支百戰之師進了漢中助戰,高達和張鈺可就真得傻眼了。所以稍微盤算了一下,高達便硬著頭皮說道:「雖然咱們倆沒資格催楊亮節和趙安,但這次軍情緊急,最好還是給他們倆去一道死命令,讓他們倆務必在三天之內拿下城固,切斷金州韃子增援漢中的道路。」 張鈺有些臉紅,楊亮節和趙安是一支偏師,才一出手就拿下褒城,兵臨城固城下,自己率領的主力卻在漢中損失摻重,連漢中城門的一個邊角都沒摸到,確實是沒資格去給楊亮節和趙安死命令。話雖如此,但軍情似火,不容有半點遲緩,所以張鈺只稍微尷尬了一下,很快就點頭說道:「行,我這就下命令——希望他們倆看在同為大宋江山出力的份上,不要在背後犯情緒和嘀咕咱們倆。」 …… 漢中距離城固已經沒有多遠,張鈺發出的命令,才下午申時左右就被快馬送到了楊亮節和趙安面前。不過還好,楊亮節和趙安都是那種大肚量的人,並沒有因為張鈺和高達強人所難的命令而犯嘀咕,而是迅速安排攻城準備,並雙雙趕到城固城下,觀察地形和商量戰術。而且在此不久之前,楊亮節已經以大宋國舅的名譽給城固守將色目人藥樂罕去了一封書信,嘗試招降城中守軍,只是目前還沒有回音。 領著一隊騎兵繞著城固城跑了一圈看了一圈,楊亮節和趙安二將心裡已經多少有了一些底,這座城固城遠不如漢中城那麼堅固,如果不計傷亡正面強攻的話,還是有一定希望得手的。而且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城固守軍數量並不多,僅有兩千餘人,還全是來自耶律朱哥的軍隊,戰鬥力遠不如阿里不哥軍那麼強悍。見此情景,楊亮節和趙安正暗暗歡喜時,遠處城固城的北門忽然打開,楊亮節派進城中的使者打馬飛奔了出來。楊亮節和趙安忙迎上去,向那使者問道:「怎麼樣?藥樂罕有沒有答應投降?」 「回稟兩位將軍,藥樂罕那個狗韃子冥頑不靈。」宋軍使者氣呼呼的說道:「當著小人的面,狗韃子竟然把楊將軍你的勸降信撕了,還把小人給趕了出來。」說到這,那使者又指指城固北門說道:「二位將軍請看,藥樂罕那個狗韃子就在城樓上。」 楊亮節和趙安好奇的舉起望遠鏡一看,發現城固北門上果然有一個高鼻深目的蒙古千戶,正在向著守軍喊話鼓舞士氣。楊亮節心中一動,忽然生出一計,忙搶過使者的白旗拍馬衝上前去,衝著城固北門上大叫道:「在下大宋國舅楊亮節,請藥樂罕藥將軍出來答話。」 片刻後,藥樂罕從箭垛處探出頭來,衝著楊亮節吼道:「我就是藥樂罕,狗蠻子有屁快放,放完就滾,否則老子就要放箭了!」 「藥將軍,剛才本將軍派人給你送去的書信,不知你可看到?」楊亮節微微一笑,大聲說道:「將軍毀書逐使,對蒙古忠心不二,確實值得讚譽,只是將軍可曾為城中百姓想上一想?城固小城,兵少糧薄,本將軍只需要令旗一揮,城池立破,到時候將軍不僅要與城固玉石俱焚,城中的蒙古百姓和色目百姓也難逃一死,將軍縱然殺身成仁,又於心何忍?還不如早早開城投降,既可保城固滿城百姓性命,又可保將軍的榮華富貴,封妻蔭子?」 「放屁!」藥樂罕破口大罵,吼道:「老子生是蒙古人,死是蒙古鬼,要老子開城向你們投降?做夢!給老子滾!再囉嗦一句,老子就下令放箭了!」 「哈哈哈哈哈!」楊亮節放聲大笑,看看那些側耳傾聽的蒙古守軍,楊亮節又大叫道:「藥將軍,不要急著拒絕!這樣吧,本將軍再給你一天時間,明天的這個時候,本將軍再來城下等你的消息,如果你答應開城投降,那麼什麼條件都好商量!如果你還在執迷不悟,那麼對不起,本將軍就要下令攻城了!而且破城之後,城中的蒙古人和色目人不分男女老幼,通通處死!」 「明天的這個時候見!」楊亮節最後扔下一句話,掉頭拍馬就走,留下藥樂罕在城上破口大罵,咆哮如雷。楊亮節一路衝回原地,趙安迎了上來,皺著眉頭說道:「楊將軍,狗韃子冥頑不靈,你還和他囉嗦什麼?而且咱們的時間本來就寶貴,你怎麼又答應給他一天的考慮時間?要是到了明天這個時候,狗韃子還在不肯投降,咱們不就白白浪費了一天時間?」 「趙將軍,不用急,誰說我準備浪費一天時間了?」楊亮節忽然陰陰的笑了起來——那笑容簡直和他的老師賈老賊一模一樣——都那麼的奸險狠毒!楊亮節低聲說道:「今天晚上子時,咱們就偷襲城固城!」 「今夜子時偷襲城固城?」一直和王堅、張鈺這些老實人在一起的趙安張大了嘴巴,吃驚問道:「那你剛才怎麼答應給韃子一天的考慮時間?說是明天這個時候才攻城?」 「我不這麼說,韃子今天晚上會放鬆警惕嗎?」楊亮節陰陰的笑道:「藥樂罕韃子確實頑固,可他的手下未必就願意陪著他去送死,我又給了他們一天的考慮時間,這些人今天晚上肯定會放鬆警惕,只顧著去考慮是否投降。我們再在這種情況下發動偷襲,付出的傷亡代價不僅小,而且遭遇的抵抗也必然微小!明白沒有,趙將軍?」 「明白了。」趙安恍然大悟——耶律朱哥的軍隊大都是些沒上過戰場的新兵蛋子,看見血和死人就會腿發軟的戰場菜鳥,楊亮節忽悠說明天下午才開始攻城,這些新人今天鐵定會放鬆警惕,宋軍再去偷襲,成功希望就大得多了。想到這裡,趙安不由又是敬佩又是擔心的問道:「楊將軍,你這麼做,將來不怕賈太師責怪你有損大宋軍威?」 「當然不怕。」楊亮節把雙手一攤,毫不臉紅的說道:「兵不厭詐,戰場之上,為了勝利可以不擇一切手段——這點就是我的恩師賈太師親自教的。」 「有其師必有其徒。」這是趙安的心底話,也是老實話。 …… 楊亮節確實是得到了賈老賊的幾分真傳,在城固城下嚷嚷了幾句之後,城固守軍和城裡的蒙古人色目人還真動了心眼,尤其是天下公認的牆頭草色目人,那更是直接嚷嚷著抓緊時間開城投降,免得宋軍破城之後真把他們殺得雞犬不留。面對這樣的情況,藥樂罕自然不敢怠慢,一邊派人組織蒙古百姓和色目百姓參與守城,堅定他們的守城決心,一邊派軍隊抓捕叫嚷投降叫得最凶的幾個色目人,臨陣之際,竟也鬧出了些許騷動。僅有城固城裡的漢人百姓事不關己,倒也樂得白看笑話——當然了,如果藥樂罕想要鼓動他們上城助戰,那就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了。 鬧騰到晚上,城固城裡總算是基本安靜下來,雖說爺爺上過戰場的藥樂罕到城上巡視了一圈,要求值夜守軍不能合眼,隨時隨地預防宋軍乘夜偷城。可藥樂罕前腳剛下城,後腳那些守軍就聚在了一起,七嘴八舌的討論軍情,或是叫嚷要和宋軍決一死戰,延續他們父輩祖輩三十年前力戰余玠的榮光;或是擔心宋軍勢大,城固又不可能得到來自漢中的增援,仗打下去只怕情況不妙;更多的則是討論藥樂罕明天會不會開城投降,如果藥樂罕拒絕投降,宋軍會不會真的屠城報仇。 「咱們是不是盯著點城下面?要不然宋蠻子來偷城怎麼辦?」偶爾有一個膽子小的怕藥樂罕回來巡查,好心提出建議。可他的話剛出口,正聊得的同伴就一起吼起來,「要去自己去!白天沒聽到宋蠻子的將軍說,要明天下午才來攻城?」膽小的也就不敢再說話了。 先老實等到明天下午再說,到時候藥樂罕將軍如果開城投降,那自己也別犯傻去擋宋蠻子的刀子,老老實實跟著投降就是了;如果藥樂罕將軍堅持不肯投降,那就跟著他先後和宋蠻子打上幾仗,看看情況再說——這是大部分城固守軍心中的想法。可這些聊得熱火朝天的守軍並不知道的是,一隻巨大的魔掌,已經悄悄的伸到了他們頭上…… 與此同時的楊亮節營中,楊亮節和趙安經過抽籤,曾經參加過兩次神臂城大戰和釣魚城血戰的趙安成了偷襲城固的敢死隊隊長,至於敢死隊員,則是楊亮節和趙安親自在軍隊之中招募出來的三百名精銳士兵,戰場經驗豐富又身強力壯,每一個人手上都沾過蒙古士兵的鮮血,總體戰鬥力絕對不亞於一支千人隊。臨出發前,楊亮節親自向這支敢死隊和趙安敬酒,大聲說道:「弟兄們,我楊亮節啥都不說了,你們這次去打城固,是為了大宋江山去,也是為了大宋千千萬萬的子民去!我也沒什麼可感謝你們的,只要你們活著回來,賞錢夠你們用到孫子那輩!」 「楊將軍放心,我們不破城固,誓不收兵!」趙安舉起裝滿烈酒的粗瓷大碗,狂傲的大喝一聲。其他三百名敢死隊員也是如此,紛紛舉起酒碗,齊聲怒吼,「不破城固,誓不收兵!」 「弟兄們,拜託了!」楊亮節率先將烈酒一飲而盡。趙安帶頭,三百名宋軍壯士也是一起將烈酒痛飲下腹,末了,趙安將酒碗猛的一摔,吼道:「弟兄們,上路!殺韃子!」 「上路!」三百宋軍齊聲低吼,提起雪亮短刀,人銜枚,馬套環,列隊奔出宋軍大營,藉著夜色掩護,無聲無息的撲向正南面的城固……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九十五章 漢中決戰(3) 「大宋!大宋!殺韃子——!」伴隨著城內城外的宋軍將士長聲怒號,已經殺得滿身是血的趙安鋼斧劈下,城固北門的門閂應聲而斷,一丈多高的厚重城門也瞬時間被城外宋軍撞開。如雷的歡呼聲中,密密麻麻的宋軍大隊蜂擁入城,潮水般掩向正在與宋軍敢死隊殺得難分難解的城固守軍。 「投降不殺!投降不殺!」從宋軍剛剛衝進城開始,招降的口號聲就一直沒斷過——當然了,這也是賈老賊教的,招降敵人不僅可以極大的避免自軍傷亡,而且還可以為煤窯礦山採石場增加壯勞力,所以楊亮節還沒進城就下達了必須喊招降口號的死命令。話雖如此,對蒙古苦大仇深的宋軍將士卻不肯放過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大部分人都是一邊喊著口號,一邊毫不留情的用刀子槍頭往蒙古士兵身上招呼,一刀比一刀更狠,而且是專門往要害處招呼,基本上只要砍實了,挨刀挨槍的蒙古士兵也就可以直接去蒼狼白鹿那裡去報到了——雖說漢中的蒙古軍已經幾十年沒和宋軍開戰了,可他們的祖先殺過四川百姓,勉強也算是父債子還了。 滿懷仇恨的宋軍將士要父債子還,這下可苦了城固城裡這些大部分沒上過戰場的蒙古軍新兵,基本上敢於攔在宋軍衝鋒路線上的,眨眼之間不是能被亂刀砍成碎片,就是被亂槍捅得滿身血窟窿,慘叫著摔倒在已經被鮮血染紅的街道上,繼而被洶湧撲上的宋軍步兵踐踏成泥。而且更糟糕的是,戰場經驗短缺的城固守軍是在半夜睡夢中遭到宋軍偷襲,匆匆被將領趕出軍營迎敵時,很多人甚至來不及穿上盔甲和拿起武器,混戰之中,這些只穿著內衣拿著撿來的石頭木棍當武器的蒙古士兵簡直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準備充分武裝到了牙齒的宋軍將士則像虎入羊群,刀鋒所到之處,蒙古士兵象割麥子一樣倒下,繼而被碾得粉碎,才短短片刻之間,城固北門處就瀰漫起濃厚的血腥味。 「投降!投降!我投降!」不知是那些蒙古士兵帶頭喊起了投降,眨眼間,街道兩旁就跪滿了舉手投降的蒙古士兵,不少色目人乾脆一邊大喊投降,一邊瘋狂砍殺蒙古同伴,捧著蒙古族士兵的腦袋跪到宋軍面前獻媚。而城固守軍本就軍心極不穩定,看到有人帶頭投降,後面匆匆趕來的守軍講義氣的撒腿就跑,不講義氣的則遠遠就跪地投降,爬在路邊等待宋軍士兵捆綁。 見大勢已去,白天還在抱定城亡人亡決心的藥樂罕也沒了勇氣抵抗,扔下軍隊帶著幾十個心腹親兵從東門出城,逃向金州方向。可惜楊亮節兵力充足,早在東門外布下埋伏,藥樂罕又傻乎乎的不知道換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結果剛逃出城就被幾百名宋軍士兵包圍,又有十幾個親兵被宋軍亂刀分屍後,藥樂罕還是乖乖的舉起雙手,大喊大叫道:「我投降!我投降!楊國舅說過,只要我在申時以前投降就不殺我,現在才丑時,時間還沒到!你們可不能殺我!」 主將藥樂罕尚且如此,就更別說普通士兵了,所以城固之戰從半夜子時開始,寅時才剛到就宣告結束,城固的兩千守軍被殺六百餘人,其他的包括守將藥樂罕都跪地投降,成為宋軍俘虜。而宋軍的傷亡幾乎微不可計,傷亡最大的趙安的敢死隊也才戰死四十餘人,楊亮節效仿老師賈老賊,當眾頒發了給敢死隊的獎勵,既鼓慰了功臣之心,又激勵了其他宋軍的戰意,使得宋軍這支偏師士氣為之大振。 天色微明,楊亮節將戰報匯報宋軍漢中大營,收到這份戰報後,統率宋軍主力張鈺和高達二將既是高興又是難堪——楊亮節和趙安的偏師連戰連捷,已經拿下漢中外圍的兩大屏障,他們的主力卻寸功未得,雖說這其中有很多客觀原因,張鈺和高達面子上還是非常之掛不住。稍微商議之後,張鈺和高達重新給楊亮節軍送去一道軍令,要求楊亮節和趙安立即加強城固城防,做好迎擊蒙古軍紀侯援軍的準備。同時張鈺和高達也決定暫緩攻打漢中,一邊讓軍隊趕製損耗嚴重的攻城武器,一邊等待金州紀侯援軍的到來,做好圍點打援的準備。 …… 耐心的等待中,紀侯的金州援軍距離漢中越來越近,二月十八日傍晚,紀侯的軍隊踏足洋州,進駐洋州境內的真符城,休整了一夜之後,出乎宋軍諸將的預料,紀侯軍竟然沒有立即向西,而是又在真符休整了一個白天,至到傍晚才向西進兵,連夜撲往漢中。接到宋軍斥候的偵察報告後,宋軍諸將都大為不解。 「紀侯韃子既然晝伏夜行?他打算幹什麼?」包括宋軍老將高達都猜不透紀侯的真正用意,「如果是在氣候炎熱的夏天,晝伏夜行可以讓軍隊少消耗體力,可現在才是春天,白天也沒熱到那裡去,紀侯為什麼要用這樣的行軍方法?莫非這其中有什麼詭計?」 「會不會是韃子收到了城固陷落的消息,打算在夜間繞過城固直接增援漢中?」張鈺盯著地圖,計算著說道:「從路程來看,如果他的行軍速度不變,明天晚上他就有可能抵達城固外圍,到時候他的軍隊藉著夜色掩護,很有可能避開我軍阻擊,繞過城固直抵漢中。」 「有這個可能。」高達點點頭,同意張鈺的分析。高達又建議道:「城固以東丘陵眾多,道路相當複雜,韃子如果想要在夜裡繞過城固,光靠楊亮節和趙安現在的兵力,恐怕是難以兼顧,我們何不派出一支援軍去給楊亮節,幫他守好城固各條要道?只要吃掉韃子的這支援軍,我們就可以騰出手來全力攻打漢中了。」 「高將軍所言極是,那依你之見,派誰去增援漢中最好?」張鈺反問道。高達稍一盤算,說道:「讓邛應去,雖然這小子脾氣暴點,但是打硬戰最靠得住。」前面已經說過,紀侯軍隊的戰鬥力絕非耶律朱哥軍的新兵可比,高達主動提出讓自己的嫡系去打這一場硬仗,可以說是真正的大公無私之舉,所以張鈺感激之餘沒有絲毫反對,立即讓邛應率軍六千江西軍精銳出發,到城固去協助楊亮節和趙安阻擊紀侯。 邛應帶著軍隊和張鈺高達的書信去了城固,得到警告的楊亮節和趙安立即加強了紀侯援軍的偵察,大批大批的宋軍斥候隊撒了出去,嚴密監視城固通往真符的每一條道路。可新的古怪又出來了,紀侯的援軍抵達洋州城(今洋縣)後,竟然又一頭扎進了洋州城休整起來,一天一夜都沒有動靜,並且全面封鎖了洋州城的每一道城門,讓宋軍斥候只能望城興歎,無法偵察城中敵人動靜。 「肯定有古怪,韃子肯定在耍什麼鬼花招!」這是高達和張鈺收到消息後得出的共識——但紀侯究竟在耍什麼花招,高達和張鈺卻又始終不得要領。無奈之下,高達和張鈺只得一邊派出快馬向賈老賊報告情況,一邊命令楊亮節等人以不變應萬變,繼續嚴密監視進駐了洋州的紀侯援軍,一有動靜立即匯報。 因為路程遠近的關係,高達和張鈺中午派出去的信使,直到半夜將近丑時方才返回漢中大營,並且帶回來了賈老賊的回信,正在營中巡營的高達和張鈺不敢怠慢,趕緊返回中軍大帳。進得帳內,高達和張鈺制止信使的行禮,只是搶過回信便一同觀看,可是只看得兩行字,張鈺和高達的臉色就變了。 「君玉,武起,見字如面。」信是賈老賊親筆所寫,很簡短,「汝二人所報之軍情,吾已知曉,紀侯韃子舉動反常,極有可能是聲東擊西之計!從其他道路繞過城固,直接增援漢中!吾與子聰大師分析,認為紀侯韃子虛兵進駐洋州吸引我軍注意,實兵走米倉山小道增援漢中的可能最大,汝二人須嚴防米倉山小道。賈似道字。鹹淳四年二月二十日。」 「米倉山?!」張鈺和高達臉都白了——米倉山脈位於城固以南六十里,中間還隔著一條漢水,因為遠離洋州通往城固的官道,正是宋軍阻擊線的盲點所在。想到這裡,張鈺和高達同時吼了起來,「快!吹號點兵!」 「鐺鐺鐺鐺鐺!」不等張鈺和高達點起兵馬去填補這個漏洞,大營南面搶先響起鳴警的銅鑼聲,張鈺和高達臉色更是難看,趕緊衝出大帳向南張望時,卻見漢中南面火光沖天,隱隱還能聽到蒙古的軍歌聲和喊殺聲——那正是米倉山小道通往漢中的方向! 「報——!」一個滿頭汗水的宋軍傳令兵飛奔過來,滾下馬抱拳叫道:「啟稟二位將軍,紀侯韃子忽然出現在我軍南營,正在向漢中南門殺去,杜鴻將軍難以……」 「韃子距離漢中南門還有多遠?」高達打斷傳令兵的求援,鐵青著臉問道。杜鴻派來的傳令兵擦去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哭喪著臉答道:「回稟二位將軍,紀侯韃子是半夜摸到我軍大營,直到我軍營寨門口才被發現,我軍倉促迎敵,難以有效阻擊,小人出發時,紀侯韃子距離漢中南門已經不到二十里!」 「這麼近?」高達和張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都知道自己過於低估了紀侯的統兵能力。不等高達和張鈺二人再說什麼,漢中城中也是一聲炮響,南門吊橋轟然落地,脫裡赤親自率領蒙古鐵騎殺出南門,向南接應來援漢中的紀侯援軍,前後夾擊駐紮在漢中南面的宋軍杜鴻部隊。 事情到了這步,措手不及的宋軍再想完全阻止紀侯軍隊入城,顯然已經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不過被紀侯耍得團團轉的高達和張鈺當然不肯死心,親自點起兵馬雙雙殺往漢中南門,想要乘著紀侯急於進城的機會,狠狠殺他一批士兵,免得漢中城以後更加難打。可是張鈺和高達再次低估了蒙古鐵騎來去的機動性,等到他們率軍殺到漢中城下時,漢中守軍南門已經在拉起吊橋和關閉城門了——這意味著什麼,相信不用解釋了吧? 「娘的!」一貫穩重的高達氣得罵了一句髒話,衝動下幾乎想立即提兵攻城。這時,負責包圍漢中南門的杜鴻灰頭土臉的過來請罪了,杜鴻臉上還有一道新鮮的刀傷,顯然剛才是在剛才的戰鬥中掛的彩,杜鴻向張鈺和高達雙膝跪下,磕頭說道:「末將無能,未能阻止韃子援軍入城,反而導致我軍傷亡近千,請二位將軍從重治罪。」 「杜將軍,這不怪你,是我們低估了紀侯。」張鈺歎了口氣,下馬雙手攙起杜鴻,更加垂頭喪氣的說道:「沒想到紀侯這個韃子這麼狡猾,竟然用聲東擊西之計把我們耍了。我們更笨,只注意著東面,根本沒想到韃子會從南面的米倉山小道摸過來,如果要追究責任,我才是在責難逃。」 「還有我也跑不掉。」高達也安慰杜鴻,又恨恨道:「終日打雁,今天算是被大雁啄了眼了。杜將軍你不用自責,這次阻擊韃子援軍失敗,我會和張將軍一起向賈太師請罪的,與你無關。」 …… 自怨自艾一番,張鈺和高達果真又寫了一份戰報,向賈老賊匯報戰況和請罪。快馬急馳,戰報和請罪書於二月二十一正午送到了賈老賊面前,看完這些東西,賈老賊並沒有大發雷霆,立即下令治罪,而是淡淡的向張鈺和高達派來的信使說道:「回去告訴張鈺和高達,勝敗乃兵家常事,叫他們不用氣惱,只要堂堂正正給我打下漢中,這些責任就可以不用追究了。」 「小人遵命。」信使抱拳答應。賈老賊又補充一句,「順便再告訴他們,紀侯援軍入城,未必全是壞事,只要在漢中收拾掉紀侯,將來再收復金州就容易多了。」信使又答應一聲,詢問賈老賊再無回信,信使這才快馬趕回漢中大營。 信使走後,賈老賊轉向子聰苦笑說道:「韃子的金州援軍成功入城,這回漢中韃子肯定更有堅守決心了,這場攻堅戰也更有得打了。」說到這,賈老賊皺了皺眉頭,目光轉向南面的定軍山緩緩說道:「本來本官絕不會害怕打持久戰,可這定軍山韃子的存在,對我軍的糧道始終是一個重大威脅。為了謹慎起見,我們最好還是早點把這個釘子拔掉,這樣才沒有後顧之憂。」 「太師想要拔掉這個釘子?」子聰的陰陰笑道:「定軍山山高路險,正面強攻的話,我軍肯定傷亡巨大——以太師的性格,可是絕對不喜歡打這種仗的。」 「知我者,大師也。」賈老賊也是陰陰一笑,問道:「只是不知大師可有破山之計?」 子聰笑得更陰,湊到賈老賊耳邊低聲嘀咕起來。聽完子聰的缺德主意後,賈老賊有些猶豫,又問道:「劉整會上當嗎?劉太平倒還好說,可劉整那個狗漢奸比狐狸還滑,未必會中這個計吧?」 子聰又是一笑,陰陰說道:「第一次,劉整肯定不會上當,第二次,他也未必會上當,可是到了第三次,他想不上當就不行了。」賈老賊轉動著眼珠盤算良久,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 幾天的時間飛快過去,這一日,定軍山蒙古大營中,脫得赤溜溜的劉太平、劉整和唐笑三人正在被窩中打滾。雖說劉太平為人甚妒,獨佔了唐笑許久時間,可架不住唐笑這個天吃星沒日沒夜的索求啊,很快就招架不住唐笑無時無刻的添夾吸吮,即便天天吃六味地黃丸也沒多大作用,後來慾求不滿的唐笑主動提起那日她在漢中城中大戰劉整和脫裡赤的光輝成績,劉太平好奇之下叫來劉整聯手一試,果然滋味非同凡響,所以才有了這樣的情景。(注) 「小美人,該換位置了。」劉太平鬆開唐笑的水蛇腰,拍著唐笑汗淋淋的香臀淫笑道:「快用你的小嘴給我含含,否則我可就要射出來了。」唐笑吐出劉整的活兒嫣然一笑,依言掉轉身體,可不等唐笑含住劉太平的命根子,劉整也還沒來得及進入唐笑的後門,帳外忽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和劉垓激動的叫喊聲,「大將軍,父親,熊夫人,好消息!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劉太平一邊揉著唐笑的乳尖,一邊懶洋洋的問道。劉垓激動大叫道:「宋蠻子的押糧隊來了!我們的斥候發現宋蠻子從朝天嶺送了一批糧食過來,足足有三百多車,而且走的雞冠隘這條路,我們動手劫糧非常方便!」 「哈哈!終於來了!」劉太平光著屁股從床上跳起來,大吼道:「趕快召集騎兵,跟著老子去把宋蠻子的軍糧劫了!」 「大將軍,千萬不能上當!」劉整也推開唐笑光著屁股跳下床來,焦急叫道:「這肯定是賈似道老賊的引蛇出洞之計,騙我們下山!」 註:六味地黃丸一方出自宋代醫學家錢乙所著的《小兒藥證直訣》,絕對不是棒子發明。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九十六章 漢中決戰(4) 「大將軍,你不用慌,也不用急。」劉整一邊穿著褲子,一邊把劉太平勸到座椅上坐下,「大將軍請先坐下,聽末將為你細細道來,這一次賈似道老賊從雞冠隘運糧絕對沒安半點好心。」 劉太平欠劉整父子一條命,對劉整的話怎麼都得聽進一些去,旁邊還有一個恨漢人和賈老賊入骨的唐笑撒嬌獻媚,賣弄風騷,好說歹說,總算把急著去劫宋軍糧隊的劉太平給按到座位上坐下,又都匆匆披上幾件衣服,這才把在門外等了許久的劉垓叫進帳來一起商量——當然了,同樣和唐笑有一腿的劉垓進來後,眼睛少不得往唐笑半露的酥胸上打幾轉,並狠狠嚥下一口口水。 「咱們駐紮在這定軍山上,本來就是衝著宋蠻子的糧道來的。」劉太平性格十分急噪,劉整還在披衣服的時候就急不可耐的問道:「在這等了快一個月了,好不容易等到宋蠻子送一次糧食,你為什麼硬說這是賈似道老賊的詭計?不讓我們動手?」 「大將軍,不要急。」劉整又勸了劉太平一句,然後讓正在和唐笑眉來眼去的小兒子劉垓去把漢中地圖取來,指著地圖向劉太平解釋道:「大將軍請看,這宋蠻子從後方運糧進漢中,有倆條路可走,第一條是雞冠隘老路,第二條是金牛鎮新路。這雞冠隘乃是千年老道,距離漢中最近但道路狹窄;金牛鎮新道是宋蠻子立國之後才修築的道路,雖然要比雞冠隘舊道長上五六十里,道路相對寬敞和平坦,賈似道老賊運糧放著這金牛道不走,偏偏要走雞冠隘舊道,這難道不值得奇怪?不是設計誘敵,還能是什麼?」 「劉將軍,你剛才不是說雞冠隘路要比金牛道近,賈似道老賊從這條路運糧可以省時省力,有什麼好奇怪的?」唐笑對軍事不是很精通,所以忍不住好奇問道。這時,劉太平倒在劉整的提醒下看出端倪,脫口叫道:「這兩條路距離定軍山的遠近!雞冠隘距離定軍山只有三十多里,金牛道卻要遠得多!」 「對!大將軍聖明燭照,就是這個遠近的問題!」劉整假惺惺的拍幾下手掌,又指著地圖給唐笑解釋道:「熊夫人,你看清楚沒有?賈似道老賊從雞冠隘老路運糧,我們駐紮在定軍山上,要劫他的糧簡直是輕而易舉!可賈似道老賊如果從金牛道運糧,我們要劫他的糧除非先穿過宋蠻子精銳控制的西縣縣境,否則就得首先穿過雞冠隘,再迂迴向北才能辦到!賈似道老賊比狐狸還滑,比毒蛇更陰險,又怎麼可能會露出這麼大的漏洞給我們?」 經過劉整這麼一仔細解釋,唐笑總算明白過來,忙向劉整拋幾個媚眼,以示獎勵。劉整則又振振有辭的說道:「還有最關鍵的一點,賈似道老賊這次只運來了三百車糧食,先別說裡面裝的不可能是糧食,就算真是糧食!一車糧頂多裝五石(約合三百公斤),一千多石糧食根本不值得我們動手,賈似道老賊就算是丟了,也不會有半點心疼!所以總的來說,賈似道老賊這次誘敵的可能性極大!」 「說得對,這點糧食就算運到前線,賈似道老賊的十萬蠻子也吃不了幾天,咱們犯不著冒險。」劉太平被劉整的話打動,咬牙說道:「咱們不動手則罷,一動手就得動大的,讓賈似道老賊哭都哭不出來!」 「垓兒,你去給我們辦兩件事。」勸住了劉太平,劉整又轉向劉垓吩咐道:「第一,派人盯緊賈似道老賊的運糧道,絕不允許出手,只要找出賈似道老賊的伏兵位置就行了。第二,多派人手監視金牛道,發現賈似道老賊從那條道路運糧,立即報我!」 「孩兒遵命。」劉垓抱拳答應一聲,又戀戀不捨的狠狠盯一眼唐笑半露的酥胸,這才告辭。不曾想劉太平忽然叫住他,向他淫笑道:「仲寬,把事辦完了就趕緊回來——咱們三個人一起陪熊夫人,肯定滋味更爽。」 「去你的!」唐笑滿面媚色的嬌嗔起來,劉太平則毫不客氣的上去把她抱起扔在床上,又狠狠壓上去。很快的,寢帳中就又響起兩男一女粗重的喘息聲…… …… 可能是賈老賊故意要打劉整的臉吧,劉整認為宋軍那三百輛糧車裡裝的很可能不是糧食,可蒙古斥候偵察的結果卻讓劉整顏面掃地——三百輛車裡裝的全是貨真價實的糧食,還全部是運往漢中大營的糧食。而且更打臉的是,蒙古斥候差不多把雞冠隘老路兩旁翻遍,楞是沒找到一個宋軍伏兵的影子。還好劉整父子和劉太平的關係現在已經大為改善,所以劉太平也沒發多大的牢騷,只是咬牙切齒的說下次絕對不讓宋軍運糧隊從他眼皮子底下過去。 劉太平的機會很快就來了,兩天後,劉垓負責的蒙古軍斥候隊再一次發現宋軍糧隊,還是滿滿三百馬車,而且還是走雞冠隘老路。飛報到正在和唐笑、劉整玩3P的劉太平面前後,劉太平這次再不遲疑,馬上跳起來叫嚷下令升帳點兵,要親自領軍去劫宋軍糧隊。不過和子聰預料的一樣,這一次劉整只稍微猶豫了一下,立即又跳下床拉住劉太平,「大將軍,千萬不能去!」 「為什麼不能去?難道又干看著讓宋蠻子的糧隊從我們眼皮子底下過去?」劉太平不耐煩的吼了起來。劉整死死拉住他,勸說道:「大將軍,你聽我說,賈似道老賊狡詐,子聰禿驢陰險,最擅長玩這些虛虛實實的把戲,上一次故意不安排伏兵,裝的也是真糧食,就是想讓我們認為這一次還是這樣,所以我們這一次絕對不能動手!否則肯定要中埋伏!」 「我怕賈似道老賊的狗屁埋伏!」劉太平嘴上叫得凶,心裡卻情不自禁的想起上次在長寧山中的十面埋伏——那可是劉太平這一輩子永遠無法忘記的噩夢啊!所以劉太平終於還是冷靜下來,只是不服氣的問道:「上次不能劫,這次不能劫,那我們駐紮在這鳥不拉屎的定軍山幹什麼?不切斷賈似道老賊的糧道,我們拿什麼解除漢中之圍?」 「大將軍不用擔心,我們有的是機會。」劉整自信滿滿的說道:「紀侯將軍的援軍已經進了漢中,宋蠻子又不擅長打進攻戰,漢中城拖住宋蠻子主力一兩個月應該不成問題,打這種消耗戰實際上就是拼吃飯,宋蠻子的主力一天就要吃幾百石糧食,就這麼一次三百車的運,根本不可能供給前線吃飽。所以我們只要再耐心等一等,等到宋蠻子前線缺糧,從後方大量運糧的時候,我們再一出手就能要了賈似道老賊的狗命!」 「話倒是有點道理,可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劉太平無比鬱悶的問道。劉整獰笑答道:「快了!賈似道老賊連續從雞冠隘運糧,十有八九是轉移我們的注意力,乘機從金牛道大批運糧——末將已經讓犬子盯緊了金牛道,只要在那裡發現宋蠻子的運糧大隊,咱們就動手劫糧,一舉扭轉戰場被動局面!」 「唉,那就再等等吧。」劉太平無奈的躺回床上,又把唐笑按到他的兩腿之間…… …… 定軍山蒙古駐軍又一次按兵不動,宋軍的糧車再一次平安通過雞冠隘,順利抵達前線,消息傳到賈老賊面前,賈老賊冷哼連連,「狗漢奸,果然奸詐多疑,竟然接連兩次都沉得住氣。不過下一次,就沒那麼容易了。」 冷哼之後,賈老賊正在盤算何時將劉太平誘下山來決戰,鳳州方面忽然有十萬火急的消息傳來,而且帶信來的還是一個吐蕃和尚,自稱是吐蕃國師八思巴的弟子。賈老賊大吃一驚,趕緊派人將那吐蕃和尚迎接進來,賓主見禮之後,那吐蕃和尚先是拿出信物證明自己的身份,然後雙手獻上吐蕃掌權者八思巴和楊璉真珈的親筆書信,並通過翻譯告訴賈老賊道:「啟稟太師,小僧恩師本意是直赴漢中與太師見面,但漢中和鳳州的戰事未絕,道路不通,恩師受阻於鳳州境內,所以先派小僧前來送信,只等道路通暢,再來親自拜見太師。」 八思巴其實是賈老賊請來的,當時成都平原的戰事穩操勝券後,賈老賊就把楊璉真珈這張牌打了出去,派楊璉真珈入藏去與八思巴聯繫,準備用恩服手段收復西藏,只是賈老賊沒有想到八思巴回這麼快就有回音。——不過仔細一想也不奇怪,宋軍控制了成都平原後,實際上已經和吐蕃接壤,被忽必烈扶持為西藏法王的八思巴為了西藏的前途著想,怎麼都不敢拒絕賈老賊的邀請。而賈老賊也很清楚八思巴在統一西藏過程中起到的作用,所以賈老賊激動得手都有點顫抖了,費了很大的勁才把兩封信拆開。 賈老賊首先看了楊璉真珈的親筆信,出於感激賈老賊的不殺之恩,楊璉真珈在大宋和西藏取得聯繫這件事上確實出了不少力,在信中,楊璉真珈告訴賈老賊說,他已經說動了八思巴考慮接受大宋冊封,將西藏併入大宋領土,這一次到漢中來和賈老賊見面,其實就是來和賈老賊談判合併條件。只是鳳州的張札古帶打著迎接法王的名號把八思巴迎進了鳳州城內,所以不能立即前來,而張札古帶留住八思巴一行,其實也是想在和宋軍的投降談判上多一塊籌碼,所以讓賈老賊不用擔心他們的安全。在信的最後,楊璉真珈還告訴了賈老賊大散關棧道已經被衙內軍燒燬的好消息,但衙內軍的下落楊璉真珈並不知道,所以也沒稟報。 「好,好,好。」喜訊不斷,賈老賊笑得嘴都快合不攏——至於衙內軍和乾兒子的死活,咱們的賈太師沒時間去關心。再去看八思巴的親筆信時,賈老賊驚訝的發現八思巴竟然是用漢字,而且字寫得還非常漂亮,賈老賊忍不住誇了一句,「不愧是西藏第一學者,果然有一手。」 和楊璉真珈的信相比,八思巴的信就要複雜的多了,拋去那些過年話,八思巴主要是試探賈老賊對西藏併入大宋各種條件的態度,八思巴提出的條件主要有三條,第一當然是八思巴的法王身份絕對不能變,並且允許世襲罔替;第二則是西藏必須是政教合一,由法王執掌政權;第三條就是希望賈老賊能允許喇叭教在南宋境內建廟,傳播教義。 三個條件中除了第三條外,其他都有些苛刻,可賈老賊也很清楚宗教在西藏的影響力,暫時答應然後慢慢蠶食無疑是上策。所以賈老賊只稍微和子聰商量一個下午,立即就讓同樣精通藏文的子聰提筆回信,賈老賊讓子聰告訴八思巴,第一,賈老賊可以給八思巴提上一級,上表朝廷為八思巴請封活佛,他的子孫後代也可以由大宋冊封——賈老賊可沒安什麼好心,必須由大宋冊封才能繼承八思巴的權位,到時候八思巴肯定有幾個兒子爭奪,賈老賊可就有的是渾水摸魚的機會了。第二,賈老賊答應西藏政教合一,而且還允許八思巴自主任命地方官員——前提條件則是必須允許宋軍在西藏駐軍。第三條賈老賊最慷慨,除了答應八思巴在南宋傳教外,另外大筆一揮答應由大宋出資,在南宋境內建立十座喇叭廟——賈老賊可不怕治下宗教多樣,只怕宗教過於單一,那才是真正的麻煩。至於其他的小條件,比如什麼保護寺院財產和貴族生命財產的,賈老賊更是滿口答應。 急著帶回回信的八思巴使者在褒城休息了一夜後,第二天便提出告辭,賈老賊再三挽留無用,只得重賞之後親自送出褒城,並派重兵送回鳳州。同時賈老賊又讓八思巴使者給張札古帶和奧屯世英都帶去了親筆信,奉勸他們盡早歸順大宋,並開出了極為誘人的招降條件,被賈老賊餵飽的八思巴使者也承諾一定把信帶到,這才告辭離去。 「好,這回局面清晰了。」送走八思巴使者,賈老賊樂得就像剛在路上撿了一個漂亮媳婦一樣,不斷拍手歡喜道:「大散關棧道總算是被毀了,只要拿下了漢中,再幹掉阿里不哥在漢中的殘部,張札古帶和奧屯世英沒了靠山,肯定就會乖乖投降,打了一年多的四川光復戰,也可以徹底結束了。」 「太師,事不宜遲,是時候讓咱們的第三支運糧隊出發了。」子聰微笑著,陰森森的向賈老賊建議道:「這一次,咱們的運糧隊不用走雞冠隘老路了,直接走金牛道進漢中,劉太平和劉整鐵定下山劫糧!」 賈老賊笑笑,轉向親兵隊長龔丹說道:「派一個人去給王安節傳令,讓他親自押糧五千石,走金牛道送到漢中前線聽用。」龔丹抱拳答應,子聰卻楞了一下,忙阻止道:「太師,朝天嶺糧倉大概也就剩五千石糧食了,你讓王安節全部送來,要是出什麼意外,短時間內可就沒辦法立即把糧食送到漢中了,是不是讓王安節換一些假糧食?」 「捨不得孩子抓不住狼,韃子在朝天嶺如果有眼線,一旦發現我們運的是假糧食,怎麼還可能上當?」賈老賊陰森森的說道:「再說漢中軍營還有二十幾天的糧食,如果張鈺和高達在十天之內再攻不破漢中,本官就親自去指揮漢中攻城戰!哼,本官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九十七章 漢中決戰(5) 兩次想要下山劫糧都被劉整制止,急著想要扭轉漢中戰局的劉太平算是鬱悶壞了——關鍵是劉太平得抓緊時間打個夠份量的勝仗,否則劉太平在阿里不哥面前說話也就不敢再大聲了。但急歸急,劉整和唐笑的好心建議也不能不聽,所以劉太平也只能耐著性子,一邊派出人手嚴密監視宋軍兩條運糧道路,一邊成天和唐笑鬼混打發時間。 就這麼混混噩噩的又過了幾天,二月二十六日下午,一個滿身塵土的斥候騎著跑得口吐白沫的戰馬衝上定軍山,人剛通過檢查進入大營,那斥候就衝著正在巡營的劉垓氣喘吁吁的大叫道:「少……少將軍!十萬火急!宋蠻子在朝天嶺的軍隊出動了,蠻子王安節親自押著糧草向漢中來了,糧草足足有一千多車啊!」 「什麼時候出發的?走的是那條路?」劉垓樂得一蹦三尺高,衝過來提著那斥候的衣領大吼大叫問道。那斥候擦一把臉上的汗水和灰塵,喘著粗氣答道:「宋蠻子糧隊是今天清晨出發的,走那條路還沒確定,所以陳將軍讓小人先回來報信,陳將軍帶著人繼續監視宋蠻子糧隊,一旦確定宋蠻子的運糧路線,就會馬上派人來向大將軍稟報。」 「哈哈!宋蠻子的大運糧隊果然來了!」劉垓大笑一聲,向那斥候揮手吩咐道:「幹得漂亮,下去領賞吧。」說罷,劉垓扭頭撒腿就往劉太平的寢帳跑——別看現在下午申時沒到,太陽還掛著頭頂上,但劉太平、劉整和唐笑肯定就在寢帳裡,沒有事絕對不會隨便出來。 又一次把劉太平和劉整光著屁股從唐笑床上叫起來,劉垓急匆匆的向劉太平和劉整稟報了喜訊,但這一次劉太平不再風急火燎的叫嚷去劫糧了,而是懶洋洋的穿著褲子,等待劉整得出結論。果不其然,老奸巨滑的劉整並沒有象兒子那麼激動難當,而是首先提出了一個極為關鍵的問題,「褒城的宋蠻子軍隊有沒有出動?」 「這個……,目前還沒收到消息。」劉垓遲疑了一下才回答。劉整罵了兒子一句,「笨蛋,快多派人手去監視褒城蠻子的動靜,發現他們軍隊出動,馬上報我。」劉垓答應,迅速出帳安排。劉太平這才懶洋洋的問道:「武種,這次你還認為宋蠻子是在引蛇出洞不?」 「這一次,宋蠻子應該不是引蛇出洞了!」劉整斬釘截鐵的話讓劉太平和唐笑都是精神一振,劉整分析道:「漢中大戰已經打了快一個月了,算來宋蠻子隨軍攜帶的糧草也用得快差不多了,紀侯又已經殺入漢中增援,漢中攻防戰很可能要被打成消耗戰,賈似道老賊再不運糧就來不及了。而且這一次運糧的蠻子是王堅的大兒子王安節,這個小蠻子和他的父親一樣都是行事謹慎之人,正是押糧運糧的最佳人選。所以從兩點來看,這一次宋蠻子十有八九是真的運糧!」 「那還楞著幹什麼?還不趕快集結兵馬,準備去劫糧?」劉太平樂得也是一蹦三尺高,就連沒繫好褲帶的褲子落在地上都沒發現。劉整忙勸道:「大將軍莫慌,目前還是末將的猜測,請再等一上等,等咱們的斥候報告了宋蠻子的運糧路線再說!賈似道老賊和子聰禿驢的詭計讓人防不勝防,要是宋蠻子又走雞冠隘運糧,那我們就得小心了!」 「如果宋蠻子走金牛道運糧呢?」劉太平又問道。劉整脫口答道:「那就錯不了了,宋蠻子走那條路,絕對是真的運糧!」 親自守在大營門口焦急的等待了將近兩個時辰,天色傍晚的時候,派去朝天嶺監視宋軍糧倉動靜的蒙古斥候終於送來第二個消息——宋軍運糧隊果然是走金牛道運糧!聽到這消息,劉太平樂得上躥下跳自不用說,就連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劉整都難得露出一些笑容,搓著手激動不已。這時候,劉垓派去褒城的斥候也跑了回來,向劉太平稟報道:「啟稟大將軍,今日下午,宋蠻子騎兵忽然出動,走金牛道向西去了!」 「多少人?領兵將領是誰?」劉整激動問道。那斥候抱拳答道:「從旗號來看,數量大約五千餘騎,領兵大將為蠻子楊晨煥。」 「宋蠻子騎兵去金牛道幹什麼?」唐笑有些疑惑的問道:「難道是去接應押糧隊?」 「熊夫人,你答對了!」劉整拍手笑道:「宋蠻子這次足足運來五千石糧食,已經是朝天嶺糧倉的所有糧食,賈似道老賊為了謹慎起見,當然要派精銳過去接應!」 「好!」劉太平也是拍手叫好,連聲喝道:「吹號,升帳點兵,本大將軍要親自去燒了宋蠻子的軍糧!」那邊唐笑迫不及待的撒嬌道:「大將軍,奴家也要陪你一起去,奴家要為大將軍親手燒掉宋蠻子的軍糧!」 「沒問題,你就一起去吧。」劉太平哈哈大笑,滿口答應唐笑的要求。劉整則又建議道:「大將軍,我們這一次不動則矣,一動就得傾盡全力,帶著所有騎兵連夜出動,從雞冠隘出漢中盆地,抄小道繞到宋蠻子運糧隊背後劫糧!」 「帶走所有騎兵?那定軍山大營怎麼辦?」這回換劉太平謹慎了。劉整獰笑答道:「大將軍放心,只要我們動手劫糧,賈似道老賊必然傾盡全力救援糧隊,根本沒時間來顧及定軍山。退一萬步講,就算賈似道老賊真來攻打,定軍山的地形易守難攻,我們兩千多步兵加上蒙古百姓和色目百姓,守住一個白天絕對沒有問題,完全能等到我們回援定軍山。」 劉太平仔細一想發現是這個道理,當下劉太平再不遲疑,立即升帳點兵,與劉整父子和唐笑等人率領所有騎兵,藉著夜色掩護悄悄離開定軍山,走雞冠隘離開漢中盆地,迂迴向北從後方偷襲宋軍運糧隊。定軍山大營則交給了原西縣守將伯牙倫鎮守,多打旗幟多生篝火,以免被宋軍發現定軍山大營空虛。——可劉太平和劉整做夢都想不到的是,他們的一舉一動,其實早在賈老賊和子聰這對狼狽為奸的搭檔預料之中……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不說伯牙倫日夜守護蒙古軍的定軍山大營,單說劉太平和劉整父子藉著黑夜掩護,率領將近八千的精銳騎兵出得雞冠隘後,立即抄小道迂迴向北,去追宋將王安節率領的押糧隊。而川北一帶的地形特點就是多山多甬道,小路複雜眾多,劉太平等人手裡又有川北四萬戶提供的最詳細地圖,自然對這些小路瞭如指掌,又是不惜人力馬力的撒足狂奔,所以才到丑時時分,劉太平軍就轉上了金牛大道。 上了金牛道大路,劉太平軍一面派斥候查看周圍情況,一邊清點人馬集結部隊。片刻後,先是斥候飛報發現宋軍大隊糧車通過的痕跡,接著分別走三條路行軍的蒙古騎兵也重新集結完畢。劉太平意氣風發,抱著唐笑上馬共乘一騎,拔刀指著前方吼道:「弟兄們,追!殺蠻子!阿拉!」 「阿拉!」蒙古騎兵怪叫起來,跟著劉太平的旗幟沿著金牛大道發足急追。今夜春雨不大,道路頗為乾爽,更是利於蒙古騎兵行軍,劉太平不免更是歡喜,已經開始幻想此戰一舉扭轉乾坤,回到哈刺和林時阿里不哥該如何獎勵自己。劉整父子也對此戰信心十足——因為在劉整看來,宋軍就算提防自己劫糧,也只會注意前方,絕對猜不到自己會從後方偷襲。 大概是好運氣終於落到了阿里不哥的頭上吧,狂奔了一個多時辰,天色微明的時候,打前戰的蒙古斥候終於在被戰火摧毀的金牛鎮廢墟東面發現了宋軍糧隊的蹤跡,而且更讓劉太平欣喜若狂的是,可能是因為阿里不哥軍抄小道的原因,宋軍的騎兵竟然還沒有和押糧隊會合。確定了距離遠近,劉太平又拔出刀吼道:「全軍衝鋒,一鼓作氣殺散宋蠻子糧隊!阿拉!」 「阿拉——!」蒙古騎兵又是一陣怪叫,戰鼓擂動聲中,八千蒙古鐵騎排著整齊的陣形,就像一條藍白色的毒蟒沿著金牛大道衝鋒起來。先是衝過了金牛鎮廢墟,又狂奔了不到一柱香的時間,蒙古軍前鋒就已經看到了宋軍那長不見頭尾的糧車隊,還有驚慌失措的宋軍押糧隊伍。親自打前鋒的劉太平大吼,「衝!不要給宋蠻子結陣!阿拉!」 蒙古騎兵瘋狂踢動馬腹,催促戰馬全力衝鋒,戰馬吃疼發足急奔,果然趕在宋軍結陣之前殺入宋軍隊伍中,弓箭幾如雨點一般落下,措手不及宋軍士兵無力抵抗,只能慘叫著四散奔逃,逃入道路兩旁的深山密林。而阿里不哥軍的目標是糧車,也來不及去追殺,只是一路向前,迅速控制了宋軍的大半糧車,位於糧隊前方的王安節見勢不妙,只能下令宋軍放棄糧車,輕騎向東而逃。劉太平本欲繼續追趕殺敵,劉整卻衝上來拉住他,叫道:「大將軍,殺蠻子有的是機會!先燒了他們的糧草,否則宋蠻子的騎兵來了,我們就又得費手腳了!」 「娘的,算狗蠻子運氣!」劉太平衝著王安節逃去的背影恨恨吐一口痰,吼道:「點火!燒糧!」 蒙古士兵依令而行,紛紛生火點燃火把樹枝,砍來大量樹木扔到裝滿糧食的宋軍糧車上。為了預防宋軍騎兵殺來,劉整還極為陰險的命令士兵推來許多糧車堵塞道路,鋪上樹木硫磺等引火之物,打算藉著烈火阻攔宋軍騎兵救援。——當然了,恨宋軍入骨的唐笑當然要撒嬌弄嗔的親自點火。 「忽——。」當唐笑把一支火把扔到硫磺上時,堆積在一起的宋軍糧車立即燃起沖天大火,那邊蒙古士兵也紛紛點燃火把,空氣中頓時瀰漫起焦香的糧食被焚味道。看著這沖天的火焰和濃煙,劉整父子哈哈大笑,劉太平則當眾揉著唐笑豐滿的胸脯瘋狂淫笑。但就在這時候,熊熊燃燒的宋軍糧車忽然一聲巨響,轟然炸開,帶著火焰的糧袋漫天飛舞起來。 「出什麼事了?!」劉太平和劉整父子一起臉上變色,可不等他們反應過來,接二連三的爆炸已經在宋軍糧車中響起,巨大的爆炸震得正在點火的蒙古士兵東倒西歪,滿天飛舞的帶火糧袋冰雹般落下,燒得燙得蒙古士兵鬼哭狼嚎,哭爹喊娘,同時還引燃了道路兩旁的樹木,只在片刻,無數蒙古騎兵就身處火海包圍之中。直到此刻,劉整才醒悟過來,驚叫道:「糧車裡藏有火器!點火就炸!」 「糧車裡藏火器?」劉太平傻了眼睛,做夢也沒想到賈老賊會瘋狂到這地步。而劉整馬上又吼道:「又中計了!快往來路撤退!賈似道老賊肯定還有後招!」 「轟——!」劉整的叫喊晚了一些,後方看似殘垣斷壁的金牛鎮廢墟中忽然一聲炮響,無數宋軍騎兵從廢墟中和道路兩旁蜂擁而出,迅速在大路上集結成軍,為首一員大將,正是昨天下午從褒城出發的宋將楊晨煥。楊晨煥先習慣性的舔舔刀鋒,大笑道:「狗韃子!你們又中埋伏了!弟兄們,跟老子殺韃子!大宋!」 「大宋——!」無數雪亮的鋼刀天空,宋軍騎兵吶喊著拍馬衝上,殺向正在被糧車炸彈炸得哭爹喊娘的蒙古騎兵。劉太平和劉整父子氣得差點沒哭出來,匆匆指揮軍隊迎戰時,宋軍騎兵已經殺到面前,楊晨煥一馬當先,專挑來不及上馬的蒙古士兵砍殺,後面的宋軍騎兵個個爭先,立時殺得蒙古騎兵節節敗退,後方的高鳴則率領騎射手仰射放出火箭,火箭落到糧車上,立時又引燃了幾車糧車炸彈,炸得蒙古士兵哭喊震天,卻又無路可逃。 「大宋!」新的吶喊聲傳來,開始詐敗而逃的王安節軍掉頭殺來,隔著火海拚命放箭射殺蒙古士兵,開始逃進道路兩旁樹林的宋軍士兵也掉頭沖了回來,或是點燃樹林阻斷蒙古士兵,或是居高臨下向蒙古軍隊投擲手雷。可憐蒙古士兵身處火海雷陣,四面皆敵,直被燒得鬚髮盡燃,人喊馬嘶,哭聲震天。而且這支蒙古軍隊顯然沒有司馬老賊那樣的運氣,下了一夜細雨的天空竟然在此刻放晴,還有大風吹來,風借火勢,火借雷威,燒得炸得蒙古騎兵哭喊不絕,濃煙烈火之中,自相踐踏,死者無數。 「大將軍,快突圍!快向東突圍!」劉整急得哇哇大叫,劉太平無奈之下也只好揮師向東。可劉整開始的歹毒心腸在這一刻報應到他頭上——被他集中在一起點燃的糧車已經被引燃,沖天的火焰足有十幾丈高,混亂之中蒙古軍不要說衝過火海了,就是靠近一丈之內都覺得呼吸困難,炙熱難擋。劉整暗罵自己糊塗,只得硬著頭皮建議劉太平改向來路突圍。 「弟兄們,想活命就跟老子殺!」劉太平不擅長計謀,但是在戰場上卻遠比劉整父子勇猛。儘管身處火海,劉太平還是帶頭殺向楊晨煥軍,受到他的鼓舞,阿里不哥軍的精銳也掉過頭亡命突圍——至於劉整父子和唐笑,早就搶來幾面盾牌躲在人群中央,跟著大隊撿便宜逃命了。而楊晨煥和高鳴也算是騎兵老將了,深知騎兵亡命突圍的威脅性,迅速調整戰術讓出道路,在道路兩旁砍殺專心逃命的蒙古騎兵,斬獲無數。 付出無數代價好不容易殺出包圍,不等劉太平和劉整父子清點人馬重新組織隊伍,後面楊晨煥和高鳴又揮師追來,不斷砍殺落後落單的蒙古騎兵。劉太平和劉整暗罵宋軍騎兵徒弟用師傅手段搭師傅,卻又無可奈何,只得率軍向來路逃命。楊晨煥和高鳴率軍緊追不捨,攆得蒙古敗軍雞飛狗跳。 一路飛奔逃命,劉太平和劉整父子不敢走大路去朝天嶺,只能轉向來路的小路逃往雞冠隘,後面大宋騎兵則想牛皮糖一樣粘在蒙古敗軍尾巴上,不僅絲毫不給蒙古敗軍喘息之機,還不斷斬殺落單的蒙古敗軍士兵,積少成多,斬獲也相當可觀。事情到了此步,劉整雖然看出宋軍是在消耗自軍體力,不讓自己有休息機會還佈置有後招,但宋軍追得太緊,形勢太過危急,劉整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只是不斷祈禱定軍山大營沒被宋軍奪去,那蒙古敗軍才叫死無葬身之地。 還真被劉整給料中了,被不惜體力的大宋騎兵象趕鴨子一樣攆到雞冠隘時,隘口兩旁忽然殺聲震天,宋軍兩大猛將張世傑和伍隆起揮師殺出,手雷、弓箭、擲彈筒的一起招呼,瘋狂收割蒙古敗軍的生命。劉太平和劉整父子欲哭無淚,只能領著越來越少的敗軍拚死突圍,還好張世傑和伍隆起也沒全力堵死隘口,劉太平和劉整父子得以率領將近的兩千敗軍逃出生天。其他的士兵不是逃入深山老林,就是被宋軍士兵砍盡殺絕,從金牛鎮到雞冠隘的大路小路,橫七豎八躺滿蒙古士兵的屍體。 衝過了老鼠隘,張世傑又帶著三千餘名步兵追來,此刻的蒙古敗軍已是人困馬乏,竟然連這支步兵追兵都無法擺脫,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逃往定軍山,只盼定軍山仍然在蒙古軍隊手裡,劉太平和劉整父子還能有些許落足之地。 也許是劉太平和劉整父子的運氣,逃到定軍山腳下時,山上大營中仍然飄蕩的是蒙古軍的藍白軍旗,劉太平和劉整心中暗喜,趕緊直衝上山。可直到大營門前時,劉太平等人才發現事情不對——蒙古大營營門緊閉,裡面竟然靜悄悄的,看不到半個人影。劉太平和劉整父子正驚疑不定間,營中忽然也是一聲炮響,無數宋軍士兵從帳後湧出,賈老賊的帥旗和精忠報國大旗同時立起,身穿紫紅官袍的賈老賊領著子聰和凌震躍馬出陣,賈老賊用馬鞭指著劉太平大笑道:「劉大將軍,本官可在這裡等了你一個白天了。」 「大宋——!」宋軍王牌虎銳軍士兵齊聲怒吼,一千多支多管火槍同時噴出火焰,子彈雨點般撒向措手不及的蒙古敗軍。而在山下路上,張世傑率領的宋軍步兵擺下疊陣,靜等蒙古敗軍下山送死。見此情景,劉太平跌座下馬,嚎啕大哭,「完了,這下子全完了!」 「大將軍,還沒完!」劉整一把拉起劉太平,赤紅著眼睛吼道:「跟我走!以前我為了預防萬一,叫人在後山開闢了一條小路,我們可以從那裡下山!」 「殺——!」又是一聲炮響,定軍山大營營門大開,六百少林僧兵打頭殺出,直接衝向擠在一起的劉太平和劉整父子…… 欲知劉太平和劉整父子性命如何,請看下章。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九十八章 漢中決戰(6) 定軍山的蒙古大營是賈老賊在頭一天晚上的半夜就拿下來了的,賈老賊派出一隊士兵改扮成蒙古士兵,騎著馬抬著一個擔架上山,假稱劉整在路上不小心摔傷,而且傷勢嚴重,急需回營治療。留守在定軍山的軍隊又全是西縣守軍——也就是耶律朱哥手下那些新兵蛋子,被宋軍一忽悠,又看到『劉整』滿身是血的躺在擔架上,緊張之下還真打開了大營寨門,然後結果就可想而知了,凌震率領的虎銳軍馬上一窩蜂的殺進寨裡,先砍了守將伯牙倫,又對著那些驚慌失措的新兵刀砍槍轟雷炸,打得西縣守軍暈頭轉向,天還沒亮就拿下了這座大營,營裡那些蒙古和色目百姓也大部分做了刀下鬼。賈老賊也大搖大擺的進駐蒙古軍軍營,以逸待勞等待蒙古敗軍回來自投羅網。 以前說過,凌震率領的虎銳軍是賈老賊從宋軍精銳中挑選出來的精銳,裝備的武器更是精良中的精良,又養精蓄銳了一個白天的功夫,再來打劉太平這只人困馬乏還被燒得焦頭爛額的敗軍,那簡直就是餓狼群去咬羊羔了。一千多支多管火槍乒乒乓乓射出幾千顆子彈,劉太平的敗軍立時躺倒幾百人和幾百匹戰馬,然後營門大開,法本法華率領六百南少林武僧殺出,立時就把劉太平的敗軍徹底衝散。凌震乘機又率軍殺出,圍著蒙古敗軍瘋狂砍殺起來。 「大將軍,快跑,快往這邊來!」混亂中,劉整父子努力約束起三四百人馬,保護著劉太平和唐笑逃往後山。恨透了劉整父子的賈老賊當然不幹,立即命令凌震分兵緊追,只可惜劉整父子太過狡猾,駐紮在定軍山時,已經在後山開出了用於逃生的小路,同時擁有十二座山頭的定軍山地道路也非常複雜,加上宋軍對定軍山的地形並不熟悉,被劉整父子帶著漫山遍野的一繞,很快就拉開了距離。凌震正無奈間,後面忽然又有一軍追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隸屬於張世傑的羅氏鬼兵何鵬部隊,這支軍隊最擅長走山路,山地行軍的速度遠勝部隊,很快就又咬上劉太平敗軍的尾巴。 「大將軍,後面是羅氏鬼兵,我們得留人殿後,否則我們一個都跑不掉!」劉整看出情況不妙,趕緊向劉太平提出建議。在這一刻率軍殿後無疑是去送死,所以劉太平也不敢答話,倒是劉太平的心腹大將火兒忽答孫掉轉馬頭,舉刀大吼道:「蒼狼白鹿的子孫,不怕死的跟我掩護大將軍撤退!」 不得不承認,阿里不哥軍士兵的素質確實非常之高,儘管明知停下腳步就是送死,但火兒忽答孫這麼一喊,還是有上百名蒙古士兵停下腳步,掉轉馬頭阻擊追兵。一人拚命,萬夫難擋,羅氏鬼兵雖然勇悍,可還是被這隊死士攔住,花費許多時間和不少代價才把這支殿後軍隊殺散,火兒忽答孫也慘死在羅氏鬼兵毒刀之下,劉太平和劉整父子卻乘機逃遠,再一次拉開了與宋軍追兵的距離。 「水西的弟兄們,跟我追!」何鵬在戰鬥中被一刀削傷了臉龐,傷得雖不重卻也激起了他的怒氣,狂吼著繼續率軍追殺。而此刻太陽仍然半掛在西山之巔,宋軍視野非常良好,加上蒙古軍的馬匹不擅走山路,速度大受限制,太陽完全落山時便又拉近了與蒙古敗軍的距離。那邊劉整看出情況不對,忙又叫道:「還得留人殿後,只要堅持到天黑,蠻子就別想追上我們了。」 劉整的話說得容易,可這送死的差事派誰去幹?劉太平身邊已經連一個百戶長都沒有了,劉整身邊也只剩下養子沙全和小兒子劉垓,手心手背都是肉,怎麼說都是親兒子重要點,所以劉整很快把目光轉到沙全身上,打什麼主意昭然若揭。誰知沙全飛快把目光轉開,裝成沒看懂劉整的意思,劉整氣惱之下本想厚著臉皮直接點名,劉垓卻跳了出來,「父親,大將軍,就讓我帶人殿後吧。」 「好,如此就拜託少將軍了。」劉太平和唐笑異口同聲的感謝起來。蠢兒子自告奮勇,劉整也沒了辦法,只好挑選了一個地勢比較高的阻擊點,囑咐小兒子盡量堅持到天黑就撤退,然後陪著劉太平和唐笑就又拔足開溜起來,那邊沙全低著頭不聲不響的跟上。劉垓則帶著兩百來名敗軍搶佔險要,阻擊宋軍追兵。片刻後,羅氏鬼兵殺到,又一場血戰立即展開。 暮色下,深山中,宋蒙兩軍展開定軍山之戰的最後戰鬥,羅氏鬼兵的毒箭穿梭不絕,又準又狠,劉垓率領的蒙古殘兵則利用地形靈活做戰,居高臨下用石頭狠砸宋軍追兵,慘叫聲和刀槍碰撞聲連綿不絕,驚起林中無數歸巢的雀鳥。隨著天色越來越黑,劉垓身邊的殘兵也越來越少,羅氏鬼兵的衝鋒卻越來越猛,尤其是掛綵的何鵬眼看無法追上劉太平這條大魚,更是氣得吼聲如雷,「狗韃子!給你們一個機會投降!再不投降,老子生剝了你們的皮!」 「狗屎!」劉垓對宋軍的招降根本不屑一顧,也是怒吼道:「大汗萬歲!弟兄們,給我頂住!」 天色終於全黑了,宋軍徹底失去了追上劉太平和劉整的希望,劉垓身邊也被殺得只剩下不到十人,而且還被宋軍團團包圍。幾次突圍無望後,劉垓又耍起小心眼,向高聲喊話提出有條件投降,要求羅氏鬼兵把他押到賈老賊面前,由賈老賊處置於他——劉垓對自己的影響力還是蠻有信心的,認為賈老賊絕對不會隨便殺他。而何鵬只猶豫了一下,立即就答應了劉垓的投降要求。 「放下武器。」見宋軍同意自己投降,劉垓第一個拋下武器,從藏身處的亂石堆中走出來投降,剩下的六個蒙古士兵也有樣學樣的舉手投降。誰知道羅氏鬼兵剛剛把劉垓等人控制住,何鵬就咆哮道:「把這幾個狗韃子綁到樹上!」 「你……你想幹什麼?」劉垓大驚失色,趕緊大叫大嚷指責何鵬的言而無信。何鵬卻冷笑道:「狗雜種,殺了我們這麼多水西人,還想投降活命?捆好了,扒光衣服,老子親自剝這些韃子的皮!」 「無恥!卑鄙!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劉垓魂飛魄散的驚叫聲中,水西士兵將他和其他六個蒙古士兵全部扒光衣服梆在樹上。何鵬親自操刀,先將劉垓和六個蒙古兵的頭髮刮光,然後依次割開六個蒙古士兵的頭皮,從頭到腳將他們全身的皮膚生撕下,露出鮮紅的肌肉和白色的脂肪,六個蒙古士兵的慘叫聲直穿雲霄,偏偏又一時不得死,只能痛苦的掙扎著手足抽搐,痛恨父母將他們生到世上。 看到如此淒慘情景,劉垓嚇得屎流齊流,號啕大哭著哀求不斷,只可惜何鵬對他求爺爺告奶奶的哀求充耳不聞,只是獰笑著在他緊繃的頭皮上割上一刀,劉垓的頭部皮膚立即捲起,兩旁水西士兵一轟而上,拉住他捲起的頭皮小心翼翼的剝離,幾乎是在同時,劉垓殺豬一般的聲音也嚎叫起來…… 鹹淳四年二月二十八日夜,劉整第五子劉垓,也就是歷史上在重慶、神臂城和合州殘害無數漢人同胞,死心塌地為蒙古屠夫助紂為虐的鐵桿漢奸劉垓,被宋軍少數民族士兵生生剝皮,痛苦哀號至三月初一清晨,這個歷史上從十三歲開始就幫著侵略者屠殺同胞的鐵桿漢奸方才嚥氣。是夜,風清星稀,祥雲繞月。(注) …… 定軍山之戰,宋軍利用蒙古軍急於劫糧的迫切心情巧設妙計,一舉拔掉這個橫在宋軍糧道上的大釘子,同時也打掉了漢中城蒙古守軍的唯一外援,使得賈老賊可以騰出手來專心對付漢中。雖說如此,但急於培養進攻人才的賈老賊還是決定給張鈺最後一次機會,繼續駐紮在西縣縣城,一邊組織軍隊搜捕戰鬥中逃脫的蒙古殘兵,一邊給張鈺和高達送去最後的通牒…… 「賈太師拔掉定軍山那顆釘子了。」看完賈老賊的書信,張鈺鐵青著臉對大帳中的宋軍眾將說道:「雖然劉太平和劉整都跑了,但跟著他們逃走軍隊還不到百人,已經無法對我們形成威脅,也再沒辦法增援漢中。而我軍付出的代價是朝天嶺的全部糧草,再想後方有新的糧草運來,保守估計需要二十天時間。」 「二十天?」掌管軍糧的王世昌臉上有些變色,驚訝說道:「我們手裡的糧草,大概只夠吃十五天,是不是要減少糧草供應?把那五天的糧草省出來?」 「沒必要省了!」張鈺臉色益發難看,一字一句的說道:「賈太師只再給我們五天時間,三月初六之前再打不下漢中,他就從西縣過來,親自指揮漢中攻城戰!」 「五天時間?」宋軍眾將一起拉長了臉,心頭打顫——打了一個月了,漢中這座堅城仍然紋絲不動,賈老賊勒令的五天時間,又能做什麼?張鈺卻冷哼道:「雖然賈太師沒在信裡明說,但話裡話外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五天時間拿不下漢中,必須勞煩他老人家親自來攻城,那麼我這四川制置副使的位置,還有高將軍的江西安撫制置大使的位置,肯定都得動上一動。」 「我們的位置動動沒關係。」高達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也是出口威脅道:「不過大家弟兄禍福與共——在我們的位置被賈太師動以前,我們會拉足了墊背的!」說罷,高達一揮手,又喝道:「還楞著幹什麼?現在已經是下午了,趕快下去準備攻城武器,動員軍隊,明天就準備攻城!」 「謹遵二位將軍號令!」宋軍眾將身上都出了一身冷汗,趕緊一起抱拳答應,然後一轟而散,下去準備攻城事宜。張鈺和高達二人則在大帳裡大眼對小眼的犯愁,對於五天之內拿下漢中實在沒什麼把握。恰在此時,帳外傳令兵來報,「啟稟二位將軍,楊亮節、趙安和邛應三位將軍已然領兵來到漢中,請令駐紮地點。」 楊亮節和趙安的偏師是張鈺和高達下令調回來的,阻擊紀侯援軍的行動失敗後,楊亮節軍再駐紮在城固已經沒有什麼意義,所以張鈺和高達決定讓他們返回漢中參戰——當然了,順便向攻堅戰屢戰屢勝的楊亮節討教攻城秘籍。所以聽到傳令兵稟報後,張鈺和高達立即向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叫道:「叫邛應帶著軍隊暫時駐紮在漢中東門外,然後請楊國舅和趙將軍趕快過來。」 傳令兵飛奔出帳,半個多時辰後,風塵僕僕的楊亮節和趙安雙雙趕到大帳,賓主各自落座,互相說了一通客套話後,高達和張鈺對視一眼。最後由張鈺吞吞吐吐的問道:「楊國舅,想必你已經聽說了,賈太師限令我軍必須在五天之內攻破漢中。可我軍不惜代價的強攻漢中一月,損兵折將,仍然無法撼動漢中分毫,現在形勢緊急,不知國舅可有攻城要決,還望不吝賜教。」 「張將軍,高將軍,請先恕亮節直言無諱。」楊亮節也不客氣,直接說道:「亮節雖然身在漢中外圍,仍然一直關心漢中戰事,也大概瞭解我軍幾次攻城失敗的經過。在亮節看來,二位將軍的攻城戰術雖然是兵法正道,但本末顛倒,是以一籌莫展。」 「請國舅指點。」張鈺和高達異口同聲的問道。楊亮節微笑著答道:「亮節在獄中向太師求教之時,太師曾經說過攻城攻堅的一個重大要訣——攻城為下,攻心為上。二位將軍一直以攻城為主,缺乏攻心,所以才一直拿漢中毫無辦法。」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張鈺和高達額頭冷汗淋漓,他們是很少注重對漢中守軍的攻心戰。那邊趙安卻不服氣的說道:「國舅,張將軍和高將軍對漢中是圍三缺一,讓漢中守軍有路可跑,這難道不是攻心?」 「事情就壞在這圍三缺一上!」楊亮節斬釘截鐵的回答一句,又解釋道:「攻城戰讓敵人有路可跑,是可以動搖敵人的守城意志,可漢中守軍還有什麼地方可以跑?難道讓耶律朱哥放棄漢中這個富庶之地,跑到鳳祥路那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去吃風喝沙,看別人臉色?所以耶律朱哥絕不會跑,只會抵抗到底,而我軍圍三缺一,不僅無法有效使用手中的優勢兵力,反而使韃子壓力大減,可以集中兵力防禦一面,我軍再去攻打,不是自討苦吃是什麼?」 「唉!」張鈺狠狠拍了一下大腿,惱恨道:「聽國舅一席話,果然是勝讀十年書!我軍以兵法正理圍三缺一,還真是弄巧成拙了。」高達也點了點頭,「不錯,看來我軍有必要立即調整戰術,全面包圍漢中,同時攻打漢中四門。」 「除了包圍漢中和四面攻城外,末將認為還可以用這些手段。」見張鈺和高達已經接受了自己的觀點,楊亮節便扳著指頭建議道:「第一,不要急於攻城,先派使者進城招降,散佈定軍山韃子大營已經被我軍攻取和大散關棧道已被燒燬的消息,摧毀韃子堅守待援的決心。第二,圍城填河,先用兩到三天的時間填平漢中護城河,掃除我軍攻城障礙,最後一兩天再與韃子一決勝負。第三,招募精銳組織敢死隊,挑選重將身先士卒,鼓舞士氣;然後用四面攻城戰術消耗韃子守軍的體力和武器,待到敵我雙方都疲憊不堪時,再讓這支生力軍殺上城牆,定可一舉破城!」 聽完楊亮節的建議,張鈺和高達一起沉默下來,良久後,張鈺終於咬牙說道:「高將軍,如果你沒意見的話,我們就按國舅的計劃行事,我親自率領敢死隊!」 註:劉垓第一次以蒙古將領身份與宋軍作戰有準確正史記載,是在公元1262年2月7日,當時劉垓僅十三歲。其後,劉垓又多次參加對南宋的侵略作戰,殺害無數漢人軍民,光是在1277年的最後一次神臂城血戰中,劉垓率領蒙古軍隊就殺害了數以萬計的神臂城軍民。最令人氣憤的是,後世對這個鐵桿漢奸竟然萬分推崇,他的書法作品至今還有人珍藏。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九十九章 漢中決戰(7) 楊亮節提出遣使招降漢中,其實就連宋軍最普通的士兵都知道招降成功的可能性——比天上打雷轟死所有韃子的可能性還小,所以宋軍使者劉霖打著白旗到漢中城下喊話招降時,漢中城上立即笑倒一片,前段時間還在對能否守住漢中而提心吊膽的耶律朱哥甚至在城頭大喊,「宋蠻子,你是在做夢是不是?漢中城固若金湯,居然想要我們開城投降,你該不會是還沒睡醒吧?」 言罷,漢中城上已是笑聲一片,劉霖卻不慌不忙,只是用最大聲音叫道:「耶律將軍,你大概還不知道吧?阿里不哥韃子增援你們的咽喉要道——鳳州大散關棧道,已經被我軍一把火燒了!你們駐紮在定軍山的軍隊,也被賈太師殺得一乾二淨了!你現在投降,還可以保住滿門老小和全城韃子的性命,要是還執迷不悟,我軍破城之後,可就要把你全家和滿城韃子殺得乾乾淨淨!一個不饒!」 「大散關棧道被燒了?定軍山也被破了?」和楊亮節預料的一樣,劉霖把話對著漢中城上一喊後,剛才還在哈哈大笑的漢中守軍只要聽到消息的,無不是失聲驚叫,駭然失色,耶律朱哥更是脫口叫道:「不可能!鳳州大散關還在張札古帶手裡,你們怎麼可能燒燬?還有定軍山,你們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拿下?」 「呵呵,耶律將軍,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們大宋賈平章的厲害?」劉霖很是得意,大模大樣的說道:「鄂州之戰和襄陽之戰,賈平章殲滅的韃子足有五六十萬,小小一個大散關棧道和一個定軍山,賈平章還不是手到擒來?」 「你有什麼證據?」耶律朱哥又是脫口問道。話音剛落,旁邊的阿里不哥軍將領脫裡赤臉色又是一變,心知耶律朱哥已經起了投降的心思。而城下的劉霖更是傻了眼睛,大散關棧道是衙內軍燒的,下落不明的衙內軍現在都不知道在那裡,上那裡去拿證據?定軍山那邊倒是應該有證據,不過賈老賊並沒有送到漢中軍營。盤算片刻後,劉霖向耶律朱哥叫道:「耶律將軍,如果我們拿出證據,你是不是打算開城投降呢?」 「當然……」耶律朱哥好不容易才把叫到嘴邊的話嚥下肚子,又看看臉色鐵青的脫裡赤,最後才硬著頭皮沖劉霖大吼道:「做夢!我耶律一家世代效忠蒙古,生是蒙古人,死是蒙古鬼,忠臣不事二主!快滾,否則我就叫人放箭了!」說罷,耶律朱哥將手一揮,箭垛旁立即湧出一隊弓箭手,拉弓搭箭瞄準了劉霖。 「既然耶律將軍如此,那我劉霖就連告辭了。」劉霖看出耶律朱哥已然動搖,但苦於手中並無證據,只得拱手告辭,「耶律將軍,為滿城百姓姓名著想,還望將軍仔細三思。」 劉霖打著白旗轉身走了,耶律朱哥見脫裡赤臉色轉緩,這才訕訕的湊上去說道:「脫將軍,宋蠻子真回吹牛,想來蒙我們投降,我們可不能上當。相信我們只要堅守一段時間,等到劉太平大將軍回援漢中,宋蠻子的謠言就不攻自破了。」 「這是宋蠻子的攻心戰術。」脫裡赤瞪了一眼險些動搖的耶律朱哥,冷冷說道:「應該馬上下令,禁止士兵傳播謠言,讓士兵們知道定軍山和大散關都沒事,我們的援軍很快就到。」耶律朱哥有些心虛,連聲答應,可是不等他下令禁止謠言傳播,新的意外出現了,漢中東門的傳令兵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大聲叫道:「啟稟耶律將軍,今天從城固趕來的宋蠻子軍隊放棄了駐紮地,正在向漢中北門行軍!」 「咦!」耶律朱哥和脫裡赤都是一驚,當下二人不敢怠慢,趕緊從西門出發,匆匆趕到北門觀察。到得北門一看,宋軍楊亮節部隊果然已經抵達了北門,在漢中通往子午谷的大道上挖溝壘牆,支架鹿角寨柵,擺出將在四面合圍漢中城的架勢。見此情景,耶律朱哥不免有些雙腿打顫,顫抖著向脫裡赤問道:「脫將軍,宋蠻子一直給我們留出一條逃跑的道路,今天怎麼四面合圍了?」 「難道大散關和定軍山真被宋蠻子拿下了?」脫裡赤也有些緊張,稍一盤算,脫裡赤命令道:「快,乘著宋蠻子還沒徹底合圍,趕快派人去定軍山和大將軍聯繫,向大將軍稟報漢中的情況。」 耶律朱哥不敢怠慢,迅速派出信使出城去和劉太平聯繫,而宋軍見漢中城派出的信使是向西去,便知道他們是去定軍山駐軍聯繫,當下張鈺大手一揮,任由那信使通過防區,準備讓那信使帶回消息動搖漢中守軍軍心。見此情景,耶律朱哥和脫裡赤心中更是驚慌,心知定軍山肯定是凶多吉少——否則宋軍絕對不會有這麼大方。 讓耶律朱哥和脫裡赤更加驚慌的還在後面,當天傍晚,先是負責南門防禦的金州萬戶紀侯親自來報,說是發現宋軍士兵正在準備石頭土袋,看模樣是衝著漢中南門的護城河來的,接著護城河完好的北門和東門也先後來報,說是發現宋軍正在準備填河土石。只有漢中西門則因為一直是宋軍攻城的主戰場,護城河早被填平,所以才沒有發現宋軍隊伍的異動。脫裡赤和紀侯不敢怠慢,立即建議耶律朱哥四城皆備弓手火把,準備阻擊宋軍的填河行動。 天色全黑時,宋軍的填河行動開始,成千上萬的宋軍士兵抗著沙包土袋,從三個方向排著稀疏的散陣快步跑近漢中護城河,將沙包石頭等物拋進河中,絡繹不絕,幾如螞蟻搬家。漢中守軍雖然拚命放箭阻攔,無奈天色太黑無法瞄準,宋軍的隊伍又十分鬆散還有專門的盾手保護,即便密集發射也難以大量傷敵,所以才到得子時時分,漢中三門的護城河都不同程度的遭到填塞,防禦效果大減。 「不行,再這麼下去,不出兩天時間,我們的護城河都得被填平了。」脫裡赤和紀侯都是老丘八了,當然明白一座城池失去護城河後的危險性。所以稍微商量一下後,脫裡赤讓耶律朱哥留守城池,自己則和紀侯領軍殺出東、南兩門,破壞宋軍的填河行動。不得不承認,脫裡赤和紀侯這一手確實有點效果,他們的軍隊同時殺出東南兩門時,填河的宋軍士兵立即扔下石頭沙袋撒腿就跑,可脫裡赤和紀侯揮師追趕時,迎面卻有宋軍步兵方陣衝來拚命放箭,同時漢中西門外戰鼓齊鳴,殺聲震天,脫裡赤和紀侯都很清楚耶律朱哥軍的戰鬥力,怕漢中有失只得撤回城中。誰知脫裡赤和紀侯的軍隊剛剛回城,那些填河的宋軍又掉頭回來,撿起沙包石頭繼續填河。 「扔火油壺,射火箭!」脫裡赤沒了辦法,只好將價格昂貴的火油壺拋下城牆,再用火箭點燃,形成光源以便阻擊,這才勉強壓制住宋軍步兵的瘋狂填河之舉。而宋軍很快也是調整了戰術,改為用火炮壓制城上弓手,城下則抓緊時間運土填河。這麼一來雖說填河速度減慢,但宋軍的兵力優勢在這一刻發揮得淋漓盡致,輪換休息填河,就像螞蟻啃骨頭,一次一口的積少成多,讓漢中護城河不斷變窄變淺。而總兵力僅有兩萬來人的漢中守軍則要同時防衛四門,兵力自然是捉襟見肘,幾乎是連喘一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天漸漸亮了,不想浪費兵力的宋軍終於停止了填河行動,而漢中護城河已有多段被宋軍填平,讓宋軍攻城武器可以直達城下。見此情景,老丘八脫裡赤和紀侯自是暗叫不妙,耶律朱哥則有些摸不著頭腦,疑惑問道:「宋蠻子已經填平了西門護城河,還花這麼大力氣填其他三門的護城河幹什麼?」 「宋蠻子打算同時攻打漢中四門,最大限度發揮他們的兵力優勢。」脫裡赤鐵青著臉解釋。耶律朱哥傻了眼睛,結結巴巴說道:「那……那我們不是麻煩了?我們的兵力本來就不如宋蠻子,同時防衛四門,這仗還怎麼打?」 「沒法打也得打,要是城破了,我們都得做宋蠻子的刀下鬼!」脫裡赤狠狠冷喝一聲,又說道:「看來我們有必要重新調整守城兵力,不能再想以前一樣只集中防禦西門。」 脫裡赤確實很有經驗,漢中守軍是由兩千阿里不哥軍、七千金州軍和萬餘漢中軍組成,戰鬥力從高到底並不相等,如果不重新編製讓老兵帶新兵的話,耶律朱哥的漢中軍必然是宋軍的最大突破口。可就在漢中守軍重新編製的時候,耶律朱哥頭天派去和劉太平聯繫的使者回來了,這個倒霉蛋使者抵達定軍山正好被宋軍抓住,還好賈老賊沒有殺他,僅是讓他帶來了劉垓的人皮和一封勸降信,打擊漢中守軍的守城意志。而看到那張劉垓的人皮和賈老賊的勸降信後,耶律朱哥臉都白了,慘叫道:「宋蠻子沒騙我們,定軍山真的完了!」 「怕什麼?」脫裡赤深知軍心動搖的危險,趕緊喝道:「漢中城裡糧食足夠我軍半年之用,我們完全可以等到大汗從鳳翔路派援軍。」 「可……可大散關的棧道,要是也真被宋蠻子燒了怎麼辦?」耶律朱哥哭喪著臉問道。脫裡赤硬著頭皮答道:「就算大散關棧道真被燒了,我們還有子午谷可以進兵,鳳翔路的援軍最多比從大散關進川多走一個月。」——話雖如此,脫裡赤心裡卻很清楚,子午谷山道長達六百里,道路又異常的險峻崎嶇,宋軍只需要一兩千人,就可以很輕鬆守住這條山道。 好說歹說,脫裡赤總算暫時穩住了耶律朱哥,但漢中守軍的士氣還是大受打擊,無數漢人士兵已經在偷偷的盤算城破後如何向宋軍投降。但宋軍的攻心戰並沒有就此結束,下午的時候,漢中東門外的宋軍陣中忽然塵土飛揚,又有一隊人抗著抬著沙包出來,不過這隊人可不是普通的宋軍士兵——而是紮著環耳雙辮的蒙古百姓和高鼻深目的色目百姓!貨真價實的宋軍士兵則躲在他們背後,用鞭子和刀子驅趕這幫異族百姓抗沙包抬石頭去填護城河。 「操你娘的!好無恥的宋蠻子!」氣得七竅生煙的脫裡赤破口大罵——那氣憤勁,就好像這手無恥戰術不是他們蒙古人發明的一樣。而耶律朱哥和紀侯一起傻了眼睛,做夢也沒想到宋軍會用師傅戰術來打老師,徹徹底底的不知所措。 「城上的軍爺,你們千萬不要放箭啊!」 「軍爺,我們填完河就可以回家,不攻城。」 「軍爺,我們也是蒼狼白鹿的子孫,蒙古人不殺蒙古人啊!」 「軍爺,我們都是蒙古大汗的子民,是宋蠻子逼著我們來的。」 被宋軍從定軍山等地抓來的蒙古百姓和色目百姓、還有賈老賊送來漢中的蒙古軍戰俘哭著喊著,一邊用各種各樣難聽的古怪語言嚷著,一邊抗著抬著沙包石頭等物靠近城牆,走得慢了,後面宋軍士兵揮動鞭子狠抽,逼著他們繼續前進。見此情景,漢中守軍個個張口結舌,不知是否應該放箭射殺。僅有脫裡赤當機立斷,吼道:「放箭!」 「不能放,下面都是我們蒙古子民!」耶律朱哥跳了起來,他是治政好手,最是明白民心為上的道理。那邊脫裡赤破口大罵,「放屁!要是宋蠻子趕著他們爬雲梯攻城,我們還怎麼守?」 「宋蠻子說了只要他們填河,不攻城。」耶律朱哥辯解道。脫裡赤大笑,「耶律將軍,你真夠傻的,宋蠻子這招是像我們學習,我們以前也是這樣,先用敵國百姓填河,再逼著他們攻城,難道你連這點都不知道?」 耶律朱哥語塞,而蒙古百姓越來越近,走在最前面的已經開始往河中拋擲沙包和石頭。脫裡赤又大吼命令,「放箭!快放箭!」耶律朱哥忙又阻止,脫裡赤心急如焚,向耶律朱哥吼道:「不准放箭,宋蠻子趕著百姓衝上來怎麼辦?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們全部人?」 「脫將軍,我們乾脆向宋蠻子……」耶律朱哥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定軍山的援軍已經被宋蠻子殺光了,我們孤城難守,還不如和宋蠻子和談……」 「啪!」耶律朱哥的話還沒說完,脫裡赤已經一耳光抽在他臉上,脫裡赤又拔刀吼道:「契丹狗蠻子,你再敢囉嗦一句,老子一刀砍了你!」被打得口鼻出血的耶律朱哥不敢做聲,只是心中暗恨。那邊紀侯則不說話,只是冷眼旁觀契丹人和蒙古人狗咬狗,心中頗有些幸災樂禍。 「放箭!放箭!」沒了耶律朱哥阻攔,漢中守軍開始拉弓放箭,射殺擔土抬石的蒙古百姓和色目百姓,宋軍也開始揮刀砍殺逃跑的蒙古百姓和色目百姓,異族百姓前進後退都難逃厄運,頓時哭聲震天,只恨當年不該遷居漢地,搶奪漢人土地財富。 賈老賊押來這批異族百姓都是當初跟著劉太平上定軍山的西縣百姓,主動投降的城固和褒城百姓則沒有動,所以數量並不多,僅有一千多人,才小半個時辰,這一千多異族百姓就被漢中守軍殺得一乾二淨,押解他們的宋軍隊伍也隨之收兵,並沒有乘機攻城。雖說宋軍此舉並沒有填塞多少護城河,但是對漢中守軍士氣的打擊卻是致命的,尤其是漢人士兵看到宋軍並沒有對漢人百姓下手,更是暗暗慶幸自己身為漢人,投降之後肯定沒什麼危險,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則是如喪考詆,深知前途不妙。不過影響最大的,還是耶律朱哥軍和阿里不哥軍之間的同盟關係,不知不覺間,這對親密無間的盟友之間已經產生了深深的裂痕。 楊亮節的攻心戰術得自賈老賊真傳,花樣百出又陰險狠辣,簡直令人防不勝防,到了傍晚的時候,一隊又一隊宋軍士兵又用漢語整齊叫喊起來,「漢中的漢人弟兄們,定軍山的韃子援軍已經完了,你們立功的機會也來了,拿著一個韃子人頭來投降,前罪抵消,賞錢十貫!漢人弟兄,一個韃子人頭十貫錢!」 「一個韃子人頭十貫錢!」類似的整齊叫喊此起彼伏,漢中城頭上的守軍聽在耳裡,漢人士兵倒不一定動心,蒙古士兵則大為緊張,看向身邊的漢人同伴目光都變了,充滿了懷疑和警惕,這麼一來,那些本不動心的漢人士兵也難免受到影響,開始對身邊的蒙古同伴產生警惕。只有著名的牆頭草色目人置身事外——不過這些牆頭草已經在盤算著城池將破時如何殺韃子獻人頭保命了。 天色全黑時,抗著沙包石頭的宋軍步兵又鋪天蓋地的湧向漢中城…… 三個晚上後,漢中城的護城河已經基本上被宋軍填平,三月初五正午,宋軍開始著手佈置攻城,四道城門外密密麻麻全是宋軍隊伍,雲梯、雲台、沖城車、投石機、回回炮和火炮等攻城武器一字排開,威風凜凜,氣勢逼人。見此情景,已經三個晚上沒睡好覺的漢中守軍也明白最終決戰即將來臨,趕緊各就各位佈置防禦,準備守城武器,城上城下都是一片忙碌。 用過一頓相當豐盛的午飯後,張鈺和高達開始調兵遣將,分派攻城任務。宋軍的主攻點仍然是西門,由張鈺和高達親自指揮,北門則由楊亮節和趙安指揮,東門是文天祥和邛應,南門則是杜鴻和屯達,四門同時進攻,分批分組輪流攻城,不讓蒙古守軍有半點喘息之機。而在張鈺身邊,另有三百名精挑細選出來的宋軍精銳士兵組成敢死隊,由張鈺親自率領。 沒有空洞的口號,只有雷鳴般的炮聲。大炮小炮對著漢中城牆瘋狂傾洩一通炮彈後,申時正,六百餘面戰鼓同時敲響,山崩地裂一般的戰鼓聲中,宋軍步兵整齊吶喊著,抗著雲梯推著雲台沖車四面湧上,同時向漢中東西南北四門發動進攻。 「大宋——!」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一百章 漢中決戰(8) 「大宋!大宋!大宋!大宋!」有節奏的整齊吶喊聲中,宋軍同時向漢中四門發動最猛烈的衝鋒,這是宋軍光復四川的最後一次大型戰鬥,也是進攻乏術的宋軍將士向突破自我發出的最大挑戰。沒有賈老賊習慣用那些千奇百怪的詭計,也沒有宋軍以往攻堅戰時怯懦和破城迷茫,有的只是震天動地的戰鼓和吶喊,還有義無返顧的衝鋒。火長沖在普通士兵前面,隊長又衝在火長前面,再往前則依次是訓練官、陣長、準備將、副將、陣將…… 日已偏西,因為被密集來往的羽箭遮蓋,金黃色的陽光竟然幾乎無法撒在漢中城上,宋蒙兩軍弓手都在瘋狂放箭,沒時間瞄準,有的只是拚命拉開弓弦,將閃爍著寒光的金屬箭鏃斜對著天空拋射出去,劃出一道又一道美妙的弧形,呼嘯著落到敵人頭上,濺起一道又一道鮮紅的血花。衝鋒不歇,箭落不止。 第一梯雲梯搭到城牆上,殺紅了眼睛的宋軍士兵咬著武器迅速向上攀爬,城上石落如雨,木砸如雹;第一架雲台靠上城牆,台上裝載的宋軍勇士怒吼著跳過箭垛,揮舞著鋼刀衝向百倍於己的敵人,迎接他們的是密集得連空氣都難以穿過的刀山槍海;一架又一架的沖車撞上城牆城門,揮動包著鐵皮的沉重撞錘,瘋狂撞擊城牆和城門,尤其是城牆的最薄弱處城門,四道城門旁都有十幾架的撞車輪流撞擊,城上守軍則一邊封堵城門,一邊用火箭、火油和飛石等武器應對。雙方你來我往,花樣手段百出,廝殺異常激烈。 對於漢中這種用青石結構、再不惜血本用糯米汁澆灌修築而成的堅固城牆,回回炮、投石機、擲彈筒和原始火炮這些攻城武器用處都已經不大,最有效只剩下雲梯攀牆和近身肉搏,所以仗才打了半個多時辰,數以千計的雲梯就密密麻麻搭滿了漢中四門的城牆,瘋狂向上攀爬的宋軍士兵前赴後繼,幾乎遮滿了漢中城牆的每一個角落,城牆上更是殺得屍橫遍野,宋蒙兩軍士兵隔著箭垛女牆瘋狂砍殺,雲梯頂端的宋軍士兵被砍倒捅落,下面的士兵馬上咬著牙齒衝上去為同伴報仇;城牆旁邊的蒙古士兵被刺倒砍翻,後面的蒙古士兵立即咆哮著衝上去,繼續用血肉之軀和刀鋒槍尖抵擋宋軍前進的腳步。隨著雲台上的宋軍士兵調整戰術,開始往城牆上部拋擲手雷,不分敵我的雷炸敵我雙方士兵,城牆上的戰鬥頓時變得更加殘酷和激烈,宋軍士兵的屍體層層疊疊的堆滿牆角,蒙古士兵的屍體則橫七豎八的躺滿牆頭,鮮血順著城牆流淌,染紅了城牆頂端,更染紅了大片大片的青石牆壁,在金黃色的陽光下就像火焰一般鮮紅,又像烈火將漢中城重重包圍。 脫裡赤脾氣暴躁,殘忍好殺,但是打硬仗確實是一把好手,在宋軍如此不惜代價的瘋狂攻擊面前,他仍然指揮著漢中守軍寸步必爭,巧妙利用地形優勢阻攔宋軍攻勢,讓宋軍每前進一步都得付出鮮血的代價。而紀侯表現得也毫不遜色,他所指揮的東門防禦讓宋軍吃夠了虧,付出慘重代價仍然難以前進一步。只有耶律朱哥負責的北門稍微慘點,多次被宋軍殺上城牆,還好脫裡赤也知道耶律朱哥打硬仗靠不住,及時派出副將列古多率軍增援,這才逐漸穩住北門防線。 慘烈拉鋸戰從無停歇,從總攻開始的申時一直打到天色全黑,宋蒙兩軍都是傷亡慘重,雖說蒙古守軍靠著地利掩護,傷亡相對較小,但宋軍的兵力優勢也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同時從四面攻城,四面受敵的蒙古守軍就連輪流休息的機會都沒有了,尤其是扯後腿的北門,更是逼得脫裡赤早早就動用列古多的預備隊增援,徹底被宋軍拖入消耗戰。所以隨著天色越來越黑,蒙古守軍的體力消耗越來越多,蒙古軍的傷亡也難以避免的越來越大。見此情景,不要說不敢打硬仗的耶律朱哥,就連脫裡赤心裡也有些發毛——宋軍要是繼續這麼不顧傷亡的消耗下去,只怕漢中守軍的情況就不妙了。 「鐺鐺鐺鐺鐺!」就在脫裡赤等人提心吊膽之時,主戰場西門外的宋軍陣中忽然敲響了收兵銅鑼,其他三門聽到鑼聲,也先後鳴金收兵,苦戰半日仍然無法破城的宋軍攻城隊聞聲而退,前隊變後隊依次撤離戰場。不吃不喝血戰了四五個時辰的漢中守軍都長舒了一口氣,還以為這次又挨過了一陣,誰知宋軍的疲憊之師剛剛撤退,宋軍陣中忽然又是戰鼓擂響,留著預備隊的宋軍隊伍也四面殺上,鋪天蓋地撲向漢中四門。 「該死的宋蠻子,竟然用車輪戰這種無恥戰術。」老丘八脫裡赤和紀侯看出宋軍企圖都是破口大罵,不過心中卻並不怎麼著慌。而以耶律朱哥為首的漢中原守軍都個個雙腿打顫,不知能否再頂住一次宋軍白天那種規模的進攻。還好,比較瞭解耶律朱哥的脫裡赤及時派人過來傳信,「不用怕!宋蠻子的總兵力也才八萬左右,最多只能組織兩次白天那樣的進攻戰,只要再頂住這次,宋蠻子就沒力量發動第三次進攻了!」 有了脫裡赤扔出來的這顆定心丸,耶律朱哥心裡多少有了底,趕緊鼓舞士氣拚死守城。不過話雖如此,蒙古守軍消耗的體力卻不是單單能靠士氣彌補回來的,所以在宋軍生力軍又一次衝上城牆攻城後,蒙古守軍的傷亡陡然增大起來。尤其是在漢中主戰場西門,宋軍江西安撫制置大使高達親自率軍衝鋒,更是極大的鼓舞了宋軍鬥志,壓得負責西門的脫裡赤幾乎喘不過氣來。被逼無奈之下,脫裡赤也只好脫去盔甲,光著脖子親自率領親兵上陣,這才勉強抵擋住宋軍的瘋狂進攻,而在漢中其他三門,宋軍的進攻力度同樣是一浪高過一浪,逼得漢中守軍毫無喘息之機,戰鬥更加慘烈。 時已三更,漢中攻防戰依然持續,天上皓月當空,風清雲淡,地面卻是十幾萬人的生死相搏,千萬槍尖反射月光,點點閃閃,萬千刀鋒折射明月,有如銀蛇亂舞,伴隨著無時無刻不在飛濺的鮮血浪花,美麗而又殘酷無比。 血戰至將近四更時,宋軍雖然還沒有成功奪取一道城門,但漢中守軍的體力已經被消磨到了極點,血流到不能再流,守城最為有效的火油更是消耗得一乾二淨。張鈺見時機已到,便果斷命令發動總攻,把天黑時撤換下來的軍隊重新投入戰場,僅留下四五千傷兵掠陣,同時已經掛綵的高達也按約定從前線撤回旗台,接替攻城總指揮。張鈺則將三百名敢死隊叫到面前,開始最後的總攻動員。 張鈺脫去盔甲,和敢死隊員一樣換上輕便黑衣,身上也同樣帶上兩把利刀和掛上六枚手雷,換裝完畢後,張鈺立到敢死隊前,指著漢中城牆大聲說道:「弟兄們,就是這座漢中城,三十多年前讓余玠將軍的北伐軍隊無功而返!還是這座漢中城,在我們的十萬北伐大軍前耀武揚威一月之久,讓我們損兵折將,犧牲無數手足同胞!我們能不能放過他?」 「不能!」三百名精選出來的敢死隊員齊聲怒吼。張鈺又大聲說道:「大宋光復四川,鏖戰一年,犧牲將士以萬千計,好不容易打到現在,只剩下這座漢中城是韃子在川北盤踞的唯一據點,如果不拿下,我們這一年來的血將白流,千萬將士將白白犧牲,我們願不願意前功盡棄?」 「不!」三百名敢死隊員回答得十分簡單,身上蘊量的殺氣卻更加濃重。張鈺舉刀怒吼,「好,既然大家都不願意看到大宋將士的鮮血白流,不願看到大宋光復四川前功盡棄,那我們就上路!打破漢中,殺光韃子!為五十年來在四川犧牲的千千萬萬大宋將士子民報仇,報仇血恨!」 「報仇血恨!」三百名敢死隊員各自怒吼一聲,排著整齊的隊列跟在張鈺的帥旗背後,向漢中堅城發動最後的衝鋒,刀鋒直指主戰場漢中西門。 「大宋——!」當看到張鈺的帥旗出現在漢中西門城下時,正在浴血奮戰的宋軍隊伍中頓時爆發出難以想像的整齊吶喊聲,士氣為之大振。而脫裡赤看到宋軍帥旗,頓時明白決戰最關鍵的時刻已經來到,也是大吼道:「弟兄們,拿出精氣神來,讓宋蠻子元帥看看我們蒼狼白鹿子孫的厲害!大汗萬歲!阿拉!」同樣殺得滿身血染的蒙古士兵也是鼓起勇氣,舉刀怪叫起來,「阿拉——!」 隨著張鈺親自率領的敢死隊衝上城牆,漢中攻防戰最殘酷最血腥的一幕也隨之來臨,城下宋軍戰鼓聲和吶喊聲山崩地裂,城上視死如歸的宋軍敢死隊員衝向一群又一群數倍於已的敵人,舞刀亂砍亂捅,絲毫被敵人砍傷刺穿也毫不停歇,直到被敵人亂刀砍成肉片,即便被敵人砍倒壓倒,也要拉響手雷與敵人同歸以盡。張鈺更是手舞雙刀衝在最前面,見人就殺,見敵就捅,殺得蒙古守軍節節敗退。才短短一柱香時間,宋軍的三百敢死隊員就傷亡過半。但宋軍攻城隊伍也乘機紛紛衝上城牆,在漢中西門城上殺出一塊攻城陣地。見此情景,就連脫裡赤心裡都非常清楚——漢中城牆被攻破已經只是時間問題了。 「大汗萬歲!阿拉!」就在脫裡赤的西門防線搖搖欲墜之時,城下忽然又響起一片難聽的吶喊聲音,無數漢中城的異族百姓湧上城來,拿著石頭木棍等物增援漢中守軍,有辮子花白的蒙古老頭,也有穿著開襠褲的色目小孩,這些異族百姓從白天開始就一直在搬運石木支援守城,現在看到漢中將破,自己也難逃慘遭屠戮的厄運,更是不畏生死的衝上城來,拿著粗鄙簡陋的武器和宋軍展開血拼。這些異族百姓戰鬥力自然無法和宋軍相比,但勝在抱有必死決心和體力相對充足,一時間竟然將宋軍沖得退後不少,脫裡赤乘機重新穩住隊伍,填補了幾處被宋軍衝出了漏洞。脫裡赤甚至還生出這麼一個念頭,「難道蒼狼白鹿真的來保佑他的子民了?」 「大宋!」就在脫裡赤暗自慶幸的時候。漢中西門外忽然又是一陣歡聲雷動,脫裡赤大驚之下扭頭看去,卻見漢中西門外的宋軍陣中,不知何時又出現了一支宋軍騎兵隊伍,當中兩面大旗迎風飄蕩,一面上書一個巨大的『賈』字,另一面卻是代表賈老賊親臨的精忠報國大旗! 「賈似道老賊親自來了!」幾乎每一個蒙古士兵都面無人色的失聲驚叫起來,情不自禁的開始顫抖後退。而宋軍隊伍之中歡聲雷動,無數宋軍士兵就像打了雞血一樣再度衝鋒起來,那殺氣騰騰的模樣,與剛才久攻不下時那種士氣低落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賈老賊雖然沒有親自出手攻城,卻勝過親自出手攻城。 「大宋!大宋!大宋!」每一個宋軍士兵都在不斷狂叫,就像想讓賈老賊親眼看到他們的勇猛一樣,不要命的連蹦帶跳衝上城牆,拉響手雷拋入敵群,揮舞鋼刀連劈帶砍,抱著敵人滾下城牆同歸於盡。而士氣大沮的蒙古士兵不由自主的撒腿開溜,生怕跑得慢了,傳說中專門生吃蒙古人肉的惡魔賈老賊就出現他們面前,把他們生吞活剝連骨頭都不吐。只在片刻之間,漢中四道城牆竟然都有大量宋軍衝上城牆。 「這就是差距啊。」張鈺和高達都是非常鬱悶——他們苦戰了一個多月,付出無數代價傷都沒辦法拿下漢中城牆,而賈老賊連手都沒動,只是把旗幟往那裡一插,宋軍士兵馬上就衝上城牆,由此可見,他們在宋軍士兵心目中的地位和賈老賊的差距有多遙遠。 讓高達和張鈺鬱悶的還在後面,看到代表賈老賊親臨的大旗後,耶律朱哥負責的北門城牆不僅最先被宋軍搶佔,然後楊亮節再以國舅身份對著耶律朱哥喊一番話,耶律朱哥竟然就打開北門向宋軍投降!殺紅了眼睛的宋軍將士蜂擁入城,殺得那些上城助戰的蒙古百姓鬼哭狼嚎,血流成河,爭先恐後的跪地投降。而耶律朱哥自己,乾脆就在城牆上直接向楊亮節交出武器,並且命令殘餘的漢中守軍全部放下武器投降。 耶律朱哥帶頭火線倒戈,獻出北門,脫裡赤和紀侯等人負責的東西南三門也就沒有了堅守的意義,先是負責南門的耶律朱哥色目人副將開城投降,然後宋軍很順利的就在耶律朱哥軍幫助下搶佔了內城,直接斷了脫裡赤和紀侯退入內城繼續堅守的念想。見此情景,知道大勢已去的紀侯長歎一聲,派人打起白旗,與宋軍大將邛應匆匆談判了保證人身安全的條件得到同意後,也是命令金州軍隊放下武器投降,宋軍殺進南門。只有脫裡赤咬著牙堅守西門,直接用刀子拒絕了張鈺的親自招降,不過他身邊的士兵也越來越少,來自金州的蒙古軍和漢中軍都逃出戰圈投降,到了最後,脫裡赤身邊竟然已經只剩下不到百人,還大部分重傷,只能躲在被火炮轟塌半截的城樓負隅頑抗。 「城樓裡的韃子聽著,再不投降,老子們就要放火了!」宋軍喊起最後的招降口號。左手已經被砍斷的脫裡赤在城樓中破口大罵,「狗蠻子,要想你爺爺投降,下輩子!」 「放火!」張鈺暴怒大喝。宋軍士兵依令拋出火把,成百上千的火把拋進城樓,已經只剩下半截的城樓很快燃起沖天大火。剛開始時,張鈺還擔心脫裡赤拚死殺出火海逃命,派出大量士兵準備阻擊,誰知烈火越燒越旺,城摟裡上咳嗽聲和咒罵聲越來越小,卻始終不見一個脫裡赤的士兵殺出來。到了最後,城樓裡響起了脫裡赤用蒙古語喊的話語,「大汗,末將先走一步了!大汗萬歲!」 通曉蒙古語的宋軍士兵將脫裡赤最後的吶喊翻譯給張鈺後,張鈺沉默良久,半晌才說道:「火熄後,把這座城樓裡所有屍體厚葬。」 天色黎明時,宋軍完全控制了漢中城,耶律朱哥和紀侯兩個重要俘虜也被押出了城,兩人出城之後,立即提出面見賈老賊,表示賈老賊只要親口接受他們的投降,他們可以出面說降川北一帶剩下的城池。張鈺也想向賈老賊匯報戰況,便領著二人趕到賈老賊旗下求見。誰知到賈老賊帥旗和精忠報國旗下,賈老賊卻連一個影子都沒出現,只有一個打著賈老賊大旗哈哈大笑的楊晨煥。 「楊將軍,賈太師呢?」張鈺疑惑問道。楊晨煥笑瞇瞇的答道:「賈太師還在定軍山,劉黑馬的女兒從劍閣來找相公了,現在他們兩個估計還沒起床吧。」 「那你怎麼打著賈太師的帥旗?」張鈺大驚問道。楊晨煥嘻嘻一笑,得意洋洋的說道:「賈太師說了,等你和漢中韃子打成僵局的時候,我們把他的旗幟一舉,漢中韃子保管投降,所以就叫我帶著他的帥旗先來了。」 張鈺張大了嘴巴,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而張鈺帶來的耶律朱哥和紀侯很乾脆的直接暈倒過去…… 欲知後事如如何,請看《大宋權相》第四卷《川中義》最終章。 第四卷 川中義 第一百零一章 塵埃落定 賈老賊是三月初八才從定軍山啟程趕往漢中的,這倒不是賈老賊擺架子裝大爺,而是賈老賊籌謀著挾漢中大勝之餘威,順勢招降鳳州的張札古帶和利州西路的奧屯世英,所以賈老賊很是在定軍山佈置策劃了幾天時間,派出了幾個能幹的使者出使鳳州與和州,這才慢慢悠悠的趕往漢中。——當然了,賈老賊在路上少不得玩些視察春耕、到新附村莊炒幾盤菜犒勞春耕百姓之類的做秀,很是收買了一些愚夫愚婦的心。 晃晃悠悠的走了五天,賈老賊一行終於在三月十三這個西方人極其忌諱的日子抵達漢中城下,正在城中料理戰場善後工作的張鈺和高達趕緊趕到城門迎接,提心吊膽的等待賈老賊的臭罵——沒辦法,漢中之戰其實是一場慘勝,前後幾場攻城戰下來,宋軍傷亡超過一萬八千人,這可是宋軍光復四川以來的最大損失。 還好,賈老賊並沒有因為軍隊傷亡過大的慘勝而大發雷霆,反而和顏悅色的主動誇獎了張鈺和高達幾句,理由是張鈺和高達在這麼困難的情況下,仍然能一舉拿下守備森嚴的漢中堅城,這點實在難得,緊張萬分張鈺和高達這才終於放下心來。——不過張鈺和高達壓根就不知道賈老賊的如意算盤,這次漢中之戰,犧牲的大部分都是四川軍和江西軍,賈老賊直接控制的中央禁軍傷亡則微乎其微,四川距離臨安又太過遙遠,難以直接掌握四川全局的賈老賊自然不會太過心疼。 進駐漢中幾天後,喜訊接連傳來,鳳州的張札古帶率先接受宋軍使者的招降,並且表示希望能陪同西藏法王八思巴至漢中向賈老賊請降,賈老賊大喜過望,立時答應——當然,賈老賊可不會允許張札古帶帶軍隊來。接著金州萬戶紀侯也提出為宋軍招降金州和洋州等地州縣,賈老賊也同樣准允,令趙安率軍一萬,押解紀侯東下招降,而金州和洋州一帶的蒙古守軍不僅數量少而且質量差,自然不敢和宋軍對抗,所以趙安的偏師所到之處,沿途州縣望風而降,包括唯一有一戰之力的金州城也在紀侯勸說下開城投降,川北鳳州以東的土地也全部被宋軍光復。 宋軍在川北招降之所以如此勝利,其關鍵原因還是賈老賊的招降八字方針——官復其職,民復其業。忽必烈原先任命的官員,除了削去兵權之外,官職爵位只升不降;而定居川北的異族百姓只要易發改裝說漢文,也絕不輕易殺害,也不抄奪他們除土地外的個人財富。所以蒙古官員和異族百姓在看到活命希望後,還是很願意向宋軍投降。而一直猶豫難決的奧屯世英見宋軍條件優惠,又見宋軍軍令森嚴,於民無犯,自思不是宋軍對手,終究還是送來降表歸降,賈老賊大喜過望,不僅仍封奧屯世英利州西路安撫制置使,並破例允許奧屯世英保留原有軍隊——當然了,奧屯世英必須向朝廷交出質子,讓大兒子搬到臨安居住。 三月二十五日,張札古帶親自護送至八思巴師徒至漢中請降,賈老賊親自出城三十里迎接,與會說流利漢語的八思巴言談甚歡。其後的幾天,賈老賊又與八思巴展開了關於西藏的緊張談判。賈老賊答應八思巴的三大主要條件,一,為八思巴請封活佛,允許世襲罔替;二,西藏政教合一,由活佛管理西藏;三,允許八思巴的喇叭教在中原傳教。同時賈老賊也提出三個條件,一,八思巴必須隨賈老賊赴臨安,當面接受趙祺冊封後再返回西藏;二,西藏地方的土司必須接受大宋冊封,才能執掌土司權利;三,西藏必須使用漢文為官方文字。 賈老賊的三個條件,頭兩個早在八思巴預料之中,有所心理準備,所以八思巴很快就接受了這兩個要求,只是第三個條件,八思巴起了異議。八思巴向賈老賊行禮說道:「尊敬的平章大人,吐蕃文字乃是我松贊干布大王所創,歷史悠遠,斷然廢除,只怕於藏民不便,也大為可惜,還望平章三思。」 「活佛誤會了。」賈老賊搖搖頭,微笑說道:「本官並非是要廢除吐蕃文字,而是希望吐蕃臣民以漢字為官方文字,在書寫公文時同時使用漢字和吐蕃文字,一式兩份,便於漢人和藏人同時閱讀。當然了,佛經也是這樣。」 「哦,原來是這樣。」八思巴鬆了口氣,又為難道:「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吐蕃貴族和僧侶能夠讀寫漢字的人好像鳳毛麟角那麼少,又如何能在短時間內找到那麼多會寫漢字的官員?」 「這個太容易了。」心腸不錯的賈老賊笑道:「活佛這次與本官同赴臨安,本官可以委派一些漢人官員陪同活佛返回吐蕃,既可以為吐蕃官民通譯漢字,又可以向吐蕃官民教授漢字,這豈不是兩全其美?」八思巴不知賈老賊包藏的禍心,立時滿口答應。 「八思巴活佛,不知本官能否再請活佛做一些事?」條件基本談妥後,賈老賊開始了他蓄謀於久的行動。八思巴楞了一下,幾乎以為賈老賊是想節外生枝,稍微猶豫後才說道:「賈平章請講,只要小僧能夠辦到,自然效力。」 「活佛大概也知道,四川全境光復之後,要不了幾年,本官就要領導大宋全面北伐,光復漢家江山。」賈老賊把八思巴請到全國地圖前面,指著長城以北的大草原位置說道:「在這塊地方,有無數的蒙古百姓,愚昧無知,不通教化,光靠我儒家力量,只怕難以感化他們。所以到時候,本官打算在一帶大力推行儒教和薩斯迦教教,不知活佛能否支持?」 把蒙古百姓感化成薩斯迦教信徒,這對薩斯迦教老大八思巴來說,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所以八思巴又楞了一下,這才驚喜萬分的說道:「請賈平章放心,小僧一定全力支持大宋此舉,感化那些愚昧無知又不遵教化的蒙古百姓,只是不知道賈平章打算如何推行?」 「當然是多建薩斯迦教寺院。」賈老賊振振有辭的說道:「等到本官打下這塊地方,就在這大草原上建立成百上千座的薩斯迦教寺院,讓所有蒙古人都成為薩斯迦教信徒。不過這些韃子愚昧難化,得用更加嚴格的教義去約束他們,只要是出家為僧者,必須嚴格持律,不許他們從事農耕遊牧,而且獨身不娶,終生不得退教。」 薩斯迦教並不禁止信徒僧侶婚娶,賈老賊所說的教義,其實是一百多年後才發展起來的黃教(格魯派)教義,所以饒是八思巴學識淵博,這會也被賈老賊的話弄得一頭霧水,不清楚賈老賊的究竟打什麼算盤。賈老賊看出八思巴的疑惑,便笑瞇瞇的補充道:「活佛放心,到時候本官會下一道命令,讓每一個蒙古家庭除了留下一個小兒子繼承家業,其他的兒子必須全部出家為僧,活佛所要做的,就只是讓蒙古百姓成為虔誠的薩斯迦教信徒,還有在大草原上修改一點點教義。」 「明白了。」八思巴恍然大悟,同時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心說這個賈似道簡直太狠毒了,每個蒙古家庭除了留小兒子繼承家業,其他兒子全部得出家為僧,去當那種不能婚娶遊牧的苦和尚,等於就是變相的削減蒙古人口,減少蒙古軍隊的兵員來源——這麼吃人不吐骨頭的歹毒主意,也只有菩薩心腸的賈老賊能想得出來了。不過還是那句話,這個計劃對八思巴來說就是天上掉大陷餅,所以八思巴只盤算片刻就一口答應,同意出面在蒙古草原推廣薩斯迦教,幫助宋軍建立在草原上的統治。 「活佛放心。」賈老賊又笑道:「到時候,活佛不管是派誰去大草原上推行薩斯迦教,本官都可以為他再請封活佛尊號,讓薩斯迦教有兩個活佛。」八思巴嘴上答應,心中卻在嘀咕,「等你先打下大草原再說吧,要是你打不下大草原,這些還不都是廢話?」 …… 經過幾天時間的艱苦談判,終於和八思巴書面擬訂了西藏併入大宋的基本條約時,奧屯世英也已經親自把質子送到漢中,接受賈老賊的封賞任命,同時趙祺催促賈老賊盡快返回臨安的聖旨也是一天三催——只是賈老賊明顯比岳武穆更幸運些,膽小怯懦的趙祺可不敢學老祖宗用十二道金牌召賈老賊撤軍。眼看川北局面基本穩定,賈老賊也開始著手安排返回臨安。 四月初二,賈老賊任命張鈺署理利州東西路安撫制置大使,同時為了加強川北防禦,賈老賊又把兩萬江西軍留在了川北,準備在川北穩定和四川軍隊得到補充後再撤回江西,然後才率領子聰、高達等川外軍隊將領撤離漢中,隨行的有田雄、夾谷龍古帶和張札古帶等重要俘虜,還有八思巴領著十幾個徒弟也在隊伍之中,都是準備到臨安去接受趙祺的親自冊封。 「咦?本官好像忘了東西?」撤往臨安的大軍走出漢中城門後,賈老賊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送行的張鈺和陪同的子聰、高達等人都是一楞,子聰最是聰明,搶先問道:「太師,難道你忘記獻給皇上的美女了?」 「本官是答應獻給皇上成都美女,大師你的弟弟已經給本官準備了。」賈老賊搖頭否認。高達馬上又說道:「難道太師你忘記了什麼寶藏?聽說韃子大汗鐵木真的墳墓就在四川,那裡面的好東西可不少。」 「這是本官也記得。」賈老賊還是搖頭,說道:「本官已經派人去審問蒙古俘虜,鐵木真的墳墓只是傳說在四川,目前還沒真憑實據,得慢慢找。」 「那是不是劉整和劉太平這些狗漢奸的下落?如果是那樣,那請太師放心,下官一定會嚴密搜查漢中全境,只要找到他們,就絕對不會輕饒了他們。」張鈺也說道。不曾想賈老賊還是搖頭,「那些狗漢奸人少目標小,劉整狗漢奸又狡猾無比,肯定乘著戰亂跑到鳳翔路去了,估計再怎麼搜查也是白白浪費力氣了。」 「那到底是什麼?」三人又一起問道。賈老賊回憶了半天,終究還是又搖頭說道:「實在想不起來。算了,會被本官遺忘的事,肯定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無關疼癢。」說罷,賈老賊將大手一揮,撤出漢中的大軍立時又繼續前進起來。可就在這時候,北面忽然傳來一群驚惶失措的叫喊聲,「太師,等等我們!」「義父,等等孩兒!」 「壞了,原來本官是把乾兒子和衙內軍忘了!」賈老賊猛然醒悟,再扭頭去看時,果然看到一群衣衫襤褸的騎兵快馬衝了過來,一個個穿得和叫花子幾乎沒什麼兩樣,滿身滿臉的塵土污垢,為首兩個乾瘦青年和一個頭大如盆的大頭老道,不是董平高、黎尚武和黃藥師衙內軍三大巨頭還是誰? 「義父,孩兒總算是又見到你了!」董平高一馬當先,衝到賈老賊面前連滾帶爬的下馬,抱住賈老賊的大腿嚎啕大哭,「孩兒還再也見不到你了,義父——!」黃藥師和黎尚武也是如此,撲上來雙雙抱住賈老賊的另一條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嚎啕大哭,哭訴別來之情——立時生生把賈老賊的一件嶄新官服給糟蹋了。 「我兒,黃道長,黎將軍,本官一直在擔心你們,這些天吃不好睡不香,剛才還在委託張鈺將軍全力尋找你們,想不到你們竟然回來了!」看到失蹤已久的衙內軍忽然出現,賈老賊不免也是又驚又喜。衙內軍三巨頭只顧大哭,並沒有立即回答,子聰、高達和張鈺三人則心中嘀咕,「老東西,你說這話也不臉紅?」 「好了,好了,別哭了。」賈老賊跳下戰馬,攙起董平高微笑問道:「告訴為父,你們出了大散關棧道,是怎麼回到漢中的?走的那條路?」 「孩……孩兒們是從子午谷回來的。」董平高抽抽噎噎的介紹了一通他們燒燬大散關棧道的情況,原來衙內軍那日在大散關自己燒斷退路後,無奈下只好繼續向北,從陳倉一帶掉頭向東,繞路返回漢中,因為阿里不哥軍不斷從鳳翔路抽調兵力控制中原,鳳翔路又長期是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拉鋸爭奪的地方,所以境內地廣人稀,只有幾百人的衙內軍竟然很幸運的沒有被蒙古軍隊發現——當然,這也與衙內軍全軍上下都有些小聰明有關,只是期間風餐露宿,斷糧斷援,辛苦非常。而漢中與陝西聯繫的褒斜道和駱谷道棧道都已經被戰火摧毀而廢棄,無法通行,衙內軍就只能繞一個大圈子,從子午谷撤回漢中,所以才耽擱了兩個多月時間。還好,一路靠殺馬充飢的衙內軍剛剛走出子午谷,馬上就遇到了宋將趙安的軍隊,靠著趙安提供的戰馬,衙內軍這才在賈老賊出發時追上宋軍的撤退軍隊。 「我兒,辛苦了,辛苦了。」好不容易聽完董平高的哭訴,賈老賊咧嘴大笑,拍著乾兒子的肩膀笑道:「不愧是本官之子,在這麼困難的情況下仍然能迂迴千里重歸大宋,沒給本官丟臉。好,別哭了,跟為父回臨安,為父這次一定重賞你們,金子銀子和美女都不會少。」 「多謝義父。」董平高感謝一聲,又狐疑的看看旁邊列隊而過的宋軍隊伍,小心翼翼的問道:「義父,孩兒深陷敵後的時候,你真為孩兒擔過心嗎?」 「擔心,怎麼不擔心。」賈老賊毫不臉紅的說道:「為父剛才不是說了,這些日子為父吃不好睡不香,就是擔心你的安全。」 「那你怎麼不派軍隊去鳳翔路尋找孩兒?還急著撤軍返回臨安?」董平高一句話問得賈老賊啞口無言。那邊子聰趕緊出來給賈老賊打圓場,「董將軍不必誤會,賈太師確實是在為你們擔心,只是賈太師身負大宋國運,不敢輕易冒險,還有皇上也催得急,賈太師只好先撤回臨安。」 「義父,看來你真的把孩兒給忘記了,孩兒太傷心了。」董平高當眾嚎啕大哭,像極了一個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弄得良心所剩不多的賈老賊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把乾兒子攙起來溫言安慰。那邊黃藥師則撲上來一把揪住子聰的衣領,瞪著綠豆眼吼道:「臭禿驢,該不會是你故意的吧?你還記著咱們以前的仇怨,所以你故意不讓賈太師去接應我們,想借刀殺人!」 「黃仙長誤會了,小僧那敢借刀殺人?」 「狡辯!肯定是!」 「沒有,小僧絕對沒有這意思。」 「有!肯定有!」 「沒有……」 黃藥師和子聰這對活寶冤家的爭吵聲中,宋軍撤離漢中的隊伍已經離開了駐紮多日的軍營,軍隊行軍帶起的灰黃塵埃隨著溫暖的春風慢慢飄蕩,又慢慢漂落,最終落定。 《大宋權相》第四卷《川中義》完,欲知後事如何,請看本書最終卷《漢家江山》。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一章 父子隔閡 山川阻隔,賈老賊的隊伍回到臨安的時候,時間已經是鹹淳四年的六月二十二,和上一次凱旋一樣,宋度宗趙祺又一次率領文武百官步行出城三十里迎接,也和上一次一樣,趙祺又是剛見到賈老賊的面,就當著數以十萬計的臨安軍民官員和百姓的面拉著賈老賊的手嚎啕大哭——不過還好,賈老賊這次沒一見面就參奏趙祺的愛妃和幾十名官員,逼著趙祺把愛妃賜死和把幾十個官員皇親送進天牢。所以總的來說,賈老賊和趙祺這次見面的場面還是挺感人的。 「嗚……,師臣,你這一走一年多,朕可真是想死你了。嗚……,師臣,你以後再也不要離開朕了……」趙祺對賈老賊確實是不只一般的依賴,拉著賈老賊的手哭起來就沒過完,淚水把賈老賊的袖子都淋得精濕。賈老賊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只能安慰道:「皇上放心,老臣這次回到臨安,三四年內肯定不會離開了,留在臨安好生輔助皇上。」 「真的?」趙祺又驚又喜的問道。賈老賊微笑點頭——長達一年多時間的四川光復戰打下來,宋軍人困馬乏,軍糧和軍餉都消耗巨大,沒有幾年時間的休養生息,賈老賊是不敢再發動大戰役了。說到這,賈老賊忽然發現趙祺的眼圈發黑,雙目無神,人也比一年前消瘦了許多,賈老賊不免的擔心的問道:「皇上,老臣見你氣色不佳,難道皇上的龍體有恙?」 「多謝師臣關心,朕的身體還過得去。」趙祺很是激動賈老賊對他的關心,又壓低聲音說了一句,「師臣放心,朕每天照樣可以臨幸十幾二十個妃子,每頓飯照樣可以飲酒兩升,身體好著呢。」 「你也不怕鐵杵磨成繡花針。」賈老賊心中嘀咕,不過嘀咕到這裡,賈老賊猛然想起一事——歷史上趙祺的壽元好像並不長,年紀輕輕就掛了,當時他的大兒子好像才十來歲。想到這裡,賈老賊情不自禁的偷眼去瞧御輦之上的全玖母子,卻見全玖艷麗依舊,一雙水汪汪的媚眼也正在看著自己,嘴角儘是關懷的溫暖笑意。已經有七八歲大的趙顯則背朝賈老賊,看不清楚他臉上有什麼表情。 「皇上,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還請保重龍體。」賈老賊很難得的提醒一次趙祺不要沉溺酒色。雖說沒什麼血緣關係,可是對賈老賊這種手握軍政大權的權臣來說,趙祺這樣言聽計從又對自己無比依賴的皇帝——簡直打著燈籠都難找。只可惜趙祺對賈老賊的婉轉奉勸不僅不聽,反而又壓低聲音向賈老賊問道:「師臣,上次出征前,你說過成都的美女……」 「唉,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賈老賊心中苦笑,無奈的也是壓低聲音說道:「皇上放心,老臣以選秀女為名,已經讓人準備好了,過了這一兩天,老臣就讓人送進宮裡。」趙祺大喜過望,忍不住又大誇特誇賈老賊是大宋第一能臣,千古忠臣的楷模。 六月天,孩兒臉,說變就變,剛才還是萬里無雲,熱得讓人恨不得只穿一件單衣再吃幾碗冰凌,忽然一陣涼風吹來,黑沉沉的烏雲立時爬滿半個天空,露出暴雨將至的兆頭。見此情景,賈老賊和趙祺不免都是大為掃興,趕緊下令回城避雨,賈老賊又趕緊叫人給趙祺拿來龍傘,以免一場暴雨把趙祺這點小身板淋跨,但賈老賊命令得快,雨下得更快,內侍剛搬來龍傘,銅錢大的雨點已經淋下,把賈老賊和趙祺都淋了個精濕,賈老賊久經沙場身體甚好,這點雨倒不算什麼,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的趙祺卻被淋得噴嚏連天,露出了感冒的跡象。 頂著狂風暴雨,君臣共乘一輦回到臨安,宮中早已備下御宴為賈老賊、子聰和高達等有功之臣接風洗塵,同時禁軍營中也是大擺酒宴,犒賞凱旋而歸的宋軍基層將士。皇宮御宴席間,賈老賊見趙祺心情高興,便乘機拿出奏章,為張鈺請封利州東西路安撫制置大使兼漢中知府,總理川北軍事,還有為劉秉恕請封成都府路安撫使,正在興頭上的趙祺大手一揮,當場答應賈老賊的所有奏請,並且全權委任賈老賊陞遷賞罰四川光復戰的所有有功之臣。 賈老賊和趙祺君臣和睦,朝中文武官員也對賈老賊百般奉承,君臣同僚說得熱鬧高興。躲在一旁偷看的趙顯卻跑回後殿,把正陪著謝道清、賈妙和趙娥明等皇親女眷用膳的全玖拉到一邊,低聲說了賈老賊為功臣請封的事情,末了,趙顯氣憤的向全玖說道:「母后,別的人也就罷了,那個劉秉恕是個新降之人,怎麼能這麼快就把天府之國交給他治理?」 「傻孩子,秉恕先生對我大宋有功,又是我大宋眷顧中原漢人的典範,怎麼不能封他?」全玖在兒子額頭上點了一下,輕聲說道:「再說了,劉秉恕確實有本事有才能,有他治理成都,成都府路才能更快的恢復元氣,明白不?」 趙顯轉轉眼睛,又在全玖耳邊低聲說道:「母后,其實兒臣也不是認為劉秉恕不能治理好成都,只是這麼一來,四川諸路已經全部是賈平章的人,加上京湖的呂文煥、江西的高達、兩淮的李庭芝和浙江的陸秀夫,都是賈平章的心腹嫡系,我們大宋七成的軍隊和土地可都姓了賈,這要是……」 「混小子。」全玖有些生氣,難得板起臉向兒子斥道:「小小年紀就學得這麼猜忌,長大了還得了?母后可以告訴你,大宋七成軍隊和土地控制在賈太師的心腹嫡繫手裡,這點是不錯——可賈太師的心腹嫡系,同樣也是你的心腹嫡系,也是你將來的擎天護駕之臣!」 「那些人都是驕兵捍將,會把兒臣放在眼裡?」趙顯有些不服氣。全玖當然不能告訴兒子真正原因,只能又瞪了兒子一眼,斥道:「不許胡思亂想,母后今天要陪太后用膳,改天再給你詳細解釋,現在給母后老實點。」說罷,全玖拉起兒子,也把趙顯拖到宴席之上,免得他又去看親爹賈老賊不順眼。 …… 趙祺親自舉行的皇宮御宴一直持續到當夜將近二更方才結束,因為第二天還有早朝要參加,所以疲憊不堪的賈老賊並沒有回臨安城外西湖的半閒堂,而是在樞密院的客房裡休息了一晚上——同時也讓賈老賊那些望穿秋水的老婆們鬱悶了一晚上。誰知第二天清晨到得皇宮,賈老賊這才知道趙祺已經病倒,無法舉行早朝,交代下來說讓賈老賊料理政事,而賈老賊離開臨安一年有餘,對朝中情況並不熟悉,也只好繼續把政事交給女婿陸秀夫和老走狗廖瑩中,賈老賊自己則獨身進宮探病。 趙祺的病說重不重,只是昨天被雨淋又被冷風吹了一路,晚上又傳了幾個妃子恃寢,自己把身體搞跨了,說輕也不輕,發高燒打擺子,自然無法理政,所以向太醫大概瞭解了病情,賈老賊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在趙祺病榻旁坐了一會,又說了一些保重龍體的廢話,賈老賊便起身告辭。出得趙祺寢宮,一年多沒回家,賈老賊本想直接回半閒堂去看看家人,誰知沒走幾步,賈老賊的外甥女婿楊鎮就追了上來,向賈老賊抱拳稟報道:「太師,皇后有請,說是想和太師商量一下關於幾位皇子老師的事情。」 「操,你兒子請老師都要來找我?」賈老賊極沒良心的心中嘀咕,不過轉念一想為皇子請老師等於就是給自己的兒子請老師,所以賈老賊還是點頭答應,跟著楊鎮趕往以前經常與全玖密會的御花園小屋。而臨安皇宮的御林軍統領就是賈老賊的外甥女婿,副統領則是全玖的心腹劉濟豪,賈老賊在宮中行走,倒也沒有人敢多一句嘴。 到得園林小屋,劉濟豪已經守在門口,見了賈老賊也不說話,只是讓開道路,和楊鎮心有靈犀的雙雙守在門外,互相監視,不敢多聽一句。而賈老賊提步進房之後,剛轉入後房,立時便看到全玖獨自一人坐在床沿向自己媚笑。 今天的全玖打扮得非常漂亮,衣服也非常的單薄,薄薄的褻衣下身段豐腴婀娜,隱隱透出嬌嫩白晰的肉色,胸前雙峰飽滿聳挺,顫顫巍巍幾乎把胸前衣服撐破,修長好看的雙腿搭在床沿,調皮的誘人晃動,柔潤紅唇帶笑,彎月媚眼柔情萬千,如絲長髮斜披在胸,看得賈老賊是直嚥口水,下半身不知不覺已有反應。 「美人兒,我來了。」賈老賊也不客氣,三兩下脫去官服外衣,低吼一聲就撲了上去,直接把全玖按在床上,手忙腳亂的去剝全玖衣服,偷空還在全玖豐滿嫩滑的椒乳上大力揉弄。全玖吃疼,嬌呼一聲主動把香馥馥的嘴唇獻上,吐出丁香小舌在賈老賊口中攪動,一雙玉手則迫不及待的為賈老賊除去內衣。直到賈老賊進入了那柔嫩濕潤的地方時,全玖才低聲嗚鳴了一句,「壞,又頂這麼重。」 「我要是頂輕了,只怕皇后不滿意啊。」 「壞……」 火山爆發的激烈時刻終於過去,全身香汗淋漓的全玖依偎在賈老賊懷裡,一邊輕吻著賈老賊汗津津的胸膛,一邊吃吃笑道:「還以為昨天晚上你那些妻妾把你搾乾了,今天就撿些藥渣,想不到還這麼有勁,還弄得人家都裝不下,流了滿床。」賈老賊淫笑著在全玖胸前的兩顆小草莓上各捏一把,「那是當然,咱們做臣子的,忠孝為先,好東西當然是要積攢起來獻給皇后——所以這段時間我就沒碰女人。」 「呸,不要臉的老東西。」全玖紅著臉輕淬,又主動的爬到床邊,用紅潤柔軟的小舌替賈老賊清理戰場。賈老賊有些驚訝,愛撫著全玖的秀髮笑道:「今天轉性了?以前每次行完房事,你不用清水洗上三遍就絕不用嘴,今天怎麼變得這麼乖?」 全玖粉臉更紅,半晌才羞答答的說了一句實話,「從你走了以後,我沒讓傻子碰我一根指頭,這麼長時間了,當然還想你快點……」 「沒說的,本官身為大宋忠臣,當然要為皇后娘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賈老賊毫不臉紅的笑笑,又把全玖抱起,讓她滑坐到自己的腰上,張口就咬在了全玖那粉紅的草莓上。全玖又是一聲嚶嚀,一邊抱緊賈老賊的腦袋,一邊調整著角度慢慢坐了下去……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賈老賊和全玖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偷起情來更是格外的刺激,只是這裡畢竟是皇宮內院,賈老賊和全玖膽子再大也不敢長時間纏綿。所以賈老賊又一次在全玖體內爆發激情後,全玖只稍做休息,就又一次主動用口舌為賈老賊清理,並抓緊時間說道:「今天把你叫來,除了一年多時間沒見,想要見見你,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得對你說。」 「什麼事?」賈老賊享受著全玖的溫柔服侍,懶洋洋的問道。全玖停住活動,沉聲說道:「你那個大兒子,你得找個好一點的老師管一管,別再讓李芾和馬廷鸞教他什麼為君之道,否則的話,你將來肯定跑不掉呂不韋的下場。」 「究竟出什麼事了?詳細說來聽聽。」賈老賊有些驚訝的坐直身體問道。全玖歎了口氣,一邊為賈老賊穿衣,一邊把昨天宴會上發生的事和趙顯平時對賈老賊的敵視態度說了一遍,末了,全玖又歎了一口氣,低聲說道:「昨天晚上我思來想去,覺得顯兒變成這樣,問題十有八九就是出在他那幾個老師身上,否則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心思?所以你得抓緊時間給兒子們換幾個老師,要不然等到他們長大了,再想扭轉就難了。」 「玖兒,這點你就錯了。」賈老賊搖搖頭,分析道:「李芾、馬廷鸞和范東叟這些人,本官很清楚他們的為人,要他們教咱們的兒子三綱五常容易,要他們教顯兒猜忌多疑,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所以問題絕對不是出在老師身上。」 「那問題出在那裡?」全玖擔心的問道。賈老賊苦笑答道:「問題應該出在咱們倆身上,咱們倆都是搞權謀詭計的大行家,聯手生出來的兒子還能好到那裡?」說到這,賈老賊又捏捏全玖的粉頰,微笑道:「尤其是你,玖兒,從你當上皇后以來,後宮不明不白的死了廢了多少嬪妃?咱們的兒子看在眼裡,還不能學壞?」 「胡說。」全玖有些生氣的捏了賈老賊一下,嘟噥道:「是那些賤人想謀我的皇后位置,我被迫反擊,如果她們不來招我惹我,我犯得著和她們一般見識?反正我只願和你在一起,不願那個傻子碰我一根指頭。」話雖如此,全玖心中還是頗有些認可賈老賊的分析,便又問道:「那現在怎麼辦?繼續這麼下去,你兒子和你只怕就要勢同水火了。」 「讓我仔細想想。」賈老賊盤算道:「顯兒現在這樣,應該是出自天性,硬要他改怕是不可能了。不過這樣的天性如果應該引導得好了,說不定又是一個明君大帝。」說到這,賈老賊一拍大腿,說道:「乾脆這樣吧,反正我幾年內應該不會離開臨安,我親自當兒子們的老師,親自監督趙顯、趙是和趙昺的學業,順便觀察觀察他們,看他們究竟誰最適合繼承大位。」 「趙是?」全玖先是勃然大怒,但全玖仔細一想,發現還是賈老賊考慮得周全——賈老賊親自擔任帝師,只教自己的兩個兒子卻不理俞妃所生的趙是,確實在道理上說不過去。不過全玖還是又揪著賈老賊的耳朵低聲嘶吼道:「我醜話說在前面,只能是我的兒子繼承大位,你要是敢把趙是扶上去,我就和你拼了!」 「玖兒,你還敢說兒子不是你教壞的?竟然多疑成這樣?」賈老賊苦笑著想全玖問道:「你的兒子不是我的兒子?我不扶自己的兒子去扶外人,我是傻子啊?」 「哼,我就怕你被傳染傻了。」全玖恨恨的放開賈老賊嘟噥。賈老賊瞟見她那紅潤的嘴唇,心中不免又是一陣瘙癢,強行把全玖按跪在自己面前,淫笑道:「玖兒,快,一年多沒嘗過你小嘴的滋味,抓緊時間再用嘴服侍我一次。」 「不要,髒死了……嗚……」 …… 心滿意足的賈老賊離開小屋的時候,時間已經快到午時,賈老賊怕人生疑,趕緊讓等得心焦的外甥女婿領著自己從皇宮側門出宮,然後又繞到正門去尋找在宮外等候的子聰,打算從領著子聰回半閒堂。誰知到得宮門外一看,女婿陸秀夫竟然也在,賈老賊不由一楞,上前問道:「君實,你怎麼在這裡?」 「岳父,你不是在宮裡嗎?」陸秀夫和子聰等人比賈老賊更是驚訝。賈老賊早就想好了借口,答道:「剛才探視完皇上的病情,先是去和皇后商量了一下關於皇子老師的事情,然後又從側門出宮,去看了看外甥女,這才繞回來。」賈老賊的外甥女趙娥明嫁給楊鎮之後,宋理宗出於愛女心切,在皇宮左側給趙娥明建了一座公主府,方便父女隨時見面,賈老賊又是趙娥明的嫡親舅舅,外出一年多回來,去看看外甥女自不奇怪,所以陸秀夫等人並未生疑,子聰卻心生疑惑,「老東西去看外甥女,怎麼也不派人來傳個話?」 「君實,出什麼事了?竟然要你在這裡等為父?」賈老賊問道。陸秀夫拿出一份急報,焦急說道:「是出了一點事,剛送來的緊急軍情。阿里不哥韃子向泰安張榮和張宏發動了進攻,張宏抵敵不住,向朝廷求援。」 「阿里不哥這麼快就打泰安?」賈老賊大吃一驚,脫口叫道:「莫非他已經拿下太原、大都和開平了?」 「道路不通,目前還沒收到準確消息。」陸秀夫搖頭答道。賈老賊怒道:「那還楞著幹什麼?趕快派人去查,要是阿里不哥韃子拿下了這三座忽必烈餘黨控制的城池,後方沒了牽制,我們馬上又得和他全面開戰!」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二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通過各種渠道打探,靠著中原那些牆頭草世侯的幫忙和宋軍細作的辛苦工作,賈老賊終於摸到北方戰局的大致情況。原來忽必烈餘黨所控制的三大要塞開平、大都和太原,除了開平守將移相哥在彈盡糧絕的情況下向阿里不哥軍開城投降外,太原和大都仍然在忽必烈餘黨的控制中——雖說這兩座城池的情況都十分不妙,但貨真價實還在忽必烈庶弟穆哥和岳父按嗔手中,並沒有被阿里不哥軍攻陷,這點是宋軍細作和中原世侯反覆確認的。 「謝天謝地,真是誰家無忠臣啊。」鬆了口氣的賈老賊向子聰、廖瑩中等謀士微笑道:「想到忽必烈帳下,還有這麼兩員忠心耿耿的大將,也多虧了他們,阿里不哥到現在還不能完完整整的控制中原,這麼一來,我們在邊境上至少可以少部署五萬兵力。」 「不奇怪,阿里不哥仗著自己是嫡子,以前沒少欺負庶子出身的穆哥,穆哥當然不肯向他低頭。」子聰也是微微一笑,解釋道:「至於按嗔,他不僅是忽必烈的岳父,忽必烈南征之時還直接把大本營大都交給他掌管,可見對他是何等放心。所以這兩個人除非是戰死,否則向阿里不哥投降的可能性極小,而且大都和太原的城防都非常之堅固,糧草儲備也還得去,估計他們應該還可以再堅持一段時間。」 「既然如此,那阿里不哥為什麼急著對張榮和張宏祖孫下手?」首任狗頭軍師廖瑩中很是疑惑,提出疑問道:「如果不拔掉背後這兩顆釘子,尤其是不能拿下太原這座糧倉,阿里不哥就沒法與我大宋全面開戰,為什麼還這麼急?」 廖瑩中提出的問題,其實也正是賈老賊目前所頭疼的,才短短半個月時間,阿里不哥的鐵騎和趙孟頫的偽宋軍聯手,接連大舉進犯泰安、兗州和濟州等地,張榮祖孫根本無力抵抗,只能據城死守,阿里不哥的鐵騎馳騁三州,殺人放火姦淫虜掠無人可擋,直接威脅到南宋兩淮防線和沂州李□,把賈老賊逼到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的兩難境界。 「如果小僧沒有判斷錯的話,阿里不哥應該是調整了他的中原戰略。」子聰比賈老賊和廖瑩中都瞭解蒙古,沉默片刻後,子聰說出自己的分析,「自從阿里不哥踏足中原以來,就一直被我們扶持的中原世侯和忽必烈餘黨牽制,雖然趙孟頫的偽宋朝廷幫助籠絡人心,卻始終無法一統中原,而我們也爭取到了全力光復四川的寶貴時間。現在四川戰事已經結束,阿里不哥的軍隊卻仍然深陷中原泥沼,長期以往,等到我們休養生息,恢復了元氣北伐中原,阿里不哥的情況就妙了。鑒於這種危險情況,所以阿里不哥及時調整了戰略,直接打與大宋關係親密的張榮祖孫,打算把我們拖下水。」 「子聰大師的意思是,阿里不哥攻打張榮祖孫,目的是引誘我們全力增援張榮祖孫,間接消耗我們的大宋戰爭潛力?」賈老賊若有所悟的問道。子聰點頭,答道:「不錯,阿里不哥此舉看似簡單,其實陰險之至,難以破解。傾向於大宋中原三大世侯史天澤、李□和張榮,其中張榮最弱,我們不加援救,張榮定然不是阿里不哥對手,覆滅只是遲早,更會寒了中原世侯之心,把中原世侯推到阿里不哥一邊。」 「子聰大師,那我們派兩淮軍隊增援如何?」廖瑩中試探著問道:「這次四川光復戰,大部分兩淮軍隊都沒有參加,實力未受折損,可以讓他們去增援張榮祖孫。」 「不可!」子聰果斷搖頭,說道:「如果我們派兩淮軍隊增援張榮,那就正中了阿里不哥的引蛇出洞之計!廖先生不要忘了,大宋各支主力軍隊之中,就數兩淮軍隊騎兵最少,泰安一帶又多是山川平原,河流稀少,讓李庭芝的步兵和水軍去泰安增援,不是送上門去給阿里不哥鐵騎殲滅是什麼?」說到這,子聰又補充一句,「還有一點,我們也不能用軍需武器間接泰安,泰安遠離淮河,貿然增援,輜重運輸線極易被斷,同樣只會白白便宜了阿里不哥。」 賈老賊默然無語,半晌才冷笑道:「想不到阿里不哥這個狗韃子還挺有一套,竟然能想出這樣的毒招來。」子聰馬上又笑道:「阿里不哥沒這本事,小僧的妻舅張弘范也沒這樣的頭腦,依小僧所見,阿里不哥軍有此大局觀者,非劉整莫屬。——算時間,他也應該逃回阿里不哥那裡了。」 「又是這個狗漢奸!」賈老賊極為惱怒的嘀咕一聲,很是惋惜在四川沒能殺掉這個大禍害。賈老賊又問子聰如何應對時,子聰皺著眉頭說道:「小僧雖然有兩條應對之策,但都算不上完美,只能暫時緩解眼前之危。第一,派遣使者說服張宏祖孫放棄泰安、兗州和濟州三州,退回徐州和邳州,背靠淮河據城而守。——不過,張榮發跡於泰安,在那裡根深蒂固,叫他放棄,只怕他心中不願。而且放棄三州之後,張榮祖孫也就丟了大半的糧食出產地,今後他們的軍糧物資只能靠大宋供給,同樣會讓我們背上負擔。」 《文》「那第二條應對之策呢?」鐵公雞賈老賊一聽要出錢出糧,馬上改變口風不敢答應。子聰眉頭皺得更緊,有些猶豫的說道:「這第二條,就是勸說李□出手增援張榮。李□的軍隊裡騎兵頗多,和阿里不哥有一戰之力,而且李□是最早投靠大宋的中原世侯,這些年從大宋撈的好處也最多,積蓄了相當可觀的力量,借阿里不哥的手消耗一下他……」 《人》子聰沒敢把話說完,但賈老賊卻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李□雖然投靠了南宋,但南宋對他的控制其實非常薄弱,又要樹立他這個榜樣,平時裡軍糧和武器都是要什麼有什麼,差不多是把他的軍隊全給養了起來,生生把他打造成了中原第一軍閥,隱隱已有尾大不掉的趨勢,讓他去和阿里不哥血拼消耗,南宋無疑可以坐收漁利。不過賈老賊也很清楚其中的困難,所以賈老賊也遲疑著說道:「大師此計雖妙,可王文統那裡……,只怕我們的使者剛給李□下詔,王文統馬上就能知道我們打什麼算盤。」 《書》「太師所言極是,這也是小僧最擔心的事。」子聰苦笑答道。這時候,跟隨賈老賊時間最久的首任狗頭軍師廖瑩中忽然笑了起來,「太師,大師,小生明白你們的意思了。太師請放心,小生願為大宋使者去見李□,定可說服李□心甘情願的出兵泰安。」 《屋》「你?」賈老賊有些驚訝的打量廖瑩中,就像第一次認識這個跟了自己幾十年的老走狗一樣。那邊子聰也是滿腹疑惑的打量廖瑩中,試探問道:「廖先生,請恕小僧冒昧,你打算如何說服李□和王文統?再請恕小僧冒昧一句,王文統可不好對付。」 「子聰大師不必客氣,小生知道自己才能遠不如王文統。」廖瑩中頗有些豁達的一笑,解釋道:「其實小生並沒有打算說服王文統,小生只需要說服李□足以。」 「你怎麼說服李□?」賈老賊眉毛一揚,盯著老走狗問道。廖瑩中嘻嘻一笑,「太師,你好像忘記了,上次李□不顧王文統全力反對,提前易幟歸宋,討伐忽必烈,就是因為小生的無心之失。」 「濟南府!」賈老賊和子聰同時醒悟過來。廖瑩中微笑答道:「不錯,李□為人貪婪好利,對濟南府垂涎三尺,一心只想做山東王,大宋若是以濟南、益都二府為誘餌,再許以山東安撫制置大使一職,李□必然出兵。而且王文統就算勸他,以李□之剛愎自用,他也不會聽。」 李□剛愎自用的性格,賈老賊和子聰都深有體會——當初李□發瘋一樣提前易幟,險些導致兵敗身亡,那時候還在不同戰線上的賈老賊和子聰可都沒少在背後罵他蠢貨。所以賈老賊和子聰反覆盤算之後,還是決定讓廖瑩中去李□那裡碰碰運氣——反正就算失敗也沒什麼,李□和王文統絕不會為此與大宋翻臉。 決定了應對策略,賈老賊馬上進宮去向趙祺討要聖旨,仍然躺在病床上的趙祺倒也爽快,立即就按賈老賊的意思下詔,派廖瑩中為宣旨使者去見李□,同時順便答應了由賈老賊親自出任他三個兒子老師的事情。拿到聖旨,賈老賊也沒耽擱,立即回到半閒堂讓廖瑩中即刻動身,抓緊時間去見李□。 「對了,太師,學生還有一件事忘記告訴你。」賈老賊親自把廖瑩中送出大門時,廖瑩中忽然想起一事,向賈老賊稟報道:「上次太師不是讓那些全身上下黑黝黝的色目商人去海外弄病馬嗎?兩個月前,那些色目人來見了小人一次,說是他們弄到了病馬,也按太師說的辦法讓病馬不斷傳染好馬,從海路運來大宋,只是他們運氣不好,船在快到大食國的時候遭遇風暴,耽誤了時間,沒能及時買到好馬給病馬傳染,結果馬在海上就全病死了。」 「那你是怎麼答覆他們的?」賈老賊也忘了這件事,忙問廖瑩中後來的處置辦法。廖瑩中答道:「因為太師說過那些病馬重要,所以學生仍然付給了那些黑色色目人船錢和馬錢,要求他們回國之後,再送一次病馬過來,只要成功,賞錢加倍。」 「你做得很對,咱們是得再碰一次運氣。」賈老賊點頭,心說那種感染了非洲馬瘟的病馬如果能弄到手裡,再拿去對付阿里不哥的鐵騎,阿里不哥那些騎兵樂子可就大了。 …… 光以才能學識而論,廖瑩中是遠比不上子聰和劉秉恕兄弟的,可是他偏偏非常處理那些煩瑣的細節事務,平時裡這個優點不顯眼,可是他這一走,沒人幫忙的賈老賊可就忙昏了頭,還好賈老賊的女婿陸秀夫也頂了上來,幫了不少大忙,否則賈老賊恐怕連親自教育兒子的大事也得耽擱了。 六月二十八正午,賈老賊來到位於皇宮後花園的資善堂,正式出任帝師。在此之前,賈老賊已經從全玖口中知道大兒子趙顯對自己當老師很是不滿,還懇求全玖在趙祺面前進言,反對自己當他的老師,雖說全玖很是罵了兒子一通,但賈老賊和全玖都很頭疼大兒子的叛逆性格,所以在來皇子讀書的資善堂之前,賈老賊都已經做好了和親兒子的鬥爭的準備,全玖更是親自把兩個兒子送進資善堂,監督他們讀書求學,免得賈老賊在親兒子面前太過難堪。 事情的發展很是出乎賈老賊和全玖的預料,賈老賊和兩個兒子、一個學生見面後,趙顯竟然主動領著趙是和趙昺向賈老賊行了一個十分標準的拜師禮,一張小嘴像是抹了蜜一樣,一個賈老師的叫得十分親熱——看那態度,簡直比趙是和趙昺對賈老賊還要親熱幾分。而賈老賊為了考驗兒子們的學業情況,要求他們背誦《論語》,趙顯居然又第一個站出來做兩個弟弟的表率,把書本背得滾瓜爛熟,賈老賊提了幾個問題,他也回答得非常流利,十分得體,態度還不卑不亢,似乎對賈老賊頗為恭敬。 「我這個大兒子不錯啊?玖兒怎麼會這麼擔心他?」看著私生子的優異表現,賈老賊忍不住偷看了垂簾背後的全玖一眼,心中大是疑惑。可賈老賊並不知道的是,全玖也在簾子背後張大了嘴,對大兒子的表現非常不解,而趙顯接下來的話則又讓賈老賊和全玖欣喜萬分——趙顯主動說道:「老師,學生能否請你加開一門課程?」 「大皇子想學什麼,請儘管講。」賈老賊笑瞇瞇的問道。趙顯抱拳說道:「老師文韜武略,戰無不勝,天下皆知,學生除了想向老師學習四書五經之外,還想向老師學習兵法韜略,請老師指點。」 「好,好。」親兒子想接自己的班,賈老賊自然是樂得嘴都不合不攏,滿口答應,很高興的說道:「既然大皇子願學,那從今往後,我們就兵法一門,由老臣向幾位皇子傳授兵法。」 因為心情高興,賈老賊為趙顯、趙是和趙昺講解書本直到傍晚方歇,眼看就要吃晚飯了,賈老賊便告辭出宮。全玖也不敢公然挽留賈老賊在宮裡過夜,只能與賈老賊匆匆交換一個曖昧的眼神,便也帶著兩個兒子回宮用膳。同樣因為心情高興的緣故,全玖竟然還破天荒的把並非親生的趙是也帶到寢宮,讓三兄弟聚在一起吃飯。 趙是和趙昺年紀還小,吃完飯後就直犯困,全玖只好叫宮女帶他們下去休息,趙顯卻精神極好,一雙遺傳至父母的大眼睛中神采奕奕,顯得非常興奮。全玖好奇問道:「皇兒,什麼事你這麼高興啊?」 「母后,賈似道上我的當了。」趙顯非常得意的答道。全玖一驚,忙又問道:「賈太師上你什麼當?」 「今天在資善堂裡,我故意裝作對賈似道非常親熱,就是不想讓他提防於我。」趙顯眼中閃過不符合年齡的狡詐,陰笑說道:「因為我知道,以他的權勢和地位,父皇如果選擇太子,必然要徵求他的意見,我如果對他流露出敵意,他肯定不會建議父皇立我為太子。所以我故意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免得他將來在父皇立我做太子的時候搗亂,還順便向他學習兵法韜略,將來也好親自掌管軍隊。」 「你……!」同樣被兒子今天的表現蒙騙的全玖差點沒氣暈過去,半晌才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你還真不愧是我的親生兒子!」 「也不愧是他的親生兒子!」全玖又在心中補充一句。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三章 親情 全玖通過楊鎮把趙顯的原話帶過賈老賊後,賈老賊當場就目瞪口呆的傻了眼睛,半晌才罵了一句,「混蛋小子,連你親爹都敢耍?學誰不好,偏偏學你親爹六親不認這點,沒出息!」罵歸罵,私生兒子大有繼承自己雄風之勢,賈老賊心裡還是很感欣慰,暗道自己後繼有人,將來要是那天兩腿一蹬,也可以瞑目了。 換別的權臣,一旦知道有個皇子對自己萬分敵視,一心想在繼位之後搞倒自己,那這個權臣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個皇子繼位了,不過賈老賊和呂不韋一樣,知道自己私生子的心機手段後,心中反而更加歡喜。所以賈老賊反覆考慮許久,決定還是暫時不和兒子發生正面衝突,也不用各種手段強迫兒子改變心意,而是因勢利導,進一步培養自己的兒子。 「臭小子,既然你想和親你老子鬥,老子就陪你玩玩。」悄悄在心裡嘀咕完後,賈老賊向前來通風報信的外甥女婿楊鎮吩咐道:「鎮兒,你回去告訴皇后,就是她信說裡的事我全知道了,讓她不必為我擔心。至於你大表弟那裡,請皇后娘娘多派幾個能幹的宮女服侍他的衣食住行,不能怠慢了他。」 「甥兒一定將舅父原話帶到。」楊鎮非常之機靈,知道舅舅的話裡肯定大有深意,卻不言破。賈老賊又微笑道:「還有鎮兒你也得操點心,大皇子的年齡逐漸大了,正是好玩好動的年齡,你可以從御前侍衛的後代裡選一些手腳好的、頭腦聰明的、年齡和大皇子差不多的,派去給大皇子做貼身侍衛,免得他找不到玩伴,成天和那些不成器的小太監鬼混在一起。」 楊鎮心中一凜,忙壓低聲音問道:「舅父,你的意思是,讓人看住大皇子,報告他的一舉一動?」賈老賊沒有正面回答,沉默半晌才說道:「你是我的外甥女婿,直接派人去不方便,你平時裡不是常當著人和劉濟豪爭執嗎?可以通過劉濟豪把人送過去,這樣大皇子才會和他們玩得開心。至於皇后那邊你不必擔心,她會明白你我的苦心。」 楊鎮點頭答應,見賈老賊沒有其他吩咐,這才告辭回宮,賈老賊也沒送外甥女婿,只是眺望著皇宮的方向發呆,若有所思的喃喃罵道:「混帳小子,做爹的可給你製造機會了,能不能抓住機會培養自己的班底,就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話分幾頭說,從四川回到臨安後,賈老賊既得抓緊時間熟悉情況,處理政務和軍務,還得騰出時間教育兒子,又抽空去探視了一次已處於彌留之際的右丞相程元鳳,天天忙得是腳不沾地,不可避免的就冷落了家中的嬌妻美妾。但還好,賈老賊的十來個妻妾中除了閻彤比較難纏外,其她的都很通情達理,沒因為賈老賊的冷落而抱怨牢騷。不過賈老賊心中還是蠻有些愧疚,這天眼看時間還早,賈老賊便打起了回家陪老婆的主意。 「君實,本官今天先回家去了,剩下的事你處理一下。」臨出門時,賈老賊向陸秀夫吩咐道。陸秀夫也知道岳父忙得很少有機會回家,趕緊答應,並且親自將賈老賊送出樞密院大門。誰知賈老賊領著子聰還沒來不及上馬,樞密院大門旁就蹦蹦跳跳的跑出來一名紅衣少女,大聲叫嚷道:「賈叔父,我在這裡等你很久了,你怎麼才出來?」 「叔父?」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賈老賊臉上肌肉抽搐一下,憤怒的回頭一看,果不其然,來的這名少女果然就是那位長著天使臉蛋卻擁有魔鬼身材的蒙古降臣弘吉刺仙童之女——南必。賈老賊沒好氣的說道:「南必小娘子,本官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叫本官叔父——本官還年輕著呢!」 「是,是,侄女又叫錯了。」南必吐吐小舌頭,又笑瞇瞇的重新叫道:「那麼賈伯父,我在這裡等你許久了,你怎麼現在才出來?」 「臭丫頭,遲早有一天要你好看。」賈老賊氣得直哼哼,更加沒好氣的說道:「你當本官和你一樣閒啊?從四川回來,今天已經算從樞密院出來最早了!說吧,今天找本官有什麼事?是不是看上那個官宦人家的小白臉,打算請本官給你做媒?」 「哼,那些小白臉有什麼好,我會看上他們?我要嫁人,起碼也得嫁伯父你這樣的。」南必毫不臉紅的大聲回答,結果倒把賈老賊弄得臉紅心熱,子聰和陸秀夫等人低頭偷笑。還好,南必沒有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飛快說出了來意,「賈伯父,今天是我姑姑讓我來的,我姑姑想請你到她家裡去一趟,她有話要對你說。」 「你姑姑想見我?」賈老賊有些發楞,自從被俘虜到臨安後,察必就一直帶著真金等忽必烈兒女住在被宋軍嚴密看管的蒙古王府,為了不給她的子女招去禍患,幾乎是足不出戶,從不與外界接觸,今天怎麼會想起來要見自己?而南必又轉向子聰笑道:「子聰大師,還有你,我姑姑也想請你去見上一面?」 「皇……王妃想要見我?」子聰的老臉有些發白——察必母子之所以被宋軍生擒,他這個蒙古叛徒可是罪魁禍首之一,自然對察必母子心中有愧,不願去面對往日舊主。子聰正想設法推脫時,南必卻不客氣,當著許多人的面直接就抱住了賈老賊的胳膊搖晃,嬌聲說道:「賈伯父,去嘛,去嘛,我姑姑又不會吃了你,只是有一些正事想和你商量,求你了。」說話間,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南必高聳的胸脯便擦上了賈老賊的胳膊。 「鬼丫頭,身材越來越好了,胸部這麼豐滿,我那些老婆一個都比不了。」賈老賊瞄瞄南必那火暴的身材,嗓子不免有些發乾,情不自禁的就點了頭,「也好,乘著今天時間還早,本官就去一趟蒙古王府。子聰大師,你也陪本官去一趟吧,看看王妃打算說什麼正事。」 「好啊。」南必放聲歡呼,誘人的身體幾乎全部貼到賈老賊身上。因為在場都知道南必是蒙古人不通禮教,所以倒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有心中慚愧的子聰暗罵老東西好色無恥,只好無可奈何的陪著賈老賊趕往察必的府邸。 …… 察必所住的地方,也就是賈老賊建議趙祺封給真金的蒙古王王府,位於臨安城相對偏僻的西南角,周圍駐紮有宋軍的重兵,名為保護實為監視,察必非常清楚這點卻不提出異議,僅是帶著忽必烈的幾個兒女一直深居簡出,飲食衣服都是向南宋朝廷直接索要,僕人和丫鬟也全部是由南宋朝廷提供,從不私自與外人接觸,就連她的嫡親侄女南必想要見她,也必須得經過南宋官員允許,拿到通行證後才能進府,所以快兩年的時間下來,察必母子倒也與南宋朝廷相安無事,並沒有逼得賈老賊對她們母子生出殺機。 賈老賊一行到得蒙古王府時,時間已是接近傍晚,駐守在王府門前的宋軍士兵見是賈老賊親至,趕緊上來行禮,賈老賊揮手讓士兵起來,先詢問了一下王府近來的情況,然後又親自檢查了王府的守備情況,想看看有沒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的空子。那邊南必不樂意了,嘟起小嘴說道:「伯父,你還看什麼看?我姑姑的王府周圍駐紮得有六百軍隊,日夜不停的巡邏檢查,外人想要靠近這裡都難,你還怕什麼?」 「小鬼丫頭。」沒有發現漏洞的賈老賊擰了一把南必的嫩臉,這才領著子聰進到王府。而察必真金的住宅號稱王府,其實規模也就相當於一個南宋中等官員的宅邸,院子中沒有一棵樹,只有一些稀稀落落的花叢,庭院走廊幾乎看不到一個人影,陰森森簡直像一座鬼宅,很是給人一種淒涼之感。見此情景,一心打算利用察必母子影響力招降蒙古軍隊的賈老賊本想發怒,可考慮到監視察必母子的宋軍士兵也難,賈老賊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心說,「這就是輸的下場,要是襄陽我輸了,只怕現在住這種地方的就是玖兒了。」 稍稍平靜了心情,賈老賊正步踏進大廳,廳中稍微有些光線,察必也領著忽必烈的兩兒兩女正在廳中折著折紙,兩年時間沒見,察必俏麗雖然依舊,身體卻明顯消瘦了一圈,神情更是憔悴,就連素來以狼心狗肺著稱的賈老賊看了都不免有些心疼。賈老賊放棄直衝進廳的打算,在廳門前低呼道:「王妃,賈似道求見。」 「娘親。」忽必烈的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都驚叫起來,飛快躲到察必的背後偷看賈老賊,那神情,就像是見到世上最恐怖的豺狼餓虎一樣。而察必抬頭看了賈老賊一眼後,淺淺一笑算是見禮,然後向跟在賈老賊背後的南必說道:「南必,辛苦你了,帶你的弟弟妹妹到後面去玩玩,好嗎?」 「好的。」素來喜歡捉弄賈老賊的南必忽然變得十分乖巧,輕輕答應一聲,領著忽必烈的四個兒女便走進了後廳。察必這才向賈老賊柔聲說道:「賈平章,請上座,臣妾這就叫人給平章上茶。」賈老賊點點頭,領著子聰和龔丹等一干親兵進廳,坐到了客座的位置。 「恭喜太師,賤妾聽說太師這次出征四川,一舉收復了五十年前被鐵木真大汗奪取的土地,四川守軍聞太師之名喪膽,無不望風而降,太師神威,果然日盛,賤妾在此向太師道喜了。」察必的聲音非常溫柔而清脆,卻給人一種淒然若泣的感覺。賈老賊理解察必的心情,只能苦笑答道:「多謝王妃,說起來,這也是王妃的功勞,若非王妃兩年前頒下詔書,本官此次出征四川,肯定沒那麼容易。」 察必淺淺一笑,痛苦之情,溢於言表。賈老賊心生同情,又歎了一口氣,問道:「王妃,不知你今日傳喚老臣,可有什麼吩咐?」察必幽幽的看一眼賈老賊,輕笑道:「賈太師,賤妾與你從開慶元年就認識,時間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朋友久不見面,賤妾難道就不能請太師到家中小坐嗎?」 察必不提她和賈老賊第一次見面還好,一提之下,賈老賊立即想起自己這輩子最丟臉的事情,表情不由變得尷尬起來。還好,察必只是抿嘴一笑,「賈平章不必在意,那日如果不是你的故意示弱,先夫也不會生出輕敵著之心。」言罷,察必從衣中取出兩封帶著體溫的書信,雙手放在賈老賊面前,微笑道:「賈平章,賤妾今日請你到此,是想請平章看這倆封書信。」 「看這兩封書信?」賈老賊楞了一楞,趕緊書信打開——還好,蒙古文字是歷史上忽必烈讓八思巴編纂而成,因為忽必烈的提前亡故,那套文字還沒有問世就已經夭折,所以這兩封信都是以漢字寫成。而賈老賊再看書信內容時,一張還算對得起爹娘的俊臉立即拉得比驢還長。 察必主動交出的兩封信分別來自阿里不哥和按嗔,在阿里不哥的信上,阿里不哥要求察必以忽必烈皇后的名譽,命令堅守太原的穆哥和堅守大都的按嗔向阿里不哥投降,並且保證將在察必履約後,全力營救察必母子逃出牢籠,還察必母子以自由。而在按嗔的信上,按嗔告訴了察必大都的真實情況,說是大都軍糧已經告罄,差不多已經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按嗔雖然誓死不降,但也已經做好了帶著全家為忽必烈殉葬的準備,同時按嗔希望察必不要因為他這個親生父親的死而絕望,要保護好忽必烈的兒女,也許將來還有東山再起的希望——基本上,這也是按嗔給女兒察必的遺書。 「王妃能否告知,這兩封信的來歷?」賈老賊鐵青著臉向察必問道。——如此嚴密的看守還讓阿里不哥和按嗔與察必取得聯繫,由此可見南宋朝廷的保密監視何等疏忽?賈老賊甚至已經懷疑上了弘吉刺仙童父女,懷疑是他們父女給察必帶來的書信。 「不瞞賈平章,這兩封信是誰送來的,賤妾也並不知道。」察必搖搖頭,如實答道:「阿里不哥偽汗給賤妾的書信,是賤妾半個月前在枕頭下發現。賤妾父親的書信,是五天前賤妾在真金房中發現,就放在桌上。」 賈老賊抿抿嘴,半晌才鐵青著臉向親兵隊長龔丹喝道:「馬上去傳三道命令,第一,把服侍王妃和蒙古王的僕人和丫鬟全部換成新人,換下來的人,交十三衙門嚴加審問,一定要查出內奸!第二道命令,王府外面的駐軍,隊長及以上級別的,全部以貽誤軍機罪各罰五十軍棍!第三道命令,十三衙門負責此事的官員,全部以瀆職罪降兩級,罰俸三月!」 「遵命!」龔丹也知道事情嚴重,馬上抱拳答應。那邊察必則抿嘴輕笑,似乎對賈老賊不顧顏面的當眾發作頗為嘲諷。賈老賊有些尷尬,又向察必說道:「多謝王妃舉報,不知王妃是否對住宅不滿,或是對飲食不習慣?王妃儘管說,老臣一定盡力滿足。」 「賈平章誤會了,賤妾主動向平章坦白,並非以為對飲食起居不滿。」察必輕輕搖頭,神情十分黯淡。賈老賊有些驚訝,心說察必竟然連逃跑的機會都捨得放棄,究竟為了什麼?想到這裡,賈老賊忙問道:「那不知王妃有何要求,請儘管道來。」 「賈平章,賤妾是有事求你。」察必忽然起身,走到賈老賊面前雙膝跪下,流著眼淚哽咽說道:「求你救救我的父目和兄弟,他們是我在世上最後的親人,求你救救他們。否則的話,大都城一旦被破,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夠活命。」 說罷,察必不等賈老賊回答,又向一直沒有說話的子聰磕頭懇求道:「子聰大師,求你看在你與先夫的交情份上,也救救賤妾的親人。賤妾已經聽南必說了,現在賈平章對你的話是言聽計從,賤妾只求你不要因為代價巨大而阻攔。」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四章 海路運糧 「賈平章,子聰大師,求求你們了,救救我的父親,救救我的家人。」察必跪在賈老賊和子聰面前,淚如雨下的懇求道:「求求你們了,我知道現在以大宋的力量,想要營救我的父親十分困難,可我很清楚父親的脾氣,他說過以身殉城,就絕不會突圍逃跑,你們如果不向他伸出援手,他和我的家人就死定了。」 賈老賊萬分為難,老實說察必在歷史上的名聲相當不錯,歷史上賈老賊的老相好全玖被俘虜到北京後,也多虧了察必的全力營救,全玖才沒有遭到蒙古權貴侮辱,察必還多次勸諫忽必烈善待漢人,少造殺戮,算是一個難得的開明賢後,賈老賊對她的印象也還過得去,對她的懇求不會一口拒絕。只是大都遠在千里之外,中間又有阿里不哥的鐵騎和偽宋軍隊阻隔,所以賈老賊即便想要出手相助,也沒有地方可以出手啊。 「王妃,你的心情小僧很理解,也很同情按嗔王爺現在的處境。」一直沒有說話的子聰終於開口,為難的說道:「可現在並不是小僧阻攔太師出手的關係,而是大宋控制的邊境遠離大都,小僧即便勸說太師出手援助按嗔王爺,又能有什麼用?」 「子聰大師,先夫在世之時,就曾經說過你是天下第一謀士,你一定有辦法。」察必順手扔給子聰一頂大高帽子,又向賈老賊苦苦懇求道:「賈平章,賤妾知道你也一定有辦法,當年李□將軍深陷濟南重圍,賈平章你仍然千方百計的將李□將軍救回大宋,濟南距離大都並不要遙遠,難道這點距離就能難倒你了嗎?」 賈老賊不敢答話,上次宋軍之所以能夠救出李□,靠的是大宋騎兵的機智、勇敢、運氣和超常發揮,賈老賊可不敢奢望這一次還能有這麼好的運氣——而且還有更關鍵的一點,把按嗔從大都救回臨安,這點根本不符合大宋目前的利益,賈老賊寧可看到大都城出現易子相食的慘景,也絕對不願讓按嗔放棄大都堅城,導致阿里不哥失去一個後方隱患。 察必甚是聰明,見賈老賊三角眼的目光游離不定,立即猜到賈老賊不願付出重大代價,於是察必又落淚懇求道:「賈平章,請你務必要幫這一個忙,只要你能幫我父親擺脫困難,賤妾願意全力勸說父親和小叔歸降大宋,為大宋效犬馬之力。」 察必口中的小叔,只是指忽必烈的幼弟穆哥,他控制的太原同樣是牽制阿里不哥和偽宋軍隊的重要城池,並且扼有太行之險,其重要性還在大都之上,雖然賈老賊不會相信光靠察必的三言兩語就能說服按嗔和穆哥,但想到一旦成功後獲得豐厚回報,賈老賊不免又有些心動。盤算良久後,賈老賊終於開口說道:「王妃,你說的問題事關重大,得容老臣詳加思索,待到得出結論再答覆王妃。」 「多謝平章大人。」察必也知道光靠幾句空話就想說服賈老賊出血,無異於是難如登天,所以察必很爽快就答應了賈老賊需要時間考慮的要求,並且又拋出一個誘人釣餌,「賈平章,聽賤妾的侄女南必說,你一直希望漢蒙能夠聯姻,緩和矛盾,賤妾的侄女出身於蒙古弘吉刺家族,在蒙古頗有影響,容貌也還過得去,如果平章大人不嫌棄的話,賤妾可以……」 「打住。」賈老賊可不會中察必的美人計,趕緊揮手打斷道:「漢蒙聯姻當然是好事,不過王妃你那位侄女老臣可招架不起——別她在拜堂成親的時候還叫老臣一聲伯父,那老臣可就再沒臉在臨安朝廷上混了。」 察必想起南必的古怪脾氣,不由嫣然一笑,也沒繼續勉強要做賈老賊的長輩。這邊賈老賊和子聰也不想再耽擱,趕緊提出告辭,帶著南必離開蒙古王府,察必送出門外,臨別時卻沒有再向賈老賊懇求一句,顯得非常灑脫。 回家的路上,不安好心的賈老賊少不得順嘴邀請南必到半閒堂遊玩,誰知南必堅決的搖頭拒絕,冷哼道:「去你家幹什麼?你剛才不是說了,怕我在拜堂成親的時候叫你伯父,讓你變成臨安的笑柄?看來我也得學學你們漢人女人的矜持,免得名聲不好。」賈老賊這才知道剛才南必已經偷聽了自己和察必的談話,不由萬分尷尬,任由南必氣呼呼的離去。 …… 雖然替賈老賊直接掌管十三衙門的廖瑩中不在臨安,但辦事效率還是頗讓賈老賊滿意,才一夜時間,被阿里不哥和按嗔收買的兩個叛徒就被揪了出來,一個是服侍察必的丫鬟,因為弟弟不成器,欠了一屁股賭債,結果就被偽宋朝廷的細作收買成功。被按嗔細作收買的僕人則是純粹的貪婪,見錢眼開,為了區區五百貫錢就給察必送了信。當然,窩了一肚子火的十三衙門密探證實了口供後,很快就把他們送去了該去的地方,順便揪出了五六個阿里不哥和按嗔的細作。 兩個小叛徒無關緊要,根本無關疼癢,真正讓賈老賊頭疼的還是察必的懇求,這是一個付出巨大回報卻難以估計的行動,雖說大都鄰近渤海海岸,阿里不哥的水軍也基本沒有,海軍更是完全等於零,賈老賊還有從海路北上增援大都的可能性,給按嗔送一批糧草武器過去,幫助他長時間堅守大都,這樣也更符合大宋的實際利益。但問題是,阿里不哥軍雖然沒有可以出海的水軍——高麗棒子卻有! 事情要說襄陽之戰結束時說起,當時因為忽必烈的高麗女婿、高麗王世子王諶做了宋軍的俘虜,接著高麗國王王倎的弟弟王灞也因為走私在泉州被宋軍抓獲,所以王倎很乖巧的向南宋派出了使者求和,兩國關係有所緩和。不過在阿里不哥軍入關後,東北一帶的蒙古駐軍除開平外幾乎全部投降阿里不哥,受到權臣威脅的王倎為了王位連兒子和弟弟都不要,又一次倒向了蒙古做了阿里不哥的走狗,斷絕了與南宋的使節往來,並且公開承認趙孟頫組建的偽宋朝廷,傳檄辱罵趙祺為大宋偽君,重新與南宋斷交。 高麗棒子從古至今都是天下聞名的牆頭草,王倎的反覆無常早在賈老賊預料之中,所以賈老賊也沒有太過在意,加上賈老賊急於光復四川穩定後方,也就沒時間去搭理王倎,只是把王諶和王灞關押在臨安嚴加看管,當做人質警告王倎不得胡來。可賈老賊實在太低估了棒子助紂為虐和諂媚阿諛的本性,賈老賊出征四川的時候,王倎竟然派出高麗水軍監視東海渤海,保護阿里不哥的後方幫助阿里不哥訓練水軍,並切斷了南宋和北方的海路聯繫,還多次搶掠南宋與日本的貿易商船,造下無數殺孽。鑒於這種情況,賈老賊想要從海路增援大都,也就不能忽視來自棒子水軍的威脅了。 言歸正傳,反覆考慮從海路增援大都可能性的同時,賈老賊又傳來相對熟悉海洋的宋軍水軍大將孫虎臣和陳奕,與他們討論從海路北上大都的可能性。而主要負責杭州灣群島防禦的陳奕很直接的告訴賈老賊,「賈太師,請恕末將直言,從海路運輸糧草輜重增援大都,從理論上來說希望存在。可實際行動中想要實現,成功的可能性其實很渺茫。」 「為什麼?說說原因。」賈老賊追問道。陳奕老實答道:「回稟太師,我軍從海路運輸主要有三個危險,第一,現在是夏季,海上風暴極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導致全軍覆沒。第二,高麗水軍封鎖,高麗人打陸戰是渣,但他們的國土三面環海,熟練水手眾多,相對的水軍也比較強,我軍在遠離後方與高麗在海面上交戰,勝負實在不好估計。第三,我軍缺乏對兩淮以北海岸線的瞭解,不知道那條航路最安全,那裡可以補充淡水和糧食,在這種情況下貿然北上,一旦遭遇危險,後果不堪設想。」 說到這,陳奕又補充了一句,「還有一點,當年從海路北上膠州灣增援李□的青陽夢炎將軍,目前還在大理與韃子作戰,除了他以外,我們大宋還沒有那位水軍將領到過東海(今連雲港)以北。」 「有點道理。」賈老賊搔搔頭,苦笑道:「看來本官想要從海路運輸糧草輜重,確實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空想。」說罷,賈老賊歎了口氣,「算了,沒必要冒險了,按嗔能在大都牽制阿里不哥多久就多久罷,反正他們不是我們大宋臣子,死光了本官也不會有半點心疼。」 無精打采的送走孫虎臣和陳奕,賈老賊本想讓派人去給察必一封回信,讓她斷了這個心思。從開始就一直說話的子聰突然開口,「賈太師,剛才你詢問孫將軍和陳將軍從海路運糧,請恕小僧多嘴,太師恐怕有點問道於盲了。太師不要忘了,就在這半閒堂中,就有人比他們更熟悉海洋!」 「我家裡有人比水軍大將更熟悉海洋?」賈老賊楞了一下,然後猛然醒悟過來,驚叫道:「對了,香姑!她是海盜出身,當然更熟悉海洋!龔丹,還楞著幹什麼?快讓人去把七夫人請來!」 龔丹領命而去,片刻後,賈老賊從泉州騙來的七夫人香姑便被領進了賈老賊書房所在的紅梅閣,從嫁給賈老賊後就很少有機會得到疼愛的香姑剛開始還以為是賈老賊良心發現,打算好好補償她獨守空房的寂寞,還主動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準備吸引賈老賊目光,可是進房後看到電燈泡子聰也在,香姑不由萬分失落,沒好氣的向賈老賊問道:「相公,你叫我來幹什麼?」 「這丫頭吃火藥了?」賈老賊聽出香姑話裡的口氣,不過仔細一看香姑身上的打扮,再聯想到從回來後就沒去過香姑的房間,賈老賊立即猜到香姑生氣的原因。當下賈老賊也不敢怠慢,先使眼色讓子聰和龔丹等電燈泡離去,然後又把板著臉的香姑拉到懷中,動手動腳的大灌迷魂獻湯,保證今後一定多去香姑房間,直到把率真直爽的香姑哄得眉開眼笑、摸得全身酥軟後,賈老賊這才向香姑請教海路運糧之策。 「從海路運糧到大都?」香姑微黑的俏臉上露出難色,為難答道:「相公,我以前當海盜的時候,一直在南方海面活動,最北也只到過長江口,長江以北海面的情況,我也不清楚啊。」 「哦,原來你也不知道啊。」賈老賊大失所望,正要徹底絕望時,香姑忽然又冒出一句,「相公,我是不清楚北方海面的情況,不過我知道兩個人,他們肯定能行!」 「那兩個人?」賈老賊驚喜問道。香姑微笑答道:「他們都是大宋人,一個叫朱清,一個叫張瑄,是長江口附近的海盜頭頭,靠搶劫商船和向北方販賣私鹽為生,最遠好像能到扶桑和高麗,非常熟悉北方海路的情況。」(注) 「那你能和他們的海盜船隊聯繫不?」賈老賊驚喜萬分的問道。香姑迅速搖頭,賈老賊再次大失所望,香姑卻狡黠的一笑,柔聲說道:「我不能和他們的海盜船隊聯繫,是因為他們兩個和他們海盜船隊已經被大宋招安了,現在是大宋水軍的將領,海盜船也成了大宋戰船,我上那裡去找他們的海盜船隊?」 「已經被我們招安了?我怎麼不知道?」賈老賊這下子驚得目瞪口呆,香姑則抿嘴譏笑,很是得意自己的突然襲擊成功,直到欣賞夠了賈老賊的驚訝神情,香姑才將事情的原委道出。原來賈老賊出征四川的時候,朱清和張瑄的海盜船隊搶劫了幾艘朝廷官船,引起留守臨安的陸秀夫和廖瑩中等人注意,本來以廖瑩中的意思派水軍進剿,可性格比較古板的陸秀夫卻記得宋朝對內以招撫為主的古訓,便派出了香姑原先的得力助手海盜小頭目吳海生與朱清、張瑄聯繫,嘗試招安這股海盜。而朱清和張瑄也早過夠了刀頭上舔血朝不保夕的海盜生活,又看到香姑和吳海生向宋軍投降後享受榮華富貴的榜樣,便果真選擇了向宋軍投降,成為大宋臨安駐軍的水軍一員。 「唉,原來是這樣,君實那個小子也真是的,這樣的事怎麼也不稟報一聲?」聽完小老婆的介紹,賈老賊樂得直拍大腿,很是把陸秀夫埋怨了一通——不過賈老賊也知道自己很可能冤枉了陸秀夫,招降這麼一支小股海盜的事,陸秀夫即便向賈老賊稟報,賈老賊也未必會放在心上記住。 「很好,香姑你先回去,本官這就派人召見朱清和張瑄。」賈老賊順口命令道。看看香姑那憤怒的目光,賈老賊趕緊又補充一句,「夫人乖,今天晚上把晚飯準備好,本官今晚到你房間用飯——順便在你那裡過夜。」香姑這才轉怒為喜,白了賈老賊一眼後便即告辭。 註:朱清,張瑄:史實人物,海上漕運創始者。宋末時二人盤踞舟山為海盜,後被南宋招安,南宋覆亡後,二人奉忽必烈之命開闢海上漕運航線,先後開闢江南至大都、高麗、日本、琉球及東南亞諸國聯繫的多條航路,鄭和下西洋的出始碼頭劉家港,也是朱清創建。不過這兩個傢伙的人品不怎麼樣,極為貪婪,忽必烈兔死狗烹向他們下手的時候,傳說光是核對和追查他們的財產,就足足花了六年時間!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五章 借力打力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賈老賊正在臨安召見朱清和張瑄兩個天才海盜的同時,賈老賊的派出去的密使廖瑩中也抵達了李□的新大本營,沭陽城。前面已經說過,出於貪婪、野心和一點點對漢家江山的忠心,李□不顧賈老賊和岳父王文統的反對,提前易幟並發動叛變忽必烈的行動,結果不光丟了老窩益都府,還險些丟掉老命。 李□的運氣很好,賈老賊還算夠講義氣,為了樹立他這個中原漢人世侯的榜樣,不僅派海軍騎兵出手將他救回沭陽,還對他的軍隊百般扶持,軍需糧草武器要什麼給什麼,讓李□迅速恢復了元氣。而到了忽必烈在襄陽戰死後,中原大亂,賈老賊又忙於四川戰事無力顧及中原,李□更是乘機在王文統的幫助下招降納叛,招募流民屯田練兵,拚命擴張實力,隱隱已經有超過史天澤家族成為中原第一軍閥的勢頭——當然,李□因為叛蒙失敗遭到沉重打擊的野心,也不可避免實力的增長而再度膨脹起來。 廖瑩中趕到沭陽城的時候,李□最信任的謀士岳父王文統正臥病在床,但聽說臨安朝廷派來了密使,王文統還是拖著病體趕到李□的府邸,準備與李□共同接見廖瑩中。乘著李□派兒子出去迎接的廖瑩中的空子,王文統向李□提醒道:「公爺,廖瑩中是賈平章的心腹,這次來沭陽,定有大事要與我們商量。別的事,公爺,你可以斟酌著答應,可如果廖瑩中要我們出兵增援張榮祖孫,公爺你必須立即拒絕,絕對不能答應!」 「那是當然。」李□滿口答應,並獰笑道:「張榮那個老小子和張宏那個小鬼也不長點眼睛,竟然敢回頭吃了嚴忠濟的泰安,我這沒找他們算帳就已經是看在賈太師的面子上,還想指望我去救他們?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李□的憤怒是有道理的,張榮家族發跡於泰安,後來逐步控制了差不多整個山東西路,後來蒙古怕把張榮培養成了山東王,就找了個借口把泰安府封給嚴忠濟摻沙子,但張榮家族在泰安一帶的影響力仍然巨大。再到後來的李□叛亂時,嚴忠濟實力遭到極大削弱,嚴忠濟最大的靠山忽必烈又戰死在襄陽,同時得到宋軍支持的張榮家族和李□不免都打起了泰安府的主意,結果一番明爭安暗鬥下來,在泰安府根深蒂固的張榮家族搶佔先機,從已經爹不疼娘不愛的嚴忠濟那裡搶回了泰安,一心想做山東王的李□雖然恨得牙直癢癢,卻也不敢再從張榮家族手中強奪,只好暫時死掉這條心。所以這段時間裡張榮祖孫被阿里不哥揪住猛打,李□難免有些幸災樂禍,說什麼都不會去支援泰安了。 說話間,李□的大兒子李彥簡和次子李彥城已經把廖瑩中領到門前,李□和王文統趕緊迎出中門,連聲告罪未能出城遠迎,還好廖瑩中也沒架子,只是連說自己叨擾,希望李□這個宋理宗封賜的大宋齊國公見諒。結果足足客套了一柱香時間,李□父子和王文統才把廖瑩中迎進正廳,各分賓主坐定。 政客之間的客套永遠就是那麼虛偽無趣,武將出身的李□還要好點,王文統和廖瑩中可都是一流的偽君子政客,屁股還沒坐穩,兩人已經開始不斷的向對方老大問好,向對方本人問號,向對方家人問好,向對方熟悉的將領問好,向對方將領熟悉的家人問好……李□聽得極不耐煩,直接把話轉入正題,「廖大人,這次賈太師派你來到沭陽,不知有何見教,還望廖大人指點。」 「公爺果然爽快。」廖瑩中笑了笑,解釋道:「不過公爺誤會了,這次不是賈太師讓下官來沭陽傳令,而是皇上頒下聖旨,派微臣過來傳旨。」李□和王文統一驚,出於對皇權的尊重,趕緊下令擺設香案蒲團,準備跪接聖旨。廖瑩中卻擺手說道:「公爺不必那麼麻煩,皇上給公爺的乃是一道親筆旨意,沒有通過賈太師掌管的中書發出,所以公爺只需要直接看看就行了。」 李□和王文統面面如窺,很是不解其中意思——宋代聖旨必須經過中書樞密院用印發出,這樣才能具有法律意義,皇帝直接發出的只能算中旨,中書省和樞密院有權拒絕承認它的法律地位,底下的官員也有權拒絕執行而不算抗旨,尤其現在是賈老賊這樣的超級權臣當政,不經賈老賊同意,趙祺直接發出的聖旨更是沒人敢聽,廖瑩中拿著這麼一份聖旨來給自己,到底算是什麼意思?——如果說換成別人傳達中旨,李□和王文統還可以視為這是趙祺試圖擺脫賈老賊控制的信號,可是來傳旨的偏偏又是賈老賊的絕對心腹廖瑩中,這就讓李□和王文統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國公,皇上親筆旨意在此,請國公自看。」廖瑩中知道李□和王文統的疑惑卻不點破,只是微笑著從懷中取出一份玉軸聖旨,雙手捧到李□面前。李□不敢怠慢,先堅持向那份聖旨三跪九叩,這才雙手接過,展開與王文統同看。 趙祺親筆的聖旨內容很簡單,先是表彰了李□解除泰安之圍的功勞,然後是封李□為山東路安撫制置大使,掛齊郡王頭銜,設府濟南,直管山東東西兩路軍事民政,賞錢二十萬貫,絹萬匹;同時封王文統為山東路安撫副使兼轉運使,再兼知樞密院事掛兵部侍郎銜。——聖旨的最後果然只有趙祺的小印,並沒有蓋上賈老賊的平章軍國重事大印。 看完這道旨意,做夢都想當山東王的李□先是激動得捧著聖旨的手都在發抖,不過李□很快就醒悟了過來,賈老賊明顯沒安什麼好心啊!這道聖旨上沒有賈老賊的大印,不具備法律效應,只能代表趙祺的個人意見。而趙祺封賞李□的理由是解除泰安之圍,同時還有要求李□收復山東全境的意思——這也就是說,只有在李□救援張榮祖孫,解除了泰安之圍以後,這道聖旨才有可能被賈老賊蓋章生效!與此同時,李□要想做貨真價實的山東王,還得自己去把山東的失地打回來!——同時賈老賊也給李□留足了面子,所以才讓趙祺直接發出,李□就算不願遵旨,也不會把李□逼反。 賈老賊的隱晦意思連李□這樣的武人都能看懂,就更別說老奸巨滑的王文統了。所以王文統眼珠子只是轉了一轉,馬上就滿臉堆笑的對廖瑩中說道:「廖大人,皇上對齊國公的厚愛君恩,深如東海,文統先代小婿向皇上代謝。不過我沭陽軍自濟南一戰後,已經是元氣大傷,救援泰安是有心無力,所以這次,齊國公只怕要讓皇上失望了。」 廖瑩中早就知道王文統不會隨便上當,微笑著偷瞟一眼李□,見李□雙手捧著聖旨眼珠亂轉,神色猶豫不定,頓知李□已然動心。廖瑩中心裡多少有了點底,這才向王文統微笑道:「王大人,不用忙著決定。實不相瞞,賈太師也知道齊國公的軍隊元氣大傷,光靠齊國公一軍之力,恐怕難以解除泰安之圍,所以賈太師已經做出決定,只要齊國公這次出兵泰安,解除了泰安之圍,那麼齊國公的一切軍餉開銷,全部由大宋朝廷支出,軍需糧草的消耗,也可以由大宋彌補。呵呵,總之一句話,不會讓齊國公吃虧的。」 廖瑩中這話與其說是回答王文統,不如說是在李□胸中慾火上澆了一飄油,聽到軍費報銷和糧草軍需由大宋朝廷供給——李□甚至在心中大叫,「娘的,發財的機會了,這次非好好敲賈老賊一筆不可!」 王文統見李□神色不對,趕緊連連搖頭,一語雙關的說道:「廖大人,這軍隊打仗可不是光靠糧草銀子就能打贏,關鍵還得是『軍隊』,齊國公現在手中的兵力還不到一萬五千,自保尚且不足,就更別說為大宋接觸泰安之圍了。」 「齊國公手裡的兵力還不到一萬五千?」廖瑩中滿臉糊塗,無比驚訝的問道:「文統先生,如果下官沒有記錯的話,齊國公每月向大宋朝廷索要的軍糧、軍餉和武器,好像都是按六萬軍隊的規模算的吧?」 王文統和李□異常尷尬,不敢答話,李□是惱恨自己岳父吹牛不打草稿,王文統則是後悔自己情急之下失言,確實有點吹牛不打草稿。還好,廖瑩中很夠意思的主動替李□和王文統辯解道:「當然了,齊國公在沭陽和沂州招募流民屯田養兵,還得防備阿里不哥韃子南犯,這些都是花錢用糧的大頭,齊國公將軍費改為他用,也是可以理解的。」 「廖大人所言極是,李□可不敢貪污一文軍費。」李□連打打哈哈,心說我只貪污了一萬軍隊的軍餉,確實沒只貪一文錢。廖瑩中則乘機追問道:「齊國公,那皇上希望你救援泰安的旨意,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也是偷看王文統一眼,發現王文統正在殺雞抹脖子一樣的對自己使眼色,要求自己拒絕,便又猶豫了起來,無比頭疼究竟該不該出兵泰安。那邊廖瑩中看出李□的動搖,便慢悠悠的說道:「齊國公,本來呢,張榮和張宏祖孫也是大宋臣子,他們被韃子包圍在泰安府,賈太師本應該親自出兵救援。只是齊國公也知道,賈太師剛剛結束了光復四川的戰事,大宋軍隊人困馬乏,賈太師本人更是疲憊不堪,所以不得已,只好另外派大將出征。」 「那賈老賊為什麼不派李庭芝或者呂文煥?」李□和王文統一起心中冷哼。那邊廖瑩中彷彿聽到了他們的心裡話,微笑道:「齊國公心裡一定很奇怪,既然賈太師不能親自出征,大宋朝廷為什麼不另派大將出征,比如兩淮安撫制置大使李庭芝李將軍,再比入京湖路安撫制置大使呂文煥呂將軍?為什麼偏偏要來請齊國公出馬?」 「為什麼?」李□脫口問道。那邊王文統心中怒罵,「蠢貨,賈老賊當然是借力打力,讓我們和阿里不哥打得兩敗俱傷,他好坐收漁利!」 「道理很簡單,賞無可賞。」王文統心的料定,到了賈老賊老走狗廖瑩中嘴裡,卻又變成另外一種意思,廖瑩中攤手說道:「齊國公你仔細想想,假如李庭芝將軍或者呂文煥將軍解除了泰安之圍,光復了山東全境,大宋朝廷除了錢糧財物之外,還有什麼官職可以賞給他們?讓李庭芝大人同時掌管兩淮和山東?讓呂文煥將軍同時掌管京湖路和山東?大宋從開國至今,有那一位臣子能同時直接掌管如此之大的土地?」 「有道理。」李□恍然大悟,心說不錯,換成我是賈老賊,也絕對不會讓一個手下同時掌管這麼大的土地軍隊。想到這裡,李□猛然想到更深一層,心說對啊,如果我光復了山東全境,那麼山東王是絕對當定了,如果換成別的將領率軍打下山東,那我能不能保住山東東路,都是一個大問題了! 「不好,傻女婿又要冒險了。」王文統是女婿的知己,見勢不妙趕緊說道:「廖大人的話很有道理,不過齊國公的力量實在不足,怕是難以擔當如此大任。」 「王大人不必擔心,賈太師對此早有準備。」廖瑩中根本不給李□任何考慮的機會,馬上說道:「賈太師已經給南京路(河南)的史天澤史將軍去了一道命令,當齊國公出兵泰安的時候,史天澤將軍也將出兵攻打偽宋朝廷控制的歸德和濟陰等地,從側面替齊國公分擔壓力。」 「真的?」李□眼睛一亮,心說如果有史天澤配合我,這場仗有得打,那個老東西打仗可是很有一手的,確實能替我分擔不少壓力。廖瑩中微笑點頭,補充道:「齊國公放心,不光是史天澤老將軍,兩淮的李庭芝將軍也是你堅實的後盾,隨時可以出兵增援你的軍隊。」 「操,你們空口說白話當然容易。」王文統心中怒罵,壓根不相信賈老賊會在這種時候和阿里不哥打一場全面會戰。王文統本想再找借口推托,誰知腦袋一陣天旋地轉,身體一歪險些摔在地上。還好李□對岳父還算孝順,趕緊把他攙住,扶到座椅上坐下,並埋怨道:「岳父,你有病就在家裡養著,要是你為了小婿把身體累跨了,小婿豈不是罪莫大焉?」 「文統先生病了?」廖瑩中先是一楞,後是一喜,乘機說道:「不知文統先生病情如何,城中可有良醫醫治?」 「岳父都是為了我累的,病了一個多月了。」李□歎了口氣,說道:「老是感覺頭暈眼花,手腳冰涼,咳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嚴重時還會喀血和昏迷,沭陽城裡的那些土郎中我都快請遍了,沒一個管用的。」 「既然如此,齊國公為何不早向朝廷稟報?」廖瑩中嗔怪的埋怨道:「要是大宋朝廷知道文統先生病得如此嚴重,肯定早派太醫過來,或者把文統先生接到臨安調養醫治了。」 「對啊!」李□一拍大腿,懊惱道:「我這個不孝子,怎麼就不為岳父請太醫,或者把岳父送到醫治?」 「齊國公不必懊惱,你忙於國事,耽誤家事,也是難得的忠君愛國之舉。」廖瑩中笑道:「不過沒關係,下官這就派人回臨安向賈太師稟報,請賈太師派幾個醫術高明的太醫過來,為文統先生醫治。——只是……」說到這,廖瑩中拖長了聲音,滿臉擔憂的說道:「文統先生病得如此沉重,信使和太醫來回,只怕耽誤時間,文統先生病情更加沉重。還有這沭陽小城藥物稀缺,太醫就算來了,用藥時要是缺少什麼稀少的藥物,這可就麻煩了。」 李□對他的岳父還是十分尊敬和孝順的,被廖瑩中略帶誇張的語氣一嚇,趕緊主動說道:「廖大人,如果你方便的話,能不能帶著我的岳父一同返回臨安,讓泰山大人在臨安醫治調養?」 王文統不是第一次長時間離開李□了,上次襄陽之戰,當時手下謀士還很困乏的賈老賊就向李□借過王文統,事後也將王文統完壁歸趙,並沒有強行留在臨安任職,所以李□也不擔心王文統一去不回。剛緩過點氣的王文統則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想要阻止時,剛張開口卻猛烈咳嗽起來,李□趕緊給岳父拍背,廖瑩中從丫鬟手中搶過白絹為王文統接痰時,王文統卻張口吐出了一口鮮血,人也昏迷了過去,呼吸十分微弱。 「快,快叫郎中。」李□急得大叫,當下李□府的僕人丫鬟一起上陣,先把王文統抬到床上休息,又匆匆找來幾個土郎中為王文統診脈,為了不讓王文統被濃痰堵住咽喉,李□還命令丫鬟為王文統嘴對嘴吸痰,好半天才讓王文統的呼吸重新平緩下來,但人還是昏迷不醒。 經過這麼一嚇,李□更加堅定了送岳父到臨安醫治的決心,當即又向廖瑩中提起此事,廖瑩中自然是一口答應,並且保證一定把王文統平安送到臨安,好在沭陽通往楚州(今淮安)的道路平整,王文統可以乘座馬車,到了楚州更可以換乘更加平穩的大船走運河到臨安,所以李□倒也不用擔心王文統在路上顛簸。 決定了王文統的事,廖瑩中也是舊話重提,微笑著向李□問道:「齊國公,那皇上聖旨的事?」 「廖大人請回稟賈太師,請他放心。」李□大手一揮,大模大樣的說道:「三天後,我就親自提兵馬步兵三萬去救泰安府,定然解除泰安之圍。」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六章 後繼有人 和朱清、張瑄兩個天才海盜一番交談下來,雖說賈老賊很是不喜張瑄身上的暴虐殺氣和朱清身上濃重的市儈味道,不過這兩個海盜對北方海面的航線和水文情況確實非常瞭解,他們也曾多次用海盜船走過這條航線運糧運鹽,所以宋軍利用海路向北方大規模運糧可能性極大。基本上,只要排除了棒子水軍這個威脅,他們倆就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將軍糧軍需運到塘沽碼頭。 「二位將軍,既然你們認為從海路運糧不成問題,那你們在海上消息靈通,可曾知道高麗水軍在東海一帶佈置了多少戰船?我們船隊有沒有可能避開高麗戰船的巡邏航線,秘密將糧食送到塘沽?」盤算良久後,賈老賊向朱清和張瑄問出了這個關鍵問題。 「回稟賈太師,高麗水軍在東海佈置了多少戰船,這個很難估計。」朱清甚是精明,賈老賊既然在半閒堂中點名召見他和張瑄這兩個被招安的海盜頭子,而且還問的是他們的老本行,這肯定是代表著他們陞官發財在即,所以朱清表現得對賈老賊非常尊敬,回答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所以朱清很老實的答道:「但是我軍船隊要想避開高麗戰船的巡邏,秘密將糧食送到塘沽,這點絕對不可能。」 「為什麼?」賈老賊追問道。朱清答道:「通常的海船,大船可以裝糧千石,小船可裝糧三百石,太師打算運糧五千石到大都,再加上其他武器輜重,保守估計至少需要十條大海船,這樣的船隊目標過大,想要隱蔽航進十分困難。而且小人也聽一些海面上的朋友說過,給韃子賣命的高麗船隊長期駐紮在海驢島(榮成灣)和兩水(威海)附近,這兩個地方都是渤海入海口和北上船隊的淡水補充地,我們的船隊就算偷偷的摸到渤海口,也絕對沒辦法繞過這兩處的檢查。」 「該死的高麗狗棒子,總有一天宰光你們。」賈老賊惱怒的破口大罵——雖說賈老賊對救援大都能否成功並不放在心上,可要是能開闢一條海上運糧航路,對賈老賊將來的北伐將有著難以估量的巨大輔助作用,所以賈老賊才倍感失望,同時對棒子恨意更深。 「賈太師放心,那些高麗狗棒子的戰船算不了什麼。」賈老賊的大罵對了張瑄胃口,所以張瑄馬上跳起來興奮的大叫道:「太師。給我三十條戰船,我保證給你把海驢島和兩水的狗棒子殺光殺絕!」 「不能來硬的。」賈老賊搖頭,「就算你們在海面在上能夠打破棒子船隊的封鎖,我們往大都運糧的行動也肯定暴露,到時候狗棒子給狗韃子通風報信,狗韃子又在塘沽和大都之間攔截,我們照樣沒辦法把糧食運進大都。」 建議被拒,張瑄有些洩氣的坐回座位,那邊參與商談的子聰卻陰森森的建議道:「那能不能裝扮成普通民船,冒充商人把糧食運進渤海?」朱清飛快答道:「希望是有,但就怕棒子士兵上船檢查,發現我們攜帶有軍隊和武器,那可就糟了。」 子聰啞口無言,賈老賊也束手無策,無奈之下,賈老賊只得揮手說道:「辛苦二位將軍了,待本官再詳加思索,有了決定再召見你們。」好不容易見賈老賊一次卻沒撈到什麼便宜,朱清和張瑄心中不免失望萬分,但也不敢發作,只得悻悻告退。誰知他們剛走到紅梅閣的門口,賈老賊忽然又補充一句,「回去告訴陳奕,就說本官的吩咐,給你們各升一級,賞錢百貫。」朱清和張瑄大喜,雖說他們手裡有的是錢也缺賈老賊那點賞賜,但各升一級就已經是統領,有了單獨領兵之權,對他們這種被朝廷招安的賊頭來說倒也難得,所以二人趕緊向賈老賊磕頭拜謝,興沖沖領命而去。 其後數日,賈老賊始終悶悶不樂,對於是否從海路救援大都難以抉擇,子聰怕賈老賊懷疑他紀念舊主,也不敢過於鼓動,只是暗盼賈老賊更加信任的廖瑩中早日歸來,借廖瑩中的手鼓動賈老賊出手。可子聰做夢也沒想到的是,廖瑩中人還在返回臨安的路上時,另一個人卻讓賈老賊下定了決心…… …… 這一日下午,賈老賊抽空進宮去督促兒子學業,到得資善堂後,全玖並不在場,趙顯三兄弟的另一個老師左丞相李芾也剛剛結束經筵講解。賈老賊與李芾客套幾句,先是詢問了兒子的學業情況,然後便在趙顯的主動請求下為皇子講解孫子兵法,賈老賊的口才不錯,把枯燥無味的兵書都說得極為有趣,讓兩個兒子和一個皇子都聽得津津有味,不斷被賈老賊忽然冒出來的俏皮話逗得哈哈大笑,倒也記住了不少賈老賊的用兵心得,課堂氣氛極為活躍,也讓古板頑固的李芾很是搖頭歎氣了一把。 日落西山,賈老賊見天色將黑,便結束了長篇大論,放兒子們回去用飯。賈老賊的話剛說出,被禁錮了一天的趙是和趙昺倒是歡呼雀躍的跑了,賈老賊的大兒子趙顯卻沒有離開,嘴甜舌滑的向賈老賊說道:「老師,學生這幾天見你愁眉不展,莫非是有什麼家國大事難以決斷?國事雖然重要,但老師乃是大宋首輔,朝廷柱石,需要多多保重身體,倘若老師不幸病倒,對大宋豈不是一大損失?前日父皇賞賜了學生一棵百年老參,學生想要獻給老師進補,還望恩師笑納。」說著,趙顯還真捧出一棵人參,雙手獻到賈老賊面前。 「臭小子,還真把老子的一套學去了!」如果不是全玖偷偷在背後報告兒子的心思所想,只怕賈老賊還真得被私生子感動得痛哭流啼。但暗罵歸暗罵,兒子表現得這麼孝順——雖然是故意裝的,賈老賊還是倍感欣慰,雙手接過人參,連聲感謝了幾次。目的得逞的趙顯本想告辭,賈老賊忽然心念一動,順口向兒子說道:「大皇子所言極是,老臣近日是有一件大事難以決斷,只是不知道大皇子是否願聽?」 「莫非是立太子的事?」趙顯心中首先閃過這個念頭,仔細一想卻發現可能性很小——畢竟趙祺也才三十來歲。趙顯接著馬上明白過來,賈老賊是在考驗自己對事態的判斷和決策能力,所以趙顯忙滿臉堆笑的說道:「學生年幼愚昧,當然願意多向老師請教。」 「你要是愚昧,那就不是我的兒子了。」賈老賊心中冷哼,對兒子這麼點年紀就學得這麼陰險虛偽很是不滿。不過賈老賊確實很想考驗一下兒子,便將自己打算從海路運糧卻困難重重的事說了一遍,並拿出地圖,詳細講解宋軍走海路將要遇到的麻煩和各種困難,還有這麼做的前因後果和得失,也詳細說了一遍。末了,賈老賊向表情若有所思的兒子問道:「大皇子,這就是老臣目前所頭疼的事情,依大皇子所見,我大宋是否應該去冒這個危險?」 「學生這個危險值得去冒!」趙顯想都不想就脫口答道。賈老賊瞟了兒子一眼,很是懷疑兒子是在冒失衝動,而趙顯跟著全玖那樣的母親,早就學了一副察言觀色的本事,見賈老賊的臉色不善,忙解釋道:「太師,學生此言絕非信口開河,而是認為此舉如果得手,對我大宋利益極大,獲得韃子忽必烈餘黨的人心自不用說,還可開闢航路,有利於民間商賈和我大宋賦稅,更可在大宋全面北伐時起到輔助運糧的作用。」 「如果失敗呢?」賈老賊凝視著兒子問道。趙顯把雙手一攤,毫不在意的說道:「如果失敗了,那又算什麼?五千石糧食對我大宋糧倉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隨便那個州府發生災荒,賑災所用的糧食都不只這麼點。學生還聽說過,一艘運糧千石的海船造價大約是八百貫,可運糧千石到高麗扶桑等國,光運費就可得一千三百五十貫,所以開闢出了這樣的航路,對我大宋的國計民生將有巨大好處,即便失敗,也傷不到我大宋筋骨根本,得則利大,失則損小,何樂而不為之?」 賈老賊瞪大了眼睛,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還不到十歲的私生子會有這樣的見解,趙顯則又補充道:「學生認為還有一點值得我們去做,我們運糧救援大都,即便失敗,只要善加宣揚,同樣可以起到籠絡忽必烈餘黨之心,照樣有利於我大宋與阿里不哥韃子爭奪中原人心。」說到這,趙顯嘻嘻一笑,補充道:「所以學生認為完全可以去冒險,反正朱清和張瑄兩個也是招安來的賊頭,死光了也不用心疼。」 「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賈老賊眼中閃過兇惡光芒,瞪著兒子問道。趙顯還以為是自己最後一句話說錯了,登時嚇了一跳,忙主動承認錯誤,「學生胡言亂語,不該視我大宋官員性命如草芥,請老師責罰。」 「我沒問你這句話,我是其他的話,比如海船造價、對外運價、賑災糧草這樣,是誰教你說的?」賈老賊厲聲問道。趙顯畢竟年幼,又和賈老賊是父子天性,被賈老賊一嚇之下有些膽怯,只能老實答道:「沒有人教學生這麼說,這些都是學生平時裡學到的。」 「在那學到的?」賈老賊打破沙鍋問到底。趙顯遲疑許久,半晌才小聲說道:「有些是在父皇的御書房裡看到的,有些是學生偷偷出宮,在民間學到的。」話一出口,趙顯立即後悔,心說完了,看來以後再也別想偷偷出宮了。 資善堂中鴉雀無聲,只剩下賈老賊粗重的呼吸和嚴峻的臉色,服侍在左右的太監宮女沒有一個敢說話,趙顯也被賈老賊凌厲的目光盯得心中發毛,只是後悔表現太過。可就在這時候,發現趙顯不像是在說假話的賈老賊忽然微微一笑,摸著趙顯的頭頂柔聲說道:「到宮外親眼見識民間疾苦和瞭解民情是好事,但是要注意安全,以後偷偷出宮,身邊的侍衛不能低下十人,還有要帶足銀錢,知道不?」 「是。」趙顯回答得有點遲疑,又試探著問道:「老師,你不會告訴父皇和母后吧?」 賈老賊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微笑道:「也不要只盯著民生商賈,軍隊操練的時候也要去看看,大宋強敵環顧,沒有強大的軍隊,是沒有辦法保護國家的。」趙顯茫然點頭,很是不解賈老賊為什麼對他如此縱容——要是換趙顯其他老師知道,一頓能把耳朵磨出老繭的嘮叨和全玖的一頓竹板是絕對跑不掉的了。 「時間不早了,大皇子早些回去,老臣也該告辭了。」賈老賊向趙顯行了一個禮,帶著微笑躬身告退。看著賈老賊離去的背影,趙顯心中更是茫然,喃喃道:「這個老東西,對我好像真的很好。」 …… 賈老賊回到半閒堂的時候,幾天來臉上的悶悶不樂早已經是一掃而空,只剩下難以掩飾的開心笑容,弄得賈老賊的幾個老婆都莫名其妙,梁薇甚至還自作聰明的問道:「相公今天怎麼這麼開心?是不是楊家小娘子答應做你的偏房了?」 「胡說八道。」賈老賊笑著搖頭。李嬌娘補充道:「那肯定南必,相公你對你她垂涎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了。」 「更是胡說,你相公有那麼好色?」賈老賊笑著在李嬌娘臉上捏了一把,眾女一陣譏笑,很是鄙夷賈老賊的無恥言語。那邊李妴也抑制不住好奇,問道:「那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難道是阿里不哥韃子被雷劈死了?」 「是有好事,不過比阿里不哥韃子被雷劈死更讓我開心。」賈老賊大笑著說了一句實話。眾女更是好奇,不斷追問原因,賈老賊卻微笑不答,只是揮手說道:「好了,你們也別吵了,這事與你們無關,也不能讓你們知道。去準備晚飯吧,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飯,我現在先去見見子聰大師,和他商量一件事。」 「小氣。」眾女抱怨著離開。賈老賊興沖沖的去紅梅閣找到子聰,將今天在資善堂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末了賈老賊笑道:「子聰大師,本官覺得大皇子的話很有道理,冒險運糧,得則利大,失則損下,所以本官決定了,從海路出兵救援大都,你趕快給本官制訂一個計劃,我們明天就開始著手準備。」 「小僧遵命。」其實也很想救援大都的子聰鬆了口氣,趕緊合掌答應——大都城其實就是子聰親手設計而建,子聰當然不願看到自己的心血毀於一旦。不過對於趙顯的表現,子聰可不像賈老賊那麼開心,反而憂心忡忡的向賈老賊說道:「賈太師,請恕小僧多嘴失言,大皇子既是長子又是嫡子,天資如此之高,對大宋天下來說是好事,可是對太師來說,就不是什麼好兆頭了。皇上的身體又一向不好,要是有一天不幸……大皇子登上了皇位,太師還像想現在這樣在朝中一呼百應,獨掌乾坤,怕是沒那麼容易了。」 自古權臣難善終,子聰的話確實是出自一片好意,賈老賊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賈老賊有無法明言的苦處,所以只能以沉默應對。子聰怕賈老賊犯糊塗,又壓低聲音說道:「所以為了太師自己著想,將來皇上如果問起太子一事,太師還是需要慎重行事——畢竟二皇子和三皇子年紀都小,也更容易讓他們聽太師的話。」 賈老賊臉上的微笑消失,再也看不到半點表情,半晌後,賈老賊才低聲答道:「多謝大師提醒,皇上春秋正富,我們還有時間,可以從長計議。」 「奇怪,這個老東西怎麼這樣?」子聰心中大疑,心說賈老賊今天是吃錯藥了,居然會變得這麼婦人之仁?以前他對朝廷上的敵人可不是這樣啊?賈老賊偷眼瞟到子聰目光露出驚訝,也知道子聰有些生疑,忙轉移話題道:「子聰大師,從海路運糧一事,你覺得我軍是改扮成普通大宋商人運糧好?還是改扮成異國商人運糧好?還有朱清和張瑄這兩個賊頭桀驁不馴,普通將領怕是難以控制他們,我們應該派那員大將出征統率他們的好?」 「當然是派張世傑,他本來就是琢州人,熟悉大都附近的道路地形又武藝高強,約束朱清和張瑄肯定不成問題。」子聰脫口答道。看到賈老賊那恍然大悟的笑容,子聰這才有些後悔,只能苦笑著老實答道:「不瞞太師,小僧確實念及舊情,希望太師能對大都施加援手。小僧存有私心,還望太師恕罪。」 「念舊乃人之常情,大師對故主有情有義,本官怎能怪你?」賈老賊大度的一揮手,又問道:「那讓運糧軍隊改扮成扶桑商人如何?高麗棒子和扶桑鬼子貌離神合,其實都是一丘之貉,估計也不會過於難為扶桑商人。」 「不。」子聰迅速搖頭,又陰笑道:「小僧這幾日苦思冥想,已設得一計,可以讓我大宋輜重船隊光明正大的從海路北上,而高麗棒子不會阻攔。」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七章 宇宙第一大國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餓!我渴!我要上廁所——!」 臨安民間的傳說中,臨安天牢的地下,關著兩隻非常可怕的野獸!這兩隻野獸可怕到了什麼樣的地步呢?傳說有人地牢裡看到這兩隻野獸的半面,全部只能看到這兩隻野獸的上嘴唇和下嘴唇,根本就看不見臉,你說可怕不可怕?也正因為這兩隻野獸有著恐怖的大嘴,所以每當有人從天牢門口經過,經常就能深埋在地下的地牢中傳來恐怖的叫喊,「放我出去——!我是世界第一大國大高麗的王子(王爺),我們大高麗天下無敵,有八千年歷史!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聲嘶力竭的叫嚷了許久了,咱們大高麗的世子王諶王子終於叫不動了,跪趴在牢門旁抱住木柵號啕大哭,「我是大高麗的王子,你們不能這麼對我,我是王子……,王子……,我要回家,我要去見我的父王,我餓,我渴,我要上廁所……」——還好,咱們大高麗的王爺王灞因為昨天晚上嚎叫了一夜,到了早上就累得睡著了,要不然這嚎叫聲還得更加難聽和嘈雜,更加讓人無法入耳。 「閉嘴,叫什麼叫?再叫就沒飯吃了!」天牢獄卒憤怒的呼喝打斷了咱們大高麗王子的哀號,兩個獄卒提著一個大食盒子過來,又從食盒裡抽出兩大盤五花肉遞進牢房。咱們的大高麗王子趕緊接過,也不叫醒叔叔一起吃飯,更來不及用筷子,用手抓起五花肉就大嚼起來,一邊吃還一邊唸唸有詞,「算你們兩個蠻子有點眼色,還知道拿五花肉來進獻我們大高麗王族。剛才那兩個蠻子簡直不是東西,竟然拿什麼宋嫂魚羹、酒醋白腰子和野雞腦髓來糊弄我們大高麗王族。」 「是,是,你們大高麗的飯菜是比我們大宋的香。」兩個獄卒又好氣又好笑,一個獄卒促狹的說道:「既然大高麗王子這麼不喜歡我們大宋的菜餚,那今天晚上給你們準備的三鮮筍炒鵪子和五珍膾也別送了,我們照樣掏點腰包補點錢,給你換成五花肉怎麼樣?」 「好,那可太好了。」咱們大高麗王子大喜過望,連聲說道:「如果再能給我加點泡菜就更好了,等我回國當了大高麗國王,一定會重賞你們。」兩個南宋獄卒對視苦笑,已經找不出話來形容這位高麗王子,只能催促道:「吃快點,把你叔叔也叫起來吃飯,我們還等著收碗。」 「王叔,王叔,起來吃飯了,五花肉!」王諶一邊叫著叔叔,一邊迅速把叔叔那份五花肉抓了幾片放在自己碗裡。恰在此時,天牢典獄官領著一大幫獄卒,簇擁著賈老賊的心腹走狗宋京走了進來,嚇得先前那兩個獄卒趕緊跪下行禮。宋京一眼瞟見王諶叔侄碗中的飯菜,不由怒道:「混帳東西,賈太師明令以四品官員待遇供給高麗俘虜,你們當耳邊風麼?」 「大人,冤枉啊!」兩個獄卒大叫冤枉,委屈的說道:「小人們是按四品官的待遇給他們供應伙食,伙房也是這麼做的,可他們硬說我們是在剋扣他們伙食費,一定要按他們大高麗一品官的待遇吃五花肉和泡菜,否則就絕食,我們也沒辦法,只好給他換了。為了不讓他們用瓷碗自殺,小人們還一直在這裡盯著。」 兩個獄卒的回答很是出乎宋京預料,楞了一下後,宋京聯想起賈老賊和子聰給高麗棒子下的定義——狂妄狹隘、自卑虛偽,再對照王諶叔侄的行為,宋京不由又在心裡對賈老賊和子聰尊敬了一把。想到這裡,宋京忙揮手趕開那兩個獄卒,換了一副諂媚的笑容對咱們的大高麗王子王諶說道:「世子殿下,在這裡住得習慣嗎?」 「你來住幾天,就知道習慣不習慣了!」咱們的大高麗王子大叫大嚷,表現得非常委屈。宋京笑得更加阿諛,「世子殿下,不用生氣,今天下官是奉賈太師之命前來徵詢殿下的意思,殿下可想回到高麗?」 「想回,當然想回!」咱們大高麗的王子激動起來,那邊王灞聽到對話也跳了起來,大叫大嚷說是想要回國。宋京微笑道:「世子和王爺都別急,只要你們答應我們大宋幾個條件,我們就可以先放你們中間的一位回去,至於另一位,當然也給他換一個更好的地方去住。」 「什麼條件?」王諶和王灞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擔心,生怕宋京提出什麼割地賠款的條件。誰曾想宋京笑嘻嘻的說道:「很簡單的三個條件,第一,大宋想請世子殿下去給大高麗國王陛下帶一句話,請大高麗國王和大宋停戰,停止在海上攻打我們大宋的商船。第二,請大高麗國王居中調解大宋和阿里不哥大汗之間的戰爭,讓大宋和蒙古停戰。第三,請大高麗國王停止對趙孟頫偽宋朝廷的支持。就這三個條件,不為難世子殿下吧?」 「停戰?調和?停止支持趙孟頫?」王諶和王灞叔侄先是一楞,然後心中猛然閃過這麼一個念頭,「難道宋蠻子在戰場上吃了一個大敗仗,被我們大高麗率領著阿里不哥和趙孟頫把他們打慘了,所以急著求和?」 「當然了,我們大宋也不會讓世子殿下空著手回去。」宋京接下來的話更加印證了王灞叔侄的判斷,宋京笑瞇瞇的說道:「為了讓大宋和大高麗的友誼萬古常青,我們大宋將派一支船隊保護世子殿下回國,隨船再帶去一些貢品進獻給大高麗國王,聊表敝國對大高麗的敬意。」 「宋蠻子肯定在戰場上吃了非常大的虧,輸得慘不忍睹,否則不會轉變得這麼快。」王灞和王諶叔侄一起心道,完全明白了宋京的真正來意。想到這裡,咱們大高麗的王子王爺馬上擺起了架子,王灞背著雙手哼哼道:「不行,本王爺和世子被你們關在這天牢裡,受盡折磨屈辱,除非你們宋國皇帝當面向我們道歉,否則我們大高麗絕對不會在你們和阿里不哥大汗之間調解。」 「對,對,阿里不哥大汗最聽我們大高麗的話。」王諶也恬不知恥的叫嚷道:「我們大高麗不發話,阿里不哥大汗就絕對不會和你們停戰!你們宋國的皇帝不向我們大高麗道歉,我們就絕不居中調和。」 「這個……」宋京臉上露出難色,很是頭疼王灞叔侄提出的狂妄要求。那邊王灞叔侄卻叫囂得更凶,「一定要宋國皇帝親自來天牢裡向我們道歉,否則我們就不出去,更不調解你們和阿里不哥大汗的戰事。」「對對,我們不出去,我父王知道你們宋國虐待我們,肯定會指揮戰無不勝的大高麗軍隊打到臨安,活捉你們的太師和皇帝!」 宋京的表情更是為難,半晌才咬牙說道:「大高麗世子,你要求我大宋皇帝到天牢向你道歉,這事關顏面,絕對不可能!不過下官可以請大宋朝廷的首輔平章賈太師當面向你道歉,這是最後底限!你如果答應,下官這就接你出去,如果你不答應,那下官就回去向太師交令,請太師親自決斷——至於你們二位,就請繼續在這裡呆著吧!」 王灞和王諶叔侄本來就是一隻紙老虎,所謂要求趙祺當面向他們道歉不過是為了面子的漫天要價,見宋京著地還錢這麼厲害,心中早著慌。當下叔侄倆互相使個眼色,由王諶咳嗽一聲說道:「好吧,看在宋大人你『苦苦哀求』本世子原諒的份上,本世子就給你一個面子,可以讓賈似道代替宋國皇帝道歉——不過本世子的王叔也得和我一起回高麗。」 「不行!」宋京斷然搖頭,並解釋道:「世子,你也知道國與國之間的規矩,我們大宋遣使求和,送出去那麼多的禮物,為了避免人財兩空,怎麼也得留一個人質是不?」說罷,宋京也不給王灞叔侄繼續分辨的機會,搶著說道:「世子,如果你答應,下官馬上就送你去見賈太師。如果你不答應,辜負了賈太師的一番好意,那麼就另當別論了。」 「那麼讓我侄子留下當人質,我先回大高麗怎麼樣?」王灞搶著問道。那邊大高麗世子勃然大怒,五花肉也不吃了,跳起來拉著宋京的袖子就大喊大叫,「宋大人,你的條件我答應了,馬上送我去見賈太師。」說罷,王諶又轉過頭向王灞叫道:「王叔,就先委屈你在這裡住幾天,等侄兒回去稟報了父王,請父王與宋國交涉營救於你。」 「不——!」王灞殺豬一樣慘叫起來,只可惜王諶這會絲毫不念叔侄之情,只是緊緊拉住宋京衣袖,天牢獄卒才剛剛打開牢門,王諶就迫不及待的衝了出去——順便一腳把搶門的親叔叔王灞給踹了回去。王諶又怕宋京改變主意改為釋放他的叔叔,又拉著宋京的手叫道:「宋大人,快帶我去半閒堂見賈太師,咱們什麼話都好說。」 「用不著去半閒堂了。」宋京微笑答道:「賈太師正在臨安碼頭上,護送你回大高麗的大宋船隊也在碼頭上,等你到了碼頭見了賈太師,馬上就可以乘船回高麗了。」 「護送我回高麗的船隊都已經準備好了?」王諶先是喜出望外,然後又猛然醒悟過來——肯定是宋軍的前線異常吃緊,否則賈老賊絕對不會這麼急著把他禮送回國!想到這裡,咱們大高麗世子的架子頓時又抖了起來,把手一擺喝道:「不忙!本世子要先沐浴洗澡,換回本國衣衫,再去臨安碼頭不遲。」 咱們大高麗世子的要求,早在賈老賊和宋京等人的預料之中,王諶的高麗世子官服也早就準備了一套,所以王諶剛在天牢裡洗了澡換了衣服後,一個嶄新無比的大高麗世子便又橫空出世。看看侍侯自己洗澡的丫鬟和南宋官員異常恭敬的態度,又看看久違的藍天白雲,咱們大高麗世子的神采再一次飛揚起來,「好,給本世子準備好馬車,咱們去碼頭吧。」 宋京給王諶準備的馬車是按大宋王爺的標準準備的,所以咱們大高麗的世子勉強還算滿意,到得臨安碼頭後,咱們大高麗世子就更滿意了——因為護送他返回大高麗的宋軍大小海船,足足有二十條之多,而且全部懸掛了大高麗的軍旗和大宋軍旗,海船上的宋軍士兵個個身高體壯,相貌堂堂,威武非凡,確實很給咱們的大高麗世子長臉面。所以咱們的大高麗世子雖然開始還在惱怒賈老賊把他關在天牢裡兩年,這會多少也有點消氣了。 「拜見世子!」禮號鳴響,分列兩旁的上宋軍士兵一起舉起武器旗幟,向咱們世界第一大國大高麗的世子行最隆重的軍隊禮節。而可憐的蕞爾小國大宋的賈太師則領著一大幫文武官快步跑向咱們的大高麗世子,遠遠就大叫道:「世子殿下,辛苦,辛苦,下官賈似道,在這裡可是恭候你許久了。」說著,賈老賊快步跑到王諶面前,抱拳拱手向咱們大高麗的世子深深一鞠。 「賈大人不必多禮,咱們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一想到被賈老賊關在暗無天日的大牢裡兩年,王諶就恨得牙之癢癢,所以既沒去攙賈老賊更沒還禮。那邊賈老賊帶來的幾個宋軍將領勃然大怒,一起下意識的去摸刀柄,賈老賊聽到刀鞘聲音,忙回過頭去使幾個眼色,逼著凌震和伍隆起等將把刀收回去,又回頭向王諶賠笑道:「部將粗魯,殿下勿怪。剛才宋京已經派人告訴了下官關於殿下的條件,為了大宋和大高麗友誼的萬古常青、和平共處,本官現在正式向殿下道歉,還望殿下原諒。」 說罷,賈老賊對著王諶又是一躬到地,咱們大高麗的世子本還想繼續擺架子免得損了宇宙第一大國的威風,可是看到十幾個宋軍將領和周圍的宋軍士兵都緊攥刀槍,殺氣騰騰,這才勉強的點頭道:「賈平章請起,本世子接受你的道歉。」 「多謝世子,多謝世子。」賈老賊連連拱手感謝,又飛快把一個白白胖胖的宋軍將領拉到王諶面前,介紹道:「世子殿下,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範文虎范將軍,是下官這次安排了保護你返回高麗的將領,他將率領三千精兵和二十條海船護衛你返回高麗,絕對可以保證你的路途安全。在二十條海船上,還有我們大宋送給大高麗的一些禮物,比如象絹棉綢緞、金銀瓷器和大宋特產的糧食之類的,對了,還有上次王爺在泉州被扣那些武器,因為王爺是付了錢的,下官也請世子一併帶回大高麗了。」 「賈平章太客氣了。」咱們大高麗的世子嘴上客氣心中暗樂——二十條海船的東西啊,就算全部裝的是在大宋最便宜的糧食,運到了高麗也能值一大筆錢。賈老賊則滿臉堆笑的說道:「舉大宋之物力,結高麗之歡心——只要世子殿下高興就行。」 「那麼賈太師打算怎麼與我父王怎麼談和呢?」根據賈老賊的表現,咱們大高麗的世子益發斷定宋軍剛剛在戰場上吃了大敗仗急著談和,所以對賈老賊說話的態度也益發驕傲。賈老賊擦了擦汗水,笑道:「殿下見諒,這事情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下官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具體讓隨行的大宋官員與高麗王交涉,相信大高麗國王陛下見到大宋將殿下禮送回國,就能知道我們大宋向大高麗求和的誠意。」 「肯定是宋蠻子輸得太慘,說不定連兩淮都丟了,所以賈似道老賊沒臉告訴我。」王諶心中更是暗喜,那邊賈老賊則迫不及待的拉住他的手,一直把他禮送上船,範文虎也是象嘴上抹了蜂蜜一樣對著王諶不斷討好,只把王諶捧得飄飄欲仙,幾乎沒當場樂出聲來。不過王諶也確實急著回高麗去享受榮華富貴,所以也沒過多耽擱,和賈老賊客套幾句便即告別,上了返回高麗的海船。 「起帆——!」伴隨著範文虎范大將軍的一聲長喝,鼓樂齊鳴,二十條海船同時升起長帆,緩緩駛離碼頭,賈老賊則在碼頭上不斷揮手,依依惜別的神態像極了是在送子出征。可是保護咱們大高麗世子回國的船隊剛剛消失在視野之外,賈老賊就換了一副臉色,長歎了一口氣道:「盡力了,剩下的就看運氣了。」 「太師放心,小僧已經把黃仙長忽悠上了船,他的運氣可是天下無敵。」子聰笑瞇瞇的安慰道。賈老賊啞然失笑,「子聰大師,你老是忽悠黃仙長去做那些危險的事,小心他找你拚命。」 「沒事。」子聰陰笑著答道:「小僧現在已經把准了黃仙長的脾氣,大不了再請他去幾次牡丹樓,保管他不會和小僧鬧。」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八章 泥足深陷(上) 泰安,千年古城,早在西漢年間便已設郡,初名泰山郡,南宋紹興六年改名為泰安郡,取國泰民安之意,因其境內的泰山乃是歷代帝王封禪祭天的神山,所以又有『泰山安則四海皆安』之古語。可就在這麼一個象徵著和平安定的州郡裡,因為阿里不哥軍隊的橫暴入侵,一場血與劍的戰火硝煙正在無法避免的翻騰和蔓延…… 「阿拉!阿拉!阿拉!阿拉!大汗萬歲!萬萬歲!」泰安城下,難聽的怪叫聲中,一支由蒙古人和色目人組成的蒙古騎兵怪叫著,揮舞著馬刀和蒙古圓弓,緊追著一隊丟盔卸甲狼狽不堪的張榮軍步兵隊伍不放,不時放出弓箭射殺那些以漢人為主的張榮軍士兵,那些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漢人士兵即便在無法逃脫的情況下跪地投降,也難逃被蒙古騎兵亂刀分屍的命運。 一時間,泰安城下慘遭屠戮的漢人士兵哭號震天,蒙古屠夫則怪笑不陣,驅使戰馬肆意踐踏漢人傷兵的身體,將之生生踩踏而死。在城牆遠處,打著偽宋旗號的漢奸軍隊則不斷擂鼓吶喊,為蒙古主子搖旗助威,為同胞的慘死大聲叫喊。而在泰安城牆上,張榮祖孫的軍隊則個個面如死灰,說什麼也不敢出城去救不遠處的同伴。 「娘的!」張宏一拳砸在箭垛上,恨恨罵道:「狗韃子,別囂張!等老子們的援軍來了,有你們好看!」 「大哥,我們真會有援軍來嗎?」張宏的堂弟張全小聲說道:「祖父和二哥都被包圍在兗州,連糧草都送不過來,幾次派軍隊突圍和外面聯繫都被殺成這樣,我們還能有什麼援軍?」 「別怕,祖父肯定會向大宋求援。」張宏比弟弟更有信心一些,故意大聲說給周圍的軍隊將領一起聽,「在泰安被徹底包圍之前,祖父送來的最後一條消息就已經說了,大宋太師賈平章已經光復了四川,凱旋回到了臨安!現在泰安和兗州聯繫不上,祖父肯定已經向賈太師派去求援信使,算路程,估計要不了幾天大宋的援軍就能到了。」 張宏的話本意是穩定軍心,但效果卻著實有限,因為軍隊中那怕最沒見過世面的士兵都知道泰安距離兩淮究竟有多遠,更知道除了上次曹世雄的三千大宋騎兵,萬人以上規模的大宋軍隊已經有一百多年沒踏足這塊土地了,所以包括堂弟張全臉上都寫滿了不相信,就更別說其他外人了——說老實話,張宏自己其實也知道這個希望很渺茫。 「將軍,韃子又要上來了!」哨兵的驚叫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張宏舉起宋軍援助的望遠鏡一看,發現大隊的偽宋軍隊步兵果然正在集結組織,還準備了大量的雲梯雲台等攻城武器,張宏忙大叫道:「全軍準備,韃子又要來強攻城牆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蒙古軍陣中便響起了進兵攻城的戰鼓聲,成群結隊的偽宋軍隊推著雲台和沖車,抗著雲梯,鋪天蓋地的湧向泰安城牆,泰安城上也是箭落如雨,又一場慘烈廝殺在泰安大地上展開…… …… 靠著強行拉丁和遍地災民流民的後備兵源,偽宋軍隊的兵力倒是非常充足,只是戰鬥力和武器裝備就遠比上忽必烈以前那些嫡繫了,再加上泰安城中同樣擁有回回炮和火炮這兩種守城利器,牢牢的克制死了偽宋軍隊的火炮和回回炮,所以一場大戰下來,偽宋軍隊雖然在泰安城下死傷慘重,卻始終無法拿下這座城池,而指揮這場攻城戰蒙古右丞相也速察再怎麼暴跳如雷也毫無作用,最終只能悻悻鳴金,收兵回營。 也速察之所以在徹底困死泰安城後仍然選擇不顧傷亡的強攻,本意是想給即將御駕親臨泰安的阿里不哥獻上一份厚禮,無奈偽宋軍隊太不爭氣,徹底打破了也速察的美夢,一怒之下,也速察回到大營立即就殺了四個攻城不力的偽宋將領發洩怒氣。看著那四顆血淋淋的人頭,也速察餘怒稍消,正要再設法攻打泰安城時,營外忽然來報,說是阿里不哥和也速台夫妻親自率領著蒙古文武和偽宋皇帝趙孟頫,已經抵達了泰安以北的泰山腳下,在那裡紮下了御營。也速察不敢怠慢,忙將軍隊指揮暫時移叫給副將烏馬兒和阿八赤,率領一隊親兵趕去拜見阿里不哥。 也速察趕到泰山腳下時,時間已是傍晚太陽即將落山,也速察先進御營求見,卻聽聞阿里不哥等人已經上了泰山封禪台,也速察很是納悶阿里不哥為什麼也玩蠻子皇帝的一套,趕緊又打馬上山,終於在山腰處遇到了正在下山的阿里不哥和趙孟頫一行。君臣見面,也速察先按蒙古禮節給阿里不哥行了大禮,然後穿著宋朝龍袍的趙孟頫雙膝跪下給也速察跪下磕頭,也是儘夠了兒皇帝對主子的禮儀。 互相客套寒暄了一陣,也速察這才開始打量阿里不哥巡遊泰山的漢蒙官員權貴,妹妹也速察、偽宋朝廷左右丞相張弘范、劉整、蒙古大將劉太平、玉龍貼木兒和巴春等二十餘人都是熟人,只有一個少婦打扮、風騷入骨的美貌女子沒有見過,也速察不由有些好奇,忍不住多看了那美貌少婦幾眼,那美貌少婦則挺了挺高聳的胸脯,媚笑的眼神中儘是挑逗,似乎對身強力壯的也速察也十分感興趣。也速察更是奇怪,暗道:「這騷貨是誰?」 「國舅,給你介紹一下。」劉整看出也速察的疑惑,指著那美貌少婦介紹道:「這位夫人姓唐名笑,她的丈夫就是那位在成都為大汗犧牲的熊耳熊將軍,大汗念她相公忠義,已經讓皇上封她為一品誥命夫人,國舅可以叫她熊夫人。」劉整介紹到這,唐笑趕緊扭著水蛇腰裊裊婷婷走到也速察面前行禮,嬌聲說道:「奴家唐笑,見過國舅,國舅好英武強壯。」 說著,唐笑竟然又向也速察拋了一個嫵媚眼神,挑逗之意溢以言表。只可惜也速察權利慾望極強,對唐笑的刻意挑逗暗示不僅不怎麼放在心上,反而生出警覺,扭過頭去向著妹妹也速台——也就是阿里不哥的皇后使了一個眼色,提醒年紀已經不小的妹妹注意這個風騷美艷的唐笑,也速台則微微額首,意思是自己早就知道了。那邊阿里不哥則非常不耐煩的說道:「別廢話了,時間不早了,快下山吧,有什麼事邊走邊說,要是天黑了,這山路就不好走了。」 阿里不哥發話,在場沒有一個人不敢不聽,當下眾人抓緊時間下山回營。路上,也速察找機會向妹妹也速台問道:「大妃,你怎麼能讓大汗上泰山封禪?這些都是蠻子的玩意,要是讓蒙古那些王爺知道了,肯定又要叫嚷大汗違反祖制了。」 也速察的擔心是有道理的,阿里不哥本來就是靠蒙古保守派勢力支持才當上大汗和忽必烈抗衡,忽必烈死後,支持忽必烈的蒙古革新派勢力煙消雲散,蒙古守舊派的勢力大漲,即便是阿里不哥夫婦,也不敢輕易得罪這些成天叫嚷恢復成吉思汗舊制的蒙古王爺——所以為了更好的利用中原當炮灰,阿里不哥不得不扶持趙孟頫這麼一個兒皇帝組建偽宋朝廷,為的就是利用趙孟頫的名譽控制中原漢人和劉整、張弘范這些漢奸軍閥,免得蒙古守舊派指責他學習忽必烈重用漢人官員。而阿里不哥竟然學習漢人皇帝到泰山封禪,消息如果傳到漠北,那些蒙古守舊王爺少不得又要大叫大嚷指責阿里不哥違反祖宗制度。 「封禪的不是大汗,是趙孟頫那個小蠻子,大汗只是上去接受趙孟頫的跪拜。」也速台壓低聲音解釋道:「這個主意是劉整和那個蠻子女人出的,讓大汗代替上天接受宋蠻子皇帝的跪拜,意思是我們蒙古人就是宋蠻子的主子,是統治宋蠻子的神。」也速察鬆了口氣,心說這個主意不錯,既可以打擊宋蠻子的士氣,那些王爺也無話可說。 「國舅,大妃,你們在嘀咕什麼?」阿里不哥發現也速察兄妹的低聲交談,便回過頭來微笑著問道:「國舅,今天我到泰安的時候,聽說你剛在泰安城下打了一個勝仗,還乘勝攻打泰安城,結果如何?拿下泰安沒有?」 「末將無能。」也速察有些臉紅,硬著頭皮答道:「開始張宏蠻子派了一小股軍隊出城去兗州,可能是想去向兗州求援,被末將全殲了,後來末將乘勝攻城,結果卻沒有拿下來。」說到這,也速察又補充一句,「都怪趙孟頫手下那些廢物蠻子,一個個只會吃乾飯,到了戰場上手軟腳癱,被泰安蠻子用石頭擂木一砸就跑得比兔子還快,攔都攔不住。」 也速察的話擺明是在推卸責任,甚至連掩飾的話都懶得說一句,偽宋皇帝趙孟頫和偽宋丞相張弘范、劉整卻誰都不敢吭聲,硬著頭皮把這個罪責背了起來。還好,阿里不哥並沒有追究此事,只是揮手說道:「沒什麼,攻城戰能一次得手的本來很少,更何況泰安是張榮蠻子的老巢,沒那麼容易打下來。」 「大汗英明,張宏蠻子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多久。」張弘范見阿里不哥心情甚好,忙上來拍馬屁說道:「根據末將掌握的準確情況,泰安城裡囤積的糧草並不多,今年他們又沒來得及秋收就被我們包圍,估計最多兩個月,泰安城裡就得斷糧。」 「賈似道老賊已經回到了臨安,他會不會親自率領大軍過來增援?」趙孟頫有些擔心的問道。阿里不哥和也速察等人自然懶得回答他,名譽上是趙孟頫臣子的劉整卻不得不答,劉整微笑說道:「皇上請放一百顆心,賈似道老賊用兵的特點微臣非常清楚——戰術上愛冒險用奇,戰略上卻無比謹慎。他剛結束了四川戰事,各路兵馬都是人困馬乏,國庫和軍糧的壓力也很大,還要騰出人力物力重建四川,所以他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發動大規模戰事,更不會遠離兩淮到這中原腹地的泰安來。」 「那就好,那就好。」趙孟頫鬆了一口氣,心說只要賈老賊不來就好,早點多拿下些地盤,我這個兒皇帝當起來也舒服一點。可劉整接下來的話卻讓趙孟頫的心又提到了半空,劉整沉聲說道:「倒是李□那邊,大汗和皇上不能不防,微臣斗膽揣測,李□至少有五成可能會出兵救援泰安!」 「李□救泰安?」偽宋朝廷的另一個丞相張弘范啞然失笑,「劉丞相在開玩笑吧?早在中統二年李□逆賊叛變時,李□打的第一個中原世侯就是張榮祖孫,後來兩家又為了泰安府明爭暗鬥了好一陣子,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李□還會來救援張宏蠻子?」說到這,張弘范又補充一句,「如果說是史天澤來救泰安,那還有點可能。李□,絕對不可能!」 「史天澤不會來!李□有可能來。」劉整斷然搖頭,解釋道:「襄陽之戰結束後,史天澤老狗背叛蒙古投靠宋蠻子,一直積極和宋蠻子將領權貴聯姻合作,爭取宋蠻子對他的支持,對宋蠻子朝廷的旨意也執行得比較積極——這麼聽話的一條老狗,賈似道老賊是不會隨便讓他送命的。而李□就不同了,對宋蠻子朝廷一直都是聽宣不聽調,千方百計的擴張軍力還不斷伸手向宋蠻子朝廷要餉要糧——對賈老賊來說,他已經出現了尾大不掉的苗頭!所以賈老賊如果要想增援泰安,就一定會打李□的主意,千方百計讓我們和李□拼得兩敗俱傷,他好坐收漁利!所以末將建議,一定要做好預防李□出兵泰安的準備。」 「奴家贊同劉相爺的意見,賈似道老賊實在太奸詐了,絕對不會放過這麼一個坐收漁利的機會。」唐笑第一個站出來附和劉整,蒙古皇后也速台也點了點頭,頗是認可劉整的分析。阿里不哥、也速察和張弘范等人卻嗤之以鼻,張弘范笑道:「武仲太多心了,賈老賊想要利用李□和我們打得兩敗俱傷,首先得讓李□聽他的話得行!李□又不是笨蛋,會那麼容易給人當刀使?再說就算李□是笨蛋,他岳父王文統的奸猾狡詐也絲毫不在賈似道老賊和子聰禿驢之下,更不會上賈老賊這個惡當。」 「不錯,王文統那個老東西沒那麼好騙。」阿里不哥、也速察兄妹和劉太平等人都認識王文統,很是清楚王文統奸猾到了什麼樣的程度。劉整不願和張弘范辯論,只是歎了一口氣說道:「但願是我多心,不過賈老賊和子聰禿驢究竟有多陰險狠毒,我想你們還是低估了他們。」 邊走邊談,阿里不哥一行已經回到泰山腳下的御營門前,因為阿里不哥軍到處點火,四處開戰,大量主力還被按嗔和穆哥牽制在大都城下和山西境內,所以阿里不哥這次帶來的兵力並不多,還不到一萬人,御營的規模也顯得非常之小。不過見阿里不哥一行回營,營中軍隊還是趕緊列隊道路兩旁迎接,可就在這時候,南面忽然奔來一騎,馬上騎士還背有代表十萬火急的令旗,遠遠就大叫道:「緊急軍情,緊急軍情!」 「什麼緊急軍情?」阿里不哥等人都是一驚,沒有急著進營留著原地等候。也速察更是驚叫出聲,「兗州來的傳令兵?怎麼可能?上個月兗州蠻子才被我們重創,那來的軍隊反攻?」劉整則陰沉下了馬臉,心知自己的猜測可能已經向著最壞的方向發展了。 「英勇的也速察將軍啊,你最忠實的士兵阿黑答思懷著沉痛的心情稟報你。」傳令兵果然是監視兗州的蒙古軍將領阿黑答思派來的,而且是用最傳統的方式稟報——唱歌,「昨天晚上,舉目茫茫的夜晚,卑鄙的李□蠻子,像一隻潛伏在草原上的餓狼無恥的撕咬了沉睡中的羊群,偷襲了你忠誠部下的軍營,殺死了無數草原上了英雄,張榮蠻子也像脫韁的野馬一樣衝出城市,撞進了草原男兒睡覺的帳篷,在草原軍隊的背後捅了一刀,阿黑答思雖然像只英勇的獅子一樣做戰,可李□蠻子的軍隊卻像狼群一樣把我們包圍,草原上男兒為了避免損失,只好暫時退讓……」 「夠了,別唱了!」惱怒的阿里不哥第一次覺得蒙古的唱歌傳令節奏太慢,吼道:「告訴我,阿黑答思的軍隊損失了多少?李□蠻子有多少軍隊,現在在什麼地方?」 「阿黑答思將軍損失了將近的兩千軍隊。」傳令兵低下頭,垂頭喪氣的答道:「天太黑,李□蠻子有多少軍隊還不知道,現在只知道他的軍隊進了兗州城,和張榮蠻子聯成了一股。」 「沒用的東西,連敵人有多少軍隊都不知道,拖下去抽三十馬鞭。」阿里不哥氣得把那傳令兵踹了個仰面朝天。那邊劉整卻沉聲說道:「大宋,如果末將沒有料錯的話,李□蠻子至少動用了他一半的軍隊,否則來少了也起不了多少作用。所以李□的兵力應該在兩萬五千到三萬之間,而且騎兵數量絕對不會少於一萬!」 「這麼多?」阿里不哥和張弘范等人一起拉長了臉,也速察這次帶來攻打張榮的總兵力也才三萬多點,再加上阿里不哥這次帶來的軍隊,總數量仍然不到五萬。如果李□援軍真的有兩萬五到三萬之間,再加上張榮祖孫的軍隊,那這場泰安戰役就有得打了。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九章 泥足深陷(下) 「齊國公,老夫真沒想到——說句良心話,真的是沒有想到,你會來救援兗州和泰安!看來老夫以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太誤解齊國公了!」兗州治府嵫陽城中,兗州守軍為李□援軍擺設的接風宴上,張榮捧著酒杯離座,感動萬分的向李□說道:「齊國公,老夫以前對你多有冒犯,得罪之處,還望國公海涵。老夫無以為敬,這一杯酒,請齊國公一定要喝下。」 說實話,在向大宋求援之後,張榮曾經揣測可能趕來的援軍隊伍中,絕對沒有李□軍隊的存在——沒辦法,為了爭奪山東王的位置,張李兩家之間的矛盾實在太多了,也個個不可能調和。只是張榮做夢也沒想到,最有可能增援兗州的李庭芝和史天澤都沒消息,倒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李□第一個揮師增援兗州!所以在激動和內疚之下,張榮竟然向李□單膝跪下,舉杯敬酒。 「張老將軍,這末將可不敢當。」李□嚇了一跳,忙也張榮單膝跪下還禮,客氣道:「老將軍不必多禮,你我同朝為臣,阿里不哥韃子侵我大宋疆土,末將提兵來援,也是理所當然之事,怎敢老將軍大禮?老將軍快請起來,千萬不要折了末將的壽元。」李□嘴上客氣著,心裡卻著實十分得意——能讓幾十年的老對頭心甘情願向自己跪下敬酒,這可是一件非常之不容易辦到的事。 好說歹說,直到李□勉強飲下張榮所敬之酒,張榮才在眾人的勸解下站起,這麼一來,李□家族和張榮家族以前那些恩怨雖然不敢說徹底煙消雲散,卻也可以算是化為無形,為兩軍之間聯手抗敵打下了良好基礎。又互相敬了幾杯酒後,張榮和李□開始討論起戰場形勢和下一步的戰術,張榮是地頭蛇,首先向李□介紹情況道:「目前根據我軍掌握的情況,阿里不哥韃子這次侵入山東的兵力大約在四萬左右,這些天和我們拼了些消耗,齊國公你又滅了一些韃子,估計他們剩下的兵力大概在三萬五六左右。」 「那他們大概駐紮的位置呢?騎兵又有多少?」李□問道。張榮指著沙盤答道:「韃子的騎兵大概有兩萬人,剩下的步兵都是偽宋軍隊,主力駐紮在泰安城外,另外在兗州城外駐紮了大約六千人,在濟州部署了兩千多人,牽制我們兗州和濟州的軍隊。」說到這,張榮補充一句,「剛才斥候來報,說是兗州城外的韃子已經撤軍向北,可能是想放棄牽制我軍的計劃,和主力會合全力攻打泰安。」 「這麼說來,這次戰役的主戰場肯定是在泰安了。」李□有些皺眉,相對起兗州來,泰安距離李□的大本營沭陽和大後方兩淮更遠,境內能夠限制騎兵行動的河流和山區更是幾乎沒有,在這種地方和阿里不哥軍決戰,對阿里不哥軍無疑更有利一些。不過李□轉念一盤算,馬上又喜上眉梢,問道:「韃子的兵力數字確定嗎?泰安和兗州目前的兵力大概還有多少?」 「韃子兵力數字絕對不會錯,這點是老夫的斥候反覆確認的。」張榮猜到李□的意思,趕緊給李□喂幾顆安心丸,介紹道:「老夫在兗州的兵力還剩八九千人,濟州那邊是四千人,那邊一直閉城而守,沒大的戰事,基本上沒有損失。犬孫在泰安的兵力是八千五,除去這些天在戰場上損失的,應該也還剩六千來人,武器充足,城裡還有四萬多百姓,就是糧草少點,可能只夠撐五十來天。」說到這,張榮又補充一句,「不過兗州城是山東西路的屯糧處,糧草充足,隨軍帶上一兩萬石過去不成問題。」 聽完張榮的介紹,李□表面上不動聲色,腦海中卻已經在精打細算,自己從沭陽三萬軍隊,張榮的兗州軍至少可以出兵五千,加上泰安張宏原有的軍隊,即便不動用濟州的軍隊,自己這邊總共可以動員軍隊可以超過四萬,而且還佔有城池優勢和百姓的後備兵源優勢,對付士兵素質參差不齊的三萬五千阿里不哥軍,應該有極大勝算。盤算到這裡,李□咬牙向張榮問道:「老將軍,有一個問題希望你能告訴我實話——你有沒有發現韃子有繼續向泰安增兵跡象?」 「這傢伙,脾氣還是一點沒變啊!」張榮當然知道李□是在害怕泰安戰役繼續擴大下去,演變成一場大型會戰。所以為了拉住李□這個幫手,張榮也是咬牙說道:「齊國公,如果韃子有繼續向泰安增兵的跡象,老朽早就下令孫子放棄泰安了——齊國公不要忘了,老朽的幾個兒子都走在老朽前面,只剩下一個長孫張宏能夠繼承家業!難道老朽還想再經歷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人間至痛?」 李□仔細一想,發現張榮應該不會騙自己,畢竟對他和張榮這樣的軍閥來說,除了權勢金錢和軍隊外,最重要的就是一個有著直接血緣關係的繼承者了——假如李□和張榮換一個位置,是李□的長子李彥簡被包圍在泰安城,發現阿里不哥有繼續向泰安增兵的跡象,李□肯定會在第一時間調回兒子,那怕放棄一座城池也在所不惜!想到這裡,李□拍板說道:「好,兵貴神速,乘著韃子還沒做好阻擊佈置,末將明天就率領三萬大軍,押糧萬石增援泰安!」 「多謝齊國公高義!」張榮大喜過望,忙又向李□深深一鞠,主動說道:「老朽也讓次孫張雄率軍五千隨軍聽用,陪同齊國公北上。」張榮的意思很明顯了,四個孫子中有三個交給李□做人質,就是讓李□明白他的合作誠意,自己杜絕自己扯後腿的可能。李□當然也明白張榮的意思,所以李□心中有些暗喜,「好!只要這次把人情賣足,將來臨安封我為齊郡王總管山東時,張榮一家也沒臉反對了。」 …… 互相消弭了之前的裂痕,又分別表示了自己聯手抗敵的誠意,李□徹底放下心來,第二天上午——也就是南宋鹹淳四年的七月二十八,李□果真率領三萬援軍北上,和張榮次孫張雄聯手押糧萬石趕赴泰安增援。消息通過蒙古軍斥候傳到泰山腳下,又確定了李□援軍的兵力情況,阿里不哥的御營中立即就炸翻了天,李□的另一個仇人張弘范直接破口大罵,「李□蠢驢,賈似道老賊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會這麼替張榮蠻子賣命?」 「蠢貨!」阿里不哥本人也是氣得一腳踹翻面前食桌,對李□如此賣命的援救張榮祖孫既是不解,又是無可奈何。狂怒之下,阿里不哥還怨恨上了當初建議自己選擇山東西路為突破口的劉整,又指著劉整吼道:「劉整,當初你是怎麼說的?兩淮以北的蠻子防線中,就數張榮蠻子最弱,只要選擇張榮蠻子為突破口就可以取得一箭三雕的效果,賈老賊既沒力量也沒時間救援,只能眼睜睜看著我們吃掉張榮蠻子,丟光蠻子世侯的人心,然後我們就可以直接威脅到蠻子本土!現在好了,你的一箭三雕一隻雕沒射中,倒把李□這個蠻子給招惹了出來,現在怎麼辦?怎麼辦?」 劉整心中大叫委屈,選擇張榮祖孫為突破口是他出的主意這點不錯,而且是他在趕赴四川作戰前就提出的南下戰略——不過劉整那時候是建議阿里不哥在徹底掃平後方之後再開始這個行動!可是到了四川戰事結束,阿里不哥竟然還沒掃平穆哥和按嗔這兩個後方隱患,大量軍隊仍然被牽制在大都和山西,又迫不及待發動攻佔山東西路的戰役,其結果是四面出拳,八方開戰,自己分散了自己的力量,當然無法對一個目標造成致命打擊。面對這樣的情況,劉整心中不免委屈大叫,「老子的計策絕對是妙計,只是被你這頭蠢豬用成了蠢計!」 委屈歸委屈,劉整可不敢直接對阿里不哥解釋,說是你太笨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拿下太原和大都還匆忙向南開戰,否則集中所有力量南下,李□那個欺軟怕硬的蠻子就絕對不敢出兵——這不是自己找死麼?所以劉整只得縮著脖子不敢說話,偷偷用眼角去瞟比較欣賞自己的也速台,向她請求援助。還好,也速台也明白其中道理,婉轉的向阿里不哥勸道:「大汗切莫動怒,劉整將軍的計劃其實是很好的計劃,只是我們發動得過於匆忙,沒能集中力量對蠻子形成威懾,這才導致李□蠻子跑出來當這個跳樑小丑,怪不得劉整將軍。」 蒙哥被王堅操死在釣魚城後,也速察兄妹將蒙哥的玉璽交給了阿里不哥並予以堅定支持,所以阿里不哥對也速台這個前任嫂子兼現任老婆還是頗為感激的,對也速台的話也還能聽得去,所以經過也速台反覆勸說後,阿里不哥終於抑制住怒氣不再追究劉整,開始研究應對之策。但是阿里不哥也很清楚,光憑他目前在泰安府的力量,要想擊敗張榮和李□的聯軍顯然不足。所以阿里不哥目前只剩下兩個選擇,第一是撤軍,先集中力量掃平後方再來報仇;第二就是從後方調遣軍隊往泰安增兵,重新形成針對張榮和李□聯軍的壓倒性優勢。 「泰安城裡軍糧不足,李□蠻子肯定要攜帶大量糧草入城,我們能不能在中途劫糧?蠻子沒有了糧草,也沒辦法繼續堅守?」兒皇帝趙孟頫自作聰明的提出一個新建議。結果也速察和劉太平馬上就罵了起來,「蠢話!李□蠻子的軍隊足足有三萬多人,步兵騎兵都有,想要從這樣的軍隊手裡劫下糧草,即便是大汗的鐵騎都得付出慘重代價,更別說你那些廢物軍隊了!」 「皇上,平原之上,補給充足的蠻子步兵方陣根本不怕我們的鐵騎衝鋒,我們劫糧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劉整給趙孟頫解釋一句,又轉過頭向阿里不哥抱拳說道:「大汗,末將認為李□蠻子這次是有備而來,我軍力量不夠,無論劫糧和阻擊都極難成功,所以我軍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放棄泰安,要麼就和李□全面開戰,再從後方抽調軍隊過來增援。」 「廢話,這兩個辦法我當然知道。」阿里不哥不耐煩的說道:「我只想知道,我軍現在採取那個選擇更為有利?」 「撤軍!暫時讓李□蠻子囂張一次!」劉整斬釘截鐵的答道:「不拔掉按嗔和穆哥這兩個釘子,我軍根本無法集中全力南下,否則我軍根本無法使出全力。所以末將認為先掃平後方再圖南方,對我軍更為有利。」 阿里不哥萬分頭疼,他之所以急著對南開戰,就是因為他拿大都和太原這兩顆頑強無比的釘子束手無策,只能採取包圍之勢將城裡的忽必烈餘黨活活困死,現在又要掉頭回去硬拔這兩顆釘子,阿里不哥不免有些心虛。這時候,之前指揮泰安戰役的也速察站了出來,臉色陰沉的說道:「大汗,我們絕對不能撤軍!這次攻打山東西路,我們已經損失了超過五千的騎兵和蠻子兵,消耗的軍糧更是難以計數,要是連一個州府都拿不下來,我們的顏面何存?」 「面子是小事。」劉整焦急分辨道:「只要我們拔掉了大都和太原這兩顆釘子,再集中力量回來報仇,收拾李□蠻子和張榮蠻子輕而易舉!」 「我們現在從後方抽調軍隊過來,吃掉李□蠻子和張榮蠻子同樣是輕而易舉!」也速察提高了聲音,大聲說道:「而且你劉整自己也說過,賈似道老賊現在人困馬乏,根本無力北上增援,現在李□蠻子和張榮蠻子的主力都已經在向泰安集中,我們只要吃掉了他們的主力,山東東西兩路也就唾手可得!難道劉整你又想改口,說賈老賊會在這個時候全力北上?」 「對呀,這也是個機會啊。」阿里不哥醒悟過來,心說不錯,乘著賈似道老賊力量不足的時候吃掉山東,難度應該更小一些。那邊一向支持劉整的也速台也動了這個心思,柔聲說道:「兄長言之有理,把軍隊調來調去的既浪費軍糧又消耗士氣,倒不如先集中力量拿下山東,既可以擴大土地,又可以鼓舞士氣。」 「末將也贊成國舅的意見。」張弘范也跳出來對死黨劉整開炮,大聲說道:「按嗔和穆哥已經被困死了,根本無力反擊也不可能有援軍,我們包圍大都和太原的主力軍隊與其浪費時間,倒不如抽調過來和李□蠻子決戰,只要留下足夠包圍大都和太原的兵力,就可以把按嗔和穆哥活活餓死在城裡。」 「秋收就快結束了,我們還可以把中原漢人組成軍隊,就算戰鬥力不強,最起碼也可以幫我們搬運糧草,騰出軍隊和蠻子決戰。」唐笑也嬌滴滴的建議道。說話間,唐笑還把趙孟頫悄悄摸到她大腿上的手打掉,低聲罵道:「小色鬼,晚上再說。」 阿里不哥本就不想撤軍丟面子,眾多心腹除劉整外又眾口一詞的支持和李□、張榮聯軍決戰,阿里不哥不由心中大動,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那邊劉整見勢不妙,也只好勉強說道:「既然各位將軍執意要和山東的蠻子軍隊決戰,那末將也可以贊成,不過末將覺得這場仗既然要打的話,就得集中全力,起碼要動用八萬到十萬之間的軍隊,才能有足夠把握吃下山東。」 「那是當然,我們還得防著史天澤老狗也過來攙一腳。」劉整的這個建議終於獲得了眾人的一致贊同。甚至還沒經過阿里不哥拍板,阿里不哥的幾個心腹就開始盤算怎麼從後方抽調軍隊了,而阿里不哥的軍隊之中,又數駐紮在太原和大都這兩處的軍隊最多,太原是糧倉,穆哥在忽必烈敗亡後又獲得了廉希憲的最後增援,力量最強,所以這裡的軍隊不能抽調過多,而大都城的按嗔軍隊在與阿里不哥爭奪河北的過程中損失慘重,力量遭到極大削弱,本身的糧草儲備也不足,所以阿里不哥在大都城下駐軍,自然而然的就成了軍隊被抽調的重災區。 「大都城外只留一萬五千軍隊?其中還有將近一半是趙孟頫的漢人軍隊?」看著也速察等人統計出來的抽調軍隊數字,劉整臉上肌肉抽搐了幾下,心說大都再怎麼沒有反擊力量,也用不著抽調這麼多軍隊吧?不過劉整轉念一想,馬上又建議道:「大汗,末將覺得大汗可以從高麗抽調一些軍隊,讓高麗軍隊乘船到塘沽口登岸,一來可以快速填補大都軍隊被抽調後留下的空缺,二來大都距離泰安也比較近,隨時可以南下增援泰安戰場——那些高麗軍隊打仗不行,用來消耗蠻子的武器儲備也不錯。」 「這個主意不錯。」阿里不哥終於對劉整露出些笑容,命令道:「馬上給高麗王倎去一道聖喻,讓他出兵兩萬乘海船到大都聽令——順便告訴他,軍糧讓他自己準備。」 敲定了擴大泰安戰役規模的計劃後,阿里不哥一邊調兵遣將,一邊聽取劉整的建議故意示弱,決定不在路上攔截李□的援軍,同時暫時解除對泰安城的包圍,也速察的軍隊撤回泰山與御營會合,等待後續軍隊抵達,讓李□的援軍帶著糧草順利進駐泰安城。 剛開始時,李□還真被劉整這手故意示弱迷惑,認為阿里不哥的圍城軍隊已經被自己嚇跑,已經準備著接受張榮祖孫的感謝和南宋朝廷的冊封,不過在軍隊進駐泰安城後,李□才發現情況不太妙——那支解除了泰安包圍的蒙古軍隊竟然賴在泰山腳下不走,仍然隔著幾十里路和泰安守軍遙遙對峙。這也就是說,泰安府的危險並沒有過去,李□也無法順理成章的撤軍。 疑惑之下,李□和張宏兄弟稍作商量,主動出城去和阿里不哥軍交戰,想要用武力趕走這支牛皮糖一樣粘人的蒙古軍隊。但四次小規模交戰下來,李□軍和阿里不哥軍各有勝負,阿里不哥軍卻還是賴在泰山腳下不肯離開。事情到了這步,李□總算是發現情況不妙了,一邊多派斥候偵察北方動靜,一邊下定決心,決定集中全力和泰山腳下的蒙古軍隊決戰,那怕多花點代價,也要把這支意圖不明的蒙古軍隊趕走。 李□的醒悟晚了些,他剛剛和張宏兄弟做好決戰準備的當天晚上,噩耗從濟南傳來,一支數目在兩萬以上的阿里不哥騎兵正在向泰安全速殺來!聽到這消息,李□先是目瞪口呆,然後半晌才喃喃道:「慘了,可能掉泥潭裡了,阿里不哥韃子這是要在泰安和我決戰啊!」 …… 雖然遠在千里之外,賈老賊還是想方設法的注意著泰安府的一切動靜,並且特別要求將泰安府戰場發生的情況每天一報,所以就在李□還在為阿里不哥軍賴在泰山腳下不走的時候,賈老賊就已經猜出了阿里不哥下一步的舉動——當時賈老賊正在用飯,看完快馬送來的急報後,賈老賊樂得直接把筷子都扔了,放聲大笑,「哈哈!李□這老小子和阿里不哥都掉進泥潭了,這回本官非要把整個山東西路都變成一個大泥潭不可,讓這兩個傢伙陷得更深一些!」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章 海上馳援 「啊!大海,真他娘大啊!大得就像……就像海他娘一樣。啊!藍天,真他娘藍啊!就像海他娘一樣的藍!白雲啊,真他娘的白,就像美女奶子那麼白!」 面對廣闊的無邊茫茫大海,藍天白雲和彷彿藍寶石一般晶瑩透徹的海水,詩興大發的大宋國師黃藥師穿著一身五品官服站在船頭,吟詩作賦的口號喊出去半天,又憋了半天,總算是憋出了一首大宋版梨花詩。話音剛落,旁邊的宋軍水手已經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好幾個還笑得滿地打滾,差點從甲板上滾到海裡,甚至就連化裝成普通士兵、素來以不苟言笑的張世傑也忍不住捧腹,「黃仙長,你這首詩還真是不錯啊。」 「不錯,我自己也覺得很不錯,范仲淹和蘇東坡也不過如此。」雖然明明已經聽出了張世傑的譏諷之意,可黃藥師還是恬不知恥的自吹自擂。而協助張世傑指揮這次海上馳援行動的天才海盜朱清和張瑄二人卻不這麼想,甚至和黃藥師還有些臭味相投之意,張瑄大聲莽氣的說道:「黃仙長,我也來一首,高山啊!真他娘高啊!高得就像山他娘一樣高!鮮血,真他娘紅啊,就像血他娘一樣的紅!腦漿啊,真他娘的白……」 「還有我。」朱清同樣不甘示弱,也是用黃藥師跨時代發明的梨花體大聲吟起自己的詩,「銀子真他娘白啊!白得就像銀子他娘一樣。銅錢啊,真他娘圓啊!圓得就像銅錢他娘一樣的圓!金子啊,真他娘的黃……」 一個活寶和兩個賊頭的精妙詞賦還沒念完,甲板上的宋軍水手早已笑倒一片,張世傑想笑卻又忍住——他實在有些不喜歡朱清身上的市儈味和張瑄身上的血腥味,只是現在離了這兩個賊頭又不行,所以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去理他們了。直到水手們鬧得差不多了,張世傑才慢條斯理的說道:「朱清將軍,張瑄將軍,校對航線的時間快到了,勞煩你們帶幾個人去看看航線需不需要校正,順便再檢查一下船隻防水情況,看看前天遇到風暴那次有沒有修補遺漏的地方。」 自從張世傑有意無意的當面露過幾手武藝和力氣後,素來桀驁不馴的朱清和張瑄已經不敢再對他存有半點輕視,只是乖乖的點頭,分別領著一幫熟練水手下去工作。待到他們走遠後,黃藥師忽然踮到張世傑旁邊,彷彿無心隨口的向張世傑問道:「世傑,你怎麼看朱清和張瑄這兩個賊頭?」 「還不錯吧,很熟悉海航,辦事也很勤勉,就是海寇習性太重,脾氣太大,性格也過於粗魯,總的來說就是持才傲物。」張世傑隨口答道。黃藥師白了張世傑一眼,嘀咕道:「持才傲物這點,好像你沒資格說他們吧?」嘀咕完了,黃藥師又壓低聲音說道:「你得小心,這兩個傢伙陰著呢,表面上那點粗魯,其實都是裝出來的。」 「你怎麼看出來的?」張世傑有些驚訝的問道。黃藥師獰笑著低聲答道:「開始是在賭桌上發現,這兩個小子都是宰羊的,專門耍花招贏弟兄們的餉銀,可從來不敢贏你我和範文虎,就算不小心贏了一把,接著又馬上想辦法輸了還給我們。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悄悄注意上他們了,後來又發現這兩個傢伙一直在底下拉幫結派,打壓不肯聽他們的話的部下,控制了不少原本不是海盜出身的大宋士兵,可是在咱們面前卻裝得像三孫子一樣,就連我那些狗屁不通的詩都來捧場。」 張世傑心中一凜,黃藥師所說的事,確實是曾經發生他卻沒有注意到的,這才對朱清和張瑄萌生輕視之心,險些著了他們的道。想到這裡,張世傑不由對黃藥師又生出一層佩服,心說難怪這個老色鬼混得這麼風生水起,在一些方面確實很有一套。稍微又盤算了一會後,張世傑答道:「軍隊里拉幫結派是常有的事,只要別過界,就犯不著理他們。這兩個傢伙熟悉海上航運和海戰,人才難得,先將就用著,要是他們敢亂來,我絕饒不了他們。」 黃藥師點點頭,他的本意只是提醒一下張世傑,免得和自己關係親密的張世傑吃了朱清、張瑄的暗虧,倒也沒有鼓動張世傑除掉朱清和張瑄的意思,畢竟黃藥師和這兩個賊頭脾氣上還是挺和得來的。這時候,一個士兵快步跑到黃藥師和張世傑面前,哭喪著臉說道:「黃仙長,王諶那個高麗棒子又鬧事了,范大將軍招架不住,請你過去幫忙。」 「娘的,那個狗棒子又怎麼了?」黃藥師對王諶也有些頭疼,傳令兵哭喪著臉答道:「他說我們大宋的軍旗不能掛得和他們的高麗軍旗一樣高,他們的軍旗一定要比我們的軍旗高一尺,否則就代表我們沒有求和誠意。黃仙長你也知道,我們大宋軍規,旗舉不整都要挨軍棍,所以范大將軍不敢自己做主,請你和張將軍拿個主意。」 「操他祖宗十八代的奶奶,就他們那個只產棒子的爛國家的破爛軍旗,也敢掛得比我們大宋軍旗高?」黃藥師破口大罵。張世傑卻沉聲說道:「沒關係,可以答應他,暫時丟點面子沒什麼,等咱們完成了賈太師交代的事,再慢慢從他身上找補回來不遲。」黃藥師無奈,只好一邊瘋狂問候著高麗檀君大王的所有女性親戚,一邊趕往旗艦去侍侯那位眼高於頂、手低於地的高麗王子。 黃藥師以太常寺官員的身份對王諶好話說盡,先是答應將大宋軍旗放矮一尺,又答應了想辦法為王諶每頓安排泡菜,咱們大高麗的王子總算心滿意足的安靜下來,又開始對著咱們倒霉的范大將軍和黃大仙長狂吹特吹大高麗的八千年光輝歷史,要求大宋蕞爾小國一定要對宇宙第一大國大高麗俯首聽命,否則一旦激怒了大高麗帝國,大高麗就要用帶有敵我自動識別系統的核武器神機箭把大宋從地圖抹去!只可憐了攤上這個倒霉差事的黃藥師和范大將軍,心裡恨不得一腳大高麗王子踹下海裡喂鯊魚,臉上卻得裝出一副聆聽教導的模樣唯唯諾諾,那滋味,簡直比大便乾燥還痛苦。 「該死的子聰禿驢!如果到了大都找不到一個比你媳婦還漂亮的女人,看道爺回去怎麼收拾你!」已經開始上賊船的黃藥師心中暗罵,不過想起子聰那個年輕貌美又溫柔端莊的老婆——也就是張弘范最小的妹妹,黃藥師心裡不免又開始癢癢酥酥,感覺王諶那些可以飄到月球上的牛皮也就不再那麼噁心。 …… 朱清和張瑄人品不怎麼樣,可是在海上航運確實有一手,離開李□軍隊控制的連雲港後,朱清和張瑄就指揮著船隊專走偏遠航線,補充淡水也選擇海盜船才會停靠的小型島嶼,盡可能減少被高麗海軍發現的機會。而很是出乎張世傑、朱清和張瑄三人預料的是,山東北部海面上出現的高麗戰船竟然遠比以前掌握的數量為少,弄得張世傑和朱清等人甚至懷疑自己中了高麗水軍的誘敵深入之計,北面很可能有高麗水軍的重兵埋伏,等待宋軍船隊掉進陷阱。 迷團很快解開,宋軍海船隊抵達膠州灣東面的朝連島時,宋軍的偵察船靠著望遠鏡幫助,搶先發現了一條高麗海船,為了掌握敵人動向,張世傑指示黃藥師和範文虎把王諶拖住,同時命令張瑄率領四條海船過去劫船抓舌頭——這等於也是讓張瑄重新干老本行。而張瑄最終的表現也沒給崇明島海盜跌面子,藉著夜色掩護忽然包圍了那條倒霉的高麗海船,先用箭雷炸得甲板上的棒子哭爹喊娘,連頭都不敢抬,然後合圍上去跳甲板搶船,高麗士兵則再一次發揮優良傳統——迅速打出白旗投降。只可惜這條船上的棒子運氣不好,遇上了張瑄這個海上屠夫,將船上金銀財物橫掃一空後,張瑄先是讓宋兵把高麗水手全部捆上手腳,割出傷口扔進海裡飼養鯊魚為東海魚翅業做無私貢獻,爾後鑿破船底毀船滅跡,最後才押著高麗船長和幾個重要船員勝利凱旋。 被爆了菊花後的棒子總是最聽話的,張世傑甚至都沒有動刑逼供,被抓來幾個高麗將領就已經跪在甲板上磕頭如搗蒜,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求饒,宋軍通譯問什麼答什麼,乖巧聽話無比。經過通譯翻譯,張世傑這才知道東海上高麗戰船忽然減少的原因,原來在泰安戰事開始後,阿里不哥下令高麗國王王倎出兵兩萬增援,填補阿里不哥從大都大量抽調軍隊後留下的空隙,而且軍需糧草還得高麗自己準備。面對主子的命令,聽話的高麗國王王倎也不敢違抗,只是運載兩萬軍隊和隨軍糧草所需的海船數量龐大,所以王倎也只好從東海艦隊中抽調走大量海船回國運兵運糧,所以東海海面上的高麗戰船才大為減少。 弄明白這個原因,張世傑是又歡喜又擔憂,歡喜自然是因為敵人兵力減少,更有利於自軍行動,擔憂的則是高麗的主力船隊肯定也要選擇在塘沽口登陸,又不清楚他們的抵達時間,萬一在塘沽口海面撞見、或者高麗援軍搶先抵達塘沽加強了包圍對大都的包圍,那宋軍這支千里深入敵後的船隊樂子可就大了。盤算片刻後,張世傑又讓通譯問道:「你們在兩水和海驢島還有多少戰船軍隊?主將是誰?」 「回宋國將軍,我們的大部分戰船已經回國,所以不怎麼重要的兩水港已經放棄了。」大高麗船長老實答道:「現在我們大高麗剩下的三十多條海船都駐紮在海驢島,軍隊有六七千人,主將是金得培都元帥。」 「去問其他棒子,看他們怎麼回答。」事關軍機,張世傑不敢隨便相信一個俘虜的話,便向被押在遠處的其他俘虜努嘴,讓通譯過去拷問對質。又過片刻後,通譯回來稟報道:「張將軍,這個棒子沒撒謊,其他幾個棒子和他答得一樣。」 「很好。」張世傑有些歡喜,又考慮片刻後,張世傑命令道:「傳令全軍,加快速度走最近海路趕赴渤海口,海驢島能繞過去就繞,不能繞就交給他們的王子出面交涉!路上如果遇到棒子海船,也讓他們的王子出面!」宋軍眾將恭聲答應,又問起高麗俘虜如何處置,張世傑一笑答道:「交給黃仙長和范大將軍吧,他們倆就快要憋瘋了。」 張世傑這個命令的結果,是幾個高麗俘虜被黃大仙長和范大將軍親手把他們砍斷了手腳後扔下海喂鯊魚,勉強出了一口這些天來耳朵慘遭大高麗王子折磨的惡氣。 調整了行軍路線後,宋軍船隊不再走那些海盜才走的偏遠航線,直接走商船航線北上,藉著七八月份的海上季風幫助,整支船隊的北上速度陡然加快起來。不過這麼一來,宋軍船隊的目標也暴露無遺,連續五次被海上巡邏的高麗海船和高麗商船發現,而到了這時候,就又輪到咱們的大高麗王子出面了,還別說,當聽到宋軍這支船隊是保護大高麗世子回國順便向大高麗國王時,不光是高麗水軍,就連那些高麗商船上都是歡聲音震天,得意非凡,對著北方高麗的方向頂禮膜拜,大讚檀君大王顯靈,從此大高麗將要稱霸天下,橫掃世界乃至無敵手。 歡呼過後,發現宋軍船隊的四條高麗海船都要求護送大高麗王子返回海驢島基地,順便押解宋軍船隊,顯一顯大高麗帝國的威風,王諶當然希望護送自己的船隊越多越好,自然一口答應,而張世傑反覆權衡考慮後,終於還是冒險答應了這個要求。當下,咱們的大高麗王子意氣風發,威風凜凜的率領著擁有二十四條海船的船隊向北開拔。 「世傑,你怎麼答應了讓棒子的船和我們一起走?而且還允許棒子的王子上他們自己的船?」黃藥師看準機會湊到張世傑旁邊,極力壓低聲音驚叫道:「要是我們的目的被發現了怎麼辦?到時候連棒子世子這個人質都沒有了,我們可是連要挾他們的機會都沒有。」 「沒辦法,如果我們不答應,棒子水軍肯定會起疑心。」張世傑低聲答道:「這條航路雖然最近,但非常靠近陸地,棒子起了疑心,我們就算是動手也沒把握全部堵住他們,隨便放跑一條都會導致我們前功盡棄,所以我只好賭上一賭。」 黃藥師仔細一想,發現也是這個道理,便哭喪著臉問道:「世傑,如果我們賭輸了遇到危險,你能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背著我逃命?」 「當然可以。」張世傑含笑答應,又解釋道:「不過你也別太擔心,我已經仔細想好了,假如我們真的暴露,棒子在海驢島也不過三十多條海船,硬打起來我們也吃不了多少虧,完全有可能全身而退,頂天也就是這次任務失敗,回去挨賈太師的一頓臭罵,降幾級罰點俸祿再挨上幾十軍棍。」 張世傑沒有完全說實話,其實賈老賊並不是很看好這次的冒險行動,所以暗底下給張世傑的指示就是保存力量優先,到了必要時甚至可以把押運的糧草軍需全部扔進大海裡餵魚,免得影響撤退速度,一句話,只要人活著回到臨安就行!只是張世傑很清楚這些話如果傳到士兵耳裡,會對軍心士氣產生多大影響,所以整支艦隊之中,也只有張世傑一個人知道賈老賊的這條密令——甚至就連賈老賊的心腹走狗子聰和廖瑩中都不知道。 「還要挨軍棍?」黃藥師摸了摸屁股,心說上次在利州就差點被砍頭了,這次任務如果再失敗,就算活著回去,那道爺這五十軍棍就是說破天也跑不掉了。想到這,黃藥師暗暗下定決心,「沒辦法,多動動腦筋幫張世傑吧,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失敗了。」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一章 胯下之辱 海驢島位於渤海入海口的最南端,在它南面的四海里處,是有著中國好望角之稱、中國大陸伸向海洋的極點——榮成成山角,距離高麗本土也僅有九十四海里,它所輻射的海面不僅是南來海船進入渤海的咽喉要道,還是高麗通往中國東南沿海的必經之路,所以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靠著蒙古軍隊的扶持,高麗水軍控制了這個航路咽喉,實際切斷了大宋與北方聯繫,同時還時刻威脅著大宋後方的東南沿海腹地。 很可惜,咱們宇宙第一大國的軍隊素來是出了名的爛泥扶不上牆,從自古至今除了跟著主子屁股後面欺負一下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其他的戰績實在有些拿不出手,所以高麗水軍雖然控制了這個好地方,賈老賊卻不用擔心東南沿海的安全——上次的浪港山之戰,高麗軍隊已經被宋軍在海面上嚇破膽了。但話又說回來,張世傑率領的宋軍船隊在遠離大後方的情況下想要突破這段海面,也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事,同時還肯定會暴露目標,導致蒙古軍隊切斷塘沽口到大都的陸路交通,所以張世傑不冒險一賭,力爭在不讓海驢島高麗駐軍產生警覺情況下突破海面,再所以這麼一來,就輪到咱們的宇宙第一大國大高麗世子耍威風了。 「下宋小國將軍範文虎何在?我們大高麗世子有話要對你交代!」樸不花——也就是押解宋軍船隊北上的高麗四條海船其中的一個船長,高聲叫喊著跳上宋軍旗艦甲板,點名要求宋軍船隊名義上的統帥範文虎出來答話。在張世傑、黃藥師和朱清等宋軍將士同情的目光中,咱們的范大將軍硬著頭皮走出船艙,點頭哈腰的通過翻譯向樸不花說道:「下官就是範文虎,不知世子殿下有何交代?」 樸不花和歷史上一個著名的高麗太監同名,性格也是一樣的欺軟怕硬喜歡狐假虎威,見範文虎態度恭敬,便擺出一副更加傲慢的態度大聲叫道:「世子殿下有令,再往北十里就是我們大高麗水軍的駐紮地海驢島十里,你們下宋小國如果想要表示求和誠意,就得把軍旗全部放下,換成白旗,再由你親自到大高麗的海驢島水營中跪交公文,請求金得培都元帥允許你們通過海驢島海面!」 「操你娘的!」宋軍通譯剛剛把樸不花的話翻譯過來,曾經的海盜賊頭張瑄就跳了起來——他在海上廝混這麼多年了,可還沒有向任何一艘船打過白旗。那邊張世傑對黃藥師和朱清使個眼色,黃藥師和朱清趕緊把張瑄按住,低聲囑咐他不可意氣用事。那邊樸不花也是勃然大怒,用高麗話嘰裡咕嚕的問道:「幹什麼?幹什麼?你們下宋小國想幹什麼?不想向我們大高麗求和了?」 張世傑又對範文虎連使了幾個眼色,範文虎這才勉強的通過翻譯告訴樸不花道:「樸將軍請不要誤會,剛才我這個部下是叫嚷由他去掛白旗,就是情緒激動了一些,還請樸將軍原諒。」樸不花很得意的一個海飛絲式甩頭,答道:「看在你們下宋小國的人不懂禮儀王化份上,就原諒他這一次。不過我們世子殿下的命令,你們一定得照辦。」 「答應他。」張世傑又向範文虎使個眼色,要求範文虎暫時答應棒子的無禮要求。而咱們的范大將軍雖然臉皮甚厚,不會在意掛白旗是否丟臉,就算向敵人跪下也可以自我安慰為向韓信學習,但王諶要求他親自到高麗軍營裡遞交公文,這可讓咱們膽小如鼠的范大將軍為難了。那邊樸不花見範文虎遲遲沒有答應,有些發怒的問道:「範文虎,你怎麼不答話?我們大高麗世子殿下的命令,你到底聽還是不聽?」 「快答應!」化裝成普通士兵的張世傑連使眼色,要求範文虎馬上答應,免得前功盡棄,只可惜咱們的范大將軍膽子實在太小,竟然裝成沒有看到張世傑眼色一樣。正僵持間,化裝成太常寺官員的黃藥師站了出來,代替範文虎答應道:「樸不花將軍請回稟世子殿下,他的要求我們全部照辦,等到了海驢島,下官陪同范將軍一起到大高麗軍營叩見金得培都元帥。」 「這還差不多。」樸不花得意狂笑一聲,這才返回高麗旗艦向王諶報喜。樸不花前腳剛走,咱們的范大將軍就跳到黃藥師面前,一把揪住黃藥師的衣領,紅著眼睛吼道:「黃仙長,咱們倆有什麼深仇大恨嗎?你為什麼要這麼害我,答應讓我去棒子的軍營遞交公文?要是棒子忽然動手怎麼辦?難道你忘了,上次我還請你去牡丹樓喝過花酒?!」 「你怕什麼,不會有危險的。」黃藥師很有把握的說道:「棒子如果想對付我們,肯定是要求我們的船隊去這去那,讓我們去跳埋伏圈,現在棒子只要你一個人過去,就足以證明他們沒有發現我們的真實意圖。而且棒子的態度這麼傲慢無禮,如果他們真有心埋伏我們,不怕激怒了我們讓他們前功盡棄?」 「你肯定?」範文虎血紅著雙眼問道。黃藥師含笑點頭,答道:「那是當然,否則我怎麼會答應和你一起去?」範文虎這才回過神來,想起剛才黃藥師提出要和自己同去高麗軍營——黃藥師的貪生怕死可絲毫不在範文虎之下。想到這裡,範文虎鬆了口氣也鬆開黃藥師的衣領,笑道:「黃仙長說得對,咱們身為大宋臣子,為了大宋江山百姓可以赴湯蹈火,去冒點險也是應該的。就這麼說定了,一會到了海驢島,我和黃仙長一起到棒子軍營詐敵。」 決定了策略,張世傑將命令發出,二十條宋軍海船立即降下軍旗,掛上代表投降的白旗,跟在趾高氣昂的高麗戰船背後趕赴海驢島。恰好有一陣南風吹來,宋軍船隊和高麗船隊的速度都大為加快,才走了一個多時辰,高麗水軍的大本營海驢島便已經出現在視野中。而且還可以看到高麗船隊已經在航線兩旁分列兩排,擺出了歡迎架勢。見此情景,張世傑、朱清和張瑄等水戰老手都鬆了口氣——水戰最忌分兵,高麗船隊既然自己主動分開船隊,看來對宋軍船隊確實沒有什麼敵意。 高麗船隊確實是來列隊歡迎,不過可不是歡迎大宋軍隊,而是歡迎被大宋囚禁了兩年的大高麗世子,所以當王諶出現在高麗戰船甲板上的那一刻,總數為三十八艘的高麗船隊中歡聲雷動,到處可以看到高麗士兵跪在甲板上對王諶頂禮膜拜;而當打著白旗的宋軍船隊通過航線時,高麗戰船上立即響起一片噓聲,無數高麗士兵指著宋軍懸掛的白旗哈哈大笑,得意之至,甚至還有不少士兵拉開褲子衝著宋軍的船隊撒尿,傲慢無禮之至——如果不是張世傑的嚴令制止,大部分宋軍將士都想衝上去把他們割了。 「都給老子冷靜,對著使者耍這些威風,只能說明他們沒素質也沒文化。」張世傑大聲喝道:「沒聽房玄齡房公說過嗎?高麗者,邊夷賤類,不足待以仁義,不可責以常禮!和這些魚鱉畜生一般見識,只會丟我們自己的臉!」(注) 好說歹說,張世傑總算是把士兵的憤怒暫時安撫下去,那邊王諶卻又派來傳令兵,要求宋軍的進貢船隊先到海驢島西岸的深水處停靠,不得進港,張世傑巴不得宋軍船隊不進港口,立即一口答應,率領船隊停靠到高麗軍隊指定的停靠點。而高麗船隊又分出十條戰船監視宋軍船隊,同時要求範文虎和黃藥師到高麗軍營遞交公文。 「黃仙長,千萬小心。」黃藥師和範文虎改乘小船時,張世傑低聲向黃藥師交代道:「如果棒子是把你騙過去扣押,那你千萬不要反抗,只要保住性命就行,然後我派人和他們交涉,用船上的軍需糧草把你贖回來。」 「世傑……」黃藥師大為感動,很是慶幸自己能有張世傑這麼一個曾經的親兵。那邊已經在下船的範文虎則低聲叫道:「那我呢?張將軍,如果棒子扣押的人是我,那你也得把我贖回來啊。」張世傑以牙還牙,裝做沒聽見——順便把範文虎推下了小船。 黃藥師和範文虎乘著小船順利上了海驢島陸地,趕往高麗軍營時,道路兩旁的高麗士兵又是一片噓聲震天,好幾個士兵甚至還用石頭鳥糞等物來砸黃藥師和範文虎,無禮之至。好在咱們的范大將軍和黃仙長都是臉皮厚如城牆又貪生怕死的角色,即便被砸得滿身鳥糞和滿頭大包都沒有露出怒色,只是低頭躲閃著緊緊趕路,像極了兩個戰敗求和的倒霉使者。 範文虎和黃藥師以為自己已經夠忍讓了,涵養也夠好了,可是到了高麗軍營的中軍大營門口時,範文虎和黃藥師臉皮再厚也難以忍受了——十個高麗士兵怪笑著、叉開雙腿攔在帳前,一個高麗通譯則笑著對範文虎和黃藥師說道:「范將軍,王大人,根據我們大高麗的規定,凡是求和的使者,必須要從這些士兵胯下爬過去,這樣才能進帳面見我們大高麗的元帥。否則的話,我們大高麗的大元帥是不會見你們的。」 那一刻,範文虎和黃藥師的臉色都雙雙變得鐵青,多少有點武藝的範文虎更是下意識的握緊拳頭,心說,「他娘的,高麗棒子還算是人麼?聽說向韃子投降都不用從胯下爬,這些棒子難道比韃子還無恥下賤?」黃藥師也是怒容滿面,幾乎想扭頭就走,回去叫張世傑對高麗船隊開戰。 「范將軍,王大人,你們究竟爬不爬?」通譯陰笑著問道:「如果不爬的話,我們的大元帥可絕對不會見你們的噢。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們,我們大高麗的無敵鐵軍已經準備登陸中原了,到那時候,你們下宋小國再想求和,可就不是從胯下爬過去那麼簡單了。」 「我們走!」範文虎臉皮再厚也不肯真去學韓信,拉起黃藥師扭頭就走。黃藥師卻一把拉住他,沉聲說道:「為了大宋,我們爬!」範文虎一聽大怒,正要大叫說咱們又不是真在戰場上被打敗,黃藥師卻又捏了他的手一把,低聲說道:「聽我的,回去我請太師給你陞官。」這些年一直仕途極為不順的範文虎楞了一下,這才慢慢收回已經邁出去的腳步。 「走,學韓信就學到底吧。」黃藥師歎了口氣,雙膝跪下,雙手按地,帶頭向高麗士兵的胯下爬了過去。一直被賈老賊打入冷宮的範文虎再三猶豫,終究也是雙膝跪下,雙手著地,跟在黃藥師背後爬了過去。只在片刻之間,瘋狂而又的爆笑聲就從中軍大帳的帳裡帳外同時響起…… 「狗蠻子,叫你們狂,敢和我們大高麗做對!」一個攔在帳前的高麗士兵一邊狂笑著,一邊迅速解開褲帶,衝著正在地下爬行的黃藥師和範文虎撒起尿來。其他的高麗士兵狂笑著有樣學樣,也是紛紛解開褲帶衝著黃藥師和範文虎身上臉上撒尿…… …… 與此同時的高麗中軍大帳中,王諶一邊偷看著黃藥師和範文虎受辱,一邊得意洋洋的向高麗水軍元帥金得培說道:「金元帥,看到沒有,宋蠻子被我在路上調教得不錯吧?這回,你還認不認為宋蠻子求和是在耍陰謀詭計?」 「看這模樣,應該不像了。」金得培點點頭,同時有些驚訝的說道:「阿里不哥大汗在前線究竟打了什麼樣的大勝仗,竟然能把宋蠻子逼到這個地步?」 「我知道,阿里不哥大汗都已經打到兩淮了,還佔了宋蠻子的兩淮重鎮揚州。」王諶也不臉紅,隨口把範文虎和黃藥師告訴他的話當成確認的消息吹出來,得意洋洋的說道:「好像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還包圍了建康城,宋蠻子的長江防線也快支持不住了,又怕我們大高麗的無敵軍隊增援阿里不哥大汗,所以只好急匆匆的來向我們投降求和。」 「難怪阿里不哥大汗急著要大王派兵增援中原。」金得培雖然要比王諶精明上百倍,但也免不了棒子身上特有的狂妄狹隘本性,又被王諶的假情報誤導,立時恍然大悟的說道:「肯定是大汗在前方打得太順利了,佔領的宋蠻子土地也太多,手裡的兵力騰不出來鎮守剛剛拿下的土地,所以急著叫我們大高麗出兵幫忙,填補他們留下的空當。」 「這是好事,金元帥你可要爭取去中原。」王諶色瞇瞇的說道:「宋蠻子男人打仗比不上我們大高麗軍隊的一根腳指頭,可女人還是挺漂亮的,去幫阿里不哥大汗鎮守宋蠻子土地,可是抓宋蠻子女奴的大好機會。」 「沒機會啊。」金得培非常遺憾的搖頭,介紹道:「阿里不哥大汗和我們大王之所以要末將率軍鎮守海驢島,除了切斷宋蠻子和北方的聯繫外,還有就是防著扶桑國出兵幫助宋蠻子。宋蠻子的賈似道老賊執政後,扶桑國一直對宋蠻子俯首聽命,不排除宋蠻子要求扶桑從海路出兵助戰的可能。大王馬上又要從國內運糧運兵到大都助戰,要是扶桑戰船忽然在半路截殺我們的運糧船,那可就不妙了,所以海驢島這邊,絕對不能離開船隊鎮守。」 「從我們大高麗國內運糧食?」王諶對自己的國家還是挺關心的,驚訝問道:「我們大高麗的土地雖然是天下最美麗的土地,可國內出產的糧食並不多,還要從海外購買,大汗怎麼還要從我們大高麗運糧食?」 「大汗的命令,誰敢違抗?」金得培說了一句實話,並歎氣道:「大汗命令我們大高麗運糧兩萬石到大都,昨天國裡有消息傳來,說是大王搜倉刮庫才準備了一萬六千多石,還差著三千多石,大王急得想要從民間強徵糧食獻給大汗,可是林衍和林河那兩個奸臣說什麼都不同意,借口我們大高麗這些年連年饑荒,到現在還在和大王扯皮。」 「林衍狗賊,早就聽說你和宋蠻子暗中勾結,這次宋蠻子主動求和,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王諶恨恨的罵了一句,很是痛恨一直反對和宋軍全面開戰的高麗權臣林衍兄弟。說到這裡,王諶忽然心中一動,喜叫道:「我有辦法幫助父王和大汗打宋蠻子了。」 「什麼辦法?」金得培回頭問道。王諶陰笑說道:「父王準備運到大都的糧食不是還差三千多石嗎?宋蠻子準備進貢給父王的東西裡,正好就有五千石糧食,我們可以叫宋蠻子的船隊把糧食運到塘沽口,用宋蠻子進貢糧食去打宋蠻子。」 「這……,宋蠻子會答應嗎?」金得培有些動心。王諶則得意洋洋的往仍然被攔在帳外的範文虎和黃藥師一指,「元帥你看宋蠻子這熊樣,敢違抗我們大高麗的命令不?再說這些糧食本來就是他們進貢給我們大高麗的,我們願意怎麼用,他們也管不著,他們要是敢拒絕,我們就不答應他們求和,逼著他們答應!等到把糧食送到了大都,父王既用不著看林衍狗賊的臉色,又用不著從我們大高麗百姓手裡徵糧,高興起來還不升你的官啊?」 金得培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又看看外面被尿淋得滿身精濕的黃藥師和範文虎那副狼狽可憐相,便了點了點頭說道:「也好,就試著逼一逼宋蠻子,要是他們答應,末將就派十條海船押送他們運糧去塘沽。」 「用不著元帥派軍隊。」王諶狂妄的一揮手,得意說道:「我一個人押宋蠻子過去送糧就行了,這些宋蠻子不敢對我有半點違抗!」 註:房玄齡的話出自《舊書·房玄齡傳》,原話如下:彼高麗者,邊夷賤類,不足待以仁義,不可責以常禮。古來以魚鱉畜之,宜從闊略。若必欲絕其種類,恐獸窮則搏……向使高麗違失臣節,陛下誅之可也;侵擾百姓,而陛下滅之可也;久長能為中國患,而陛下除之可也。有一於此,雖日殺萬夫,不足為愧。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二章 才是第一步 「讓我們大宋的朝貢船隊把糧食運到塘沽?」黃藥師內心裡狂喜,大叫自己的運氣就是他娘的好,臉上卻滿是驚訝為難,愁眉苦臉的說道:「世子殿下,金將軍,這不太好吧?我們運來的糧食和軍需都是準備呈獻給大高麗國王的貢品,如果移作他用?小人們回去怎麼向朝廷交差?再說了,塘沽口是被阿里不哥韃子控制,我們大宋正在和阿里不哥韃子交戰,現在過去不是找死麼?」 「怕什麼?有本世子殿下在,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不會把你們怎麼樣?」王諶大模大樣的說道:「到了塘沽口,本世子會先上岸去和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交涉,叫他們不打你們,然後組織民夫運糧到大都戰場。這些軍糧本來就是你們下宋小國進貢給我們大高麗的東西,我們大高麗怎麼安排,自然由我們做主。」 「可是……」黃藥師故意拖延著不肯答應,免得讓王諶和金得培起疑。這下咱們的大高麗世子著惱了,拍案大吼道:「你們到底答不答應?要是不答應,我們大高麗就不接受你們下宋小國求和,繼續和你們開戰!」 「可這些糧食運到了塘沽,你們要是拿去給阿里不哥打我們怎麼辦?」黃藥師苦著臉問道。王諶一笑說道:「這點你放心,這些糧食是我們大高麗軍隊征服大都用的,不會用去打你們下宋小國。大都現在還在你們的死對頭忽必烈偽汗餘黨手中,用你們的糧食去打忽必烈偽汗的殘孽,你們難道不高興?」 「倒是這個道理。」黃藥師佯做盤算片刻,然後才轉向範文虎問道:「范大將軍,這事你怎麼看?」這邊範文虎一邊擦著臉上的尿液,一邊強忍怒氣小聲說道:「王大人你是文官,是正使,末將只是副使,如何決斷,全憑大人做主。」 「那好吧,不過世子殿下你一定得保證我們使節團隊的安全。」黃藥師咬牙答應,又補充道:「還有,為了讓小人向大宋朝廷交差,世子你得為我們開一張收糧公文,我們到了大高麗,也可以讓大高麗國王知道我們把貢品獻給了大高麗軍隊。」 「這個就不用麻煩了。」王諶得意洋洋的說道:「本世子會親自監督你們把糧食送到塘沽,在那裡和大高麗的無敵船隊會合,然後再帶著你們去全天下最美麗、最富裕、最強大、最繁華和最高貴的大高麗國都。」 「這可是你自己找死,那道爺可就不客氣了。」全身被尿淋得精濕的黃藥師心中暗喜,趕緊一口答應,忙又問起何時動身,大高麗將要派多少軍隊押送。不等王諶開口,金得培搶著說道:「世子殿下,末將安排十條戰船陪你押送如何?」 「呸,有張世傑在,你那十條戰船去也是白搭。」黃藥師心中冷笑。誰知王諶的狂妄程度卻再一次刷新棒子記錄,竟然敲起二郎腿說道:「用不著了,金元帥你的船隊本來就被調去運糧運兵,剩下的還得盯著扶桑矮子,就不用再派軍隊了,本世子帶幾個從人過去盯著就足夠了。難道元帥你還怕宋蠻子的使節會傷害本世子嗎?」 金得培仔細一想,發現也是這個道理——畢竟王諶是被南宋使節團萬里迢迢從臨安送到這裡,如果想要傷害王諶,早就在路上動手了,而且阿里不哥確實在對南宋用兵,南宋使節團這次的求和之意也十分誠懇急切,甚至對高麗軍隊故意的報復性羞辱也唾面自乾,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南宋使節團如果還敢傷害王諶,那可就是前功盡棄了。盤算到這裡,金得培點頭道:「也好,就請世子殿下辛苦一趟,末將派二十名手腳利索的士兵服侍世子殿下,聊表心意。」 「給我多準備些泡菜和五花肉。」王諶並不滿意,又提出道:「還有從軍妓裡面找兩個漂亮女人給本世子帶上,路上也好服侍我。對了,最好找蠻子女人。唉,只可惜我出生得晚了一些,當年大金國賣給我們大高麗那些蠻子皇族的女人,一個都沒分上。」 王諶急著想要在王倎和阿里不哥面前露臉立功,所以決定第二天早晨就出發給塘沽口運糧,金得培知道王氏父子的偏執性格,也沒敢多攔,由著他去安排,備受羞辱的黃藥師和範文虎二人也得以返回宋軍使節船隊。當看到救命恩人黃藥師被高麗士兵用尿淋得滿身滿頭時,張世傑也耐不住性子了,跳起來吼道:「我操他棒子的祖宗!傳令下去,全軍準備作戰,殺光棒子!」 「張將軍,上!我精神上支持你。」咱們的范大將軍跳著腳慫恿道。剛剛用海水沖去身上尿液的黃藥師卻拉住張世傑,勸道:「世傑,冷靜。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現在去報仇也洗刷不了剛才蒙受的恥辱,反倒會誤了我們的大事,倒不如暫時忍耐了一個晚上,等明天王諶那個棒子上了船,咱們就可以打著他的旗號光明正大的往塘沽運糧。只要到了沒有人的地方,我們想怎麼報仇都行。」 當事人都這麼冷靜,張世傑也不好再衝動下去,收回剛才的命令後,張世傑恨恨的說道:「狗棒子,難怪賈太師平時恨棒子比恨韃子還深,今天我總算是知道原因了!對使者都下得了這樣的手,還算是人麼?韃子都比他們強百倍!」罵到這裡,張世傑又恨恨的命令道:「傳令下去,今天晚上全軍士兵撒的尿都不許倒,留著明天有用!」 …… 第二天清晨,咱們的大高麗世子還真在金得培的親自陪同下,領著兩個小有姿色的軍妓和二十名高麗士兵上了宋軍旗艦——看那眼旁的黑圈,估計昨天晚上沒少在女人和美酒上辛苦。剛剛上船,咱們的大高麗世子就大喊大叫,要宋軍將領把最好的船艙讓給大高麗士兵居住,還有就是趕快準備好酒好泡菜,他要和新結識的兩個小蜜共飲三杯。金得培則向前來迎接的黃藥師和範文虎威脅道:「一定要保護好我們大高麗世子的安全,否則你們下宋小國的使節團隊不但見不到我們大高麗國王,就是能不能回到臨安,本元帥也不敢保證。——不要忘了,你們不管是從渤海回國,還是從大高麗回國,都得經過我的防區!」 「大元帥放心。」黃藥師和範文虎臉上堆著笑,心裡咬著牙,笑瞇瞇的說道:「我們可以用人頭擔保,大高麗世子的在我們船上絕對不會掉『一根』毫毛。」 在高麗軍隊的嚴密監視下,宋軍船隊在成山角補充足了至關重要的淡水,開始揚帆西行,出於對大高麗世子殿下的尊敬,高麗船隊送出十里方才返航。而咱們的大高麗世子也很夠意思,領著二十個高麗士兵在甲板上與同胞告別,直到高麗船隊消失在地平線之外,咱們的大高麗世子才轉過身大模大樣的喝問道:「王重陽,本世子要的船艙和酒菜準備好了沒有?」 「你們想幹什麼?」直到此刻,咱們的大高麗世子才發現事情不妙——他帶來的二十個高麗士兵都已經被宋軍士兵拿下,每個人脖子還有一把明晃晃的鋼刀架著,而往日裡只會點頭哈腰的範文虎和大宋太常寺官員『王重陽』則在獰笑著看著自己,那模樣,簡直和餓急了的狼盯著一條肥羊沒什麼兩樣。 「王重陽,你想幹什麼?」咱們大高麗世子的聲音有點顫抖了,衝著黃藥師喝問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們大高麗的勇士無禮,你就不怕我們大高麗的無敵鐵軍,踏平你們下宋小國?」 「誰叫王重陽?」黃藥師啪的一記耳光抽在咱們的大高麗世子臉上,咱們的大高麗世子身體一偏,那邊範文虎也掄起狗熊一樣厚實的肥掌,一耳光把王諶抽了回來,也是問道:「誰叫王重陽?」 「你不就是王重陽嗎?是你自己向我報的名字!」咱們雙頰被得儘是五指印的大高麗世子委屈問道。黃藥師啪的又是一記耳光,那邊範文虎又是狠狠一記耳光抽回來,吼道:「瞎了你娘的棒子眼!這位是我們大宋皇帝親自賜封的國師——大名鼎鼎的黃固黃藥師!」 「黃藥師?!」王諶的臉都青了——他怎麼狂妄無知,隻身潛入蒙古大營坑死二十萬蒙古大軍的黃藥師是誰,他還是聽說過的…… 「叫棒子用尿淋道爺,是你的主意吧?」黃藥師跳起來又是一記耳光,抽得王諶打了一個轉。範文虎掄起熊掌,又把王諶抽了回去,轉過頭吼道:「用尿把這二十個棒子灌死!」 「從鼻子裡灌!」黃藥師回過頭來大吼,順便不忘了又抽王諶一耳光。直到此刻,咱們的大高麗世子才回過神來,雙膝跪下向黃藥師和範文虎連連磕頭,嚎啕大哭著求饒,「黃仙長,范將軍,是我不好,我不對,我不是人,我有眼不識泰山,你們大人大量,原諒我這一次了吧。」 「原諒你容易,把這個喝下去。」黃藥師一把脫下自己的褲子,那邊範文虎有樣學樣,也是一邊脫褲子一邊吼道:「來人,把這個狗棒子按住,老子要和黃仙長賞他瓊漿!」 「咕……,饒命啊,我實在喝不……咕……」甲板上,高麗棒子的哭喊聲和求饒聲此起彼落,聲飄數里。 雖然被宋軍認為還有點利用價值的王諶並沒有被當場活活灌死,但遠在臨安的賈老賊聽到海驢島上發生的消息後,立時勃然大怒,大肆宣傳公佈棒子污辱大宋國使的醜惡嘴臉之餘,藉機發放了醞釀已久的大宋海盜私掠許可證——允許民間海員水手自發組織起來襲擊以高麗為首的敵對國家商船,搶掠財物貨物,搶掠所得受法律保護,並且可以進港停靠和補給,必要時還可以得到大宋海軍的幫助和支援,極大的刺激了失業水手、漁民和民間不安分者的搶掠熱情,抱著發財的希望投入針對敵國海船報復行動,大宋海運業和海上力量也乘機得到極大發展,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 一邊在王諶身上發洩著這些天來積累的憤怒,宋軍船隊一邊加快西下航行的速度,靠著深秋將至的最後東南季風,六天後,宋軍船隊滿載著大都守軍急需的糧草、火器、食鹽、布匹、藥物和武器,終於抵達了目的地塘沽口海面。 抵達了塘沽口,只是宋軍向著打通海上糧道成功邁出的第一步,接下來的還有更多困難等著這支遠離後方幾千里的宋軍船隊,首先就是得確認大都是否還在忽必烈餘黨手中,然後是得和按嗔取得聯繫和信任,讓他做好接應準備,最後就是得找到足夠的民夫搬運糧草,否則光靠張世傑手裡那四千不到的兵力,是不可能把這麼多物資運到大都城的。而在其中,還存在被蒙古軍隊在陸地攔截和高麗船隊從背後襲擊的諸多變數,行動成功的希望其實還相當之小。還好,張世傑出生於大都附近的涿州,對這一帶的地形、道路、民風和方言都十分熟悉,為這次行動減少了無數麻煩。 「先派一條斥候船過去,看看塘沽口有沒有韃子軍隊駐守。」在制訂登陸計劃之前,張世傑命令船隊在塘沽陸地的視野之外拋錨停泊,同時派出斥候小船偵察敵情。而斥候船的回報讓張世傑大吃一驚,「什麼?塘沽口已經有韃子的軍隊駐紮?有多少?」 「不多,弟兄們用望遠鏡反覆數了幾遍,大概就是一千人左右,而且打的還是偽宋軍旗。」斥候答道:「但很奇怪的是,韃子軍隊好像知道有船要來一樣,竟然在岸邊修了六條簡易的碼頭,岸上還有許多百姓和車輛。」 「韃子這是要幹什麼?迎接我們嗎?」張世傑越聽越是糊塗。那邊黃藥師卻醒悟過來,一拍大腿叫道:「我明白了,韃子這是要迎接高麗棒子的運糧船隊!大都城這場仗已經打了兩年了,城裡的按嗔餓得人吃人,城外面的韃子軍隊肯定也輕鬆不到那裡去。為了盡快把糧食運到雙方都在缺糧的大都城下,所以韃子就在這裡修了碼頭,還準備了民夫和糧車,就是為了早點把糧食送過去!」 「有道理。」張世傑點點頭,回憶著說道:「我記得我那個漢奸叔叔張柔說過,當年蒙古韃子打金韃子的大都城的時候,這場仗也是打了一年多的時間,到了後來大都城裡金韃子人吃人,外面的蒙古韃子也是人吃人,十個人裡面抽籤吃一個,我們張家有好幾個親戚就是在那個時候被韃子吃掉。這幾年中原戰亂不斷,現在的大都城下肯定比那時候更缺糧。」 「肯定是這樣,絕對錯不了。」黃藥師先是再度確認自己的觀點,又拉著張世傑的手歡喜說道:「世傑,這可是天助我們成功啊!偽宋的漢奸軍隊餓得快斷氣了,肯定不經打,還有那些民夫和糧車,簡直就是老天給我們安排的運糧隊。」 「偽宋軍隊經不經打,並不重要。」張世傑皺緊眉頭,沉吟道:「關鍵是能不能把他們全殲,要是不小心放跑了幾個,給韃子的主力通了風報了信,那我們就危險了。」 「怕什麼?你不記得子聰大師請我出山是來幹什麼?——當你的軍師!」黃藥師得意洋洋的問道。張世傑也知道黃藥師素來詭計多端,大的戰略戰術玩不轉,可運氣一向賊好,在某些特定環境下玩計謀甚至連子聰都玩不過他,便笑著問道:「那麼請問黃軍師,這種情況下,你有什麼辦法?」 「附耳過來。」黃藥師神秘的招招手,在張世傑耳邊低聲說道:「在出發前,賈太師為了預防萬一,讓軍械監給我們全部都準備了蒙古韃子的軍服,讓我們可以必要時改扮成韃子軍隊撤退,船上還有一些高麗棒子的軍旗,我們可以利用這些寶貝玩一出千里送軍糧……」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三章 成功登陸 飢餓的時候什麼最難受?快要餓死的時候最難受?錯!是快要餓死的時候忽然聞到食物飯菜的香味,可又偏偏吃不到摸不著,這樣才最難受。那滋味,簡直就是生不如死——駐守在塘沽口的偽宋軍隊和強行徵調來的民夫現在就有這麼強烈的感覺。 塘沽口的偽宋守軍和民夫是在大約小半個時辰前就開始經歷這種痛苦的,當時是塘沽口的瞭望台首先發現二十條打著高麗軍隊旗號的海船正在向碼頭駛來,然後一陣濃郁的食物香味就隨著海風飄了過來,雖然從香味分辨,這只是很普通的蒸饅頭和熬米粥味道,可是對於快一年時間沒有見過白米白面的偽宋軍隊和大都民夫來說,這香味無疑就是那釣魂的鉤、奪命的刀,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大口大口嗅聞香味,只盼著高麗船隊早些能夠登陸,也好像他們討要一些飯食。就連偽宋軍隊的主將千戶楊秋城也是如此,這些天來,他只能靠一些少油寡鹽的海魚和樹根草皮充飢,嘴裡早就淡出鳥來了,只盼著這次來的高麗軍隊將領能夠大方點,千萬別像以前那些高麗將軍那麼摳屁眼咂指頭——連拉的都捨不得,這樣楊秋城才有可能混到一頓酒飯。 可能是傲慢的大高麗軍隊想要擺架子吧,二十條海船自從出現在視線可及的地方後,航行的速度就一直很慢,在順風順水的情況下,竟然花了半個時辰才在塘沽碼頭靠岸。船上剛剛拋下攬繩,偽宋士兵就一哄而上,手忙腳亂的主動套繫纜繩,大獻慇勤,楊秋城則領著十幾個偽宋士兵衝到高麗旗艦旁,衝著甲板上大喊,「大高麗將軍,遠來辛苦,末將真宋(偽宋軍隊自稱)軍隊千戶楊秋城,奉突突貼木兒將軍之命,前來協助大高麗軍隊搬運糧草輜重,請大高麗將軍接見。」 很是出乎楊秋城等偽宋軍隊的預料,甲板上站出來的並不是想像中那些傲慢狂妄又無知的高麗將領,而是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蒙古將軍,那蒙古將軍帶著笑容,用蒙古語答道:「楊將軍,我是蒙古大汗任命的高麗西京達魯花赤,奉大汗之命監督高麗國王向大都戰場支援糧草。高麗國王的船隊是從開京出發,還有一段時間才到,我知道大都戰場無比緊缺糧草,就把在高麗西部徵調到的糧草裝船,直接從西京運到塘沽,所以比高麗船隊先到一步。」 「原來是這樣。」楊秋城恍然大悟,心說他娘的,韃子還是要比二韃子強點啊,韃子還知道老子們緊缺糧草,急著送過來,那些二韃子只會給韃子舔屁眼,欺負老子們漢人卻比韃子還凶。想到這裡,楊秋城忙向那蒙古將軍下拜行禮道:「原來是高麗西京的達魯花赤大人,末將失禮,請問大人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叫我擴廓帖木兒。」那蒙古將領態度頗是和藹,主動招呼道:「楊將軍,上來喝一杯如何?讓這些民夫和弟兄先吃一點東西,然後也好有力氣搬東西。」 「多謝擴廓將軍。」楊秋城大喜過望,還以為自己運氣賊好,遇到了蒙古軍中為數不多的開明將領,趕緊謝上船。那擴廓帖木兒又叫道:「把你的弟兄也叫上來,我這有的是酒菜,百夫長以上的,都可以上來!」說罷,擴廓帖木兒又轉向諸船吼道:「下船,發饅頭米粥。」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通譯把擴廓帖木兒的話翻譯出來後,碼頭上立即響起一片感激涕零的聲音,楊秋城的副手和手下的十個百夫長更是跑得比兔子還快,一窩蜂的就上了旗艦甲板,撲到擴廓帖木兒給他們準備的酒菜上大吃大喝。其他的幾條運糧船則放下跳板,無數蒙古士兵抬著一筐筐還在冒著熱氣的白面饅頭和一鍋鍋香噴噴、濃稠稠的米粥下來,向碼頭上的偽宋軍隊和民夫分發。 蒙古軍隊破天荒的善舉相當於是在碼頭丟了一顆炸彈,那些餓得面黃肌瘦、站都不站穩的偽宋軍隊和民夫全都炸了窩,丟下礙事的武器、旗幟和扁擔等物,爭先恐後的湧到蒙古軍隊伍前哄搶食物,你爭我斗間不少人被擠下海水,更有不少人為了一個饅頭而大打出手,互相踐踏——畢竟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的蒙古軍隊,不敢保證這些蒙古士兵的善心能夠持續多久。 「不要搶,不要搶,饅頭和米粥都多的是,每個人都管飽。」幾個會說漢語的蒙古士兵大喊,努力約束場面不至太過混亂,只可惜那些快餓瘋了的偽宋士兵和民夫這會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只是不要命一樣的擁擠在發放食物的四條碼頭前哄搶,場面完全亂成一團。而在另外兩條沒有發放食物的碼頭上,大隊大隊的蒙古軍隊正在下船登岸,跑到偽宋軍隊和民夫的後方列隊集結,偽宋軍隊也沒多少人注意——即便注意到的也沒有往旁處想,還以為是運糧軍隊正在騰出甲板船艙,方便下一步的卸船工作。 隨著下船的蒙古軍隊越來越多,將偽宋軍隊和民夫完全包圍後,高麗船隊旗艦的瞭望台上才是紅旗一揮,示意動手。正在陪著楊秋城等偽宋將領用飯的擴廓帖木兒立即站起身來,向左右使一個眼色,早就守侯在旁邊的士兵一哄而散,三下兩下就把楊秋城等偽宋將領全部按在甲板上制住,嘴裡還含著一塊火腿的楊秋城大驚失色,含糊叫道:「擴廓將軍,末將沒有那裡得罪你啊?你為什麼要這樣?」 「你是沒有直接得罪我。」張世傑撕去臉上的假鬍子,向楊秋城冷笑說道:「不過你給韃子當狗,當漢奸助紂為虐,這就是得罪了我張世傑!」 「張世傑?!」楊秋城驚叫起來,然後猛的掙扎著叫道:「張大哥,你還記得我不?我是楊八啊!以前我和你一起在你叔叔張柔老將軍的帳下當過兵,還睡過一個帳篷,你還記得嗎?難怪我剛才就覺得你有點眼熟,你不是投靠了宋蠻子了嗎?怎麼跑到這個塘沽口來了?」 「楊八?」張世傑努力回憶自己在張柔軍中的日子,覺得楊八這個名字是有點耳熟。楊秋城則又叫道:「張大哥,我真的是楊八。對了,十一年前在涿州,我們兩個一起跟著張弘略將軍去黑角山剿過土匪,當時你衝在最前面,第一個打進土匪的寨子裡,我在下面差點被土匪的石頭砸死,還是你及時砍了那個土匪一刀,石頭才砸偏了,後來我還專門向你當面道謝,你沒理我。現在你該想起來了吧?」 「想起來了。」張世傑總算想起這件早已被自己遺忘的往事,也想起眼前這個偽宋千戶確實是曾經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同伴,這才點頭說道:「放開他,這個人我認識。」 宋軍士兵依令放開那楊秋城,楊秋城也甚是精明,掙扎著站起來後,看看周圍情況,當看到張世傑帶來的軍隊已經把他的偽宋隊伍包圍時,馬上又向張世傑雙膝跪倒,磕頭說道:「張大哥,楊八的命被你救了兩次,小弟什麼都不說了,只要你不嫌棄,小弟可以跟你到天涯海角,你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張世傑把嘴一撇,正要說你能給我幹什麼,那邊黃藥師卻竄了過來,指著楊秋城喝道:「很好,聰明的話,馬上叫你的人放下武器,向我們大宋軍隊投降。」楊秋城有些疑惑的看看黃藥師,又看向張世傑求證,張世傑這才冷哼道:「想活命的話,就給老子聽黃仙長吩咐。」 「黃仙長?」楊秋城和張世傑剛才一樣,都對這個名字有點疑惑。張世傑眼睛一鼓,喝道:「難道你沒聽說黃固黃藥師黃仙長的大名?」 「黃藥師?」楊秋城這次是徹底傻了眼睛了——基本上,從上次鄂州之戰後,黃藥師的大名基本上也就成了蒙古人災星掃帚星的代名詞。所以楊秋城稍微反應過來後,跑到船首就向碼頭上混亂的軍隊和民夫大吼,「全部跪下,向大宋軍隊投降!」但他的喊聲雖大,只可惜那些偽宋士兵和民夫直到現在還沒發現情況有變,混亂中竟然幾乎沒有人留心到楊秋城的叫喊,最後還是黃藥師下令宋軍船隊擂動戰鼓,聽到鼓聲的偽宋士兵和民夫這才醒悟過來,楊秋城乘機大叫大嚷道:「全部給老子跪下,向張世傑大哥和黃藥師黃仙長的軍隊投降!否則全部砍頭!」 「發生什麼事了?」偽宋士兵和民夫滿頭霧水,轉眼去看周圍時,卻驚訝的看到自己們已經被全副武裝的蒙古軍隊全部包圍,那些蒙古軍隊一起用漢語大喊,「跪下投降,否則格殺勿論!」楊秋城也在船上大喊,「弟兄們,別頑抗了,跟著大宋軍隊有饅頭吃,趕快投降,否則的話,張世傑張大哥就要砍你們的頭!黃藥師黃仙長也要用妖法讓你們永世不得超生!」 偽宋軍隊的士兵本就是些軟骨頭,他們強征來的民夫也沒義務為阿里不哥賣命,所以在認清形勢後,在場的上千名偽宋士兵先後都跪在了地上投降,五六千名由老人和婦女組成的民夫也跪在了地上,舉起雙手投降,宋軍隊伍乘機全部登岸,完全控制了塘沽碼頭和數量遠勝於己的俘虜。那邊楊秋城帶上船的十幾個偽宋基層將領也乖乖投降,表示願意為宋軍赴湯蹈火,上刀山下火海。 黃藥師要求張世傑接受楊秋城等偽宋將領投降,事後看來無疑是一個無比明智的選擇,因為楊秋城的隊伍本來就是從大都戰場上抽調過來的,對蒙古軍大都包圍圈的軍隊部署瞭如指掌,而且還非常清楚塘沽口通往大都的道路情況,甚至就連那只軍隊能打不能打都摸得門清。所以在事後咱們的子聰大師也非常鬱悶——子聰大師明知道黃藥師的運氣非常好,可子聰大師絕對沒想到黃大仙長運氣會好到這地步。 「大都外圍的韃子軍隊,現在號稱是五萬大軍,實際上也就一萬五千左右——其中有六千多人還是趙孟頫那個小崽子的軍隊。」楊秋城指著張世傑親自手畫的地圖介紹道:「這一萬五千軍隊中,西面駐紮得最多,因為大都西門一直是主戰場,穆哥在那邊也還有一點軍隊,說不定會給大都派來一點援軍,所以包括阿里不哥左丞相阿蘭答兒在內的主力都駐紮這邊。南面的軍隊第二多,主要是控制運河,免得按嗔韃子從運河逃跑,北面和東面的軍隊最少,都是由我們漢人軍隊駐紮。不過聽韃子將軍說,漠北的一個什麼王爺,叫察哈台阿什麼的……」 「察哈台阿魯思,最終支持阿里不哥繼承汗位的蒙古王爺。」張世傑糾正道。楊秋城難為情的連連點頭,表示就是這個意思,並補充道:「聽韃子將軍說,這個王爺將要派兵支持大都戰場,可能在冬天以前就趕到大都。」 「過來撿便宜吧?」張世傑冷笑,心中已經排除了這個來自北方的威脅——畢竟現在才是秋季。那邊黃藥師則歡喜道:「這樣可最好了,大都東面的韃子駐軍最少,我們正好可以從這個位置運糧進去。」 「打仗沒這麼簡單,大都東門的軍隊少,並不代表危險就小。」張世傑搔了搔頭髮,沉吟著分析道:「我們總共只有三千八百左右的兵力,就算只留最少的軍隊看船,最多也只能抽出三千軍隊押運糧草。其他的民夫和偽宋軍隊根本靠不住,最多只能搬運糧草軍需,所以我們能夠用來作戰的軍隊,實際上也就這點軍隊。而大都周圍的地形全是平原,我們在運糧路上如果不慎暴露目標,韃子的騎兵最多只要一個多時辰,就可以從西城趕到東城阻擊我軍。」 「那我們可以改扮成韃子軍隊運糧,韃子只盯著西面,絕對想不到我們從東面運糧進大都。」黃藥師建議道。張世傑沉默不言,良久才說道:「辦法倒是可行,也怎麼都得賭上一下——大不了任務失敗,把糧食燒了。不過高麗棒子的船隊隨時有可能抵達塘沽口,我們得抓緊時間,所以我們等不及和大都城裡的按嗔聯繫了,得立即帶著糧草軍需上路。」 「這樣不行吧?」黃藥師第一次和張世傑的意見產生相左,提出疑義道:「如果不和按嗔取得聯繫,我們的運糧對就算到了大都城下,他也會懷疑我們在詐城,未必敢開城放我們進去。而且和按嗔取得聯繫後,還可以和他約定時間,讓他在我們的運糧隊即將抵達大都東城的時候,向西面發動一次突圍佯攻,這樣我們成功的希望才更大。」 「黃仙長所說的,正是我想到。」張世傑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微笑道:「我打算一邊運糧上路,一邊派一個人去和按嗔聯繫,和他約定時間,讓他全力做好接應準備,然後在我們即將抵達大都的時候向西城發動突圍徉攻,分散韃子的注意力,這樣我們才有希望成功。」說到這,張世傑又補充一句,「按嗔為人謹慎,又被阿里不哥韃子在大都圍困了一年多時間,未必會隨便相信我們派去的使者,肯定還要懷疑我們的信使是去詐城。所以我們派去和按嗔聯繫這個使者非常重要——必須得是我們大宋軍隊中夠份量的人物,而且還得是按嗔所認識的人。」 「我知道有這麼一個人。」黃藥師心中暗叫不妙,所以飛快舉起手,笑道:「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範文虎范大將軍是我們大宋軍隊要員,派他去和按嗔聯繫,按嗔肯定相信。」 「我去和按嗔聯繫沒關係——不過我和按嗔沒見過面,按嗔肯定會懷疑我是假的。」咱們的范大將軍可不傻,馬上就叫了起來反對。那邊張世傑卻笑得更加純潔,笑瞇瞇的對黃藥師說道:「黃仙長,在鄂州大戰的時候,你在韃子軍營好像是經常和按嗔見面吧?而且你還是我們大宋國師,如果你拿著按嗔女兒察必的書信去大都,按嗔絕對相信我們的話!」 「不!我更不行——!」黃藥師殺豬一樣慘叫起來。張世傑可不會放過他,站起來拉住他的手笑道:「黃仙長,你就別謙虛了——其實這也是子聰大師的意思,子聰大師早就料到可能會出現這樣的局面,所以才把你請上了我們的船隊,就是為了讓你擔任這個重要信使的任務啊。」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四章 故友重逢 不管是大都的守將按嗔。還是阿里不哥軍的攻城主將阿蘭答兒,都已經記不清楚這次大都戰役已經進行了多少次戰鬥了,從南宋鹹淳二年、同時也是忽必烈的中統五年臘月開始,阿里不哥軍對大都的圍城戰已經持續了一年零九個月。在這段時間裡,阿里不哥軍對大都城發動的萬人以上的進攻就達到三十三次,其中五萬人以上的攻城戰達到八次,其他諸如偷襲、騷擾和地道突襲之類的小規模進攻更是數不勝數,用盡了投石機、回回炮、火炮、震天雷、雲梯、鵝車、沖城車、折疊橋(類似折疊雲梯)和颮塵車等等等攻城武器,雙方都是損失慘重,傷亡慘重。但當世絕才子聰親手設計並監督建造的大都城仍然屹立在阿里不哥大軍面前,讓阿里不哥軍仍然拿這座城池無計可施。 強攻和偷襲都不成,在大都城下損失慘重的阿里不哥軍惱羞成怒,一邊打出代表屠城旗號,一邊改強攻為圍困,不讓大都城中獲得糧草補給,準備把全大都的人活活餓死在城中,同時不斷用回回炮把腐爛的屍體拋入城中,試圖在大都城中製造瘟疫流行。——這麼一來,大都城攻防戰最殘忍也最漫長的時刻也就隨之到來。大都城裡斷糧,羅雀捕鼠易子相食,父食子夫食妻。大都城外的阿里不哥軍也是給養斷絕,糧草供給不上,大部分士兵只能以草根樹皮和野菜充飢,到了後來,草根樹皮都吃光了,阿里不哥軍也不得不效仿當年攻打大都的蒙古軍隊——抽籤十人吃一人。 「王爺,吃飯了。」曾經的忽必烈愛將拔都抬著一個海碗上到大都西門城樓,向聳立被火炮轟塌的城樓廢墟旁發呆的按嗔輕聲說道:「王爺,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喝碗米粥吧。」說著,拔都把海碗遞到按嗔面前,碗裡的東西與其說是米粥,不如說是清水,亮得可以照出人影。 按嗔沒有接碗,目光只是轉到兩個躺在箭垛旁邊的忽必烈軍士兵身上,那兩個餓得瘦如骷髏的士兵正在用斷刀有氣無力的掏著城牆縫隙,半天才從縫隙中挑出一條小小的蚯蚓,又把這條比指頭長點不多蚯蚓分成兩截,各拿一半小心翼翼的放進嘴裡。 「去,把這碗粥拿去給他們喝了。」按嗔終於開口,指著那兩個士兵命令道。拔都楞了一下,為難的說道:「王爺,這碗粥是好不容易從倉庫的牆角里掏出來的米……」 「拿去給他們。」按嗔打斷拔都的話,語氣十分堅決。拔都無奈,只得捧著粥碗送到那兩個士兵面前交給他們,這才步履蹣跚的走回按嗔旁邊,低聲說道:「王爺。已經交給他們了,不過王爺你已經一天多時間沒吃一點東西,這樣下去不行,你是我們大都城支柱,要是你倒下了,大都城裡恐怕……要不,末將再去給你找點吃的?」 「大都城裡還能有什麼吃的?」按嗔苦笑,大都糧倉半年前就已經見底,城裡的樹木連樹葉都被吃得精光,還能找出什麼吃的來?稍微盤算後,按嗔慢慢的說道:「你和失裡國、尹邦寶去安排一下,把城裡的老人和沒辦法醫活的傷兵再挑一些出來,做成人肉湯,發給弟兄們充飢。」 「是,末將這就去安排。」拔都躬身答應,按嗔又補充一句,「還有,去把我家裡剩下的小妾和兩個沒到十二歲的兒子女兒也全殺了,做成人肉湯。」 「王爺——!」拔都有些吃驚,按嗔卻不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喝道:「照辦。只吃別人的親人,我的親人卻可以躲在家裡享福,這民心士氣怎麼鼓舞?」拔都低頭無語,半晌才低低答了一句,「遵命,末將也會殺了自己的兒子。」 拔都踉踉蹌蹌的走了,按嗔也動了起來,領著一隊親兵在西門城牆上來回巡視了一圈,盡力用最堅定的步伐穩定軍心,用渺茫的希望鼓舞士氣,「弟兄們,都打起點精神來,拿出精氣神,盯準了西面,穆哥王爺的援軍隨時有可能從太原過來,給我們帶來糧食、布匹、鹽巴、茶葉,還有牛羊肉乾,讓我們吃飽喝足,有力氣去殺阿里不哥偽汗的軍隊!」 平心而論,按嗔鼓舞士氣的手段還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至少在這麼惡劣的情況下,還沒有那支軍隊或者將領產生動搖,出現大規模投降的醜聞——當然了,這也與大都守軍都是忽必烈的鐵桿嫡系有關。而且阿里不哥軍兩個月忽然從大都城下抽調走大量軍隊,更讓大都守軍看到了成功的希望,按嗔甚至敢斷言,只要讓他殘餘的八九千軍隊吃飽喝足,恢復了體力士氣,那麼他完全可以獨力發動反擊。擊潰城外同樣斷糧又疲憊不堪的阿里不哥軍隊。——再當然,這個計劃必須得建立在大都守軍獲得充足補給的前提下。 「大汗,如果你在天有靈,請保佑我們大都吧。」沒有旁人在場的時候,按嗔凝視著夕陽西下的金黃天空,突然淚如雨下…… …… 按嗔做夢也沒想到,瀕臨崩潰的大都守軍的救星會來得那麼及時,而且還是來自忽必烈軍最大的仇人。就在當天晚上,在城牆上巡視了一圈後,按嗔把守夜的任務交給拔都和刺刺吉,剛剛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裡,人還沒有坐定,萬戶長刺刺吉就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按嗔還以為阿里不哥軍乘夜攻城,驚得一把推開正在為兒女被殺找自己哭鬧的元配老婆,跳起來問道:「出什麼事了?阿里不哥偽汗的軍隊又來攻城了?怎麼沒聽到鑼鼓報警?」 「不……不……不是。」刺刺吉本就被餓得極度虛弱,跑得又太急了,差點就癱軟下去,喘了半天的粗氣才說了一句完整話:「蠻子黃固黃藥師來了!」 「黃固黃藥師?!」按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反應就是喝道:「逮到他沒有?我要親手剮了這個老蠻子!給鄂州的二十萬弟兄報仇!」——忽必烈軍之所以會由盛轉衰,最後淪落到幾乎覆滅的地步,黃藥師絕對算得上是最重要的罪魁禍首之一!所以在忽必烈的鐵桿心腹之中,沒有一個不想把黃藥師抽筋剝皮的。 「逮到沒有?」刺刺吉聽得滿頭的霧水,狐疑道:「他沒跑啊?黃老蠻子是來替皇后娘娘給王爺送信的。就帶了三個從人,悄悄的摸到城下叫城,弟兄們已經用吊籃把他絞上來了。」 「我女兒的書信?」按嗔的原配老婆激動得連哭都忘記了,撲上來抓著刺刺吉的袖子一定要去見女兒的信使。按嗔也是既激動又驚訝,趕緊讓刺刺吉帶路,領著老婆一起趕往黃藥師所在的大都東城。 子聰設計修建大都城的時候,一共給大都設計了十一道城門,東城共有三門,分別是崇仁門、齊化門和光熙門,而黃藥師是走稍南的齊化門上的城牆,所以按嗔夫妻和刺刺吉三人到得齊化門時。黃藥師一行四人已經被押到了齊化門下城牆內,由拔都親自率領軍隊看守。火把照耀中,按嗔不用細看容貌,只要到那顆比臉盆還大的畸形腦袋,按嗔就知道來者不是旁人,正是忽必烈軍的超級大仇人黃藥師,絕對貨真價實——畢竟像這麼極品的腦袋可不好找。 「黃固老狗,還認識本王否?」本來按嗔早在想像中把黃藥師千刀萬剮了幾百次,可是真正看到老熟人的時候,按嗔卻又一改見到黃藥師就把他生吞活剝的打算,心中隱隱還生出一種歡喜之感。而黃藥師看清楚來人是按嗔後,也是歡喜叫道:「按嗔王爺,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如果不是還記得你的聲音,貧道差點就不敢認了。最近怎麼樣,還像以前那樣每句話都帶蒙古諺語不?」 「以前是裝文雅,現在用不著了。」按嗔乾笑著答應一聲,然後猛的醒悟過來,拔刀吼道:「黃老狗,想不到你還有臉來見本王?你在鄂州給宋蠻子當奸細,害死我們無數蒙古勇士,今天,我非給大汗的軍隊報仇不可!」 「別,別,王爺你冷靜。」黃藥師嚇了一跳,趕緊擺手說道:「那都是那年的老黃歷了?你怎麼還記得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再說我今天是做為使者來給你送信,還是送你親生女兒的信,你們蒙古軍隊不殺使者是天條,難道你想違犯蒙古天條?」 「那信呢?」按嗔黑著臉喝問道。黃藥師不敢吊胃口,趕緊懷中貼肉處取出書信,雙手捧到按嗔面前。按嗔也是激動難當,一把搶過書信拆開,和元配老婆一起觀看,才看得一眼,按嗔的原配老婆就哭了起來,「是我女兒的筆跡,我認得,我苦命的兒啊!」 察必的親筆書信是用漢文所寫。按嗔也算是個開明蒙古王爺,所以也還能看懂。在信上,察必除了用幾大張紙問候父母和敘述思親外,還有就是她住在臨安被南宋朝廷善待的事,要父母不必為她和外孫真金擔心。除去這些廢話外,察必還按賈老賊的吩咐,告訴了按嗔宋軍海上馳援的重要消息,希望按嗔能拋棄以往對宋軍的存見,和宋軍聯手合作共抗阿里不哥——當然了,按嗔如果能率領忽必烈殘黨向宋軍投降,那就更好不過了。信的最後,察必除了留著眼淚囑咐按嗔夫妻保重身體外,還有就是告訴按嗔宋軍海上馳援的各種困難,要按嗔千萬不要辜負了賈老賊和子聰的難得好意。 「我的兒啊,娘想你啊。」看完信後,按嗔的老婆幾乎哭暈過去。按嗔也是老淚縱橫,半晌才把書信遞給副手拔都、刺刺吉和聞訊趕來的失裡會等人,讓他們也知道宋軍海上馳援的事。和按嗔不同,拔都等人看完信後是驚喜萬分,失聲叫道:「宋蠻子援助我們?怎麼援救?派軍隊還是送糧草武器?」 「海上風浪太大,直接運軍隊過來太危險,所以主要是糧草軍需。」黃藥師介紹道:「主要有五千石糧食,一萬斤金華火腿,五千斤鹽巴,兩千匹布,三千斤金瘡藥和治傷防瘟疫的藥物,還有一些武器和火器。對了,還有兩門火炮和配套的彈藥。」 拔都、刺刺吉和失裡會等忽必烈軍將領士兵都歡呼起來,這些東西可都是大都城裡最最緊缺的物資啊。按嗔則不動聲色,向黃藥師問道:「那東西呢?什麼時候到?」 「已經在路上了。」黃藥師又拿出張世傑的書信,解釋道:「我們抓到了一些阿里不哥去接應高麗棒子船隊的民夫,逼著他們運輸糧草輜重到大都過來,估計明天晚上三更左右就能抵達大都東門。負責這件事的張世傑考慮到韃子可能會在路上攔截,所以就派我先過來,讓你們做好接應準備,然後在明天晚上向大都西面發動一次突圍佯攻,分散韃子的注意力,這樣我們才有希望把糧草軍需送進大都。」 「突圍佯攻?」拔都和刺刺吉等蒙古將領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大都城裡頂天能湊出八九千的作戰軍隊,還大部分帶傷,這點兵力發動一次佯攻倒是勉強還夠,可要是軍隊派出去了,宋軍的糧草輜重又沒有送進大都,那大都守軍可就不能光光用得不償失來形容了。 「我們也沒辦法。」黃藥師知道蒙古將領心中擔憂,解釋道:「我們手裡目前能夠用來押送糧草的軍隊總共也就三千來人,這點兵力遇上韃子的小部隊倒沒什麼,如果韃子的主力出動,我們給你們送的糧草軍需可就保不住了,只會白白便宜了阿里不哥韃子。」 「嗆啷!」按嗔忽然又拔刀在手,架在黃藥師脖子上吼道:「黃老狗,你是不是又來騙我們?打算把大都城裡的守軍騙出城防,讓阿里不哥偽汗的軍隊乘機偷城?」 「冤枉啊!王爺,我的人品就真有那麼差嗎?」黃藥師大叫冤枉,委屈的解釋道:「我騙你們能有什麼好處?你們在大都堅持的時間越長,或者手裡力量越大,我們大宋在兩淮面臨的壓力就越小——我除非傻了,才會幫阿里不哥把你們大都軍隊坑死!」 「說不定你已經投降了阿里不哥,冒充宋蠻子官員來和我們聯繫,騙得大都城獻給阿里不哥偽汗表功。」復鑒在前,按嗔算是怕極了黃藥師的坑蒙拐騙,瞪著黃藥師冷聲說道:「以你的人品性格,這樣的事絕對幹得出來。」 「按嗔王爺,你要是一再貶低我的品德,我可要生氣了。」黃藥師憤怒的說道:「我的話能有假,你女兒的親筆書信總不會有假吧?我老黃冒著生命危險萬里迢迢過來給你送信,你不設宴款待也就罷了,還要來懷疑我老黃的高尚人品和無私品德,你不臉紅?」 「天下有的是能人可以模仿筆跡,這封信說不定是你找高手匠人模仿的。」按嗔把眼睛瞪得更圓,惡狠狠的看著黃藥師。黃藥師心中叫苦,暗暗後悔自己以前立身不正,名聲信譽太差,所以導致任何人都不敢隨便相信自己。不過黃藥師畢竟是黃藥師,靈機一動說道:「對了,我有證據,我自己就是證據!」 「你算什麼證據?」按嗔冷喝問道。黃藥師涎著臉笑道:「我當然算證據,王爺你想想,我本來就是你們蒙古人的大仇人——無數蒙古人聽到姓黃的漢人都要殺,我來這裡又騙你一次,我就不怕你把我凌遲處死?所以說,你只要把我留在大都城裡,就不用擔心我會騙你。」說到這,黃藥師猛的打了個寒戰,心說子聰那頭老禿驢把我坑上船,不會就是想讓我來做人質吧? 按嗔仔細一想,發現黃藥師說得非常有道理——象黃藥師這麼貪生怕死貪財好色的極品小人,是絕對不會偉大用小命來騙一座城的,那怕這座城是忽必烈餘黨心目中的聖地大都城。想通這個道理,按嗔慢慢收回了鋼刀,冷哼道:「也好,本王就再相信你一次,明天晚上,如果你們的輜重隊到了不大都,我就親自用刀,一刀一刀把你剮了,給大汗報仇!給大汗的鄂州主力軍隊報仇!給突圍佯攻中犧牲的弟兄報仇!」 「王爺剮你一片肉,我就烤你一片肉,塞進你的嘴裡!」拔都也獰笑著說道。黃藥師又打了一個寒戰,討價還價道:「如果我們大宋的輜重隊到了大都城下,但因為阿里不哥韃子攔截,沒能進城,那怎麼辦?」 「一樣剮了你!」按嗔等在場的二十幾個蒙古將領異口同聲答道。黃藥師哭喪起了臉,向天禱告道:「世傑,你可一定要爭氣啊,否則的話,我可就死定了——你答應送我的兩個美女,我也沒機會享受了。」 「把他們押下去,分開單獨看管。」按嗔指著黃藥師和三個隨從——其中一個是偽宋軍隊俘虜中找來的嚮導,喝道:「尤其是黃藥師,拔都你親自看管,千萬不能讓他跑了!」 「得令。」拔都抱拳答應。黃藥師則毫不臉紅的哼道:「王爺,怎麼說咱們也是老朋友了,故友重逢,我又這麼老遠的給你帶來一個這麼大的好消息,你怎麼都得給我準備一桌上好酒菜接風洗塵吧?我可是從傍晚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快餓死了。——對了,順便給我安排幾個大都美女侍寢,不要太多,時間不早,兩個就馬馬虎虎了。」 「好酒好菜沒有,人肝和人肉湯要不要?」按嗔沒好氣的反問道:「美女也沒有,美女肉倒是還有一些——刺刺吉將軍今天剛殺了他的妻子給弟兄們充飢,肉和骨頭應該還有剩餘,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勸刺刺吉將軍讓給你。」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五章 好人做到底 儘管是個蒙古人就不敢相信黃藥師。可是面臨大都城山窮水盡的窘境,忽必烈親封的忠武王按嗔那顏還是決定賭上一把,賭贏了,大都城可以重顯生機,獲得寶貴的喘息之機;賭輸了,出城佯攻的大都軍隊死傷慘重,再也無法據城堅守,大都城提前玩完。——當然了,死守大都的忽必烈餘黨也可以理直氣壯的把大仇人黃藥師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為忽必烈、為蒙古軍隊、為天下千千萬萬的蒼狼白鹿子孫報仇雪恨! 決心一下,按嗔立即著手安排起佯攻突圍,而大都城這次的對手阿蘭答兒的底細和習慣特點,按嗔早就摸得清清楚楚——陰險多疑、狠毒殘暴又剛愎自用。面對這樣的對手,用兵務必需要慎之再慎,否則派出去的軍隊就永遠別想再回到城裡,同時派出去的軍隊也不能少,不能讓敵人、尤其是不能讓阿蘭答兒發現大都守軍是在苗圩。所以思來想去,按嗔毅然決定動用五千軍隊發動佯攻,同時組織城中還能動彈的百姓,讓他們做好協助迎接糧車進城的準備。 要想發動就得佯攻先往西城集結軍隊。同時翻箱倒櫃刮骨尋肉也得讓出城軍隊肚子裡有點底,否則餓得手軟腳軟的出城,照樣起不了任何作用。而按嗔領著一幫瘦得皮包骨頭的蒙古將領正在西城和義門上安排佈置的時候,咱們的黃藥師黃大仙長在蒙古士兵的押解下晃悠晃悠的來了,遠遠就大叫道:「王爺,按嗔王爺,你們今天早上給我準備的野菜湯,怎麼我剛吃下去就拉肚子,你該不會是給我下了洩藥吧?」 「我如果要殺你,直接用刀就是,絕對不會浪費藥。」按嗔很是反感黃藥師的套近乎,回答起來也沒什麼好聲氣。黃藥師也不生氣,笑瞇瞇的打量一下城下正在陸續集結調動的軍隊,問道:「王爺,軍隊開始調動,在準備佯攻了?」 「看到何必再問?」按嗔回答得更加不耐煩。黃藥師訕訕一笑,看見按嗔和幾個蒙古將領都沒好臉色,有些尷尬的想要離去,可是腳邁出去後,黃藥師還是忍不住又回頭說了一句,「按嗔王爺,這事本來不該我管,也不該我說,可這關係到我們大宋軍隊萬里迢迢送來的糧草軍需,我就不得不插兩句嘴了——你就這麼向大都西城發動佯攻,不行,韃子不會上當。」 「老夫打了幾十年。難道還不如你?」按嗔不服氣的冷哼反問道。黃藥師傻笑著答道:「打仗這種事,經驗固然重要,可也要看天賦,否則以後那支軍隊出征也別選什麼將了,直接把年紀最老的將軍派出去就行了。我敢斷言,你如果就這麼把軍隊派出去佯攻,城外面的韃子十有八九不會上當。」 「為什麼?說說原因。」按嗔終於被黃藥師吊起胃口。黃藥師指著大都西門外的蒙古軍營說道:「王爺請看,阿里不哥韃子為了防止你和太原的穆哥取得聯繫,也為了方便從金水河取水,所以這大都西門是阿里不哥韃子主力軍隊駐紮處,也是韃子包圍圈最嚴密的地方。你從這個方向突圍,阿里不哥韃子能不懷疑你是佯攻?」 按嗔有些驚訝,再去看按察和刺刺吉等副手時,卻見他們也是滿面驚訝,很明顯已經被黃藥師這句話提醒。按嗔這才轉向黃藥師問道:「你的話還算有點道理,不過你們的輜重隊是從東面來,我們如果不把阿里不哥偽汗的軍隊吸引在西面,你們的輜重隊豈不是更難進城?或者說,你覺得我們應該選擇向南面或北面發動佯攻?」 「要想牽制阿里不哥韃子的主力,當然是向西面佯攻效果最好。」黃藥師是第一次神臂城大戰的智囊,在守城方面還算有一套。陰笑著說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韃子認為你們肯定是向西面突圍。」 「什麼辦法?」按嗔焦急問道。黃藥師又是陰陰一笑…… …… 「報——!」大約到了下午的時候,焦急的叫喊聲打破了阿里不哥軍中軍大帳的寧靜,一個阿里不哥軍傳令兵跌跌撞撞的衝進大帳,向帳中正在摟著兩個歌女飲酒作樂的阿蘭答兒單膝跪下,抱拳叫道:「啟稟丞相,撒的迷失將軍發現大都城中正有軍隊集結,位置在大都南城的麗正門,撒的迷失將軍懷疑這是按嗔逆賊拚死突圍的徵兆,請丞相決斷。」 「有這事?按嗔逆賊會向南面突圍?」阿蘭答兒深表懷疑——按嗔軍隊從南門突圍,就算成功又能去那裡?難道準備逃到被阿里不哥控制了一大半的山東去?不過疑惑歸疑惑,發現敵人有異常舉動,阿蘭答兒身為全軍主帥也不能不置之不理,當下領了一隊親兵出營,快馬跑到大都南面的麗正門外親自探視。 到得現場一看,負責南門防禦的上萬戶撒的迷失已經上到了望樓車(一種類似雲台的瞭望台,可移動),正在拿著一具戰場上繳獲而來的望遠鏡對著城裡張望,阿蘭答兒忙也上到望樓車,一邊從撒的迷失手中討過全軍僅有兩架的望遠鏡之一,一邊問道:「情況怎麼樣?按嗔逆賊在這邊集結了多少軍隊?」 「還沒法確定數量,不過很奇怪,按嗔逆賊在這邊集結的軍隊,好像是百姓更多一些。」撒的迷失如實答道。阿蘭答兒不再理他,舉起望遠鏡細看時,果然一眼看到麗正門內人頭熙攘,旗幟林立,從表面看確實很像是城中守軍正在向麗正門集結。不過再仔細看時,阿蘭答兒也發現情況不對了——正在集結那些軍隊雖然打著忽必烈軍的旗幟。可大部分都是餓得站都站不穩、衣杉襤褸的老弱百姓,還有不少乾脆連衣服都沒得穿,穿著一些用中統寶鈔糊成的紙衣勉強遮體,而真正穿著破舊衣甲的忽必烈軍士兵數量卻並多。 「按嗔的軍隊呢?他的軍隊可是以御林軍和探馬赤軍為主,不至於弄成這樣吧?」阿蘭答兒心中更是疑惑。這時,撒的迷失分析道:「會不會是按嗔逆賊打算用百姓打頭陣,用百姓的屍體填平我們的防馬壕,方便他們的騎兵衝鋒突圍?」 「蠢貨!我怎麼會有你這麼蠢的部下?」阿蘭答兒打了撒的迷失一記耳光,呵斥道:「大都城裡還可能有戰馬不?就算以前有,這一年多時間,只怕也全部宰了吃光了吧?」撒的迷失一想也是這個道理,所以趕緊把嘴巴閉上。阿蘭答兒又盤算片刻,喝道:「傳令下去,讓每一道城門外都準備好望樓車,我要親自巡視大都每一道城門的動靜。」 阿蘭答兒領著親兵巡視大都諸門的時候,黃藥師和按嗔就知道阿蘭答兒已經上鉤了,暗暗佩服黃藥師的小聰明之餘,按嗔趕緊讓軍隊做好準備,把聲南擊西的戲演足演真。而阿蘭答兒領著親兵逆時針巡視一圈後,發現東門和北門都沒有任何異常,仍然是一些餓得快要斷氣的士兵在堅守城門,看不出有任何異常。見此情景,阿蘭答兒心中不免更是納悶。「按嗔逆賊是在幹什麼?我們包圍東門北門的軍隊都是漢蠻子兵,戰鬥力最弱士氣也最差,他如果悄悄突圍,最有希望的應該是這兩個方向啊?」 阿蘭答兒故意留出東面和北面兩個破綻是有目的的,想要誘使按嗔的殘部離開城牆保護突圍,然後再在東面的大海邊上或者北方的平原上把他圍殲,只可惜按嗔根本不上當,後來阿蘭答兒也一直沒有往這兩個方向增兵,只是緊緊扼住大都和太原聯繫西面咽喉,坐等奇跡出現或者按嗔殘部活活餓死在城裡。所以阿蘭答兒發現按嗔殘部在向南城集結很可能是虛張聲勢後,第一反應就是按嗔可能在玩聲東擊西。真正的突圍口應該是北城或者東城,可現在大都東城和北城都風平浪靜,阿蘭答兒就有些摸不著頭腦了,甚至產生了這麼一個念頭,「為了預防萬一,是不是從西城調些軍隊過來,加強防禦力量?」 「西城?」想到這裡,阿蘭答兒腦海中靈光一閃,忙喝道:「快回西城!」說罷,阿蘭答兒打馬就走,快馬加鞭趕回西城,從副將塔海手中搶過望遠鏡,三下兩下設於和義門外的望樓車,探視城中情景。 和大都東城北城一樣,西城牆上也還是一些餓得有氣無力的士兵鎮守,看上去幾乎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可是阿蘭答兒耐心細看時,立即發現情況不對——大都西城城內的街道上竟然空無一人,雖說歷經戰亂,大都城中人口大減,十室八空,可這個時候日頭剛剛偏西,街道上竟然看不到人影,這就有點不尋常了。 「果然有問題。」阿蘭答兒心中暗喜,再耐心等待了片刻,城內一棟破損的房屋內忽然走出一名蒙古士兵,走到路邊小解,房中很快又探出兩個戴著頭盔的腦袋,對著小解那士兵呼喝了幾句,那士兵很快就又跑進房中,消失不見。看到這裡,阿蘭答兒恍然大悟,獰笑道:「按嗔逆賊,挺有一手嘛——想用假象把老子的主力騙到南城,你好乘機從西城突圍,聲南擊西玩得還算漂亮!」 「傳令下去,讓撒的迷失加強南城戒備。未奉命令不得私自調動一兵一卒,按嗔逆賊今天晚上很可能要向南面發動突圍佯攻。」阿蘭答兒冷笑著命令道:「按嗔逆賊出城佯攻的軍隊和百姓,給老子見一個殺一個,一個都別放跑!再給東城的張弘錄和北城的賈居貞各自抽調一千兵力,天黑後集結於大都西北角,不許打火把,不許暴露,發現按嗔逆賊從西面突圍,立即南下截殺!」 各路傳令兵領命而去,阿蘭答兒又命令道:「再傳令西城軍隊,多備火把箭矢,人上甲馬上鞍,今夜不許睡覺,隨時做好夜戰準備。」 …… 天很快就黑定,隨著時間一分一妙過去,黃藥師和按嗔等人的心也漸漸提到了嗓子眼,按計劃,宋軍的輜重隊應該在四更時分抵達大都城下,期間必須還得考慮宋軍輜重隊被蒙古斥候發現的可能,所以大都軍隊必須在三更就發動佯攻,並且全力拖住阿里不哥軍主力一個時辰以上。在這種緊張時刻,黃藥師是死盯著銅壺滴漏,等待發動佯攻牽制的時刻,按嗔則是坐立不安,既是期盼宋軍輜重盡快到來,又擔心這次黃藥師又把他當猴子耍,準備把大都城獻給阿里不哥。拔都和刺刺吉等蒙古將領也大都是這個心理,個個心神不寧。 三更的梆子聲終於敲響,擔任佯攻的按察和刺刺吉二將先是向按嗔磕頭告別,然後悄悄打開和義門,率領五千名衣甲殘破的蒙古軍主力,打著按嗔的旗號摸出城去。同時南城處鼓聲擂動,吶喊震天,吸引阿里不哥軍隊注意,繼續製造大都守軍聲南擊西的假象。而事情的結果和黃藥師預料一樣,按察和刺刺吉的軍隊出城才小半個時辰,西城外的蒙古軍大營中就是殺聲震天,無數蒙古軍隊從營中殺出,北面也是火把如星,兩千偽宋伏兵吶喊著殺來。 「好,韃子果然上當了!他們的主力果然都被調到了西面!」無恥奸計又一次得逞,黃藥師樂得又蹦又跳。可就在這時候,按嗔忽然拔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嚇得黃藥師屁滾尿流,趕緊大聲叫道:「王爺你幹什麼?我老黃可是來幫你的。」 「黃仙長,真是不好意思,因為你的人品實在不怎麼樣,所以我不得不小心。」按嗔沉著臉說道:「現在,請黃仙長隨我到東城去,如果你們宋人的輜重隊真的到了,那我向你磕頭賠罪。如果到了四更,你們宋人的輜重隊沒有到,那麼對不起,本王馬上就剮了你,為我們蒼狼白鹿的子孫報仇!」 「王爺,玩人也用不著這麼玩吧?張世傑只是計劃在四更抵達,要是路上有什麼耽誤,晚來了一會,那怎麼辦?」黃藥師委屈的問道。按嗔冷冷答道:「一樣剮了你!」說罷,按嗔一把提起黃藥師就走,大步衝向大都東南的齊化門。 大都城裡確實找不出一匹馬來了,所以按嗔率領親兵押著黃藥師步行上到齊化門的時候,時間距離四更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刻鐘!與此同時,大都西城外的喊殺聲已經更加激烈,顯然那邊已經打得如火如荼,南城吶喊誘敵的百姓則已經在守軍組織下開始向東移動,準備協助宋軍輜重隊搬運糧草軍需,只剩下戰鼓還在瘋狂擂動,繼續吸引阿里不哥駐紮在南城外的軍隊。東門這邊卻靜悄悄的,黑黝黝的城外看不到半點異常動靜,甚至連一根火把的影子都看不到。 「把黃藥師押到這邊來!」按嗔提刀坐在銅壺滴漏旁,先命令親兵把黃藥師押到面前,然後轉目去看銅壺滴漏的水滴。雖然按嗔再沒有多說一句話,但意思卻非常明顯——四更時間到了,如果宋軍的輜重隊還沒有到,那你黃固老小子的人頭就要落地了。 「王爺,我想小便。」黃藥師顫抖著說道。按嗔沉聲答道:「學你們的老賊太師,尿在褲子裡。」 「我肚子也疼。」黃藥師不死心的繼續找逃跑機會。按嗔回答得更乾脆,「也拉在褲子裡!」 「我還想……」 「閉嘴!再囉嗦,我馬上割掉你的舌頭!」 幾個花招都被按嗔識破,又被威脅割舌,黃藥師只好乖乖的閉上嘴,閉上眼睛默默祈禱張世傑的輜重隊一定要準時抵達。而在這一刻,時間對黃藥師和按嗔這對老朋友是過得又快又慢,一邊是西城的喊殺聲越來越大,一邊是東城外寂靜無聲,萬物靜籟,如此強烈的對比,對各懷心思的黃藥師和按嗔來說,都是對心理素質的極大考驗。 「王爺,四更到了。」親兵提醒的聲音雖小,對黃藥師和按嗔來說卻有若雷鳴,兩人幾乎是同時睜開眼睛,一個抬頭,一個回頭,同時望向宋軍輜重隊應該出現的大都東南角——可結果卻讓按嗔失望黃藥師絕望,東南面仍然是一片靜寂,看不到哪怕一個火把發出的光點…… 「黃固老狗,你果然又來騙我!」按嗔赤紅著眼睛,飛快揚起鋼刀…… 「完了。」黃藥師的褲襠瞬間精濕…… 「王爺快看!」親兵驚喜的叫喊把黃藥師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按嗔回頭一看,卻見大都正東面的崇仁門外,火把通明,隱隱還能聽到激烈的喊殺聲和口號聲,「大宋——!」 「是宋人的輜重隊嗎?」按嗔又驚又喜,還不敢完全確定,可就在這時候,崇仁門外忽然又響起幾聲激烈的手雷爆炸聲!聽到這聲音,按嗔頓時老淚縱橫,哽咽道:「是他們,錯不了,阿里不哥偽汗沒有手雷。」 「該死的張世傑,老子被你坑苦了,你放著齊化門不進,怎麼跑到正東的崇仁門去了?」黃藥師跳起來破口大罵,這一次,蒙古士兵再不理會他的上躥下跳,一個個都是眼淚滾滾而落,泣不成聲…… …… 黃藥師的聲南擊西計幫了張世傑軍大忙,大都東城的偽宋駐軍本來就少,戰鬥力也相對較少,又被黃藥師忽悠得調走了一千軍隊,剩下那兩千餓得皮包骨頭的偽宋軍隊就遠不是張世傑的宋軍精銳對手了。甚至按嗔還沒來得及出城接應,只是剛剛打開崇仁門,宋軍的押糧軍隊就已經把偽宋軍隊殺得潰不成軍,抱頭鼠竄,最搞笑的還是張世傑的堂弟張弘錄,穿著蒙古軍服的張世傑軍出現時,他還以為是高麗軍隊的增援到了,還興高采烈的過去迎接,可是跑到面前一看是從小就怕的大堂哥張世傑,張弘錄馬上就嚇得從戰馬上摔下來,大小便失禁,連爬都爬不起來,結果被宋軍士兵亂刀砍成肉醬,很榮幸的成為張柔十一個兒子中第三個去見蒼狼白鹿的漢奸。 主將張弘錄都被砍了,剩下的偽宋軍隊更沒了鬥志,在宋軍精銳面前一觸擊潰,絲毫形不次任何有效阻擊,張世傑的輜重隊幾乎是大搖大擺的進了崇仁門,給大都守軍帶來了攸關重要的軍需糧草。那邊已經傷亡過千的拔都和刺刺吉隊伍也迅速退回城裡,重新據城堅守。知道上當的阿蘭答兒則幾乎氣瘋過去,狂怒之下又揮師攻城,而張世傑也拿出增援誠意,率領宋軍精銳上城助戰,一邊是身強力壯還持有火器的生力軍,一邊幾個月沒吃過一頓飽飯的疲憊之師,這場戰鬥的結果可想而知,才打了不到一個時辰,阿蘭答兒就扔下上千具屍體狼狽收兵,宋軍海上馳援大都的冒險計劃也終於宣佈大功告成。 到了第二天早上,大都城裡到處都是熬稀粥煮火腿的芳香味道,幾乎餓瘋了的大都軍民時隔半年之後,終於得到一頓飽餐,雖然按嗔出於保護士兵生命著想,故意命令伙夫把米粥熬得稀如湯水,可是一碗放有食鹽的濃濃米湯和火腿肉湯下肚後,瀕臨崩潰的大都守軍又精神昂揚起來,士氣鬥志成倍增長。同時宋軍帶來的治傷藥物也迅速分發到各支軍隊,挽救了無數忽必烈軍士兵的生命,極大的延續了大都守軍的可持續作戰能力。大都城做一片歡聲笑語,到處都可以聽到對大宋軍民的感謝聲音。 慚愧無比的按嗔說話算話,真的要給黃藥師磕頭謝罪,咱們的黃大仙長卻寬宏大度,一揮手說道:「算了,貧道和王爺也是老朋友了,朋友之間還計較那麼多幹什麼?——對了,王爺,剛才我在街上轉了一下,發現還是一些小娘子剩下,雖然一個個都餓得面黃肌瘦,可要是帶回去白米飯大魚大肉的餵上幾天,保證差不了,咱們是老朋友了,你看能不能……?」 「黃仙長,這城裡你看上那個女人,只管帶走就是,帶多少都沒關係。」按嗔大手一揮,算是替子聰嘗了黃藥師千里馳援的心願。黃藥師大喜過望,忙抱拳道謝。這時候,黃藥師猛的又想起一事,把張世傑拉和拔都拉到一起,笑瞇瞇的說道:「拔都將軍,世傑,我們三個人還真是有緣分啊。還記得不,當年如果不是老道用一顆珍珠買通了你饒了世傑,我也沒機會說服世傑歸順大宋,如果不是世傑認識我歸順了大宋,拔都將軍你現在……」 拔都有些難為情的笑了起來,當年如果不是他在鄂州一定要行軍法殺張世傑,黃藥師也不會在救出張世傑後獲得張世傑的忠心,偏偏現在又是張世傑萬里來援,救了拔都和大都滿城軍民,世事之玄妙,還真是讓人嗟歎難料。黃藥師笑道:「都別楞著了,互相行個禮吧,以前那些恩恩怨怨,看在老道薄面上一筆勾銷如何?」 黃大仙長開了金口,拔都和張世傑無論如何也不會拒絕,當下二人拱手行禮,將往日恩怨一筆勾銷,那邊按嗔卻頗是鬱悶,「難怪我們當年被這個老東西耍得這麼慘,這老東西,行事還真是讓人難以預料,也真有一些手腕。」 互相說了一些客套話,張世傑又代表賈老賊向按嗔提出招降一事,希望按嗔能以蒙古國丈的身份率軍歸順大宋,給散落各地的忽必烈餘黨做出表率。按嗔慎重考慮了張世傑的提議後,答道:「張將軍,請你回復賈太師,我按嗔衷心感謝他萬里馳援的大恩大德,但按嗔生是蒙古人,死是蒙古鬼,他的好意,請恕我不能答應。」 按嗔的回答讓張世傑和黃藥師都是大失所望,不過張世傑又試探著問道:「那下一步,按嗔王爺你打算怎麼辦呢?」按嗔鄭重答道:「當然是繼續堅守大都,大都是忽必烈大汗欽定的國都,只要大都還在一天,忽必烈大汗的軍隊就還有一個東山再起的希望。」說到這,按嗔又笑著補充一句,「何況大都城還在我們手裡,對你們大宋也更有利不是。」 張世傑也笑了——賈老賊事前也判斷按嗔立即投降的可能性極小,也打的是讓大都城繼續牽制阿里不哥軍隊的主意,而且這麼做對於南宋來說利益也可以獲得更大化。又略微盤算後,張世傑提議道:「按嗔王爺,昨天晚上和阿里不哥韃子交手時,我發現阿里不哥的軍隊也相當疲倦,戰鬥力大受影響,如果我們聯手,對付他們應該不成問題。乾脆我們大宋軍隊好人做到底,再幫你收拾了城外的阿里不哥軍隊,解除了大都之圍。否則高麗棒子的援軍和糧草軍需一到,大都戰場就又要陷入消耗戰了。」 「順利的話,我們先幹掉阿里不哥的圍城軍隊,再掉過頭來把高麗棒子的援軍也收拾了。」黃藥師也建議道:「如果還能拿到高麗棒子運來的軍糧,大都城裡至少一年時間不用為糧草發愁。」 「黃仙長想買雞連籠子一起拿,這可能嗎?」按嗔有些動心的問道,黃藥師咧嘴一笑,答道:「怎麼不可能?高麗棒子都是些欺軟怕硬的東西,我們裝成阿里不哥的軍隊,然後再以阿里不哥左丞相阿蘭答兒把棒子的主帥和重要將領叫過來,一刀砍了或者一根繩子綁了,高麗棒子群賊無首,我們想不贏都難。」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六章 老子英雄兒好漢 張世傑和黃藥師率領船隊北上。冒著生命危險嘗試開通海上補給路線的同時,賈老賊也在臨安忙得不可開交,每天除了有看不完的奏章和處理不完的公務軍務,還得定時去資善堂教育私生兒子,監督兒子們的學業,為自己培養接班人。另外又得抽出時間注意泰安戰場的變化,制訂對策,打算利用泰安戰場這個泥潭最大限度的拖住阿里不哥軍南下的腳步,為南宋全面北伐爭取準備時間。每天過得既忙碌,又非常充實——以至於賈老賊把一直對自己挺有意思的楊秋兒都忘在腦海,根本沒抽出時間去看一看她。 賈老賊確實是一個天生的勞碌命,忙的事情遠不止這些,在總結了四川光復戰的經驗得失後,鑒於火炮和擲彈筒等原始熱兵器在攻堅戰中凸現出來的尷尬性,賈老賊初步決定開發一種新型高爆火藥,用來彌補黑火藥爆炸威力不足的缺點,而這種新型火藥,賈老賊又選擇了工藝比較簡單的硝化棉。南宋各地已經普遍種植棉花,硝石可以從日本直接進口,新光復的四川和隴西也盛產硝石,為製造硝化棉提供了充足的原材料。另外兩種重要原材料硫酸和甘油都可以通過土法制取,所欠缺的只是時間和反覆的實驗,所以賈老賊每隔十天半個月還得去一趟廟山軍器營,親自指導生產硝化棉——其實在這個時代,也只有賈老賊有這個本事了。 忙碌的同時還有收穫捷報的喜訊,除了不時收到阿里不哥軍隊繼續往泰安泥潭增兵添油的好消息後,到了八月初,一個更好的消息傳來,咎萬壽率領的四川宋軍攻破大理北部屏障鶴慶城,兵臨大理城下,而夏貴父子的軍隊也打進了昆明城,宋軍盟友的安南軍隊也在安南第一名將陳峻率領下攻破元江,三路進逼大理國都。同時飽受蒙古人和色目人欺凌的雲南少數民族各部落,也在宋軍煽動和食鹽收買下紛紛反叛,為宋軍提供嚮導,並不斷襲擊兀良哈台軍的小股部隊和處死兀良哈台任命的地方官員。鑒於這些情況,焦頭爛額的兀良哈台次子阿里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只得步長兄後塵率領大理城軍民打開城門,向表面上手段比較溫和的咎萬壽獻降,宣佈大理正式併入大宋。 征服大理的消息傳到臨安,臨安城自然又是大放焰火慶祝,賈老賊則一邊率領群臣大上賀表,一面建議趙祺設立雲南路,任命夏貴之子夏得進和吳潛之子吳堅分別任雲南路的制置使和安撫使,治理地方並追剿兀良哈台餘黨,趙祺照準。同時賈老賊又發出十萬火急的命令,徵調咎萬壽赴臨安任職。不想讓這個難得的帥才浪費現在還難以開發的雲南土地上。而咎萬壽也是個心比天高的角色,當然不願一輩子留在地處偏僻的雲南,收到命令即歡天喜地的趕赴臨安任職,還把另一個將才青陽夢炎也帶了過來。夏貴父子出力不大卻白撿半個雲南,倒也皆大歡喜。 慶祝大理光復大放煙花那天晚上,心情甚好的賈老賊化裝後在臨安街道轉悠了一圈,一邊賊眼亂轉尋找美女勾搭,一邊想看看臨安民間對大理併入大宋的態度,順便聽一聽老百姓的心聲。可這一圈轉下來,美女沒找到幾個,聽到的百姓心聲卻讓賈老賊大吃一驚——臨安百姓竟然大部分都對光復大理不感興趣,因為百姓們普遍都認為大理是一個窮得鳥不生蛋的蠻荒之地,併入大宋,只會讓大宋朝廷拿出大量的財政收入去貼補大理,才而導致對百姓加徵稅賦——從某種角度來看,這話不無道理。而且在話裡話外,臨安百姓都隱隱透露出這麼一個心思,大宋目前的土地已經足夠富庶和足夠多了,再去把那些窮鄉僻壤奪回來,最後倒霉的只會是江南百姓。 「太師,大宋民間的這種輿論必須扭轉。否則對你全面北伐計劃產生的影響將是不可估量!」陪同賈老賊巡視民間的子聰也是表現得憂心忡忡,提醒道:「太師不要忘了,自從大宋建國以來,江南的富庶就已經遠超過中原,貢獻之賦稅即便在高宗南渡以前就佔到全國的八成以上,江南百姓士紳對此多有怨言。現在的中原歷經戰亂,只會比高宗之前更加貧苦,甚至比之大理雲南都有不如,江南百姓也不是傻子,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你如果在這種民心輿論下發動全面北伐,江南百姓不但不會支持,說不定還會扯後腿,讓你的全面北伐計劃徹底失敗。」 賈老賊的臉色極不好看,這倒不是因為賈老賊認為子聰是在危言聳聽,而是因為賈老賊很清楚子聰的話是發自肺腑的逆耳忠言——全面北伐光復中原,從長遠來看對國家百姓都有好處,可是在短時期內,卻只會造成百姓賦稅壓力增重,能夠獲得利益只有少數軍隊將領和放長線釣大魚的大地主階級,承擔主要稅賦老百姓對此不滿甚至反對也是理所當然,所以在這種輿論背景下發動北伐,成功的希望有多大可想而知。 「扭轉這種輿論,光靠以往的引導和宣傳絕對不夠。」沉思良久後,賈老賊終於開口說道:「必須要讓老百姓切實獲得大宋擴張後產生的利益,用事實來扭轉這種民意輿論!」 「話倒是有道理,可實施起來卻非常困難,太師具體打算怎麼幹呢?」子聰再是當世絕才也有局限性,在此之前的歷史上又幾乎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對此自然是感覺束手無策。賈老賊卻多少有些經驗。答道:「目前本官只想到了兩個大體的法子,具體怎麼幹,還得仔細商議。」 「請太師指點。」子聰甚是好奇,不顧這裡是在大街上便直接開口詢問。賈老賊也不忌諱,答道:「第一,大力發展雲南銅礦,子聰大師可能不知道,雲南的銅礦儲量其實比江西福建的總和還多,而且還更容易開採。本官打算鼓勵大宋百姓到雲南開礦採銅,為他們提供資金扶助,我們大宋目前開採的銅礦早就不夠國內使用了,每年都需要從海外進口,所以百姓只要從開採出銅礦,就一定有暴利可圖。同時還可以改變雲南的民族結構,有利於大宋對雲南的控制。」 「這老東西又沒去過大理,怎麼知道雲南銅礦比江西和福建還多?」子聰心中暗暗嘀咕,嘴上卻說道:「如果真是這樣,倒是確實可以讓江南百姓看到開疆拓土帶來的好處,對我們扭轉民心輿論有一定幫助,但效果肯定有限。知賈太師的第二條辦法是什麼?」 「當然是奴工制。」賈老賊獰笑答道:「中原戰亂,百姓流離失所,本官準備打著善待難民的招牌,鼓勵大宋民間商戶用低價僱傭北方難民。對此提供賦稅優待,等到商戶工場從難民身上賺到大錢以後,當然也會支持我們大宋北伐。」說到這,賈老賊又補充一句,「其實這一條,我已經從開慶元年就開始考慮了,只是當時我忙於鄂州大戰又被丁大全掣肘,後來又積極準備襄陽決戰,所以一直沒機會實施。現在算是個機會,本官一定得把這事情搞起來。」 「賈太師,請恕小僧冒昧。小僧覺得你這條雖然可行,但效果仍然不大。」子聰陰森森的說道:「太師好像忘了一件事,現在大宋的半壁江山中,人口已經超過了萬萬,最為富庶的浙江、兩淮和福建都是人多地少,能夠讓這些地方的百姓人人有事做有飯吃,對大宋來說已經是難得的奇跡了,再大量招募流民過來,又能有什麼用?——用你的新名詞來講,就是能為他們提供多少工作崗位?能為他們提供多少土地耕種?」 「呵呵,子聰大師學究天人,但說到經濟,大師的目光還是太過局限了。」賈老賊微笑答道:「其實,在兩淮和江南還有很大的經濟潛力可挖,比如陶瓷、曬鹽、紡織、種桑養蠶和茶葉種植,這些都可以吸納大量人手。就好像這絲綢吧,有了充足的人手,我們可以把無法種植糧食的山地開發起來,多種桑樹,有了桑就可以多養蠶多產絲,產出來的絲也需要大量人手紡織,這些那樣不需要大量人力?還有茶葉種植,陶瓷燒製和海水曬鹽,對了,還有棉花紡織,這些也都是吸納人力的大戶。中原連年戰亂人口還剩多少,只怕還不夠浙江和兩淮的商業需求。」 子聰學問雖雜,卻因為歷史局限性只重農桑,對賈老賊口中這些資本主義的東西卻一無所知,只是覺得賈老賊說的這些很有道理,但是否有用還得通過實踐考驗。所以子聰仔細盤算後建議道:「太師,為了慎重起見,小僧覺得你還是先在兩淮試行這些政策,如果成功就大力推廣,如果效果不佳,船小也好掉頭。否則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動搖國本——畢竟大宋現在還有阿里不哥這個強敵。內部絕對不能亂!」 「子聰大師所言極是,這也本官所顧慮的。」賈老賊深以為然——賈老賊的性格特點就是戰術上愛冒險,戰略選擇上卻慎之又慎,當然不敢把資本主義那套全部推行到全國。正想和子聰再詳細討論一下具體細節時,街道前方忽然一陣騷亂,隱約還能聽到女人的哭聲和男人的叫罵聲,大放煙火的晚上本來人就多,剎時間那個方向就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情。賈老賊也向跟在背後的龔丹一努嘴,「過去看看,出什麼事了。」 「遵命。」龔丹躬身答應,快步跑了過去查看情況,賈老賊和子聰則在御河旁邊坐下,一邊欣賞燈火,一邊繼續討論政事軍務。過了片刻後,龔丹跑了回來,稟報道:「回稟太師,是有松江府的一家人在抓逃跑的童養媳,聽說那個童養媳在丈夫家裡飽受虐待,前些年逃上了海船出了海,不知怎麼這個月又回到了臨安,今天晚上在街上逛街,恰好遇上買她的丈夫一家人,結果就打起來了,那個丈夫家裡的人還說要把她抓回去浸豬籠。」 「不管她,臨安府的衙役或者韓震的巡城禁軍會去處理。」賈老賊順口答道。龔丹卻似笑非笑的說道:「太師,小人勸你最好還是去看一看,保管你感興趣。」 「怎麼?那個女人還漂亮嗎?」咱們的賈太師和子聰大師果然來了興趣,異口同聲問道。龔丹笑嘻嘻的答道:「那個女人長得還算可以吧,不過站出來為那個女人出頭的小孩子,太師你絕對更感興趣。」 「那個小孩子?」子聰好奇問道。賈老賊卻猛然醒悟過來,脫口說道:「難道是大皇子趙顯?!」 這下子換龔丹傻眼了,驚訝答道:「太師你怎麼知道的?為那個童養媳出頭的,正是穿著百姓衣服的大皇子。」賈老賊一笑,不願透露自己早就知道趙顯喜歡微服出宮的事情,只是站起來微笑道:「也好,一起過去看看咱們的大皇子怎麼行俠仗義,路見不平旁人鏟。」 賈老賊一行人興致勃勃的趕到現場,人還沒擠進人群,趙顯尖銳的童音就已經從圈中傳出,「你們好大的膽子,臨安乃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區,你們竟然也敢行私刑殺害人命,不怕王法嗎?而且我大宋明文禁止人口買賣,你們花錢買童養媳,本來就已經違反國法在先,後又欺凌毒打虐待,罪上加罪!再不懸崖勒馬,我就要叫人把你們扭去官府問罪了!」 「好小子,不愧是老子的大兒子。」賈老賊十分歡喜,在親兵幫助下擠進人群一看,果然看到自己的大兒子趙顯穿著百姓衣服,正在與三四個彪形大漢怒目以對,身後則有兩個精壯男子跟隨,估計是御前侍衛改扮,旁邊的地上還有一名伏地大哭的青年女子,想來就是那招起事端的童養媳婦。 被趙顯呵斥那幾個男子個個人高馬大,胳膊比趙顯大腿還粗,論口齒卻遠不如牙尖嘴利的趙顯,被趙顯罵得是灰頭土臉,無言可對。最後一個男子急了,擼起袖子操著松江府口音罵道:「小癟三,滾一邊去,這個女人是老子花了十貫錢買來的媳婦,要打要殺都由老子做主,你要是再囉嗦一句,老子打死你這個小癟三!」 說著,那壯漢揮拳就往趙顯臉上虛砸,打算嚇跑這個礙事的小鬼,趙顯不躲不閃,毫無懼色,他後面的一個侍衛卻踏步上前,飛起一腳把那壯漢踹出一丈多遠。那壯漢惱羞成怒,跳起來沖三個同伴叫道:「王二王三陳小四,一起上,揍死這個小癟三!」三個壯漢怪叫,和身撲向趙顯。這邊龔丹帶來的親兵本想上去幫忙,賈老賊一伸手攔住,笑道:「別急,再看看,會有好戲上演。」 可能因為賈老賊的遺傳基因太差的緣故,人小鬼大的趙顯果然也是一個貪生怕死的貨色,除了身後的兩個侍衛保護他外,人群中忽然又跳出四個改扮成百姓的帶刀侍衛,也不拔刀,光是用刀柄刀鞘就把那四個壯漢砸得鬼哭狼嚎,滿地打滾,最後不得不開口求饒。直到此刻,趙顯才頗有賈老賊雄風的點點頭,讓四個侍衛住手,又命令道:「把那個買賣人口的賊廝鳥拖過來。」 「這小子打算怎麼辦呢?」賈老賊耐心觀察兒子舉動——南宋法典是禁止人口買賣,但形同虛設,不管那個大戶人家都有買賣童僕丫鬟的行為,尤其買賣童養媳的事情更是屢見不絕,又因為絕大部分童養媳買回去後確實嫁給了買方男子,所以買賣童養媳的行為在事實上受到地方官府保護。趙顯如果想鬧到衙門去,倒也是一件讓兼著臨安知府的陸秀夫頭疼的官司。 「賊廝鳥,你竟然在光天化日下揚言殺人,還付諸行動。」出乎賈老賊的預料,趙顯竟然一把揪住那被侍衛按住的壯漢頭髮,提起他的頭獰笑道:「這裡所有人都是證人,你是想要公了,讓我把你送到臨安府去,告你一個殺人未遂,讓你吃上十年八年牢飯?還是想要私了?」 「小衙內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衙內,衙內饒命。」事情到了這步,那個只會毒打媳婦的壯漢當然知道自己踢上了鐵板,趕緊哭喪著臉問道:「小衙內想怎麼私了?」 「私了的話,寫一紙文書,還這位娘子自由之身,我就饒了你。」趙顯指指那哭得死去活來的女子,又陰笑道:「如果不然,本衙內就把你送進臨安府,請諸位臨安的父老鄉親做證,告你殺人未遂!」說罷,趙顯回過頭,頗有乃父風範的衝著圍觀百姓叫道:「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誰不是爹媽生父母養的?這個賊廝鳥打媳婦就像打牲口,還要浸豬籠,簡直就是天良喪盡!禽獸之行!你們都親眼看到了,請你們說說,我應不應該告這個賊廝鳥殺人未遂?」 「應該!」圍觀的百姓大都叫了起來,還有不少不怕事的大叫道:「小衙內做得對,如果你把這個賊廝鳥扭去官府,我願意給你做人證。」「我也願意。」「我親耳聽到了,這個賊廝鳥揚言要打死小衙內,想要殺人,我可以去官府做證。」 「多謝,多謝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我這裡先向你們道謝了。」趙顯先是抱了一個四方拳,笑瞇瞇的周圍百姓道了謝,然後才回過頭去,又揪起那壯漢的頭髮,惡狠狠問道:「聽到沒有?再不答應私了,我這裡可有的是人證告你殺人未遂!送到官府裡,就算不殺頭,起碼也要判上十年八年!」 事情到了這步,那倒霉的壯漢也不敢再說什麼,乖乖的投降認輸,又在趙顯威逼下寫了甘結文書,按了手印,這才領著三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同伴抱頭鼠竄,逃出人群。這時,那個可憐的童養媳也站了起來,走到趙顯面前雙膝跪下,大哭著磕頭道謝。趙顯微笑著把她攙起,先是把甘結文書還給她,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你從瓊州回到臨安,可有親人可以投奔?有沒有落腳投宿之處?」 「多謝衙內,奴家姓黃,爹娘都不識字,沒有給奴家起名字。」那女子還真算稍有姿色,大約二十三四歲,可憐巴巴的答道:「奴家在臨安沒有親人,只是在瓊州學了一些手藝,所以想要在臨安織坊找點事做,換口飯吃。海船今天天黑了才到臨安碼頭,還沒來不及去找落腳處。」 「哦,原來是這樣啊。」趙顯點點頭,又為難道:「織坊?這會臨安織坊肯定全部關門了,看來我幫不了你忙了,要不我先給你點錢,你去找一個客棧投宿,改天我再幫你找織行?」 「不用麻煩衙內了,奴家身上還有一點盤纏。」那女子連連搖頭,不好意思繼續麻煩趙顯。趙顯本想好人做到底堅持自己的意思,旁邊卻響起賈老賊爽朗的笑聲,「衙內不必擔心,這個小娘子有老夫替她安排,衙內還是趕快回家去吧。」 「賈老賊?!」趙顯嚇了一跳,趕緊扭頭去看時,卻見臉上塗有藥物遮蓋金字的賈老賊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旁邊。趙顯不敢怠慢,趕緊行禮說道:「學生見過老師。」說罷,趙顯又小聲補充一句,「老師什麼時候來的?」 「從你開始罵人那時候就來了。」賈老賊笑著答道。趙顯有些尷尬,心知如果賈老賊告訴全玖,自己少不得又要挨一頓訓斥。賈老賊微笑提醒道:「都已經快二更了,衙內再回去晚些,一頓竹板炒肉怕是跑不掉了。這位小娘子衙內不用擔心,老夫為替你安排照顧。」 「多謝恩師。」趙顯這才想起時間太晚,趕緊道謝,又把那女子叫到賈老賊面前,介紹道:「大姐,這位是我的老師,我有事得趕著回家,你和我老師走吧,我老師會替我幫你安排。」那女子在臨安舉目無親,見趙顯舉薦又見賈老賊生得眉清目秀,不像是壞人,自然是落淚答應——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的眼光實在差勁得厲害。 「老師,千萬別告訴我母后。」趙顯在賈老賊耳邊低聲叮囑一句,馬上領著侍衛開溜了。賈老賊微笑著目送愛子離開,直到趙顯的身影完全消失,賈老賊才向那女子招手道:「小娘子,先去老夫家裡住一晚上吧,老夫的宅院還算大,絕對住得下你。對了,你在瓊州都學了什麼手藝?」 「紡紗,還有織布。」黃姓女子低低答道。 註:黃姓女子可不是虛構。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七章 妹妹來信 在賈老賊的設想中。泰安戰場最好是打得兩敗俱傷,李□軍最好能最大限度的拖住阿里不哥軍隊南下的步伐,在泰安戰場消耗阿里不哥有限的戰爭資源和部分軍隊,為宋軍休養生息贏得寶貴時間;同時賈老賊也希望借阿里不哥的手削弱一下李□,免得這個腦後生有反骨的大軍閥尾大不掉,反過來給賈老賊和南宋朝廷造成麻煩和威脅。——當然,這些都是賈老賊一相情願的如意算盤,能否成功還得看李□和阿里不哥配合與否。 鹹淳四年八月二十三日,賈老賊收到兗州張榮的十萬火急軍報,說是在八月十四那天,李□的軍隊在泰安郊外與阿里不哥軍決戰遭到失敗,損失大約兩千的精銳騎兵,視軍隊如命根子的李□退守泰安城不再出戰,通過張榮向賈老賊求援,要求賈老賊履行諾言,讓李庭芝和史天澤盡快出兵增援,解除泰安之圍。同時張榮也以自己的名譽向賈老賊提出請求,希望賈老賊盡快增派援軍,否則以他手裡目前的兵力,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為泰安提供任何援助——為了徵求賈老賊的同情,張榮還主動把他三個孫子都被困在泰安的情況也稟報給了賈老賊。 看完李□通過張榮送來的求援信和張榮自己的求援請求,咱們的老賊太師和子聰大師一起轉起了三角眼,分析其中的含義和盤算對策。半晌後,子聰才打破沉默說道:「李□自己沒寫求援信,卻讓張榮代為自己求援——由此可見,他對大宋朝廷遲遲不發援軍已經十分不滿,只是不好意思也不方便發作,所以才用這麼一個小花招發洩自己的情緒,警告我們不能食言而肥。而張榮告訴我們他三個孫子都被困在泰安,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警告,警告我們不能對他置之不理。」 「牆頭草!我就不信他們敢再投降阿里不哥,學劉整做四姓家奴!」賈老賊罵了一句,很是不滿的李□和張榮的變相威脅。稍微好些的三姓家奴子聰則陰森森的提醒道:「太師還是謹慎一些的好,如果真把這兩根牆頭草逼到絕處,不排除他們會出現動搖情緒,那時候阿里不哥再派使者招降,他們第四次倒戈的可能性也就大了。到了那時候,我們才是真正的玩火自殘,弄巧成拙。」 「言之有理,那依子聰大師的意思,我們應該怎麼辦呢?」賈老賊沉吟著問道。子聰獰笑答道:「三點足矣,第一,做出準備全力增援泰安戰場的假象,堅定李□和張榮抵抗阿里不哥的決心。第二,離間李□、張榮和阿里不哥之間的關係,徹底破壞阿里不哥主動招降此二人的可能。第三,設法說服張榮放棄泰安和兗州。退回徐州下邳,背靠兩淮堅守,繼續做大宋和阿里不哥之間的緩衝牆。只要做到這三點,大宋的北部邊境可穩如泰山!」 賈老賊仔細盤算,覺得子聰這三個法子確實有效,但具體實施起來卻非常的困難。所以賈老賊又皺著眉頭說道:「三個辦法不錯,第一點也很容易辦到,讓李庭芝調動軍隊在臨淮集結,再讓史天澤佯攻歸德和濟陰,甚至本官親自去一趟臨淮,都可以做到製造假象的目的。不過這第二條和第三條可不容易辦到,尤其是離間李□、張榮和阿里不哥之間的關係讓他們徹底決裂,我們根本沒有可以下手的地方啊。」 說到這,賈老賊又補充一句,「還有劉整那個狗漢奸也不得不防,我們如果對阿里不哥用離間計,只怕他很快就能察覺。」 「太師勿須擔心,第三步我們可以慢慢來,至於劉整這邊,太師也不用擔心。」子聰陰陰笑道:「小僧這一手離間計,其實第一步就是要向劉整下手。讓他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楚,自保不暇,再沒膽子破壞我們的好事。」 「計將安出?」賈老賊眉毛一揚。子聰笑得更加陰險,湊到賈老賊耳邊低聲說道:「太師好像忘了,小僧之妻張芙,正好就是阿里不哥頗為信任的張弘范幼妹……」 …… 四天後,賈老賊的一紙命令抵達揚州,沒有參加四川大戰的南宋兩淮安撫制置大使李庭芝立即動了起來,調兵遣將兵發臨淮,淮西安撫使姜才也在李庭芝命令下動了起來,親自率領軍隊趕赴臨淮與李庭芝會合,臨淮城短短數日之內就集結了超過四萬的軍隊,擺出了和泰安戰場遙相呼應的架勢。與此同時,在河南一帶根深蒂固的中原軍閥史天澤也有所動作,史天澤長子史格率領萬餘軍隊從陳州出發,矛頭直指已經歸順偽宋朝廷的歸德府萬戶邸浹,同樣擺出與泰安戰場遙相呼應的架勢。 宋軍兩路軍隊向泰安戰場逼近的消息傳開,身處漩渦的李□和張榮心中稍定,軍隊士氣的鬥志都有不小提升。而正在圍攻泰安城的阿里不哥則是又喜又憂,喜的是終於如願以償的讓宋軍動了起來,而且還是讓宋軍主動脫離淮河保護,到平原上來與阿里不哥軍隊決戰。憂的則是宋軍會不會遠離淮河跑到泰安戰場來,要是南宋軍隊還是只到兗州或者徐州就據城堅守,那麼對於攻堅力量遠不如忽必烈軍的阿里不哥軍來說,仍然是紙上餡餅看得見摸不著。所以思來想去後,阿里不哥決定召集眾將,討論宋軍意圖和商量如何能把宋軍引到泰安府來決戰。 升帳號角吹響後,也速察、玉龍貼木兒、巴春、劉太平、劉整、張弘范、八都、玉木忽兒和蒙古之子玉龍答失等將先後趕到御帳,阿里不哥從蒙哥那裡繼承來的皇后也速台、偽宋兒皇帝趙孟頫也聞聲而至。就連唐笑都厚著臉皮跟在趙孟頫背後跟了進來。待諸將各自站定後,阿里不哥首先向眾將宣佈了斥候送來的消息,並訴說了自己的擔憂,末了,阿里不哥問道:「各位將軍,你們認為宋蠻子的兩淮軍隊是會北上泰安?還是只幫助張榮蠻子堅守兗州或者徐州,不會深入泰安戰場?」 「宋蠻子的軍隊絕對不會到泰安戰場來。」劉整第一個搶著答道:「對賈似道老賊來說,最划算的買賣莫過於讓李□蠻子和我們打得兩敗俱傷,他再好在兩淮防線上坐上漁人之利,所以他是絕對不會讓李庭芝蠻子的軍隊深入到泰安戰場來的——甚至連兗州和徐州他們都不會去,因為這麼不做不利於他們的糧草轉運和糧道保護。」 「那宋蠻子軍隊集結在臨淮,又是什麼意思?」阿里不哥有些不解的問道。劉整想都不想,馬上就答道:「佯動!目的是為了穩定張榮和李□蠻子的軍心,讓他們繼續和我軍對抗,消耗我軍寶貴的糧草和軍需。」說到這,劉整又補充一句,「倒是史天澤老狗那邊,大汗必須注意,賈老賊借他的力量牽制我軍,就一定會對歸德府真正下手,也不排除賈似道老賊繼續借史天澤老狗的軍隊增援泰安戰場的可能。」 「有道理。」阿里不哥雖然脾氣暴躁保守,但也不是完全的有勇無謀,劉整的分析又絲絲入扣。阿里不哥自然接受。不過這麼一來,根本沒有機會的也速察和劉太平等將難免心中泛酸,很是不滿四姓家奴劉整大搶風頭還得到阿里不哥器重,讓他們這些阿里不哥軍老人臉沒地方擱。 「可惜,要是李庭芝蠻子的軍隊真的北上泰安就好了。」弄明白了賈老賊只是佯動後,阿里不哥難免有些大失所望——他的軍隊因為技術改革緩慢,攻堅力遠不如忽必烈軍,可是在野戰方面,倒也用不著害怕任何一支軍隊。不過劉整接下來的話卻讓阿里不哥喜出望外——劉整陰笑道:「大汗不必失望,微臣認為賈老賊在臨淮佯動,其實是一著臭棋。我軍只要利用得好,收穫將遠大於把李庭芝的軍隊誘到泰安決戰!」 「劉愛卿,快快說來。」阿里不哥驚喜問道。劉整陰陰的答道:「賈似道老賊之所以命令李庭芝蠻子佯動,目的是為了穩定張榮和李□兩個蠻子的軍心。我軍大可以將計就計,不用去理會他的佯動,而是加強對泰安城的攻勢,徹底合圍泰安,堵死他們的突圍道路,給張榮和李□造成巨大壓力,到那時候,兩個蠻子必然催促李庭芝蠻子的援軍盡快北上,讓賈似道老賊陷入騎虎難下的窘境!」 「劉愛卿此計大妙。」帳中最為欣賞劉整的也速台附和道:「到那時候,賈似道老賊救泰安不是,不救也不是,只會騎虎難下。」阿里不哥滿意的點點頭,又問道:「那賈似道老賊如果堅持不救泰安,又當如何?」 「賈似道老賊堅持不救泰安,那就再不好不過了。」劉整語出驚人,獰笑道:「賈老賊的軍隊遲遲不救泰安,張榮蠻子和李□蠻子不僅會軍心動搖,還會對賈似道老賊產生怨恨,待到他們的不滿達到頂點時,大汗再一道詔書入城,許以高官厚祿招降李□蠻子和張榮蠻子,兩個蠻子必然投降!到那時候,山東兩路土地、百姓和軍需糧草不僅唾手可得,大汗也可以得到兩個攻宋之馬前卒,讓他們去和宋蠻子拼得兩敗俱傷!大汗坐收漁利!」 「妙!」阿里不哥鼓掌歡喜大叫,稱讚道:「劉整將軍,你真是我的赤老溫和木華黎,等到我奪得了宋蠻子土地,一定也賞你九罪不罰的特權!」 「微臣叩謝大汗天恩。」劉整大喜過望,趕緊雙膝跪下,向阿里不哥磕頭致謝。而帳中諸將包括張弘范在內都是臉色不善,無比妒忌阿里不哥對劉整的重視。這時候,阿里不哥正要下令困死泰安,御帳後帳內忽然走出一名蒙古怯薛。在蒙古皇后也速台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也速台還算漂亮的臉馬上就拉長起來。阿里不哥忙問道:「大妃,出什麼事了?」 也速台並不回答阿里不哥的詢問,而是將美目轉向帳中諸將,凶光畢露,蒙古眾將都知道也速台其實親自替阿里不哥掌管著軍中細作,秘密監視軍中諸將有無反叛行經,見此情景,當然知道也速台肯定收到什麼讓她憤怒的情報,一個個嚇得趕緊低下頭來,連大氣都不敢出上一口。還好,也速台很快就揭破了謎底,冷笑道:「張弘范張將軍,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和你那位嫁給子聰蠻子的妹妹還有書信往來!」 也速台的話音未落,滿帳蒙古將領官員都是臉色一變,然後又幸災樂禍的看向張弘范,心說這傢伙的腦袋怕是保不住了。而張弘范呆若木雞,臉上頭上汗水成溪,被嚇得竟然忘記了辯解否認,阿里不哥的臉色則馬上鐵青起來,一拍桌子吼道:「來人,把張弘范拿下!」 「冤枉啊!」直到被如狼似虎的怯薛按住,張弘范才回過神來大叫冤枉。張弘范滿頭汗水的大叫道:「大汗,皇后,微臣冤枉啊!微臣那個妹妹,是忽必烈偽汗強迫了嫁給子聰禿驢的,子聰禿驢投靠宋蠻子以後,妹妹也悄悄跑到了臨安,微臣就斷絕了和小妹的所有往來,更沒有通過一次書信!微臣冤枉,冤枉啊!」 「那剛才怎麼有人給你送信呢?」也速台冷哼道:「那個信使已經說了,他是從臨安來的,替你妹妹張芙送信給你,現在還在你的寢帳等著你回去收信。」 「微臣不知道這事。」張弘范更是面如土色辯解道:「天地良心做證,微臣一直對蒙古忠心耿耿,與宋蠻子不共戴天,賈似道老賊也對微臣恨之入骨,還專門頒布了對微臣的必殺令,絕不接受微臣投降!微臣的妹妹給微臣來信,微臣事先並不知情!」說罷,張弘范掙扎著連連磕頭,直至額頭出血,嚎啕大哭拚命大叫冤枉。 也速台和阿里不哥互相對視一眼,都覺得張弘范這個模樣不像作偽,可能真的冤枉了他。其他的蒙古將領則默不作聲,懶得管這個閒事,趙孟頫和劉整則擔心引火上身,不敢開口替張弘范求情,倒是已經和張弘范有過幾腿的唐笑壯起膽子,小心翼翼的說道:「大汗,皇后,張弘范將軍是否冤枉,只需把他妹妹的書信拿來一看內容,應該就能知道真假。」 唐笑的話提醒了也速台,也速台當即命令道:「去幾個人,把張芙的信使和書信一起帶過來。」帳中四個怯薛躬身答應,飛奔出帳。張弘范則在心禱告起來,自己的妹妹可千萬別在信裡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否則就真就害死自己這個親哥哥了。同時張弘范心中還有些鬱悶,自己當初悄悄把妹妹送到臨安交給妹夫子聰,還真是作繭自縛。 片刻後,四個怯薛還真押進來一個僕人模樣的人,而且這個人張弘范還認識——就是兩年前他安排了保護妹妹南下的僕人之一。那僕人看到張弘范也十分歡喜,說道:「九少爺,小的總算找到你了,少爺還記得小人不?當年小人是涿州,就少爺家裡的家丁陳二啊。」 「原來是張將軍的家丁啊。」也速台嫣然一笑,向那家丁問道:「陳二,我問你,當年你們家張芙小娘子,是怎麼到的臨安?」 那一刻,張弘范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停頓——如果家丁說出是他安排的,那麼不管張芙在信裡說了些什麼,他這顆腦袋也鐵定保不住了。還好,那僕人磕頭答道:「回稟這位娘娘,老爺家的小娘子是小人們幾個保護了離開涿州的,當時老爺的小娘子給了我們一筆重賞,要我們送她去臨安投奔姑爺,小人們祖上幾輩都是張老公爺的佃戶,老爺的小娘子有令,小人們不敢不聽。後來到了臨安後,小人們也被姑爺留了下來,繼續在姑爺的府裡當差。」 「呼——!」張弘范長舒了一口氣,心說小妹還算有點良心,提前交代了假話,總算沒害死自己這個親兄長。那邊也速台雖不全信,但也懶得繼續深究,只是追問道:「那你今天來到這裡,又是為了什麼?」 「替夫人給九少爺送一封信。」那僕人如實回答,並且從懷中貼肉取出一封書信,雙手捧到張弘范面前。張弘范接過卻不敢拆開,而是雙手捧給旁邊的怯薛,經也速台點頭後,怯薛才把那封用火漆密封的書信接過,轉呈到阿里不哥和也速台夫妻面前。也速台也不客氣,先拿書信查看火漆,發現並沒有被拆開的痕跡,這才拆開書信細看。 在那一刻,張弘范的心跳又幾乎停止,帳中眾將也沒有一個人敢大聲喘氣,只是屏息靜氣等待也速台看完書信,一時間,諾大的金帳中竟然鴉雀無聲,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陳二,我問你。」也速台才把信看完一半就抬起頭來,驚喜萬分的向那僕人問道:「你們的姑爺,也就是子聰禿驢,對你們張家的小娘子好不好?」 「姑爺開始對小娘子還可以,後來姑爺就變了。」那僕人磕頭答道:「宋人皇帝賞給姑爺兩個宮女做妾,宋人的太師也送給姑爺兩個美女做妾,姑爺的好朋友黃藥師也經常叫姑爺去喝花酒,姑爺就很少去夫人房中過夜,到了後來,姑爺乾脆就再也不去了,對夫人也沒什麼好聲氣。夫人常常在背後哭,說是當初瞎了眼睛,被豬油蒙了心,竟然幾千里路的找上門來活受罪、守活寡,直罵姑爺忘恩負義。」 「哦,原來是這樣。」也速台含笑點頭,很是滿意那僕人的答案。阿里不哥不識漢字,只能焦急問道:「大妃,子聰禿驢的婆娘在信裡說了什麼?」 也速台滿面喜色,壓低了聲音答道:「她被子聰禿驢虐待,在臨安呆不下去了,所以想要重新回到北方。還說願意給張弘范當內應,從子聰的書房偷情報送給我們,讓我們早一點打下臨安,把她接回去。」 「哈哈,好事,好事!」阿里不哥鼓掌叫好——阿里不哥可是很清楚子聰在臨安朝廷的份量,也更知道賈老賊策劃什麼謀略,都少不得子聰參謀制訂。狂喜之下,阿里不哥迫不及待的吩咐道:「快放開張弘范將軍,張將軍,你妹妹這次可為我們蒙古立下大功了。」 那邊張弘范如釋重負,趕緊向阿里不哥和也速台磕頭道謝,這才站起身來。阿里不哥則又催促道:「大妃,快看,快看,張將軍的妹妹在信裡還說了什麼。」 「急什麼?正在看呢。」也速台白了丈夫一眼,低下頭去看書信的最後一頁。但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也速台馬上又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一拍桌子向劉整吼道:「劉整逆賊,你好大的膽子!」 「我……我怎麼了?」劉整徹底暈頭轉向了,怎麼也速台的矛頭剛才還是指向張弘范,現在馬上又指向自己了?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八章 定心丸 「我?我做了什麼?」阿里不哥軍事實上的太上皇也速台忽然掉轉矛頭。放過張弘范而直指劉整,當事人劉整立即傻了眼睛又慌了手腳。看看也速台那氣得鐵青的臉,再看看也速台手裡那封子聰老婆的來信,劉整猛然醒悟過來,趕緊跪下大叫道:「冤枉啊!皇后,微臣冤枉啊!微臣明白了,肯定子聰禿驢和賈似道老賊看到微臣對大汗忠心耿耿,故意設計來陷害微臣!微臣可以對天發誓,微臣對大汗忠貞不二啊——!」 「他娘的,終於輪到你小子了。」從進帳後風頭就被劉整搶得一乾二淨的蒙古眾將心中一陣暢快,個個幸災樂禍,個個默不作聲,準備等著看劉整的好戲。那邊張弘范也是一陣解氣,心說老子剛才倒霉的時候你不說話,現在你倒霉了,老子也絕對不替你說話!不行,老子還得給你使點壞,叫你小子剛才沒義氣! 「大汗,皇后娘娘,這是宋蠻子的反間計啊!」劉整也是確實被嚇慘了,趴在那裡磕頭有如搗蒜。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慘叫道:「大汗,娘娘,微臣可以用腦袋擔保,絕對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大汗和皇后娘娘的事,更沒向宋蠻子出賣過任何軍情,微臣是被冤枉的啊!這是賈似道老賊的反間計,子聰禿驢的借刀殺人計……」 「拿下!」劉整再怎麼哀求也沒有用,脾氣暴躁又從骨子裡不信任漢人的阿里不哥已經暴跳如雷的命令拿人,話音剛落,六七個怯薛已經一擁而上,三下兩下把劉整按在地上,劉整也不敢反抗,只是臉貼在不斷大叫冤枉,痛哭流啼,模樣要多淒慘有多淒慘。這時候,蒙古眾將中終於站出一人,卻是阿里不哥的大舅子兼也速台的親哥哥,蒙古國舅也速察。 「大汗,大妃,請息怒。」平時裡和劉整關係並不怎麼樣的也速察在這一刻表現得十分冷靜,抱拳拱手說道:「末將認為劉將軍對大汗和大妃的忠心應該毋庸質疑,賈似道老賊素來奸詐,子聰禿驢更是陰險無比,此二人狼狽為奸,不排除他們故意陷害劉將軍的可能,大汗和大妃萬不可聽信片面之言就自斬大將,倘若事後證明這又是賈似道老賊的反間毒計。那麼大汗和大妃再想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被也速察提醒,並非完全有勇無謀的阿里不哥倒也多了個心眼,回頭向也速台問道:「大妃,張弘范的妹妹到底在信裡說了什麼?她說劉整通敵賣國,到底有沒有準確證據?」 「誰說劉整通敵賣國了?」也速台慢悠悠的反問道。阿里不哥、也速察、劉整和帳中蒙古諸將都是一楞,都搞不清楚也速台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阿里不哥驚訝問道:「那大妃你幹嘛要問劉整做了什麼好事?」 「我只是隨便問問,沒想到劉整將軍這麼不經嚇,會被嚇成這樣。」也速台嫣然巧笑,言下之意當然是劉整心中有鬼,所以才被自己唬住。那邊劉整也醒悟了過來,忙解釋道:「大妃,其實微臣早就擔心賈似道老賊和子聰禿驢會對微臣用反間計,挑撥離間大汗與微臣的君臣關係。所以微臣聽到大妃口氣不善,馬上就被嚇住了。」 「膽小如鼠。」也速台冷哼一聲,有些不滿劉整話中包含的另一層意思——就好像阿里不哥和也速台自己很容易就中賈老賊的詭計一樣。也速台慢悠悠的說道:「其實張將軍的妹妹真沒說你通敵賣國,只是說她在子聰禿驢家裡看到你的小兒子劉垓,還穿著宋蠻子的官服,所以我想問問劉將軍你知不知道這件事?還有問你為什麼要向大汗稟報,說你的小兒子已經戰死在了四川?」 「微臣的犬子還活著?」劉整有些目瞪口呆也有些暗暗歡喜。定軍山之戰結束後,劉整就失去了和小兒子的聯繫,還一直以為性格和自己極為相像的小兒子已經戰死沙場,成為宋軍士兵刀下亡魂,所以才向阿里不哥報了陣亡,只是沒想到小兒子不僅活著,而且還投降了宋軍。 「當然還活著。」也速台舉起張弘范妹妹的來信,輕描淡寫的說道:「張將軍的妹妹已經在信裡說了,剛開始的時候,她也聽說宋蠻子在四川的斬獲名單中有劉垓的名字,後來子聰禿驢回到臨安後,竟然在家裡設宴款待本已經陣亡的劉垓,張將軍的妹妹就起了疑心,所以順便在信裡對張弘范將軍提了一下這件事。」 「咦?」御帳中響起一片驚疑聲音,蒙古眾將看向劉整的目光頓時又變得充滿了懷疑——劉整的小兒子明明已經投降了宋軍,宋軍不僅密而不宣,反而對外宣稱劉垓已經戰死,劉整也向阿里不哥稟報說劉垓已經戰死,這其中到底包含了多少陰謀陷阱,恐怕誰也說不清楚。那邊張弘范也是心中暗喜,乘機火上加油一把,磕頭說道:「大汗明鑒,微臣的十六妹一向性格倔強,認定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從不受人擺佈,她在信中所說之事,微臣認為應該基本屬實。」 「張弘范,你……!」劉整這會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只能拚命磕頭說道:「大汗和皇后娘娘明鑒。微臣確實不知道犬子已經投敵叛變,倘若此事屬實,微臣如果在戰場上遇到犬子,一定大義滅親,為大汗除去這個孽障,拿他的人頭表明微臣的清白。」 其實劉整在小兒子叛變一事上說什麼都沒用,他就算不否認,在沒有拿到確實證據前,阿里不哥和也速台也不可能追究他的牽連之罪,可不管他再怎麼否認,阿里不哥和也速台對他生出的疑心也不可能消除,對他再會像以前那麼言聽計從。當下阿里不哥和也速台低聲商量了幾句,一致決定多在劉整身邊安排眼線,同時盡量削減劉整手中的兵權,做好預防萬一的準備,然後才開金口讓怯薛放開劉整。劉整的奸猾其實比之賈老賊和子聰也不遜色多少,當然知道阿里不哥和也速台打的什麼主意,但苦於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只好無可奈何的向阿里不哥和也速台道謝,然後再不敢隨便亂說一句。 經過張弘范妹妹書信這件事一鬧,阿里不哥也沒了繼續商議軍情的心情,只是把書信還給張弘范,囑咐他重賞來使。並且給妹妹回信,叫張芙設法與阿里不哥軍在臨安的細作取得聯繫,建立直通宋軍最高層的情報渠道。張弘范為了避嫌,忙表示自己文筆不好,希望阿里不哥派幾個文書為自己代筆寫信,阿里不哥也很高興的滿足了張弘范這個不情之請。末了,阿里不哥還是採納劉整先前的建議,決定通過修築工事的手段加強對泰安城的包圍,然後才宣佈散帳。 阿里不哥調整了針對泰安的戰術後,數量幾乎達到十萬的阿里不哥軍和偽宋軍隊立即行動起來,挖壕築牆。立柵支欄重重包圍泰安城,不以攻城為重,先確保堵住李□和張宏兄弟軍隊的突圍道路。不得不承認,劉整這一手確實非常狠毒,泰安城中的存糧本就不足,李□上次雖然帶了一批糧草進城,但同時也帶進去了大約三萬張吃飯的嘴,現在城裡存糧連支持兩個月都捉襟見肘,當然難以象襄陽、大都和漢中那麼長期堅守。所以在看到阿里不哥的行動後,李□和張宏兄弟不免都慌了手腳。 「求援!乘著韃子的工事還沒修好,今天晚上一定把信使派出城去。」上次在濟南就幾乎被困死的李□心有餘悸,驚慌失措的和張宏商量道:「少將軍,這次我們兩個聯名給賈太師去一道奏本,請他趕快命令援軍北上解圍,否則這泰安城守不了兩個月。」張宏也慌了手腳,當即按照李□的建議聯名上本。 …… 阿里不哥軍並不害怕在泰安戰場上和宋軍決戰,所以李□和張宏派出信使連夜出城後,雖然很快被就阿里不哥軍的斥候發現,阿里不哥還是採納劉整一開始就提出來的建議故意放走信使,讓李□和張宏兄弟去給賈老賊施加壓力。而身在兗州的張榮接到消息後也慌了手腳,也是親自上了一道奏章給賈老賊,要求賈老賊盡快發兵,同時把唯一的外孫謝學仁也派到了臨淮,催問李庭芝何時出兵北上。 謝學仁帶著信使匆匆趕到臨淮城時,時間已經是鹹淳四年的九月初五,因為宋軍重兵集結於臨淮的原因,臨淮城中已經駐紮不下那麼的軍隊,包括主帥李庭芝在內都只能駐紮在城外,臨淮郊外密密麻麻全是軍隊帳篷,連綿數里,旗幟聳立如林,令人眼花繚亂。見此情景,謝學仁既是歡喜又是擔憂,歡喜的當然是宋軍的援軍兵力強大,擔憂則是宋軍擁有這麼強大的兵力,為什麼遲遲不向北方前進一步,賈老賊和李庭芝到底是什麼打算? 到得營門。向守門宋軍出示了公文,謝學仁很快就得到了李庭芝的親自接見。不過到得李庭芝的寢帳仔細一看,謝學仁卻傻了眼睛——南宋軍中板指頭數得著的名帥大將李庭芝面色蠟黃,嘴唇灰白,正病懨懨的躺在床上,帳篷裡儘是藥味,旁邊的姜才、文天祥和張貴等兩淮將領也是個個臉色不善,似乎在為李庭芝的病情擔心。見謝學仁進來,李庭芝在親兵攙扶下勉強從病床上坐起,咳嗽著有氣無力的說道:「咳……咳,是謝……謝大人吧?不必行禮了,本官重病在身,沒能出營迎接大人,還望大人恕……咳咳……恕罪。」 「李大人,你有病在身,就不用坐著了,快躺下。」謝學仁心中暗暗叫苦,嘴上卻非常客氣——畢竟李庭芝已經患了重病,謝學仁有再多的不滿也不好意思發作出來。李庭芝艱難的揮揮手,大概是想說些沒關係的話,可嘴剛一張開,李庭芝就難以抑制的劇烈咳嗽起來,嚇得親兵趕緊又把他放了睡下,小心為他蓋上被子。 「謝大人,在下文天祥,我們大帥身染重疾,有什麼話讓下官回答如何?」文天祥上前,拱手行禮問道。謝學仁當然知道文天祥是賈老賊愛徒,將來鐵定要入閣拜相的主,身份非同小可,忙還禮道:「多謝文大人,請問文大人,李大人是何時患上的疾病?可曾尋得良醫醫治?」 「李大人這病是在揚州就患上了的,後來收到賈太師的命令,又帶著病來到臨淮。」文天祥歎了口氣,很沉重的說道:「本來我們打算集結好了軍隊以後,馬上就揮師北上救援泰安,不曾想李大人到得臨淮後,可能是路上受了風浪顛簸,竟然馬上就病成了這樣,臨淮小城又沒有什麼上好的名醫為他診脈。我們也沒辦法,只好一邊封鎖消息免得動搖軍心,一邊派出信使去向太師報信,請太師派幾個太醫過來為李大人治療,另外在請示太師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謝學仁哭喪起了臉,身為主帥的李庭芝患病,大軍一日不可無帥,宋軍無法出援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這麼一來,苦的可就是張榮祖孫和李□了。仔細斟酌了用詞後,謝學仁先把張榮的書信呈交給李庭芝,爾後哭喪著臉說道:「文大人,現在韃子已經改變了針對泰安的戰術,想要用深壕高壘困死泰安,泰安城裡的糧草最多只夠支撐兩個月時間,李□將軍和卑職的外公都等著大宋軍隊救援。請你們無論如何想一個辦法,趕快讓大宋軍隊北上吧。」 「謝大人,不是我們不想救援泰安,只是李大人的身體……」文天祥滿面難得。這時,正在看著張榮書信的李庭芝忽然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推開前來攙扶的親兵,咳嗽著說道:「泰安危急,不能再耽擱了,馬上吹號……咳……吹號升帳,我要親……咳咳咳……親自領兵去救泰安。」 「太好了。」謝學仁樂得差點沒蹦起來,心說李庭芝不愧是大宋的兩淮安撫制置大使,貨真價實的兩淮土皇帝,果然夠意思。宋軍諸將卻一起上前阻攔,紛紛勸說道:「李大人,千萬不可衝動,你身上染有重病,不能隨便亂動。」 「都給我走開,不許耽誤軍情大事。」李庭芝的表情很是憤怒,奮力推開宋軍諸將堅持站了起來。可是李庭芝雙腳剛剛站起,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彎下劇烈咳嗽起來,人也軟綿綿的向一旁歪倒,嚇得宋軍眾將趕緊一哄而上攙住,捶背揉胸噓寒問暖,文天祥還拿出一塊白絹去接李庭芝咳出來的痰液。可這不接還好,一接之下文天祥就驚叫起來,「李大人,你又咯血了!」 說著,文天祥將白絹揚起,絹上果然有一灘令人觸目驚心的鮮血!嚇得宋軍眾將紛紛大叫,一邊手忙腳亂的把李庭芝抬回床上,一邊驚惶大叫,「快,快叫郎中來給李大人診脈!快——!」親兵領命而去,片刻後,兩個背著藥箱的軍醫就衝了進來,撲到李庭芝病床上展開急救。見此情景,謝學仁徹底傻了眼睛,心說完了,還真是天不佑我張家,李庭芝病成這樣,還怎麼領軍北上增援? 「謝大人,你也看到了。」文天祥回過身來,憂心忡忡的對謝學仁說道:「李大人精忠報國,為了救援泰安不辭辛苦,結果被累得病成這樣,我們也願意效仿李大人的忠貞義節,跟著李大人北伐殺韃子救援泰安!可李大人病成了這個模樣,我們又怎麼能北上?」 「那文大人,你是淮東安撫使,還有姜才將軍也是淮西安撫使,你們能不能代替李大人領兵北上?」謝學仁退而求其次,心說那怕姜才或者文天祥率領大宋軍隊去泰安,這兩個也算是大宋名將了,應該沒有多大問題。 「謝大人,你想害死我文某或者姜將軍?」文天祥的反應很是激烈,緊張兮兮的看看左右,然後壓低聲音說道:「李大人是大宋皇帝親自委任的兩淮制置大使,也是賈太師舉薦、皇上欽點的北伐救援泰安主帥,沒有接到聖旨之前,我和姜將軍不管誰接掌兵權,都是等於謀反,這可是抄家滅門的死罪!就算文某的恩師賈太師,也保不住文某這顆人頭!」 被文天祥用這麼恐懼的口氣一說,謝學仁立即明白自己的建議有點太過了——大宋軍隊可不是張榮家族的軍閥軍隊,軍紀規矩要比張榮的私家兵嚴格百倍也複雜百倍,文天祥或者姜才在這個時候接過李庭芝的指揮權,是有些搶班奪權的嫌疑。想到這裡,謝學仁趕緊向文天祥告失言之罪,又哭喪著臉問道:「文大人,那現在怎麼辦?泰安那邊危若累卵,你們如果不盡快北上,泰安城可就守不住了。」 「那你們可以突圍向南啊。」旁邊的姜才插話道:「乘著現在李□將軍和你們的軍隊都還有一戰之力,抓緊時間盡快突圍到徐州和下邳,在這兩個州府堅守,我們再增援你們就方便多了,就算出動不了軍隊,李大人一道公文,軍需糧草和火藥武器這些管保你們充足。」 謝學仁表情更加哭喪,張榮家族不是沒考慮過突圍向南,到緊挨兩淮的徐州和下邳來堅守,可是想到放棄泰安、兗州、濟州和騰州四個州府這麼大的地盤,張榮家族上下還是感到無比肉疼,說什麼都捨不得。而且張榮家族在被壓縮到了徐州和下邳這麼小的空間裡,再想招兵買馬雄霸一方,也就成了水中花鏡中月,只能老老實實的給南宋當緩衝牆和人肉盾牌了。 文天祥察言觀色,見謝學仁表情至此,立即明白現在想要張榮家族放棄四個州府極難成功,便悄悄的放出了一個暗號。帳中親兵將暗號傳到帳外,片刻後,一名傳令兵就跌跌撞撞的跑進帳來,手中高舉一個竹管,大聲叫道:「啟稟諸位將軍,賈太師飛鴿傳書!」 「賈太師有回音了。」帳中宋軍眾將一陣騷動,文天祥搶上前去接過密封的竹管,當著謝學仁的面拆封打開,念道:「兩淮眾將聽令,庭芝重病一事,本官已然知曉,太醫也已派出。自收到命令之日起,臨淮駐軍不得妄動一兵一卒,待本官交代朝政,親赴臨淮統率大軍北上增援。大宋平章,賈。」 「賈太師親自來了,大宋萬歲!」文天祥剛剛念完,大帳中立時一片歡所雷動,宋軍眾將個個喜形於色,紛紛大叫這次可以痛快殺韃子了。謝學仁更是驚喜萬分,連聲問道:「賈太師親自率領大軍增援泰安?真的?真的?文大人有沒有看錯?」 「當然是真的。」文天祥大笑著把飛鴿傳書遞給謝學仁,笑道:「謝大人請看,這難道不是下官恩師賈太師賈平章的親筆?」 謝學仁位卑職低,那曾見過賈老賊的親筆文書,只是看到那書信上確實有賈老賊的印章,便振臂高呼道:「太好了,賈太師親自來了,泰安城有救了!」 「那是當然,除了恩師之外,普天之下還有誰敢和阿里不哥韃子大汗親自對陣?」文天祥笑著打除了謝學仁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惑。謝學仁連連點頭,又趕緊抱拳說道:「文大人,那下官得告辭了,得趕緊回兗州向外公報喜,讓外公、李□將軍和幾位表兄弟安心。文大人請轉告賈太師,我們一定能堅持到他的大軍抵達泰安城下!」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十九章 走鋼絲 賈老賊嘴上說得好聽。說是鑒於李庭芝的病情嚴重,準備自己親赴臨淮,親自指揮兩淮宋軍北上增援泰安戰場——話倒是說得漂亮又好聽,可是個人都知道,別說咱們的老賊平章不想這個時候發動大規模戰役,就是賈老賊想,這幾個月來一直大病小病不斷的宋度宗趙祺也不會答應。這不,連續八天沒有上朝後,趙祺又一次讓太監傳旨,說是龍體有恙連續第九天不能上朝,有什麼軍國政事全部委託給賈老賊處理。 趙祺連續十來天不上朝,李芾、馬廷鸞和范東叟這些理學大家清流名士自然是怒火沖天,一大群人公然湊在一起,商量著準備上一道聯名奏表,警告趙祺不得沉溺於酒色,耽誤了朝政大事。消息靈通的賈老賊卻很清楚,趙祺這次恐怕不光是僅僅沉溺於酒色那麼簡單——因為外甥女婿楊鎮在昨天晚上已經送來消息,說是太后謝道清也發了怒,逼著趙祺今天無論如何得上朝。所以賈老賊趕緊上前拉住趙祺的貼身內侍李楊,低聲問道:「李公公,皇上的病情又加重了?」 「哦。原來是賈平章啊。」李楊扯著嗓子大聲答應,又壓低聲音說道:「平章猜對了,皇上今天起來的時候,忽然上吐下洩,還發起了高燒,現在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去了皇上的寢宮探病。」 「果然如此。」賈老賊心中一沉——象趙祺這樣好擺弄的傻皇帝可不好找,賈老賊還真捨不得讓他早早就去了。賈老賊忙說道:「那好,煩勞李公公通稟太后和皇后一聲,就說老臣也想進宮去探病。」說著,賈老賊飛快把一枚玉珮塞進李楊手裡。李楊開心一笑,忙答道:「那賈平章請在大殿稍等,老奴這就去向太后給平章請懿旨。」 「多謝公公。」賈老賊向李楊拱手道謝。李楊一笑正要抬步,那邊女婿陸秀夫卻快步衝了過來,氣急敗壞的向賈老賊說道:「岳父,出大事了,剛收到消息,史天澤攻打歸德府的軍隊吃了大敗仗,史天澤的大兒子史格陣亡,敗軍被迫退回了陳州。」 「這……怎麼可能?」賈老賊大吃一驚,脫口問道:「就憑歸德府的邸浹,也能是史天澤父子的對手?還能殺了史天澤的大兒子、同樣是中原名將的史格?」 「子聰大師也很驚訝,正在調查史格兵敗的具體原因。」陸秀夫擦著汗水說道:「子聰大師派來的人說,史格在這個時候兵敗身亡,很可能會影響到泰安戰場的局勢,給我們的中原戰略帶來變數,所以請岳父散朝後速回半閒堂,商量具體對策。」 賈老賊一聽不敢怠慢。忙轉向李楊說道:「李公公,煩勞你把這事稟報給皇上和太后,就說老臣急於去佈置對策,改天再去探望皇上,請皇上保重龍體,不必為這些事操心,一切自有老臣安排應對。」 「賈平章請放心,老奴一定把平章的話帶到。」李楊含笑答應,賈老賊又抱拳感謝,這才領著女婿陸秀夫匆匆出殿。可賈老賊和陸秀夫前腳剛出大殿,賈老賊的私生子趙顯後腳就從後殿竄了出來,揪住李楊纏問剛才他和賈老賊說了一些什麼。李楊很是頭疼這個人小鬼大的小主子,只能如實相告,趙顯一聽頓時大怒,在心中哼道:「老東西,好大的口氣!一切自有你安排應對?這大宋的江山姓賈啊?」 …… 賈老賊領著陸秀夫匆匆趕回半閒堂的紅梅閣書房時,子聰、廖瑩中和宋京等謀士幕僚已經把歸德之戰的大致經過整理了出來,並且也分析出了史格兵敗身死的關鍵原因。子聰哭喪著臉說道:「小僧認為這次歸德之敗,史格本人要負全部責任,他太輕敵了,邸浹主動出兵迎戰詐敗誘敵。他派騎兵追擊,導致步騎兵嚴重脫節,結果騎兵在歸德湖旁邊中了埋伏,戰馬吃了撒在草叢裡的巴豆失去戰鬥力,邸浹的伏兵乘機發動,把他的騎兵殺得大敗。」 「輸了第一仗之後,史格並沒有接受教訓。」子聰接著介紹道:「後來步兵大隊趕到後,史格又報仇心切,直接就提兵猛攻歸德南門。不曾想邸浹又在城南至高點火神台上佈置了仿造的火炮,一直都隱忍不發,讓史格誤以為歸德府裡並沒有火炮,就大膽的衝到火炮射程之內指揮攻城,結果邸浹對著他的帥旗幾炮轟下來,當場就把他打成了重傷。後來史格只好被迫撤軍,沒想到濟陰偽宋軍隊萬戶薛軍勝又率領援軍從半路截殺,重創了史格的敗軍,史格也慘死在亂軍之中,連屍首都被薛軍勝的軍隊搶去了。」 賈老賊並沒有插話,只是靜靜的聽子聰全部說完,賈老賊才冷哼了一句,「驕兵必敗,史格用血的教訓給大宋軍隊敲響了警鐘!他自以為幼年從軍,身經百戰,就不把邸浹和薛軍勝兩個二三流的偽宋軍閥放在眼裡,結果就在陰溝裡翻了船。丟了自己的性命不說,還破壞了本官的泰安計劃,害己又害人!」 「太師所言極是,史格丟了性命本來也沒什麼,只是太師側面牽制的韃子軍隊的計劃泡了湯。泰安城面臨的壓力勢必更大。」廖瑩中附和一句,又搶著說道:「小生剛才和子聰大師仔細分析了一下,認為經此一戰後,泰安戰場的局勢很可能會向著兩個極端方向發展。」 「拜託,那全部是佛爺我的見解好不好?」子聰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有氣,有些不滿廖瑩中搶自己的功勞。賈老賊則來了興趣,點頭說道:「快詳細說來聽聽,會向那兩個極端方向發展?」 廖瑩中瞟了一眼子聰臉色,見子聰臉上並沒有什麼不快,這才介紹道:「第一,局勢會向有利於大宋一邊的發展,第二則完全相反,泰安戰場可能因為這個意外而失控,導致李□和張宏兄弟倒向阿里不哥一邊。之所以會有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後果,是因為史天澤的援軍意外失敗後,為打擊李□和張宏兄弟的堅守決心,阿里不哥肯定會拿史格的人頭威脅李□和張宏兄弟,逼迫李□和張宏兄弟投降保命。而李□和張宏兄弟看到他們的側翼失去保護,我們大宋的援軍又遲遲不至,泰安城也因為糧草不足無法長期堅守,就只剩下了兩個選擇,一是投降阿里不哥保命,二是按我們的意圖向南突圍。撤到下邳和徐州背靠兩淮堅守。所以我們的泰安戰略現在已經進入了關鍵階段,要麼完全成功,要麼就徹底失敗,而成敗的關鍵,就看李□和張宏兄弟如何決定了。」 「那依你們的分析,李□和張宏兄弟會採取什麼反應?我們又該如何應對,才能最大限度防止事態向著最不利的方向發展?」賈老賊沉吟著問道。廖瑩中有些傻眼,剛才子聰只是做出了這些分析,卻沒有說出最終結果和對策。還好,子聰也不想讓賈老賊身邊資格最老的走狗廖瑩中難堪,主動開口把話題接了過來。「太師,小僧認為,李□和張宏兄弟倒向阿里不哥的可能性一些。」 「為什麼?」賈老賊嚇了一跳。子聰沉聲答道:「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們準備讓李□和張宏兄弟徹底站到阿里不哥對立面的計劃,根本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開,對我們計劃威脅最大的劉整也還沒完全失去阿里不哥信任,他肯定會建議阿里不哥派使者拿著史格的人頭進城招降——如果小僧所料不錯的話,李□和張宏兄弟就算不會當場答應,起碼又會見上使者一見。而這一見面就壞了,阿里不哥的使者一旦知道我們是用什麼條件說服了李□增援泰安,劉整肯定會攛掇阿里不哥和趙孟頫,給李□開出同樣或者更好的條件招降!到那時候,李□是否會動搖,這就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的了。」 「有道理,李□這傢伙反覆無常,實在很難控制。」賈老賊點點頭——賈老賊名譽上的親爹賈涉就是死在李全和李□兩父子的反覆無常上,對此自然是深有體會。賈老賊又問道:「那我們該採取什麼對策呢?」 「做好兩手準備。」子聰飛快答道:「一是防著李□和張榮突然反水,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另外就是兵行險著,那怕激起李□和張榮的不滿,也要用粗暴手段堵死他們投降阿里不哥的道路。」 「什麼粗暴手段?」賈老賊眉毛一揚問道。子聰獰笑道:「小僧可以斷定,阿里不哥不光想要招降李□和張宏兄弟,必然還要打招降兗州張榮的主意,少不得也要派使者去和張榮聯繫——太師可還記得,蒙古軍隊有一個不殺使者的天條?」 賈老賊沉吟良久,半晌才點頭說道:「雖然粗暴是粗暴了一點,也肯定會招來張榮不滿,但唯今之計,也只好如此了。廖瑩中,你去安排吧。」廖瑩中鞠躬答應,心領神會的去給安排在兗州城中的宋軍細作傳達命令。賈老賊卻叫住他,又皺著眉頭向子聰問道:「子聰大師,你這招雖然對脾氣暴躁的阿里不哥管用,但老奸巨滑的劉整鐵定不會上當,要是他力勸阿里不哥放棄追究張榮責任,繼續嘗試招降,那我們豈不是要弄巧成拙?」 「沒關係,我們大可以同時展開針對劉整的第二步計劃。」子聰自信滿滿的說道:「而且小僧還可以力勸文統先生給李□去一封信。勸說李□不要再次誤入歧途,再加上一層保險。」 賈老賊閉目盤算,現在的形勢已經惡劣到了這個地步,宋軍再想增援泰安戰場既沒力量也沒時間,只有用這種冒險行動逼迫李□和張榮放棄泰安府等四個州府,南宋北疆才能確保安寧,否則的話,即便自己不採用子聰的冒險計劃,李□和張榮很可能再次叛變,阿里不哥軍照樣立即兵臨淮南,所以這一注等於是押了不一定輸,可不押就十有八九會輸。 盤算到這裡,賈老賊猛然睜開眼睛,命令道:「瑩中,立即按子聰大師的計劃行事!子聰大師,你即刻為本官代筆,給李庭芝和張榮各去一封書信,告訴李庭芝,叫他暗中做好應對李□和張榮忽然叛變的準備,但不可留於痕跡。給張榮的書信上,你可以告訴他皇上患病,連續九天沒有上朝的消息,讓他明白本官不能立即北上增援的苦衷;另外再告訴他,本官打算奏請皇上封他徐州侯,封他孫子張宏為下邳侯,都掛兵部侍郎頭銜。」 子聰明白賈老賊這是在暗示張榮祖孫退守徐州和下邳,很是欣賞賈老賊的弄權手腕,便和廖瑩中一起答應,各自依令而行。在提筆寫信的時候,子聰又建議了一句,「太師,要不要小僧暗示王文統,就說皇上那道中旨長期有效?」 「不能這麼說。」賈老賊搖搖頭,咬牙說道:「直接告訴王文統,只要李□能夠勸說和率領張榮祖孫退守徐州下邳,他就可以立即拿著皇上的中旨來臨安,請本官用中書省印!——娘的,封他一個齊郡王,最多也就是每年給他多發點俸祿,總比把前幾年用在他身上的投資全部賠出去划算。」 「小僧明白了。」子聰會意,忙又低頭去寫書信。賈老賊站起來,走到自己親手畫的全國地圖旁,盯著淮河以北的位置,頗有些無奈的說道:「盡力了,大宋能不能爭取到幾年的休養生息時間,也就這幾天就會定出結果了。」 …… 一隻蝴蝶在巴西輕拍翅膀,可以導致一個月後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賈老賊在紅梅閣書房裡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被執行下去後,沒過多久,就在山東西路上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引起一輪又一輪令人目不暇接的軒然大波。而這第一輪風暴,就是阿里不哥派去與張榮聯繫的使者遭到刺殺,而且是在兗州城裡被人刺殺!藏身於張榮軍隊中的刺客當場被擒,也如實招供,其供詞卻讓張榮目瞪口呆——這名刺客竟然是來自臨安的十三衙門,指使人則是賈老賊的心腹老走狗廖瑩中! 「完了,這回投降阿里不哥的路被堵死了!」張榮腦袋中一陣眩暈——他為蒙古軍隊打了大半輩子的仗,當然清楚不殺使者是蒙古軍隊的天條,尤其是對於阿里不哥這樣的蒙古守舊派來說,殺害了他的使者,等於就是結下不共戴天之仇!就算向他投降也難逃活命! 「該死的賈老賊,你究竟把老子當什麼了?你養的狗嗎?」明白了賈老賊策劃了這次謀殺後,張榮以往對賈老賊的感激忽然演變成了憤恨,「老子的幾個孫子被困在泰安,你推三阻四的不派援軍也就算了,還派人秘密監視我,刺殺阿里不哥派來的使者,你真想把老子逼死啊?」 對賈老賊罵歸罵恨歸恨,張榮卻連斬殺賈老賊派來的刺客的膽量都沒有,還得刺客關在牢房裡好吃好喝的供著,準備繼續觀望形勢再決定是把刺客還給賈老賊,還是把刺客獻給阿里不哥。同時張榮也通過特殊渠道把刺殺使者事件的內幕透露給阿里不哥,希望阿里不哥保持冷靜,不要按照蒙古的老規矩在泰安城下和兗州城下樹起屠城旗,報復使者被殺一事。 劉整是阿里不哥軍隊伍中第一批得到使者遇刺案內幕消息的人,聽到這消息,劉整興奮得簡直是手舞足蹈起來,大呼蒼天有眼,終於讓中原世侯看穿了賈似道老賊的虛偽真面目,這回賈老賊在李□和張榮身上付出的巨額投資可得血本無歸了。稍微冷靜下來後,劉整趕緊又跑到阿里不哥御營前求見,試圖阻止阿里不哥大發雷霆,在泰安城下和兗州城下樹起屠城牆,又把李□和張榮逼回賈老賊那邊去。 劉整的覲見懇求很快得到批准,不過在即將踏進御帳時,劉整忽然事情不妙,守在御帳門前的怯薛竟然沒收走了劉整身上的武器——這可是劉整自投降阿里不哥以來,開天闢地的頭一次。抱著無比的驚疑,劉整在兩個怯薛的陪同下進到御帳,首先就看到阿里不哥和也速台夫妻臉色鐵青的坐在帳中,偽宋兒皇帝趙孟頫和偽宋左丞相張弘范則跪爬在他們面前,趙孟頫臉上還掛有明顯淚痕,額頭也是血肉模糊,似乎剛剛才拚命磕頭痛哭流啼過。 「出什麼事了?」不等劉整醒悟過來,高坐正中的阿里不哥已經一拍桌子,咆哮道:「劉整蠻子,你好大的膽子!」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二十章 殺韃歌 「劉整蠻子,你好大的膽子!」阿里不哥的脾氣最是暴躁。剛看到劉整進來就迫不及待的拍桌子砸板凳咆哮。嚇得劉整也是撲通一聲跪倒在趙孟頫旁邊,滿頭大汗蒼白著臉顫抖著答道:「大汗明鑒,微臣不知身犯何罪,做錯了什麼。」 「你還給老子裝!」阿里不哥學著用漢語罵了一句,順手抓起茶杯砸到劉整頭上,滾燙的茶水混合著鮮血灑了劉整滿頭滿臉,劉整不敢擦也不敢躲,只是趕緊趴下磕頭如同雞啄米,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叫道:「大汗,微臣沒有做錯什麼啊?請大汗明鑒,請大汗明鑒啊!」說到這,劉整猛然想起一事,看看跪在趙孟頫另一側的張弘范,驚叫道:「大汗,難道張弘范將軍的妹妹又來信污蔑微臣了?」 「劉整,你少血口噴人。」張弘范趕緊撇清關係,惡狠狠叫道:「我妹妹根本沒再來什麼信,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清楚,別又想賴在我們張家身上!」 「不是子聰禿驢的婆娘來信?」劉整楞了一下,忙又磕頭向阿里不哥夫妻問道:「大汗。皇后娘娘,微臣這些天一直忙於防範李□蠻子和張宏兄弟突圍,並不知道身犯何事觸怒了大汗和皇后娘娘,微臣死罪。不過在大汗斬殺微臣之前,還請大汗指出微臣錯在何處,也好讓微臣死得明白,到了陰曹地府也做一個明白鬼。」 「狗蠻子!」阿里不哥又是一塊硯台砸出,「難道我讓你死得不明不白,你就要到陰曹地府告我了?」劉整這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趕緊也是磕頭求饒,連辯白的話都不敢說一句。還好,比較欣賞劉整的也速台拉住阿里不哥,向趙孟頫喝道:「趙孟頫,這事既然和你有關,就由你把那首歌唱給劉整聽,讓他自己解釋。」 同樣身處漩渦的兒皇帝趙孟頫那敢唱那首反歌,只是全部顫抖著可憐巴巴的看著也速台,也速台卻不理會他,只是喝道:「給我唱!敢編大逆不道的反歌,難道不敢唱?」趙孟頫被逼無奈,只得清清嗓子,顫抖著聲音唱道: 「風從龍,雲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蕪。 看天下,盡韃虜。天道殘缺劉整補。 大將軍,劉武仲,誓為真宋扶趙主。(武仲為劉整字) 真宋天兵萬眾吼,殺盡韃虜才罷手……」 趙孟頫唱到這裡,說什麼都不敢繼續唱下去,只是拚命的磕頭求饒說道:「大汗,大妃娘娘,兒皇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指使人在真宋軍隊散播這首歌謠!是不是劉整將軍散播的,兒皇也不知道,兒皇可以拿腦袋擔保,絕對沒有指使劉整將軍起兵反抗蒙古天軍,兒皇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啊!」 哭著辯白著,趙孟頫不顧額頭上早已磕得鮮血淋淋,仍然是把腦袋磕得砰砰作響,眼淚和鼻涕混合著鮮血,流得滿臉都是。而另一個主要當事人劉整則幾乎嚇得大小便失禁,癱軟在地上半晌才醒悟過來,瘋狂哭喊辯解道:「冤枉啊!大汗,大妃。冤枉啊!微臣絕對沒有編唱這樣大逆不道的反歌,連聽都沒聽過!這肯定是賈似道老賊的離間計,讓宋蠻子細作故意散播了來污蔑和中傷微臣的!大汗明鑒,大妃明鑒!」 說實話,賈老賊這一手被逼出來的離間計其實很生硬也很粗陋,簡直就是硬往劉整頭上扣屎罐子——要換成雄才大略的忽必烈,會上賈老賊的這個惡當那才叫怪了——可問題是,阿里不哥在這方面就差他哥哥就差太遠了!所以不管劉整如何剖明心跡,從骨子裡不信任漢人的阿里不哥還是咆哮道:「冤枉?賈似道老賊的離間計?那賈似道老賊為什麼不冤枉張弘范?難道張弘范不在賈似道老賊的必殺名單上?」 「大汗,那是因為張弘范將軍對賈似道老賊的威脅遠不如微臣大!」劉整脫口說了一句正確無比的大實話。不過話音剛落,劉整心裡就有點後悔,而跪在另一邊的張弘范表面不動聲色,肚子裡卻把劉整的祖宗十八代都操遍了,「操你奶奶的,聽你的意思,難道老子連你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上?」 「呵呵,劉將軍果然智謀過人——張弘范將軍在替趙孟頫招降納叛上,確實遠不如你。」阿里不哥冷笑連連,大喝道:「少廢話了!來人,把劉整蠻子押出帳外,斬首示眾!我倒要看看,今後還有那個蠻子再敢散佈大逆不道的反詩反歌?!」 「大汗,饒命啊——!」劉整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叫,可惜阿里不哥的怯薛卻不會聽他辯解,撲上來三下兩下就把他捆成粽子,拖起就往外走。很幸運的,對阿里不哥影響巨大的也速台還算冷靜,及時喝住怯薛且慢動手,然後轉向阿里不哥說道:「大汗。這首反歌只是在蠻子士兵中悄悄流傳,知道的人不多,也沒有證據證明這首反歌就是出自趙孟頫和劉整兩個蠻子之手,在查清楚前因後果之前,大汗還是不能衝動行事。畢竟這個劉整蠻子,曾經為大汗你入主中原離下過汗馬功勞。」 「大妃,一個蠻子叛逆,殺就殺了,考慮那麼多幹什麼?」阿里不哥不耐煩的哼道。也速台搖頭,附到阿里不哥耳邊低聲說道:「大汗不可如此,其實劉整蠻子的話也很對,以他的才能和謀略,對宋蠻子的威脅確實遠比張弘范大上不少,所以也不能排除宋蠻子故意設計陷害於他。反正他已經被拿下了,不如暫時把他關起來,等查清楚了反歌的來源再說,如果真是他散佈的反歌,再想殺他也是輕而易舉。如果真不是他幹的,大汗也不至於白白損失一員智勇雙全的大將——畢竟我們現在最缺的就是優秀謀士。」 好說歹說,也速台總算是把劉整的腦袋暫時從刀下拉了回來,阿里不哥勉強更改命令道:「把劉整蠻子和他的幾個兒子全部收監,等查清楚了反歌來源再說。」劉整如蒙大赦,趕緊磕頭求饒。這才被怯薛押著灰溜溜的出帳,不過在即將走出金帳時,劉整猛然又想起一事,趕緊又掙扎著衝回阿里不哥面前,驚得也速台大叫,「劉整蠻子,你想幹什麼?你真想找死?」 「大汗,大妃,末將還有一言,請你們一定採納!」劉整不顧怯薛按著他拳打腳踢,仍然掙扎著大叫道:「大汗派去兗州的使者遇害一事已經查明。是賈似道老賊安排的細作所為,目的是為了把張榮祖孫逼上絕路!張榮祖孫肯定會對賈似道老賊心生間隙,大汗可以抓住這個機會再派使者招降李□和張榮蠻子,定然成功!萬不可因此放棄招降,屠城報復,那麼做,只會把李□和張榮蠻子逼回宋蠻子一邊啊——!」 「大汗,大妃,末將句句都是忠貞肺腑之言,請一定不要中了賈似道老賊的奸計啊!」儘管已經被四五個怯薛強拖出金帳,劉整仍然在不斷的大喊大叫,提醒阿里不哥千萬不要錯過這個難得機會。阿里不哥則冷笑連連,哼道:「繼續招降?打算讓你控制的蠻子軍隊更多,好來殺我們蒼狼白鹿的子孫?」 哼完,阿里不哥站起身來,指著張弘范吼道:「張弘范,我給你三天時間,務必要查清楚反歌來源,都是些什麼人散播!」張弘范趕緊磕頭答應,很是慶幸自己這次沒有被列為懷疑對象。阿里不哥又指著兒皇帝趙孟頫咆哮道:「趙孟頫,從現在開始,你給我滾回帳篷去,沒有我的同意,不許出帳一步,也不許見任何一人!如果你還想要腦袋,最好就不要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兒皇遵旨。」趙孟頫也是趕緊磕頭,心裡卻恨不得把那些散播謠言反歌的漢人士兵掐死——娘的,這不是想害死朕麼?趙孟頫被怯薛押著離開金帳後,阿里不哥稍一盤算又命令道:「傳令下去,在泰安和兗州城下樹起屠城旗,攻破這兩座城後,屠城報仇!他娘的,蠻子就是靠不住,還是殺光殺絕更方便一點。」 …… 阿里不哥的命令得到執行後,泰安城下首先樹起了血紅色的屠城旗,據城而守的李□和張宏兄弟都是從蒙古軍隊中叛變過來的,當然明白這面旗幟所代表的含義。所以在看到那面旗幟後。李□和張宏兄弟的三魂幾乎飛了六魄,一起叫道:「阿里不哥瘋了!我們又沒挖他祖墳睡他婆娘,他幹嘛要豎屠城旗?」 震驚和恐懼之後,李□趕緊和張宏兄弟商量起下一步的對策,這時候李□也顧不得救不了泰安能不能當山東王,馬上提議乘著現在軍隊還有一戰之力,盡快突圍向南,撤到兗州或者騰州去繼續堅守,在更近距離裡等待大宋軍隊救援。而張宏兄弟卻堅決反對——畢竟泰安府是他們家族發跡的地方,付出無數人力物力才從嚴忠濟家族手裡搶回來,那捨得就這麼輕易放棄? 「不能突圍!我們突圍容易,可泰安城裡的百姓怎麼辦?」張宏心裡盤算著家族利益,嘴上卻說得非常動聽,完全一副為國為民悲天憫人的語氣,「如果我們突圍離去,泰安城裡的百姓也就成了待宰羔羊,只會被阿里不哥韃子殺光殺絕,泰安百姓支持我們抗擊韃子,我們卻置他們於不顧,這於心何忍?」 「得了吧,你們張家和嚴忠濟爭搶泰安的時候,禍害的百姓難道少了?」李□心中極為不屑張宏的虛偽——雖然李□和張榮家族也是一丘之貉。稍微斟酌一下用詞,李□半是勸說半是威脅的說道:「少將軍,百姓固然重要,但我們的軍隊更加重要,如果不把這支有生力量保存下來,我們還拿什麼保護兗州、騰州和徐州的百姓?現在泰安城裡的百姓大部分逃難走了,只剩下一萬多人,南面幾個州府的百姓可有好幾十萬,孰輕孰重,這點難道少將軍都不知道?」 說到這,李□加重了語氣,補充道:「更何況現在我們除了突圍之外,還能有什麼選擇?少將軍難道忘了,屠城旗一立,即便投降也難逃活命。」 張宏、張雄和張全三兄弟當然知道李□的話並非完全為了自己,不免也有些動心,可是看看後方魚鱗箅立的泰安城街道,又覺得就這麼丟掉這座城池實在可惜。所以張宏三兄弟稍微商量一下後,最終由張宏說道:「李將軍,你的話是很有道理,但是對我們來說,一萬百姓和一百萬百姓同樣重要,為了泰安百姓,我們還是不輕易放棄。」說到這,張宏又補充一句,「更何況祖父他老人家已經送來的消息,賈太師將要率領大宋軍隊救援泰安,我們還有守住泰安的希望。」 「狗屁!賈似道老賊如果想親自來增援泰安,那他早就來了!」李□在心中破口大罵。李□現在是太后悔當初不該衝動率軍北上了,結果損兵折將蝕大本不說,賈老賊許諾的齊郡王爵位也是遙遙無期,說不定還得搭上自己的老命!如果時間能夠倒轉,回到廖瑩中鼓動李□出兵的那一刻,李□一定會對廖瑩中說一萬句——老子不幹! 話不投機,李□本打算拂袖而去,可考慮到城外的阿里不哥大軍壓境和代表殺無赦的屠城旗,李□最終還是壓下了和張宏兄弟翻臉的念頭,耐心勸說張宏兄弟不可指望於賈老賊空無實際的許諾,甚至還搬出自己差點被張弘范坑死在濟南的例子,勸說張宏兄弟不要重蹈自己當年的覆轍。但張宏兄弟和所有的軍閥一樣,都是視地盤為命根子的主,不管李□如何勸說都聽不進去,最後雙方不歡而散,突圍撤往南方的計劃也暫時擱置下來。 第二天清晨,沉寂了許久的阿里不哥軍再一次向泰安城發動強攻,大概是為了洗清自己們身上的嫌疑,擔任攻堅任務的偽宋軍隊上上下下都表現得非常神勇,一掃往日得過且過的作風,衝鋒的腳步格外之快,刀砍槍挑的力量也格外的大,張弘范和嚴忠范等偽宋將領更是赤膊上陣衝在最前方,極大的鼓舞了偽宋軍隊士氣,差不多每次衝鋒,都能殺上城牆和守軍肉搏,給泰安守軍製造了極大壓力。 偽宋軍隊忽然發力,這下可苦了李□和張宏兄弟,守城戰中的傷亡陡然增大,基本上只能靠手雷和飛火槍之類的火藥武器才能打退壓制偽宋軍隊的進攻,但偽宋軍隊還是一波接一波的衝上泰安城牆,彷彿真的悍不畏死一般。後來李□也被逼得沒了辦法,只好出動他的看家法寶七千騎兵,出城反衝鋒壓制偽宋步兵,這才勉強把偽宋軍隊的士氣打下去,但這麼一來,李□軍隊的傷亡頓時又增大起來。 阿里不哥軍的狂攻從早上持續到天色全黑,最後還是阿里不哥見守軍火藥武器威力,泰安城實在拿不下來,同時偽宋軍隊的表現也還算神勇,這才勉強下令收兵。回帳後,阿里不哥還極其難得的表揚了一下張弘范等漢人將領,要求他們繼續發揚這種精神,為蒙古一統天下英勇捐軀,張弘范等人自然是連連點頭,表示自己以後一定問蒙古主子當好炮灰,多殺漢人同胞向蒙古主子請功邀賞。 …… 和阿里不哥軍的喜氣洋洋不同,泰安城裡的李□和張宏兄弟卻垂頭喪氣,很是不解今天偽宋軍隊的神勇表現,已經萌生撤退念頭的李□甚至還當面質問張宏兄弟,「如果阿里不哥韃子一直對泰安城採取這樣的強攻,我們能守多久?」 張宏三兄弟誰都不敢答話,這時候,一個滿身是血的斥候忽然氣喘吁吁的衝上城牆,遠遠就大聲叫喊道:「少將軍,少將軍,泰安西面發現敵情,是韃子的援軍!」話音未落,那冒險出城打探敵情的斥候就已經摔倒在城牆上,昏迷過去。 聽到這叫喊,李□和張宏三兄弟的臉都白了,趕緊一起衝到那昏厥的斥候旁邊,親自揉胸餵水,花了好大力氣才把他救醒過來。那斥候醒來後,馬上就掙扎著稟報道:「少將軍,小人在太平鎮以西的官道上發現韃子援軍,打的是邸浹和阿兒思蘭的旗號。算路程,如果他們連夜行軍,明天黎明前就能抵達泰安。」 「邸浹和阿兒思蘭也來了。」李□和張宏三兄弟的臉色更白,邸浹的軍隊不久前才幹掉史天澤的大兒子史格,士氣正旺,起了一個蒙古名字的阿兒思蘭則是昔日忽必烈愛將鄭鼎之子,同樣以作戰勇猛聞名。如果他們的軍隊也加入了泰安戰場,那李□和張宏兄弟的樂子可就更大了。 「李將軍,你說得對,我們不能因小而失大。」強敵連續趕到,泰安又和兗州徹底失去聯繫,種種不利因素都湊在了一起。所以思來想去,張榮的長孫張宏最終還是決定割肉放血,咬牙說道:「乘著韃子的援軍還沒抵達,今天晚上我們就連夜突圍!城裡的百姓能帶走多少就帶走多少,剩下的就看他們自己的運氣了。」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二十一章 不定時炸彈 李□和張宏兄弟的突圍戰發動得頗為成功。經過一個白天的高強度攻城戰,在阿里不哥軍隊伍中數量最多的偽宋軍隊士兵大都已經疲憊不堪,剛回營就累得拽著貓尾巴上床睡了覺。而泰安守軍雖然也打了一個白天的仗,但是在城牆上守城消耗的體力怎麼都比需要抗著雲梯衝鋒的偽宋軍隊士兵少,再加上是有準備作戰,相對敵人的措手不及又搶佔一個先機,所以一場突圍戰下來,三萬多泰安守軍很順利就突破了阿里不哥軍的包圍,帶著三四千名自願離開泰安的百姓殺出了包圍圈。 發現泰安守軍突圍後,迅速調整了措手不及帶來的混亂,阿里不哥當即率領蒙古騎兵追擊,無奈李□軍和張榮軍這兩年來一直有宋軍援助,軍隊中用來克制蒙古騎兵的神臂弓數量眾多,被蒙古鐵騎追擊的經驗也非常豐富——那就是隊伍絕不能散,以射程超遠的神臂弓克制追兵,在神臂弓鋪天蓋地的箭雨面前,蒙古騎兵騎射所用的圓弓佔不到任何便宜!阿里不哥連續四次指揮鐵騎衝鋒,楞是沒把李□和張宏兄弟的撤退軍隊衝散,沖不散敵人,也就代表著騎兵野戰中最拿手的切割包圍無法發揮,相反還得在神臂弓勁弩強弓面前傷亡慘重。阿里不哥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李□和張宏兄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且戰且退,完全束手無策。 阿里不哥拿李□和張宏兄弟嚴整的隊形毫無辦法,並不代表他拿泰安城裡剩下的百姓毫無辦法。天明時,李□和張宏兄弟逃過汶水河後,阿里不哥把追殺泰安守軍的任務移交給也速察和張弘范,自己率領一軍回到泰安城下組織全軍南下,同時頒下屠城令,命令蒙古軍將泰安城中剩下的百姓殺得雞犬不留,以洩自己的心頭之恨。 「大汗,且慢下令!」快馬趕來的也速台及時叫住去下屠城令的傳令兵,在馬上向阿里不哥說道:「大汗,且慢屠城,今天早上我又見了一次劉整蠻子,他力勸我們收回屠城命令,認為殺光泰安百姓只會把李□和張榮蠻子逼到宋蠻子一邊,不殺泰安百姓才對我蒙古更有利。我認為他的分析很有道理,所以還請大汗冷靜行事。」 「少廢話,我殺不了李□和張宏蠻子,難道不能殺泰安城裡的漢蠻子麼?」阿里不哥也是氣紅了眼睛,執意一定要屠城報復。也速台歎了口氣,又在馬上拉住阿里不哥,柔聲勸道:「大汗,劉整蠻子全是為了你的江山萬年著想,為了你一統天下的偉業,請你還是見他一見,切不可因小失大,白白浪費了上天賜給你的良機。」 前面說過。阿里不哥能夠繼承汗位和忽必烈分庭抗禮,也速察和也速台兄妹居功至偉,所以阿里不哥無論如何也得給也速台一點面子。強按住胸中的怒火,阿里不哥把馬鞭狠狠擲到地上,吼道:「好,去把劉整蠻子給我叫來!要是他說不出讓我滿意的道理,我就連他一起殺!」 阿里不哥憤怒至此,也速台也有些膽怯,忙吩咐人去把劉整押來。片刻後,五花大綁的劉整便被怯薛從大營裡提溜了出來,一直押到阿里不哥面前,阿里不哥性格甚是急噪,喝住劉整行禮,劈頭蓋臉問道:「說,你為什麼鼓動大妃阻止我屠城殺蠻子?」 「大汗,微臣認為殺光泰安蠻子,對我有百害無一利,不殺泰安蠻子,對我軍反而更加有利。」劉整也知道這可能是他在阿里不哥面前表現的最後一個機會,所以也沒敢刻意賣弄,只是竹筒倒豆子一樣的如實說出自己的分析。「大汗請想一想,李□蠻子和張宏蠻子在泰安守了幾個月都沒突圍,為什麼大汗剛把屠城旗豎起,他們第二天晚上就放棄泰安突圍?」 「當然是貪生怕死,你們蠻子都是這樣。」阿里不哥驕傲的說道。劉整回答得非常迅速,點頭說道:「大汗所言極是,李□和張宏蠻子是在貪生怕死,所以才不得不放棄泰安,而他們之前說什麼都不肯突圍,則是因為他們捨不得放棄泰安府。這些蠻子既然又怕死又捨不得放棄土地,大汗只要投其所好,再想招降他們就容易得多。」 「又是招降?」阿里不哥肚子裡儘是火氣,哼道:「招降那麼多蠻子幹什麼?還嫌我軍隊裡的狗蠻子不夠多嗎?」 阿里不哥這話已經把劉整一起罵了,劉整卻仿若不覺,只是磕頭說道:「大汗,請恕微臣多嘴一句,別的蠻子投不投降都沒什麼,但張榮和李□這兩個蠻子對大汗你卻非常重要,無可替代。這其中有三個重要原因,第一,李□和張榮蠻子是宋蠻子重點籠絡和扶持的對象,蠻子朝廷在他們身上的花費以百萬貫計,他們如果向大汗投降,成為大汗南征的馬前卒,對宋蠻子朝廷和賈似道老賊的威信都將是致命打擊,同時還可以給史天澤等蠻子世侯樹立榜樣,有利於大汗橫掃江淮以北。第二,張榮和李□蠻子在淮河沿岸和運河上擁有部分戰船,大汗如果能爭取到他們的投降。立即就可以藉著他們的戰船兵臨淮南,踏足宋蠻子本土。第三,張榮蠻子和李□蠻子手裡都有大量糧草軍需和各種蠻子火器,招降到了他們,可以立即彌補我軍攻堅力量不足的缺點,對大汗南征北戰都有巨大幫助。」 不得不承認,劉整的分析確實很詳細也很有道理,也全部是為阿里不哥南征作想,所以阿里不哥儘管對他疑忌甚深又怒火沖天,此刻也不免有些動心。劉整偷看阿里不哥臉色放緩,趕緊拚命磕頭,流淚說道:「大汗,微臣此言,全是出自一片忠心,張榮蠻子一家視土地如生命,李□蠻子做夢都想當山東王,大汗若是投其所好,招降他們易如反掌!若是他們繼續突圍向南,背靠兩淮據守徐邳,大汗再想招降或者消滅他們,就難如登天了。大汗若是懷疑微臣此舉懷有私心,招降此二人之後,微臣甘願放棄兵權北赴大都。去幫助阿蘭答兒丞相誅滅按嗔逆賊,為大汗掃除後方隱患。」說罷,劉整連連磕頭,痛哭失聲。 看到劉整的這番模樣,又聽到劉整的肺腑之言,阿里不哥對劉整的懷疑不知不覺已經消去大半,沉吟說道:「就算你說得有道理,但你力勸我放棄屠城,又和招降張榮和李□兩個蠻子有什麼關係?」 「大汗,你之所以在泰安城下豎立屠城旗,全是因為使者在兗州被殺所致。」劉整耐心解釋道:「但張榮蠻子已經派人來說得很清楚了。大汗的使者是被宋蠻子細作所殺,與他無關。所以大汗如果放棄屠城,就等於是告訴張榮蠻子你將不再追究此事,直接示恩於張榮蠻子,對大汗的招降他們極為有利。而且留下這些泰安蠻子,到了必要時還可以驅趕他們為攻城先鋒,減少我軍損失,一舉兩得,大汗何樂而不為?」 「好吧,那就暫時饒這些泰安蠻子一命,把他們押到兗州去。」阿里不哥終於被劉整說服,又向劉整哼道:「起來吧,從今天開始,你別帶兵了,留在金帳裡隨時聽用。還有你的親兵也不用了,我派怯薛直接保護你。」劉整大喜過望,忙向阿里不哥磕頭致謝。 …… 經過劉整的再三力勸,阿里不哥終於收回了屠城命令,暫時放過已成砧上魚肉的泰安百姓,雖說劉整本質上沒安什麼好心,但此舉倒也為阿里不哥和劉整爭取到了不少名聲,減少了許多泰安一帶漢人百姓對阿里不哥軍的敵對心。同日正午,奉調而來的邸浹和阿兒思蘭趕到城下與阿里不哥軍主力會師,又給阿里不哥帶來上萬炮灰和史格的人頭,阿里不哥大喜下重賞了這兩個偽宋漢奸,又下令拔營起身,率領大軍追擊李□和張宏兄弟。 六天後,阿里不哥軍主力抵達兗州城下,而在此之前,李□和張宏的軍隊在付出部分代價後,已經大部分撤進了兗州城中,卻沒有繼續南下。阿里不哥也不客氣,立即按劉整的建議將兗州城池四面包圍,開始挖壕築壘加強圍城力度,然後再設法招降。見此情景,驚魂未定的李□趕緊找到張榮祖孫,商量繼續向南突圍。不過這一次,張榮祖孫說什麼都不幹了。 「齊國公,老朽認為我們沒有必要放棄兗州。」張榮很直接的回絕李□的建議,大聲說道:「兗州是山東西路的囤糧之所,軍糧足可支持到明年開春,不用像在泰安那樣擔心城中斷糧,城池也還算堅固,完全可以和阿里不哥韃子打消耗戰,等待賈太師親自率領援軍北上解圍。」 「張老將軍,你不要太過指望援軍了。」李□苦笑著勸道:「賈太師的信還是你轉交給我的,難道你沒看到賈太師在信上說大宋皇帝病重嗎?皇上病重期間,賈太師身為大宋朝廷首輔,又怎麼敢隨便離開臨安?而且賈太師在信裡封老將軍為徐州侯,封少將軍為下邳侯,這就是暗示你們撤到徐州和下邳的意思,那兩個州府背靠兩淮,大宋軍隊無論是援助糧草軍需還是直接出兵救援都非常容易,老將軍和少將軍的安全才可以穩如泰山。」 「撤到徐州和下邳?」張榮冷哼一聲,問道:「那騰州、兗州和濟州怎麼辦?拱手送給阿里不哥韃子?」張宏三兄弟默不作聲,表情則非常堅定,說什麼都不肯放棄土地。 如果不是賈老賊通過王文統告訴李□,說是只要把張榮祖孫帶到徐州下邳就封李□為齊郡王,李□這會簡直想扔下張榮祖孫單獨突圍,可考慮到齊郡王的誘惑,還有考慮單獨突圍就要單獨承受阿里不哥軍的追擊。李□還是強壓下這個念頭,開始和張榮祖孫的鬥嘴戰,再三勸告張榮祖孫盡快突圍,無奈張榮祖孫說什麼都不肯放棄三個州府,最終雙方再度不歡而散。李□也沒了辦法,只好利用信鴿送出書信,向賈老賊稟報張榮祖孫的堅決態度——同時暗示自己已經盡力,不排除自己單獨突圍的可能。 …… 李□放出的信鴿首先到達臨淮,經李庭芝轉手後才送到了臨安的賈老賊手中,看完李□密報後,賈老賊氣得幾乎把桌子掀了——張榮祖孫堅持不肯南下,對南宋的北方防線來說,山東西路這段防線就露出了巨大破綻,能夠打仗的軍隊被困死在兩淮的兗州,最有利於堅守的徐州和下邳反而兵力空虛,隨時有可能被阿里不哥的分兵偷襲。同時被困在兗州的張榮祖孫和李□也無法直接控制,隨時有可能被阿里不哥策反,成為阿里不哥攻打南宋的馬前卒! 「混帳東西,你們以為用消耗戰就可以耗死阿里不哥了?」賈老賊把茶杯砸得粉碎,破口大罵道:「貪得無厭的蠢豬!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難道你們忘了,秋收才剛剛結束,阿里不哥斷時間內會缺糧不?本來你們死光死絕老子不心疼,壞了老子的大事,老子就把你們千刀萬剮!」 狂怒之中,賈老賊甚至向子聰喝道:「子聰大師,馬上給李庭芝去一道命令,讓他馬上打著救援兗州的旗號北上,接管徐州和下邳,黃河天險他們不守,我們自己守!徐州和下邳的張榮軍隊如果聽話,可以封官賞爵,如果膽敢反抗,殺無赦!」(注) 賈老賊的命令發出,正在看著全國地圖盤算的子聰卻紋絲不動,旁邊廖瑩中著了急,悄悄捅了一下子聰,低聲說道:「子聰大師,平章在和你說話。」子聰一笑,答道:「瑩中先生,我聽到了,不過這是太師在憤怒中下的亂命,等太師冷靜下來,小僧再慢慢勸他。」 「怎麼?子聰大師你認為本官是在亂下命令?」賈老賊憤怒問道。子聰含笑點頭,答道:「太師,如果你真給李庭芝去這樣的命令,那張榮祖孫必反,甚至還會害了李□將軍。」 「為什麼?」賈老賊盡力讓自己冷靜的問道。子聰回過頭來,微笑說道:「太師難道沒有想過張榮祖孫為什麼不肯放棄兗州、濟州和騰州?還不是因為他們視地盤如命根子,你這個時候去把他們的徐州和下邳搶過來,不是把他們逼反是什麼?」 賈老賊啞口無言,間接承認自己剛才過於衝動。子聰則又陰陰的說道:「如果換成平時,把張榮祖孫逼反也沒什麼。但是從阿里不哥放棄泰安屠城這個計劃來看,他肯定打定了招降張榮祖孫的主意,我們如果再去搶徐州和下邳,那張榮祖孫也將鐵定投降,成為阿里不哥南下的馬前卒!到那時候,不僅兩淮將面臨阿里不哥威脅,對大宋朝廷和賈太師你的威信,都將是巨大打擊!」 「可是不這麼做的話,又能怎麼辦?」賈老賊拉長著臉盤算良久,這才問道:「現在張榮祖孫說什麼都不肯放棄兗州,遠離兩淮無法直接控制,簡直成了我們在兩淮以北的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有可能在兩淮防線上炸響,我們如果不採取對策,只怕這休養生息的計劃,也就再沒有機會實施了。」 「太師說得對,張榮祖孫說白了就是反覆無常的小人,我們不做好準備,只怕隨時有可能倒向阿里不哥韃子。」廖瑩中先附和賈老賊一句,又向子聰問道:「子聰大師,你這麼胸有成竹,難道有什麼兩全其美的對策了?」 「在這種情況下,就是神仙也不會有兩全其美的對策。」子聰先搖搖頭,然後才微笑說道:「不過小僧一番思量,倒是琢磨出了上中下三策,可供太師參考。」 「大師請說。」賈老賊點頭說道。子聰一笑,答道:「下策,張榮和張宏祖孫既然願意死守,那就讓他們死守,我們則賭運氣,賭他們不會叛變,然後再期待情況出現新的轉機。中策,讓李□單獨突圍,保存李□這股相對比較聽話的力量;我們則做好接管徐州和下邳的準備,隨時準備面臨張榮祖孫城破身死或者投降阿里不哥的局面。」 「下策,太被動,運氣如果不好,我們這兩年來用在張榮祖孫和李□身上的投資,可就得全賠了。」賈老賊沉吟著分析道:「至於中策嘛,雖然可以保存李□的力量,但兗州是張榮祖孫的大本營,糧草和軍需武器都非常充足,如果落到了阿里不哥手裡,對我們照樣是巨大威脅。」 「子聰大師,那你的上策呢?」廖瑩中插嘴問道。子聰猙獰一笑,緩緩說道:「小僧的上策嘛,就是命令比較聽話的李□,幹掉完全不聽話的張榮祖孫,接管張榮祖孫的軍隊,一把火燒掉兗州的軍需糧庫,再往南方突圍!」 「讓李□除掉張榮祖孫?」廖瑩中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說子聰禿驢和劉秉恕的父母到底是怎麼生的,怎麼兩個兒子都這麼心狠手辣? 註:宋時黃河是走淮河河道入海,流經徐州城北面和下邳,而且下邳城同時被黃河和沂水兩條大河四面包圍,在冷兵器時代,這種地形的安全性可想而知,所以賈老賊和子聰才堅持要讓張榮祖孫退守徐州和下邳。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二十二章 蒙古內亂起 山東西路戰局的複雜性和危險性嚴重分散了賈老賊的大部分精力。以至於直到那黃姓女子在臨安織坊找到工作後、來向賈老賊叩謝辭行時,賈老賊才驚訝的發現這名黃姓女子就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黃道婆——世界上第一台紡紗車和第一台織布機的發明人!狂喜之下,賈老賊當即表示願意出資出力為黃道婆開一家紡織作坊,並且要求黃道婆盡快改進發明宋朝落後的紡織技術,提高紡織效率。剛從黎族同胞那裡學得一手紡織技術回到臨安的黃道婆先是納悶賈老賊為什麼對她這麼信任,但最終還是接受了賈老賊的好意和要求,同意研究改進紡織技術,為南宋紡織業發展創造契機。 有錢又有權就是好辦事,才十來天時間,賈老賊的管家賈薄就通過收購方式為黃道婆建起一家極大的織坊——雖然原來那家織坊主捨不得賣,還揚言給多少錢都不賣,不過韓震的殿前都指揮衙門把他請去喝了一杯茶後,織坊主還是乖乖的在轉讓織坊的文書上按了手印。開業那天,賈老賊還請槍手子聰代筆,為黃道婆寫了一塊『衣被天下』的金字橫匾以作慶祝,還親自送到黃道婆織坊裡。這麼一來,黃道婆的織坊馬上就熱鬧了,以伍慶志為首的馬屁精官員就像蒼蠅聞到血一樣湧進黃道婆織坊,送賀禮的送賀禮,掛紅的掛紅,放鞭炮的放鞭炮。織坊門前馬車成行,親兵如蟻。嚇得那些準備上門收保護費的臨安地痞無賴抱頭鼠竄,互相轉告千萬不能來惹這家後台硬到極點的織坊,否則只怕怎麼死都不知道。 不得不承認,黃道婆一點沒有辜負她在歷史上的鼎鼎大名和賈老賊的期望,就在開業那天,她就拿出了腳踏式三錠紡紗車的雛形演示,將紡紗工作的效率提高了三四倍,賈老賊大喜過望,立即囑咐黃道婆繼續改進,爭取早點把織布計也搞出來,還有就是向其他織坊收費傳授技術,爭取讓大宋的紡織業得到蓬勃發展。不曾想黃道婆根本不像賈老賊那麼小肚雞腸,教點技術還要敲詐人家學費,早就招攬了一批孤苦伶仃的婦女免費傳授技術,讓她們有一手謀生之技,黃道婆告訴賈老賊自己想法時,倒把賈老賊弄了一個臉紅脖子粗。 「他娘的,偉人就是偉人,比老子這樣的小人可真是強太多了。」賈老賊心中嘀咕,暗暗盤算是不是該把專利法搞出來以鼓勵科技發展,不過考慮到這個時代低下的生產力和糟糕的交通條件,賈老賊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打算,決定把這個想法寫到自己準備留給兒子的書裡,交給子孫後代去辦。 這時,賈老賊的一個親兵從織坊外面匆匆的跑了進來,手裡還捧著一個裝有信鴿竹管的紅布盤子。賈老賊還以為是兗州戰場來的緊急軍情,忙和子聰找了個清靜地方接過密封的竹管,一問來歷,親兵的回答卻讓賈老賊和子聰楞了一下,「啟稟太師,這是京湖路制置使呂文煥呂將軍的緊急軍報。」 「京湖路出什麼事?」賈老賊有些納悶,心說最近沒有收到阿里不哥軍隊在河南一帶異動的消息啊?擔心之下,賈老賊趕緊拆開竹管取出中藏書信,展開只看得一眼,賈老賊的臉就拉得比驢還長了,原來這封信是經過呂文煥轉手送來的,真正的發信人則是新任利州路制置使張鈺——川北的宋軍細作發現,阿里不哥軍的鐵桿盟友察哈台汗國軍隊近期在河西走廊一帶活動頻繁,軍隊大量集結在京兆府一帶,似乎有向漢中發動進攻的苗頭,所以希望賈老賊能提前做好準備,預防萬一。 說實話,看完這封書信後,賈老賊簡直有把察哈台汗國的大汗阿魯忽掐死的心都有——賈老賊花了無數心血用了一年多時間才光復漢中,大宋軍隊在漢中連屁股都沒坐熱,阿魯忽卻又盯上了漢中。雖說他未必就能真從張鈺手裡搶走漢中,但四川戰事重開,賈老賊休養生息的計劃勢必又將遭到破壞。還好,子聰只看了一眼張鈺的來信,馬上就說道:「太師請放心,阿魯忽不會進漢中,他是衝著中原來的。」 「何以見得?」賈老賊驚訝問道。子聰很輕鬆的答道:「如果阿魯忽是想攻打漢中,那他的軍隊應該集結在鳳翔府、寶雞或者秦州(今天水市)三個府縣的其中之一,但他的軍隊卻捨近求遠集結在京兆府,這足以證明他不是衝著漢中而來,而是把目標定為了中原。」 「如果阿魯忽韃子的軍隊打算進子午谷入川呢?」旁邊廖瑩中插口問道。子聰一笑,答道:「如果阿魯忽的軍隊真敢走子午谷入川,那麼他就死定了!不勞太師親自出手,光憑張鈺將軍的漢中之力,就足以讓他在子午谷全軍覆沒!瑩中先生不要忘了,子午谷山路山險路窄,長達數百里,其中又沒有大型水源,根本不適合大股軍隊行軍,上一次脫裡赤和劉整之所以能從這裡入川,全因為耶律朱哥和紀侯不敢抵抗,否則只要把谷口封死,等到北來的敵人隨軍攜帶的飲水用完,渴都可以把他們全部渴死在山谷裡!」 「而且還有更關鍵的一點。」子聰最後總結道:「阿魯忽的軍隊來自沙漠苦寒之地,不可能立即適應四川的崎嶇山道,阿魯忽只要不是傻子,就不會在沒有足夠步兵輔助的情況下,拿他的沙漠騎兵到四川的崇山峻嶺中受罪。」 廖瑩中被子聰一番分析唬得一楞一楞,只是不斷點頭。賈老賊則不敢對最純粹的蒙古騎兵有半點輕視,哼道:「小心駛得萬年船,不管阿魯忽是不是打算入川,漢中那邊都得做好準備。瑩中,你給張鈺和高達各去一道命令,告訴他們,江西軍從漢中撤退的計劃暫停,順便叫張鈺給我盯好察哈台韃子,一有消息馬上報告。」 「學生明白。」廖瑩中躬身答應,賈老賊卻又轉向子聰問道:「子聰大師,既然你認為阿魯忽是衝著中原而來,那依你之見,他是奉阿里不哥之命增援山東西路戰場呢?還是另有目標,比如攻打襄陽或者攻打太原、大都?」 「關於這點……」剛才還在侃侃而談的子聰忽然有些遲疑,為難答道:「情報不足,小僧實在難以分析,不過小僧認為還存在另外一種可能——阿魯忽未必就是阿里不哥調來或者請來的,說不定是阿魯忽自己不請自來,準備在中原分一杯羹。」 「阿魯忽不是靠著阿里不哥扶持才當上察哈台大汗的嗎?也敢從阿里不哥的老虎嘴裡搶食?」賈老賊被子聰的猜測嚇了一跳。子聰一笑答道:「太師可能是被以前蒙古人的團結假象所迷惑了,其實自從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兄弟相爭後,蒙古各大汗國彼此之間也開始了激烈內訌,就在去年,欽察汗國(主要控制地為俄羅斯)的大汗別兒哥為了爭奪土地、子民和牛羊。已經和伊爾汗國(主要控制地為波斯)的旭烈兀在高加索一帶幹上了。兩個月前,小僧又聽西域來的色目商人說,這兩個汗國竟然打破了兄弟相爭不許外人插手的慣例,別兒哥和埃及蘇丹拜伯爾斯結盟,旭烈兀則和什麼馬的教皇眉來眼去,都是邀請其他國家的軍隊幫自己對付堂兄弟,旭烈兀的一支軍隊還被埃及的馬什麼留騎兵全殲,名將怯的不花全家被殺。」 「蒙古各大汗國已經開始分裂內訌了?」賈老賊既是驚訝又是歡喜,還有一點慚愧——慚愧當年沒學好世界歷史,白白浪費了一個挑撥離間下爛藥的大好機會。子聰則微笑道:「有了這些榜樣,生性貪婪的阿魯忽未必就不會對富饒繁華的中原生出異心。所以在確定是阿里不哥邀請他們進入中原助戰之前,不能排除阿魯忽的軍隊是不請自來,準備從阿里不哥的老虎嘴裡搶出一塊肥肉。」 「如果真是那樣,那就再好不過了。」賈老賊也是犯賤,中原的蒙古軍隊得到援軍,賈老賊竟然和當年曹操干馬超一樣,看到敵人援軍越多越高興,興奮得搓著手咧嘴傻笑。興奮過後,賈老賊當即下令,「子聰大師,瑩中,你們立即下去安排,通知隱藏在各路的大宋細作密切留意阿魯忽軍隊的動靜,隨時報知他們的位置和行軍方向,如果發現阿魯忽的軍隊和阿里不哥的軍隊發生衝突,立即加急報告臨安。另外再讓張鈺和呂文煥做好準備,隨時準備和阿魯忽取得聯繫,看看有沒有機會和阿魯忽聯手收拾阿里不哥。」 …… 子聰那張烏鴉嘴還真是不只一般的靈驗,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正在重重圍困兗州的阿里不哥也收到了察哈台汗國大軍集結於京兆的消息。聽到這消息,阿里不哥氣得當場就把桌子掀了,瘋狂咆哮道:「無恥的阿魯忽,你好大的膽子!我辛辛苦苦在中原和宋蠻子打仗,你竟然敢給我跑來撿便宜?!」 「大汗,阿魯忽汗的軍隊不是你請來助戰的?」阿里不哥的幾個主要親信全都傻了眼睛——他們和賈老賊一樣,也是以為阿魯忽的軍隊是阿里不哥請來幫忙的,因為現在阿里不哥手裡的兵力還遠不如當年的忽必烈雄厚,正需要強有力的盟友。 「你們當我傻啊?」阿里不哥憤怒的嚷嚷道:「阿魯忽那個叛徒向來就貪得無厭,貪財又好色,我要是把他的軍隊請來幫忙,他還不乘機把手伸進中原?」 「大汗絕對沒有命令阿魯忽的軍隊進入中原!」也速台也鐵青著臉說道:「雖然阿魯忽已經兩次派來使者,主動提出派遣軍隊進入中原助戰,但大汗都拒絕了,命令他的軍隊不得離開察哈台汗國國境一步。」說到這,也速台又惡狠狠的補充一句,「我可以斷言,這件事絕對是兀魯忽乃那個死女人的主意。她比她的兩個丈夫都貪婪狠毒!」 兀魯忽乃是察哈台汗國兩任大汗哈剌旭烈和阿魯忽叔侄倆共同的妻子,察哈台汗國的攝政皇后,這個女人素來就以心狠手辣和貪得無厭著稱,為了奪得察哈台汗國的實際控制權,她曾經親手殺掉她的親侄子也速蒙哥,立她和哈剌旭烈的兒子木八刺沙為汗。後來她的侄子阿魯忽在阿里不哥支持下搶走堂弟的汗位後,為了穩定局面,不得不迎娶兀魯忽乃這位親嬸嬸為妻——而實際上,歷史上阿魯忽年紀輕輕就莫名其妙掛掉,十有八九和他這位嬸嬸妻子有關——因為阿魯忽剛死,兀魯忽乃馬上又把兒子木八刺沙推上汗位,自己繼續實際控制察哈台汗國的大權!(賈老賊擦把冷汗:「幸虧玖兒沒向她學。」) 阿里不哥軍這幾年和察哈台汗國來往密切,對兀魯忽乃這位察哈台皇后的光輝事跡多有耳聞,所以眾將不免都暗暗讚成也速台的看法。這時,已經被剝奪了所有兵權、專門擔任參謀的劉整站了出來,向阿里不哥抱拳說道:「大汗,微臣認為我軍絕對不能讓阿魯忽軍東進潼關,否則以賈似道老賊的陰險和子聰禿驢的奸詐,必然又要打與阿魯忽結盟共抗我軍的主意!到那時候,我軍只怕又要步忽必烈偽汗的後塵。」 「廢話,這道理我比你懂!」阿里不哥沒好氣的咆哮一聲,又愁眉不展道:「不讓阿魯忽進潼關,也許容易,可問題是京兆府、鳳翔路、平涼府和蘭州府這些土地怎麼辦?阿魯忽要是佔了這些地方,就說什麼都不會吐出來了。再說了,阿魯忽要是堅持要進潼關,我一時間也抽不出那麼多軍隊去把他趕走攔住。」 「讓他們去打漢中!」劉整想出一個餿主意,建議道:「大汗可以把把漢中和利州東西路這些地方封給阿魯忽,漢中是西北糧倉,遠比鳳翔路一帶富庶,阿魯忽十有八九會動心,到那時候,阿魯忽還能替我軍牽制大量的蠻子兵力!」 「也只好這樣了。」阿里不哥躊躇半天,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一咬牙命令道:「替我擬一道聖旨,把漢中和利州東西路全部賞給阿魯忽和兀魯忽乃當封地,叫他們不必進潼關了,直接從秦嶺南下去拿他們的封地!」 「大汗,還請順便傳令給渾都海將軍,讓他一定要守好潼關。」劉整又建議道:「到了必要時,寧可丟掉京兆府,也絕對不能讓阿魯忽得到潼關!」說到這,劉整又趕緊補充一句,「還有,請渾都海將軍嚴防宋蠻子和阿魯忽兩面夾攻潼關——賈似道老賊苦心訓練的騎兵主要就佈置在襄陽一帶,不能排除宋蠻子騎兵北上接應阿魯忽的可能!」 「誇張!阿魯忽和宋蠻子這麼快就能勾搭在一起?」阿里不哥很是不屑劉整的最後一句話,所以也沒在給渾都海的命令上提到這件事。 …… 阿里不哥的傳旨使者離開兗州後,阿里不哥軍又向兗州城發動了兩次強攻,卻都因為守軍頑強和守軍火藥武器儲備充足的緣故遭到失敗,再次派遣使者入城招降卻被李□和張榮禮送出城,始終奈何兗州不得。氣得阿里不哥幾乎又想樹屠城旗,卻被劉整和也速台死死攔住,就這麼僵持到了九月底的時候,劉整忽然又琢磨出一個餿主意。 「大汗,微臣已經反覆派斥候打探過了,兗州南面的徐州和下邳二城守備空虛,守軍數量也極少,對我軍而言有空乘之機。」劉整鬼鬼祟祟的在阿里不哥和也速台面前說道:「這兩個城池位置十分重要,進可直逼兩淮蠻子本土,守可扼蠻子北援之路,同時還可以切斷李□蠻子和張榮蠻子的退路,斷絕他們退守徐邳的念想,有利於我軍招降他們。」 「那你打算怎麼辦?」阿里不哥一邊在也速台略略有些鬆弛的大腿上搓揉著,一變打著呵欠問道。劉整自告奮勇道:「請大汗分出兩支輕騎,一支由劉太平將軍率領去取徐州,一支由微將率領去取下邳,晝伏夜行逼近二城,然後乘著二城守軍多年未戰軍心鬆懈的機會,約定時日一起攻城,定可一舉成功。」 「有那麼容易嗎?」阿里不哥繼續打著呵欠——他現在可是恨死了攻城戰了。劉整陰笑答道:「微臣認為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而且我軍還可以裝扮成張榮蠻子或者李□蠻子的敗軍,更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阿里不哥努力開動腦筋盤算,對劉整的計劃將信將疑,那邊也速台則湊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大汗,可以試一試,反正是派騎兵去偷襲,就算失敗損失也不大,如果成功的話,那回報可就巨大了。不過上次反歌的事情還沒查清楚,不能讓劉整蠻子帶兵,可以讓張弘范蠻子去。」 「也好。」阿里不哥點點頭,正要下令時,金帳外面忽然一陣騷動,阿里不哥懶洋洋的抬頭一看,目光卻立即楞在空中——他的左丞相、也就是負責大都包圍戰的左丞相阿蘭答兒滿身塵土,狼狽不堪的衝進了金帳!阿里不哥和也速台頓時象屁股著火一樣雙雙跳起來,一起叫叫道:「阿蘭答兒,你怎麼來兗州了?大都城怎麼了?」 「大汗,末將有罪啊!」阿蘭答兒撲通一聲跪倒在阿里不哥和也速台面前,放聲大哭道:「宋蠻子從海路增援大都城,給大都城送去了急需的軍糧武器,又和按嗔逆賊聯手殺敗了末將的軍隊。後來按嗔逆賊的軍隊又裝成我們的軍隊去塘沽口,把高麗援軍的安佑上元帥和幾個重要將領騙到他們的軍隊裡一刀砍了,高麗軍隊失去指揮軍心大亂,宋蠻子的伏兵又從海路和陸路同時殺出,把高麗軍隊送給我們的糧草軍需全給搶走了!」 註:歷史上阿里不哥和阿魯忽反目於1263年,阿里不哥親自率軍攻破察哈台汗國國都虎牙思,阿魯忽敗走並投靠忽必烈,與忽必烈聯手對抗阿里不哥。本書因情節發展與歷史不同,故推遲了阿魯忽與阿里不哥反目時間。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二十三章 大宋版竇娥冤 快要煮熟的鴨子忽然飛了。順便還叼走了已經煮熟的雞,這個比喻用來形容大都戰場簡直太恰當不過。從鹹淳二年襄陽之戰剛剛結束起,阿里不哥軍就開始了攻打大都的戰役,花費無數錢糧軍器,損失無數軍馬士兵,好不容易把大都守軍逼到絕路。可就在這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的時候,宋軍船隊的冒險北上卻讓阿里不哥軍的努力化為泡影,不僅讓山窮水盡的大都守軍重獲生機,還買雞順帶著拿籠,和按嗔的軍隊聯手把高麗軍隊的糧草軍需給搶了,重新在阿里不哥的後方又釘上了一顆堅固的釘子。——所以在聽完阿蘭答兒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報告後,阿里不哥大叫一聲,馬上就生生氣暈了過去。 「廢物,你們這些廢物!」好不容易被救醒過來,阿里不哥第一件事就是跳起來破口大罵,指著阿蘭答兒瘋狂咆哮大罵,「無能的蠢貨,徹底的廢物,仗打成那樣,你怎麼不當場自殺謝罪,居然還有臉活著回來?好。你不願意死,我幫你死,來人啊,把阿蘭答兒押出去,裝在麻袋裡用馬蹄踩死!」 「大汗,饒命啊!」阿蘭答兒嚇得也是差點昏過去,趕緊爬在地上接連磕頭求饒。還好,阿蘭答兒是最早跟隨阿里不哥的元老之一,在阿里不哥軍中朋友眾多,聞訊趕來的也速察、劉太平、玉木忽兒和玉龍答失等將都是一起跪下,為阿蘭答兒求情,「大汗,阿蘭答兒丞相雖有罪過,但錯不在他,請大汗法外開恩,容許他戴罪立功。」 蒙古將領尚且為阿蘭答兒求情,其他的偽宋將領更不敢怠慢,也是紛紛跪下磕頭有如搗蒜,爭先恐後的為阿蘭答兒說好話,懇求阿里不哥刀下留人,其中又以劉整的聲音最大,求情的依據最有理,「大汗,微臣認為此事絕對不能責怪阿蘭答兒丞相,宋蠻子軍隊是從海上而來,阿蘭答兒丞相手中沒有水軍,自然無法偵察與攔截。而負責海上防禦的高麗水軍既沒有攔截到蠻子船隊。更沒有及時向阿蘭答兒丞相做出報告,理所當然應負首責,甚至不排除他們與宋蠻子勾結,暗中破壞大汗戰略,請大汗留心提防。」 「大汗,劉整將軍的話有道理,這一次最應該負責的應該是高麗水軍。」也速台也很贊成劉整的看法——畢竟當初高麗國王王倎轉投阿里不哥後,是他主動向阿里不哥請纓,接過了東海北部和渤海海面的控制權,宋軍船隊能從海上增援大都獲得成功,首先要找了算帳的人應該是高麗水軍,而不是沒有力量控制海面的阿蘭答兒。 好說歹說,眾人總算是把阿蘭答兒的小命從刀子下面拉了回來,看在眾人面上,阿里不哥終於收回命令,指著阿蘭答兒吼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拖下去打四十軍棍,下次再敢丟我的臉,老子就用大鐵鍋把你活活煮死!」 「多謝大汗不殺之恩。」阿蘭答兒也知道阿里不哥的狗熊脾氣,能揀回一條命來已經是阿彌陀佛。自然不敢奢望再免去皮肉之苦,磕頭道謝後乖乖下去受刑。那邊阿里不哥卻餘怒未消,一口氣連砸了五六個茶杯後,阿里不哥忽然大吼道:「傳令下去,全軍解除對兗州的包圍,回師大都!殺光那裡的逆賊和蠻子!」 「收兵回師大都?」阿里不哥的命令讓蒙古眾將目瞪口呆,劉整更是象殺豬一樣叫起來,「大汗,不能回師啊!按嗔逆賊不過是一個跳樑小丑,縱然獲得糧草補給,也翻不起什麼大的風浪。現在兗州已成甕中之鱉,此時收兵,那不是前功盡棄是什麼?」 「放屁!」阿里不哥破口大罵,「按嗔那個逆賊冥頑不靈,我不把他千刀萬剮,難洩我心頭之恨!」說罷,阿里不哥大手一揮,吼道:「就這麼定了,即刻收兵回師大都!」 阿里不哥的衝動性格是出了名——歷史上,他可是在和忽必烈交戰的同時,又向盟友阿魯忽開戰的主。而阿里不哥手下眾將都很清楚這位主子的脾氣,所以縱然心裡反對也不敢說出口,只有忠心耿耿的劉整不怕死,不斷勸道:「大汗,請冷靜,我們的實力現在還不足以四面開戰,只能集中力量先打一面,這樣才有勝算。何況阿魯忽的軍隊正關中一代虎視耽耽,隨時可能踏足中原。大汗若是貿然率領主力北上,中原空虛,阿魯忽可就要乘虛而入了。」 「大汗,劉整的話有道理,請冷靜行事。」也速台拉拉阿里不哥的衣袖,轉向劉整問道:「劉將軍,那依你之見,我軍現在該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我軍現在的情況十分危險。」劉整也不怕阿里不哥生氣,直接實話實說,「四面環敵,個個都是豺狼餓虎,嚴重缺乏穩定後方,極不利於四處開戰。所以末將認為,我軍應該乘著宋蠻子增援大都成功的消息還沒傳開,抓緊時間恩威並用拿下兗州,拿到張榮蠻子囤積在兗州城中的糧草軍需與火藥武器,提高我軍攻城能力,利用兗州為南部屏障,阻止宋蠻子北上夾擊我軍,與宋蠻子隔黃河對峙,暫時放緩向南腳步。而後再分兵一路向西,協助渾都海將軍守好潼關。預防阿魯忽的騎兵踏足中原;大汗親自率領大軍回師北上,先取太原糧倉,再打大都按嗔,掃平這兩個後方隱患,就可以騰出手來從容收拾阿魯忽和宋蠻子。」 劉整提出的戰略針對眼下局面雖然有效,卻沒有詳細說明每一步的前因後果,所以也速台馬上問道:「打下兗州後,我們如何能在大軍撤退之後守住兗州城?為什麼要先打太原,後打大都?這其中又有什麼道理?」 「兗州位於黃河以北,距離宋蠻子本土路途遙遠,宋蠻子如果故技重施北上。與阿魯忽或者忽必烈偽汗的餘黨夾擊我軍,那麼他們的糧道也將被大大拉長,有利於我軍騎兵騷擾偷襲。」劉整沉聲答道:「而且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軍還可以掘開黃河大堤,水淹蠻子大軍和糧道,所以我軍堅守兗州防範蠻子絕對沒有任何問題。至於先打太原,是因為時間馬上就要入冬,山西多煤,有利於我軍士兵冬天取暖作戰。而大都的攻城戰已經打了兩年,周邊的樹木早被我軍取暖做飯時砍得精光,入冬之後我軍去打大都,只會十分被動,所以末將認為應該先攻太原後取大都。」 劉整連取暖過冬這樣的細節都考慮到了,阿里不哥手下那幫武夫猛將也只有點頭妒忌的份,阿里不哥則一拍桌子吼道:「既然沒有其他意見,那還楞著幹什麼?馬上給我開始攻城!傳令下去,戰場上再有退縮一步者,立斬!」 …… 因為海路和山川阻隔,賈老賊並沒有及時得知他的冒險增援大都的計劃已經成功,自然也就沒辦法迅速調整計劃應對,也沒辦法立即給李□和張榮送去這顆重要的定心丸。所以在阿里不哥軍突然向兗州城加強進攻後,李□和張榮祖孫之間的矛盾也就迅速加深,面對阿里不哥軍的瘋狂進攻,比較聽話的李□再度提出放棄兗州南下,並且一把火燒掉城裡的軍需糧草以免資敵。 和李□的態度完全相反,張榮祖孫卻說什麼都不肯放棄兗州這個大本營,更捨不得放棄好不容易貪污和搜刮來的糧草輜重,堅持要死守兗州等待援軍——當然了,在實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張榮祖孫也不排除再度變節的可能。反覆爭執不決之下,李□和張榮兩邊都有點動了肝火,李□甚至放出話來,「張老將軍,幾位少將軍,如果你們執意要留在兗州被韃子困死,執意不聽我的好言相勸,那我如果單獨率軍突圍。老將軍和幾位少將軍可別怪我。」 「齊國公是來增援我軍,老朽對此感激不盡。」張榮也動了怒氣,怒氣沖沖的說道:「但齊國公如果執意要走,那老夫不會阻攔也沒有資格阻攔,齊國公大可自便!」 話都說到這步了,不管別人怎麼奉勸,李□和張榮自然都是怒火沖天的不歡而散。李□回到自己的駐地後,立即召來心腹鄭衍德和王蕘兩人,商量按照賈老賊的命令行事——也就是動手除掉張榮祖孫,接管兗州軍倉並率軍突圍!而為了這個計劃,李□的嫡系軍隊和南宋埋伏在兗州城、張榮軍隊中的細作都已經做好了許多準備,根據李□的個人判斷,這個計劃至少有七八成的成功把握! 「姐夫,要不再等等吧?」李□宣佈完自己立即動手的決定後,比較冷靜的王蕘提出意見道:「現在已經是十月初了,馬上就要入冬天寒,有利於我軍守城卻不利於韃子攻城,只要再堅持一段時間,韃子說不定就會主動退去。而且賈太師在命令裡已經說了,只有在張榮祖孫出現投降苗頭或者兗州將破的危急關頭,才能用這一招,現在還不到時候。」 「不能再等了!」李□大手一揮,惡狠狠的說道:「張榮逆賊首鼠兩端,多次與阿里不哥韃子秘密聯繫,說不定那天就忽然開城投降,反倒害了我們!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我們發動兵變殺掉張榮逆賊,不僅是為了我們自己好,也是替天行道,為了大宋北部邊境的安寧著想!否則兗州城的糧草軍需一旦落入韃子手中,對大宋的兩淮防線將後患無窮!」 李□的這個決定既是為了公,也是為了私——因為他奉賈老賊之令除掉張榮祖孫之後,不管是論功行賞還是為了堵他的嘴,賈老賊怎麼都得把徐州和下邳防線交給他,讓他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山東王,所以李□才非常熱心和支持賈老賊的這個計劃。那邊鄭衍德和王蕘見李□態度堅決,也不敢反對,只得表態支持。當下王文統的兒子王蕘建議道:「姐夫,既然你決定動手,那麼事不宜遲,我們立即按計劃分頭行事,姐夫你在營中佈置,鄭將軍你去和大宋軍隊的細作聯繫,我去見張榮祖孫,把他們請到這裡動手。」 「小心點,那個老東西剛和我吵了架。」李□向小舅子提醒道。王蕘一笑答道:「姐夫請放心,我們這些天一直貼心全力助他守城,他不會懷疑我們。估計張榮現在也在後悔和你爭吵了,正在想方設法和你修補關係。」 …… 和王蕘猜測的一樣,與李□不歡而散後,沒過多久張榮祖孫就有些後悔——畢竟李□是出兵出糧來打自家保地盤,自己們還惡語相向,簡直就是拿冷屁股去貼人家的熱臉,所以張榮祖孫果然在考慮如何緩和與李□的關係,賠罪道歉。而王蕘忽然來請他們祖孫四人到營中赴宴,說是李□準備向他們道歉賠罪,希望以後能繼續聯手抗敵。 聽到王蕘的這番話,張榮祖孫自然是歡喜無限,趕緊準備了一些貴重禮物趕到李□營中,準備抓住這個機會彌補與李□之間的裂痕,繼續齊心協力抵抗阿里不哥軍。可張榮祖孫做夢也沒想到的是,他們祖孫四人前腳剛踏進李□設宴款待的大廳,走廊兩旁埋伏的幾十個刀斧手就一湧而上,二話不說一通亂刀把他們祖孫四人給砍成了肉醬!曾經雄霸一方的張榮家族,轉瞬之間就煙消雲散,只剩下一個身在臨安的幼孫張窠延續香火…… 殺掉了張榮祖孫後,李□軍在宋軍細作的配合下迅速行動起來,先是利用遠勝張榮祖孫的兵力控制城牆,然後召集張榮祖孫的嫡系將領,向他們宣讀賈老賊的命令,聲稱張榮祖孫圖謀降敵,自己奉大宋朝廷之令不得已而誅之,要求張榮軍隊的將領聽從自己調令,將來有的是陞官發財的機會,否則一律以叛國罪誅殺!看著張榮祖孫四顆血淋淋的人頭,張榮軍的幾個將領躊躇半天,最終還是選擇了向李□低頭,按李□的命令交出兵權,讓李□的部將迅速接管張榮軍隊。 控制了張榮軍隊,李□軍迅速做好了放火準備和突圍準備,當夜三更,李□軍忽然點燃兗州糧倉和軍需倉庫,大軍打開兗州城門向南突圍。阿里不哥軍對此準備不足,包括劉整在內都沒料到賈老賊會狠毒到對張榮祖孫下手的地步,措手不及下也不知道是該進城全力救糧好,還是該全力阻止李□軍隊突圍的好。而戰場上的戰機稍縱即逝,阿里不哥軍的決策才稍微晚上那麼一會,突圍戰經驗豐富的李□軍隊就已經衝破工事,一路向南殺去。阿里不哥被逼無奈,也只好分兵而行,步兵進城救糧,騎兵則向南追擊李□的突圍軍隊。 兩手都要抓的後果通常都是什麼都抓不到,阿里不哥軍的步兵匆匆衝進兗州城後,兗州的糧倉和軍需倉庫已經完全被烈火吞噬,根本無法靠近,附近的水井和引水渠也早被李□軍隊填塞破壞,從遠處打來的一點水面對這沖天大火也成了杯水車薪,所以極度缺乏糧草和先進武器的阿里不哥縱然暴跳如雷也毫無作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寶貴的糧草化為灰燼,看著震天雷、回回炮、火炮、開花炮彈、毒氣彈等先進武器炸開融化,完全的束手無策。 因為在濟南和泰安都曾經被重重包圍過,李□軍的突圍戰經驗確實非常豐富,阿里不哥軍的騎兵追殺出一百多里路,卻楞是拿李□親自率領的殿後部隊毫無辦法,加上阿里不哥軍急於北上蕩平後方和防範阿魯忽趁火打劫,所以李□軍竟然第三次從蒙古軍隊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付出少許代價後就逃進了兗州以南的騰州城。不過李□剛進了騰州城休整後,沒幾天時間就接到了賈老賊的飛鴿傳書…… 「韃子軍隊隨時都有可能北撤,所以放棄誅殺張榮祖孫的計劃?」看著賈老賊的親筆手令,李□傻了眼睛,看看飛鴿傳書又看看已經用生石灰醃好的張榮祖孫人頭,喃喃道:「張老頭,你可死得真冤,不過別賴我,要賴就賴你自己運氣不好——要是這道命令提前四天到,你和你的三個孫子就用不著死了。」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二十四章 領狼入室 張榮祖孫死得既冤枉又不冤枉。冤枉是因為他們本不用死,不冤枉則是因為他們對地盤的極度貪婪和吝嗇,堅持不肯放棄對宋軍而言沒有任何戰略價值的泰安府和兗州城,不僅給南宋朝廷製造了巨大累贅,還導致賈老賊的中原防線出現巨大漏洞,為了甩掉這個累贅和填補漏洞,賈老賊不得不命令李□動手除掉他們——基本可以這麼說吧,張榮祖孫其實是自己害死了自己。所以李□戰戰兢兢的向臨安奏稟此事時,賈老賊不僅沒有責怪李□動手太快,反而順便給張榮祖孫安上一個叛國罪名,為李□洗脫擅殺同僚的責任,同時遵守諾言,將張榮祖孫的地盤全部交給李□管理,並上表朝廷奏封李□為齊郡王,全面掌管山東的半壁江山,遂了李□的生平所願。 至此,南宋的北方防線徹底定型,李□軍控制山東南部,替兩淮宋軍擋住了阿里不哥軍南下腳步。史天澤家族則控制河南南部的鄧、唐、蔡、陳四州,為南宋的京湖路腰部提供保護。西線戰場則是張鈺領銜,利用秦嶺天險保護漢中和成都兩座糧倉。同時還對河西走廊形成直接威脅,南宋土地再次回到宋高宗南渡時奠定的疆界,並向南北兩個方向都有部分擴張。賈老賊休養生息、全力準備北伐的戰略計劃,也獲得了初步成功。 和南宋局面的逐漸穩固截然相反,賈老賊目前的最大敵人阿里不哥則是後院不斷起火。首先就是來自西面的強大威脅,阿魯忽和兀魯忽乃夫妻看準了阿里不哥深陷中原泥潭無力西顧的機會,便擅自出兵東進,集結在京兆府一帶虎視中原。阿里不哥雖然拋出誘餌,讓他們南下攻打四川和漢中,可惜這對夫妻比豺狼更狠毒比狐狸更狡猾,一口就推辭了阿里不哥賞給他們的漢中封地,又借口幫助阿里不哥蕩平中原,要求阿里不哥打開潼關放他們入關——但這對夫妻的真正目的是什麼,阿里不哥用腳指頭分析都能知道。 這邊還在和阿魯忽夫妻打著嘴仗,大都那邊又鬧騰開了,靠著宋軍援助恢復了一定元氣的按嗔乘著河北空虛的機會,幾次出兵劫掠大都鄰近的州府,搶人搶糧搶馬積極備戰,還有一次甚至打到了偽宋國都涿州——也就是張弘范家族的大本營,一把火燒掉了張柔家族的驕傲和享樂地雪香林,順便還挖開張弘范的祖墳,將其中遺骸全部挫骨揚灰。此舉雖然純粹屬於按嗔對張弘范家族背叛忽必烈的報復,但也極大的打擊了以張氏家族為班底的偽宋軍隊士氣,同時也對阿里不哥軍的後方造成了極大破壞,嚴重削弱偽宋軍隊和阿里不哥的可持續作戰能力。 面對這樣的不利局面,極不擅長統籌全局的阿里不哥簡直就是暈頭轉向,如果不是旁邊還有一個劉整為他出謀劃策制訂戰略。阿里不哥恐怕連究竟先該打那裡、打什麼敵人都不知道。而劉整提出的戰略也比較正確,立即放棄對李□軍隊的追殺,利用李□控制地為緩衝,暫時避免與最大的敵人賈老賊直接開戰,騰出手來守潼關和掃平後方。所以到了十月下旬後,阿里不哥便留下劉太平率軍守兗州,派也速察率軍去守潼關,自己則親自率領主力揮師北上去取太原。 阿里不哥想要先平後方再圖南征,缺德得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的賈老賊和子聰這對狼狽為奸的搭檔當然不肯讓他如願,而要讓阿里不哥睡覺都不踏實,最有效的辦法莫過於和察哈台汗國的阿魯忽夫妻結成聯盟——至少設法讓察哈台汗國的軍隊踏足中原,去和阿里不哥互相牽制狗咬狗,為了做到這點,賈老賊立即就下令距離阿魯忽軍最近的張鈺派出使者,去與阿魯忽取得聯繫,而且在十一月初就收到了回音。 「阿魯忽拒絕和我們的結盟?」看著張鈺用飛鴿傳書送來的消息,賈老賊難免有些大失所望——張鈺在信上說得很明白,他派去的使者雖然在京兆府得到阿魯忽夫妻接見,但阿魯忽夫妻卻拒絕了和宋軍結盟對抗阿里不哥的建議,僅僅是把張鈺派去的使者禮送出境,並沒有交給阿里不哥在關中的守將渾都海。所以賈老賊又感到非常疑惑。「那阿魯忽到底打算幹什麼?難道他真的想要來打漢中?」 「太師,根據目前形勢,小僧認為阿魯忽絕對不敢打漢中的主意,阿魯忽拒絕我們的結盟,肯定是另有原因。」子聰斬釘截鐵的搖頭。賈老賊沉吟道:「那阿魯忽為什麼要拒絕呢?沒道理啊,以他的實力,根本無法和阿里不哥單獨對抗啊?」 「或者,阿魯忽是在擔心什麼,所以暫時不敢和我們公開結盟。」新任樞密院都承旨咎萬壽提出另一種可能,咎萬壽分析道:「阿魯忽的軍隊駐紮在京兆府,如果他真的要打中原的主意,首先就得過潼關這一個關口!而潼關乃是千古名關,數百年來無論是大宋、金狗、忽必烈和阿里不哥都非常重視,守備異常完善,阿魯忽的軍隊肯定沒有絕對把握拿下這座雄關,所以阿魯忽想要暫時穩住阿里不哥,先讓他的軍隊進了中原,然後再和阿里不哥翻臉!——否則的話,阿里不哥的軍隊只要扼住潼關天險,阿魯忽的遠征軍隊就別想踏入中原一步!」 「咎大人言之有理。」廖瑩中搶先附和道:「而且當年子聰大師也曾經說過,黃河中上游冬天氣候嚴寒,常有河道凍結,或許阿魯忽是打了兩個主意,能騙過潼關就過,不能騙開關門的話,就等冬天黃河凍結,踏冰過河繞開潼關,然後再踏足中原。」 「不錯,有這個可能。」賈老賊很是滿意自己新走狗的傑出表現。拍板說道:「立即下兩道命令,第一道給張鈺,讓他繼續和阿魯忽聯繫,再度提出結盟,告訴阿魯忽,在他們進入潼關之前,結盟一事可以不用公開,暗中結盟即可;而且本官為了表示請求結盟誠意,可以出兵和他前後夾擊,幫他拿下潼關!第二道命令給京湖路的制置副使曹世雄,讓他做好出兵準備,隨時準備冒充阿里不哥的援軍去取潼關!」 …… 阿魯忽夫妻的心思還真讓咎萬壽給蒙對了,因為沒有把握拿下潼關,所以阿魯忽夫妻才忍疼拒絕和賈老賊的結盟提議,只是找借口賴在京兆府,一邊等待冬天到來黃河結冰,一邊借口軍用不足,大肆劫掠關中各地——別看關中一帶歷經戰亂民不聊生,可光以物產財富而論,還是比阿魯忽夫妻的察哈台汗國強上百倍。而阿魯忽夫妻的這個心思,也很快被阿里不哥的謀士劉整識破。 為了盡快趕走阿魯忽這條守在家門口的餓狼,差不多在賈老賊制訂策略的同一時間,阿里不哥也在太行山下琢磨出一個餿主意。竟然向南宋朝廷派出一隊使者,表示願意將河西走廊的土地割讓給宋軍,換取與宋軍的全面停戰——真正目的當然是讓宋軍主動向阿魯忽開戰。而且阿里不哥也知道賈老賊絕對不會上當,便打起了南宋左丞相李芾的主意,準備通過李芾把國書遞給趙祺,並故意在臨安民間散播消息,利用輿論壓力使賈老賊就範。 劉整給阿里不哥琢磨出來這條計策不可謂不毒,白撿河西走廊這個戰略要地,只要稍微有點進取心的帝王就會動心,只可惜劉整實在太低估了賈老賊現在的情報力量,他的使者才剛剛抵達陳州。他的使者連同國書就已經被史天澤軍隊查獲,賈老賊一聲令下,史天澤軍的士兵立即把阿里不哥的使節隊砍成了肉醬,他的國書也被十萬火急送到關中,交到阿里不哥的『親密盟友』阿魯忽手裡。 阿里不哥竟然想讓宋軍來斷自己的後路,正在猶豫是否答應宋軍結盟請求的阿魯忽夫妻徹底被激怒了——事實上阿魯忽夫妻早就對阿里不哥憋了一肚子邪火的,當年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明刀明槍爭奪關中,阿里不哥幾乎落敗時,是阿魯忽夫妻出兵出糧幫助阿里不哥穩住陣腳,這才讓阿里不哥堅持到了最後勝利。可阿里不哥踏足中原後,不僅不讓阿魯忽軍隊在中原分上一杯羹,連最起碼的感謝話和禮物都沒有,現在阿里不哥又想引誘宋軍來打阿魯忽,阿魯忽夫妻狂怒之下,當即同意和宋軍暗中結盟,一邊不對阿里不哥的關中軍打招呼就直接揮師潼關,一邊要求宋軍遵守諾言,出兵幫助他們夫妻攻破潼關! 阿魯忽軍突然向潼關逼近,替阿里不哥鎮守關中的渾都海立即慌了手腳,一邊按阿里不哥的命令親自率軍去加強潼關防禦,一邊派出使者和阿魯忽夫妻聯繫,要求阿魯忽夫妻即刻停止東進,否則休怪自己不客氣。而阿魯忽夫妻根本沒把渾都海放在眼裡,僅是冠冕堂皇的回答自軍打算從潼關進中原,幫助阿里不哥對付宋軍和忽必烈餘黨,軍隊卻絲毫不等渾都海回音,日夜兼程搶佔了潼關西面的要地禁溝口,搶先切斷了渾都海增援潼關的陸路。 事情到了這步,曾經的親密盟友阿里不哥和阿魯忽距離反臉開戰,基本上已經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害怕承擔責任的渾都海卻不敢主動去捅窗戶紙,只是不聲不響的在禁溝口西面二十里處紮下大營,密切監視阿魯忽三萬大軍的動靜,同時命令駐守潼關的親弟弟霍魯海死守關門,一旦發現阿魯忽偷襲潼關,立刻點狼煙為號,自己馬上就從背後殺過去救援。另外就是派出使者向阿里不哥告急,要求阿里不哥盡快派出援軍助防。一時間。潼關西門外劍拔弩張,局勢緊張得空氣中都充滿了火藥,只要稍微有一點點火星就能引爆。 緊張對峙中,潼關守將霍魯海直接把家安到了潼關西門城樓中,又把鎮守東門的軍隊大量調到西門加強防禦,每日輪換堅守西門,不給阿魯忽夫妻半點偷襲機會。但好消息很快傳來,阿里不哥派出的也速察援軍已到洛陽,準備稍做休整,補充糧草後就立即西來救援。接到這個消息,霍魯海鬆了口氣,每天只是死防西門,東門則只留下少量軍隊準備迎接也速察軍隊入關。而阿魯忽只是每日派人前來交涉,要求霍魯海開關讓自己通過,並沒有發動一次強攻偷襲。 就這麼緊張萬分的又過了五天時間,第五天夜裡,也就是鹹淳四年的十一月初二晚上,天色剛剛入黑,兩千來名風塵僕僕的蒙古騎兵突然從潼關東面而來。為首一員紮著環耳雙辮的大將衝到關下,操著正宗的蒙古語向關牆上大叫道:「霍魯海將軍可在?我是也速察將軍的前鋒沙志阿,奉也速察將軍之命,趕來幫助你們鎮守潼關,請快開關門,讓我們進去。」 「援軍終於來了。」緊張了許久的潼關城上一片歡聲雷動,鎮守東門的蒙古千戶歡喜之下也忘記辨別真偽,一邊派人向霍魯海報喜,一邊直接打開關門放援軍入城。正在西門上巡城的霍魯海聞訊後也是大喜過望,趕緊快馬衝到東門,向正在率領援軍入關的沙志阿自報身份,並且焦急問道:「沙志阿將軍,怎麼只來了這麼點人?也速察將軍呢,他不是說率領一萬軍隊過來增援嗎?」 「也速察將軍知道潼關缺糧,怕難以長期堅守,打算多徵調點糧食再來潼關,所以就派我率領前鋒先來增援。」沙志阿解釋道。霍魯海聽得一楞,疑惑道:「潼關不缺糧啊?今年秋收以後,關中各地征來的糧食有一半都囤積在了潼關,難道也速察將軍不知道?」 「也速察將軍當然知道,大概是為了預防萬一才小心行事吧。」沙志阿隨口打著哈哈,左手伸入懷中,說道:「對了,還沒請霍魯海將軍查驗兵符印信,霍魯海將軍請看,這是也速察將軍給我的兵符。」 說著,沙志阿將左手伸到霍魯海面前攤開,手中卻空空如野,霍魯海不由又是一楞,正想問沙志阿開什麼玩笑,沙志阿右手已經揮刀劈下,手起刀落,霍魯海的人頭立即飛上半空。與此同時,沙志阿帶來的軍隊忽然扔出無數手雷,炸得周圍的潼關守軍鬼哭狼嚎。沙志阿——其實也就宋軍黨項籍將領阿志沙將沾滿鮮血的鋼刀一舉,大吼道:「弟兄們,殺韃子!大宋——!」 「大宋——!」兩千大宋騎兵紛紛怒吼,一邊亂拋手雷去炸潼關守軍,一邊潮水般湧向潼關西門,見人就殺,見敵就砍。失去主將的潼關守軍猝不及防下一片大亂,根本組織不起有效攔截,讓宋軍騎兵一路西進,眨眼間就殺到了潼關西門,〔517z小說網·www.27xs.com〕宋軍先是砸開門閂,然後砍斷吊橋,事先得到消息埋伏在潼關西門外的阿魯忽軍乘勢殺入關中,與宋軍騎兵聯手屠殺阿里不哥的潼關守軍。 混戰中,徹底混亂的潼關守軍毫無抵抗之力,幾乎是象羊群一樣被阿魯忽軍和宋軍兩條餓狼肆意屠殺,而渾都海雖然迅速派出援軍,無奈阿魯忽軍這幾天時間已經在禁溝口修建了部分工事,又留有一支軍隊攔截阻擊,渾都海急切間又如何能衝進潼關增援,只能眼睜睜看著潼關中火光四起,殺聲震天,空有救援之心卻無能為力。 時至天明,阿魯忽軍和宋軍聯手徹底控制了潼關關城,關中守軍不是被殺就是投降,渾都海軍多次衝鋒都沒能打破阿魯忽軍的防線,反而死傷慘重。阿魯忽又分出一軍助戰,終於將渾都海軍殺退,全軍乘機進駐潼關。至此,潼關爭奪戰宣告結束,阿魯忽軍在宋軍協助下如願以償的拿下這座進入中原的咽喉,同時得到了潼關之中囤積的大量糧草。做為報答,手舞足蹈的阿魯忽夫妻當即派出使者隨阿志沙南下臨安,去和賈老賊簽訂正式結盟協議,聯手共抗阿里不哥。 阿魯忽軍和宋軍聯手攻破潼關的消息,很快就被送到了太原城下,已經開始了太原戰役的阿里不哥聞訊當場氣暈,同樣目瞪口呆的劉整則是破口大罵,「賈似道老賊,你是個瘋子!完完全全的瘋子!竟然連引狼入室這樣的狠招都用得出來,你到底想把中原禍害成什麼模樣?」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二十五章 此消彼長 阿魯忽這條惡狼被賈老賊親手放進了阿里不哥的後院。形勢對於阿里不哥頓時又變得嚴峻了許多,為了爭取最後一個把阿魯忽這條惡狼趕回西面的機會。匆匆趕到潼關腳下的也速察在明知道兵力不如對手的情況下,仍然向潼關城發動了冒險進攻,妄圖與渾都海東西夾擊奪回潼關,結果被阿魯忽和宋軍聯手揍得屁滾尿流,扔下上千屍體狼狽逃回了洛陽,被阿魯忽軍利用關牆擋在西面的渾都海見勢不妙,趕緊也是撒腿逃回京兆府,準備觀望形勢再決定對策。而脫裡赤的沙漠騎兵也乘勢殺入中原,在阿里不哥和偽宋朝廷的控制地鬧騰開了。 面對這麼惡劣的形勢,阿里不哥簡直就是進退兩難,有心想回師南下去趕走阿魯忽,太原戰場卻正打到關鍵時刻,此刻收兵無疑又將是前功盡棄。可要是不去退兵,中原又沒有一支軍隊能夠抵擋餓狼一樣貪婪的阿魯忽軍,恐怕用不了兩個月時間,阿里不哥的主要控制區就能被燒殺搶掠成一片白地。進退維谷,取捨兩難,本就不擅長統籌全局的阿里不哥徹底傻了眼睛。 更讓阿里不哥吐血的還在後面,漠北傳來緊急軍報,盤踞在海押立(今哈薩克斯坦塔爾迪庫爾干爾)的窩闊台之孫海都。借口反對阿里不哥學習忽必烈任用漢人官員,竟然聯絡了一些蒙古王爺在答剌速(今塔拉斯)河畔召開忽裡台大會,組成聯盟向他宣戰,前鋒軍隊已經越過了阿爾泰山,威脅到阿里不哥的老巢哈刺和林!以至於阿里不哥聽到這消息後,當場就氣得把軍隊裡的所有窩闊台後裔全部抓來砍了,「海都小兒,阿魯忽逆賊,我以蒼狼白鹿的名譽發誓,如果不把你們碎屍萬段!就讓我的靈魂永遠在草原上飄蕩,永遠不得升入天堂!」 「大汗,請冷靜。」劉整從跪滿一片的蒙古將領中爬出來,先磕了一個頭,然後才戰戰兢兢的說道:「海都逆賊和阿魯忽逆賊犯上作亂,罪在不赦,但海都逆賊孤軍萬里遠來,並不足以為懼,只有阿魯忽逆賊才是我們的肘腋之患!眼下我軍最重要的,還是先攻破太原和大都,掃除了後方隱患,然後再騰出手來,依次驅逐阿魯忽和海都兩個逆賊!」 「先攻破太原和大都?說得容易!你前幾天說十天之內就能想出辦法攻破太原,現在已經是第八天了,辦法你想出來沒有?」阿里不哥咆哮問道。劉整勉強諂媚一笑,答道:「大汗放心,微臣這幾天苦思冥想,已經想出了一個辦法。雖然不敢說是有十足把握吧,但至少也還有七八成的希望。」 「哦,那你還快說來聽?」阿里不哥總算露出些喜色,迫不及待的問道。劉整諂媚的笑道:「大汗,微臣這段時間苦心研究了太原一帶的地形,發現這太原城地勢比較低窪,東南北三面環山,若是我軍在此山上修築炮台,那我軍的火炮不僅可以直接射入城內,射程較近的回回炮也可以因為高低落差將石彈投入城中,而穆哥逆賊的回回炮因為需要向天仰射,無法打到我軍炮台及回回炮。所以微臣建議,先在太原東南北三面各修火炮炮台五座,另在合適地點修建回回炮炮台數十座,待到炮台大功告成之日,就將是穆哥逆賊全軍覆沒之日。」 說著,劉整又從懷中捧出一張羊皮地圖,解釋道:「這是微臣數日來與精通數學的色目學者嘔心瀝血,測繪而得的修建火炮台和回回炮台的理想地點,請大汗過目。」 「看什麼看?老子又看不懂!」阿里不哥沒好氣的一揮手,喝道:「竟然你覺得能行。那就馬上去辦,需要人手就找玉龍貼木兒和玉龍答兒,他們會給你安排——不過我有言在先,你這次如果再不成功,休怪我治你貽誤軍機之罪!」 「大汗放心,微臣這次把握極大!」劉整自信滿滿的磕頭答道。 …… 劉整確實沒在吹牛,地勢低窪的太原城本就不是什麼易守難攻的名城,不光三面環山的地形是巨大危險,從西面流過的汾水河也是一個時刻可能被引爆的炸彈——當年宋太宗趙光義滅北漢時,就曾經引來汾水水淹太原!阿里不哥軍這兩年之所以對太原屢攻不下,其根本原因其實是因為開平和大都二城為太原分擔了大部分壓力,加上山西是忽必烈統治期間唯一沒有被戰亂破壞的戰略後方,也給穆哥軍創造了充足的戰略縱深和提供了足夠的戰爭資源,所以太原城才能在阿里不哥軍的鐵騎堅持了兩年。但堅守山西的穆哥與從潼關撤到太原城的廉希憲心裡都很清楚——貌似強大的太原城其實遠沒有想像中那麼固若金湯,而是處處破綻,只有敵人的主帥足夠聰明,攻破太原只是時間問題。 「報——!」太原西門城樓上,一名傳令兵飛奔上樓,向正在那裡討論軍情的穆哥和廉希憲稟報道:「啟稟王爺、廉大人,太原城南面山上發現大量阿里不哥偽汗的士兵,似有異動。」 「有這事?」廉希憲和穆哥都是一驚,趕緊交代好軍務趕往南城巡查。匆匆趕到現場時,廉希憲的得力助手商挺正在對著山上觀望,見到穆哥和廉希憲就驚叫道:「王爺,廉大人,大事不好,阿里不哥偽汗好像是在修炮台,還在往山上搬回回炮和火炮。」 穆哥和廉希憲也不答話,只是順著商挺指去方向看去。一看之下果然如此,太原城牆南面的山腰上,還真有許多的阿里不哥軍士兵正在挖土築台,另有不少士兵正在向著山上搬運沉重的回回炮和火炮。見此情景,廉希憲一拍額頭,心說完了,太原城這次徹底守不住了!穆哥則大吼大叫道:「還楞著幹什麼?趕快把回回炮搬來,對著偽汗的炮台給我打!」 「王爺,不用了,沒用的。」廉希憲阻止了穆哥的無用功,苦笑著解釋道:「這幾個月來,我已經找人測量了多次,那個位置太高了,我們的回回炮打不上去,炮彈飛到一半就往下掉,佈置在那裡的回回炮位置居高臨下,卻能打進城來。」 「那怎麼辦?」穆哥面如死灰,喃喃說道:「難道說,太原南城從此將永無寧日?」 「不光是南城。」廉希憲怕動搖軍心,只能在穆哥耳邊壓低聲音說道:「通過測量我已經發現,其實太原城北門和東門的山頭上都可以修建這樣的炮台,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阿里不哥偽汗很快也要在北門和東門外面修築炮台了。」 「那……那怎……怎麼辦?」穆哥重複了一遍問題。聲音裡也帶上了顫抖,「看來我們得抓緊時間加固城牆了,否則這太原城城牆再堅固,怕也撐不了幾個月的回回炮石彈砸!」 「城牆當然得抓緊時間加固,不過我現在擔心的是,只怕加固城牆也沒用了。」廉希憲歎了口氣,心裡已經在盤算著如何突圍,越過太行山山脈到大都去與按嗔回師——前段時間乘著阿里不哥主力陷入山東戰場的時候,元氣恢復的按嗔已經和太原取得聯繫,告知他在大都的情況,並且提醒穆哥和廉希憲。在必要時,可以放棄太原撤往大都與他會師。 …… 和廉希憲猜測的一樣,太原是用不著修築城牆了,連續兩年的戰鬥下來,太原城中修築城牆最堅固的青石和花崗石早已經用得一乾二淨,夯土修補的城牆在恐怖的回回炮石彈面前根本不堪一擊,基本上一顆石彈就是一大坑,真正能抗住石彈的還是原先那些殘破不堪的石牆——但肯定也維持不了多久。 太原南門外的炮台修好後,劉整親自指揮回回炮隊對太原城牆開了幾炮,很快就發現這一招十分有用,當下劉整徵得阿里不哥同意,立即開始修建太原東門和北門的炮台。同時劉整又利用山西多煤的特點,琢磨出了一個更狠的一招,選擇了一個晴朗風大的晚上,把大塊煤炭點燃後當著炮彈投入太原城中——這招其實是拖雷發明,不過拖雷是用燒紅的石頭,劉整則用本身就會燃燒的煤塊,重量比較輕,投得更遠威力也更大。 劉整這招頗是陰毒,熊熊燃燒的塊煤落地即散,引燃城中的民舍軍房,很快在太原南城一帶引起沖天大火,阿里不哥軍乘亂攻城,幾乎一舉拿下了太原,逼得穆哥和廉希憲赤膊上陣,親臨前線鼓舞士氣,付出相當巨大的代價,這才勉強打退了阿里不哥軍的瘋狂進攻。但經此一役後,阿里不哥軍士氣大振,立即加快了在太原北城和東城修築炮台的行動,阿里不哥也歡天喜地的重賞了劉整,難得的在阿魯忽軍已經打進洛陽的情況下露出些笑容。 就在阿里不哥軍上上下下都對在短期內攻破太原城充滿信心時,太原城裡的穆哥和廉希憲也不肯坐以待斃,阿里不哥東、北兩座炮台即將完工的時候,深知太原已經無法堅守的穆哥和廉希憲毅然放棄了這座牽制阿里不哥軍長達兩年的城池,率領殘餘軍隊向太行山方向突圍,剩下的糧食也是能帶走的全帶走。不能帶走的全部一把火燒掉。 發現這個情況後,阿里不哥軍這會也積累了一些反突圍戰的經驗,剛收到消息就兵分兩路,一路入城去救糧草,一路去前堵後追穆哥和廉希憲的突圍軍隊。一場血戰下來,穆哥和廉希憲的六千多突圍軍隊被殲滅超過七成,僅有千餘名騎兵逃進了太行山山脈,輾轉逃往大都——廉希憲確實是個人才,他早就料到太原遲早守不住,所以年前已經建議穆哥在太行山脈中修建了一座秘密的補給糧倉,所以穆哥和廉希憲軍逃進面積相當於日本本島的太行山山脈中,倒也不用擔心會被活活餓死。倒是阿里不哥軍料定穆哥敗軍肯定走不出這崇山峻嶺,並沒有追趕到山脈深處,這才讓穆哥和廉希憲敗軍揀回一條命,得以搶在阿里不哥軍回師前趕到大都,與按嗔的殘軍會師。 …… 付出九牛二虎之力,阿里不哥軍終於拔掉太原這顆釘子,但阿里不哥連氣都不敢喘,主力軍隊馬上又掉頭向南去找阿魯忽算帳,而阿魯忽夫妻比狐狸還滑,發現阿里不哥軍主力南下,馬上就撒腿開跑,仗著沙漠騎兵擅長流竄和不畏寒冷的優勢,一邊帶著阿里不哥的主力滿中原亂轉,一邊沿途在阿里不哥的控制地裡打家劫舍,拖得阿里不哥軍主力連人帶馬疲憊不堪,連過年都沒時間休息一下。 對於隔岸觀火的賈老賊來說,現在中原戰場打成什麼模樣都已他無關了,每天除了拚命的積草囤糧和絞盡腦汁發展農商準備北伐外,賈老賊又給自己找到了一個新樂子,那就是每隔幾天就要去一趟廟山大營,親自監督實驗性生產硝化棉的最後幾步。而到了鹹淳五年正月初四的時候,第一枚硝化棉手雷在廟山大營的火藥試驗場被引爆,其威力之大,幾乎相當於五枚同等裝藥量的黑火藥手雷!同時用著火槍的發射藥,其射程也提高了兩倍以上,幾乎打到神臂弓的射程。親臨試驗場的賈老賊大喜過望,當即重賞工匠,並且拋出早就準備好的狠毒決策——讓蒙古戰俘和色目戰俘擔任工人,負責生產硝化棉最危險的幾步工作,對俘虜聲明是干滿兩年就可以無罪釋放——兩年後則殺掉滅口! 「該準備的,差不多都萬事具備了。」看著廟山雪後晴朗的天空,賈老賊自言自語的說道:「照這個發展勢頭,只要準備三年,三年後就可以開始全面北伐了。」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二十六章 太子問題 當中原戰場因為阿魯忽這條惡狼的加入而徹底大亂的時候。南宋本土也終於迎來了短暫的和平時光,從東線的兩淮防線、中線的京湖防線和西線的川北防線,不是有山川阻隔,就是有相對比較聽話的中原世侯替宋軍攔住了蒙古鐵騎南下的步伐——事實上,宋軍目前最大的敵人阿里不哥也沒有力量組織大規模南侵。被龐大軍費壓得直不起腰來的南宋國庫和南宋百姓,還有疲於奔命的軍隊都贏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 和平只是在表面,對賈老賊來說,積聚屯草積糧籌集軍餉,準備全面北伐則是和平時間的艱巨任務,為了做到這一點,賈老賊將他制訂的官紳四成納糧新法推行到了極致,大力打擊偷逃稅賦的士族地主,用盡各種手段弄死了三四百名敢於抗拒稅賦的士紳殺雞儆猴,同時又在四川、漢中和雲南等新復地大力推行共耕田法,安撫士紳心中的怒氣和增加錢糧收入。 總的來說,賈老賊這一手幹得還算成功,在鹹淳五年天時不算很好的情況下,南宋國庫的農業收入在前一年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三成還多,兩淮、京湖和漢中三大北伐基地都是米滿倉廒,財盈府庫。而最大的受害者士紳階層因為有成都平原和漢中盆地兩大糧倉的良田誘惑,竟然也奇跡般的沒有發出太多反對聲音。而是一邊搞著小動作千方百計的瞞報納糧納稅土地,一邊想方設法的從朝廷手裡多弄共耕田土地,和賈老賊鬥智鬥勇,倒也其樂融融。 忙於推行新法的同時,賈老賊也沒少為了把南宋官紳百姓綁架到北伐戰車上而費心,制訂出了一系列優惠政策,鼓勵大地主和工商業吸納北方難民和驅使異族奴隸,甚至還不擇手段的指點地主和作坊主,教他們如何用現代手段最大限度剝削工人、佃農和奴隸的剩餘價值,動用國家力量保護地主和作坊主的私人產權利益,讓他們有暴利可圖,繼而轉向支持北伐。到了後來,當兩淮、浙江和福建的田地、茶山、桑林、礦山、鹽場和各種各樣的大小作坊堆滿了纍纍白骨後,支持北伐搶奪土地人口的呼聲,立即變成了南宋中上層的絕對主流輿論——這些人的數量雖然遠比不上最低層的百姓多,可掌握著絕對話語權和大部分的土地財富,對北伐的支持與否更加重要,同時還能主動為賈老賊的北伐政策義務宣傳,鼓動最低層的南宋百姓也加入北伐戰車。 對於最底層的南宋百姓,擁有超群知識的賈老賊也有的是辦法,在拚命推行士紳四成納糧新法的同時,賈老賊並不竭澤而漁對底層加徵賦稅,反而聯合百官上奏趙祺,讓趙祺頒布了一道十年之內絕不加稅的詔書,藉以穩定民心——等於也就是告訴老百姓,老子是要北伐,不過絕對不加你們的稅。也不搶你們的錢去補貼北方百姓,這下你們放心了吧?——其實中原早就因為連年征戰而人口銳減,沒有三四十年休想恢復北宋或者金國時的人口數目,賈老賊倒也絲毫不用擔心北伐成功後立即就背上財政負擔。 因為幾大政敵都已經被賈老賊生吞活剝下油鍋了的緣故,賈老賊發出政令在地方上執行得還算得力,雖然在背底下還是有不少人搞小動作,但至少沒有人敢公開抵制,勉強還算得上政令通暢,倒也給賈老賊省了不少力氣。不過和公事比起來,家事就絲毫不讓賈老賊省心了——原因很簡單,最後一個為賈老賊懷孕的老婆劉安鳳竟然又生了一個女兒,讓賈老賊的女兒數目迅速逼近兩位數大關,能夠公開身份的兒子卻一個都沒有。這下子,不光是賈老賊那些飽受封建禮儀毒害的老婆們沉不住氣,就連賈老賊的眾多心腹、門生和黨羽都沉不住氣了。 鹹淳五年的秋收入庫後,賈老賊親自到戶部核查了帳目和軍糧入庫數字,累了一天剛回到半閒堂的紅梅閣,坐下來連茶水都還沒來得及上喝上一口,以梁薇和李妴為首的老婆們就找上門來。而且首先開炮的還是一向以溫柔著稱的梁薇,梁薇也不管陸秀夫、子聰、廖瑩中、咎萬壽、韓震和宋京這些賈老賊走狗都在現場,直接向賈老賊命令道:「老爺。明天你到宮裡告幾天假,然後齋戒三天,九月十九和我們去城東玉皇廟上香,我們已經派人和主持說好了給我們留位置,你別誤了這事。」 「去玉皇廟上香?還要齋戒三天?為什麼?」賈老賊莫名其妙的問道。梁薇臉一紅,不好意思回答,倒是心直口快的李妴說道:「九月十九是送子娘娘的生日,也是上香求子最靈驗的時候,難道你忘了?」 「不是忘了,是從來沒留心過。」賈老賊恍然大悟,又苦笑問道:「諸位夫人,老爺我都不急,你們急過什麼勁?女兒不也挺好的嗎?你們看看君實,對我們多孝順?一個女婿半個兒,等我們的女兒長大了,多找幾個孝順女婿,可比一個兒子強多了。」 「別又拿這樣的話來轉移話題。」梁薇第一次在賈老賊面前發怒,漲紅著臉斥道:「虧你還是讀書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個道理都不知道?你現在也五十幾了,再不抓緊時間要個兒子,將來到了九泉之西,有什麼面目去見賈家的列祖列宗?我們又怎麼向賈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沒關係,我是絕對不怕去見賈家祖先的。」賈老賊心中大樂,一個控制不好就流露於表情。那邊梁薇、李妴和李嬌娘等女為了賈老賊的事本就心急如焚,見到賈老賊這副毫無良心的笑容,不由個個氣得七竅生煙,性格溫柔的梁薇、張一刀和李嬌娘等女氣得眼淚汪汪,脾氣暴躁如李妴、劉安鳳和香姑等女則是暴跳如雷。一哄而上就要對賈老賊飽以拳腳。還好賈老賊及時大叫道:「行,行,諸位娘子,你們說了就算數,從明天開始我就告假齋戒,九月十九陪你們去給送子娘娘上香。」 「說話算話?你是不是又想像以前那樣找借口開溜?那我們可饒不了你。」李妴瞪著杏眼喝問道。賈老賊連說不敢,心中嘀咕,「反正這段時間也累得夠嗆,就當休息幾天吧。」當下賈老賊的幾個夫人這才轉怒為喜,分別散去。 「好傢伙,差點沒被她們撕了。」幾個老婆走後,賈老賊拍著胸膛慶幸,鬆懈嘀咕。那邊看足了好戲的子聰等人則個個偷笑,很是幸災樂禍賈老賊被老婆們糾纏得暈頭轉向。不過偷笑過後,子聰抓住機會向賈老賊提出一個醞釀了很久的問題,「太師,諸位夫人雖然急切了一些,但她們的心情可以理解,也是從骨子裡為太師你好。可太師你年紀也不小了,至今沒有一個繼承香火的兒子,為什麼反倒沒有諸位夫人著急?」 「是啊,太師,這個問題你得仔細考慮了。」除了隱約知情的首任狗頭軍師廖瑩中以外。賈老賊其他幾個走狗也是對此大惑不解,甚至就連女婿陸秀夫都厚著臉皮插嘴道:「岳父,這事情你死得放點心,半閒堂離臨安府衙門太遠,小婿和妙兒已經商量好了,準備過幾天就搬到衙門裡去住,便於料理公事,到時候你老膝下可是連半個兒子都沒有了。」 「不急,不急,命裡該有的跑不掉,不該有的。也求不來,再說生男生女都一樣嘛。」賈老賊打著呵欠,一副太監急死皇帝閒的慵懶表情——賈老賊確實不急,他的兩個私生兒子雖然和他不是一個姓,可就算梁薇和李妴真的生出兒子來,賈老賊也不可能讓他們姓何,所以賈老賊對此真的一點不急,總覺得有沒有兒子都一樣。 賈老賊受過後世生男生女都一樣的思想毒害,在兒子問題上自然看得很開,可是賈老賊的幾個走狗卻都是從小讀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聖賢書長大的主,對賈老賊的高論自然是大眼瞪小眼,搞不清楚賈老賊到底是豁達還是無奈的自我安慰。而子聰先偷瞟了一眼隱約知情的廖瑩中神色,這才微笑著向賈老賊試探著問道:「太師,小僧冒昧揣測一句,太師對此事如此豁達——該不會是象孟麗君那件事一樣,太師在外面還有私生兒子吧?」說到這,子聰趕緊補充一句,「當然了,這只是小僧的冒昧揣測,如果說錯,還請太師恕罪。」 子聰這句話一下子說到點子,韓震、宋京和咎萬壽早就知道賈老賊好色風流,對這個猜測當然很是贊同,廖瑩中臉上的肌肉卻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趕緊低下頭去繼續一聲不吭。賈老賊則不動聲色,只是微笑道:「本官倒很想在外面有個私生子,不過你們也看到了,本官的幾位夫人個個如狼似虎,差不多都快把本官搾乾了,本官那還有剩下的力氣去外面造兒子?」 賈老賊幾個走狗一起哄笑,廖瑩中也跟著乾笑幾聲,暗罵賈老賊臉皮比城牆還厚,說起假話連臉皮都不會紅一下——要知道,當初賈老賊和全玖造出趙顯來的那個晚上,廖瑩中可就守在門口啊。反倒是挑起這個話題的子聰不動聲色,對賈老賊的下流話充耳不聞。 又閒談了幾句喝了一杯熱茶,已經累得筋疲力盡的賈老賊叫來酒菜。就在紅梅閣書裡設宴款待眾走狗,準備吃完晚飯就各自回家睡覺。因為賈老賊不喜歡在宴會時欣賞歌舞奢侈浪費,所以眾人也只能閒談解悶,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誘導,閒談話題三轉兩轉,不知不覺間就轉到了宋度宗趙祺的身體情況上。 「皇上的身體真的是太差了。」陸秀夫歎氣說道:「去年岳父從四川回來以後,皇上就一直大病小病不斷,也不知道岳父北伐時,皇上的病情能不能完全好轉,否則岳父即便領兵北上,恐怕也不能對臨安完全放心。」 「恐怕難了。」宋京附和一句,也是歎氣道:「皇上對女人那態度……唉,怎麼可能徹底好轉?」 眾人一起默然,這一年多時間來,包括賈老賊在內的文武百官都沒少上表上書,或是婉轉提醒,或是直接指責,都是要求趙祺不可過於沉溺於酒色,免得年紀輕輕就掛在女人肚皮上。而趙祺對這些話一律是虛心接受,堅決不聽,當面說得好聽,拍著胸脯說一定改,轉過身又去臨幸十幾二十個妃子宮女,生生把年輕力壯的身體給糟蹋跨了。 「太師,你去年計劃在三年後全面北伐。」子聰開口,慢騰騰的說道:「如果繼續再這麼下去,皇上這身體可是大宋北伐最大隱患。——說一句大不敬的話,如果太師北伐領兵在外的時候,皇上忽然龍馭歸天,那麼臨安無主,太師又身在千里之外,這朝局必然將不可避免的出現動盪,朝局一旦動盪,對前方有什麼不利影響可想而知。所以小僧建議,太師最好還是近段時間就著手安排,消弭這個隱患於無形。」 「那依大師之見,該如何安排?」賈老賊沉吟著問道。子聰淡淡答道:「盡早冊立太子,那麼即便出現那樣的情況,新皇也可以立即登基大寶,順利度過皇權交替的危險時刻。」 「現在就冊立太子?」賈老賊幾個走狗一起倒吸了一口涼氣,陸秀夫驚訝問道:「子聰大師,這會不會太早了一點?皇上才三十歲,最大的皇子也才八歲,現在就冊立太子,會不會太早了一點?」 「沒辦法,為了鞏固大宋國本和預防萬一,只能這麼幹。」子聰把手一攤,微笑說道:「再說皇子幼年就被立為太子的並不少見,現在就奏請皇上冊封太子,道理上並無虧差。而且以左丞相李芾和右丞相馬廷鸞為首的朝中清流,對皇上的龍體情況也是一清二楚,所以他們肯定也會支持皇上盡早冊立太子。」 眾人一起點頭,很是贊成子聰的意見,賈老賊的另一個智囊咎萬壽則補充道:「太師如果真打算讓皇上早些冊立太子,那麼最好借別人的手去幹——雖然皇上對太師一直言聽計從,恩寵有加,但皇上未必不會對這個條陳多心生疑,所以最好是讓李丞相或者馬丞相的人去點這個大炮仗。」 「咎大人說得太對了。」賈老賊的幾個走狗一起附和,都很樂於借別人的手去點這顆炮仗,而且還爭先恐後的獻計如何借刀殺人——賈老賊的走狗們這些年未雨綢繆,早就在李芾和馬廷鸞手下的清流名士裡暗中收買了不少內線,利用他們開炮,趙祺即便猜忌,自然也會把矛頭指向李芾和馬廷鸞,而不會是賈老賊一黨。 ~5`眾走狗討論得熱火朝天,賈老賊卻一言不發,只是用手指頭敲著桌子閉目沉思。半晌後,賈老賊才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然後緩緩說道:「如果皇上同意在近期內冊立太子,那依你們之見,我們應該擁戴那位皇子受封太子?」 ~1`紅梅閣裡的空氣再一次凝重起來,在立嫡這樣的大事上,一步走錯就有可能粉身碎骨,比戰場還要凶險百倍,所以誰都不敢隨便開口,只是各在各的肚子裡打著小算盤。倒是一向以謹慎和著稱的廖瑩中主動開口,向賈老賊拱手說道:「太師,小生斗膽說上一句,如果要擁立太子,那麼只能在全皇后二子之中選擇。至於二皇子趙是,可以不用考慮。」 ~7`「為什麼?」一向精明無比的子聰竟然開口向廖瑩中問道。廖瑩中偷看一眼賈老賊的臉色,口不對心的答道:「大師何必明知故問?大皇子和小皇子都是全皇后所生,乃是嫡出,當然比已經被賜死的俞妃之子趙是更有資格繼承大統。」 ~z`「瑩中先生,這次小僧可不敢附和你的意見了。」子聰微笑爭辯道:「小僧認為,二皇子繼位也許更有利於太師,因為二皇子的母妃已死,在後宮並無依靠,太師若是擁立他為太子,他必然對太師感激涕零,太師將來的權位只會更高更重。而全皇后所生的兩位皇子——瑩中先生好像忘了,當年全皇后和賈太師為了朝政,可沒少起紛爭。」 ~小`廖瑩中啞口無言,既無法辯駁子聰的理由,更不敢說全玖的兩個兒子很可能就是賈老賊的私生子,所以一定得擁戴全玖的兒子當太子——那不是自取滅門之禍麼?而韓震和宋京兩個都是親身參與過賈老賊和全玖的政權鬥爭當事人,對全玖的狠毒手段仍然心有餘悸,所以立即點頭贊同子聰的建議,既為賈老賊好,也為他們自己好。 ~說`「咳,子聰大師的話雖然有點道理,但考慮問題還是太片面了一些。」賈老賊乾咳一聲,酸溜溜的假公濟私說道:「如果我們擁立二皇子趙是,那麼權利慾望極強的全皇后怎麼可能善罷甘休?肯定要千方百計的設置障礙,甚至對二皇子痛下殺手!到那時候,後宮必起動亂,全皇后也必然更加仇視我等,於我們的北伐大計更為不利。所以本官認為,要擁立太子,就不能考慮趙是,只能在大皇子趙顯和三皇子趙昺之間選擇!」說到這,賈老賊又補充一句,「當然了,如果新皇登基之時年齡還小,我們絕不能同意太后垂簾聽政。」 ~網`「太師所言極是,就是這個道理。」廖瑩中第一個搶著贊同,其他幾個心腹走狗見賈老賊態度堅決,便也果斷點頭附和。而子聰則不動聲色的說道:「太師言之理,小僧確實沒有考慮到這點——險些誤了太師大事,慚愧之至。既然太師決意立全皇后嫡子,那麼依太師之見,又該立全皇后的那位皇子?」 子聰問賈老賊這個問題,其實也是賈老賊這一年多時間一直頭疼的問題,目前種種跡象來看,趙顯無疑最有賈老賊的風範,同時繼承了賈老賊和全玖的所有優點,聰明好學又機警狡詐,辦事很有頭腦和手腕,更難得的還是有一股鋤強扶弱的善心,讓他繼承皇位,對大宋江山無疑更加有利。——可問題是,賈老賊這個兒子偏偏對賈老賊充滿敵意,讓他繼承了皇位,賈老賊將來恐怕想要善終都難。倒是小兒子趙昺對賈老賊十分親切,只是趙昺年齡還太小,現在還看不出優劣。 反覆考慮良久,賈老賊打了一個呵欠,無精打采的說道:「現在考慮這個問題還是早了點,等明年吧。事關重大,本官想再仔細觀察一年,明年下半年再奏請皇上擇立太子。——本官太累了,你們一定也很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太師請早些安歇。」賈老賊的幾個走狗不敢多言,只是紛紛起身告別。子聰來向賈老賊告辭時,賈老賊忽然叫住他,問道:「子聰大師,本官不太擅長數學和天文,這兩項是你最拿手的,而且你的時間也比本官更充裕一些。要不本官給萬歲上一道奏表,請皇上恩准你也出任三位皇子的老師,如何?」 子聰心頭一震,定神細看賈老賊的目光時,發現賈老賊佈滿血絲的雙目中目光炯炯,精光四射,卻看不出半點喜怒哀樂。子聰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盤算半晌才答道:「太師對小僧有知遇提攜大恩,差遣之事,小僧赴湯蹈火,那敢不從?」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二十七章 無招勝有招 和平時期的時間過得既快又慢。從鹹淳四年年底阿魯忽進入中原和阿里不哥火並,轉眼一年多的時間就已經過去,華夏大地不知不覺間已經跨進了鹹淳六年的春天。 在這段時間裡,阿魯忽的遊牧騎兵一直在中原飄忽遊蕩,不斷劫掠騷擾阿里不哥的控制區,搶走大量財物和金銀送回國中,阿里不哥雖然調動了大量軍隊圍剿,無奈阿魯忽軍全是騎兵,行蹤不定又機動靈活,稟承著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的十字方針游擊作戰,加上時不時還可以得到史天澤軍和李□軍的軍需支援。所以阿里不哥軍不僅死活殲滅不了這支狡猾的同族騎兵,主力軍隊反而被拖得筋疲力盡,師老人疲,好不容易利用偽宋朝廷建立起來的一點薄弱後方也被破壞怠盡,餓殍遍野,完全喪失了侵犯江南的後勤基地作用。 「再這麼下去不行,要是再這麼下去,老子遲早要走上忽必烈被耗死的老路。」到了鹹淳六年春暖花開的日子,眼看著控制地裡連種糧都找不出幾顆了,阿里不哥這才慌了手腳,開始考慮被自己多次拒絕的劉整建議——也就是向察哈台汗國割地求盟。聯手對抗大宋迫在眉睫的全面北伐。於是乎,以中原大地為舞台,又一場合縱連橫的好戲就此展開…… 「報——!呂文煥將軍飛鴿傳書!」親兵隊長拿著薄竹管衝進紅梅閣書房,向正在討論春耕情況的賈老賊和子聰等人獻上十萬火急的傳書。賈老賊一努嘴,廖瑩中忙上前接過呂文煥的書信,打開念道:「啟稟太師,我軍細作探知,阿里不哥軍近日停止了對阿魯忽軍之圍剿,並向潼關派出使者,似有和解之意。呂。」 「阿里不哥還不算太蠢嘛,終於想到要和阿魯忽和解了——可惜,太晚了。」賈老賊捻著新近蓄的鬍鬚微笑,很是不屑阿里不哥的有勇無謀。對此事早有心理準備的子聰、廖瑩中和咎萬壽等人也是會心微笑,贊同賈老賊對於此事的看法。咎萬壽還微笑著補充道:「也不知道阿里不哥是打算把那塊地盤割讓給阿魯忽,換取和解結盟,鳳翔路和京兆府路?河北東路(山西)?還是南京路(河南)?」 「河西走廊一帶,阿里不哥雖然還控制著幾個大城池,但實際上已經是阿魯忽的控制地了,阿里不哥就算想拿這塊土地去坑他,阿魯忽也未必會上當。」子聰微笑分析道:「至於河北東路嘛,盛產可以鍛煉鋼鐵的煤炭,還有一些鐵礦,農業田地被破壞得也比較少,快窮得當褲子的阿里不哥也捨不得給阿魯忽。所以嘛,阿里不哥割讓鳳翔路和南京路的可能性應該最大。」 「有道理。」咎萬壽點點頭,又轉向賈老賊問道:「太師,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是不是派一個使者去潼關。對阿魯忽許以厚利,破壞阿里不哥和阿魯忽的結盟?順便要求阿魯忽遵守與我們的盟約,繼續和阿魯忽開戰到底?」 賈老賊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用手指頭敲打著桌面閉目盤算,片刻後,賈老賊才綻露微笑說道:「用不著,不管怎麼說,阿里不哥和阿魯忽都是堂兄弟,咱們挑撥人家兄弟鬩牆——有損陰德,說不定會遭報應的。他們兄弟倆想要和解,就讓他們和解去吧。」 「什麼?」咎萬壽和廖瑩中都瞪大了眼睛,心說你賈老賊說話也不臉紅,如果挑撥離間真會傷陰德遭報應——那你賈老賊死了以後絕對要下十九層地獄!賈老賊卻神秘微笑,又擺手說道:「就這麼定了,子聰大師,麻煩你為本官草擬一道奏章,請天子賜兀魯忽乃的兒子木八刺沙金牌十面,白銀千兩,錢萬貫,再從宗室裡找一位公主或者郡主什麼的,向木刺八沙求親。」 「小僧明白。」子聰會心陰笑。忙按賈老賊的吩咐提筆擬文。乘著賈老賊出門方便的時候,滿頭霧水的廖瑩中和咎萬壽忙向子聰詢問賈老賊這麼做的原因,子聰奸笑答道:「阿里不哥,阿魯忽,皆豺狼餓虎也,飽之則去,餓之食人。賈太師若是派出使者去潼關,大宋與阿里不哥競爭開價,阿魯忽必然待價而沽。大宋縱然成功,也得付出重大代價,而且也不能徹底消除阿魯忽與阿里不哥之間復合的可能。」 「明白了。」咎萬壽第一個醒悟過來,恍然大悟道:「所以賈太師乾脆就不去阻止阿里不哥與阿魯忽兩個韃子和解結盟,轉而收買籠絡兀魯忽乃母子,利用這對母子在察哈台國的強大影響力,在阿魯忽軍隊裡埋下禍種,假以時日,就又有機會挑撥阿魯忽和阿里不哥重新開戰!」 「不錯!」子聰大力點頭,獰笑補充道:「阿里不哥和阿魯忽都是豺狼本性,彼此之間不管怎麼和解,這一年多來結下的仇怨也不可能完全消除,等到阿里不哥付出慘重代價換取了一張比擦□紙還不如的盟約後,我們只要隨便點上一把火,讓兩家重新開戰易如反掌!而且阿魯忽和兀魯忽乃夫妻之間也不過是在互相利用,太師籠絡兀魯忽乃的兒子,還可以在必要時,起到挑撥阿魯忽和兀魯忽乃夫妻反目的效果!一箭雙鵰,何樂而不為?」 「高,高,賈太師果然高明。子聰大師也果然高明!」咎萬壽和廖瑩中異口同聲的稱讚,又同時在心裡擦了把冷汗,心說賈老賊和子聰這對搭檔真是越來越陰險奸詐,計謀也是越來越狠毒隱蔽,差不多是到了厚而無形、黑而無色、無招勝有招的地步…… …… 子聰的烏鴉嘴一向都非常靈驗,阿里不哥還真是拿鳳翔路和南京路的土地去換取阿魯忽的停戰,另外還雙手奉上大量從各地搜刮來的金銀財寶,使者更是在阿魯忽面前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哭訴黃金家族的創業之艱辛,守業之艱難,希望阿魯忽能看在蒼狼白鹿的份上,與阿里不哥化干戈為玉帛,聯手對付賈老賊這條躲在長江南面磨尖了毒牙的毒蛇。 雖說南京路這些年已經被忽必烈、宋軍、阿里不哥和阿魯忽輪流糟蹋得不成樣子,可還是要比阿魯忽控制的沙漠蠻荒之地強上許多,土地也更加富庶,出產更豐富,對阿魯忽夫妻還是有著極大誘惑力,再加上連年征戰,察哈台汗國的軍隊也頗為疲倦,同樣需要時間休養生息。所以阿魯忽夫妻也沒和原先的盟友南宋軍隊商量,直接就厚顏無恥的接受了阿里不哥的求和結盟請求,與阿里不哥約定以黃河為界,雙方軍隊一起退出對方的土地,從此之後再不開戰。聯手對付宋軍隨時可能到來的北伐之師。 答應了與阿里不哥和解後,阿魯忽和兀魯忽乃夫妻開始還擔心賈老賊借口他們背盟棄約,出兵攻打他們在中原控制的土地,還為此揣揣不安了幾天時間。可最後的結果卻讓阿魯忽夫妻喜出望外,賈老賊派出的使者抵達潼關後,不僅沒有指責他們背叛盟約的不義之舉,還以個人身份大大恭喜了一通阿魯忽夫妻在與阿里不哥的戰爭取得的戰果,並且遞上大宋國書和趙祺送給兀魯忽乃兒子的禮物,提出與察哈台汗國聯姻。面對這樣的結果,自認為在兩邊都佔了大便宜的阿魯忽夫妻笑得嘴都合不攏,趕緊收下賀禮並答應南宋朝廷提出的聯姻要求。還派出了使者南下臨安,商量木八刺沙與趙氏皇女的親事。 高高興興的吃下賈老賊主動喂來的定心丸,阿魯忽夫妻完全放下心來,趕緊率領軍隊重新進入南京路和鳳翔路,接管城池地盤,任命地方官員制訂法典,修宮殿建牧場招募移民,擺出一副準備在中原放手大幹一場的架勢。而這些消息傳到涿州後,正在準備重新圍攻大都的阿里不哥當場就賞給劉整兩記大耳刮子,打得劉整的牙齒都飛了兩顆,滿口鮮血。 「你幹的好事!」阿里不哥怒氣難消,又一腳把劉整踹了個狗吃屎,瘋狂咆哮道:「你不是說只要我們和阿魯忽和解,把南京路的萬畝良田割讓給阿魯忽,阿魯忽就肯定在南京路和宋蠻子開戰,讓我們可以坐山觀虎鬥!現在南京路已經丟了,宋蠻子不但沒有和阿魯忽開戰,反而還和阿魯忽逆賊聯姻結親!你說,你說,這到底是為了什麼?現在該怎麼辦?」 蒙古眾將和偽宋朝廷文武官員都噤若寒蟬,跪趴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劉整更是哭都哭不出來,強忍著疼把牙齒咽進肚子裡,磕頭說道:「大汗息怒,此乃賈似道老賊的以退為進之計,假作不再追究阿魯忽的背盟之舉,還主動提出聯姻結親,其真正目的只是暫時穩住阿魯忽夫妻。大汗且請暫時忍耐,先掃除大都這個最後的後方隱患,然後再設法離間兩家關係,分而破之。」 「放屁!等到那時候,阿魯忽的兒子早成了宋蠻子皇帝的女婿了!」阿里不哥又是一腳把劉整揣出去老遠,吼道:「馬上派一個使者去見阿魯忽,命令他立即停止和宋蠻子聯姻結親!否則的話,我就當他是背叛盟約,和他重新開戰!」 「大汗,不能啊!」劉整不顧全身摔得劇疼。爬起來膝行到阿里不哥面前,抱著阿里不哥的雙腿嚎啕大哭,「不能啊,大汗,如果你真這麼做了,我們先前的努力就白白浪費了!阿魯忽肯定又要和宋蠻子聯手,向我軍重新開戰了!」 「滾!」阿里不哥大怒之下又是一腳把劉整踹開,劉整卻又撲了上來,繼續抱著阿里不哥的雙腿大哭勸阻,阿里不哥火氣更大,喝道:「來人啊,把劉整蠻子給我拖出去!抽三十鞭子!」兩個怯薛應聲而上,架起劉整就往外走,劉整則一邊瘋狂掙扎一邊聲嘶力竭的哭喊,「大汗,不能向阿魯忽威脅開戰啊!微臣是為了你的江山萬年著想,不能啊!不能啊——!」 「放屁,你想把老子坑死才是真的!」阿里不哥破口大罵一句,又指在跪滿遍地的文武官員怒喝道:「沒聽到朕的旨意嗎?馬上去給阿魯忽傳旨,命令他不准和宋蠻子聯姻!」 「遵旨。」蒙古眾將一起戰戰兢兢的答應。跪在趙孟頫旁邊的唐笑忽然膝行幾步,向阿里不哥磕頭說道:「大汗,奴家冒死呈奏一句,劉將軍說阿魯忽可能和宋蠻子重新聯手抗擊我軍,奴家認為不能不防。」 「臭婊子,難道你也想阻止大汗?」沒等阿里不哥說話,也速台搶先破口大罵起來——也速台可是很清楚唐笑滾了多少次阿里不哥的被窩。 「奴家不敢。」唐笑嚇了一跳,趕緊說道:「奴家只是認為大汗應該做好兩手準備,如果阿魯忽逆賊真的拒絕大汗的命令,與宋蠻子重新聯手,大汗也不至於措手不及。」 「兩手準備?說得容易。」也速台昂起高貴的下巴,冷哼著問道:「那你認為該怎麼辦?如果說不出來,我抽死你這個臭婊子!」 「大妃……」阿里不哥倒有點憐香惜玉,想勸也速台收回這句話。不曾想唐笑毫無懼色,馬上答道:「大皇后娘娘,奴家確實有一個辦法,可以在阿魯忽逆賊翻臉時出奇制勝。」 「哦?那你快說來聽聽。」阿里不哥驚訝問道。唐笑嫣然一笑,嫵媚說道:「大汗,阿魯忽逆賊的軍隊接管南京路後,主要駐紮在洛陽至開封一線——當年宋蠻子端平北伐之時,軍隊也是主要駐紮在這一帶,後來奴家的外公率領一支軍隊挖開了黃河大堤,淹死了蠻子士兵和蠻子百姓。現在是春季,黃河的桃花汛馬上就要到了……」 「妙啊,我怎麼把挖開黃河這招忘了?」阿里不哥一拍大腿,喜滋滋的自責,「要是去年春汛秋汛的時候我想起這招,阿魯忽逆賊的烏合之眾肯定一個都跑不了!」 「大汗太謙虛了,這樣的彫蟲小技,大汗肯定早就想過了,只是憐惜南京路的天生萬物,所以不願用而已。」唐笑嬌滴滴的給阿里不哥拋去一頂高帽子。被拍得全身舒暢的阿里不哥放聲大笑,點頭道:「好,就這麼一辦,一邊給阿魯忽逆賊派去使者,一邊在黃河岸邊埋伏一支軍隊。要是阿魯忽那個逆賊膽敢背叛於朕,就挖開黃河,淹死這幫逆賊!」 「其實,就算阿魯忽那個逆賊答應了拒絕和宋蠻子聯姻,老子也可以挖開黃河淹死他們。」阿里不哥心中忽然又產生這麼一個念頭,「死了的敵人,總是最好的敵人。」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二十八章 逼上梁山 阿里不哥使者無理的要求徹底激怒了阿魯忽夫妻。兀魯忽乃就不用說了,木八刺沙是她的親兒子,親兒子能夠和一個強大帝國聯姻,對兀魯忽乃母子奪回察哈台汗國的實際控制權大有益助,兀魯忽乃自然是求之不得,可阿里不哥竟然以外人身份干涉,逼著木八刺沙和趙氏皇族退親,這可大大惹惱了權利慾望極強的兀魯忽乃——破棄與阿里不哥剛剛結成的盟約這個念頭,也迅速湧上了兀魯忽乃心頭。 與兀魯忽乃的現實勢利不同,阿魯忽雖然對繼子的婚事能否成功並不怎麼在意,可阿里不哥對他家事的干涉,毫無道理的強迫他和趙氏皇族反目成仇,這點可讓阿魯忽大大不滿。不過阿魯忽為了謹慎起見,還是決定派個使者去涿州見阿里不哥,聲明察哈台汗國與趙氏皇族聯姻只是普通的姻親關係,並不針對第三者——雖然這個聲明連阿魯忽自己都不會相信,但國與國之間說的基本上都是這樣的鬼話,說真話反倒不多見,也基本沒有人信。 使者派出去了,深知阿里不哥狗熊脾氣的阿魯忽夫妻為了謹慎起見,還是積極調動兵馬密切監視黃河以北的動靜。隨時準備應對阿里不哥軍接踵而來的報復。可阿魯忽夫妻做夢也沒想到的是,阿里不哥的報復竟然會來得如此之快,就在使者出發後的第三天,也就是南宋鹹淳六年的二月十三日夜裡,黃河的桃花汛洪峰流經河南時,阿里不哥的軍隊竟然挖開了三段黃河大堤,渾濁的黃河水瞬間淹沒了南京路的大片土地,洛陽、鄭州和洛陽三座重要城池同時遭到洪水襲擊,一夜之間,無數百姓葬生魚腹,流離失所,阿魯忽的沙漠鐵騎也在洪水氾濫中損失慘重,無數駐紮在野外的士兵、戰馬和駱駝喪命,軍器糧草損失無數,剛剛建起的牧場和糧田也泡了湯,差點把阿魯忽和兀魯忽乃夫妻的褲子都賠了出去。 雖然阿里不哥軍在挖快黃河大提時並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暴跳如雷的阿魯忽夫妻還是用腳指頭的都能猜到罪魁禍首究竟是誰,狼狽不堪的逃出黃泛區後,阿魯忽夫妻立即著手安排報仇行動。而遠在臨安的賈老賊得到消息後,狂笑得意之餘,立即讓就近的呂文煥軍派出使者與阿魯忽軍隊聯繫,對阿魯忽軍的不幸遭遇表示親切慰問,並且抱著菩薩一樣的心腸向阿魯忽軍提醒道:「察哈台汗,阿里不哥偽汗倒行逆施,天怒人怨,但百姓是無辜的——雖然阿里不哥偽汗北征大都山西空虛,但春耕正在緊要關頭。還望察哈台汗為天下蒼生著想,不要攻打山西破壞春耕,否則不光是阿里不哥偽汗來年的軍糧會受到影響,山西百姓也必將陷入饑荒。」 有了賈老賊的『好心』提醒,正準備殺進河北找阿里不哥算帳的阿魯忽夫妻醒悟過來,立即掉轉馬頭殺進阿里不哥軍兵力空虛的山西,在阿里不哥控制區域內情況相對最好的山西大地上燒殺搶掠起來,三下兩下就把阿里不哥的糧草和武器補給基地給破壞怠盡。這麼一來,原本打算和阿魯忽在華北平原決戰的阿里不哥傻了眼睛,不得不抽調兵力從太行山進山西與阿魯忽軍抗衡。於是乎,剛平靜了一個多月的中原戰場自然而然的又乒乒乓乓打成了一團,躲在臨安蓄養毒牙的賈老賊又可以隔著長江淮河慢慢的欣賞狗咬狗好戲了。 戰場上一切順利,生活中卻極不順利,頭一年的九月十九到玉皇廟給送子娘娘上香許願後,為兒子問題急得火燒眉毛的梁薇和李妴等女除了互相商量著為賈老賊懷孩子外,還遂了賈老賊長期以來的心願,讓李慧娘也和賈老賊圓了房。可幾個月時間下來,不管怎麼求神拜佛,賈老賊累了個半死,九個老婆卻沒有一個肚子見動靜。最後梁薇和李妴等女沒了辦法,只好再遂賈老賊一個心願。讓賈老賊到楊家求親,把楊亮節的姑姑楊秋兒也娶進家門,最後碰一次運氣。 其實楊亮節的父親早就可以把⼳妹妹嫁出去的——不說楊家出了一個貴妃,就憑楊秋兒的容貌,求親的人也能把楊家的門檻給踩破了,只可惜楊秋兒一個都看不上眼,死活就是不答應,二十好幾了都沒嫁出去,直到賈老賊請的人來說媒時,楊秋兒才沒有開口反對,只是紅著臉不吭聲。楊亮節父親這才醒悟過來,趕緊把父母留給自己的拖油瓶甩出去,一口答應並把婚事訂在五月初二。 眾所周知,咱們的賈太師早在襄陽決戰前就對楊秋兒垂涎三尺,如今終於心願得嘗,也不顧臉皮的大操大辦起婚事——雖然因為梁薇已經坐定了大房的位置,楊秋兒的花轎只能從側門抬進半閒堂,但賈老賊還是想用一個隆重婚禮的補償楊秋兒。可好不容易準備得萬事具備只欠東風,就在婚禮即將舉行的頭一天早上,出事了,而且還是出了大事…… 「微臣李芾謹奏吾皇萬歲。」五月初一的早上,因病時隔十三天趙祺終於再度上朝的時候,對大宋朝廷和趙氏皇族忠心耿耿的左丞相李芾跳了出來,主動挑起趙祺立嫡的話題,並且當眾宣讀自己的萬言奏章,「……太子乃一國儲君,國之根本,如能早立,則宗社幸甚。天下幸甚。臣不勝戰慄恐懼之至,為此具本親繼,謹具奏聞!」 「文言文就是麻煩,你直說要讓趙祺立太子不就得了?何必要念上一個多時辰?」在金鑾殿上站都腿都發軟的賈老賊心中嘀咕,很是佩服跪在那裡還能念得抑揚頓挫的李芾——光這份耐力,賈老賊就遠遠不如。而從趙祺帶著病色的臉上表情來看,估計他心裡和賈老賊的心思也差不多——前面說過,賈老賊上朝時趙祺不敢坐下,所以他受的罪也和賈老賊差不多。好不容易等李芾念完,就迫不及待的打著呵欠說道:「李愛卿,你的忠心朕明白了,不過朕現在還年輕,年富力強,用不著那麼早立太子,這事就容後再議吧。諸位愛卿,如果沒事的話,就散……」 「皇上,早定太子,有利於大宋江山啊!」李芾早有心理準備,馬上膝行幾步大叫起來,徹底打破了趙祺立即散朝的美夢。那邊右丞相馬廷鸞、禮部尚書江萬里、范東叟、王會、洪天錫、鄧道和徐直方等一幫老臣清流也是紛紛出列,跪下奏道:「微臣等附李丞相之議,早定太子。有益於大宋江山。」只在眨眼間,金鑾殿上就跪倒了一大片,剩下的基本是賈老賊的黨羽,沒有賈老賊點頭前不敢說話,還有伍慶志之流的牆頭草,在沒拿準趙祺心思前也是絕對不敢開口。 趙祺性格懦弱也沒心機,對李芾勸他立太子的事情也沒想到其他地方去,只是覺得現在幾個兒子都太小,這事提的早了點,可看到金鑾殿上呼拉拉的跪倒一大片人,趙祺立即就慌了手腳。忙把求助的目光轉向大忠臣賈老賊,希望賈老賊幫忙拿一個主意。誰知賈老賊低著頭裝沒看見,趙祺沒了辦法,只好主動問道:「師臣,這事你怎麼看?」 「此乃陛下家事,老臣不宜干涉。」賈老賊半天才憋出一句。不過話一出口,賈老賊立即就考慮到自己率軍北伐後,趙祺如果真有什麼三長兩短可不是鬧著玩的,所以賈老賊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依老臣愚見,早立太子,對大宋江山有百利而無一害,對萬歲也毫無影響。」 賈老賊的話提醒了趙祺,趙祺開動他所用不多的腦袋仔細一想,發現確實是這樣,反正只是立太子又不是逼自己退位,對自己毫無影響,而且立了太子以後,這些囉哩囉嗦的老傢伙也不會繼續纏著自己。賈老賊手下的那幫狗腿子見主子開了口,馬上也是紛紛發言附和,很難得的和清流名士一黨站在一起,而伍慶志之流的牆頭草更是爭先恐後的跪倒附和,搬出各種各樣的理由支持趙祺早立太子,那大義凜然的模樣,彷彿首先提議的李芾和馬廷鸞都沒有他們忠心一樣。 「也好,既然諸位愛卿都是這意思,那這事朕就准了。」趙祺終於點頭,說道:「待朕與太后、皇后仔細商量商量,這幾日就把太子的人選定下來,再商量何時正式冊封。好了,朕也累了,散朝吧。」 「吾皇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南宋清流言官又一次在與皇帝的爭辯中獲得勝利,自然是得意志滿的散朝離去。賈老賊則愁容滿面,他直到現在還拿不準究竟該讓那個兒子去篡奪趙家江山。原本打算再觀察一段時間再說,但是被李芾和馬廷鸞這幫清流言官一鬧,賈老賊的算盤可就完全被打亂了。 「唉,先把和楊秋兒的親事辦了再說吧。」思來想去,賈老賊也只好認命…… …… 賈老賊認命準備過一兩天就慎重考慮立嫡大事,可賈老賊的一幫黨羽卻不敢閒著,才到下午時分,廖瑩中、宋京、韓震和翁應龍四條老走狗就摸進紅梅閣書房,鬼鬼祟祟的把三份名單放到賈老賊面前,廖瑩中阿諛笑道:「太師,小生們今天派人四處打聽了一下,初步弄清楚了朝中百官對擁立那一位皇子為太子的態度,這是三位皇子各自獲得的擁戴官員名單,請太師過目。」 「不錯,才一個中午就調查了一百多個官員,效率比以前快多了。」賈老賊先誇獎四條老走狗一句,這才拿起名單細看。和所有人的預料一樣,支持俞妃所生的二皇子趙是的官員最少,區區小貓兩三隻,不可能翻起什麼風浪;而賈老賊的私生子趙顯和趙昺之間競爭最激烈,九成的以上官員都支持他們兩兄弟的其中之一冊封為太子,但仔細一看各自獲得的官員支持數量,賈老賊不由目瞪口呆——支持小兒子趙昺的官員數量,竟然比支持趙顯的官員數量多出足足一成。 「怎麼可能?支持大皇子的官員怎麼還沒三皇子的多?」賈老賊萬分驚訝,幾乎懷疑幾條老走狗是拿一份假名單來哄自己——因為按常理來說,趙顯是嫡子又是長子,擁護他的官員應該更多才對,而且對於並非賈老賊一黨的南宋官員來說,支持年紀較長的趙顯繼位,也可以早些有希望擺脫自己專權的局面。可現在包括左右丞相在內的官員都支持趙昺而不支持趙顯,這可大大出乎賈老賊的預料了。 「不奇怪,其實支持三皇子的官員,大部分都是向著我們的。」宋京解釋道:「說句大不敬的話,就皇上那身子骨,恐怕很能支撐到太子成年。到時候,太子的年齡越小,對太師你就越有利,所以這些人為了讓太師你高興,就決定支持三皇子了。」 廖瑩中補充道:「兩位丞相支持三皇子,是因為他們也知道了大皇子喜歡微服出宮的事,認為這樣的皇子太沒有帝王威嚴,又耽於玩樂,登基後怕是對大宋江山社稷不利,所以才選擇支持比較乖巧的三皇子。」 「倒是支持大皇子那些,都是平時和我們過不去的。」翁應龍殺氣騰騰的補充道:「這些傢伙肯定沒安什麼好心,咱們得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韓震雖然沒說話,卻一直不斷點頭,表示也是附和廖瑩中等人的意見。 賈老賊不說話了,本來賈老賊也很擔心趙顯登基長大後自己沒什麼好下場,可趙顯表現出來的才能手段,卻又讓賈老賊感覺有些捨不得。現在就連其他官員都為自己著想,選擇支持趙昺和放棄趙顯,這不免讓賈老賊更加猶豫難決。這時候,龔丹忽然從外面進來,向賈老賊稟報道:「啟稟太師,皇后娘娘來了,說是親自來給你頒賞賀禮,祝賀你迎娶第十房夫人。」 「祝賀我娶第十個老婆?怕是來找我商量立她那個兒子當太子才是真的吧?」賈老賊心中嘀咕,很是不屑全玖的借口之粗陋。但賈老賊也不得不去做一些表面工作,趕緊領著幾個走狗到正門迎接行禮,畢恭畢敬的把盛裝鳳冠的情婦領進家門,在大廳中跪接賞賜。——不過賈老賊怕多少猜到些內情的李妴吃醋,所以也沒敢把老婆們都叫出來,還好全玖也不可能計較。 價值不菲的賀禮送了,全玖果然找借口參觀半閒堂,甩下大部分隨從,領著幾個心腹就進了和賈老賊鼓搗出趙昺的紅梅閣。到得樓下,全玖使個眼色,以劉濟豪為首的侍衛宮女便自動留下,賈老賊也是一個眼色,跟著旁邊的親兵也馬上留下,把住所有上樓台階,賈老賊和全玖兩人便又有了一個幽會的地方。 進得紅梅閣書房,全玖毫不客氣坐到賈老賊的太師椅上,斜著眼睛渺賈老賊,一副不滿模樣。弄得賈老賊很是奇怪,還在心裡說自己最近沒得罪全玖啊?半晌後,全玖才冷哼道:「果然是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往常一有機會和我在一起就動手動腳,現在可好,明天就要娶美人了,今天我主動送上門來,你倒裝得像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了。」 「原來是這樣啊。」賈老賊恍然大悟,忙淫笑著走上去,一把抱住全玖,在她嘴唇上一陣亂吻,然後又雙手探進全玖衣中,在她噴香柔滑的嬌軀上大肆搓揉,直到全玖轉怒為喜依偎在懷裡,賈老賊才把她抱起來自己坐下,讓全玖坐在自己的腿上,捏著她豐滿的豪乳,淫笑道:「吃醋了?不過這事不怪我,是梁薇和李妴她們逼著我討的,想看看她能不能給我留個種。」 「沒良心的,你倒在外面左擁右抱了,讓我一個人在宮裡獨守空房。」全玖幽怨的瞪上一眼,又在賈老賊肩上啃上一口,恨恨問道:「自己說,你幾個月沒進宮裡去看我了?」 「這不是忙嗎?又怕進宮次數太多,惹人懷疑,對你不好。」賈老賊苦笑著回答一句,大手又迅速滑進全玖的裙子裡,淫笑問道:「怎麼?想要了?」 全玖羞澀不答,只是又在賈老賊身上掐了幾把,後來見賈老賊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全玖這才羞紅著臉說道:「想欺負人家的話就抓緊時間,天快黑了,我得趕著回宮。」 賈老賊淫笑更盛,一邊繼續挑逗著全玖的情慾,一邊淫笑著低聲說道:「今天可不行,為了讓楊秋兒早些懷上我的孩子,我那幾位夫人這三天都不許我碰女人,我得攢給楊秋兒,所以只好委屈皇后娘娘一下了……」 賈老賊的話還沒有說完,全玖俏臉上已經全是妒意,忽然一把扯住賈老賊腰帶,咬牙說道:「你做夢!今天我得先把你給搾乾了,一點都不留給那隻狐狸精!」說著,全玖飛快就解下麗裙,主動壓了上去…… 全玖膽子再大也不敢過於耽擱,所以僅是迅速把賈老賊搾出一次就沒有繼續,然後依偎在賈老賊懷裡,輕輕噬咬著賈老賊的胸前皮肉休息。賈老賊也怕時間耽擱過長,一邊撫摩著全玖的如絲肌膚,一邊柔聲說道:「玖兒,你是為我們兒子的事情來的吧?你說說看,我應該擁護我們的那個兒子被立為太子?為了這事,我這幾年可是頭髮都愁白了不少。」 「擁立你的兒子?你還真是想當呂不韋想瘋了。」全玖白了賈老賊一眼,又湊在賈老賊耳邊低聲說道:「你以為我不為這件事犯愁啊?你上次從四川回來以後,我每天只要有時間,也都在為這件事發愁。」 「可憐天下父母心。」賈老賊歎了口氣,又問道:「那你考慮得怎麼樣?我們的兩個兒子誰更適合?」 「如果你想做呂不韋,又不想落到呂不韋的下場,那你就得考慮清楚。」全玖的回答讓賈老賊大吃一驚,全玖幽幽說道:「我思來想去,雖然這麼做對顯兒殘酷了一些,可是為了你的將來好,所以你還是擁立性格溫和的昺兒當太子最好。」 「可顯兒比昺兒聰明,學業和能力也都比昺兒好啊?還對你那麼孝順。」賈老賊吃驚問道。全玖輕聲答道:「這些我當然知道,可顯兒心機太深了,對你又沒有什麼好感。他如果當了太子和皇帝,將來不管知不知道你是他的親生父親,他都不會放過你。」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二十九章 選擇 「為了你著想,我覺得你還是擁立昺兒當太子更好。」全玖的決定讓賈老賊驚詫萬分——在賈老賊印象中和從掌握的宮廷情報來看,全玖最疼愛的兒子應該是長子趙顯,而不是幼子趙昺,所以賈老賊才會在明知趙顯對自己滿懷敵意的情況下,仍然捨不得放棄這個兒子,但現在全玖竟然主動提出捨趙顯而立趙昺,這可就大大出乎賈老賊的預料了。賈老賊甚至生出這麼一個念頭,「玖兒該不會是在故意試探我吧?」 見賈老賊久久不說話,冰雪聰明的全玖很快就猜出賈老賊的心思,便柔聲說道:「師憲,你不要誤會,我這次真的不是試探您,而是說的心裡話。我們大兒子的性格和脾氣太像我們倆了,他如果繼位,我是他的親娘,他不會對我怎麼樣,可你就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為了你,也為了你的一家,所以我才認為你應該擁立昺兒。」 「可顯兒聰明早熟。又很有明君風範,放棄他,只會是大宋江山的損失。」賈老賊痛苦的答道。全玖幾乎落淚,哽咽道:「虧你還自吹博古通今,難道你不知道自古明君多暴君這個千古不變的真理?以顯兒的性格,他即便知道你是他的親生父親,也絕對不會放過你!倒是昺兒,性格柔弱乖巧,對你也十分尊敬,就算知道我們的事,也不會對你痛下殺手,起碼可以讓你有一個善終啊。」 全玖難得的真心話,確實是全心全意為賈老賊的將來著想,也飽含了她在內心深處對賈老賊的誠摯感情。聽到這些話,賈老賊感動萬分,不禁摟緊全玖,在她嘴唇上深情一吻,柔聲說道:「玖兒,你放心,這件事我會慎重考慮的。在我做出決定之前,你先不要把這個打算告訴任何人。」 「我知道。」全玖低下螓首,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其實今天散朝以後,……傻子就問過我的意見,我還沒回答他,等他下次再問,我就說你是先皇的托孤重臣,又是皇子的老師和朝廷首輔。應該首先徵求你的意見。」說到這,全玖頓了一頓,輕聲說道:「至於怎麼選擇,你自己仔細考慮,你是兒子的親生父親,我聽你的。」 賈老賊更是感動,又摟著全玖深情熱吻,良久方歇,又深情對視許久後,兩人才互相幫助著穿好衣衫,默默無語的出分告別。全玖領著宮女侍衛回宮,賈老賊則繼續留在西湖半閒堂,一對最為相配又情投意合的苦命鴛鴦近在咫尺,卻遠隔天涯。 送走了全玖後,李妴和梁薇等女這才聞訊趕到紅梅閣捉姦,早就懷疑賈老賊和全玖關係不對的李妴本想逼著賈老賊脫褲驗奸,可是看到賈老賊那擦所未有的陰鬱表情,李妴最終還是沒敢動手,反而把其他姐妹勸了出去,留下一直沒有說話的賈老賊在房間中冷靜思考。 當夜,紅梅閣書房中燈光徹夜未滅…… …… 第二天是鹹淳六年的五月初二。同時也是賈老賊和楊秋兒成親的日子,所以賈老賊早早就向趙祺告了假,恨透了早朝制度的趙祺也乘機休朝一天,派出太監頒布賞賜後就一頭扎進後宮脂粉堆裡就不再抬頭,臨安朝廷裡文武官員也幾乎跑到西湖葛嶺去給賈老賊道喜,溜鬚拍馬,一時間,半閒堂中再一次賓客雲集,勝過鬧市。可誰也不知道的是,就在葛嶺山下,一雙幼小的眼睛正遠遠盯著半閒堂的熱鬧景象,眼神中充滿妒忌和敵視…… 「大殿下,時間不早了,如果你想去半閒堂親自祝賀,我們現在就得上山了。再晚的話,半閒堂裡官員更多,認出我們來的話就麻煩了。」向士壁之子、同時也是趙顯貼身侍衛的向洪傑低聲說話,向馬車上化裝成普通百姓的趙顯提醒道。向洪傑又重複一次後,趙顯這才回過頭來,冷哼說道:「不去了,文武官員包括左右丞相都去了,我還去幹什麼?還讓那些馬屁精以為我也是去拍馬屁,爭取讓賈似道擁立我為太子。」 向洪傑苦笑,被劉濟豪安排到趙顯身邊的他經過兩年多時間接觸,可是太清楚趙顯對賈老賊的痛恨了。這幾年來,大宋江山的民政兵權幾乎全部落到賈老賊手裡,臨安、四川、兩淮和京湖四個最重要主力軍區被賈老賊經營得針扎水潑不進,幾乎到了只聽賈老賊命令而無視趙祺聖旨的地步,剩下的廣南軍區和沿江軍區不僅位置和力量次要。而且也不敢對賈老賊有半點違抗,大宋土地上最有權勢的人其實已經是賈老賊,而不是皇帝趙祺。面對這樣的情況,先天不足又對賈老賊無比信任的趙祺倒是沒有任何意見,可對於同時繼承了賈老賊奸詐多疑性格和全玖貪權猜忌性格的趙顯來說,卻是比殺了他還要痛苦的事情——沒辦法,上一代的品種實在不怎麼樣。 「殿下,卑職認為你最好還是去一趟的好。」向洪傑好心建議道:「李丞相昨天已經在早朝上提出了立太子的事,皇上也答應了。這就是說,現在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你絕對不能讓賈太師對你產生半分反感。」 趙顯低頭不答,只是被向洪傑勸得有些心動。這時候,趙顯的另一個貼身侍衛、青陽夢炎之子青陽千快步跑了過來,把一份密封的書信雙手捧到趙顯面前,低聲說道:「大殿下,在昨天,賈太師的幾個心腹大概打探了一下文武百官對擇立何位皇子冊封太子的態度,這是他們統計的名單——大皇子在紅梅閣裡內線謄抄出來的。」 「幹得好。」趙顯誇獎一句,不動聲色的接過書信拆開,拿出三份名單仔細一看,一個熟悉的筆跡立即躍然在目——那是趙顯眾多老師中,其中之一的筆跡。看完那三份沒有半字修改的名單後,趙顯繼承至賈老賊和全玖的清秀臉蛋立即充滿了憤怒。恨得直咬牙,「一群馬屁精,知道立三弟對某人最有利,所以就趕緊來拍馬屁了!」 「大殿下,怎麼了?」向洪傑和青陽千不敢去看名單,只是壓低聲音問道。趙顯閉嘴不答,只是討來火石火鐮,親自打火把那三份名單燒燬,凝視著三份名單緩緩化為灰燼後,趙顯終於開口說道:「你們倆陪我上山,去給賈太師祝賀送禮。從小路上山進後門。別讓其他人知道。」 「遵命。」向洪傑和青陽千一起答應,忙從馬車裡捧出一個裝有十顆南海大珍珠的禮盒,陪著趙顯從小路登上葛嶺,其他的侍衛則留在原地等候。 賈老賊既然住在葛嶺,葛嶺上山的大路小道看守自然嚴密無比,趙顯一行三人一路走來,竟然遇到四起軍隊盤查,好在向洪傑和青陽千既是名門之後又是御前侍衛,亮出身份後立即獲得通行,所以到得下午時,趙顯一行便從後門進到了半閒堂。 半閒堂佔地面積很大,雖然前院熱鬧非凡,但後院卻靜悄悄的十分安靜,還有不少的空閒房間,在賈府家僕引導下,趙顯一行尋了一間僻靜寬大的房間坐下,喝著茶等待僕人通稟。片刻後,胸前戴著一朵大紅禮花的賈老賊便聞訊趕到,進門就要向趙顯磕頭行禮,「老臣不知皇子殿下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殿下恕罪。」 「老師不必多禮。」趙顯搶上前去攙住賈老賊,一張小嘴像是抹了蜂蜜一樣的甜,笑瞇瞇的說道:「老師你是禁城騎馬、劍履上朝的朝廷元老,學生怎麼敢當你的大禮?」說著,趙顯向向洪傑一努嘴,向洪傑立即將禮盒捧來打開,趙顯又指著珍珠笑道:「老師納妾,乃是大喜,學生年幼也沒什麼好孝敬的,前些日子學生在父皇面前背誦老師教的兵書搏得綵頭,父皇賞給學生十顆南海珍珠,學生借花獻佛孝敬老師,還望老師切莫嫌棄。」 「殿下厚賜,老臣愧不敢當。」賈老賊趕緊推脫。趙顯卻硬是把禮盒塞進賈老賊手裡,笑嘻嘻的說道:「老師千萬不要客氣,老師老當益壯。枯木逢春,學生這還要向老師恭喜,祝老師與師娘百年好合,白頭偕老,早些抱一個大胖小子。」 「多謝殿下吉言,為了這兒子的問題,老臣可是頭髮都愁了上百根。」賈老賊一笑,指著自己深陷的眼睛,語帶雙關的笑道:「就在昨天晚上,老臣還為了『兒子』的事情愁得一夜未睡,都熬出了黑眼圈。」 「老師切莫著急,老師對大宋忠心耿耿,神佛共佑,相信很快就能喜得貴子。」趙顯笑瞇瞇的說道:「而且學生還敢打賭,老師的公子一定十分孝順,讓老師老有所依,安渡晚年。」 「希望如此。」賈老賊發自內心的大笑兼苦笑,又客套幾句後,趙顯向賈老賊說道:「老師,學生微服前來道賀,不便在百官面前露面,不過這杯喜酒是一定要討了喝的。學生想就留在這裡,煩勞老師讓家人單開一席,不知可否?到時候學生還要向老師敬上一杯,感謝老師的撫育之恩。」 「多謝殿下,還念著老臣的微末之功。」賈老賊滿口答應,「一會開席時,老臣先讓人給這裡安排一桌酒席,然後再抽空過來給殿下陪席。前面同僚,老臣先告辭了,還望殿下恕罪。」 「老師請自便,學生在此等候。」趙顯笑瞇瞇的答應,親自把賈老賊送出了房門。可賈老賊的背影剛剛消失後,趙顯臉上的甜蜜笑容也隨之消失,坐回原位一言不發,像是想著什麼心事,向洪傑和青陽千也不敢插嘴。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賈府僕人還真送來一桌豐盛的酒席,又準備了酒水碗筷,換上新茶水便即退下,留下趙顯和向洪傑、青陽千繼續留在房中等候。直到此刻,趙顯才緩緩抬起頭來,命令道:「青陽千,去門口守著,別讓任何人進來。」 「是。」青陽千依令而行。趙顯則緩緩站起,一步一步走到酒席前,顫抖著伸手入懷,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紙包,打開之後將包中藥物倒進酒壺,用力搖晃均勻。旁邊的向洪傑看得目瞪口呆,壓低聲音問道:「殿下,你這是幹什麼?這些東西你那來的?」 「還記不記得兩個月前,我曾經在臨安城裡的一個茶樓裡與人密談?這東西就是他給的。」趙顯冷哼著說道。向洪傑一驚,顫抖著問道:「殿下,那個人不是劉整逆賊派來臨安的細作嗎?他是想借你的手殺害賈太師!賈太師的身份非同一般,你可千萬不能這麼做啊!」 「原來,我是不打算這麼做。」趙顯平靜的說道:「但現在不這麼做不行了,百官為了討好賈似道,大部分都站到我年幼的三弟一邊。我在皇子中年齡最大,賈似道不會立我,只有他死了,我才有希望。還好,這藥要到下半夜才生效,今天給賈似道敬酒的人肯定不少,不會懷疑到我的頭上。」 向洪傑本來還想勸阻,趙顯卻喝道:「我意已決,勿須多言!」向洪傑退後一步,表情猶豫的看著趙顯,不再多說一句。趙顯則又坐回原位,繼續閉目不語。 提心吊膽的等待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於,已經喝得臉紅得像猴子屁股一樣的賈老賊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剛進門就抱歉道:「殿下恕罪,同僚們實在是太熱情了,如果不是老臣找借口開溜,今天只怕就沒辦法來給太子陪席了。」 「老師不必客氣,學生也沒等多久。」趙顯勉強一笑,親自提起酒壺給賈老賊斟上一杯毒酒,自己則拿起一杯茶水,笑道:「老師恕罪,母后管得嚴,不許學生成年前沾酒——學生以茶代酒,敬老師一杯如何?」 「殿下客氣,老臣可不敢當得一個敬字。」賈老賊大笑,毫不懷疑的接過毒酒,與趙顯的茶杯一碰。趙顯笑道:「學生恭祝老師與師娘舉案齊眉,互敬如賓。——老師,請了。」說著,趙顯把茶杯放到嘴邊,做勢要飲。 「多謝殿下。」賈老賊還是一副笑容,又是把毒酒放到了嘴邊…… 「老師。」趙顯忽然又叫住賈老賊,放下茶杯強笑道:「老師,學生還忘記感謝你這些年的教育之恩,還有明裡暗裡替學生遮風擋雨,學生謝了。」 「殿下不必客氣,那都是老臣應該做的。」賈老賊哈哈大笑,又把毒酒一舉,笑道:「殿下,請。」 「老師……」趙顯的聲音忽然有些顫抖,賈老賊放下酒杯,驚訝問道:「殿下,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嗎?」 「老師。」趙顯猶豫了許久,這才重新斟上一杯茶水,勉強笑道:「老師,學生見你酒已經高了,一會肯定還有人要灌老師的酒,乾脆老師又喝茶,和學生碰一杯茶水如何?」 賈老賊楞了一下,緩緩放下酒杯,微笑著接過茶水與趙顯一碰,仰頭喝下。 「殿下請慢用,有什麼吩咐可以向下人吩咐。老臣還有客人要陪,只能先告辭了,還望殿下恕罪。」賈老賊又向趙顯拱手告辭,趙顯勉強一笑,又把賈老賊送出了門口。待到賈老賊的背影完全消失後,向洪傑和青陽千才壓低聲音問道:「殿下,你怎麼又變主意了?」 「他是大宋北伐的希望。」趙顯緩緩低下頭,哽咽著說道:「從靖康之恥以來,我大宋君臣、漢人百姓屢受蠻夷欺凌,只有他才能替我大宋一雪前恥,也只有他,才能驅逐韃虜,光復我漢家江山。我如果殺了他,這希望……就又要象岳武穆那樣……破滅了。」 「殿下,那你當太子的事怎麼辦?」向洪傑和青陽千一起問道。趙顯苦笑,半晌才說道:「聽天由命吧,母后和他關係不錯,我去求求母后,也許還有希望。」 「殿下……」向洪傑和青陽千一起哽咽,向洪傑偷眼看看房梁,緩緩說道:「殿下,微臣認為你一定能當上太子。」 「對,誰也搶不去殿下的太子之位。」青陽千也這麼說道。 是夜,喝得站都不站不穩的賈老賊步入洞房,顫抖著掀起楊秋兒頭上的紅蓋頭,花燭下,美人如玉,賈老賊忽然淚水泉湧…… …… 公元一二六九年,南宋鹹淳六年五月初十,南宋平章軍國重事賈似道力排眾議,當朝舉薦趙祺長子趙顯受封太子,趙祺允諾。五月二十八,趙顯正式受封太子,進位儲君。 公元一二七一年,南宋鹹淳八年三月初六,經過三年多時間的瘋狂備戰和輿論準備後,南宋太師、平章軍國重事賈似道率領文武百官跪叩午門,向趙祺遞交後出師表,請求全面北伐,立誓驅逐韃虜,光復漢家江山。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三十章 誓師北伐 為了全面北伐這一天的到來。賈老賊及南宋主戰派官員下的力氣不可謂不大,除了瘋狂屯草積糧和製造北伐輿論外,賈老賊還想方設法的讓南宋軍民嘗到北伐和擴張帶來的甜頭,奠定民心基礎。另外賈老賊還琢磨出了無數詭計宣傳來鼓舞軍民士氣,首先是在徵得謝道清和趙祺同意後,賈老賊居然無恥的對天下宣稱,說是南宋皇宮為了給北伐提供更多軍餉軍費,從趙祺、謝道清和全玖一直到普通宮女、太監和侍衛,每一個人都捐出了數目不等的私房錢和金銀首飾,每人每天又節約一頓飯錢捐給國庫,並將捐獻軍餉的數字公諸於天下。 樹立了宮廷榜樣,並不是十分愛財的賈老賊自己也以身作則掏出了腰包,捐了足足一年零六個月的俸祿,另外又拿出一萬畝良田出售,所得全部捐給國庫以作軍餉,把自己也打造成了一個為國為民大公無私的光輝榜樣。——當然了,賈老賊也自己也少不得無恥的對外宣稱,自己為了給北伐捐軍餉,也是每天只吃兩頓飯,把節約出來的錢捐給了國庫。 有了這兩個大榜樣帶頭,南宋各級文武和王公權貴不管是願不願意。都只好掏出腰包捐獻俸祿,或是捐一年,或是捐半年俸祿——宋朝官員的俸祿可不像明清兩朝官員的俸祿那麼微薄得可憐,一個只管著幾千戶人家的最普通縣令,一年俸祿換算成今天的人民幣,最少都在四十五萬元以上!全國上萬名文武官員的俸祿加在一起,那又是一個何等巨大的數字?而且其中不少象文天祥、謝枋得、李庭芝和楊亮節等家中豪富又真正愛國的官員親貴,還有不少想在捐獻軍餉一事中撈政治分和準備在戰後利益分配中大撈一把的地主權貴,更是在俸祿之外捐出了大筆家資,既為賈老賊的北伐大計提供了強大的資金基礎,又製造了巨大的有利輿論。 軍餉有了,糧草也基本可以維持賈老賊計劃中的十八萬北伐大軍一年所需,火藥武器經過硝化棉改革,威力大為提升,並且演練出了一套步兵、騎兵和火藥武器相結合的戰術,人才比之襄陽決戰時更加鼎盛,精兵良將數不勝數;最讓賈老賊頭疼的騎兵數量也得到大為改善,騎兵軍隊的總數量也超過了三萬,極大的彌補宋軍軍隊機動力不足的弱點。而真正讓賈老賊下定決心北伐的還是從海外成功引進了秘密武器——那種被部署在舟山島上的秘密武器,雖然每個月都要消耗賈老賊的上百匹戰馬,可到了關鍵時刻,卻將是賈老賊徹底殲滅蒙古鐵騎的致命絕招。所以賈老賊對這次北伐行動已經充滿了信心,唯一讓賈老賊頭疼的是,只有如何避免與阿里不哥軍打游擊戰、爭取讓阿里不哥軍和宋軍展開最大規模決戰而已。 與上一次的襄陽決戰和四川光復戰一樣,賈老賊親自率軍北伐的最大阻力不是來自外界,而是來自對賈老賊極度依賴的趙祺,說什麼都不肯再讓賈老賊離開臨安。逼得賈老賊不得不率領百官跪叩午門遞送後出師表,藉著百官的輿論壓力逼迫趙祺讓步。還好,賈老賊在後宮的兩個強援謝道清和全玖都全力支持賈老賊的北伐之舉,在趙祺面前也能說上話,加上賈老賊的女婿陸秀夫也逐漸抵上了內政的班,所以趙祺最終還是抵擋不住內外壓力,點頭答應賈老賊親自率軍北伐,並將北伐行動全權委任給賈老賊。 南宋鹹淳八年三月初八,早已準備充足的賈老賊正式發出調兵遣將命令,任命漢中知府張鈺為破虜大將軍兼西路軍元帥,率軍四萬從鳳州大散關出兵北伐,目標是奪取河西走廊及潼關咽喉,切斷蒙古軍的西面來援,其四川後方由王堅及劉秉恕鎮守,並為西路軍提供糧草軍械。任命呂文煥為征虜大將軍兼中路軍元帥,坐鎮兩湖後方並負責糧草供應,曹世雄為上將軍並指揮北伐軍隊,史天澤為副將軍,出兵四萬加史天澤私軍兩萬,負責奪取汴梁洛陽等北宋舊土,將河南土地上的蒙古軍隊驅逐到黃河以北。賈老賊自己則親自率領中央禁軍、江西軍和從更地抽調來的馬步水軍共計十萬。組成東路軍,沿運河北上山東,直搗偽宋國都涿州和忽必烈餘黨盤踞的大都,目標是在華北平原殲滅蒙古騎兵主力,並將之驅逐出長城以北,主要副手則是高達、李庭芝和李□,糧草供給地是浙江和兩淮,後方則由沿江制置使杜庶保護。除此之外,賈老賊還有一支新組建的海軍從海路北上,這一路兵力不多,主要負責保護宋軍東路軍的海面側翼,同時清剿盤踞在東海海面上的高麗水軍,主將是宋軍海軍大將陳奕,副將則是青陽夢炎、朱清和張瑄。 調兵遣將完畢,三月初十,賈老賊先是在臨安太廟焚香禱告,然後又趕赴運河碼頭,殺牲祭旗,親自當著出征軍隊及臨安軍民宣讀北伐檄文,明確提出「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的十六字綱領,並將檄文傳發天下,同時向阿里不哥汗國、偽宋國和名譽上的盟友察哈台汗國宣戰。做完這一切後,賈老賊與趙祺君臣灑淚叩別,正式率領軍隊離開臨安北伐。 「師臣,早些回到臨安來啊,朕在臨安等著你。」賈老賊登上帥船時。趙祺在岸上流著眼淚大喊道。賈老賊回過頭來,無比鄭重的答道:「皇上,請恕老臣糾正一句,老臣與皇上下次見面,應該是在大都或者舊都汴梁!老臣這次不能將奪回漢唐以來的漢家河山,讓大宋軍隊列軍燕京古城,誓不回師!」 說罷,賈老賊又看了一眼碼頭上昂首挺胸的私生子趙顯,向他略略點了點頭,這才轉過身來,大喝道:「擂鼓,出發!」 「咚!咚!咚!咚!」全軍出征的戰鼓有節奏敲響起來,大軍出征的出征曲也同時吹響,趙祺親自率領文武百官跪送出征大軍,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出征船隊中,漸漸響起了宋軍軍歌《滿江紅》的歌聲……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 賈老賊一行還沒抵達揚州的時候,南宋軍隊三路北伐的檄文就已經傳遍了中原大地,飽受戰亂之苦的中原百姓雖然對南宋朝廷幾乎沒有什麼向心力,但也無比盼望這亂世盡快結束和安居樂業,所以總的來說對軍紀相對嚴格並富庶無比的宋軍北伐還是持極大歡迎態度。而南宋朝廷名譽上的盟友阿魯忽夫妻則暴跳如雷。破口大罵賈老賊忘恩負義之餘,趕緊向阿里不哥軍隊派出使者,要求結束三年來的敵對關係,聯手抗宋,打退宋軍的北伐軍隊。 和宋軍的兵精糧足截然相反的,賈老賊北伐的最主要對手阿里不哥軍則情況大大不妙,不僅在與阿魯忽的長年戰爭中被耗得筋疲力盡,控制區內也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後方,軍隊疲倦而糧草奇缺,後方還有大都堅城和來自草原更北的海都叛軍牽制,其狀況只能用遍目瘡痍來形容。不過很幸運的是,蒙古軍隊頑強作風和對後勤依賴極小的優點都還存在,所以阿里不哥的軍隊至今仍然能保存一定的鬥志和相當的戰鬥力,而且在最大優勢就是戰馬供應源源不斷,在平原作戰方面仍然擁有極大優勢。綜合以上幾點,加上阿魯忽主動提出再度結盟,對宋軍全面北伐早有心理準備的阿里不哥不僅不感到害怕,反而還歡喜異常…… 「他娘的,賈似道老烏龜終於從烏龜殼裡爬出來了!」如果說阿里不哥頭疼打攻堅戰和打水戰的話,那麼在平原之上野外決戰,卻是阿里不哥最喜歡的東西。所以在聽到宋軍三路北伐的消息後,已經學得滿嘴漢語髒話的阿里不哥竟然樂得搓著手哈哈大笑,惡狠狠的說道:「來吧,來吧,你這條老狗躲在臨安,老子是拿你沒什麼辦法。可你到了北方的平原上,老子就讓你來多少死多少!」 「大汗,請切勿輕敵。」劉整好心提醒道:「賈似道老賊為了這一日,可以說是從開慶元年便已開始準備,到今天已然是準備了十年之久!在這十年間,賈老賊靠著無雙國力勤練軍隊,選拔良將,屯草積糧又開發火器,還千方百計訓練了一支驍勇騎兵與我蒙古鐵騎抗衡,現在可以說是兵精良足,相比十年之前已非吳下阿蒙,大汗倘若輕敵。只怕會被賈老賊這條陰險毒蛇咬上一口,雖不致命,卻也奇痛無比。」 連續吃了許多虧後,劉整學乖了許多,言語勸諫時也盡找些阿里不哥喜歡聽的詞語,讓阿里不哥十分受用。阿里不哥笑道:「不錯,我那個沒用二哥忽必烈,就是因為輕敵被賈似道老賊一口咬死,我當然不能學那個蠢哥哥。劉將軍,那你說說賈似道老賊此來,應該如何應對?還有阿魯忽逆賊夫妻請求結盟,是否應該答應?」 「答應,怎麼不答應?」劉整獰笑,答道:「賈似道老賊三路北伐,有兩路就是指向阿魯忽逆賊,大汗大可以答應結盟,先喂阿魯忽逆賊夫妻吃一顆定心丸,讓他們替大汗承擔住西路和中路壓力。這麼一來,大汗就可以騰出手來專心對付賈似道老賊的東路主力,然後再設法各個擊破。」說到這,劉整又諂媚一笑,補充道:「當然了,大汗對此已經是胸有成竹,不過是考考微臣——也不知道微臣有沒有答對?」 「娘的,這個蠻子越來越會拍馬屁了。」蒙古眾將心裡一起嘀咕。阿里不哥則開心狂笑,「哈哈哈哈哈……,不錯,這回算你運氣好,答對了。」劉整臉上諛笑,心中卻十分不屑。阿里不哥又把劉整拉到中原地圖前,指著地圖笑道:「來,我再考考你,宋蠻子三路北伐,各自的目標是那裡?」 「那微臣冒昧揣測了。」劉整指著地圖,表面回答其實是解釋道:「賈似道老賊三路北伐,其實每一路的目標都十分明確,西路張鈺蠻子出大散關,目的是奪取潼關咽喉,切斷我軍與西北聯繫。中路曹世雄和史天澤兩個蠻子攻南京路,目的是利用這兩個蠻子的軍隊騎兵眾多的優勢,奪回汴梁舊都並將阿魯忽逆賊的軍隊驅逐到黃河以北——這一目的即便無法達到,也可以最大限度保護蠻子東西兩路北伐軍隊的側翼。而賈似道老賊親自率領的東路軍是走運河北上,則是想利用運河之便保護他的糧道,先取濟南與益都,切斷我軍與南京路真宋軍隊和阿魯忽軍隊的聯繫,將我軍困於華北平原,然後再尋機決戰。」 「不錯,算你又猜對了。」阿里不哥大力點頭,心說總算是明白宋蠻子打算幹什麼了,要換我帶兵打仗,肯定是把軍隊集中在一起一下子砸下去,賈似道老賊卻鬼鬼祟祟的分成三路,倒真讓我頭疼。阿里不哥又問道:「那我最後再考考你,我們該如何收拾掉宋蠻子的北伐軍隊?」 「這個就複雜了。」劉整故作為難的搔搔頭,試探著問道:「大汗該不會是想下令中原各地,把各地的城牆都拆了?護城河也全部填平?讓宋蠻子離開運河之後,不管是糧道還是軍隊都沒有城池保護,最大限度發揮我蒙古鐵騎的威力?」 「拆除所有城牆和填平所有護城河?」最怕打攻堅戰的阿里不哥眼睛一亮。那邊偽宋兒皇帝趙孟頫一聽急了,忙插嘴問道:「劉愛卿,這拆除了所有城牆,我們的糧草囤聚於何地?城中百姓又靠何保護?」 「當然不是全拆。」劉整陰陰一笑,指著地圖說道:「大都以南留下真定、涿州和大名府三座城池不拆,其他城池全部拆除,將城中糧草全部集中於此三城中;山東留下益都、濟南兩座城池不拆,其他城池的糧草也全部運進此二城,堅壁清野,不留半顆糧食給賈似道老賊。這麼一來,我軍在河北山東一帶就有五座據點,同時將軍隊重點駐紮此五城,互為掎角,互相救援,不斷派出騎兵騷擾,填堵運河。而賈似道老賊的北伐軍隊就只能在毫無屏障的中原大地上孤軍深入,疲於奔命,更要背上中原蠻子的民生負擔,被我軍生生拖垮。」 「辦法不錯,反正中原也沒什麼油水和奴隸了,拆就拆吧。」阿里不哥的口氣顯得十分輕鬆,又狠狠的補充道:「既然要堅壁清野,那就要狠點,除了拆除城池,還要把帶不走的東西全部一把火燒了!我倒要看看,賈似道老賊能從江南運多少糧草和軍需過來?」 「大汗的計策果然高明。」得到劉整暗示後,現在已經是偽宋皇后的唐笑也嬌滴滴的附和——其實也是劉整的原話,「現在中原已經破敗成了這樣,還剩什麼值錢的東西不值得放棄?賈似道老賊與其說是北伐,不如說是來和大汗的軍隊決戰,我軍如果集中兵力於一處與他決戰,只會中了他的下懷。大汗反其道而行之,偏偏不和他決戰,把軍隊分為五股,各守一點,賈似道老賊不管是先攻那一點,都必須離開運河糧道的保護,有利於發揮我蒙古鐵騎的迂迴機動優勢。」 「好,就這麼辦!」阿里不哥一錘定音,拍著桌子吼道:「即刻下旨,山東和河北一帶,除了涿州、真定、大名府、濟南和益州五座城池外,其他的城池全部拆毀,把軍隊、糧草和壯年男女全部集中到這五座城池裡,不讓宋蠻子軍隊在中原有半點立足處!」 註:歷史上的忽必烈時期,為了預防漢人造反,忽必烈也曾經下令拆毀中原各地城池,便於蒙古騎兵隨時進入鎮壓,只留下少數幾座城市屯糧駐紮。後來李□起兵反蒙時,為了預防騎兵同樣眾多的李□軍隊奔襲各地,忽必烈才又允許中原各地重修城池。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三十一章 北伐途中的鉤心鬥角 阿里不哥的命令一下。華中平原一帶的百姓馬上就倒了大霉,一隊接一隊的蒙古騎兵和偽宋步兵衝進他們的家裡,凶狠的揮舞著馬鞭和刀槍,搶光他們賴以活命的所有糧食,把他們從家中趕了出來,到城門口去拆除城門和城牆,期間自然少不得發生一些姦淫擄掠殺人放火的事,讓無數無辜百姓為之而喪命。而偽宋官員則無恥的對百姓宣稱道:「我們真宋皇帝和蒙古大汗是為了保護你們,才這麼做的!南方那個假宋國的軍隊就要打過來了,不把你們帶到安全的地方,假宋蠻子就要把你們全部殺光——!」 謊言重複一千遍,也就變成了真理,一百多年來,經過金、蒙和偽宋輪番洗腦的北方百姓,對北伐宋軍的到來確實存在莫名的畏懼心理,加上連年戰亂華北人口銳減,大規模遷移百姓無形中變得容易,所以阿里不哥這道命令執行得還算得力,賈老賊親自率領的東路軍主力剛剛抵達下邳宿遷的時候,山東北部和河南北部一帶的城池已經基本拆毀怠盡,城中房屋也大部分被蒙古軍隊和偽宋軍隊燒燬。僅剩下大名府、真定府、濟南、益都和大本營涿州五座城池完好無損,並且得到加固,同時華中平原的軍需物資和人力資源也全部集中到了這五座城池,互相之間形成了掎角之勢。 汲取了上一次端平北伐的教訓,賈老賊對蒙古軍隊的動向偵察十分嚴密,靠著山東地頭蛇李□的幫助,阿里不哥軍在華北平原中部執行堅壁清野戰術的消息,很快就被細作送到宿遷,送到賈老賊的面前。而大概瞭解了這個消息後,正在大帳中與宋軍諸文武討論軍情的賈老賊不由啞然失笑,微笑說道:「阿里不哥總算是長點腦子了,知道揚長避短了,這五座城池彼此之間的距離都不小,我軍如果分軍攻城,倒也容易被他的騎兵抓到破綻。對了,這五座城池各自的守將和基本兵力情況搞清楚沒有?」 「回稟太師,基本上摸清楚了。」李□軍中負責情報的王文統之子王蕘答道:「大名府守將是漢奸梁仲的三個兒子,這個老東西在襄陽戰死後,他的三個兒子深恨大宋,就成了中原世侯中第一批倒向偽宋軍隊的逆賊,對阿里不哥和偽宋皇帝趙孟頫都十分忠心,也頗得阿里不哥的信任,所以大名府基本由他們的家族私軍單獨控制,根據去年的消息,他們的騎兵已經達到八千人,步兵一萬五千左右,現在有沒有變化不太清楚。益都府守將是張弘范的二哥張弘范保和阿里不哥愛將玉龍貼木兒。兵力不詳……」 「打斷一下。」賈老賊有些不滿,帶著微笑向李□說道:「齊郡王爺,益都是你原來的大本營,也是你名譽上的控制地,你竟然連那裡的韃子駐軍有多少都不清楚,這點太不應該了。」 「太師教訓得是,小王確實失誤。」李□苦笑著解釋道:「不過這也不能全怪小王,張柔的這個兒子張弘保是出了名的狡猾陰險,對益都城控制十分嚴格,我們的細作連混進城裡都很難辦到,所以對他們的駐軍兵力有多少,很難詳細摸清楚。」 「張柔諸子,個個該剮!」賈老賊冷哼一聲,向王蕘做了一個繼續說下去的手勢。王蕘這才繼續介紹道:「韃子在濟南的守將主將是玉木忽兒,副將是塔塔海和漢奸韓世安,兵力大約兩萬,一大半都是騎兵,聽說偽宋朝廷又出面在城裡招募了一批步兵參與守城,具體多少還沒弄清楚。真定府守將是韃子丞相阿蘭答兒,副將是鄭鼎和玉文干兩個反覆無常的狗漢奸,兵力還是不詳。涿州是韃子和偽宋朝廷的大本營。張弘范家族在此經營多年,城高壕深,極為難攻,由阿里不哥韃子親自坐鎮,兵力也是不詳。」 賈老賊皺緊了眉頭,王蕘匯報這些情報太過淺顯,連敵人的總兵力有多少都沒清楚,參考價值實在不高。那邊子聰察言觀色,忙補充道:「太師勿急,小僧根據往年情報綜合分析,估計阿里不哥和偽宋軍隊總兵力應該在十四萬左右,其中由蒙古人和色目人組成的騎兵大約在六萬左右,剩下的大部分是偽宋漢人軍隊。雖說偽宋朝廷還可以藉著人口集中的機會組建新軍,但訓練不足,守城戰時還有些用處,野戰對我軍威脅不大。」 子聰所說這些數字,其實也是賈老賊在臨安時就已經分析得出的數字,所以賈老賊並不覺得滿意,但也無可奈何。盤算片刻後,賈老賊緩緩說道:「敵人的兵力不明,又集中堅守五座遠離運河的城池,我們既得在攻堅戰中防著韃子偷襲背後,又得防著阿里不哥從草原和高麗調兵過來增援,這場仗有點難打了。你們說說,我們應該怎麼打?是分兵同時攻打五城,讓韃子首尾難顧?還是逐一攻打?」 「絕對不能五路分兵。」子聰堅定否決,解釋道:「大宋北伐的東路軍兵力僅有十萬,齊郡王手裡能出動的軍隊最多只有四萬,分兵之後。不僅無法形成局部的兵力優勢,反倒容易被各個擊破。即便一定要分兵,也最多分兩路,同時攻打距離運河最近的濟南和益都。」其他宋軍眾將也大都是這個意思,但也有幾名個性穩重的將領認為兩路都不能分,應該集中兵力以一點,逐一拔出敵人的五個據點。 賈老賊沉默不語,擁有了硝化棉武器的賈老賊對攻堅戰已經遠不像以前那麼頭疼,現在放在賈老賊面前的最大問題,是如何把阿里不哥所有軍隊包括後續援軍集中在一起,使之與宋軍主力野外決戰,這樣賈老賊才能用秘密武器一舉殲滅蒙古騎兵的所有抵抗力量,為將來的遠征漠北直抄蒙古老窩減少困難。盤算良久後,賈老賊一拍桌子說道:「先分兵打益都和濟南,撥掉這兩顆釘子,把韃子的主力逐漸壓縮到一處!」 「好,我贊成。」李□第一個鼓掌——從理論上來說,益都和濟南都應該是李□的地盤,李□當然希望藉著賈老賊的手把這兩座城池拿下來——不過賈老賊接下來的話就讓李□傻了眼睛。賈老賊微笑道:「齊郡王,我軍之中,益都一帶的地形和情況就數你最為熟悉,本官親自率軍走運河去取濟南,煩勞齊郡王率領本部兵馬。走陸路去取益都如何?」 李□有些傻眼,他是想要奪回舊大本營益都,卻根本不想出血,現在賈老賊讓他走陸路去取益都,可是逼著他放血了。情急之下,李□忙偷眼去看岳父王文統,誰知一向吝軍如命的王文統這次不知吃錯了什麼藥,竟然一口答應道:「太師之命,我軍那敢不從?何況山東本就是齊郡王治地,理應由齊郡王出兵收回。」 「很好。」賈老賊鼓掌,大聲笑道:「那就這麼定了。本官親自率領大宋本土軍隊,沿運河水陸並進去取濟南,齊郡王的軍隊從沭陽出發,走陸路去取益都。兩路兵馬隨時保持聯繫,彼此軍情每日一報,一有動靜,即互相救援。」 「謹遵太師號令!」宋軍眾將一起抱拳,朗聲答應。李□又看看岳父堅定的神色,這才勉強抱拳答道:「謹遵太師號令。」 …… 計議一定,賈老賊即下令召開宴會款待眾將,期間稍微有些孔隙,眾將能自由活動。李□趕緊把王文統拉到帳外無人處,低聲問道:「岳父,你怎麼答應讓我軍去攻益都?讓他們去攻城,我們接守,不是更好?」 「賢婿,你這是癡人說夢,賈太師沒那麼傻。」王文統一語戳破李□的白日夢,冷笑道:「讓大宋主力攻城,我們接守?這種傻事賈太師會去幹?大宋全面北伐,我們不出點血不行了,不付出點代價,大宋朝廷怎麼可能讓你白揀一個山東王?」 「話雖然是這個道理,可我們出兵去攻城,韃子的主力騎兵優先對付我們怎麼辦?」李□哭喪著臉問道。王文統微微一笑,答道:「賢婿不必擔心,此事早在老夫預料之中,賢婿可仔細想想,我們走陸路,賈太師的主力走運河水陸並進,誰應該最先抵達目的地?」 「當然是他們,他們的路近,又有水路運糧之便,肯定比我們先到戰場。」李□想不想就答道。王文統微笑道:「這就對了,賈太師的主力先到濟南,就得先打濟南,到時候阿里不哥韃子的機動軍隊為了各個擊破。自然會被賈太師吸引到了濟南,益都方面不就空虛下來了?我們再去攻打益都孤城,不就輕鬆了許多?」 「哦,原來如此。」李□恍然大悟,暗暗佩服岳父的老奸巨滑之餘,李□又有些擔心的問道:「岳父,照你這麼說,賈太師如果故意放慢速度,讓我們先到益都,那我們豈不是吸引了阿里不哥的機動軍隊?」 「賢婿呀,你這點就太小看賈太師了。」王文統歎了口氣,答道:「北伐中原是他苦心籌備良久的軍國大計,他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刻還耍花招,故意放慢進軍速度自洩士氣?你就放一百個心吧,賈太師的主力絕對比我們先到戰場,我們要做的,只是在益都缺乏救援時搶先拿下益都,然後才有資格爭取鎮守山東,達成你這個山東王的夢想。」 …… 「太師,王文統今天變得這麼爽快,肯定是在打拖慢進軍速度的主意。」王文統和李□翁婿在大帳外密談的時候,大帳中,子聰也鬼鬼祟祟的湊到賈老賊耳邊,小聲說道:「如果小僧沒有猜錯的話,王文統十有八九是想讓我軍主力先到戰場,吸引阿里不哥軍隊的主要目光,然後他突然偷襲益都,搶在阿里不哥做出反應前拿下一城,然後就有借口留在山東鎮守了。」 「呵呵,這點本官當然知道。」賈老賊陰笑回答。子聰一楞,又問道:「那太師打算怎麼辦呢?讓他得遂所願?」 「當然。」賈老賊點頭承認。子聰瞪大了眼睛,心說真是奇之怪也——在這種時刻,老滑頭竟然沒打借阿里不哥的手削弱李□的主意?難道今天的太陽是從南邊出來? 賈老賊看出子聰的疑惑,微笑問道:「大師,如果你是劉整,發現我軍兵分攻打濟南和益都,你是建議阿里不哥的機動軍隊抄我軍主力後路呢?還是去抄李□分兵的後路?」 「他娘的,佛爺還真是太高看這個老滑頭了。」子聰猛的明白過來——柿子揀軟的捏,劉整十有八九不會傻到來和宋軍主力硬碰硬,先迂迴到益都,突然吃掉力量較弱的李□分兵,無疑將是最好選擇…… 「本來呢,李□這個人還算不錯,比起其他中原世侯,不僅多一點漢人的良心,也更聽話一些。」賈老賊緩緩說出自己的心思,「可他野心太大,一心只想做山東的土皇帝,而且極度貪婪。本官在時,他未必敢怎麼樣,可本官如果不在了,本官的後人怕就難控制他了。所以這次,無論如何得順便消除這個後患。」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三十二章 北伐(1) 為了從江南採購或者討要軍餉。這些年來忽必烈、阿里不哥、張榮家族和李□家族都沒少花力氣疏浚京杭運河,雖說南宋和阿里不哥撕破臉皮後斷絕往來,京杭運河對阿里不哥已經失去價值而遭到廢棄,但是從兩淮一直到李□家族控制的最北端騰州,運河還是一路暢通無阻,所以賈老賊親自率領的東路軍行軍速度極快,四月初便已抵達了騰州境內。 過了騰縣碼頭,水路開始變得難走起來,將近三年無人的治理河道淤塞狹窄,小船還稍微好些,大船卻常常出現觸底擱淺的情況,還好賈老賊對此早有準備,船隊主要是由以吃水淺又輕便靈活的中小船隻組成,因而主力行軍速度受影響不大。同時又組織民夫百姓疏通運河,一邊疏通河道開闢道路一邊前進,準備建立一條兩淮直抵華北腹地的安全水道——短時間內最起碼能讓小船通航,以便宋軍的輜重糧隊能直抵前線。 從兩淮到騰州之間的土地一直被李□和張榮家族輪流控制,靠著南宋朝廷的經濟援助,這兩個軍閥對民間的搜刮還不算特別厲害,百姓還能勉強過活,境內也還算安定和諧。可是沿著運河北上進入阿里不哥軍控制的濟州境內後,大部分都是來自江南繁華之鄉的宋軍將士官兵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了。 在運河船上放眼四顧,運河兩岸的萬畝良田長滿雜草荊棘,運河岸邊白骨纍纍,在地上隨便抓一把土,就能抓起好幾塊的白色人骨,偶爾有幾個百姓出現在路邊看熱鬧或者乞討食物,也個個是衣不遮體,皮包骨頭,瘦得和骷髏基本沒什麼區別。百姓們所定居的村莊房屋更是被燒成一片廢墟,幾無一處遮風擋雨之地。見此情景,宋軍各級將領自然是乘機煽動漢人軍民對蒙古軍隊的仇恨,鼓舞鬥志,賈老賊則是黯然無語——如果不是歷史因他而改變,恐怕要不了幾年,江南土地和江南百姓只怕也要變成這樣的景象了。 東路軍主力抵達濟州治府任城時,任城城池早已經被阿里不哥軍拆毀殆盡,城中街道房屋也大部分被蒙古軍隊放火燒燬,大軍無法駐紮,城中百姓也只剩下數十名僥倖沒有餓死的老弱病殘。賈老賊也不著急,一邊讓大軍背靠運河紮營,一邊撒出大量斥候偵察周圍動靜,同時將殘餘百姓集中在一起,賜以酒食,親自向他們打聽蒙古軍隊的動向。 蒙古軍隊最拿手的事就是殺人,為了不暴露行蹤,在經過之處見人就殺也是家常便飯。所以這些靠著躲在死人堆裡和地窖裡才僥倖逃生的百姓自然不可能提供什麼情報,僅有一位藏在城外樹林中得以脫身的老者提供了一個非常模糊的情報——蒙古軍隊強迫任城百姓遷移時,走的是東平府這條道路。也就是說,阿里不哥軍是把任城百姓遷往了比較遠的濟南,而不是相對較近的大名府。 「老人家,你確定看清楚了嗎?韃子押著百姓是往東平府這邊的官道去了?」賈老賊小心追問確認。那戴著一頂破爛儒巾的老者點頭答道:「官老爺,小老兒可以對天發誓,小老兒在山腰上看得清清楚楚,韃子和真宋軍隊押著百姓走的就是東平府的官道。」賈老賊這才放心,又說道:「哦,那麻煩老人家了。來人,送這位老人回家,順便幫他的房子修補一下,給他一些糧食和衣服。」 送走千恩萬謝的老者,賈老賊轉向一旁的宋軍眾將,微笑說道:「如果這條情報在其他城池得到印證的話,那麼韃子在山東的步兵主力應該是駐紮在了濟南,騎兵主力則是駐紮在大名府。」 「為什麼?」來自江西軍的邛應不解問道:「韃子既然把百姓集中到了濟南,那麼他們的主力也應該是大部分駐紮在濟南才對,為什麼又把騎兵駐紮在西面的大名府?」 「韃子是想發揮他們騎兵的機動力。」賈老賊的主要副手李庭芝首先醒悟過來,解釋道:「韃子把步兵和青壯百姓集中在了濟南。是想加強濟南的守衛能力,讓我軍無法迅速攻下濟南。然後乘我軍陷於攻堅苦戰的時候,他的騎兵就可以突然偷襲我軍背後或者切斷我軍糧道了。」 「不錯,就是這道理。」賈老賊點點頭,又微笑道:「韃子的算盤打得挺好,可惜他們的對手是我。」說到這,賈老賊猛然提高聲音,命令道:「傳令下去,大軍在此休息一夜,明日起繼續北上,沿運河舊道進梁山泊,將糧倉設於梁山,讓韃子看得著摸不著!軍隊沿北清河(黃河舊道)而下,直取濟南!」 …… 和賈老賊分析的一樣,濟南城確實是阿里不哥軍山東戰術中的誘餌,真正的殺著則藏身於大名府。也和賈老賊預料的一樣,當偵察到宋軍把糧倉設於四面環水的梁山湖心島後,阿里不哥軍立即產生一種老虎啃刺蝟無處下口的感覺,看得著卻摸不著,同時因為梁山水泊有北清河水路可通濟南,等於又是給宋軍的糧道上了一層保險,阿里不哥軍的騎兵即便想要劫糧都困難重重。所以阿里不哥在惱怒之下,馬上叫來劉整破口大罵,指責他出的餿主意弄巧成拙。 「大汗,請勿動怒,賈似道老賊用兵謹慎,將糧草屯於梁山,取北清河水道攻濟南,這點早在微臣預料之中。」儘管被阿里不哥罵得狗血淋頭。劉整卻毫不作急,只是笑嘻嘻的說道:「但賈似道老賊不管如何奸詐,最終還是落入了大汗彀中,將主力軍隊集中到我軍守備嚴密的濟南城下消耗,為我軍騎兵穿插迂迴提供了機會。」 「放屁!老子的戰馬又不會游水,打不著宋蠻子的糧倉有屁用?」阿里不哥沒好氣的問道。劉整陰笑答道:「大汗,我軍騎兵是拿宋蠻子主力的糧倉沒辦法,可大汗不要忘了,宋蠻子還有一路分兵去攻益都,這一路可沒有八百里水泊保護糧倉!——我們如果能先吃掉宋蠻子的這支分兵,不僅削弱宋蠻子的北伐力量,對宋蠻子的士氣打擊也將是巨大的。」 「不錯,是這個道理。」阿里不哥轉怒為喜,當場拍板道:「這事就交給你去安排了,這是我軍和宋蠻子北伐軍隊的首場大戰,只許勝,不許敗!」 「大汗,末將認為此舉只是理論可行,實際難以成功。」也速察跳了出來,反對道:「我軍在山東的騎兵主要集中在大名府,如果要出兵偷襲李□蠻子後路,必然要經過宋蠻子主力的行軍道路,容易被宋蠻子主力發現。失去出其不意的先機。」 「國舅不要誤會,微臣可沒有說過要從大名府出兵。」劉整微笑答道。也速察先楞了一下,這才驚叫道:「難道你想從涿州直接出兵?那涿州的防衛怎麼辦?」 「不錯,從涿州直接出兵,我軍鐵騎只需十日時間,就可迂迴至益州城下。既可以躲開蠻子斥候偵察,又可起到更加出其不意的效果。」劉整獰笑道:「至於涿州的防衛,難道國舅爺認為賈似道老賊會隨便冒險偷襲涿州嗎?而且就算賈似道老賊有這個膽子,平原之上,我軍再回援涿州還不是輕而易舉?」 要換個性比較穩重的忽必烈,也許未必敢採納劉整置大本營於不顧的冒險迂迴。可阿里不哥卻截然不同,十分欣賞劉整的這個冒險計劃,又當場拍板說道:「劉將軍言之有理,打仗本來就是冒險,不冒點險那來的勝利?就這麼決定了,朕和劉整親自率領三萬鐵騎迂迴包抄李□蠻子後路,也速察你守涿州,發現宋蠻子偷襲只許死守,不許出戰,我自然會率領鐵騎回援。」 「末將遵命。」也速察無奈,只得抱拳答應。那邊阿里不哥又補充道:「還有,我走了以後,你叫蒙古諸王的援軍加快速度南下,這次吃掉宋蠻子的北伐主力,我們就可以乘勝打到宋蠻子的江南老家,別做夢只想撈好處不想出力,朕還沒那麼傻。還有高麗棒槌那邊,叫他們也快點把糧食和軍隊運到塘沽口,告訴他們,朕答應他們的請求,打下大都以後,讓他們在大都屠城報仇。」 宋蒙兩軍都制訂了或謹慎或冒險的戰術,並且迅速付之於行動,先是宋軍疏通了任城到梁山泊的運河水道,浩浩蕩蕩殺入昔日讓北宋軍隊頭疼無比的水滸賊巢,在賊窩梁山上建起北伐糧倉,留下李庭芝率軍鎮守並繼續疏浚水道,然後賈老賊親自率領六軍隊水陸並進,沿著北清河殺向濟南。而阿里不哥則和劉整親自率領著三萬精銳騎兵從涿州大本營出發,走滄州道迂迴撲向益都,把矛頭對準了宋軍分兵李□軍。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不去說蒙古騎兵枯燥無味的千里迂迴,單說賈老賊率領的宋軍主力晝行夜伏,終於在五天後,也就是鹹淳八年的五月初八,抵達了濟南府境內——而李□的軍隊才剛剛走完一半。抵達沂水。發現宋軍主力把矛頭對準自己後,阿里不哥軍的濟南守將玉木忽兒沉不住氣了,召集塔塔海、韓世安和張弘朝等文武官員,商議對策。 「各位,這是大汗三天前發來的命令,讓我們死守濟南,把宋蠻子的主力拖在濟南城下。」玉木忽兒先亮出阿里不哥的命令,又說道:「雖然大汗的命令,我們不能不聽。可我總覺得死守城池太被動了,打算主動出擊和宋蠻子碰一下,試探一下宋蠻子軍隊的真正戰鬥力,你們覺得如何?」 「末將認為不可。」張弘范的六哥張弘朝第一個站了起來,提出自己的見解道:「玉木將軍,你不願被動防禦的心情,末將理解,但宋蠻子這次北伐非同小可,可以說是傾盡全國之力,而且面對的是賈似道老賊親自率領的蠻子主力,無論是將領還是士兵都是蠻子軍隊精銳中的精銳,我軍貿然離開城池與之決戰,只怕凶多吉少。」 「張將軍,何必如此的膽小如鼠?」韓世安冷哼起來,韓世安是蒙古宗王合必赤的漢人養子,對蒙古最是忠心耿耿,同時又對漢人無比敵視蔑視,是屬於那種典型的外漢內蒙的宋代版香蕉。韓世安大聲說道:「玉木將軍,末將認為應該主動出城迎戰,我濟南守軍正規軍隊足有三萬之眾,其中騎兵近萬,換成以前,這些兵力已經足以橫掃天下無敵手,攻城掠地戰無不勝,即便面對百萬蠻子也絲毫不落下風,何必懼怕宋蠻子的區區六萬兵馬?」 「末將也認為可以出戰,蠻子有一句話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首先得弄清楚宋蠻子的戰鬥力究竟是強是弱。」塔塔海站在了韓世安一邊,並建議道:「不過為了謹慎起見,我軍出動的兵力不能太多,依我看出動步騎兵各五千就足夠試探出宋蠻子的真正戰鬥力了。如果接戰不利,可以快速退回城中,損失也不會很大。如果宋蠻子的戰鬥力像以前那麼不堪一擊,我們也可以及時調整戰術,主動出擊。」 「就這麼辦。」玉木忽兒十分滿意塔塔海的建議,站起來命令道:「韓世安將軍,你和我率領步騎兵各五千去戰蠻子,試探宋蠻子的真正戰鬥力。張弘朝將軍,塔塔海將軍,你們小心看守城池。」 命令發出後,濟南城裡的阿里不哥軍和偽宋軍隊立即行動起來,調兵遣將分頭出城集結隊伍,準備主動迎擊,而宋軍斥候偵察到這一動靜後,立即快馬稟報已經抵達濟南府歸德鎮的賈老賊。賈老賊聞訊大喜,笑道:「來得好,正好可以考驗我軍演練已久的步騎兵協同戰術,看看這套戰術究竟有沒有缺陷。」 「太師,小僧認為大不可全力以赴。」子聰陰森森的說道:「玉木忽兒以弱勢兵力主動出擊,肯定是想試探我軍真實戰鬥力,我軍倘若佯敗一場,讓玉木忽兒嘗到一些甜頭,再把他誘出堅城決戰就容易得多了。」 「大師言之有理。」南宋樞密院都承旨——實際上也就是宋軍總參謀長咎萬壽也贊成佯敗誘敵,咎萬壽分析道:「這些年來,我大宋軍隊在平原上和阿里不哥韃子決戰的記錄為零,阿里不哥軍隊裡的韃子將領肯定十分想知道我軍的平原野戰力量究竟如何,我軍如果佯敗一場,可以讓阿里不哥韃子產生輕敵之心,有利於我軍以後的戰事。」 「不,本官的看法和你們截然相反!」賈老賊斷然搖頭,沉聲說道:「此戰是大宋軍隊的北伐首戰,若能全勝,定可鼓舞全軍士氣,今後也可以勢如破竹。倘若佯敗,只會自洩士氣,於我北伐大計不利。」 說到這,賈老賊又微笑著補充一句,「要換以前,二位的建議本官定然聽從——本官自己也會選擇詐敗誘敵。但這一次不同了,為了讓韃子主力集中在一起與我軍決戰,我軍每一戰都必須全力爭取勝利,給韃子製造壓力,也為我大宋北伐的最終勝利,奠定堅實基礎!」 「太師高見,小僧(下官)自愧不如。」子聰和咎萬壽一起拱手拜服,這才明白賈老賊此次是鐵了心要以絕對實力震懾和消滅敵人,自己們以前那些拿手的詭計陰謀,在這次北伐決戰中只怕用途已經不大。賈老賊則大聲喝道:「傳令下去,全軍暫停前進,就地列陣迎敵,本官要親自指揮這場北伐首戰!」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三十三章 北伐(2) 「別的廢話,老子也不說了。」賈老賊以馬鞭指向宋軍眾將。厲聲喝道:「這是大宋北伐的第一戰,許勝不許敗,誰願意打前鋒?誰願意陷陣?誰願意主攻?怕死的就別說話,不怕死的,都給老子站出來!」 「末將願往!」幾乎所有的宋軍將領都上前一步,抱拳整齊怒吼——沒辦法,能在賈老賊北伐時帶到身邊的武將文官,不是狂熱的好戰派就是賈老賊的鐵桿死黨,像范大將軍之流『不世名將』的就是拼上全部身家賄賂上級,也休想混進賈老賊的主力隊伍。而且在你爭我搶之下,甚至還有不少平時裡關係極好的將領怒目而對。 「很好。」看到眾將求戰意願強烈,賈老賊甚是滿意,環視一眼眾將,賈老賊開口點將道:「文天祥聽令,本官命你率領兩千火器隊為前鋒!阿術聽令,你率領三千鐵騎為陷陣!張世傑聽令,你率領五千步兵為主攻!本官親自率領主力掠陣,有怯陣者,立斬!」 「末將謹遵號令!」文天祥、阿術和張世傑三將整齊抱拳答應。賈老賊點點頭,揮手讓三將下去準備。那邊宋軍騎兵悍將楊晨煥不樂意了,跳出來叫道:「太師。末將有意見,阿術不過是一個韃子降將,有什麼資格為我大宋軍隊打北伐第一戰?這陷陣第一戰,應該由末將來打才對吧?」 話音未落,阿術和宋軍陣中一幫蒙古、色目降將已是滿臉尷尬,心中有氣卻不好意思發作。賈老賊卻變了臉色,厲聲喝道:「胡說八道!華夏一家,阿術將軍既然降了我大宋,自然也是我大宋子民,憑什麼沒資格打北伐第一戰?給本官退下,再囉嗦一句,小心本官軍法無情!」 「是。」楊晨煥無奈答應,悶悶不樂的退下。那邊賈老賊又轉向阿術說道:「阿術將軍,楊將軍的話你也聽到了?本官給你機會,能不能在戰場上讓楊將軍徹底閉嘴,就看你自己的表現了!」阿術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抱拳吼道:「末將誓死爭勝!」說罷,阿術轉頭就走,過去組織軍隊並動員士卒,下定決心要洗刷剛才的恥辱。 片刻後,宋軍迎戰隊伍集結完畢,並迅速在陣前列出演練已久的步騎火器協同作戰陣型——文天祥率領的兩千火器兵位於最前方,主要裝備是二十輛一窩蜂火箭車、六百隻神火飛鴉和大量多管火槍,士兵與士兵之間站得十分稀疏,騰出了輪流射擊的空間;阿術率領的騎兵位於其次,清一色的駿馬彎刀,隊形十分密集;張世傑的五千步兵位於最後。隊形也更加密集,裝備主要是長槍和斬馬刀。賈老賊則親自率領大軍列陣於後,保護糧草輜重並指揮戰鬥。 又過片刻後,歸德鎮以東的平原上塵土飛揚,阿里不哥的濟南守軍步騎兵共計一萬殺來,因見宋軍已然列陣以待,深知神臂弓厲害的蒙古軍隊和偽宋軍隊也沒敢直上來送死,而是也迅速佈置了陣形,把偽宋步兵推到前面,舉著長盾當炮灰,騎兵則列隊在後,全部擎出圓弓輕箭準備。打算用步兵長盾抵消宋軍神臂弓的射程優勢,待推進到蒙古騎兵圓弓射程之內後再以弓箭拋射,射散宋軍的前陣而後騎兵突襲,徹底衝散宋軍的隊伍——這也是阿里不哥軍在進入中原後,下了大力氣改進的步騎兵協同作戰戰術。 「韓將軍,步兵就拜託你了。」列陣完畢後,玉木忽兒向韓世安叫道:「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一定要衝進蠻子的一百五十步之內,讓我軍的圓弓發揮威力!」韓世安傲然答道:「將軍放心,宋蠻子的神臂弓射得雖然遠。但裝箭速度很慢,我最多只要付出三百人的代價,就能殺進宋蠻子的百步之內!」 「很好。」玉木忽兒滿意點頭,舉刀吼道:「擂鼓,衝鋒!」 「咚咚咚咚!」戰鼓瘋狂敲響,五千偽宋步兵列成密密麻麻的三個橫隊,舉著掩護到咽喉面門的木製長盾,就像三面長達數里的木牆直衝而上,韓世安舉盾衝在最前方,不斷瘋狂大吼,「弟兄們,衝!阿拉!殺光蠻子!搶光蠻子的女人,搶光蠻子的金子銀子!」受韓世安鼓舞,偽宋軍隊士氣大振,衝鋒起來格外賣命,後面玉木忽兒親自率領的蒙古騎兵則緊緊跟上。 面對氣勢洶洶殺來的蒙古軍步騎聯軍,宋軍第一陣主將文天祥不慌不忙,只是偶爾叫上幾句,「不用慌,握緊火把!」直到蒙古軍前鋒逼近到兩百步內,文天祥看到賈老賊的令旗閃動,這才將手中紅色令旗猛然揮下,大吼道:「一起點火!」 「嗖嗖嗖嗖!」宋軍火器兵火把揮動間,二十輛一窩蜂火箭車火光乍現,兩千支頂部綁有噴射筒的火箭呼嘯飛出,第一波兩百隻極似滑翔機的神火飛鴉也在黑火藥的推進下飛出,帶著硝化棉爆炸筒飛上天空,帶著裊裊青煙在天空畫出無數道美妙的弧形,滑翔著落到密集衝鋒的蒙古軍隊頭上。 只在片刻間。劇烈的爆炸聲和蒙古士兵失魂落魄的慘叫聲就在山東大地上迴響起來,剛才還在為毫髮無傷衝到兩百步而沾沾自喜的偽宋步兵東倒西歪,先是被神火飛鴉炸亂隊形,然後被呼嘯而來的火箭射傷射死,慘叫著摔倒在血泊中,整齊密集的隊伍頓時一片大亂。但是這還只是開頭,片刻後,又是兩輪共計四百隻神火飛鴉從天而降,在蒙古軍混亂的人群中一隻接一隻的接連炸開,直得偽宋步兵和蒙古騎兵都是哭爹喊娘,血肉飛濺,奔跑躲避間自相踐踏,死傷無數。 還沒摸到敵人的邊就死傷慘重,阿里不哥軍這場仗基本上已經是穩操輸券,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掉頭逃跑。無奈玉木忽兒和韓世安都是不碰南牆不回頭的主,尤其是蒙古乾爹被嚇死在臨安的韓世忠,更是一把拋掉長盾,舉刀怒吼,「弟兄們,衝上去,和耍妖法的宋蠻子拼了!大汗萬歲!阿拉!」玉木忽兒也是親自率領督戰隊拚命砍殺向後逃跑的偽宋步兵,逼迫他們繼續向前衝鋒。 「阿拉!」前後都是死,偽宋軍隊也被逼出了一些勇氣。紛紛拋去妨礙速度的長盾,怪叫著給自己壯膽瘋狂向前衝鋒——這麼一來,文天祥的火槍隊就又有了發揮的機會了。文天祥的紅色令旗再閃時,近千支多管火槍同時開火,乒乒乓乓的火槍射擊聲中,黑壓壓的彈頭呼嘯著而出,雨點般撲向蜂擁衝來的蒙古步兵。接下來的情景,那就不是筆墨所能描繪的殘酷了。 「啊!啊!娘呀!妖怪啊!快跑啊!」耳邊只聽到乒乒乓乓的怪響,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身旁身前的同伴或者自己的身體就已經飆出血箭,慘叫著摔倒在血泊中翻滾呻吟。這種只能在噩夢中出現的殘酷血腥清清楚楚發生在身邊,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頭一次見識火槍威力的偽宋步兵徹底慌了手腳,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逃跑,總之四千多名偽宋步兵紛紛扭頭就跑,逃得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以至於玉木忽兒的督戰隊攔都攔不住。 「別跑,都給老子站住!後退者殺!」步兵紛紛四散而逃,韓世安頓時慌了手腳,揮舞著刀子拚命約束軍隊繼續衝鋒。可就在韓世安接連砍倒兩個臨陣逃脫的偽宋士兵後,又是一排火槍子彈射來,其中兩顆子彈同時鑽進韓世安的後腦和背部心臟位置,被蒙古人養大的鐵桿漢奸韓世安甚至連哼都沒機會哼一下,砰的一聲摔在地上,兩腿一蹬便即喪命。 韓世安陣前喪命後,偽宋軍隊徹底失去了約束,一個個逃得跑得兔子還快,四散逃命間,立時便衝亂了後隊的蒙古騎兵。賈老賊在望遠鏡看到有機可乘,立即下令變幻陣形,令旗揮動間,文天祥的火器隊潮水般向左右散開,而擔任陷陣任務的阿術舉起鋼刀,瘋狂咆哮道:「弟兄們,該我們上了!讓大宋的弟兄看看我們草原男兒的厲害,殺——!大宋——!」 「大宋——!」以蒙古降兵和色目降兵為主的宋軍騎兵整齊吶喊,排著密集的陣形拍馬衝鋒,就像一把尖刀一樣直插阿里不哥軍中軍,血紅著眼的阿術這是這把尖刀的刀尖!當混亂不堪的阿里不哥軍陣前時,阿術怒吼一聲一刀劈下,立即將一個上來攔截的阿里不哥騎兵連頭帶肩劈為兩截,「大宋——!」 「大宋!」一心想要用敵人鮮血換回尊嚴的宋軍異族騎兵悍勇非凡,奮不顧身的瘋狂砍削戳刺,用刀砍,用馬踩,用柄砸,抱住敵人扭打摔下戰馬。拳打腳踢牙齒咬。片刻間就已經殺得全身血染的阿術更是有如修羅戰神一般,揮舞著沾滿鮮血的鋼刀在敵群中橫衝直撞,手下幾無一合之將,當者披靡。才衝殺了片刻,阿里不哥的步騎兵隊伍就生生被這支宋軍的陷陣騎兵給劈成兩半,左右不能呼應。戰場上血肉狂颮,人喊馬嘶,殺聲震天。 「幹得不錯。」賈老賊滿意的點點頭,放下望遠鏡喝道:「該張世傑上了,擂鼓,總攻!」 「咚咚咚咚咚!」宋軍的總攻隊伍終於敲響,憋足了勁的張世傑怒吼一聲,揮舞雙刀率先衝到了步兵隊伍的最前方,後面的宋軍主攻步兵則排著整齊的隊形快步衝鋒,潮水一般衝進阿術軍殺出的敵陣缺口,或是瘋狂砍殺已經被衝散的蒙古步兵和戰馬,或是紅著眼睛挺槍攢刺蒙古騎兵,把蒙古騎兵生生從戰馬上挑下,繼而亂刀砍成肉醬。更有專門的手雷手看準機會,拉開硝化棉手雷丟進蒙古軍人群,炸散企圖結隊而戰的蒙古士兵,便於同伴的把他們切割吞噬。 在宋軍配合嫻熟的三板斧面前,蒙古軍隊則毫無機會重新組織隊伍迎擊,只能憑借個人素質拚死抵抗宋軍騎兵步兵的組隊攻勢,但是在這人仰馬翻、石矢如雨的戰場上,你的個人武藝再高又有什麼用?你的力氣固然比敵人大,一刀下去能把敵人的鋼刀或者圓盾劈飛,但就在你這一刀力量用盡的時候,敵人同伴的長槍就已經毒蛇一般扎進了你的心窩,或者從背後一刀砍在你脖子上,結束你武藝高強的性命——戰場上打的是整體是士氣,而不是個人單挑!所以才打了小半個時辰,包括阿里不哥軍的精銳騎兵都抗不住了,紛紛掉頭逃命,玉木忽兒攔不住也不敢攔,只好匆匆率領一支親兵逃往濟南,宋軍步騎兵聯手追殺,斬獲無數。 公元一二七一年,南宋鹹淳八年五月初八,山東濟南府歸德東郊,賈老賊親自率領的南宋北伐軍東路軍與阿里不哥軍展開北伐第一戰,在出戰兵力相等騎兵較少的情況下,憑藉著相對先進的火藥武器和高昂士氣,南宋軍隊殺敵三千五百餘人,俘虜兩千餘人,繳獲戰馬八百餘匹及武器無數,擊斃偽宋萬戶韓世安,取得全勝。阿里不哥軍萬戶玉木忽兒率敗軍逃入濟南,從此再不敢出城與宋軍野戰,宋軍乘勝追擊至濟南城下,順勢合圍濟南。 …… 北伐第一戰取得全勝,剽竊自後世徐達常遇春的步騎火器協同戰術也被證明對付蒙古騎兵有奇效,面對這樣的戰果,賈老賊自然是笑得嘴都合不攏,當即重賞有功之臣,並為陷陣賣力的蒙古阿術記下頭功,賜予錦袍玉帶,並手拉阿術讚道:「汝真乃我大宋之後李聖天。」 阿術投降宋軍已經有三年之久,期間努力學習漢人文化歷史,當然知道李聖天是北宋時的大宋少數民族名將,孤懸西北卻對大宋忠心耿耿,曾經在塔里木盆地以兩萬宋兵大破十四萬色目侵略軍,為捍衛漢家江山立下了汗馬功勞——同時也是賈老賊這些年來重點宣傳的少數民族名將。現在賈老賊把阿術比作李聖天第二,阿術自然是喜不自勝,磕頭答道:「多謝太師誇獎,末將愧不敢當,但末將誓死學習李聖天將軍,為大宋北伐、光復故土效犬馬之勞!」 「好,好,那本官就放心了。」賈老賊哈哈大笑,又瞟瞟旁邊臉上一個不服兩個不滿的楊晨煥,微笑道:「楊將軍,本官聽說你有一位姐姐,不幸寡居在家,正好阿術將軍也是鰥夫一個,乾脆本官做個媒人,讓你……」 「就憑他也想娶我姐?」楊晨煥冷哼起來,「除非他拿到阿里不哥韃子的人頭,我才會答應這件事。」 「楊將軍……」一心想籠絡異族兵將給漢人賣命的賈老賊熱臉貼到了冷屁股上,不由有些尷尬。不曾想阿術接口答道:「好!楊將軍,我阿術今天就和你訂一個賭約,如果我拿到阿里不哥的人頭獻給太師,那我可就娶定你的姐姐了!」楊晨煥想都不想,馬上一口答應,「好,賭就賭,如果你拿不到,那你就別開這個口!」說罷,二人竟然真的擊掌為誓。 「娘的,這傻小子還算沒傻到家。」好歹化解了眼前的尷尬,賈老賊總算是鬆了口氣,忙轉移話題道:「傳令下去,今夜扎定大營,小心守夜。明日起,全軍修築圍城工事和火炮炮台,本官要讓濟南城裡的韃子嘗嘗——硝化棉開花炮彈的厲害!」 「太師,還有斥候。」子聰提醒道:「蒙古騎兵的機動速度太快,我們的斥候騎兵得加雙倍,偵察範圍也得加大三十里,以免涿州和大名府的蒙古騎兵突然偷襲。」 「好,就按子聰大師的吩咐辦。高鳴,這事你親自負責,絕對不能出半點差錯。」賈老賊很是認可子聰的建議,並且把這件事交給了宋軍中專門負責斥候偵察的黨項將領高鳴。高鳴答應離去後,賈老賊又微笑說道:「雖說大師的擔心不可不防,但本官堅信阿里不哥不會來濟南和本官硬碰硬。算時間和路程,如果本官沒料錯的話,該是阿里不哥讓李□吃些苦頭的時候了。」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三十四章 北伐(3) 賈老賊北伐首戰大捷的消息。很快通過各種渠道傳遍了華夏大地,極大的鼓舞了宋軍的中路北伐軍和西路北伐軍隊士氣,也讓屢次北伐失敗後信心不足的江南軍民獲得了極大鼓舞——至少民間對賈老賊重蹈岳飛、韓侂胄和趙葵北伐失敗覆轍的擔心少了許多,同時振奮軍心和民心。而這個消息對正在沂水北面龜速前進的李□來說,卻又產生了另一番複雜滋味……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看完信使送來的宋軍東路軍戰報後,李□的心情既是高興又是鬱悶,同時還有一種莫名的擔心——當然是擔心自己這一輩子恐怕都得生活在賈老賊的陰影下了。想到這,李□忍不住對岳父王文統歎道:「想不到賈太師的軍隊到了遠離後方的平原上,也照樣不怕阿里不哥,同等兵力、騎兵較少的情況下,竟然把玉木忽兒的軍隊殺得傷亡過半。我們的軍隊和賈太師的軍隊比起來,簡直差得太遠了。」 「王爺不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王文統的反應比李□要冷靜得多,微笑說道:「這次大宋北伐,可以說是賈太師的十年心血所在,首戰自然務必爭勝,派出去的軍隊也肯定是大宋軍隊的最精銳者,不要說兵力相等的情況下大勝,就是以少勝多,也毫不足為奇。所以王爺大不可自慚形穢。」說罷,王文統又問道:「賈太師的軍報裡,有沒有催我們加快向益都進軍的速度?」 「沒有,就是說大宋軍隊馬上就要開始攻打濟南的行動。」李□又看了看賈老賊送來的軍報,再次肯定了這份軍報上並沒有催促自軍加快速度的命令。不過這麼一來,李□不由生出警覺,忙問道:「泰山大人,這事咋這麼怪?按理來說,我故意放慢行軍速度,遲遲不展開益都戰役,賈太師就算不下死命令限定我按期攻打益都,也應該催上催上一催。可現在賈太師連催都不催,就像徹底忘記了這件事一樣,這又是什麼意思?」 李□的問題,也正是王文統目前所疑惑的,但王文統顯然比女婿聰明許多,飛快盤算片刻後,王文統猛然醒悟過來,脫口說道:「明白了,不催就是催!賈太師只說他馬上就要打濟南,故意不提我們行軍速度的事,其實就是想告訴我們,這一次隨便我們怎麼拖都行,沒有我們他照樣能打下山東,照樣能光復濟南和益都。」 「那就讓他去打啊,他攻城,我們接收不是更好?」李□咧嘴大笑。王文統狠狠瞪了一眼女婿。沒好氣的說道:「賢婿,你又在做白日夢了?賈太師攻下益都,力他出仗他打人他死,讓我們在背後撿便宜,你當他是傻子啊?真到了那時候,就算賈太師答應,賈太師手下那幫驕兵悍將也不會答應。」 李□仔細一想,覺得天下是沒這麼掉餡餅的好事,忙問道:「岳父,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王文統想都不想,馬上答道:「還楞著幹什麼?傳令三軍,馬上加快行軍速度,一日要走兩日路程,搶在賈太師打下濟南前趕到益都城下。否則的話,賈太師一旦攻下濟南,很可能就要繼續向東去打益都了。」 「可這麼一來,小婿可就得打硬仗了。」李□哭喪起了臉。王文統氣急反笑,恨不得揍上女婿一拳,「賢婿,現在不是保存力量的時候了。賈太師如果替我們拿下益都,那我們一功未立。自然沒資格接管山東土地,到那時候,賈太師如果命令我們繼續北上去打真定或者涿州,我們付出的代價豈不是更大?所以現在只有加快速度趕到益都,不惜一切代價拿下韃子的五大據點之一,將來才可以借口軍隊傷亡過大,留在山東鎮守,把更大的硬骨頭丟給賈太師的軍隊去啃。」 說到這,王文統又補充一句,「而且現在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好機會,賈太師的軍隊已經開始了濟南戰役,韃子主力的注意力肯定也集中到了那一點,對我們這支行軍速度緩慢的分兵掉以輕心,我們在這個時候突然加快速度,神兵天降殺到益都城下,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攻城難度肯定要比平常小上許多。」 「明白了,到底還是岳父老謀深算啊。」李□恍然大悟,然後迫不及待的吼道:「傳令全軍,立即加快行軍速度,從現在開始,一天要走兩天路程,務必以最快速度趕到益都城下!」 …… 王文統的分析猜對了一半,賈老賊在濟南郊外取得野戰勝利後,已經親自率領鐵騎迂迴到益都外圍潛伏的阿里不哥確實起了增援濟南的心思,準備再來一個弧形迂迴,和濟南守軍內外夾擊賈老賊親自率領的宋軍主力。但王文統卻低估了劉整的耐心和毅力,在這個關鍵時刻,劉整再一次做出正確判斷。死死的拉住了貿然衝動的阿里不哥…… 「大汗明鑒,在這個時候,我們用不著去管濟南。」劉整苦勸道:「濟南城高壕深,城池堅固而糧草充足,賈似道老賊即便全力攻打,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攻下濟南。我們大可以耐心李□蠻子的分兵,先集中力量吃掉這支分兵,再掉過頭去對付賈似道老賊不遲。」 「你不是常說賈似道老賊詭計多端嗎?如果玉木忽兒又中了詭計,被他拿下濟南怎麼辦?」阿里不哥怒氣沖沖的問道:「再說李□蠻子故意放慢行軍速度,像這麼烏龜爬,要爬到那年才能爬到益都?」 「大汗勿急,末將事前已經給玉木忽兒去了一封書信,請他以不變應萬變,死守濟南城池不出,就足以牽制賈似道老賊的主力。」劉整解釋道:「雖說玉木忽兒將軍不聽勸告,貿然出城決戰吃了大虧,但並未傷到筋骨,這麼一來,相信玉木忽兒肯定會汲取教訓,從此不在貿然出城,不給賈似道老賊半點可乘之機。」 「那李□蠻子呢?如果李□蠻子還是象烏龜爬,那賈似道老賊的主力被玉木忽兒牽制住了,我們的主力還不是被李□蠻子牽制住了。」阿里不哥憤怒追問道。劉整一笑。答道:「大汗何必考驗臣下?以微臣之不才,也能料定李□近日內必然加快速度北上大都,更何況聖明燭照的大汗?」 劉整給阿里不哥戴高帽子這一手向來是屢試,這一次又不例外,一向自視極高的阿里不哥馬上轉怒為喜,笑瞇瞇的詢問究竟,劉整諂媚笑道:「大汗,微臣斗膽猜測,李□之所以行軍緩慢,肯定是想利用賈似道老賊的主力吸引我軍目光,他好乘機偷襲益都揀便宜。現在賈似道老賊已經開始了濟南戰役。收到消息的李□蠻子肯定該抓住機會全速北上了——而大汗你反其道而行之,故意不去救濟南,伏兵於益都城外單等李□蠻子,到時候李□蠻子遠來疲憊,立足不穩,大汗你再揮師突襲,還愁李□蠻子不滅?」 「而且大汗這麼做,意義之長遠也非常人可料。」劉整繼續阿諛道:「大汗你吃掉了李□蠻子,不僅騰出了主力騎兵,還可以把益都守軍抽調出來,到時候再掉頭向西,三軍合力,賈似道老賊必然手到擒來。——這是微臣對大汗高明無比的戰略戰術的一點猜測,也不知道微臣可曾猜中一點?」 「差不多吧,算你運氣好,猜得八九不離十。」阿里不哥開心大笑,又問道:「那你再猜猜,朕打算如何吃掉李□蠻子?」 「大汗莫非是想詐敗誘敵?」劉整滿臉的驚喜神色,驚奇的問道:「大汗,難道你想讓益都守軍出城迎戰,然後讓張弘保將軍故意詐敗,誘使李□蠻子騎兵離隊追擊?待到李□蠻子的步騎兵脫節時,大汗你再親率伏兵殺出,偷襲李□蠻子的步兵後隊及輜重糧隊?——這麼高明的計策,微臣可是想破頭都想不出來。」 「哈哈哈哈,劉愛卿,你的運氣不錯,這次又勉強猜對了。」阿里不哥笑得更加開心,下意識的已經採納了劉整提出的戰術。不過劉整這一次的運氣確實不錯,就在這時候,一個斥候飛奔而來,抱拳稟報道:「啟稟大汗,蠻子李□軍不知為何突然加快了北伐速度,一日竟然走兩日路程,目前已經進入益都府境內。」 「大汗,微臣真是太佩服你了,李□蠻子果然加快行軍速度了!」劉整無比誇張的大聲驚叫起來。阿里不哥則瘋狂大笑。「好,很好!馬上去給張弘保去一道命令,讓他做好準備,到時候依計而行,出城誘敵!」 …… 兵書有云:『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李□的智囊王文統在分析阿里不哥心理上確實十分準確,可惜他卻低估了阿里不哥的智囊劉整,導致在戰術運用上出現了嚴重失誤,結果弄巧而成拙,李□軍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 公元一二七一年,南宋鹹淳八年五月十二,經過連續五天的急行軍後,疲憊不堪的李□軍抵達益都南面屏障臨朐城,雖說臨朐城的城牆已被拆除,但已經是筋疲力盡李□軍還是打算在此休息一天再向北面開拔。不曾想阿里不哥軍的益都守將張弘保忽然引軍殺來,李□和王文統無奈,只得率軍迎戰,一戰下來,靠著宋軍援助的火藥武器和神臂弓,李□軍取得小勝,殺敵數百,張弘保率軍敗逃。 為了擴大戰果,李□不顧王文統反對,親自率領騎兵追擊張弘保敗軍,從而導致步兵和騎兵嚴重脫節,埋伏在臨朐東郊的阿里不哥乘機親自率領蒙古鐵騎殺出,偷襲李□軍的後隊,發現上當後,李□不得不率領騎兵回援後隊,張弘保乘機掉頭殺回,與準備充足的阿里不哥鐵騎聯手夾擊李□,李□軍大敗,士卒傷亡無數,又因為臨朐城牆事前已被阿里不哥軍拆毀,進退無據,不得已丟棄大部分糧草輜重向東逃竄,妄圖逃到濟南與宋軍主力會師。不曾想劉整事先已然料定李□軍的敗逃方向,親率一軍埋伏於淄水西岸,待到李□敗軍渡河時方才殺出,李□軍再度大敗,被迫逃進南面的泰沂山脈,被阿里不哥軍團團包圍於魯山主峰。 這一戰下來,幾乎是在一天之間,李□的四萬北伐之師就被阿里不哥殲滅俘虜過半,大將鄭衍德死於亂軍之中,寶貴的糧草輜重也丟失超過九成——如果不是王文統頭腦清醒,敗退時也不忘帶上部分糧草,這一成也保不住——剩下的殘餘軍隊被困於魯山,數度突圍不得。無奈之下,李□只得派次子李彥城在夜間冒死突圍,去濟南向賈老賊求援…… 「大汗,有小股的蠻子騎兵突圍!」蒙古士兵發現李彥城突圍並向阿里不哥稟報時,喜笑顏開的阿里不哥和劉整正在大帳裡摟著兩個美貌軍妓飲酒作樂,聽到士卒稟報,阿里不哥馬上吼道:「全力阻截,一個蠻子都不許放跑!」 「慢!」劉整叫住傳令兵,轉向阿里不哥笑道:「大汗,微臣斗膽問上一句,你想不想像殲滅李□蠻子一樣,在這魯山腳下殲滅宋蠻子的主力?」 「愛卿又有何妙計?快快說來!」阿里不哥大喜之中連伸在軍妓內衣裡的手都忘記活動了,只是迫不及待的追問。劉整則一邊揉著懷中少女的椒乳,一邊獰笑道:「如果大汗想要在這裡除掉賈似道老賊,那大汗就不比叫人阻攔李□蠻子的突圍騎兵,讓他們逃出去。」 「為什麼?」雖然有些不滿劉整這次說話的口氣,但阿里不哥還是主動追問道。劉整得意洋洋的答道:「李□蠻子被我軍重重圍困在這魯山之上,突圍無望,派小股騎兵拚死衝殺,肯定是向賈似道老賊的主力求援。大汗若是放走他們,讓他們把消息帶給賈似道老賊,賈似道老賊必然來援,到時候我軍圍點打援,以逸待勞,還愁賈似道老賊不破?」 「話雖然不錯,可賈似道老賊的主力足有十萬,我們手裡的兵力……」阿里不哥也不是笨蛋,當然也知道老婆多了累死猛丈夫的道理。劉整則大笑道:「大汗,你就放一百個心吧,賈似道老賊還得防著濟南城裡的玉木忽兒將軍,那敢把所有軍隊全部帶來?」 「好吧,就這麼辦。」阿里不哥終於點頭,命令道:「傳令下去,讓李□蠻子的小股騎兵殺出去,別全部殺完了。還有,再給玉木忽兒去一隻信鴿,讓他死守濟南,沒有命令絕對不許出城決戰!」 「遵命。」傳令兵領命而去,阿里不哥則將目光斜向洋洋得意的劉整,心說就是不能給這個劉蠻子好臉色看——竟然敢把老子的妙計說成是他的,簡直太無禮了! 「大汗——!」就在阿里不哥琢磨著給劉整一點教訓時,大帳外忽然傳來一個熟悉而又淒厲的叫喊聲音,聽到這聲音,阿里不哥和劉整連懷中少女也顧不得疼愛,一起把她們推在地上,跳起來異口同聲驚叫道:「怎麼可能?好像是玉木忽兒的聲音?!」 「大汗——!」淒慘的叫喊聲在更近的地方響起,帳簾掀開時,阿里不哥軍的濟南守將玉木忽兒滿身血跡塵土、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撲到帳中羊毛地毯上雙膝跪下,嚎啕大哭道:「大汗,末將玉木忽兒無能,濟南城……濟南……丟了。」 「怎麼可能?」阿里不哥勃然大怒,一腳踢飛面前酒菜,瘋狂大吼道:「濟南城裡足足有三萬軍隊,還有超過十萬的青壯百姓參與守城,怎麼可能這麼快就丟了?賈似道老賊是神仙還是妖怪?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攻破了濟南?!」 正所謂:『你滅我師我破城,來而不往非禮也!』欲知賈似道老賊如何攻破的濟南,請看下章。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三十五章 北伐(4) 其實早在五月初八的北伐首戰結束後的當天晚上,賈老賊就已經開始著手佈置攻打濟南的戰術,針對濟南城北靠黃河舊道和東西南三面都是平原的特點,賈老賊決定先挖工事限制蒙古騎兵的衝擊力和機動力,同時修築火炮炮台,準備用濟南守軍來試驗新式火炮的威力。 人多力量大,第二天才用了一天時間,宋軍就在濟南東西南三門外築起三條長達四里的弧形土牆,又在土牆腳下挖掘了壕溝和大量陷馬坑,並在夜裡秘密埋設了大量點火式地雷,基本上杜絕了蒙古騎兵大規模突襲的可能。而到了第三天正午,二十座比城牆還高一丈的火炮炮台也在濟南南門外修築建成,二十門重達萬斤的純鋼火炮佈置到位,一百二十門輕型鐵芯木殼炮和大量回回炮則被佈置在了平地上。射程僅有數十步的擲彈筒在平原上用處不大,所以賈老賊帶得不多也沒佈置。 火器營固定炮位和搬運彈藥了,賈老賊親自領著子聰、咎萬壽和高達等主要助手親自上到最高那座炮台,一起用望遠鏡觀察濟南城防和城中的具體情況。從望遠鏡中看去,阿里不哥軍為了長期堅守濟南城,確實在城防佈置上花了很大力氣,內外兩層城牆全都高達三丈五尺,全部由青石加糯米汁修築。以前在戰爭中遭到破壞的地段也全部修葺一新,厚達兩丈,這樣的城牆不要說是普通石彈、鐵彈和黑火藥開花炮彈,就是宋軍剛剛裝備到位的硝化棉炸藥也很難破壞。除了城牆外,城牆下方的護城河也被加深加寬了不少,河道最狹窄處都寬達十丈,宋軍常用的攻城壕橋(人力推動的木質橋樑)已經很難在河上搭建橋樑,同時也難以填平。——從某種程度來說,這樣的城池短期內基本不存在被正面攻破的可能。 「阿里不哥這次下了不少本錢啊。」在場諸人中最怕打攻堅戰的高達先是誇獎一聲,又憂心忡忡的向賈老賊說道:「賈太師,看這模樣,我們即便能攻破濟南城牆,只怕也得傷亡慘重,而且花的時間也絕對不會短。真不知道韃子其他的四個據點是不是也這麼堅固,如果都一樣的話,那我們可就有得打了。」 「別急,從古到今,普天之下沒有攻不破的城池和堡壘,只有找不到破城妙計的人。」賈老賊輕鬆一笑,繼續用望遠鏡觀察城中情景——和賈老賊分析的一樣,阿里不哥軍強迫中原百姓大量遷延入城之後,濟南城裡果然人口大增,不僅大小街道的官宅民宅裡都住滿了人,就連城裡的空地上都搭滿了五顏六色的帳篷,街道上人頭熙熙,來往不斷。見此情景,賈老賊心中大定。已有詭計破城。 「有辦法破城了。」賈老賊左邊的咎萬壽忽然脫口說道。右邊的子聰怕風頭被搶,也是微笑道:「咎大人,小僧也有辦法了,只是不知道是否與咎大人是同一計策?」咎萬壽一笑,正想像上次那樣和子聰分頭寫出心中想法,賈老賊卻插話說道:「子聰大師,咎大人,你們該不會想用疲敵之計吧?」 「太師聖明,正是如此。」子聰和咎萬壽一起點頭,很是鬱悶賈老賊又和自己想到了一起——這不是想讓他們這些參謀失業嗎?另一邊的高達則聽得滿頭霧水,疑惑問道:「疲敵之計?具體該怎麼做?」 「高將軍勿急,很快就有好戲看了。」賈老賊陰陰一笑,把負責指揮火器營的文天祥叫到面前,命令道:「履善,從現在開始,每一門遠程重炮,每隔半個時辰向城裡開一炮,日夜不斷,瞄準城裡的房子打,不能打城牆。至於輕型火炮,聽命而發。隨時準備開炮。」 「不打城牆?」文天祥有些驚訝。賈老賊點頭笑道:「對,不打城牆,往城裡打,也別只盯著一個地方打,要分散了打不同目標,讓韃子無法預測我們下一炮打什麼地方。」文天祥這才隱約有些猜到賈老賊的目的,忙點頭答應。 …… 賈老賊的命令一下,濟南城裡的百姓很快就倒了大霉,彈藥就位之後,文天祥立即指揮二十門重炮瞄準城裡胡亂開炮,這種曾經轟死忽必烈的重炮最大射程可以達到十里,在距離城牆三里的地方開炮,雖然無法直接覆蓋濟南全城,交叉射擊互相彌補覆蓋絕大部分城池還是沒問題的,濟南城裡又因為阿里不哥軍強迫百姓遷移入城而人口密度極高,所以二十枚重達八斤的硝化棉炮彈落地爆炸後,立時就炸死炸傷了數十名濟南軍民,給濟南百姓製造了巨大的恐慌和心理壓力。一時間,城中守軍匆忙上城,街道上百姓奔走逃命哭喊之聲震天,軍心人心浮動,士氣大洩。 和濟南百姓的惶惶不可終日截然相反的是,阿里不哥軍的濟南守將玉木忽兒卻笑容滿面,甚至還當眾大叫道:「好,蠻子開炮打蠻子,打死越多越好,還可以給我們節約一點糧食。」聽到這話,旁邊的張弘朝忙提醒道:「玉木將軍,萬萬不可輕敵。賈似道老賊奸詐無匹,故意讓火炮只打城內民房不打城牆,定有深意,我們得小心提防。」 「能有什麼深意?」玉木忽兒不屑的說道:「難不成賈似道老賊想把城裡的十幾二十萬蠻子全部轟死?讓他們沒辦法參加守城?」 「關於這點,末將一時半會也猜不到,不過還是小心為好。」張弘朝無奈的答道。玉木忽兒冷哼一聲懶得理他,只是直接下令軍隊做好防炮準備,以免宋軍火炮忽然調整方向對著守軍開炮。但大大出乎玉木忽兒預料的是,宋軍的重型火炮在一輪齊射後,竟然就此安靜下來,隔了許久都沒有再發一炮。濟南城中的百姓驚魂稍定,市面上這才稍微恢復平靜。 「奇怪,宋蠻子怎麼不繼續開炮了?」玉木忽兒有些疑惑,但就在這時候,三里外的二十座炮台上忽然又是一輪巨響,二十枚炮彈呼嘯飛來,交叉著落入濟南城中,城中頓時又響起連續的巨響,升起二十道濃煙,剛剛安靜不久的城中頓時又一片大亂,無數百姓扶老攜幼奔走逃命,街道上亂成一團,守軍駐紮的城牆卻是安然無恙。 又等待了許久。眼見宋軍炮兵沒有繼續開炮的意思,張弘朝這才醒悟過來,驚叫道:「明白了,宋蠻子是想在濟南城裡製造混亂,動搖我們的軍心民心!大概還想誘使我們出城決戰。」 「怕個球!」玉木忽兒罵了一句漢語髒活,匆匆統計了傷亡人數後,玉木忽兒冷笑道:「兩次開炮,連一百人都炸死,濟南城裡二十萬軍民,宋蠻子就算連續不斷的開炮,也得花上幾個月時間才能把城裡的人全部炸死。到那時候。大汗的援軍早就殺過來了。」 「宋蠻子連續開炮倒不怕,怕就怕這麼時不時的來上一炮啊。」張弘朝哭喪著臉說道:「宋蠻子每開一次炮,城裡的百姓就要亂一陣子,我們的軍隊也得跑上跑下的躲避炮彈,要是一直如此,用不了三天,我們的軍隊就得累個半死,城裡的百姓也會不得安生,失去鬥志,自己拖跨了自己。」 張弘保的話一點沒錯,宋軍的重炮如果一直炮擊城內,城裡的偽宋百姓恐怕還會化恐懼為鬥志,全力協助阿里不哥軍守城;可是宋軍的火炮每隔一段時間才放上一炮,每次都打不同的地方,等於就是在城中百姓頭上懸了一把利劍,反倒讓城中百姓人心浮動,惶恐不安,不知道那把可以致人死命的利劍什麼時候掉落下來。從下午申時一直到天色全黑,宋軍打進城裡炮彈不過百餘發,轟死百姓也不到三百人,但城裡的百姓卻始終的處於驚惶狀態,混亂不斷。 賈老賊這麼做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城上的蒙古守軍產生懈怠,習慣性的認為宋軍的炮彈只是對準了城裡民宅,所以在宋軍三輪炮擊後再次開炮時,不少城上守軍已經懶得跑到城牆下的死角處避彈,而到了六輪過後,絕大部分的守軍士兵和將領乾脆連動都懶得動一下——其中甚至還包括玉木忽兒本人。通過望遠鏡發現這一情況後,賈老賊心中暗喜,忙命令道:「傳令下去,所有輕炮和回回炮瞄準城牆上端,重炮一響,立即開炮!每門炮都是連發三炮!」 片刻後,賈老賊的命令被執行到位,賈老賊當機立斷,立即下令重炮齊發,火把打出旗號。二十門重炮同時開炮,再度將開花炮彈拋入城中。而城牆上正在輪換的蒙古守軍以為宋軍又是騷擾性炮擊,一個個都懶得躲閃,可就在這時候,三里外那些射程僅有四里的鐵芯木殼炮和回回炮開火了,一百二十門輕型炮先後噴出烈焰,兩百輛回回炮也同時把兩百枚重達六十斤的震天雷拋上城牆——當然了,震天雷裡裝的火藥也換成了硝化棉。 「轟隆!轟隆!轟隆!」遠勝往常的激烈爆炸在濟南城牆上方陸續響起,火光沖天,彈片亂飛,正在輪換值勤的蒙古士兵和偽宋士兵猝不及防,運氣好的被亂飛的彈片射死射傷,運氣的不好就乾脆被震天雷炸得粉身碎骨,運氣不好不壞的則被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吹下城牆,摔得筋斷骨折。才一眨眼的功夫,城牆上便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守軍哭喊驚叫不絕,奔跑躲避間無數士兵慌不擇路摔下城牆,跌得半死不活,更有倒霉蛋被同伴活活踩死。 「敵襲!敵襲!快下城牆去躲!」玉木忽兒瘋狂大吼,連踢帶打的驅逐士兵下牆去死角處躲避,焦急得連自己也被彈片射傷都沒發現。但正在處在極度混亂中的軍隊又怎麼可能一時片刻間有效組織起來,城上仍然是一片混亂,宋軍的輕型火炮和回回炮乘機連續兩輪齊發,頓時又炸死炸傷無數蒙古士兵和將領,甚至就連南門的城樓都被炸得徹底坍塌,又壓死壓傷不少蒙古士兵。 好不容易把軍隊撤下城牆避炮,宋軍的火炮和回回炮卻又啞了火,驚魂稍定的玉木忽兒這才怒吼下令道:「從現在開始,宋蠻子的火炮一響,不管是打那裡,城上的軍隊馬上都給我撤下城牆躲炮!別他娘的偷懶,留在城牆上給宋蠻子當活靶子!」 「謹遵將軍號令!」吃了大虧的蒙古眾將一起抱拳答應,深以為是。但這麼一來,蒙古軍隊樂子可就大了,深更半夜的,宋軍的火炮只要一響,蒙古士兵就得趕緊夾著尾巴逃下城牆躲避炮火,上上下下跑個不停,人沒被火炮炸死幾個,卻全都被累得半死不活。同樣遭此厄運的還有濟南城裡的偽宋百姓,這些對宋軍懷有恐懼的百姓或是為了活命,或是被偽宋官員蠱惑,逃進了濟南城裡幫助阿里不哥軍抵抗同胞,結果卻被宋軍的遠程火炮時刻威脅,像是被關在囚籠裡的死刑犯人一樣隨時可能喪命,膽戰心驚卻又無處可逃,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為了躲避炮火累得筋疲力盡,被偽宋官府鼓舞出來那點鬥志不到一天時間就拋得精光,不少百姓甚至還生出了這樣的念頭,宋軍最好早點攻破濟南,運氣好的還能在宋人統治下當個順民,運氣不好也可以死個痛快,用不著像這麼提心吊膽,連睡覺都不敢閉眼。 被宋軍的火炮騷擾折磨了一夜,到第二天清晨,蒙古士兵大部分都已經是無精打采,呵欠連天,坐在地上都能睡著——沒辦法,即便沒有值夜的蒙古士兵也不敢隨便合眼——天上隨時可能掉炮彈啊。見此情景,玉木忽兒、張弘朝和塔塔海等濟南守將都暗叫不妙,趕緊湊在一起商量對策,免得被宋軍活活累死。 「沒辦法了,看來只能出城和宋蠻子硬拚了,爭取破壞他們的火炮和回回炮。」塔塔海臉色陰鬱,咬牙說道:「如果宋蠻子繼續這樣下去,要不了三天,我們的軍隊就得被拖跨,沒有力量抵擋宋蠻子的攻城。」 已經和宋軍在野外幹過一仗的玉木忽兒臉上肌肉一跳,他可沒膽量再去和宋軍那些千奇百怪的火器對陣。不過玉木忽兒也沒臉把這話說出口,只能推托道:「這恐怕不行吧?大汗已經下了死命令,只准據城死守,不許出城決戰。」 「可我們要是不出城的話,再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張弘朝這次和塔塔海站在了一起,也是憂心忡忡的說道:「如果再這麼下去,軍隊倒還好點,可以強制士兵休息睡覺。但城裡的蠻子百姓缺乏組織和訓練,難以約束和控制,宋蠻子用攻心戰術把他們折磨到極點後,說不定有人就要打投降的主意了。」 「他們敢!要是誰幹說一句投降的話,老子就親手宰了他!」玉木忽兒跳起來咆哮。張弘朝苦笑答道:「玉木將軍,這可不是末將危言聳聽,不信你往城裡看看,今天主動過來幫我們守城的蠻子百姓幾乎都沒有了。」 玉木忽兒還真扭頭去看城下,結果和張弘朝說的一樣,前幾天被張弘朝等偽宋官員蠱惑、主動跑來參與守城的城中百姓果真不見了蹤影,城下侯命的只剩下阿里不哥的軍隊和偽宋軍隊。玉木忽兒不由大怒,指著張弘朝吼道:「你是怎麼做事的?為什麼不派人去組織百姓,要是宋蠻子忽然打過來怎麼辦?」 「將軍,冤枉啊,下官怎麼可能不派人去組織百姓?」張弘朝苦笑連連,答道:「可是百姓們大部分都不肯來,少部分來的,到了半路又偷偷跑了。」 「娘的!給老子殺!不來協助守城的蠻子全部殺掉!」玉木忽兒咆哮怒吼。張弘朝大驚,忙勸道:「玉木將軍,這條命令你可千萬不能下達,城裡的蠻子百姓足足有十幾萬,還大部分是青壯百姓,要是把他們逼急了和宋蠻子裡應外合,我們的三萬軍隊可一個都跑不掉。」 玉木忽兒仔細一想發現確實是這個道理,只得又罵了一聲,悶悶不樂的收回命令,同時有點後悔在阿里不哥軍面前自告奮勇過來鎮守濟南。這時候,宋軍的遠程火炮再度開火,同時一直蓄勢待發的輕型火炮和回回炮也突然開火,再度將大量開花炮彈和震天雷拋上城牆。城上守軍躲避不及,立時又被炸死炸傷無數,嚇得一個個夾著尾巴象兔子一樣逃下城牆。奔跑逃命中,一枚裝滿硝化棉的震天雷恰好落到擠滿逃命士兵的下城台階上炸開,頓時炸出一片血肉浪花,死者近百。 「他娘的!和宋蠻子拼了!」這一輪炮擊結束後,被宋軍的騷擾戰術折磨得幾乎發狂的玉木忽兒終於下定決心,跳起來吼道:「步兵守城,所有騎兵出城,多帶火把硫磺,衝出去把宋蠻子的火炮和回回炮全部燒了!」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三十六章 北伐(5) 被賈老賊的騷擾炮擊戰術搞得焦頭爛額後,濟南守軍不得不冒險出擊,妄圖搗毀宋軍的火炮陣地,清除這把懸在頭上隨時可能落下的利劍。為了確保這次出擊成功,玉木忽兒和張弘朝等人投入的本錢不可謂不少,不僅又苦挨了宋軍的一個白天的火炮騷擾,耐心等候到夜間再發起進攻,城裡僅剩的八千騎兵也全部出動,每個人都帶足了火把和火油壺,歃血為誓,不搗毀宋軍火炮陣地誓不收兵! 很可惜的是,蒙古軍隊的騎兵隊伍全部集結到濟南南門,這麼大的動作,即便是在夜間,又怎麼可能逃得過望樓車上宋軍斥候的望遠鏡?所以濟南守軍這一次的出城冒險,等於也是敲響了濟南城池告破的喪鐘…… 亥時初刻,天色已然黑定,守軍悄悄打開濟南南門,幾乎是一寸一寸的放下吊橋。以免吊橋落地聲驚動宋軍。待吊橋放定後,為了鼓舞士氣而親自赤膊上陣的玉木忽兒一舉鋼刀,放聲大吼,「蒼狼白鹿的子孫們,草原的英雄們,成敗在此一舉,跟我衝!阿拉——!」吼叫著,玉木忽兒雙腿一夾,率先衝出城門。 「阿拉——!」八千蒙古鐵騎一起舉刀怪叫,幾乎是在同時夾動馬腹,跟隨在玉木忽兒馬後,像一條巨大的毒蟒一樣湧出城門,氣勢洶洶的殺向三里外的宋軍火炮陣地。可就在這支蒙古鐵騎即將全數出城、前鋒軍隊剛剛衝到宋軍工事面前的時候,宋軍的火炮陣地上忽然發出轟隆隆悶雷般的巨響,火龍沖天,無數的開花炮彈和震天雷從天而降,密密麻麻的落到蜂擁出城的蒙古騎兵頭上。 「轟隆!轟隆!轟隆!」雷鳴般的爆炸聲中,蒙古騎兵的慘叫和戰馬的嘶鳴連綿不絕,一個接一個的騎兵和戰馬被炸得粉身碎骨,被氣浪拋起五六丈高,被彈片射得全身千瘡百孔,或死或傷,更多的則是被氣流掀翻在地,然後被受驚失控的戰馬生生慘死,硝煙沖天,血肉殘塊漫天飛舞,場面慘不忍睹。 「弟兄們。殺韃子!大宋——!」幾乎是在同時,剛才還是靜悄悄的宋軍工事堡牆背後忽然傳出一聲叫喊,數以千計的宋軍火槍兵出現在堡牆上方,端起多管遂發火槍就是一通掃射,上千支火槍同時發射,其場景之壯觀,就像上千條火蛇噴湧穿梭,亂舞肆虐,而這份壯觀的代價,就是敵人的鮮血!剛剛衝到工事旁邊的蒙古騎兵在這火蛇亂舞中鬼哭狼嚎、人仰馬翻,成片成片的飆著血箭摔下,戰馬中彈後發足亂奔,不是掉進插滿尖木的壕溝摔死,就是到處亂跑,踩死無數中彈後摔下戰馬的蒙古騎兵,場面混亂而已血腥。 「不要亂!不要亂!往右邊衝!」從宋軍開炮那一刻起,玉木忽兒就知道宋軍已經有了準備,今天晚上的偷襲只怕難以成功,但玉木忽兒並不打算就此放棄,仍然想要拚死一搏——畢竟傷亡已經這麼大了,再退回去只會虧得更大。而且就算退回城去,以後也只剩下被宋軍的火炮騷擾戰術活活折磨致死的命運。 「往右衝!」各級將領將玉木忽兒的命令傳達下去,乘著宋軍火炮重新裝填炮彈的機會,素質超高的蒙古騎兵迅速調整過來,開始跟著玉木忽兒的旗幟向右面衝鋒,準備繞過宋軍的防馬工事迂迴攻打炮台。這時候,幾個手腳快的宋軍炮手已經換好炮彈重新發射,新的炮彈從天而降,再度炸死許多蒙古騎兵,只是數量較少,難以遏制蒙古軍隊的衝鋒,蒙古騎兵還是向著地形較為開闊的右面衝了過去。 「謝天謝地,這邊沒有宋蠻子埋伏。」眼看就要繞過宋軍工事,玉木忽兒心中暗暗歡喜,可就在這時候,新的巨變發生了,看似平坦的地面忽然像水面開了鍋一樣翻騰起來,伴隨著悶雷一般的爆炸聲,泥土石塊噴射而起,一個接一個的蒙古騎兵也連人帶馬被氣浪拋上半空,慘叫之聲絡繹不絕,「妖法!宋蠻子又用妖法了!」 「地雷?!」僥倖沒被炸死的玉木忽兒曾經聽說過宋軍的地雷戰術,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心知繼續向前只有死路一條,不得不掉轉馬頭大叫道:「中計了!撤回城裡!撤!快給我都撤回去!」 命令一下,被火器炸得鬼哭狼嚎的蒙古騎兵如蒙大赦,一個個掉轉馬頭跑得比兔子還快,爭先恐後逃往城門,你爭我奪之下。城門前頓時一片大亂,宋軍火炮和震天雷乘機發威,飛快裝填發射拋擲,將一枚枚開花炮彈和震天雷砸到亂成一團的蒙古騎兵頭上,炸得蒙古士兵哭爹喊娘,屍橫遍野。冰雹般的炮彈落下,幾乎每一發炮彈炸開,都能炸起一片兩丈多高的血花,更把濟南南門的吊橋吊索生生炸斷,使得濟南守軍再也無法絞起吊橋。 「大宋!殺——!」新的吶喊聲傳來,震耳欲聾的戰鼓聲中,數以萬計的宋軍步騎兵三面殺出,箭弩齊發,瘋狂射殺被火炮炸得七零八落的蒙古騎兵,拚命壓縮蒙古騎兵的活動空間。而宋軍的火炮和回回炮也從未停歇,無時無刻不在對著濟南南門的城上城下開炮開火,只可憐了機動無敵的蒙古騎兵被限制在一塊狹小區域之內,三面受敵,有如砧上魚肉一般任人宰殺,不是被炸死就是被射死,要不就是掉進自己挖寬挖深的護城河生生淹死,場面淒慘無比。至於被宋軍炮火重點關照的城門處更是屍積如山,層層疊疊的屍體甚至堵滿了城門。讓蒙古軍隊既無法關閉城門,更無法撤回城中。 前面說過,蒙古騎兵為了摧毀宋軍火炮,每一個人都帶足了火油壺與火把,炮火紛飛中引燃火油,將城門附近照得一片通明,所以宋軍幾個缺德得祖墳冒煙的指揮官很快就發現濟南城門無法關閉的情況。看到這情景,賈老賊先是一拍大腿,大笑道:「哈哈,運氣來了真是什麼都擋不住!傳令下去,先叫阿術和楊晨煥的騎兵到東面去。再讓開東面道路,放韃子的騎兵逃跑,炮彈不能停,全都給老子瞄準城門打!」 「太師,先別急。」子聰獰笑著建議道:「敵人的騎兵還有一定戰鬥力,現在就讓路太可惜了,還是再等等,先把他們削弱到極限,再放他們逃跑不遲。」 「太師,我們應該可以用神火飛鴉了吧?」咎萬壽也獰笑著建議道:「北方風大,北方的晚上風更大,放幾百隻帶著火油的神火飛鴉進城,先把城裡的火給點著了製造混亂,一會我們攻城時壓力也小點。」 「知道還不去辦?」賈老賊瞪了咎萬壽一眼,又微笑著補充道:「再說放幾百隻神火飛鴉未免太離譜了——仁慈點,放兩千隻進去好了。」咎萬壽大笑答應,飛快下去安排。旁邊的高達、向士壁和宋京宋軍文武官員則面面相窺,一起心說——這三個傢伙的良心到底有多黑? 所謂的神火飛鴉,其實就是帶著噴射筒的小型竹木滑翔機,每次可以帶著大約兩斤的火藥筒或者火油管飛出一千五百步以上,缺點是容易受氣流影響,準確度太差,偏離目標一兩百步都十分正常,用來攻擊單個目標非常不靠譜,不過用來縱火或者密集轟炸,那效果就沒得說了。所以宋軍的兩千隻載有火油的神火飛鴉飛進濟南城中後,濟南城裡立即燃起無數火頭,藉著呼嘯凜冽的夜風,轉眼就成蔓延之勢,濟南城裡城外都是一片大亂,軍民哭喊之聲,聲傳十里。 宋軍的炮火就一直沒斷過,連綿不絕的爆炸也從未間歇,其結果是被困在濟南南門外的蒙古騎兵越來越少,打到了三更過後,玉木忽兒帶出城的蒙古騎兵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半,其中還大部分重傷無法再戰。濟南城裡的火光也越來越大,幾乎將半個天空映得通紅。見此情景,被生生堵在城外的玉木忽兒簡直連橫刀自刎的心思都有,可就在這時候,東面一直在用箭弩瘋狂阻擊蒙古騎兵的宋軍隊伍像是收到了什麼命令,忽然潮水一般退開,讓出玉木忽兒騎兵的逃命道路,玉木忽兒雖然明知道宋軍不會安什麼好心,但還是將刀一指東面,吼道:「拚死突圍!」 「阿拉!阿拉!阿拉!」凡是還能動彈的蒙古騎兵全部怪叫起來,跟著玉木忽兒拚命向東,宋軍的弓弩手則在側面拚命放箭,一邊盡量擴大戰果一邊阻止蒙古騎兵逼近,連堵帶誘把玉木忽兒的騎兵讓進了地雷區,宋軍的火器手乘機點燃裝入竹管又埋在地下的引線,再度將蒙古騎兵炸得血肉橫飛,人仰馬翻。這次玉木忽兒也不敢再撤了,只能一邊暗暗祈禱著蒼狼白鹿保佑,一邊盡量全身壓在馬背上硬著頭皮衝鋒,帶著兩千來名蒙古騎兵僥倖衝過了雷區。 僥倖衝過雷區,並不代表就此可以逃出生天,玉木忽兒軍剛擺脫了宋軍弓弩手的糾纏,宋將楊晨煥和阿術又各自率領著一支大宋騎兵從正面和側面殺來,這倆個活寶都是爭強好勝的主,從來就彼此不服,首次聯手作戰,自然存著一拼高下的念頭。楊晨煥是哇哇大叫,要讓韃子降兵看看漢人騎兵的厲害;阿術則是放聲高喊,要讓大宋騎兵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鐵騎,都是不要命的揪著玉木忽兒軍猛打,砍翻之後還要縱馬踩踏,直到把敵人生生踩成肉醬。這下可苦了玉木忽兒率領的騎兵,不要說跑了,就連突圍都難以辦到,在大宋騎兵重重包圍中東奔西逃,傷亡慘重卻死活不得脫身。 大宋騎兵糾纏住玉木忽兒率領的濟南守軍精銳的時候,宋軍針對濟南城的總攻也迅速展開,先是火炮調整射角,專門對著城牆上方和城內狂轟濫炸,壓制城上守軍,然後宋軍步兵同時向濟南的東西兩門發動牽制性進攻,主力軍隊則衝向已經無法關閉城門和拉起吊橋的南門,搬運屍體清理道路。嚇得城裡的張弘朝和塔塔海狼嚎鬼叫,拚命指揮守軍放箭阻擊,無奈宋軍的炮火太猛,戰鬥力稍遜的偽宋漢奸軍隊根本不敢上牆,就算勉強被趕上城牆,放不了幾箭也掉頭就跑,張弘朝和塔塔海即便揮刀砍殺也阻止不住。 「投降不殺!投降不殺!」隨著宋軍大將邛應親自率領著第一隊宋軍步兵殺進城中,招降的口號聲也迅速在濟南城中響起。早就被宋軍火炮嚇破了膽的偽宋士兵那還有什麼巷戰勇氣可談,大部分都是一觸即潰,降者無數——冷兵器戰爭就是這樣,主力精銳一旦失敗,二三線軍隊崩潰起來簡直比閃電還快,宋軍如此,蒙古軍隊也是如此,就別說打著趙孟頫招牌組建的偽宋軍隊了。所以宋軍才剛剛衝進城中三千來人,偽宋軍隊就已經投降過萬。 「濟南城,完了。」眼見殺進城中的宋軍越來越多,偽宋軍隊則成群結隊的跪地投降,也算是一個智將的塔塔海長歎一聲,心知阿里不哥軍的五大據點丟掉其中之一已經不可避免。歎息過後,塔塔海又迅速振作起來,向張弘朝命令道:「我們馬上突圍,向東面,去益都和張弘保將軍會合。」 「塔將軍,你帶軍隊突圍吧。」張弘朝拒絕了塔塔海的命令,並大聲說道:「我去燒糧草,城裡還有我們從山東各地運來的糧草,如果留給了宋蠻子就是資敵。如果把糧草全部燒了,宋蠻子即便拿下了濟南城,也會被城裡的蠻子百姓把後勤拖跨。」 「好,張將軍一家果然對我們蒙古忠心耿耿。」塔塔海讚譽一聲,當下與張弘朝稍作商量之後便分頭行動,塔塔海率領殘餘的色目兵、蒙古兵和一部分不肯投降的偽宋漢奸軍隊走東門出城,接應被困的玉木忽軍突圍。張弘朝則率領四五百名張家嫡系的私兵趕往內城糧倉,準備燒掉阿里不哥軍和偽宋軍隊從民間搜刮搶掠來的糧食。 宋軍剛進城不熟悉地形,黑暗中推進速度自然比較緩慢,這無形中就給了張弘朝行動的時間和機會,不過在張弘朝一行帶著大量的縱火物資趕到糧倉附近時,張弘朝頓時傻了眼睛——不知何時,濟南糧倉外已經聚滿了數以萬計的漢人百姓,擁擠得針插不進,水滴不漏。張弘朝忙大叫道:「閃開!閃開!都給老子閃開!」 「滾開!」張弘朝帶來的張傢俬兵也上前去驅趕,同時呼喊守衛糧倉的軍隊也過來幫忙驅逐百姓。不曾想往日裡懦弱無比的漢人百姓寸步不讓,還紛紛質問道:「你們想幹什麼?拿著火把火油幹什麼?」原來剛才宋軍放神火飛鴉縱火時,城中百姓生怕賴以活命的濟南糧倉也被殃及,自發的趕到救命糧倉旁守護,所以才聚集了如此之多的人。現在張弘朝一行個個又提著火油壺打著火把,濟南百姓又不是傻子,不起疑心那才叫怪了。 「少廢話,老爺的事,也是你們這些屁民能問的?」張弘朝威武的一揮手,咆哮道:「再不滾開,張爺我就要動手殺人了!」 張弘朝的威嚇還是起到了作用——在河北山東一帶,張柔家族就是橫行霸道的代名詞,濟南百姓雖然心存疑慮,但還是讓開道路放張弘朝一行進到糧倉。不過在張弘朝一行開始往糧倉上拋火油壺的時候,看到這一情景的漢人百姓頓時憤怒到了極點,紛紛大叫道:「鄉親們,張家要燒我們的救命糧食,和他們拼了!」 「拼了!」「和他們拼了!」憤怒叫喊聲像是點燃了火藥桶的引線,在場的兩三萬漢人百姓馬上就開了鍋——在阿里不哥和偽宋軍隊雙重壓迫下,中原的漢人百姓本就過得萬分艱難,一年到頭難得見幾次糧食,經常只能靠樹根草皮觀音土度日,現在張弘朝竟然還要燒光他們的救命糧食,飽受壓迫的漢人百姓終於徹底憤怒了。 「打死這幫狗漢奸!」也不知是誰帶的頭,第一個衝了上去,無數的百姓立即血紅著眼睛撲向張弘朝和企圖燒糧的偽宋軍隊。這些百姓雖然都是赤手空拳,可架不住人多勢眾啊,張弘朝的幾百人才眨眼之間就被洶湧的百姓人潮淹沒,繼而被生生打死,而被百姓恨之入骨的張弘朝,更是被無數的老百姓一口一口活活咬死,就連骨頭都被砸得粉粉碎…… 事後,宋軍士兵找到張弘朝的屍體向賈老賊交差,不得不抬了一盆骨渣子去交給賈老賊,弄得狡詐多疑的賈老賊都認為下面是在糊弄自己,為此還把負責打掃戰場的伍隆起給臭罵了一頓,無辜挨罵的伍隆起則一出門就把張弘朝的骨渣子給燒成灰燼,然後全部倒進糞坑裡。 靠著一點點運氣和絕對的武器優勢,天色大亮的時候,大宋軍隊終於全面控制濟南城,成功拔除阿里不哥軍五大據點之一。其後,賈老賊頒布安民告示,將濟南城中的糧食全部分發給中原百姓,並鼓勵他們回鄉耕種,重建家園,百姓感恩戴德,阿里不哥軍和偽宋軍隊的屠城謠言不攻自破。然後賈老賊又大量收編降兵,借力打力,使之成為大宋北伐之馬前卒,還下令修補濟南城牆,準備把北伐總糧倉遷延至此,方便將來與阿里不哥的總決戰。 忙活了幾天後,濟南城裡情況大致穩定下來,但不等賈老賊鬆一口氣,李□次子李彥簡便帶來了李□軍被困魯山的噩耗。聽到這消息,賈老賊氣得破口大罵,罵劉整的奸詐和李□的愚蠢,更罵王文統沒給李□當好參謀,這麼快就丟了李□分兵的一半軍隊和所有輜重。旁邊的子聰、高達和咎萬壽等宋軍文武則個個憂心忡忡,一起向賈老賊進諫道:「太師,雖然李□是輕敵冒進自取其禍,但他畢竟是我們大宋的軍隊,我們得立即去救他。」 「去救他?」賈老賊惱怒道:「你們當劉整和李□一樣蠢啊?本官可以打賭,劉整肯定給阿里不哥獻了圍點打援之計,我們現在去救援,不是自己去跳埋伏圈嗎?」 「太師言之有理,阿里不哥韃子的主力肯定已經在路上設下了埋伏。」子聰先附和賈老賊一句,又為難說道:「可我們總不能看著李□的兩萬殘軍被阿里不哥困死啊?要是李□的偏師全軍覆沒,對我們的士氣打擊就太大了。」 賈老賊不答,鐵青著臉盤算半天後,賈老賊忽然眼睛一亮,脫口說道:「對啊,李□的殘部被困魯山,阿里不哥為了圍點打援,主力軍隊肯定也往益都方向傾斜,其他的幾個據點,不就全部空虛了?」 子聰先是楞了一下,然後猛的出了一身冷汗,心道:「老東西,心腸還真是越來越黑越來越歹毒了,佛爺我怎麼就沒想到這點?」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三十七章 北伐(6) 時間和畫面一起轉動,回到玉木忽兒踉踉蹌蹌衝進阿里不哥御營金帳那一刻,在玉木忽兒哭訴完濟南失陷的前後過程後,阿里不哥馬上象屁股著了火一樣的跳起來,破口大罵道:「賈似道老賊,無恥卑鄙,有本事你就堂堂正正的攻城,躲在城牆外面鬼鬼祟祟的開炮算什麼英雄好漢?懦夫!膽小鬼!」 劉整並沒有象阿里不哥那樣的無用漫罵,而是蹲到玉木忽兒的旁邊,仔細詢問宋軍的步騎火器協同戰術細節和新式火器的威力,還有宋軍的攻堅火炮在攻城戰中究竟起到了什麼作用,還好玉木忽兒也知道宋軍火器的情報攸關重要,在濟南城中多有留心統計,所以回答得倒也還算詳細準確。不過這麼一來,平時裡城府極深、喜怒很少見於形色的劉整臉色漸漸變了,額頭上也漸漸有冷汗滲出——如果玉木忽兒的情報無誤的話,那麼劉整的掎角防禦戰術不僅將要失去效果,反而會成為扼殺阿里不哥軍機動力的臭棋! 平心而論,在騎兵佔據絕對主導地位的冷兵器時代。劉整的五城互為掎角防禦戰術不僅非常高明,而且堪稱完美無缺!以五座堅固城池作為基地鞏固防禦,宋軍若全力攻打其中一點,那麼被攻打的那一點可以憑借堅固城池死守牽制,其他四點則可以在比較短的時間內做出反應,或是正面增援、或是背後偷襲、或是騷擾和切斷糧道,結合阿里不哥軍的作戰特點、兵種構成和華北一帶的平原地形,阿里不哥軍都有相當大的希望擊敗遠離後方的北伐宋軍。如果宋軍同時攻打劉整佈置的五個據點,那就等於自己分兵自己削弱自己,阿里不哥軍更有了將宋軍各個擊破機會。 基本上可以這麼說,如果不是宋軍擁有了硝化棉這一大殺器,賈老賊不管再能耐,也休想從劉整這個戰術面前討到好去!但也正是因為宋軍的火器水平忽然間突飛猛進,劉整的完美戰術才弄巧成拙,成為扼殺阿里不哥軍全部優勢的仇棋——用最簡單的話來解釋,那就是劉整佈置的五城互為掎角防禦戰術中,不管那一個城都不可能在宋軍的火炮面前長期堅守,宋軍主力無論是攻打那一座城池,都有可能在阿里不哥軍其他四城守軍做出反應前攻城得手,讓阿里不哥軍的機動優勢化為烏有,反過來將阿里不哥軍各個擊破! 「糟了,想不到宋蠻子的火器變得這麼厲害!要不要稟報大汗,放棄掎角防禦戰術?」劉整額頭上的汗水越流越多,偷偷的看了阿里不哥一眼。阿里不哥則在那邊繼續指手劃腳的破口大罵,時而罵賈老賊卑鄙無恥,時而罵玉木忽兒無能,罵到後來乾脆一腳把玉木忽兒踢了個觔斗。暴怒得簡直像一條發春時被灌了春藥又找不到交配對象的紅眼瘋狗!見此情景,劉整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個時候開口承認戰術錯誤,阿里不哥還不把他剮了啊? 「來人,把玉木忽兒拖出去給我砍了!」阿里不哥實在怒氣難消,大吼大叫著要把玉木忽兒斬首示眾。話剛出口,剛掙扎著爬起來的玉木忽兒立時嚇得又癱下去,劉整則趕緊磕頭說道:「大汗,請息怒,眼下大敵當前,正是用人之即,請容許玉木將軍戴罪立功。」其他聞訊趕來的蒙古將領大都與玉木忽兒交好,也是紛紛跪下為之求情,好說歹說總算是把阿里不哥勸住,最好打了玉木忽兒二十軍棍了事。 「想不到宋蠻子變得這麼厲害,濟南城那麼堅固,宋蠻子竟然短短幾天時間就給攻破了?其他的城池,又能堅守幾天?」阿里不哥也不是完全的沒有計謀頭腦,冷靜下來後,阿里不哥也敏銳的發現了這個重要問題。那邊劉整怕阿里不哥把矛頭對準自己,忙轉移話題道:「大汗,微臣認為濟南之所以失守。其實只是運氣問題,玉木將軍突襲搗毀蠻子火炮並沒有錯,只是運氣太差被蠻子的火炮炸毀了城門,這才是失敗關鍵,我們一定要汲取這個教訓。」 「也對,再給其他守將去一道命令,從今往後再有隨意冒險出戰者,定斬不饒!」阿里不哥點點頭,又問道:「既然濟南已經失守了,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繼續在這裡圍點打援?還是集中兵力去奪回濟南?」 「當然是繼續圍點打援!」劉整怕阿里不哥改變主意喪失大好戰機,忙強調道:「濟南陷落,賈似道老賊雖然解除了益都的西面之危,但李□蠻子被我軍困於魯山,賈似道老賊必全力營救之,我軍只需堅持圍點打援這一戰略,一邊困死李□蠻子,一邊佈置埋伏以逸待勞伏擊蠻子主力,不愁賈似道老賊不破。」 「真是這樣嗎?賈似道老賊真的會來救援李□蠻子?」阿里不哥狐疑的看著劉整,更加狐疑的問道:「上一次李□蠻子被包圍在泰安,賈似道老賊就根本沒理過李□蠻子,更沒派一兵一卒的援軍,這次真會過來救他?」 「大汗放心,上次和這次絕對不同。」劉整耐心解釋道:「上一次賈似道老賊之所以不救李□蠻子,是因為他剛剛結束四川戰役——沒有力量營救,同時因為泰安府是賈似道老賊的防線突出部,救之無益更有害——所以沒有必要救。但這一次就不同了,宋蠻子大軍三路北伐,李□蠻子是東路主力的偏師,倘若全軍覆沒。不僅對宋蠻子的東路軍、對所有蠻子北伐軍隊的士氣打擊都將是致命一擊,所以賈似道老賊不能不救,更不得不救!」 阿里不哥開動他數量並不是很多的腦細胞仔細盤算,但思來慮去,阿里不哥還是承認劉整的話確實很有道理——不管那一支軍隊出征,保護側翼的偏師一旦全軍覆沒,那主力即便不立即撤軍,那離全軍覆沒也就不遠了。所以阿里不哥馬上又吼了起來,「那還楞著幹什麼?馬上去給我佈置陷阱,我要賈似道老賊有來無回,宋蠻子死得精光!一個不饒,通通殺掉!」 「微臣謹遵聖命!」劉整磕頭朗聲回答,又小心翼翼的說道:「大汗,我們手裡的軍隊雖然精銳,但數量不多,益都城裡的軍隊也不宜過多抽調,你看是不是從其他地方抽調一些過來?」 「調吧,你和下面仔細商量一個詳細計劃,弄好了報上了給朕批准就是了。」阿里不哥不耐煩的揮手讓劉整下去,反手將帳中那名軍妓拉著懷裡,撕去衣服按在白羊毛的地毯上,發洩的狠命抽插起來…… …… 有了阿里不哥放權的金口玉言,劉整的膽子也大了起來。自作主張從涿州、益都、大名府和真定都抽調了大量軍隊趕赴魯山,結合實際情況與天時地利人和,絞盡腦汁的精心制訂了一個周密無比的圍點打援陷阱,從誘敵、埋伏、陷阱、行軍路線、兵種配合、武器運用到伏兵出擊的時間和切斷宋軍援軍退路的步驟,無疑不是慎之還慎又鬼神莫測!——劉整甚至可以自負的說,只要賈老賊膽敢親自領兵來援,他至少有八成把握將賈老賊格斃或者生擒活捉! 當然了,劉整也非常清楚他這次的對手非同小可,從賈老賊到子聰再到咎萬壽沒有一個不是陰險狡詐得祖墳冒黑煙的主,稍有疏忽就有可能導致自己好不容易掌握的主動優勢化為烏有,被賈老賊來一個反客為主!所以劉整無比重視斥候偵察宋軍主力動向這項工作。不僅派出大量斥候嚴密監視宋軍主力的一舉一動,甚至要求斥候每半個時辰一報,不許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基本上,一支由五十人組成的普通宋軍小隊離開濟南城後向東走來,在外面拉了多少五穀輪迴之物,蒙古斥候都要去仔細清點坨數,統計是干是稀! 蒙古軍加強了對宋軍主力動向的偵察,手裡已經有了些騎兵本錢的賈老賊也不甘示弱,一聲令下後,高鳴和楊晨煥兩個騎兵大將一起挑起了斥候偵察和反偵察的擔子。這麼一來,從濟南到魯山這一百多里的道路上可就有好戲看了,從開闊的荒蕪田地到深淺寬窄不一的河流,從茂密的森林再到光禿的山丘,無一不是宋蒙兩軍斥候交戰的場地。你追我逐,你布陷阱我埋伏,各展其能,各顯其能,小型的遭遇戰和伏擊戰從沒停過,常常可以看到一隊宋軍斥候或者蒙古斥候被對手追殺,幾乎被逼得走投無路,可轉眼之間,他們的大隊援軍忽然殺到,馬上掉過頭來攆得敵人雞飛狗跳——差不多一天之內,雙方都得被敵人伏擊偷襲十幾次和反過來偷襲伏擊十幾次,英勇犧牲幾十名精銳斥候。 很是出乎劉整和阿里不哥的意料,在付出慘重代價偵察敵情後,五天時間過去,蒙古軍的斥候楞是沒發現半點宋軍主力往魯山增援的跡象,反倒是濟南與梁山之間的北清河上熱鬧無比,每天都有大量的宋軍步兵騎兵和船隻來往,拚命的把先前暫時囤積於梁山的糧草運往濟南。——雖說宋軍將北伐總糧倉遷往更加安全的濟南城裡,這點早在阿里不哥軍高層的預料之中,但宋軍主力竟然沒有出動一兵一卒增援被圍的李□,這點就大大出乎阿里不哥和劉整的預料了。 「賈似道老賊為什麼還沒出動軍隊增援魯山?他到底會不會來?」第六天的夜裡,阿里不哥終於沉不住氣了,拍桌子砸板凳的向劉整咆哮質問,「你不是說賈似道老賊一定會增援李□蠻子嗎?為什麼到現在還沒動作?你是不是又被賈似道老賊給耍了?」 「大汗放心。賈似道老賊非救李□蠻子不可!」劉整自信滿滿的答道:「李□不僅是賈似道老賊在中原蠻子世侯中樹立的榜樣,更是蠻子北伐主力的偏師,倘若偏師全軍覆沒,對蠻子北伐主力的士氣之巨大,也是賈似道老賊無法挽回的!所以末將敢用腦袋擔保,賈似道老賊一定會來!」 「那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發現蠻子主力出動的跡象?」阿里不哥拍著桌子吼道:「現在你從其他地方抽調的軍隊不是已經在路上,就是已經趕到了預定地點,那可都是老子的精銳主力,其他的地方都只剩下真宋蠻子的二線軍隊挑大樑,要是賈似道老賊突然掉過頭去打其他四城,我們可就慘了!」 阿里不哥所說的,也是劉整目前最擔心的——單單以兵員素質而論,阿里不哥的騎兵戰鬥力比之忽必烈的騎兵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步兵方面卻是連忽必烈的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了,所以劉整精心佈置的這個魯山陷阱,其實就是一場豪賭,賭的就是賈老賊全力救援李□,如果賈老賊置李□偏師的生死存亡於不顧,忽然掉頭去打阿里不哥軍其他幾個據點,那阿里不哥軍即便能殲滅李□偏師,也很有可能是得不償失了。 低頭反覆盤算良久後,劉整抬頭沉聲說道:「大汗請放心,末將敢用人頭擔保,賈似道老賊的軍隊調動,一舉一動都在末將的監視之中,倘若賈似道老賊忽然出兵偷襲他處,絕對瞞不過我軍斥候的眼睛!賈似道老賊之所以遲遲不來救援李□蠻子,很可能是賈似道老賊需要時間搬運糧草,還有就是偵察我軍動靜,謀定而後動,這也是賈似道老賊一貫的作風!」 「真是這樣嗎?」阿里不哥狐疑還想追問。恰在此時,一個傳令兵飛快衝進金帳,向阿里不哥單膝跪下,激動大叫道:「啟稟大汗,我軍發現一支蠻子騎兵小隊企圖通過也罕的斤將軍的防區,也罕將軍請示大汗,是否攔截?」 「攔截!可以放幾個進去,但至少得抓一個活口!」劉整跳出來搶先大叫道。不過在看到阿里不哥那無比難看的臉色,劉整趕緊退下,顫抖著不敢說話。阿里不哥冷哼一聲,這才命令道:「告訴也罕的斤,放幾個蠻子騎兵上魯山,但至少得抓一個活口,抓不到的話,他就可以提著自己的人頭來向朕請罪了!」 傳令兵領命而去,在金帳裡緊張的等待了半個多時辰後,色目大將也罕的斤還真的親自押來一名滿身是血的宋軍騎兵,並且獻媚的表示自己為了抓到這個活口,可是足足付出了三條人命的代價。阿里不哥也還算豪爽,賞給也罕的斤兩斤黃金就打發他走人,然後迫不及待的操著生硬的漢語逼問起俘虜口供來,不曾想那名不幸被俘的宋軍騎兵十分頑強,無論阿里不哥如何威脅利誘都死活不開口,就算被酷刑折磨和被阿里不哥親自抽了幾十鞭子都不肯吐露此行來意。最後還是劉整琢磨出一個主意,叫人用豬鬢毛戳那宋軍騎兵的尿道反覆折磨,這才撬開了那名宋軍俘虜的口。 「賈太師派我們來給李□將軍送信。」那被折磨得遍體鱗傷的宋軍騎兵呻吟著說道:「讓李□將軍再堅守十天,十天之後,援兵必到!」 「十天?為什麼要等十天時間?」阿里不哥追問道。那宋軍俘虜痛苦呻吟著答道:「不知道,這樣的軍情大事,我們沒資格知道,賈太師只要我們五個人把這句話帶給李□將軍,不管誰帶到都行。」 「那你有沒有說謊騙我們?」劉整又舉起一根帶血的豬鬢毛威脅。那宋兵俘虜痛苦叫道:「小人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說半句假話,只求將軍不要再用刑了!」 劉整仔細觀察那宋兵俘虜眼球瞳孔,發現他的眼神中並沒有作偽神色,這才點頭相信,轉向阿里不哥說道:「大汗,看來這個蠻子沒有說謊,而且剛才我軍士卒也在山下聽到了李□蠻子軍隊的歡呼聲,那幾個蠻子應該是把這句話告訴了李□蠻子,所以李□蠻子的軍隊才這麼歡呼雀躍。」 「很好。」阿里不哥樂得直搓手,又有些疑惑的說道:「那為什麼賈似道老賊堅持要讓李□蠻子堅守十天呢?從濟南趕到魯山,就算是步兵,也用不了這麼多時間吧?」 「這個……,微臣一時也無法猜透賈似道老賊的用意。」劉整為難答道:「微臣現在唯一能斷定的是,賈似道老賊肯定佈置了什麼陰謀詭計,所以才需要這麼多時間。」阿里不哥對劉整的話將信將疑,但也實在猜不透賈老賊的打算,只得暫時忍耐,等待十天期限到達。 劉整和阿里不哥的疑問,在第二天清晨就得到了解答,蒙古軍在濟南東南面的汶水河源頭附近,發現了大量被集中掩埋的馬糞!這下子不光是劉整,就連阿里不哥都恍然大悟,破口大罵道:「天殺的賈似道老賊,實在奸詐了!竟然派出了騎兵迂迴到魯山山脈南面,從我們沒有佈置軍隊的南面偷襲!——居然連馬糞都埋在地下,這樣的隱蔽行軍招數也虧他想得出來!」 「大汗,賈似道老賊確實奸詐無匹!」劉整也出了一身冷汗,驚叫道:「他先派出一支騎兵迂迴到我軍意想不到的南面埋伏,肯定是打主意用主力吸引我軍注意,然後騎兵忽然殺出,從我們的後方偷襲!肯定是這樣,我們得馬上調整佈防,在兵力空虛的南面也佈置軍隊防禦!」 「知道那還去做?」阿里不哥一拍桌子,吼道:「還有,在南面也加強斥候偵察,一定要找到這支迂迴過來的蠻子騎兵!」劉整抱拳答應,趕緊衝出去召集自己為阿里不哥收羅的謀士幕僚,絞盡腦汁的重新制訂戰術計劃。 謀殺了無數腦細胞後,劉整終於重新制訂了一個完美無缺的戰術計劃,阿里不哥大手一揮,集結在魯山一帶數量已近七萬的阿里不哥軍立即重新動起來,足足花了一天時間才重新佈防完畢。做完這一切後,阿里不哥和劉整又舒舒服服的躺進了金帳,一邊享受美女服侍一邊等待宋軍主力自投羅網。 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那支迂迴到魯山以南的宋軍騎兵就像被外星人抓走了一樣,從此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弄得阿里不哥和劉整都非常憤怒,派出一隊又一隊斥候反覆偵察,嚴令那怕一根草一塊石頭都不許放過,一定要找到那支宋軍騎兵的下落!可不管阿里不哥軍的斥候如何風餐露宿的努力尋找,結果還是一無所獲,反而白白浪費了四天時間。 「蠢貨!一群廢物!再去找,找不到的話,全部處死!」就在阿里不哥為了這事而大發雷霆的時候,新的噩耗傳來,一個滿身塵土的信使比玉木忽兒更加狼狽的衝進金帳,剛進帳就放聲大哭,「大汗,蠻子大軍忽然偷襲大名府,梁玄將軍和梁方將軍戰死,梁沉將軍帶傷殺出重圍,大名府,丟了……」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三十八章 北伐(7) 賈老賊偷襲大名府的戰術。其實就是非常典型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先以糧倉遷移為障眼法掩蓋軍隊調動,其中從梁山往濟南運糧是真,軍隊來回押運也是真,但是裝糧而來的船上也不是空著返回,而是將精銳部隊暗藏於船中,秘密送到梁山水泊集結,同時押運糧草的隊伍也是來時三千人,撤時四千人,每一次都把一部分精銳秘密調動到了梁山水泊集結,積少成多,最終神不知鬼不覺的完成了偷襲大名府的軍事部署。 為了成功完成這個瞞天過海的計劃,賈老賊下的血本不可謂不大,至少一半的寶貴騎兵都被賈老賊用在斥候戰上,和阿里不哥最精銳騎兵展開偵察和反偵察血拼消耗,既嚴重削弱了阿里不哥軍的偵察力度,又使阿里不哥和劉整都把注意力集中到魯山戰場,認為宋軍此舉絕對不是無的放矢,而是為了實施救援李□的軍事行動展開準備。 不過賈老賊最狠的還是在那五名宋軍騎兵信使身上下的功夫,賈老賊料定阿里不哥軍一旦發現宋軍騎兵傳訊必抓活口,所以賈老賊毅然決定犧牲這五人充當死間。從一開始就讓他們傳達假口信,讓他們在被俘後受盡蒙古軍隊酷刑折磨方才吐露這條口信!雖說這法子太過陰損,卻成功的騙過了狡詐如狐的劉整。再配合製造騎兵迂迴到魯山山脈的假象,最終將阿里不哥的精銳主力部隊誘到魯山佈防,導致其他方向守備空虛,給宋軍製造了可乘之機。 完成這一切後,賈老賊當即指示負責偷襲大名府的李庭芝展開行動,李庭芝又命令阿術率領五千由蒙古降兵和色目降兵組成的大宋騎兵改扮成阿里不哥軍,充當先鋒掃蕩蒙古斥候,李庭芝則親率大軍隨後而行,日夜兼程撲向大名府,一路上馬不卸鞍人不卸甲,僅用了三天時間就從梁山開拔至大名府城下。 到得大名府城下後,阿術又拿出在濟南繳獲的阿里不哥軍兵符,向大名府守將梁玄三兄弟宣稱自己是奉阿里不哥之命前來增援大名府,謹防宋軍乘虛偷襲。聽到這話,正在為阿里不哥調走城中絕大部分精銳騎兵而提心吊膽的梁家兄弟大喜過望,又見阿術是個貨真價實的蒙古人。所帶之兵也全部是蒙古人和色目人組成,便不疑有他,當即打開城門迎接阿術騎兵進城。阿術乘勢發難,剛一進城就親手砍死梁玄,阿術愛將阿塔海射死梁方,劉琛表現差一點,僅是砍斷了梁沉的一條胳膊,迫使其帶傷逃出城外,大名府守軍群龍無首,一片大亂。李庭芝率領的宋軍主力乘機掩上,從阿術軍控制的城門殺入城中,一舉拿下大名府,閃電般拔除阿里不哥軍掎角防禦戰術的第二顆釘子!同時還控制了北宋開闢的御河運河碼頭,加速了宋軍東路軍與中路軍聯繫會師的步伐。 宋軍偷襲大名府成功得手,不僅意味著阿里不哥軍精心佈置的五城掎角防禦戰術喪失兩大支柱,同時兵力相對空虛的真定府和涿州也直接暴露在了宋軍屠刀之下。所以在這個消息傳到魯山腳下的阿里不哥軍大營後,阿里不哥當即氣暈過去,被左右救醒時,阿里不哥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提刀去砍劉整,「狗蠻子!你幹的好事!」 「大汗,饒命啊!」劉整被砍得抱頭鼠竄,一邊上躥下跳的躲刀子,一邊哭喊辯解道:「大汗,微臣決策失誤,確實罪該萬死!但也怪賈似道老賊實在太奸詐了,竟然連死間這樣的歹毒主意都想得出來,請大汗饒微臣一命,讓微臣戴罪立功……娘啊!諸位同僚,救命啊!」 還好,阿里不哥剛氣暈過去才醒轉過來。手腳遠不如平時靈活麻利,加上阿里不哥氣急之中忘記叫怯薛幫忙按住劉整,身手不錯的劉整這才僥倖沒被當場砍死,不過也還是挨了兩刀,手上和背上鮮血直流,愣是把阿里不哥金帳裡鋪設的白羊毛地毯給生生糟蹋了——做孽啊!直到後來,看夠了好戲的阿里不哥軍眾將這才開口為劉整求情,希望阿里不哥看在劉整以前立的功勞上暫時饒他一條狗命,好說歹說,總算是把阿里不哥的怒火給暫時按捺下去。 「傳令下去,所有軍隊回營集結,立即攻打魯山!」阿里不哥把沾滿劉整髒血的鋼刀狠狠往地上一砸,吼道:「給朕先殺光山上的蠻子!然後再掉過頭去,殺光濟南城裡的蠻子!」 「大汗……」劉整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可是看到阿里不哥那可以殺人的目光,劉整最終還是乖乖的把嘴閉上。當下蒙古軍的傳令四出,劉整先前精心佈置所有伏兵全部歸營,聚集到魯山腳下重新集結,阿里不哥草草佈置後再大旗一揮,數量超過七萬的阿里不哥軍和偽宋軍立即分批分組四面殺上,向在山上苟延殘喘的李□殘軍發動全面進攻,意圖將之全殲。 下面來說說魯山的情況,有朋友肯定要問了,李□敗軍兩萬逃到山上,就算還有一點糧食和戰馬可以宰殺充譏,沒有水又怎麼可能長期堅守?其實這是一個極大的誤解,魯山雖然位於北方乾旱之地,但它其實是山東境內四條大河淄河、彌河、汶河和沂河的發源地,山上泉水十分豐富。還有無數大小水潭,甚至還有一座滴水崖瀑布,由此可見山上水源之充足!——所以當初熟悉山東地形的李□才會選擇向此撤退,也因此選擇苦守待援,而不是急著拚死突圍。而且魯山還是山東的第四高峰,山上風化沙巖千奇百怪又樹木茂密,還擁有北方最大的洞穴群,道路和地形都十分複雜,絕對是個土匪打劫、山賊盤踞、易守難攻的大好地方,只是因為遠離官道和主要城池,還缺乏肥沃耕種的土地,所以算不上兵家必爭之地。 李□是個經驗豐富的老軍務,王文統更是老奸巨滑,盤踞在這樣的好地方堅守,平時裡當然少不得利用有利地形佈置一番防禦,到了阿里不哥軍全面攻山開始時,這些準備也就全部派上了用場。一塊接一塊磨盤大的石頭順著山路滾下去,一根接一根海碗粗的大木頭砸下去,弓弩齊發,石矢如雨,偶爾還間隔著有一些手雷居高臨下的砸下去,砸得正在沿著遭到故意破壞山路艱難攀爬的蒙古士兵和偽宋士兵鬼哭狼嚎,炸得雞飛狗跳。抱著腦袋連滾帶爬的逃下山去。蒙古軍連續四次衝鋒,都無一例外的遭到摻敗,傷亡慘重卻連李□軍的一根毫毛都碰不到。 「廢物!蠢貨!老子的手下怎麼都是這麼一幫廢物?難怪濟南和大名府丟得比建得還快!你們這群蠢豬怎麼沒找幾斤豬糞吃下去把自己撐死!」連續五次攻山被打退後,阿里不哥再也無法遏制心中的怒氣,像一條紅了眼瘋狗一樣指著攻山失敗的將領罵得狗血淋頭,更把其中幾個信仰和諧教的色目將領罵得無地自容,恨不得就此死去。 罵得嗓子都啞了,阿里不哥終於冷靜下來,將目光轉向跪在一旁戰戰兢兢的劉整,已經包紮好傷口的劉整恰好也偷眼去看阿里不哥,與阿里不哥目光一撞又趕緊把頭低下。阿里不哥沒好氣的說道:「有什麼話就說。只要能盡快殺掉山上的蠻子就行。」 「大汗,魯山山上樹木茂密……馬上就天黑了,晚上風大。」劉整膽戰心驚的提醒道。阿里不哥眼睛一亮,跳起來吼道:「那你怎麼不早說?白害老子死這麼多人!來人啊,馬上準備火油和柴草,看準了風向就給我點火!」 北方風大,晚上風更大,阿里不哥軍在上風處點燃山火後,熊熊燃燒的烈火立即順著夜風撲向魯山山頂,劉整又建議阿里不哥軍沿山放火,盡量擴大火勢,所以沒過得多久,方圓三十來里的魯山便完全籠罩在一片火海中,李□殘軍的驚叫聲和呼喊聲,也隨著夜風隱隱傳出。聽到這些失魂落魄的慘叫聲,阿里不哥終於露出些笑容,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狗蠻子,這次看你們還死不死?」 「大汗妙計,鬼神莫測,微臣佩服之至。」阿里不哥整將異口同聲大拍馬屁。劉整附和之餘,心中不免萬分悲哀——現在看來,阿里不哥無論是才略、城府、心機、手段和氣度都遠遠比不上賈似道老賊,就連忽必烈的一根小腳指頭都比不上,自己跟了這樣一個主子,看來前途渺茫得連一個螢火蟲的亮光都沒有了。劉整甚至還生出這麼一個念頭,「不知道阿魯忽和海都是什麼樣的主子?實在不行的話,乾脆去投奔他們算了。」 「劉愛卿,劉愛卿。」阿里不哥連叫了兩次,劉整才回過神來做出反應,還好阿里不哥也沒生氣,只是笑吟吟的問道:「你說說,這把火能不能把李□蠻子和王文統蠻子全部燒死在山上?」 「不能。」劉整斷然搖頭。阿里不哥楞了一下,忙問原因,劉整抱拳答道:「回稟大汗,王文統老蠻子老奸巨滑,事前定然料到我軍會用火攻。也肯定準備了應對之法,比如砍伐樹木隔絕火勢蔓延,所以這一把活把他們全部燒死的可能性實在不大。」 「哦,原來是這樣。」阿里不哥大失所望,劉整又趕緊安慰道:「大汗莫急,這把火雖然燒不死山上蠻子,卻也可以燒壓縮李□蠻子殘軍的活動空間,減少我軍的攻山困難,我軍只要隨著火勢逐步推進,殲滅李□蠻子只是時間問題。」 「那究竟得要多少時間?」阿里不哥焦急的問道。劉整萬分為難,答道:「大汗,關於需要多少時間殲滅李□蠻子,這個微臣就實在不知道了。這得看李□蠻子的頑抗決心,也得看我軍士卒是否用命。」 阿里不哥也知道自己問了一句廢話,便惱怒的哼了一聲,又問道:「那你說說,在這段時間裡,賈似道老賊會幹什麼?會不會乘機北上攻打涿州和真定?」 「賈似道老賊在這段時間裡會幹什麼呢?」劉整低下頭,也在心裡問自己道:「賈似道老賊下一步會怎麼辦?繼續乘虛北上攻打真定和涿州?應該不會,那兩個地方的兵力雖然比較空虛,但距離太遠,偷襲已經不可能繼續得手,賈似道老賊的攻城火炮搬運不便,快速作戰無法辦到,賈老賊也肯定不會拋下側翼不理孤軍深入。集結主力向東推進,攻打益都?應該也不會,大汗的主力正在魯山一帶集結,隨時可以回援益都,賈似道老賊一旦攻打益都,戰局就會演化成平原之上的決戰,這對騎兵不多的蠻子主力極其不利,賈似道老賊從來不肯打這樣的逆風戰!」 思來想去,劉整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無法猜到賈老賊下一步該如何走,不過劉整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賈似道老賊不管如何行動,只要阿里不哥能稍微聽進一點逆耳忠言,自己都有把握反客為主,後發制人…… …… 「太師,濟南拿下了,大名府也拿下了,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與此同時的濟南城中,因為接連取得大勝而興高采烈的宋軍眾將也在詢問賈老賊同樣的問題。脾氣急躁如邛應、伍隆起和楊晨煥等宋軍大將甚至迫不及待的叫道:「太師,乘著阿里不哥韃子被牽制在魯山的機會,我們去打涿州吧,直接抄掉韃子和漢奸的老窩!」 「對,對,打涿州,活捉張弘范,生擒趙孟頫,把這兩個大漢奸千刀萬剮,凌遲處死!」好幾個宋軍猛將都叫了起來,言語中喜氣洋洋,信心十足。正在看著臨安送來加急戰報的賈老賊一笑,搖頭說道:「先別急,本官這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們!」說罷,賈老賊猛然提高聲音,大聲說道:「大宋鹹淳八年四月二十七,大宋騎兵與韃子阿魯忽騎兵會戰於汴梁南面的朱仙鎮!我軍——。」 說到這,賈老賊故意頓了一頓,弄得宋軍眾將心癢難熬,紛紛問道:「結果如何?贏了還是輸了?」只有比較瞭解賈老賊的邛應叫道:「一群笨蛋,沒看到賈太師笑得像又娶了一房漂亮小妾嗎?肯定是贏了。」 「呵呵。」賈老賊開心一笑,點頭說道:「不錯,我軍大勝!曹世雄將軍和史天澤將軍聯手大破阿魯忽,斬首一千八百餘人,俘虜四百,阿魯忽韃子敗退逃往鄭州,我大宋軍隊乘勢追擊,時隔十年再度踏足汴梁,光復了大宋舊都汴梁城!」 「啊!萬歲——!」在場宋軍眾將的歡呼聲幾乎把屋頂掀翻,幾乎每一個宋軍將領都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時隔百年光復舊都汴梁,為了完成這一夢想,從岳飛北伐到韓侂胄北伐再到趙葵兄弟北伐,無數大宋男兒為之拋頭顱灑熱血,付出汗水、淚水和鮮血,足可將中原大地淹沒,而真正到了夢想這一天,宋軍眾將更是難以遏制的淚如泉湧,更有幾名將領向著汴梁方向雙膝跪下,伏地失聲痛哭。 「還有幾個好消息。」賈老賊抹去臉頰上的眼淚,哽咽著說道:「張鈺將軍已經兵出大散關,奪取了陳倉城與和尚原兩處要地。中原世侯中,歸德萬戶邸浹和濟陰萬戶薛軍勝因為孤立無援,都已經派出使者與呂文煥將軍聯繫,探聽我大宋軍隊是否接納他們投降的口風。」 「我爺爺不會答應。」楊晨煥跳了出來——他的岳父史格就是死在邸浹和薛軍勝手裡,平時裡可沒在老婆面前叫嚷要給老丈人報仇。賈老賊一笑,搖頭說道:「楊將軍,這點你就太低估你夫人的祖父大人了——呂文煥將軍向史天澤老將軍咨詢意見時,老將軍主動提出希望能接受邸浹和薛軍勝的投降,並且還提出讓你夫人的一位叔父去招降邸浹和薛軍勝,以示安撫。」 「怪了?以前他和我在戰場上交手的時候,可沒這麼大的肚量。」宋軍眾將的轟笑聲中,楊晨煥紅著臉嘀咕著訕訕退下。賈老賊也是微笑道:「史老將軍果然品德高古,招降敵人和爭取敵方漢軍戰場起義,對減少我軍傷亡和獲得中原民心,都大有幫助,難得他還能看到這點。子聰大師,你給呂文煥將軍去一封飛鴿傳書,同意接受邸浹和薛軍勝的投降,只要他們肯交出兵權和接受改編,什麼條件都可以酌情答應。」 子聰躬身答應,當場提筆寫信,激動不已是宋軍眾將則又撲到賈老賊面前,爭先恐後的質問宋軍主力下一步該怎麼辦——畢竟中路軍已經光復了汴梁,立下了蓋世奇功,身為主力的東路軍主力要是再不拿出一點成績,宋軍眾將面子上可都全掛不住了。所以差不多每一名宋軍將領開口閉口就是打真定或者打涿州,乘著阿里不哥軍主力被李□牽制時再狠撈一把。 「不打涿州,也不打真定。」賈老賊的回答讓幾乎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打益都,順便解救李□。」 「打益都?」剛從大名府回來的李庭芝驚叫道:「恩師,韃子的主力正在魯山,我們現在過去打益都,不就是等於和韃子主力決戰了嗎?」 「不錯,是要去韃子的主力決戰。」賈老賊緩緩說道:「你們難道不知道我們東路軍的主要目的?我們本來就是為了殲滅韃子的有生力量而來,為了和韃子主力決戰而來,只有殲滅阿里不哥韃子的主力,我們才能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勢如破竹,光復漢家江山!否則的話,我們即便拿下了涿州、真定和益都這三座韃子據點,韃子的主力仍然盤踞在中原大地上,我們又談何光復河山?」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問題是。」李庭芝猶豫著說道:「阿里不哥韃子的騎兵實在太多了,華北一帶又全是平原,我們以步兵為主的軍隊在這樣的地形上打擊潰戰還有點有把握,打殲滅戰,無異於是難如登天啊。」 「不難,把韃子的騎兵全部變成步兵不就行了?」賈老賊一語驚人,又微笑道:「接連拔掉了韃子的兩個據點,想必韃子也不想再玩什麼掎角防禦戰術了,也會想和我們在野戰中絕一雌雄。所以這次我們出兵,推進速度要慢要穩,要讓韃子的騎兵有增援戰場的時間。」說到這,賈老賊又補充一句,「這麼一來,本官才有機會把韃子騎兵一網打盡,一勞永逸!」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三十九章 北伐(8) 魯山上的大火熊熊燃燒了一夜。但魯山的總面積超過三十公里,境內林木極其茂密,短短一夜之間,不管火再大也不可能全部燒光。所以到了第二天清晨,烈火仍然在魯山的中上部翻騰肆虐,沖天的如墨濃煙將魯山山頂完全遮蓋,使得阿里不哥軍無法通過肉眼或者通過繳獲而得的望遠鏡觀察李□軍殘部是否已經葬身火海,更無法判斷李□殘部是否砍伐林木阻止火勢蔓延。 「懶得等了,軍隊馬上上山,開闢道路。」到了中午仍然不見大火有熄滅的跡象,脾氣暴躁的阿里不哥再也沒有耐心繼續等下去,立即命令軍隊上山開路。這一次,劉整終於難得和阿里不哥意見一致一次,乘著現在上山開路,構建攻山陣地,可以有效壓縮李□殘部的生存空間和游擊空間,對接下來的攻山戰鬥有百利而無一害。當然,現在上山的軍隊要穿過過林區,逼近煙熏火燎的火場,是需要辛苦一些——不過又不是咱們的劉大將軍吃苦頭,劉大將軍自然不會去替士兵們考慮。 命令傳達後。擔當炮灰的偽宋軍隊開始上山,成群結隊的穿過余火未滅又熾熱逼人的過火林場,一邊被濃煙熏得咳嗽連連,涕淚直流,一邊偷偷操著阿里不哥的十八代祖宗,一邊撲滅余火開闢道路,無比艱難的向著山上攀登,推進速度相當緩慢。見此情景,急著收拾李□再掉轉頭去和宋軍決戰的阿里不哥氣得破口大罵,不斷催促偽宋軍隊加快速度。 「大汗,末將等認為,其實我軍用不著太過焦急。」好幾個蒙古將領都建議道:「現在就算立即推進到火場邊緣,也因為烈火阻隔,無法對李□蠻子展開進攻,倒不如穩紮穩打,既不會耽誤戰機,又可以讓士兵節約體力。」 「放屁,再不加快點速度解決李□蠻子,要是賈似道老賊率領蠻子主力乘虛去打涿州怎麼辦?」阿里不哥沒好氣的拒絕了眾將的建議,那邊劉整也拍馬屁道:「大汗英明,兵貴神速,我軍動用主力合圍李□蠻子,如果遷延日久,確實不容易對賈似道老賊的下一步行動做出迅速反應。而且一旦到了晚上,搞不好李□蠻子會連夜突圍。」 「聽到沒有?劉將軍的話多有道理?」阿里不哥瞪了眾將一眼,又冷哼道:「馬上去傳令,傍晚天黑之前。一定要在魯山半山腰上建造一條環山防線,免得李□蠻子連夜突圍!」心疼士卒的蒙古眾將無奈,只得依令而行,催促軍隊加快開路速度。 命令傳達上山,阿里不哥看到上山開路的軍隊確實加快了不少速度,這才滿意點頭,剛打算領著劉整返回金帳去一邊享受美女服侍一邊商議軍情,但就在這時候,又一個滿身塵土的斥候從遠處衝了過來。沒等開那斥候開口,已經被噩耗嚇怕了的阿里不哥和劉整一起臉色大變,生怕又是那座城池陷落的消息,還好,那斥候還沒下馬就大叫道:「大汗,蠻子主力離開濟南了!」 「蠻子主力離開濟南了?往那裡去了?去打真定還是去打涿州?」阿里不哥膽戰心驚的問道。那跌跌撞撞衝到面前跪下的斥候一楞,驚訝答道:「大汗,蠻子主力沒有向北去打真定和涿州啊?蠻子主力是沿著官道向東邊來了,看他們的架勢,不是來打益都,就是過來魯山與我軍決戰。」 「蠻子的主力是往東邊來了?」阿里不哥和劉整一起懷疑是自己耳朵聽錯了。目瞪口呆之餘,劉整迫不及待的問道:「快說,這次來的蠻子主力有多少軍隊?領兵大將是誰?行軍速度是快是慢?軍隊裡有多少騎兵?」 劉整的話問得又快又急。簡直就像打機關鎗一樣,要換一般人恐怕連劉整問了多少問題都記不清楚。還好,阿里不哥軍的騎兵素質絕對是天下第一,斥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所以那斥候還是一一答道:「回稟大汗,劉將軍,經過我等反覆清點確認,這次來的蠻子主力大概有八萬軍隊,領兵大將是蠻子平章賈似道本人,估算其行軍速度大約是每日一捨(三十里),其中騎兵數量大約在一萬五千至一萬八千人之間。」 「啊哈!」阿里不哥忽然大叫一聲,瘋狂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賈似道老賊終於肯來和老子平原野戰了,老子這一次,一定要讓賈似道老賊有來無回!」而劉整瞠目結舌半晌終於反應過來,心中第一個念頭就是——賈似道老賊瘋了!竟然敢拿他的北伐主力來平原上和我們決戰,他就不怕糧道被斷全軍覆沒麼?!陰謀!赤果果的陰謀!這肯定又是賈似道老賊和子聰禿驢的陰謀詭計! 「傳令下去,再給老子加快上山速度,給老子殺!殺!兩天之內,一定要全殲李□蠻子!」賈老賊主動送上門來尋求野外決戰,阿里不哥簡直就是樂得手舞足蹈,語無倫次,又指著那斥候吼道:「馬上再探,一定要探明蠻子主力的一舉一動。」 「遵命。」斥候領命而去。阿里不哥又一把揪住劉整的衣領,迫不及待的叫道:「劉愛卿,快,現在是你發揮的時候了,馬上給朕制訂一個把宋蠻子主力殲滅的計劃!朕要把宋蠻子殺光殺絕,把賈似道老賊裝在麻袋裡用馬蹄活活踩死!」 「大汗。請先不要著急,賈似道老賊雖然親自領著主力向東而來,但他未必就是前來尋求與我軍的決戰。」劉整耐心勸道:「而且賈似道老賊一天只走三十里路,這樣的速度比起正常的行軍速度一天五十里差不多要慢一半,這點就非常值得懷疑。所以大汗還請稍安勿躁,讓末將組織斥候仔細打探、與謀士幕僚仔細分析後,再向大汗報告。」 「那還不快去?」阿里不哥焦急大吼道。劉整抱拳答應,剛要離去時,劉整又猛然想起一事,忙回過頭來說道:「大汗,還有一件事請你催一下,就是那些來自大草原的蒙古諸王援軍,昨天有消息說他們現在已經到了開平,請大汗讓他們盡量加快速度,務必在五天之內抵達涿州支援我軍,否則即便賈似道老賊是來與我軍野外決戰,光靠我軍目前的兵力,也很難將蠻子主力一網打盡。」 「知道,你放心,到時候朕一定會給你足夠的騎兵可以調遣。」阿里不哥很有君臨天下氣度的一揮手,轉過身又馬上吼道:「來人,馬上去給開平的蒙古諸王傳令,讓他們不惜一切代價。五天之內務必趕到涿州城下聽候調遣!否則的話,就別想朕在中原給他們劃出土地當牧場!」 …… 賈老賊這次向東挺進確實非常冒險,甚至連隨軍糧草都只夠一個月之用,留在濟南城裡的兩萬軍隊頂天只能堅守城池不失,要他們再往前線運送糧草,無異於難如登天,所以不光是宋軍眾將紛紛質疑,甚至就連知道內情的子聰和咎萬壽都捏了一把冷汗,一起在賈老賊面前勸道:「太師,我們還謹慎一些的好,蒙古騎兵最擅長的戰術就是誘敵深入。拉長敵人糧道再四面合圍,活活耗死敵人。我們這次主動尋求決戰,阿里不哥十有八九會故技重施,把我們誘入平原內部,到那時候,我們的軍隊一旦被包圍,糧草不濟,這主力軍隊可就不戰自潰了。」 「打仗本來就是冒險。」賈老賊板著指頭算道:「如果我們採取常規戰術,那我們主力十萬大軍,至少得用七萬軍隊才能保證糧道不失和前方輜重糧草充足,也就是說,能夠在前線投入戰鬥的最多只有三萬人。這點兵力用來單獨對付韃子五個據點之一,倒也還勉強夠用,可如果在野戰中,對付阿里不哥的七萬主力就遠遠不足了,即便取勝也很難將之全殲。所以,這一次我們必須得出動全力,才有把握將韃子的主力一網打盡。」 「可你這是孤注一擲啊。」子聰擦了一把冷汗,壓低聲音向賈老賊說道:「太師,請恕小僧出言不遜,你這一次實際上是把大宋軍隊的北伐主力押在了那個秘密武器上,要是那個秘密武器無效或者效果不像你說的那麼巨大,那麼我們大宋主力可就玩完了。畢竟那種秘密武器是來自海外的東西,可不可靠還要經過實戰考驗。」 「子聰大師,你確實是才智過人,舉世無雙。」賈老賊微笑答道:「可你還是有時代的局限性,根本不知道這種武器究竟有多大威力!」 「小僧愚鈍,是不知道這種武器的威力,還望太師指點。」子聰還是納悶——賈老賊算什麼東西,連毛筆字都寫得像鬼畫符一樣,竟然敢經常說佛爺我有時代局限性? 為了說服兩個心腹走狗,賈老賊只好搬出一個例子,微笑道:「子聰大師,咎大人,這樣吧,本官告訴你們一個真實的故事,你們聽完。也就明白這種武器的威力了。」 「請太師指點。」子聰和咎萬壽一起答應。賈老賊回憶著說道:「有這麼一塊大陸,它四面被大海包圍,一直與世隔絕,在大陸上有一個龐大國家叫做印加帝國,擁有一千多萬人口,在這個大陸上舉世無敵,而且統治非常穩固,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滅亡。可誰也不知道的是,就是這個國家,被一支來自其他大陸的軍隊徹底毀滅了,一千多萬國民和軍隊死得乾乾淨淨,徹底的亡國滅種。」說到這,賈老賊神秘一笑,說道:「子聰大師,咎大人,你們都是聰明絕頂的人,你們說說毀滅這個印加帝國的敵人,總共有多少軍隊?」 「如果是蒙古軍隊的話,十萬軍隊勉強就夠了。」子聰分析道:「但前提是敵人的各支軍隊配合不力,有各個擊破的機會。同時蒙古軍隊還得不斷招降俘虜,用敵人的軍隊去消耗敵人。」咎萬壽點頭稱是,又補充道:「如果是我們大宋的軍隊,至少得要三十萬才有可能,而且後勤補給必須跟上,至少能從敵占區裡獲得充足的補給。」 「錯!而且是大錯特錯!」賈老賊微笑答道:「這支毀滅了擁有千萬人口印加帝國的軍隊,其實僅有一百八十人!」 「一百八十人?!」子聰和咎萬壽都傻了眼睛,先是目瞪口呆,然後又覺得賈老賊是在發高燒說胡話——區區一百八十人的軍隊毀滅一個擁有千萬人口的大國,不是做白日夢是什麼? 賈老賊開心大笑,這才解釋道:「其實這支一百八十人的軍隊,武器也不先進,甚至和我們現在的大宋軍隊比起來都有所不如,如果是正面作戰,這一百八十人,印加帝國的軍民百姓一人一口唾沫就把他們淹死了。——可問題是,這支軍隊的統帥皮薩羅有一個奴隸,正好患過天花剛剛痊癒,身上的天花還會傳染,而印加帝國因為與世隔絕,國土內從來沒有出現過天花這種疾病……」 「明白了。」子聰率先醒悟過來,「天花這種病,傳染起來非常快還很可能導致病人死亡,但只要患過一次,就一輩子不會再患。皮薩羅既然敢把患過天花的奴隸帶在身邊,證明他軍隊裡的人全都不怕天花,而印加帝國的軍民百姓從沒見過天花,一旦被傳染就很難抵抗,十個病人裡面起碼有九個得等死,剩下那個也得臥病在床休息幾個月!所以皮薩羅的軍隊根本不用動手,光是天花就可以毀滅整個印加帝國!」 「聰明,就是這個道理。」賈老賊鼓掌,又笑道:「子聰大師,本官事先聲明,這個故事可不是杜撰,而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事,現在你們該明白我軍秘密武器的威力了吧?」 子聰和咎萬壽麵面相窺,對賈老賊的話是將信將疑,卻又不敢質疑。半晌後,咎萬壽才膽怯的問道:「太師,如果真像你說的那麼厲害,那我們大宋軍隊的戰馬怎麼辦?」賈老賊淡淡一笑,答道:「你們還記得不?去年下年的時候,大宋騎兵中曾經發生過一次大規模馬匹死亡事件?」 「記得,大宋境內一共死了兩千多匹戰馬,曹世雄將軍和楊晨煥將軍他們那段時間差點都急瘋了,懷疑是韃子故意散播畜瘟,還找了不少獸醫去醫治。」咎萬壽老實答道:「不過查來查去,始終沒有找到韃子散播畜瘟的證據,獸醫也沒查出戰馬患的是什麼畜瘟。」 「是本官干的。」賈老賊淡淡的說道:「本官用種人痘的原理,給我們的戰馬種了馬痘,雖然死了兩千多匹戰馬,但現在剩下的戰馬,大部分已經不怕我們的秘密武器了。只是當時為了保密起見,所以本官連你們和曹世雄將軍都沒通知。」(注) 子聰和咎萬壽楞立當場再一次傻了眼睛,也再一次承認——賈老賊的黑心腸確實比自己們歹毒!已經走遠的賈老賊回頭看看子聰和咎萬壽目瞪口呆的模樣,笑道:「別楞著了,趕快上路,然後給本官琢磨一個好主意,怎麼誘使韃子把騎兵大規模集中在一起,然後怎麼把我們的秘密武器打出去。再然後,我們就可以像殺豬宰羊一樣,把中原大地上的韃子殺光殺絕!」 註:根據清代典籍《痘疹定論》記載,我國醫學家在宋真宗和宋仁宗年間就已掌握種痘技術,所以咎萬壽和子聰能夠理解賈老賊的話。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四十章 北伐(9) 魯山的山火逐漸熄滅後,雖說王文統果如所料的讓士兵砍伐林木,在魯山中上部隔出了一條防火帶,導致阿里不哥軍不得不再度發動強攻,與李□殘軍在魯山至高峰大聖峰和地勢險絕的狼窩溝一帶大打出手,你攻我守,反覆拉鋸。但這對阿里不哥和劉整來說,都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眼下對阿里不哥和劉整來說,最重要的莫過於摸清楚宋軍主力東進的真正目的,弄清楚賈老賊究竟是想來尋求決戰?還是又要玩什麼陰謀詭計? 平心而論,不僅劉整嚴重懷疑賈老賊主動尋求決戰的決心,就連頭腦比較簡單的阿里不哥在冷靜下來後,也開始懷疑賈老賊的真實用意——畢竟賈老賊的奸詐在蒙古人中是早就出了名的,現在賈老賊帶著以步兵為主的主力,主動跑來和以騎兵為主的阿里不哥軍野外決戰,以己之短攻敵之長,犯一個三流主帥都不會犯的天大錯誤,阿里不哥和劉整再不懷疑其中有詐,那才叫怪了。所以冷靜下來後,阿里不哥和劉整一邊迅速的調兵遣將預防萬一。一邊派出大量斥候密切監視宋軍主力隊伍的一舉一動,藉以判斷宋軍主力的真實目的。 兩天時間很快過去,期間斥候偵察到的情報也源源不斷傳來,而回報的結果讓阿里不哥和劉整都大吃了一驚,宋軍主力向東推進的速度雖然相對比較緩慢,但每天都確確實實的沿著官道向益都行軍三十里,期間並沒有任何停頓和分兵舉動。而且蒙古斥候還發現了一個重要情報,那就是宋軍主力隨軍攜帶的軍糧大概只夠一個月之用,除此之外再無任何異常! 「奇怪,賈似道老賊究竟打算幹什麼?」斥候查探得越清楚,阿里不哥和劉整就越糊塗,阿里不哥狐疑問道:「難道賈似道老賊不知道我們蒙古鐵騎的厲害?竟然只帶這麼一點糧草就敢過來和我們決戰?他難道不怕我軍鐵騎切斷他的糧道麼?」 「是啊,微臣也很奇怪這點。」劉整也是滿頭的霧水,說什麼也不相信賈老賊真會在戰術上如此托大。而阿里不哥忽然又一拍大腿,驚叫道:「明白了,賈似道老賊的真正目的肯定是要去全力攻打益都!益都距離濟南較近,一個月內可以輕鬆來回,所以賈似道老賊只帶一個月的糧草,這麼一來,就算糧道被斷又打不下益都,賈似道老賊也可以從容撤回濟南就糧。」 劉整不答,也不敢直接反駁,只是在心在質疑道:「真是這樣嗎?如果賈似道老賊真的只是目標定在益都,那李□殘軍怎麼辦?賈似道老賊真的會對李□見死不救?賈老賊啊賈老賊,你還真是讓人琢磨不透啊。」 「報——!」就在劉整和阿里不哥為了賈老賊的真實意圖大傷腦筋的時候,一個傳令兵衝進金帳,抱拳稟報道:「啟稟大汗。有一個宋蠻子文官手打白旗來到我軍大營門前,自稱是蠻子太常寺長卿,姓宋名京,奉蠻子太師賈似道之命求見大汗。」 「宋京?」阿里不哥聽說過這個名字,也知道宋京是賈老賊的御用外交使者——兼專用外交騙子。所以阿里不哥不假思索就答應道:「讓那個蠻子進來,以禮相待,老子倒要看看,他賈似道老賊又想玩什麼花招。」傳令兵領命而去,劉整忙低聲提醒道:「大汗請小心,宋京蠻子是最終跟隨賈似道老賊的幾個走狗之一,專一為賈似道老賊出使欺詐,忽必烈以前沒少吃他的虧。」 「你當朕不知道?」阿里不哥冷哼一聲,「你當朕和忽必烈一樣蠢?」劉整不敢答話,只是心中冷笑,「娘的,要是你和忽必烈一樣的蠢,那我們蒙古軍隊也不是現在這個球樣了。」 又過片刻後,益發白胖如豬的宋京被蒙古士兵押到金帳門前,怯薛搜查有無暗藏武器後,宋京笑嘻嘻的溜進了金帳,剛一帳就滿面春風的說道:「阿里不哥大汗。劉將軍,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否?哎喲,劉將軍你胖了,看來日子過得不錯啊。還有大汗你,也越來越英明神武了,如果不是你這身金冠龍袍,小使肯定不敢認了,只會以為是那位天神下凡,雄壯威武成這樣,可真不容易找啊。」 「狗蠻子,朕和你見過面嗎?」雖說阿里不哥對宋京的話很是受用,但還是滿頭霧水的反問,說什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在那裡和宋京見過面。劉整則又好氣又好笑,向宋京吼道:「狗蠻子,少套近乎,這裡沒有你的熟人!有屁就放,放完就滾!」 「哦,原來是小使有眼不識泰山,失禮失禮,該殺該殺。」宋京忽然撲通一下向劉整單膝跪倒,向劉整拱手行禮說道:「大宋北伐軍東路軍使者宋京,見過蒙古大汗,大汗萬歲萬歲萬萬歲!」 宋京的話還沒說完,阿里不哥的臉色就已經變了,劉整更是象殺豬一樣大叫起來,「狗蠻子,你眼睛瞎了?這位才是我們蒙古大汗,你亂行什麼禮?」 「這位才是蒙古大汗?」宋京很疑惑的指著阿里不哥問道。劉整怒道:「你裝什麼糊塗?剛才你已經不是認出來了嗎?」 「不對啊!」宋京很憤怒的叫嚷道:「如果他是蒙古大汗。那你為什麼要對我這個大宋使者說『有屁就放,放完就滾』?這話只有蒙古大汗才有資格說,你既然對我說這樣的話,不是蒙古大汗是誰?我宋京就不相信了,在堂堂蒙古大汗的金帳裡,還有人敢如此僭越?」 宋京這話說完,阿里不哥的臉色已經變成了鐵青色,劉整則面如死灰,膽怯了看了阿里不哥一眼,趕緊退到一邊雙膝跪下,磕著頭戰戰兢兢的說道:「微臣僭越,罪該萬死,請大汗恕罪。」阿里不哥冷哼一聲,清清嗓子向宋京說道:「朕就是蒙古大汗阿里不哥,蠻子使者,賈似道老賊叫你來這裡,是有什麼事?」 「原來這位才是蒙古大汗啊,真是的,害我認錯。」宋京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嘟噥一聲,這才從懷裡取出一封書信,雙手高舉過頭,大聲說道:「大汗,下官是奉大宋軍隊北伐軍主帥賈太師之命前來約戰。想請大汗在三日後——也就是六月初一,率領蒙古大軍與我大宋軍隊會戰於淄州黌山,一戰而決雌雄!」說罷,宋京將賈老賊的書信向上一遞。 「賈似道老賊約我決戰?」阿里不哥先是一喜又是一驚,心說賈似道老賊別又是玩什麼花招吧?當下阿里不哥馬上叫怯薛接過書信,又招手把劉整叫到旁邊翻譯。結果劉整把書信翻譯成蒙古話一念後,阿里不哥這才知道宋京的話確實出自賈老賊原話——賈老賊在信裡用極其狂妄的口氣邀請阿里不哥六月初一在黌山決戰,還更加狂妄的說,如果阿里不哥不敢接受這個挑戰,那麼賈老賊下次就要送一套女人穿的衣服來給阿里不哥,因為阿里不哥的膽子也就和女人差不多。 如果換了別的人敢這麼對阿里不哥說話。那麼阿里不哥鐵定砍了前來送信的使者,然後再率領所有蒙古鐵騎過去把他踩成肉醬。但這一次阿里不哥卻表現出了非同尋常的冷靜——沒辦法,賈老賊的奸詐陰險早已經是天下聞名,脾氣暴躁如阿里不哥,在和賈老賊交手時也不得不小心翼翼,慎之又慎,免得一不小心又掉進賈老賊的陷阱裡。思慮再三後,阿里不哥點頭說道:「好,回去告訴賈似道老賊,朕接受他的挑戰。三天後,朕親自率領蒙古大軍,與你們蠻子在黌山腳下決一雌雄!」 「多謝大汗,那就這麼說頂了,大汗果然豪爽——比忽必烈大方多了。」宋京笑瞇瞇的答應,等了半天不見阿里不哥拿出賞賜,宋京只得在肚子裡罵著阿里不哥鐵公雞一毛不拔,提出告辭。阿里不哥也沒挽留,揮手讓人將宋京送出大營。 「大汗,你怎麼答應了?」宋京前腳剛走,劉整後腳就焦急的說道:「蠻子不擅野戰,賈似道老賊偏偏反其道而行提出決戰,這其中定然有詐,貿然答應,只怕又中了賈似道老賊的奸計啊。」 「你急什麼?朕當然知道賈似道老賊奸詐無匹,也有辦法對付他。」阿里不哥難得冷靜的說道:「賈似道老賊約朕決戰,朕如果應約而行,那麼首先就得讓軍隊動起來,到黌山腳下迎戰。朕這一次反其道而行之,他不是約朕六月初一決戰嗎?朕那一天偏不出戰,只是多派斥候偵察賈似道老賊的佈置,識破他的奸計。賈似道老賊如果再派使者來問,朕就說自己病了,約他改日再戰,拖死他!」 「大汗,你簡直太聖明了!」劉整難得發自內心的誇獎道:「只要我們以不變應萬變,賈似道老賊就算有再多的花樣,也通通無用。等我們弄清楚賈似道老賊究竟打算幹什麼。再動手收拾他不遲。」 「朕也是這麼打算的。」阿里不哥咧嘴開心一笑,又指著帳外的魯山方向說道:「在這三天裡,我們得抓緊時間攻下魯山,除掉李□蠻子,才不會有有後顧之憂。你馬上去給負責攻山的三個萬戶傳令,明天日出前,一定要攻上魯山至高峰大聖峰,如有延遲,他們三人一起斬首!」 「微臣遵命!」劉整恭敬答應,又小心翼翼的建議道:「大汗,為了預防萬一,是不是讓我們在益都、涿州和真定的軍隊也動起來,留下少部分軍隊鎮守城池,其他的機動軍隊全部調到厭次一帶集結,隨時做好南下接應我軍主力或者合圍蠻子主力的準備?反正宋蠻子的軍隊調動緩慢,我們只要勒令三座城池死守不許出城,也不能相信任何增援軍隊,就不會有太大問題。」 「很好,就這麼辦。」手中兵力不足的阿里不哥點頭答應,又吩咐道:「順便快馬傳令正在南下的蒙古諸王援軍,叫他們的援軍也改變集結地點,到厭次一帶侯命。」 …… 阿里不哥的死命令傳達後,攻打大聖峰的蒙古軍隊和偽宋軍隊被逼無奈,只得不惜代價的向大聖峰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衝鋒攻擊。而李□殘軍在此之前的血戰中損失也頗為巨大,只能憑借有利地形艱苦死守,等待宋軍主力的援軍,可左等右等都不見宋軍援軍的半點影子,又實在是被阿里不哥軍逼得走投無路。本意是想盡量保存力量的李□和王文統無可奈何,只好乘著天黑連夜突圍,阿里不哥軍乘勝追殺,再度大破李□殘軍,一場血戰下來,李□帶上魯山的兩萬殘軍,能夠活著殺出包圍的只有不到五千人,餘者非死即降,幾乎全軍覆沒。 逃出魯山後,李□和王文統原意是想逃回沭陽老窩與留守老巢的軍隊會合,無奈路途太遠,阿里不哥軍的鐵騎又緊追不捨,堵死了李□殘部的南逃之路,李□和王文統欲哭無淚,只好不惜代價的拚命向西北方向逃竄。經過一天一夜時間的亡命逃竄,李□殘軍終於在鄒平南面的官道上與宋軍主力會師,但李□的四萬北伐之軍,此刻已經只剩不到三千人,還大半帶傷,就連李□和王文統都是身中數箭,身負重傷。與宋軍主力會師後,又餓又渴又傷的李□和王文統甚至連說話的力氣地沒有,直接就摔下口吐白沫的戰馬暈去。 「快搶救郡王爺。」見李□昏倒,前來迎接李□和王文統的宋軍文武官員一片慌亂,或是手忙腳亂的將李□扶起,或是大呼小叫去傳醫官過來搶救。只有賈老賊不動聲色,向旁邊的子聰悄悄使了一個眼色,子聰會意,忙親自去傳軍官過來搶救李□。 片刻後,醫官傳到,李□也被抬進了一個臨時紮起了的帳篷中,可這名來自大宋皇宮的御醫醫官進帳之後,沒過多久就滿面淚痕的走了出來,走到賈老賊面前雙膝跪下,磕頭說道:「太師見諒,小人無能,齊郡王他傷勢過重,已然仙去了……」 「什麼?你再說一遍!」賈似道如遭雷擊,厲聲喝問道:「齊郡王他怎麼了?」 「齊郡王,已經為國捐軀了。」那醫官大哭答道。賈老賊呆若木雞,過了半晌,賈老賊才張口吐出一口鮮血,放聲大哭道:「王爺啊——!」喊完這一句,賈老賊仰面摔倒,雙腿一蹬暈了過去…… 「太師!太師!太師!太師!」賈老賊這下子可把宋軍眾將嚇得夠嗆,趕緊一起湧上把賈老賊扶住,揉胸錘背的順氣。還好御醫就在旁邊,一根銀針扎進賈老賊的人中,這才把賈老賊給救醒過來,沒讓賈老賊重蹈李□為國捐軀的覆轍。不過咱們的老賊太師剛剛醒過來,馬上就嚎啕大哭道:「郡王爺啊,老夫來晚了啊!老夫罪該萬死,沒能及時把你從韃子的包圍中救出來,老夫我有罪啊……!」 賈老賊又哭又鬧,不斷自責自己救援緩慢,這才導致李□兵敗身死,旁邊的宋軍眾將勸慰之餘,不免萬分感動——李□之死其實完全是咎由自取,先不說他輕敵貪功冒進中伏,他逃上魯山重整隊伍後,也完全還有實力突圍逃往濟南,只是李□太過吝嗇兵力,不肯付出代價突圍,說什麼都要等賈老賊去救他,所以才讓阿里不哥軍得以放火攻山並從容強攻,直到實在撐不下去才被迫突圍,但兵力在戰鬥中消耗殆盡,突圍的軍隊已經無法保證他的安全。而咱們的老賊太師明知李□完全是自作自受,卻仍然為殺父仇人之子李□的戰死悲痛欲絕,光這份『情義』,就足以感天動地! 「傳令下去,大宋三軍將士,全都為齊郡王戴孝!」好不容易被宋軍眾將勸住痛哭,賈老賊又哽咽著命令道:「再打出一面兩丈大旗,上書四字——報仇雪恨!告訴每一位大宋將士,本官要親自率領他們和韃子展開決戰,為大宋齊郡王報仇雪恨!」 公元一二七一年,南宋鹹淳八年五月二十九,南宋齊郡王李□在魯山突圍後傷重不治,成為大宋北伐中陣亡爵位最高、品級最高的將領,宋軍全軍為之戴孝。同日深夜,李□岳父王文統也因為傷勢過重,在宋軍行營中悄然離世,成為大宋北伐中陣亡官員級別次高者…… 「太師,王文統雖然是個人才,但我們的手段瞞得了李□殘軍的所有人,惟獨瞞不了他。」子聰鬼鬼祟祟的在賈老賊耳邊說道:「為了大宋軍隊的內部團結,最好讓他也為國捐軀的好。」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四十一章 決戰前幕 李□的死,等於就是宣告宋軍北伐軍偏師的全軍覆沒。雖說賈老賊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並在事前事後做了很多工作彌補損失,但北伐宋軍主力的士氣還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極大影響,從將領到士兵都多多少少的產生了一種悲觀失望的情緒,軍隊鬥志遠比上前些日子連戰連勝時的意氣風發和士氣昂揚。而賈老賊雖然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卻也無可奈何——畢竟李□的四萬偏師是貨真價實的全軍覆沒,賈老賊就是舌燦蓮花說破大天,也不可能把這四萬軍隊給救活過來。 「麻煩了,李□偏師全軍覆沒的影響,比本官事前的預料大得多了。」五月三十晚上,在軍營裡巡視了一圈後,剛回到中軍大帳裡,賈老賊就憂心忡忡的向幾個高級助手說道:「明天和阿里不哥的黌山決戰,士氣衰落成這樣,本來我還打算詐敗一場,堅定韃子的野外會戰決心,現在看來不行了,一旦詐敗,只怕就會引起連鎖反應導致軍心崩潰。沒辦法,明天只能全力爭取勝利了。」 同樣發現軍心不穩苗頭的宋軍眾將一起點頭,贊同賈老賊的看法,李庭芝還惱怒的說道:「說起來。這事全怪他李□自己,他早不突圍晚不突圍,偏偏在我們的主力即將全力救援他的時候突圍,他只要再堅守兩到三天時間,最起碼也用不著輸得這麼慘!」 賈老賊沒有附和,心裡卻還是認同李庭芝的意見——賈老賊雖然很想藉著阿里不哥的手削弱李□,免得李□尾大不掉,可賈老賊絕不願意看到李□軍全軍覆沒,但李□偏偏就連出昏招,楞是把原可以保全部分力量的四萬偏師給全賠進了,隨帶著還沉重打擊宋軍主力的士氣,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事情到了這步,賈老賊也無可奈何,只得苦笑道:「沒辦法,調整戰術吧,明天的會戰,傾盡全力給我爭取一場勝利,先把士氣給本官重新鼓舞起來。」 「謹遵太師號令。」宋軍眾將一起抱拳答應。一直沒有說話的子聰卻啞然失笑,微笑道:「太師,你以為阿里不哥真會那麼乖乖聽話?跑來和我們決戰嗎?」 「為什麼不?」賈老賊驚訝問道:「韃子騎兵最擅長野戰,本官主動約戰,率領主力和他們野外決戰,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對韃子來說,這麼好的事上那裡找去?」 「太師,你說的不錯,野外決戰對阿里不哥來說確實是千載難逢的取勝良機。」子聰慢騰騰的說道:「可太師算漏了一點。那就是你在蒙古軍隊心目中的地位——從鄂州決戰以來,你和韃子交戰上百次,從未犯過任何戰略和戰術錯誤,而且奇謀百出,蒙古軍隊早被你給打怕了,也被你給耍怕了。現在你以己之短攻敵之長,主動提出野外決戰,韃子如果不懷疑其中有詐,那才叫怪了。所以小僧可以斷定,明天的黌山決戰,我軍肯定是白跑一趟。」 「子聰大師的意思是,阿里不哥明天要爽約,找借口拒絕會戰?」賈老賊試探著問道。子聰陰笑點頭,答道:「不錯,阿里不哥雖然比不上他的二哥忽必烈聰明,但謹慎小心這點心眼還是有的。他爽約失信,既可以防止掉入我軍陷阱,又可以暗中觀察我軍動向,摸清楚我軍的真實意圖,何樂而不為之?」 賈老賊哭笑不得,他這次約戰阿里不哥。原本是想用詐敗給阿里不哥吃點野戰的甜頭,誘使阿里不哥把騎兵集中到一起和宋軍決戰,賈老賊就可以乘機使出秘密武器,一戰而定中原!不曾想賈老賊的奸詐名頭太大,即便把肥肉喂到阿里不哥嘴邊,阿里不哥也不敢張口去咬,反而疑心這又是賈老賊的奸計,讓賈老賊的一番佈置全部化為烏有——由此可見,做人還是厚道點,才有人敢相信。無奈之下,賈老賊只好問道:「子聰大師,那依你之見,我軍又該如何是好?怎樣才能把阿里不哥韃子主力誘到一起與我軍決戰?」 子聰有些猶豫,他可是堅決反對賈老賊把賭注全部押在秘密武器上的,但架不住賈老賊再三催問,子聰只得附到賈老賊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太師,如果你一定要尋求和阿里不哥決戰,你也不難,明日起,我軍只需……」 「大師果然妙計。」聽完子聰的計策,賈老賊已是眉開眼笑,連連點頭贊成。不過賈老賊自己也是個不亞於子聰的狠毒角色,清秀三角眼裡的眼珠子一轉,賈老賊又計上心來,把眾將叫到面前吩咐道:「馬上去軍營裡散播謠言,就說阿里不哥韃子害怕本官的赫赫威名,明天十有八九不敢和我們大宋軍隊決戰,只會像烏龜一樣躲在軍營裡一邊尿褲子一邊哭鼻子——明白沒有?」 「末將明白。」十幾個宋軍將領一起心領神會——賈老賊這是用神化自己的手段,去化解李□偏師全軍覆沒帶來的陰影——能夠在宋軍中軍大帳裡能夠擁有一席之地的將領。不是才智過人就是跟隨賈老賊多年的老人,對賈老賊的無恥花招早就習以為常,基本上賈老賊剛翹起尾巴,他們就知道賈老賊準備放什麼毒…… …… 子聰的烏鴉嘴一向都無比靈驗,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南宋鹹淳八年的六月初一,宋軍主力如約趕赴黌山腳下迎戰阿里不哥軍,結果從約定的巳時一直等到下午申時,阿里不哥軍卻連一個鬼影子都沒出現。面對這樣的結果,宋軍將士士氣大振,對賈老賊蒙古剋星的名頭崇若神明,也對宋軍主力在賈老賊領導下最終獲得北伐勝利充滿信心。見此情景,賈老賊鬆了口氣之餘,趕緊把外交騙子宋京派進蒙古大營,給阿里不哥送去一套女人衣服,並破口大罵阿里不哥的失信爽約。 和宋軍的士氣大振截然相反,擅長打野戰的蒙古軍將領對阿里不哥的臨陣脫逃大為不滿,更為賈老賊御用使者宋京再度入營的言語羞辱暴跳如雷,差點就提刀砍了宋京這個坑濛濛古大軍無數次的外交死騙子。而出乎所有蒙古將領預料的是,一向以性如烈火脾氣暴躁著稱的阿里不哥這次一反常態,雖說宋京的話差不多是等於指著他的鼻子罵他的娘,阿里不哥仍然笑嘻嘻的說道:「宋大人勿怪,朕今日偶染風寒,身體不適。所以才不得不失信爽約,失禮之處,還望宋大人和賈太師多多包涵。」 「哼,大汗偶染風寒?可依小使看來,大汗是生龍活虎又歡蹦亂跳——好像不像是隨時可能斷氣的模樣啊?」宋京壯著膽子,故意激怒阿里不哥道。可宋京這話還沒說完,除了阿里不哥和劉整之外,包括金帳怯薛在內的蒙古眾將一起拔刀,帳內立即響起「嗆啷!嗆啷!嗆啷!」的一片鋼刀出鞘聲。 「都給老子住手!老子沒發話,誰敢傷著宋人使者一根毫毛,老子把他裝進麻袋用一百匹馬踩死!」阿里不哥一聲怒吼。蒙古眾將乖乖收刀。劉整則陰笑著說道:「宋大人,我們蒙古人有句諺語說得好——使者需要和藹。你不要仗著自己是……」 「唉——!」劉整的話還沒說完,宋京就已經長長的歎息了一聲。劉整楞了一下,問道:「你歎什麼氣?」 「我是歎惜。」宋京慢悠悠的說道:「也不知道劉將軍什麼時候換了祖宗?硬是把漢人的祖宗牌位給換成了蒙古人。」 「你……!」劉整涵養再好此刻也忍耐不住了,下意識的去摸刀柄。那邊阿里不哥卻咳嗽一聲,提醒劉整冷靜,又大聲說道:「宋大人,你的來意朕清楚,回去告訴賈似道老賊,朕後天——也就是六月初三,和他在黌山腳下決戰!他要是不敢來,朕可就要送一套女人的衣服過去給他!」 「好,一言為定!」宋京又一口答應,並冷笑道:「不過,如果大汗再度爽約的話,那我大宋軍隊不僅要給大汗再送一套女人衣服,更要直接殺上門來了!」 「那是當然。」阿里不哥含笑答應。可宋京前腳剛出金帳,阿里不哥後腳就跳起來,三下兩下把賈老賊送來的女人衣服撕得粉碎,又冷笑道:「賈似道狗賊,你當朕和忽必烈一樣蠢?今天你在黌山西面埋伏了一支伏兵,以為朕的斥候沒發現?」 「賈老賊在黌山埋伏了一支伏兵?」蒙古眾將嚇了一跳。劉整微笑解釋道:「諸位將軍,你們千萬不要以為大汗失約避戰是怕了賈老賊,而是大汗想要誘使賈老賊出招,摸清楚賈似道老賊的真實意圖再出招,後發制人。今天我軍斥候在黌山西北面發現了一支蠻子騎兵埋伏,雖然還不清楚賈似道老賊佈置這支伏兵的目的,但也證明賈似道老賊是打算在預設戰場上與我軍決戰,定有所圖。」 「哦,原來是這樣。」蒙古眾將一起驚歎,破口大罵賈老賊的卑鄙無恥之餘,無不稱讚阿里不哥的英明睿智,聖明燭照。其中巴春又小心翼翼的問道:「大汗,那你約賈似道老賊後天在黌山腳下決戰,到時候去不去呢?」 「為什麼要去?」阿里不哥冷笑,順口把劉整的分析當成自己的看法,「賈似道老賊既然把戰場指定在黌山。證明他的預設戰場就是在那個位置,朕自己如果履約出戰,豈不是正中了賈似道老賊的奸計?朕之所以答應後天決戰,除了爭取時間調動援軍合圍賈似道老賊的蠻子主力外,還有就是激怒賈似道老賊,讓他脫離黌山預設戰場,和我軍在平原戰場打一場真正的野戰!」 「大汗,你簡直太英明了!」蒙古眾將一起恍然大悟,忙爭先恐後的拍起阿里不哥的馬屁…… …… 兩天後的六月初三,賈老賊再一次率領宋軍主力開赴黌山腳下,迎接與阿里不哥軍商定的決戰——當然,賈老賊那支伏兵也同樣部署到位。而阿里不哥軍再一次爽約,宋軍主力等了三四個時辰都沒等到阿里不哥軍主力的影子。這下子不光是賈老賊暴跳如雷,就連宋軍將士也紛紛破口大罵,大怒之下,賈老賊再一次派出宋京攜帶女人衣服上門羞辱,不曾想阿里不哥這次連面都不見,直接叫士兵把宋京攔在營外,不許宋京進入大營,並且揚言要賈老賊再等五天,然後再和賈老賊決一雌雄。 「韃子要再等五天?」宋京回報賈老賊後,賈老賊笑逐言開,自言自語的說道:「五天時間?難道說,阿里不哥的援軍在五天之內就能抵達戰場?」 子聰眉毛一揚,替賈老賊答道:「應該錯不了,算時間和路程,阿里不哥從漠北調來的也該到了,還有阿里不哥從別的地方調來的援軍,也可以從容佈置到位了。」 「很好,本官就是要他的援軍趕到。」賈老賊冷笑,喝道:「傳令下去,明日我軍主力拔營上路,每天向魯山行進十里紮營,逐漸逼近韃子大營。還有,每天派一支騎兵到韃子大營門前罵陣,罵得越難聽越好,要讓阿里不哥韃子認為本官已經被他的激將計激怒!」 「恩師,是不是太冒險了?」李庭芝小心翼翼的問道:「我軍糧草已經只夠使用二十天,這要是二十天之內無法擊跨韃子主力,那我軍主力可就危險了。」 子聰和咎萬壽不說話,他們內心裡是反對賈老賊這個冒險計劃,只是賈老賊堅持己見,他們說也無用。而賈老賊則淡淡答道:「沒關係,本官自有主張,依令行事就是了。」李庭芝無奈,只得答應。 …… 賈老賊的命令被執行後,宋軍主力還真是每天行軍十里下寨,逐漸逼近阿里不哥大營,同時每天不斷派出騎兵到蒙古大營門前罵陣,擺出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而阿里不哥欣喜得計之餘,也非常奇怪賈老賊為什麼這麼急著找自己決戰,為此百思不得其解——畢竟賈老賊一向用兵謹慎,從沒被蒙古軍隊抓到過任何破綻,這次在糧道不暢的情況下孤軍深入,這可太不符合賈老賊的用兵風格了。 「賈似道老賊為什麼這麼急著決戰呢?」劉整也對這個問題萬分疑惑,「難道他的後方出了問題,沒時間讓他穩紮穩打?可沒聽到這方面的消息啊?或者他的糧草不濟,不容許他的軍隊長期作戰?」 思來想去,劉整和阿里不哥都猜不透賈老賊忽然迫切需要決戰的真正原因,倒是阿里不哥從各地調遣而來的援軍和漠北援軍陸續部署到位,用最快速度行軍,完全可以在兩天之內投入戰場增援。而宋軍的主力距離阿里不哥軍的魯山大營,已經只剩下不到四十里的路程。而面對這樣的有利局面,阿里不哥反而有一種措手不及的感覺,找來劉整商議道:「劉愛卿,賈似道老賊距離我軍大營已經不到四十里,如果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朕打算在明天發起一次決戰,你的意見如何?」 「大汗,賈似道老賊主動尋求決戰的原因,我們到現在還沒弄清楚,微臣認為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劉整偷看著阿里不哥臉色說道。阿里不哥也知道劉整的建議全是出自一片忠心,可是天大的肥肉放在面前,阿里不哥說不動心那是假話。所以阿里不哥猶豫著說道:「可是蠻子大軍步步逼近,朕要是再不出戰,蠻子就要反客為主殺到我軍門前了,軍隊的士氣也會大受影響。」 「如果大汗執意要出戰的話,那微臣認為我軍應該詐敗。」劉整無奈,只得建議道:「暫時詐敗一兩場向後撤退,引誘賈似道老賊遠離濟南糧倉,既可以拉長賈似道老賊的糧道,又可以讓我軍援軍及時趕赴戰場,或是接應我軍主力預防萬一,或是切斷賈似道老賊的退路,配合我軍合圍蠻子主力,將之一舉殲滅!」 「好,就這麼辦。」阿里不哥一錘定音,命令道:「傳令下去,明日出營與蠻子決戰,同時給厭次的宗王合丹和張弘范傳令,讓他們率領所有騎兵日夜兼程趕赴戰場,切斷賈似道老賊的退路!」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四十二章 最終決戰(上) 公元一二七一年。南宋鹹淳八年六月初十,經過十天時間的耐心等待戰機後,阿里不哥軍的五萬騎兵主力終於離開魯山大營北上,與駐紮於淄水河畔的宋軍主力尋求決戰。但六月天向來就是孩兒臉,兵行剛剛十里,連續晴朗多日的天空忽然烏雲密佈,雷電大作,蠶豆大的雨點飄灑而落,轉眼便成傾盆之勢。 大軍剛行,就遇如此大雨,阿里不哥和蒙古眾將都大覺不吉,迷信鬼神的阿里不哥甚至都生出了收兵改日再戰的念頭。只有劉整看出他們的擔憂,在風雨中欣喜若狂的瘋狂大笑,「哈哈哈哈哈……,賈似道老賊,老天爺都幫我們蒙古,你死定了!你的蠻子主力,也死定了!」 「放屁!老子的大軍剛剛出動就下大雨,賊老天是在幫老子?」阿里不哥沒好氣的沖劉整喝道。劉整大笑,答道:「大汗,這點你可太冤枉老天爺了。你想想。天上的雨下得這麼大,宋蠻子對我們威脅最大的火器還能用麼?」 「對啊!」阿里不哥終於醒悟過來,一拍大腿叫道:「天降暴雨,宋蠻子的火器就沒辦法點火,我們就有機會把蠻子主力殺光殺絕了!」那邊蒙古眾將也是恍然大悟,趕緊一起高聲讚美,這場暴雨正是在大汗的聖明光輝照耀下,才下的。 明白了這個道理後,基本以騎兵為主的蒙古軍上下士氣大振,紛紛誓言此戰必破宋軍,久違了的《阿刺來》軍歌聲也在雨幕之中迴盪起來。阿里不哥更是悄悄的向劉整問道:「劉愛卿,乾脆我們也別詐敗了,乘著這個機會重創宋蠻子如何?」 「萬萬不可。」劉整果斷搖頭,又低聲說道:「大汗,請不要忘了,這場大雨不僅限制蠻子的火器威力,同時也限制了我們的弓箭威力,我們最多只能和蠻子打得兩敗俱傷,仍然無法將之殲滅。而且一旦把宋蠻子打跑回了濟南,以賈老賊的奸詐,我們就別想再抓住野戰機會了,所以我軍最好還是按計劃行事的好。」 阿里不哥大失所望,但也知道蒙古圓弓的獸筋弓弦最怕大雨,不得不採納劉整的建議,咬牙道:「好吧,按原計劃行事!傳令下去,全軍加速前進。務必在雨停前殺到蠻子大營門前!」 ……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不僅打亂了蒙古軍隊的節奏,已經無比依賴火器的宋軍將士也大為恐慌,前幾天還在不斷信誓旦旦要讓韃子主力嘗嘗厲害的宋軍火器營更是一片慌亂,公推文天祥到賈老賊面前請教對策。當文天祥頂著暴雨衝到中軍大帳時,賈老賊剛好下令吹響升帳號角,見帳中同僚不多,文天祥趕緊抓住機會問道:「恩師,天降暴雨,我軍火器無法發揮威力,韃子又乘雨來襲,這可如何是好?」 「不要急,我們的火器無法發揮威力,韃子的弓弦被雨水泡軟,同樣無法發揮威力。」賈老賊胸有成竹,微笑道:「不過履善你這一次是沒法上陣了,休息吧,做好火器的防水工作。讓張世傑、楊晨煥和阿術他們上陣,和韃子打一場純冷兵器的正規野戰。」 「可韃子最擅長野戰,我們大宋軍隊沒了火器,勝算不大啊。」文天祥提心吊膽的問道。賈老賊大笑。答道:「放心,如果韃子真心想要和我軍野外決戰,那我軍此戰必勝。」 「為什麼?」文天祥脫口問道。賈老賊笑著說道:「韃子騎兵最拿手的就是詐敗誘敵,把敵人拖垮拖累,再掉過頭來包圍殲滅。韃子早就在野戰中吃過我們神臂弓和火器的苦頭,今天又放著偽宋步兵不用,出動的全是騎兵,很明顯就是想用老戰術了。」 「不錯,恩師果然對韃子的作戰習慣瞭如指掌。」文天祥十分贊同賈老賊的分析,又試探著問道:「恩師,那你今天不會追殺韃子吧?要不先牽制韃子一會,等到大雨停了,學生掌管的火器營也就有了發揮機會了。」 賈老賊大笑,半晌才笑著答道:「到時候再說。」文天祥本還想提醒賈老賊不要輕易追擊,可考慮到自己的老師滑得像是一條塗了油老泥鰍,這才沒有浪費口舌。 片刻後,宋軍眾將到齊,賈老賊點將發兵,果真佈置了一個標準的冷兵器野戰陣容,讓擅長打硬戰的邛應和張世傑二將各自率領一萬五千步兵出營,組成兩個堅實的步兵方陣正面迎戰;阿術和楊晨煥各率五千大宋騎兵保護兩翼,隨時準備反擊;賈老賊則率領剩下的軍隊坐鎮大營,保護糧草輜重並指揮全盤。 天上的炸雷一個接著一個,雨也越下越大,地面流水成河,隨便一腳踩下去,地面積水最少都能淹沒腳背,雨點密集伸手難見五指。在這樣天氣裡,不管是騎兵還是步兵都行動艱難。至於獸筋所制的弓弦,在雨水中是一拉就軟,根本無法將箭鏃有力射出。見此情景,賈老賊乾脆把正面方陣裡的弓弩全部撤掉,換成刀槍以增強近戰能力。 剛調整好迎戰陣容,阿里不哥軍的五萬鐵騎已經殺到近處,蒙古鐵騎也確如其名的精銳,從望遠鏡裡去,地平線上的蒙古騎兵就好像一群蝗蟲般密密麻麻,無邊無岸,一眼看不到頭,發出巨大的馬蹄聲,甚至將天上的驚雷聲音都完全掩蓋。見此情景,就連賈老賊都有些臉上變色,暗暗驚歎於蒙古騎兵的聲勢之浩大。子聰和咎萬壽更是乘機說道:「太師,韃子的騎兵陣實在驚人,現在還只是阿里不哥韃子在中原的騎兵主力,要是他的漠北援軍到了,那聲勢就更加不敢想像。——我們的冒險戰術,太師是不是再詳細考慮一下?」 賈老賊笑而不答,知道子聰和咎萬壽是在婉轉奉勸自己不可固執豪賭,只是微笑道:「別急,先打一仗再說。」 說話間。阿里不哥鐵騎已經殺到陣前三里處扎定,迅速在雨幕中調整隊伍,組織衝鋒,賈老賊拒絕了好戰份子楊晨煥的乘亂進攻建議,只是靜靜等待蒙古騎兵調整,同時密切觀察蒙古騎兵的陣容佈置,藉以判斷蒙古軍隊的戰術意圖。只可惜雨下得太大,賈老賊即便拿著望遠鏡也難以觀察全局,僅僅是看到蒙古騎兵在前陣組織了一個十分密集的衝鋒陣形,準備用蠻力衝破宋軍步兵方陣。賈老賊暗暗點頭,心中自言自語。「韃子沒用最有效的兩翼包抄,是因為暴雨中道路鬆軟泥濘,騎兵行動不便?還是如我所料,打算詐敗誘敵?」 在短時間內,賈老賊的問題無法得到答案,只能苦苦等候蒙古騎兵搶先出招。又過片刻後,阿里不哥軍隊伍中忽然響起整齊的口號聲,「大汗萬歲!阿拉——!」如雷口號剛歇,數量至少在兩萬以上的蒙古騎兵排著密集陣形,催馬小跑起來,幾乎是以步行一般的速度緩緩逼近宋軍方陣。見此情景,宋軍步兵方陣不可避免的出現了少許騷動。 賈老賊喝道:「傳令下去,道路泥濘,韃子騎兵無法衝鋒。我軍方陣紮穩陣腳,退後一步者,立斬!」命令傳達,稍微有些騷動的宋軍步兵方陣迅速穩定下來,肅立在暴雨中有如兩塊磐石,靜靜的等待蒙古騎兵步步逼近。直到同樣無法使用弓箭的蒙古騎兵逼近至五十步之內,賈老賊才大吼道:「擂鼓!接戰!」 令旗揮動,宋軍帳篷裡的兩百面牛皮大鼓整齊敲響,剛才還肅立不動的宋軍方陣也同時發出怒吼,「大宋——!」張世傑和邛應二將雙雙率先殺出,三萬宋軍步兵如潮湧上,蒙古騎兵同樣加速,兩軍就像兩面巨牆東西對撞,當互相撞在一起時,撞擊處立時發出驚天動地的金鐵交加聲和人喊馬嘶聲。 狂風暴雨仍在持續,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幕中,到處都是揮舞的刀槍斧棍,鋼鐵在激烈的碰撞聲、人馬骨骼破碎聲、慘叫哀嚎、廝殺殞命的嘶叫、受傷士兵毛骨悚然的尖叫聲、戰馬的狂嘯和刀劍劈砍甲盔的鏗鏘聲混作一片,那可怕的轟響猶如陰曹地府裡的萬千冤魂都在齊聲尖叫。血肉飛濺,戰馬長嘶,無數的士兵在泥水中翻滾撕打,互相啃咬著對方的喉嚨,鮮血幾乎是在瞬間就染紅了地面的積水,被暴雨沖成一片淡紅。人和戰馬的殘肢血肉在泥濘的血水中漂浮翻滾,一匹接一匹失去主人的戰馬衝出戰場,慘嘶著逃進狂風暴雨中消失不見。宋蒙兩軍近身混戰,不相上下,誰也沒有露出半分怯意! 「好,我們的步兵和韃子的騎兵打得不分上下!」咎萬壽興奮的揮動手臂,很是慶幸廉價的步兵能夠和昂貴步兵一比一消耗。賈老賊則不動聲色的說道:「錯了!如果沒有這場忽然來的暴雨,機動力又相等的情況下,那我大宋步兵和蒙古軍隊交戰,必勝!」 「不錯,如果沒有暴雨,雙方又都是步兵,那我大宋軍隊必勝蒙古步兵!」子聰也贊同賈老賊的看法,同時也明白了賈老賊指揮宋軍與蒙古軍隊血拼消耗的深意。子聰分析道:「如果沒有暴雨,機動力又相等,那我大宋軍隊的遠程火器,根本不會給蒙古步兵任何結陣迎戰的機會!同時步兵遠戰,我軍的神臂弓也可以完全壓制蒙古步兵的圓弓,到了近戰,習慣了居高臨下作戰的蒙古騎兵一旦沒有了戰馬,只會手足無措,任由習慣了步戰的大宋步兵屠殺。」 「明白了,太師原來是想藉著這場暴雨試驗我軍和韃子混戰的能力,為將來使出秘密武器後做準備。」咎萬壽也醒悟過來,明白賈老賊的惡毒用心。賈老賊卻陰陰一笑,心說你們兩個都沒完全猜對,我之所以選擇在春季發動北伐,就是為了準備在夏天的雨季和韃子決戰,有了這場暴雨,北方的蚊蟲也該大量繁殖了…… 因為人口基數的限制,最純粹的蒙古騎兵幾乎從來不和體力充沛的輕步兵打近身戰,在沒有異族炮灰消耗的前提下,向來都是拖跨衝散對方,最大限度消耗敵人體力再行屠殺。所以這場決戰的結果也正如賈老賊所料,在一比一對耗損失超過兩千騎兵後,阿里不哥開始沉不住氣了,親自率領剩下的三萬騎兵發動向征性衝鋒,看似進攻,實則為了接應陷入近戰泥潭的騎兵隊伍撤離。 「好,韃子準備佯敗了。」賈老賊敏銳的判斷到阿里不哥的企圖,果斷命令道:「吹號,騎兵包抄韃子後隊兩翼!」 「嗚——!」號角長鳴,早就憋足了勁的阿術和楊晨煥各自率領大宋騎兵兩翼殺出,同時殺向蒙古騎兵兩翼。而阿里不哥這次乾脆連打都不打,直接就下令敲響收兵銅鑼,蒙古軍後隊掉頭就跑,前隊也壯士斷腕,拋下少部分被宋軍步兵包圍的同伴撤退,迅速脫離戰場。見此情景,正在右翼的劉整氣得直咬牙,在心中破口大罵阿里不哥其蠢如豬——詐敗做得如此明顯,比狐狸還滑的賈老賊會追才怪! 「擂鼓,全軍追擊!」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賈老賊竟然一反常態的下令全軍追擊。這下子宋軍眾將不樂意了,包括文天祥和王安節兩個賈老賊學生都頂著風雨衝了過來,一起向賈老賊叫道:「太師(恩師),韃子撤得太快,肯定是詐敗,不可貿然追擊!」 「你們懂什麼?」賈老賊呵斥道:「今日天降暴雨,韃子騎兵機動受限,最拿手的騎射戰術也無法施展,正是我軍步兵大破韃子騎兵的最好機會!如此天賜良機,怎能錯過?」 「真是這樣嗎?」宋軍眾將面面相窺,實在搞不懂賈老賊究竟是擅長捕捉戰機?還是被一連串的勝利沖昏了頭腦,陰溝裡翻船輕敵冒進? 「還楞著幹什麼?拔營起寨,全軍追擊!」賈老賊不容分說,固執的大吼道:「傳令下去,再有頂撞軍令貽誤戰機者,立斬!今天晚上,本官要在韃子的魯山大營裡過夜!」 「遵命。」宋軍眾將無奈,只得各自統率本部拔營追擊,已經派出去的邛應、張世傑、阿術和楊晨煥更是窮追不捨,死死咬住了阿里不哥軍的尾巴。 宋軍的動向被蒙古斥候飛報到阿里不哥軍面前後,阿里不哥笑得幾乎從摔下來,「哈哈哈哈哈,賈似道老賊,你終於中了朕的計了!」劉整則驚得差點從馬上摔下來,脫口叫道:「賈老賊今天吃錯藥了?竟然會用出這樣的昏招?」 讓劉整更加驚訝的還在後面,宋軍主力六月初十在蒙古軍詐敗主動退讓的情況下奪取魯山大營後,才僅僅休息了一夜,就又全軍拔營而起,再度追著蒙古騎兵殺來,一天之中,以步兵為主的宋軍主力竟然強行軍追出六十餘里,被阿里不哥軍騎兵誘到魯山的最南端方才停下。第三天和第四天又是如此,又被阿里不哥軍帶著跑了一百多里,一直追到魯山和沂山之間的平原上,方才背靠洱水舊道紮營——更讓阿里不哥笑得合不攏的嘴的是,宋軍的紮營地點不僅是一個無險可守的絕地,撤退都必須繞過魯山山脈才能返回濟南,更連運送重型鋼炮的輜重隊都與主力脫節,被單獨甩在了後面。 事情到了這步,阿里不哥的欣喜若狂就不用說了,一邊派出騎兵迂迴偷襲宋軍運送重炮的輜重隊,一邊發出死命令,要求已經趕赴益都的援軍騎兵務必在六月十四日天明前趕赴戰場,徹底合圍宋軍主力!劉整也完全放下心並得出結論——賈老賊這次如果不是得了老年癡呆症,就肯定是象諸葛亮一樣得了重病自知將死,所以急著和蒙古主力決一死戰,一戰而定中原,所以才會使出這樣的超級昏招來。 …… 和即將得逞的蒙古軍上下喜氣洋洋不同,宋軍全軍上下除了極少數知情人外,都是極度的揣揣不安。以至於到了六月十三晚上宋軍紮營後。賈老賊的三個學生李庭芝、文天祥、王安節和一大幫將領都佩刀趕到中軍大帳,一起在帳中捧刀向賈老賊跪下。這麼一來,正在帳篷裡數蚊子的賈老賊倒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自己的倒行逆施激起兵變,直叫道:「你們想幹什麼?」 「恩師,學生不知道你是什麼用意,但你如果再不及時撤軍,我大宋八萬主力,只怕匹馬難回江南!」賈老賊門生中官職最高的兩淮安撫制置大使李庭芝眼含熱淚,哽咽著說道:「恩師,你執意追擊韃子騎兵主力,孤軍深入至此,現在軍中糧草已經只夠十天之用,如果再不迅速撤回濟南,韃子騎兵一旦切斷我軍歸路,我軍主力必然重蹈李□偏師覆轍!到那時候,不光我大宋光復中原夢碎,就是江南半壁江山,只怕也難……保全。所以學生等冒死進諫,請恩師速速收兵。」 「哦,原來是這樣。」賈老賊鬆了口氣,向李庭芝笑道:「祥甫,別人也就算了,你跟了老師那麼多年,什麼時候見過你老師使出昏招?難道說,你對我就這麼沒信心嗎?」 「恩師,請恕學生無禮。」文天祥搶著說道:「你這已經不是昏招了,簡直就是把我們大宋主力往死路裡逼!現在軍營裡都有人在抱怨,說……說……說老師你已經老糊塗了!」 「切!說這些話的人才老糊塗,根本不知道本官的妙計。」賈老賊不屑答道。只可惜賈老賊這次沒矇混過關,李庭芝帶頭,宋軍眾將異口同聲舉刀說道:「太師(恩師)若不立即收兵,請立斬末將之頭!」 「砍你們的頭?」賈老賊苦笑,反問道:「把你們都殺了,本官過幾天派誰去殺韃子?去殺劉整和張弘范這兩個狗漢奸?都別急,本官自有妙計大破韃子主力。」 「那請恩師示下,以穩定我大宋軍心。」李庭芝高聲說道。賈老賊有些猶豫,正盤算是否告訴眾將實情時,門口親兵忽然高聲叫道:「楊亮節將軍——到!」 話音未落,滿身塵土的楊亮節便快步衝進了大帳,興奮萬分的向賈老賊叫道:「恩師,得手了!和你預料的一樣,韃子騎兵果然來劫學生押運的重炮!」 「韃子騎兵去劫我們的炮隊?」宋軍眾將一起臉上變色。賈老賊則激動萬分,一躍而起沒頭沒腦的問道:「那戰馬呢?拉重炮那些戰馬有沒有被韃子劫走?」 「韃子也要戰馬拉炮,當然一起劫走了。」楊亮節笑著答道:「為了預防萬一,學生還冒險折回頭看了一下情況,連炮帶馬都被韃子騎兵帶走了。」說到這裡,楊亮節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激動和興奮,瘋狂的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楊亮節,你笑什麼?」文天祥跳起來怒吼,「你把我們大宋軍隊的純鋼重炮丟了,竟然還笑得出來?」 「嗚……」忽然響起的哭泣聲音打斷了文天祥的咆哮。宋軍眾將驚訝回頭,卻更加驚訝看到賈老賊已經坐在地上掩面大哭,一邊哭一邊哽咽著說道:「犧牲了那麼多戰士和戰馬,花費二十多萬貫,總算是得手了……大宋……中興有望了,……漢家江山……也有希望了。」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四十三章 最終決戰(中) 公元一二七一年,南宋鹹淳八年六月十四清晨,經過連續一個多月的日夜兼程後,阿里不哥在漠北的最後有生力量、同時也是蒙古草原上的最後軍隊共計五萬八千騎兵,在合丹、拜答罕、八八、只必帖木兒和奧魯赤等蒙古宗王的率領下趕到沂山戰場,與阿里不哥軍的七萬大軍會師。一路而來的,還有蒙古丞相阿蘭答兒、張弘范、玉龍答失和哈赤不花等將率領的兩萬餘名中原步騎軍隊,同時還押運來了足夠阿里不哥大軍使用一月的糧草。 基本上可以這麼說吧,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集結的這一共十五萬的騎兵軍隊,已經是窮光蛋阿里不哥砸鍋賣鐵的最後本錢!為了籌集這點軍隊,阿里不哥甚至連蒙古草原上十四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男丁都招募入伍,此戰如果贏了,阿里不哥可以就勢南下直接攻打富甲天下的江南。如果全軍覆沒,那阿里不哥就徹徹底底的一無所有了,甚至就連唯一的後方蒙古草原都將無兵可守,面臨被其他汗國吞併的危險。——當然了,鑒於戰場上的有利局面,只要是稍微有點頭腦的軍事家都認為阿里不哥軍已經必勝無疑,絕對不存在那怕一絲一毫的失敗可能! 確實,現在的局面對阿里不哥軍來說萬分有利,宋軍東路軍的八萬主力。已經被阿里不哥軍誘到了魯山和沂山之間的平原上,宋軍主力如果想撤回濟南,必須先兜一個一百多里路的大圈子繞過魯山山脈,然後再走將近兩百里才能轉上通往濟南的官道,還得再走一百多里才能返回濟南!這樣的距離對以步兵為主的宋軍主力來說,正常行軍至少需要八到九天,日夜兼程的急行軍也得五天之上——這還得在沒有任何敵人干擾的前提下才能辦到!更關鍵的一點,宋軍主力的糧草已經只夠十天之用,同時濟南城裡的高達軍隊也無法為宋軍主力提供任何後勤支援,所以宋軍主力無論是原地堅守還是原路撤退,都不可避免要遭到阿里不哥軍鐵騎的包圍和突襲,根本不存在任何反敗為勝的機會!也就是說,正常情況下,阿里不哥軍主力那怕是一頭豬來擔任統帥,也可以百分之百的穩操勝券了! 雖說形勢喜人,但咱們的阿里不哥大汗好歹也是一位當世名將,並不肯象賈老賊一樣老馬失蹄掉以輕心,而是在會師後慎之又慎的先命令鎮守真定的劉太平出兵濟南,牽制高達守軍預防萬一。然後,阿里不哥又召集蒙古眾將和蒙古諸王,佈置下一步的戰術,不曾想阿里不哥剛剛升帳,還沒開始調兵遣將,合丹、拜答罕、八八和只必帖木兒蒙古諸王卻先為中原地盤的劃分問題吵了起來。原來這些來自漠北苦寒之地的蒙古王爺來到中原後,立即就被中原的繁華和富饒所吸引,爭先恐後的想要在中原弄上一片土地建立牧場享受,結果為了地圖上所標注的一小塊土地歸屬權。幾個蒙古王爺竟然差點當眾動手。 「諸位王爺,末將認為你們完全沒必要為了這樣的窮鄉僻壤鬥氣。」劉整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現在的中原和江南比起來,簡直就是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光是一個臨安城,就比中原所有城市加起來更富有,人口和子民也更多!諸位王爺與其打算中原土地,倒不如在大汗面前求一個江南城市的封邑。」 幾個正吵得不可開交蒙古宗王一楞,對劉整的話將信將疑,八八指乾脆直接指著劉整向阿里不哥問道:「大汗,這個蠻子說的是真的?」阿里不哥含笑點頭,答道:「八八王爺,我可以用汗位擔保,劉愛卿的話千真萬確,沒有半點誇張。」 「好,那我們也別爭了,等打下江南再說。」幾個蒙古宗王一起大喜,頓時不再爭吵。八八則又指著同路趕來的偽宋皇后唐笑,色瞇瞇的向劉整問道:「劉蠻子,那江南的美女多不?最好是床上功夫好的,比如像這個蠻子皇后一樣。」話音剛落,蒙古眾將已是肆無忌憚的淫笑一片。唐笑的新任丈夫趙孟頫臉色尷尬,唐笑則毫不在意,反而美目流盼,又向八八拋了一個媚眼。 「王爺放心,江南美女多的是,聽說偽宋皇帝趙祺的皇后全玖就是個大美人,比她可強太多了。」劉整淫笑著答道。八八一聽樂了,馬上拍掌叫道:「好,就這麼定了。大汗,快下命令吧,幹掉宋蠻子的主力,然後去打江南,搶蠻子的土地和美女。」 阿里不哥含笑點頭,這才得以開始調兵遣將,這次阿里不哥佈置了一個很標準的蒙古騎兵會戰戰術,先分出一支騎兵去切斷宋軍糧道和退路,然後將主力分為五隊,頭兩隊為重騎兵,後三隊為輕騎兵,準備用重騎兵在正面牽制宋軍主力,三隊輕騎兵乘機迂迴到宋軍主力兩翼和背後,然後四面殺出,一舉殲滅宋軍主力。——出於對勝利自信,阿里不哥甚至連獲勝後的慶祝儀式都下令著手準備,免得在殲滅宋軍主力之後準備倉促,導致德高望重的蒙古諸王不夠盡興。 阿里不哥的算盤打得雖好,可就在他剛剛點將分兵調撥完畢時,偵察宋軍動向的斥候忽然衝進金帳報告道:「啟稟大汗,宋蠻子軍隊全軍出動。在營寨四周搶修加固工事,挖掘了一條環營一圈的陷馬坑,又在修砌防馬牆。」 「宋蠻子在挖陷馬坑和修防馬牆?」阿里不哥和劉整等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按理來說,宋軍斥候也應該發現了蒙古援軍抵達,賈老賊應該迅速撤兵退回濟南才對,怎麼反而擺出了一副堅守久戰的架勢?——這麼一來,阿里不哥針對野戰佈置的戰術也就毫無用處了。 「查探清楚沒有?昨天晚上蠻子軍隊有沒有連夜撤軍?或者有沒有發現蠻子突然撤兵的跡象?」劉整厲聲喝問——生怕賈老賊玩出類似增灶減兵的招數。斥候恭敬答道:「回稟將軍,我等已經仔細查探清楚了,蠻子確實在加固營寨,大量修建箭樓和哨塔,並無準備撤兵的跡象。而且這一帶全是平原,我等斥候巡查不斷,蠻子軍隊如果連夜撤軍,絕對不可能逃過我們的眼睛。」 「怪了?賈老賊為什麼不撤軍反而固守,他的糧草還能撐幾天?」阿里不哥搔著花白的頭髮狐疑問道。劉整也是莫名其妙,實在搞不懂賈老賊這次究竟是發什麼瘋,竟然連這樣的昏招都能用出來?倒是張弘范建議道:「大汗,既然賈老賊不肯跑,那我們也別急著進攻浪費兵力,不如先把蠻子的大營包圍起來,等到蠻子的糧草耗盡,不戰自潰,我軍再出兵攻之。就可以用最小的代價殲滅蠻子主力了。」 阿里不哥有些動心,見劉整也出言贊成,阿里不哥便與蒙古諸王稍作商量,很快拍板說道:「好,就按張弘范將軍的主意辦,包圍蠻子大營!」劉整又補充道:「大汗,賈似道老賊太過奸詐,為了謹慎起見,合圍之後,我軍隊伍應該分為三股輪流值勤,日夜不停。隨時做好堵截蠻子軍隊突圍的準備。」阿里不哥點頭同意,迅速的重新佈置起軍隊調動來。 …… 阿里不哥調撥完畢後,很快的,數量接近十五萬的蒙古騎兵全面動員起來,分別在各自將領的統率下開往宋軍大營,組成一個完美的環形包圍圈,然後安營紮寨,也是擺出持久作戰的架勢。而四里外的宋軍大營不急不慌,更不主動出營打破包圍,只是瘋狂的深挖坑高築壘,加強大營防禦。於是乎,一個冷兵器戰爭史上罕見的畫面出現了,總兵力達到二十三萬的交戰雙方相隔僅有四里,彼此之間卻相安無事,兵多糧足的一方耐心包圍,兵少糧更少的一方卻更加耐心的加固防禦,說什麼也不肯主動出營一步。 天黑時,阿里不哥軍的營寨已經建成,鞏固了對宋軍大營的包圍,宋軍大營中卻還在不斷的加固防禦,在環繞大營一周的陷馬坑內又加挖了一條陷馬坑。見此情景,大部分蒙古將領都是欣喜若狂,都道此戰必勝,深知賈老賊詭計厲害的阿里不哥、劉整和張弘范等人卻益發的揣揣不安,緊張得晚上睡覺都得睜一隻眼睛——生怕賈老賊半夜忽然殺出來劫營。結果一夜時間下來,阿里不哥和劉整等人不僅沒接到宋軍突圍劫營的報告,反而被暴雨後猛然增多的蚊蟲給盯得滿身是包。 六月十五,宋軍大營終於停止加固營寨,不過除了值勤站崗的軍隊外,閒暇的宋軍士兵竟然開始在營寨裡相撲嬉戲,顯得非常的輕鬆自在。見此情景,阿里不哥和劉整等人面面相窺,實在搞不懂賈老賊的想法和目的。而時間到了夜裡後,宋軍終於有所動作,幾支小隊的騎兵出營哨探巡邏,被阿里不哥軍斥候發現後,宋軍斥候很快逃回營中。匆忙中還把幾匹輪換的上好戰馬給弄丟了,白白便宜了愛馬如命的蒙古騎兵。 六月十六,宋軍繼續按兵不動,輕鬆得差不多可以在宋軍大營外散步蒙古斥候也終於發現宋軍的少許異常情況——幾個站崗的宋軍士兵抱怨大營減少伙食供應,比平常足足減少了三分之一的伙食。消息報告到阿里不哥面前後,阿里不哥心中大定,心知宋軍大營已經開始出現糧草短缺的徵兆。劉整則繼續的狐疑不定,無比納悶賈老賊為什麼還不突圍。 其後又這麼過了兩天,到了六月十九清晨,宋軍大營還是平靜如常,沒有露出半點混亂和突圍跡象。這下子不少求戰心切的蒙古將領王爺沉不住氣了,紛紛湧到阿里不哥面前請求出戰,用武力攻破宋軍大營,盡快結束這場穩操勝券的戰役。阿里不哥則心情猶豫,既急著想展開總攻,又害怕過於消耗兵力,左右為難之至。但就在這時候,賈老賊的御用外交使者宋京再一次打著白旗出營,要求面見阿里不哥,急於摸清賈老賊意圖的阿里不哥當即答應。 「大汗,賈太師派小使前來求和。」和前兩次不同,宋京這次表現得非常溫順恭謙,還主動獻上大量的金銀珠寶,並且萬分和藹的口氣說道:「賈太師希望能與大汗停戰言和,大宋退出北伐時佔領的土地,宋蒙兩國以江淮為界,永為兄弟之國。」 「賈老賊求和?」阿里不哥和劉整迅速交換一個眼色。徵得阿里不哥同意後,劉整開口試探道:「求和可以,不過我們大汗要你們蠻子歲歲進貢,年年納糧!」 「好說,好說,這也是應該的。」宋京點頭哈腰的說道:「只要大汗同意停戰,要多少貢品都可以商量,大汗請開出價碼,小使這就回報賈太師。」 「每年一百萬兩白銀,一百萬石糧食!再加一萬兩黃金和一百萬匹絹!」劉整獅子大開口。宋京被這個數目嚇了一跳,但考慮再三後,宋京還是咬牙答道:「大汗要的貢品數量雖然龐大,但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不過請大汗給我軍一點時間,小使需要回稟太師,經太師批准才能答應。」 「給你們一天時間。」阿里不哥和劉整商量後點頭答應。宋京滿面喜色,趕緊拱手告辭。不曾想劉整忽然又說道:「宋大人,你們賈太師既然想求和,卻連一封親筆國書都沒有,也太沒有求和誠意來。如果你們誠意求和,下次過來,記得帶來一封賈似道親筆的國書。」 「這個……」宋京面露難色,不過最終還是咬牙答應,這才告辭出營。宋京走後,阿里不哥這才問道:「劉愛卿,你要賈似道老賊的親筆國書幹什麼?——賈似道老賊的字簡直比朕的字還醜。」 「大汗,微臣是想從賈似道老賊的筆跡裡判斷他的身體狀況。」劉整陰笑著答道:「賈似道老賊這次為了急著與我軍決戰,不惜連出昏招孤軍深入,現在我軍合圍之後,宋蠻子寧可減少士卒糧草供應也不突圍。所以微臣懷疑賈似道老賊十有八九是重病在身,已經拖不了多久了。」說到這,劉整又補充一句,「說不定賈似道老賊現在已經病死了,只是蠻子軍隊密不發喪,還故作輕鬆,所以微臣才要他的親筆手書驗證。」 「有可能!」阿里不哥一拍大腿,笑道:「明天如果宋京蠻子拿不出賈似道老賊的親筆國書,證明賈似道老賊肯定已經病死了,我軍再殲滅蠻子主力,就輕鬆太多了。」 第二天,六月二十日上午,宋京果然再次來到蒙古金帳,向阿里不哥獻上賈老賊的親筆國書,並懇求阿里不哥能將貢品減少一半,否則賈老賊即便回到臨安,也無法向朝廷和大宋子民交差。而阿里不哥和劉整根本沒去理會宋京的懇求,只是把宋京暫時趕出金帳,找出賈老賊以前送來的戰書對照筆跡。一看果然,這封國書雖然確實是賈老賊親筆,但筆鋒無力,歪歪扭扭更加難看,絕對是出自病重之人的手筆。 「大汗,可以肯定了,賈老賊肯定是得了重病將死,所以才先急著決戰,後急著求和。」劉整喜笑顏開,罵道:「老東西,你也有今天?五十多歲的人了,還娶那麼多小妾,活該你早死!」 「好!」阿里不哥一拍桌子,欣喜若狂的問道:「那現在怎麼辦?是馬上進攻,還是再拖幾天,等賈似道老賊病死了再動手?」 劉整仔細盤算權衡,良久才在阿里不哥的焦急催促下答道:「大汗,為了你的下一步攻打江南行動著想,我們還是再拖幾天後,給宋京蠻子三天期限,就說如果不答應我們的進貢條件,三天後我們就揮師進攻。然後我們把軍隊裡能說蠻子話的士兵找來幾千人,到蠻子大營門前整齊高喊賈似道老賊重病將死的消息,動搖蠻子軍心,便於我軍招降,同時也可以讓賈似道老賊知道我們已經明白他重病的消息,慌亂之下病情加重,死得更快!」 「便於招降蠻子軍隊?」阿里不哥不滿的問道:「為什麼又要招降,直接把蠻子殺光多好?」 「大汗,你這麼英明睿智,怎麼就忘了攻打江南需要水軍?」劉整笑道:「賈似道老賊帶來的軍隊都是蠻子精銳,可都是最會打水戰的軍隊。」 阿里不哥恍然大悟,當即同意的劉整一切建議,把宋京又叫進帳,先是拒絕宋京減少貢品的懇求,然後又威脅只給賈老賊三天時間考慮,否則自己就要揮師進攻,將宋軍主力殺光斬絕。阿里不哥這次的態度異常兇惡,直把宋京嚇得面如土色,唯唯諾諾,最後竟然又一次當場尿了褲子。阿里不哥得意大笑,這才下令將褲襠精濕的宋京驅逐出帳。 宋京走後,阿里不哥又按劉整的主意集合偽宋軍隊,叫他們到宋軍大營前高聲叫罵,宣揚賈老賊重病將死的消息,藉以動搖宋軍主力軍心。而趙孟頫、唐笑和張弘范等偽宋朝廷頭目一聽大喜,竟然主動請纓,率領偽宋軍隊到宋軍大營門前叫罵。阿里不哥自然答應,並也帶著一幫蒙古將領到陣前觀望罵陣,準備欣賞宋軍將士聽到這個噩耗的慌亂反應。 …… 半個多時辰後,兩千多偽宋士兵集結完畢,在偽宋皇帝趙孟頫、偽宋皇后唐笑和偽宋右丞相張弘范的親自率領下,列隊來到宋軍大營門前。為了顯示恩愛,趙孟頫和唐笑夫妻還共騎一匹黃驃馬,指揮偽宋士兵整齊高叫道:「賈似道老賊,你就不要裝了,我們偉大的蒙古大汗,早就知道你病得快死了!快快開營投降,偉大的蒙古大汗還可以賞給你一口棺材裝殮!否則的話,你就算病死了,大汗也要拿你的骨頭去餵野狗!」 不得不承認,劉整這一手確實非常狠毒,聽到賈老賊重病將死的消息後,宋軍營中確實出現了不小的慌亂,不少中低級將領都跑到中軍大帳求證,士兵們則紛紛交頭接耳,討論此事真偽。見此情景,老爸被賈老賊陰死的趙孟頫大為解氣,又大叫道:「跟著朕一起叫——賈似道老賊,你放心,你死了以後,我們會照顧你的十一個妻妾,保管她們夜夜不空!」 「哈哈哈哈哈……」偽宋士兵瘋狂大笑,還真跟著趙孟頫一起如此大叫。唐笑則嬌嗔在趙孟頫臉上捏了一把,撒嬌道:「小色狼,懷裡正抱著奴家,竟然又去算計賈似道老賊的妻妾,你對得起奴家嗎?小心奴家把肚子裡的孩子墮掉,讓你斷子絕孫!」 「娘的,你墮就墮,天知道那個小雜種是誰的?!」趙孟頫心中有氣,卻不敢對唐笑這個也速台指定給他的皇后發作。趙孟頫正要找幾句甜言蜜語安慰時,他和唐笑共騎那匹黃驃馬忽然打了一個響鼻,口鼻裡噴著白沫倒下,正擁抱在一起的趙孟頫和唐笑也摔在了地上。 「遭瘟的臭畜生,這麼沒用?」當眾出醜的唐笑大怒,跳起來踢了那匹黃驃馬一腳。那黃驃馬低聲慘嘶,口鼻白沫流淌不停,卻說什麼也爬不起來。正準備臭罵賈老賊一場出氣的趙孟頫大為掃興,也是踢了那匹倒地的戰馬一腳,向旁邊的偽宋士兵吼道:「把這匹瘟馬拖下去,找獸醫好生醫治!這可是大汗當年賞賜給朕的戰馬,千萬不能讓它死了。」 偽宋士兵答應,依令而行,七手八腳的拉扯戰馬間。偽宋左右丞相張弘范和劉整已經快馬跑到面前,一起詢問道:「皇上,皇后,出什麼事了?」唐笑搶著嬌滴滴的說道:「哎喲,兩位丞相,你們倒是看看啊,奴家和皇上這匹戰馬也不知道是遭了什麼瘟,竟然說躺下就躺下了,害得奴家都要步行回營了。」 說著,唐笑不顧丈夫在場,又嬌滴滴的向張弘范和劉整各拋了一個挑逗媚眼。劉整裝沒看見,只是仔細觀察那匹病馬,若有所思。張弘范則笑道:「皇后娘娘放心,微臣怎麼能讓皇上和皇后步行回營?來人啊,給皇上和皇后娘娘牽兩匹好馬過來。」說到這,張弘范又隨口補充一句,「說起來也怪,我的軍隊裡這幾天也死了三、四十匹戰馬,全都是這麼口裡和鼻裡噴著白沫死了。」 「張將軍,你剛才說什麼?」劉整大吃一驚,脫口問道。張弘范一楞,答道:「我今天早上接到部下報告,昨天病死了三、四十匹戰馬,就派李恆去調查戰馬死因,發現都是這麼噴著白沫子死的。」 「啊——!」劉整失聲驚叫,又怒吼道:「那你怎麼不早些向大汗稟報?」 「今天早上我才收到報告,派李恆去調查戰馬死因,還沒來得及查出是什麼病,來得及向大汗稟報嗎?」別的偽宋軍官怕劉整,張弘范可不怕,更加怒氣沖沖的答道:「再說了,軍隊裡那天不死上幾匹戰馬?不是病死就是老死,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用得著向大汗稟報嗎?」 「你糊塗啊!」劉整慘叫一聲,來不及向張弘范和趙孟頫夫妻詳細解釋,回馬就走,「我得趕快向大汗稟報此事,統計這些天究竟病死了多少戰馬。」 話音未落,劉整胯下的青灰馬忽然慘嘶著無緣無故的摔倒,還好劉整身手極好,及時跳下馬鞍沒有隨之摔倒。再回頭去看戰馬情況時,劉整的黑臉頓時變成了死灰色——他那匹青灰戰馬,同樣是口中鼻中齊噴白沫,而且戰馬眼中還流出了淚水…… 註:非洲馬瘟死亡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五,主要靠蚊子傳播,潛伏期通常為七至十四天,最短僅有兩天,感染未死者可獲得免疫力。病毒在37℃下可存活37天,病毒廣泛存在於病馬、帶毒馬及其血液、內臟、精液、尿、分泌物及所有脫落組織中。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四十四章 恐怖馬瘟 「什麼?賈似道老賊有可能在我軍中故意散播馬瘟?打算用馬瘟擊跨我蒙古鐵騎?」當劉整將自己的懷疑單獨向阿里不哥稟報後。阿里不哥先是目瞪口呆,然後又哈哈大笑道:「劉愛卿,你未免太多心了吧?朕的大軍之中戰馬超過二十萬匹,什麼馬瘟那麼厲害,能夠把朕的這二十萬匹戰馬全部病死?」 「大汗,微臣開始也認為是自己多疑。」劉整臉色異常凝重,沉聲答道:「可微臣剛才派人調查和統計了我軍這幾天戰馬病死的數量,得出了一個非常驚人的數字,所以微臣才懷疑宋蠻子是在我軍之中故意散播馬瘟。」 「這幾天死了多少戰馬?」阿里不哥的語氣難得變得嚴肅起來。劉整一字一句的答道:「從六月十四我軍合圍蠻子以來,六天時間裡,我軍戰馬病死了一千八百八十七匹!其中有七百多匹是昨天晚上到現在病死的!」 「這麼多?」阿里不哥手裡的奶茶碗無聲無息的滑落,碗裡的茶水濺滿阿里不哥褲子,阿里不哥卻恍若不覺,只是驚叫道:「怎麼可能?就算是口蹄疫,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病死這麼多戰馬吧?你派獸醫去檢查沒有,到底是什麼馬瘟?」 「微臣已經派獸醫去看過了,目前還沒查出來是什麼馬瘟,只知道是一種很可怕的瘟疫。」劉整答道:「為了預防萬一,微臣已經安排軍隊將病馬隔離醫治,以免瘟疫進一步擴散。」 阿里不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雖說阿里不哥不相信賈老賊光靠馬瘟就能把自己打跨,但瘟疫一旦蔓延開來,對於以騎兵為主的阿里不哥軍士氣和戰鬥力都將是沉重打擊,阿里不哥在擊跨宋軍主力後順勢南下攻打江南的計劃,也將化為泡影。所以阿里不哥只稍微考慮片刻,立即就命令道:「馬上派人去真定、益都和涿州,把那些地方的郎中和獸醫全部抓來,一定不能讓馬瘟擴大。」 「是,微臣這就下去安排。」劉整答應一聲,又小心翼翼的建議道:「大汗,鑒於我軍馬瘟蔓延,是不是應該立即發起攻打蠻子大營的戰事?否則的話,馬瘟一旦擴大到了動搖軍心士氣的地步,我們再想拿下蠻子大營就難了。」 阿里不哥仔細盤算,半晌才答道:「暫時沒必要,賈似道老賊病重將死,宋蠻子的軍心已經動搖了,現在就打損失太大,還是再等幾天,等他們的糧草耗盡,士氣徹底崩潰,再動手不遲。」說到這,阿里不哥又補充一句,「再說了,天下也沒有什麼馬瘟能一下子病死幾千上萬匹戰馬,病死不到兩千匹戰馬,傷不到朕的根本。」 劉整仔細一想。發現這次阿里不哥的話確實很有道理,從古至今,華夏大地上還從沒有出現過一種瘟疫能讓二十多萬匹戰馬死光死絕,因為病死不到兩千匹戰馬就放棄原訂計劃,拿更加寶貴的士兵生命去硬耗強攻,實在太划不來——畢竟養殖一匹戰馬只要兩年時間,而養大一個士兵,至少需要十六年時間。所以劉整也沒堅持,立即答應照辦。 …… 實際上,阿里不哥和劉整才到了第二天早上就開始後悔他們的決定了。六月二十一日清晨,阿里不哥還摟著唐笑在被窩裡酣睡的時候,阿里不哥最為信任的心腹阿蘭答兒不顧怯薛阻攔,直接衝進寢帳,跌跌撞撞的衝到阿里不哥床前大叫道:「大汗,不好了,出大事了!昨天晚上,我們的戰馬一夜之間病死了四千多匹!」 「什麼?!」和唐笑盤腸大戰了一夜的阿里不哥睡意全無,光著屁股從床上跳起來,吼道:「一個晚上病死四千多匹戰馬,這怎麼可能?」 「大汗,千真萬確。我們的戰馬昨天是病死了四千多匹!」阿蘭答兒急得連唐笑的裸體都沒心情去欣賞,只是跺著叫道:「現在軍營裡到處都是一片恐慌,士兵們都守到了自己的戰馬旁邊,不讓戰馬和病馬接觸,可還是在有戰馬不斷病死!軍隊裡都出現了這樣的謠言,說是蠻子賈似道老賊會使巫術,請來瘟神施瘟,要把我們的戰馬全部瘟死!」 「老子親自去看看!」阿里不哥急得滿頭大汗,光著屁股就往帳篷外面沖——還好怯薛和阿蘭答兒及時提醒,阿里不哥才沒成為蒙古歷史第一個在軍營裡裸奔的大汗。 匆匆胡亂穿上衣服,衝出寢帳仔細一看,蒙古軍營裡果然已經是一片慌亂,到處可以看到驚慌失措的蒙古士兵將領來回奔跑,高喊高叫自己的戰馬犯病,要求軍中獸醫優先給自己的戰馬醫治,偶爾還能看到一些士兵抱著同生共死的戰馬屍體嚎啕大哭,呼天叫地,甚至還能看到幾個急紅了眼睛的騎兵提刀追砍自己戰馬醫死的獸醫。一句話,人心惶惶,軍心離析。 見此情景,阿里不哥急得差點沒當場昏過去,大吼大叫讓怯薛趕緊把自己的汗血寶馬牽來,可就在阿里不哥騎上汗血寶馬準備巡營時,他那匹價值連城的汗血寶馬忽然一聲長嘶,竟然也軟綿綿的癱跪在地上,馬眼中淚水滾滾,口中鼻中白沫狂噴。阿里不哥更是面如土色,趕緊大叫道:「快來人,把軍營裡最好的御醫叫來。給朕的汗血寶馬醫治!朕這匹汗血寶馬要是死了,朕就把你們全砍了給寶馬報仇!」 「大汗,來不及了!」遠處傳來劉整的聲音,滿頭滿臉的都是汗水的劉整騎著一匹青驄馬衝到面前,滾鞍下馬跪在阿里不哥面前,哭喪著臉叫道:「獸醫已經診斷過了,我們的戰馬只要一流眼淚和口鼻噴吐白沫,就必死無疑,神仙也救不回來!所以從早上到現在,我們又死了一百多匹戰馬!」 阿里不哥如遭雷擊,失魂落魄的退後幾步摔坐在馬背上,無比淒厲的慘叫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這到底是什麼瘟疫,為什麼會這麼厲害?沒有了戰馬,我們蒙古的鐵騎還拿什麼打仗?」 「大汗,我們很可能做了賈似道老賊的欺天毒計了!」劉整這會什麼都明白了,更加淒厲的慘叫道:「賈似道老賊故意孤軍深入,自入絕地,為的就是讓他的蠻子主力充當誘餌,把我們的騎兵集中在一起,然後他乘機瘟疫,想把我們的戰馬一網打盡!然後再把我們所有的騎兵軍隊和蒙古戰士一網打盡!——賈似道老賊,他實在太狠毒了!」 阿里不哥張口結舌,半晌才跳起來。舉起雙手對著天空怒吼,「賈似道老賊,你竟然想要殺光蒼狼白鹿的子孫和我們的戰馬?你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朕為什麼會有你這樣的對手?為什麼?」 「大汗,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劉整更加瘋狂的大叫道:「乘著現在瘟疫還沒完全擴散,我軍士兵還有一戰之力,馬上發動進攻殺光蠻子!否則的話,我軍士氣一旦崩潰,兵力就是再多一倍也沒用了!」 「好。」阿里不哥又跳了起來,吼道:「馬上吹升帳號,點將發兵!」 …… 「嗚——!」升帳號吹響,一個接一個臉色蒼白的蒙古將領衝進金帳列隊。這些將領雖然心急如焚但懾於軍法不敢隨便亂說什麼,合丹、拜答罕、八八、只必帖木兒和奧魯赤等蒙古宗王可沒那麼多忌諱,剛一進帳就大喊大嚷,七嘴八舌的叫道:「大汗,出大事了,我們從草原上帶來的好馬病死病倒了無數,這可怎麼辦啊?」 「蒼狼白鹿的子孫沒有了戰馬,就好像雄鷹沒有了翅膀,大汗你快想個辦法,我們的戰馬不能再死了!」 「聽說是蠻子平章賈似道老賊用的巫術,給我們的戰馬施瘟,大汗你快把薩滿找來,給我們的馬群跳驅邪舞,破掉賈似道老賊的巫術。」 「都他娘給老子閉嘴!」急得雙眼通紅的阿里不哥這會也不給蒙古宗王什麼面子了,拍著桌子吼道:「馬瘟先不去管他,現在最重要的是殺光蠻子主力!張弘范,你給老子帶著蠻子步兵打前鋒,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從正面衝開蠻子大營!阿蘭答兒,你帶兩萬騎兵,多帶火把硫磺茅草,跟在張弘范後面,張弘范得手你就馬上殺進蠻子大營放火!其他的人各帶本部在原定位置集結候命,看老子的旗號指揮!」 「可……」合丹本來還想提點意見,阿里不哥卻又一拍桌子,瘋狂咆哮道:「就這麼定了!貽誤軍機和臨陣怯敵者,那怕是蒙古王爺,朕也照殺無誤!」合丹等蒙古宗王心中暗恨,嘴上卻無可奈何的答應。 鑒於聞所未聞的恐怖馬瘟忽然爆發的惡劣形勢,蒙古諸將不敢怠慢,才短短半個時辰時間,接近十五萬的步騎軍隊就集結完畢,各自部署到位。只是馬瘟疫情實在太過嚴重,在軍隊集結這段時間裡,又有近百匹戰馬忽然病倒,嚴重動搖軍心並打擊士氣,導致蒙古軍隊士氣大洩。即便列隊集結在一起,也再也無法發出往日的殺氣,士兵彼此之間,交談得最多的就是關於馬瘟的疫情,還有自己胯下戰馬的安危。而隊伍中不時出現的病馬忽然倒下,更是大大的打擊軍心,讓士蒙古兵完全無法安心投入戰鬥,大部分蒙古將領對此也是視而不見,只是不斷留意自己胯下的戰馬,生怕愛馬也莫名其妙的忽然倒下,從此再也沒有機會爬起來,兵無戰心,將無鬥志。 沒有了戰馬的羅圈腿蒙古騎兵,戰鬥力不如一頭豬!沒有了鬥志和士氣的百萬大軍,其戰鬥力未必比得上一群羊羔。 號角長鳴聲中,蒙古軍隊佈置完畢,就在阿里不哥即將下令全軍總攻的時候,宋軍大營營門忽然打開,賈老賊的御用外交使者宋京手打白旗快步出營,一邊跑一邊操著純正無比的蒙古語大叫,「不要放箭,我們答應大汗的條件!不要放箭,我要求見大汗,答覆大汗提出的所有條件!什麼條件我們都答應,不要進攻啊!」 到了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刻,賈老賊的御用使者宋京竟然又一次跑來求和,正在為馬瘟導致士氣低落而七上八下的阿里不哥頓時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不知該不該再一次接見宋京。倒是劉整徹底看透了賈老賊的歹毒心腸,叫道:「大汗,千萬別上當!賈似道老賊是在玩緩兵之計,想再拖延一段時間,讓馬瘟繼續蔓延,大幅度削弱我軍騎兵戰鬥力,然後他才好動手反擊!」 聽到劉整的話,阿里不哥心頭一震,正要喝令拒絕時,因為不殺使者是蒙古軍隊天條,沒有士兵放箭阻攔,所以宋京已經直接跑到了蒙古軍陣前,得以衝著蒙古軍隊大叫大嚷道:「大汗英明,我們賈太師確實重病在身,大宋軍隊也想撤回兩淮和蒙古上國永做兄弟之國,所以賈太師派我來稟報大汗,只要大汗放我們大宋軍隊一條生路,大汗前天開出的所有條件,我們賈太師都可以答應!」 用蒙古語大叫大嚷著,宋京又舉起一面黃金大印,用最大力氣叫嚷道:「大汗,這是我們賈太師的平章軍國重事大印,賈太師全權委託小使答應大汗的一切條件,只要大汗放我們一條生路,我們現在就可以和大汗簽定和議!」 古有弦高犒師退秦軍,今有宋京大印散軍心!因為宋京是用標準的蒙古語在陣前大叫,又拿出賈老賊的平章軍國重事金印為證,聽到和看到這一情景的蒙古士兵將領著實不在少數,口頭相傳之下,阿里不哥軍的軍心頓時更加動搖,無數蒙古士兵和將領都情不自禁的歡呼起來,慶祝不用打仗,可以安心調養醫治戰馬。當宋京又用漢語大叫一遍後,蒙古軍前隊那些被當做炮灰使用的偽宋士兵也是歡聲雷動,慶祝不用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衝鋒去擋宋軍槍眼炮眼。而有勇無謀的阿里不哥也迅速改變了主意,叫道:「讓蠻子使者過來。」 「大汗,你千萬不能中計啊!」劉整殺豬一樣的尖叫道:「從鄂州大戰開始,宋京蠻子就一直是賈似道老賊的專用使者,多次出使我蒙古大營,把我蒙古軍隊坑得死去活來!現在賈似道老賊把他派過來,肯定又是來坑我們蒙古了。」 「你急什麼?先聽聽宋京蠻子說些什麼,再動手又有何妨?」阿里不哥沒好氣的把劉整訓斥下去。這時候,宋京已經得以飛奔到阿里不哥馬前,宋京雙膝跪下,大叫道:「偉大的蒙古大汗啊,請答應我們大宋的求和吧,一百萬兩白銀、一百萬石糧食、一萬兩黃金和一百萬匹絹的貢品,我們大宋答應!」 「現在才答應,未免太晚了吧?」阿里不哥冷哼一聲,試探著叫道:「要想朕接受你們蠻子的求和,可以!但你們現在必須全部放下武器投降,朕可以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 「這個……」宋京面露難色,問道:「大汗,賈太師可以用人格和名譽保證——在撤軍時絕不反悔,絕對不會掉過頭來再與蒙古大軍動手。放下武器這條,就免了吧?」 「我呸!賈似道老賊身上也有人格和名譽這兩樣東西?」阿里不哥大怒下說了全地球人類都承認的真話。阿里不哥又指著宋京吼道:「回去告訴賈似道老賊,要麼立即放下武器投降,要麼朕就揮師進攻,把你們這些蠻子殺光殺絕!」 「好吧,那請大汗給我們一點時間,容小使回稟太師,請太師聖裁。」宋京哭喪著臉答道。阿里不哥也怕宋京真是來用緩兵之計拖延時間,便喝道:「朕只給你們一個時辰時間,現在是巳時二刻,到了午時二刻你們還沒放下武器投降,朕就揮師進攻,踏平你們的蠻子大營!」 「一個時辰?一個時辰能病死多少韃子戰馬?」宋京在心底擦了一把冷汗,但是能夠爭取到一個時辰,也總比立即迎戰尚未傷到元氣的蒙古軍隊要好上許多,所以宋京無奈下也只得磕頭答應。不過在即將回營的時候,宋京忽然又心頭一動,自作主張的回過頭來,賠笑說道:「大汗,小使差點忘了一件大事——這幾天我大宋軍隊裡有一種奇怪的馬瘟蔓延,戰馬多有病死者,還請大汗恩賞一批治療這種古怪馬瘟的藥物——當然了,我大宋軍隊也可以用重金購買。」 「你們蠻子的軍隊裡也在鬧馬瘟?」阿里不哥差點把這句話叫出來……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四十五章 老賊投降 「你們蠻子的軍隊裡也在鬧馬瘟?」阿里不哥花了很大力氣才把這句話嚥回肚子裡。裝出一副輕描淡寫的語氣問道:「怎麼?你們蠻子的軍隊裡在鬧馬瘟?鬧什麼馬瘟,朕怎麼沒聽說過?」旁邊的蒙古眾將直翻白眼,心說你阿里不哥裝什麼裝?光是軍隊集結這段時間,我們就病死了上百匹戰馬,你還有臉說沒聽說過? 「大汗,請你就不要揣著明白裝糊塗了。」宋京一副死了親娘的表情,愁眉苦臉的說道:「這幾天我們大宋軍隊裡戰馬死了上千匹,賈太師和子聰大師都說這是大汗你的軍隊故意用病馬傳染給我們的,大汗你就高抬貴手,給我們大宋的畜牧業留一點種子吧。」 宋京這個煙霧彈放得十分成功,至少讓阿里不哥心裡大為驚訝,開始懷疑這次馬瘟究竟來自那裡。旁邊的劉整卻不上當,有心想喝破宋京的鬼話,卻又怕暴露自軍戰馬正在大批大批死亡的事實,所以劉整只能喝道:「少廢話,大汗只給你們蠻子一個時辰時間,快滾!」阿里不哥也醒過神來,向宋京喝道:「快回去問賈似道老賊願不願意放下武器投降,戰馬的事,等以後再說。」 宋京點頭哈腰的答應,又一路小跑著返回了宋軍大營。阿里不哥先是命令全軍不見旗號不得輕舉妄動。這才轉向劉整說道:「劉愛卿,想不到宋蠻子的軍隊裡竟然也在鬧馬瘟,看來我們之前的猜測很可能全弄錯了方向,這場馬瘟是上天所降,並不是賈似道老賊故意傳播。」 「大汗,你不要忘了,賈似道老賊向來就以詭計多端而著名。這一次,只不過是他放的煙霧障眼法而已。」劉整冷笑,又催促道:「大汗,別管賈似道老賊是不是真心求和了,趕快進攻,否則的話,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就越危險。」 阿里不哥有些動心,但猶豫再三後,阿里不哥還是說道:「朕金口玉言答應給蠻子一個時辰時間,就給他們一個時辰時間——否則的話,朕豈不是就成了賈似道老賊第二了?安心等一個時辰吧,等到了午時二刻再說。」 劉整歎了口氣,對阿里不哥的迂腐早有心理準備,無可奈何下,劉整只好提醒道:「大汗,那一個時辰後,宋蠻子如果再提出需要時間考慮,那你可絕對不能答應了。」阿里不哥毫不在乎的點頭,一口答應。 阿里不哥的命令傳達後,阿里不哥軍全軍上下的心態很快就發生了微妙變化。或是期盼宋軍如約投降,或是惋惜不能在戰場上建功立業,而更多的將領和士兵則把心思完全放在馬瘟蔓延這一事件上,提心吊膽的關注自己的愛馬,免得愛馬忽然倒下。而這場馬瘟擴大速度和蔓延速度,都遠遠超過了這些從小和馬一起長大的蒙古騎兵的想像,從蒙古軍隊裡集結列隊開始,平均每一分鐘都有一匹以上的戰馬口鼻噴吐著白沫倒下,從此再也無法站起來。軍隊後方搬運病馬隔離的士兵來往如蟻,獸醫和郎中來回奔跑,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蒙古騎兵則膽戰心驚,生怕下一匹倒下的戰馬就是自己的愛馬,氣氛之緊張和絕望,有如蒙古末日即將臨近一般。 「灰……」伴隨著午時初刻的來臨,劉整胯下那匹青驄馬再一次慘嘶著倒下,也宣告劉整成為蒙古軍隊中第一個接連病死兩匹戰馬的將領。正在全神貫注觀察宋軍大營動靜的劉整猝不及防摔下戰馬,頓時磕落一顆門牙,鮮血口水混合著泥土粘在劉整嘴上下巴上,使之看上去滑稽無比。但周圍的蒙古將領沒有一個還有心情笑得出來,只是不約而同的退後幾步。讓自己的戰馬盡量遠離劉整的病馬。劉整自己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擦都不擦跳起來就含糊叫道:「大汗,不要猶豫了,快進攻吧。再這麼下去,我們的軍隊士氣就全完了。」 「別急,再等一刻鐘。」阿里不哥雙目緊盯銅壺滴漏,盡量平靜的答道。劉整大急,壯著膽子上前幾步,正想拚死打破阿里不哥不切實際的幻想。蒙古軍前隊中忽然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阿里不哥和劉整一起驚訝回頭,卻看到賈老賊的紫紅帥旗不知何時已經落地,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面巨大的白旗,正在士兵的拖拽下冉冉升起…… 「宋蠻子投降了——!」無數蒙古士兵和將領高舉雙手,瘋狂歡呼起來,剛才還算勉強整齊的隊伍也一片混亂,到處可以看到興高采烈的蒙古士兵互相擁抱在一起大吼大叫——沒辦法,在馬瘟肆虐的背景下,蒙古軍隊軍心不穩,宋軍主力竟然不戰而降,蒙古軍隊自然會產生一種劫後餘生的興奮感覺。甚至就連阿里不哥本人都大吼大叫,「好,宋蠻子果然投降了!投降了!」 宋軍大營竟然升起白旗,這可大大出乎劉整先前的預料,以至於劉整甚至都產生了這麼一個錯覺——難道自己真的誤會了賈老賊,這場馬瘟真的不是賈老賊故意散播的?而且蠻子軍隊裡真的也是馬瘟肆虐,賈老賊內外煎熬,不得不選擇投降保命? 又過了片刻,蒙古全軍上下欣喜若狂的歡呼聲中,宋軍大營營門再度打開。換了一身白袍的宋京打著白旗緩緩走了出來。來到阿里不哥馬前後,宋京雙膝跪下,用諂媚的口氣說道:「神聖偉大的大汗,我們賈太師已經答應了你的一切條件,同意放下武器投降,請大汗恩准。」 「哼!算他賈似道老賊還有點聰明!」狂喜之下,阿里不哥頓時馬瘟肆虐的危險形勢忘到腦後,指著宋京喝道:「賈似道老賊呢?為什麼不自縛出降?還有,你們為什麼還不打開營門,放下武器投降?」 「大汗,賈太師他重病在身,暫時無法出營。」宋京哭喪著臉答道:「我們的軍隊裡也還有一些冥頑不靈的將領和士兵不肯投降,賈太師希望大汗能夠甘露普降,給我們大宋軍隊一個晚上時間的準備,到了明天早上,賈太師就穿白袍自縛出營,率領全軍將士向大汗投降。」 「又要一夜時間?」劉整打了機靈,跳起來剛要提醒。宋京卻又磕頭補充道:「還有,到了今天晚上,如果賈太師還說不服那些冥頑不靈的將領,他們還不肯投降,賈太師就把他們的人頭通通砍到,送到大汗營中請罪。」 「大汗。千萬不要上當啊,這是賈似道老賊的緩兵之計!」劉整急得眼睛都紅了。宋京卻哭喪著臉搶先答道:「劉將軍,雖然我們以前有不少仇怨,但看在大汗的面子上,就請你不要再節外生枝故意刁難了。現在賈太師都已經降下帥旗和升起白旗了,我們宋人將士和蒙古將士也都全看到了——這潑出去的水,難道還能收回去嗎?」 說到了,宋京又回過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向阿里不哥說道:「再說了,大汗,要想讓八萬軍隊放下武器。換上白衣白袍自縛投降,短時間內也肯定不可能辦到。大汗你這麼英明,一定會理解我們的難處吧?」 阿里不哥仔細一想,發現宋京的話確實不錯——畢竟要讓一支全副武裝、裝備精良的龐大軍隊全部放下武器,確實不是一件說辦就能辦到的事,其中肯定少不得有一些頑固份子抵抗反對,也確實需要時間鎮壓這些危險份子。所以阿里不哥很快就點頭答應道:「好吧,就給你們一個晚上的時間準備。」 「大汗——!」劉整殺豬一樣嚎叫起來。阿里不哥哼道:「劉愛卿,朕知道你恨蠻子入骨,可蠻子現在已經升起了白旗,你就不要節外生枝故意刁難了。事情就這麼定了,明天上午辰時正,朕正式接受蠻子軍隊的投降!」 「多謝大汗,多謝大汗。」宋京磕頭有如搗蒜,又笑瞇瞇的說道:「大汗請放心,到了晚上,小使就把那些冥頑不靈的蠻子將領人頭送來,以盡小使對大汗的微薄孝心。」 「很好,去給賈似道老賊傳話吧。」阿里不哥點頭答應。宋京如蒙大赦,又磕了幾個頭就笑瞇瞇的跑了回去。劉整急得直跺腳,又力勸阿里不哥立即進攻時,阿里不哥卻眼珠子一瞪,哼道:「君無戲言,朕金口玉言答應了的事情,怎麼可能反悔?再說蠻子已經升起白旗投降,我軍士氣已洩,現在進攻,誰還給我們賣命?」說到這,阿里不哥又壓低聲音補充一句,「你如果實在恨蠻子不過,等賈似道老賊投降了,朕的軍隊控制了大局,朕可以把他交給你處置!」 「交給我處置?」劉整哭喪起臉,心中呻吟道:「怕是我要被賈似道老賊交給劊子手處置才對吧?」 公元一二七一年,南宋鹹淳八年六月二十一,察覺馬瘟肆虐危險的蒙古軍隊垂死掙扎,兵圍宋軍主力大營尋求決戰。不曾想宋軍大營營中忽然升起白旗宣佈投降,加上宋軍使者宋京舌燦蓮花說服阿里不哥,使得阿里不哥做出一個讓後世蒙古歷史學家捶胸頓足的決定——同意宋軍主力在第二天清晨投降!白白錯過了蒙古軍主力的最後一線生機! 同日,蒙古軍主力隊伍中馬瘟大規模爆發…… …… 「報——!阿蘭答兒將軍隊伍中馬瘟蔓延,今日病死戰馬已過千匹!」 「報————!巴春將軍麾下軍隊馬瘟蔓延,今天已經病死了九百多匹戰馬!」 「報——!奧魯赤王爺的軍隊裡馬瘟鬧得太厲害了,一個白天已經病死了一千三百多匹戰馬!奧魯赤王爺請大汗請速派獸醫郎中。」 「報——!玉龍帖木兒將軍的軍隊裡馬瘟更厲害!……」 從蒙古軍隊收兵回營後,阿里不哥金帳裡類似的飛報聲就從沒斷過,間歇越來越短,稟報的疫情也越來越危急——阿里不哥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揪著已經有些斑白的頭髮慘叫道:「老天爺,這到底是什麼馬瘟?怎麼有這麼厲害?照這個速度下去,要不了一個月,朕的二十多萬匹戰馬就得死光死絕了!」 「大汗,恐怕用不了一個月。」劉整小心翼翼的說道:「前幾天戰馬死得少,是因為那些戰馬只是感染瘟疫還沒發病,今天戰馬開始大規模發病,所以死得多,到了晚上或者明天,只怕發病的戰馬更多。——說句不大吉利的話,微臣擔心到了明天,病死的戰馬恐怕會翻上一倍!」 阿里不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半晌才顫抖著叫道:「來人,馬上去把薩滿叫來,讓他在軍隊裡跳驅邪舞,讓這場該死的馬瘟早點結束。」怯薛答應,迅速下去傳令。劉整則苦笑道:「大汗,鬼神之說,縹緲難定,薩滿能不能驅逐瘟疫,實在靠不住也拿不準。依微臣看來,大汗最好還是連夜攻打蠻子大營的好。」 「攻打蠻子大營和馬瘟有屁關係?!」阿里不哥沒好氣的咆哮一句,站起來喝道:「來人,備馬,朕要去巡營。」 騎上一匹價值千金的汗血寶馬,又領上了一隊全副武裝的怯薛,阿里不哥開始了他人生中最後的一次巡營之旅。但很明顯的,這次的巡營之旅很不愉快,劉整象只大綠蒼蠅一樣在耳邊不斷嗡嗡亂叫鼓動劫營也就算了,各處營房裡的慘狀則是讓阿里不哥觸目驚心——不管走到那一處營盤裡,阿里不哥都可以看到失去愛馬的蒙古士兵痛苦哭泣;不管走到那支騎兵隊伍面前,阿里不哥都可以看到十匹八匹的病馬被拖出隊伍,而戰馬的主人則在抱著愛馬哭喊大叫,餘者面如死灰,擔心下一個就是自己。傍晚的夜空下,連綿十餘里的蒙古大營完全籠罩在一片悲痛的氣氛中,哀鴻遍野,頹喪盡露。 「大汗,瘟疫的蔓延情況你也看到了。」阿里不哥的心情本來就很不好受了,劉整這隻大綠蒼蠅卻還在耳邊鼓噪,「如果今天再不抓住機會劫營,到了明天早上,我們軍隊的士氣可就全崩潰了。只有乘著賈似道老賊掉以輕心的時候……」 「啪!」劉整說得正口沫橫飛時,阿里不哥忽然狠狠一記耳光抽在他的臉上,打得劉整暈頭轉向,險些又從戰馬上摔下來。阿里不哥咆哮道:「放你娘的狗屁,軍隊的士氣已經低到這地步了,現在又背信棄義去劫營不是找死麼?再囉嗦一句,老子現在就宰了你!」 挨了一記耳光和一頓訓斥,劉整立即連大氣都不敢出上一口,阿里不哥也不想再看下去,拍馬就往回走,不曾想汗血寶馬跑了沒有十步,突然又口鼻噴著白沫摔倒,立時把阿里不哥摔了一個觔斗。阿里不哥氣沖斗牛,連踢帶打趕走過來攙扶的怯薛,拔出寶刀就往垂死的汗血寶馬身上亂砍一起來,一邊瘋狂砍馬,一邊更加瘋狂的咆哮,「賈似道老賊,明天如果你不出營投降,朕就把你千刀萬剮,五馬分屍!」 阿里不哥瘋狂的模樣,被不只一兩百個的蒙古士兵看在眼裡,口頭相傳之下,蒙古軍隊萎靡到了極點的士氣,不免又遭到沉重打擊,絕大部分的蒙古士兵甚至都產生了這麼一個念頭,「如果明天蠻子軍隊不肯投降,我們還打得過他們嗎?」 當夜,宋京並沒有履行諾言送來反對投降的宋軍將領頭顱,但蒙古軍隊上下已經沒有一個人還有心情去計較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了,從阿里不哥本人往下,一直到最普通士卒,個個都因為神秘馬瘟的肆虐傳播而徹夜難眠,愁白了無數頭髮。可再愁也沒有用,到了第二天清晨軍隊集結時統計,一夜之間,蒙古軍隊裡的戰馬竟然病死病倒了一萬一千餘匹!而且這個數字每分每秒都還在擴大之中! 蒙古高原上草原萬里,野馬成群,得天獨厚的環境讓蒙古軍隊戰馬從無或缺,甚至蒙古草原上出生長大的孩子因為騎馬過多,大部分都長成了羅圈腿。可就像是南美印加人初次遇到天花和中世紀歐洲人初次遇到鼠疫一樣,當馬類愛滋非洲馬瘟被人刻意傳播到蒙古軍隊中後,蒙古軍隊也為他們馬群的與世隔絕付出了慘重代價,同時也將為了他們軍隊極度依賴馬匹的習慣,付出更加慘重的代價…… …… 公元一二七一年,南宋鹹淳八年六月二十二清晨辰時正,遵守時間的阿里不哥軍再一次傾巢出動,重新包圍宋軍大營,準備接受宋軍主力的投降,只是和頭一天相比,蒙古軍隊的士氣更加低落,無論將領和士兵都明顯不在狀態,軍心和士氣都完全接近崩潰。而急紅了眼的阿里不哥也扔出狠話,如果賈老賊這次又耍花招,那麼宋軍使者就是說破大天,阿里不哥也要違反蒙古軍隊天條斬殺使者,然後親自率領大軍,踏平宋軍大營! 第一縷金黃色的陽光照耀到遠處的魯山山巔之時,銅壺滴漏裡水面也同時升到辰時的刻度,可宋軍大營裡還是靜悄悄的一片,僅有昨天升起那面白旗隨著清晨的微風飄蕩。阿里不哥沉不住氣了,親自拍馬衝到陣前,遠遠衝著宋軍大營營門大叫,「賈似道老賊,宋京蠻子,出來答話!出來答話!」 整齊複述阿里不哥原話的蒙古士兵差不多叫破了喉嚨,宋軍營中才出現一隊士兵,為首一人正是宋京。宋京指揮宋軍士兵整齊大叫道:「阿里不哥大汗,有什麼吩咐嗎?」 「狗蠻子,昨天你們說辰時投降,現在辰時已經到了,你們怎麼還不投降?」阿里不哥義正言辭的指責道。 過了許久,上百名宋軍士兵才在宋京指揮下整齊大叫答道:「大汗,不是我們不投降,只是我們還有一個條件,只要大汗答應了,我們馬上開營投降!」 「被劉整蠻子說中了,賈似道老賊果然在耍花招。」阿里不哥心中一沉,可還是不死心的問道:「什麼條件?」 「很簡單。」一百名宋軍士兵整齊叫道:「請大汗先殺漢奸劉整和張弘范全家,我們就投降!否則的話,我們大宋軍隊和這兩個漢奸不共戴天,不敢隨便投降!」 「狗蠻子!敢耍老子!」阿里不哥氣得眼睛都紅了。可就在這時候,宋軍大營中一聲炮響,那面巨大的白旗應聲落地,賈老賊的帥旗和精忠報國大旗同時升起。 吶喊聲中,無數的宋軍士兵擁到營柵旁,張弓搭弩對準蒙古軍隊。宋軍隊伍背後的望樓車樓台升起間,正裝官袍的賈老賊在樓台上哈哈大笑,「狗韃子,本官的非洲馬瘟,滋味如何?」 「賈似道,狗蠻子!」不共戴天的仇人見面,阿里不哥氣得眼睛都在噴火,幾乎是野獸一般嚎叫道:「全軍總攻,踏平蠻子大營!阿拉!」 最終卷 漢家江山 第四十六章 最終決戰(下) 「阿拉!阿拉!阿拉!阿——拉————!」 儘管阿里不哥的諸多忠實走狗和阿里不哥本人把嗓子都叫啞了。可蒙古士兵呼應的吶喊聲卻比蚊子大不到那裡,向宋軍大營衝鋒時的腳步速度也很容易讓人想起八天沒吃飯的餓殍,搖搖晃晃,有氣無力,士氣之低落,可見一斑。看到這情景,阿里不哥和劉整不免都急得腦門冒汗,只好高聲大叫督戰隊衝上去,用皮鞭和鋼刀催促軍隊加快腳步。 「大宋——!」就在蒙古軍即將衝進神臂弓二百七十步的射程之內時,宋軍營中忽然爆發出山崩地裂一般的口號聲,大營柵欄背後和防馬牆背後的宋軍弩手萬弩齊發,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箭鏃如同狂風暴雨一般、帶著刺耳的破空聲、鋪天蓋地的籠罩到蒙古軍隊頭上,打頭的幾百個偽宋士兵甚至連躲閃和揮舞盾牌格擋的機會都沒有,馬上就被冰雹般落下的箭鏃射得千瘡百孔,慘叫哀嚎著渾身插滿箭矢的倒在這金屬風暴之下。被蒙古軍督戰隊驅趕在前面充當炮灰的偽宋軍隊士兵見勢不妙,丟下武器抱著腦袋撒腿就跑,指揮他們的張弘范和蒙古軍的督戰隊無論用馬鞭還是用刀子都無法,阿里不哥用偽宋士兵填平宋軍陷馬溝為騎兵打開衝鋒道路的企圖也隨之化為烏有。 「廢物!一群沒用的廢物,蠢貨!」雖說對偽宋軍隊從來不抱什麼期望,可是看到偽宋軍隊的第一次衝鋒竟然敗得比閃電,阿里不哥還是氣得七竅生煙。大喊大叫著要怯薛去把帶頭逃跑的偽宋將領士兵統統抓來砍掉。在連續殺掉三十多顆人頭後,偽宋軍隊終於鼓起勇氣,再一次向宋軍大營正門衝鋒起來。 「阿拉!殺啊!真宋萬歲!大汗萬歲!」大概是知道末日即將臨近的緣故,一向惜命如金的張弘范難得拿出勇氣身先士卒,率領偽宋軍隊向宋軍大營發動新的一波衝鋒。為了抵擋宋軍的神臂弓和火槍,張弘范又讓前隊的每一個偽宋士兵都帶上了兩面長盾,武器插在腰上,雙手各舉一面長盾護住要害整齊推進,一個被射倒另一個立即補上,始終保持著隊伍完整推進。這個辦法雖笨,但是對於神臂弓和火槍這樣的平射武器卻極有效果,推進速度雖然慢些,傷亡卻相對較小。 「呼——!呼——!呼——!」張弘范的辦法只奏效了不到半柱香時間,親自指揮這場防禦戰的賈老賊下令回回炮和投石機加入戰鬥,一枚接一枚的震天雷被拋上半空,帶著裊裊青煙落到衝鋒的偽宋軍隊隊伍中。重達六十斤的硝化棉震天雷劇烈炸開,將附近的偽宋士兵炸得粉身碎骨,強大的衝擊波更是將無數偽宋士兵拋上半空,繼而生生震死。硝煙瀰漫中,列隊衝鋒的偽宋軍隊頓時一片大亂,無數偽宋士兵再一次抱頭鼠竄,威力受到限制的宋軍神臂弓和火槍乘機發威,立時又射死幾百個偽宋士兵,宋軍大營門前偽宋士兵屍積如山,佔據地利的宋軍卻幾乎沒有什麼傷亡。 「擂鼓,全軍總攻!」事情到了這步,阿里不哥也不敢指望偽宋士兵能正面攻破宋軍大營正門了。無奈之下,阿里不哥只好咬著牙齒讓蒙古騎兵也加入戰鬥,同時從四面八方向宋軍大營發動進攻,妄圖讓宋軍在四面受敵的情況下顧此失彼,露出破綻。而宋軍前些日子苦心構造的臨時工事在這一刻也起到了難以想像的有利效果,又深又寬的陷馬溝讓蒙古騎兵根本無法衝到宋軍大營的柵欄旁,陷馬溝內側麻袋裝土壘成的防馬牆又高又厚,既可以讓宋軍士兵使用平射武器時得到保護,又可以在蒙古騎兵填平陷馬溝後起到阻攔作用,讓宋軍大量裝備的手雷發揮全部威力,加上宋軍有內線調兵優勢,所以蒙古騎兵衝鋒雖猛,短時間內卻絲毫奈何不了宋軍大營分毫。 從天空鳥俯大地,藍白旗幟的十五萬蒙古軍隊就像一片海洋,叫朱紫旗幟的宋軍大營團團包圍,衝鋒的蒙古軍隊就像一波又一波拍向海岸的浪頭,宋軍大營則像一座巨大的礁石,海浪拍來,不僅無法撼動這座礁石絲毫,自身卻被反震得粉碎,化為無數水滴。復歸大海。幾如圓形的宋軍大營外圍的天空中箭矢來往如蝗,地面上屍積如山,血流成河。 在阿里不哥軍不惜血本的反覆衝鋒強攻下,靠著工事和遠程武器的優勢,宋軍大營的防線雖然暫時不可動搖,但宋軍士兵的傷亡數字也不可避免的迅速向上爬升——沒辦法,蒙古騎兵的騎射實在太厲害了,一個騎兵可以在一分種內連續射出十支以上的箭矢,而宋軍的神臂弓和火槍威力和射程雖然佔據優勢,連續發射的速度卻遠遠不如。見此情景,楊晨煥和阿術等騎兵將領紛紛衝到賈老賊的指揮台下,要求出戰。 「太師,讓我們出營沖一衝吧。」楊晨煥大叫道。阿術也叫道:「阿里不哥攻得太猛,死守不出太被動了,讓我們出去沖一衝,可以打擊阿里不哥的勢頭,減少我軍傷亡。」 「別急,再等一小會。」賈老賊微笑搖頭,轉向文天祥命令道:「履善,把我們剩下的神火飛鴉放一半出去,壓一壓韃子衝鋒的勢頭。記住,要四面八方一起放,給韃子造成心理壓力。」文天祥答應,迅速下去安排佈置。 又過片刻,文天祥指揮的火器營佈置完畢,文天祥親自揮動令旗,超過四千隻的神火飛鴉幾乎是同時噴出火焰,帶著火焰濃煙呼嘯著飛出大營,四散落入蒙古軍隊伍中。眨眼之間,蒙古軍隊伍中就連續響起了激烈的爆炸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炸得蒙古騎兵哭爹喊娘,戰馬更是受驚飛奔,撞死踩死無數同伴。 要換平時,宋軍的四千多隻神火飛鴉數量再多一倍,也未必能炸退蒙古軍隊的衝鋒,可惜因為恐怖馬瘟肆虐的緣故,阿里不哥軍的士氣正處於谷底狀態,被從天而降的神火飛鴉一炸,剛才因為對賈老賊背信棄義產生的一點憤怒鬥志立即化為烏有,士氣隨之徹底崩潰,無數士兵掉頭就跑,混亂中自相踐踏,死者無數。再加上從戰鬥開始就不斷有戰馬口鼻噴吐白沫倒下,所以阿里不哥軍無論是前線作戰的部隊,還是後面的預備部隊,軍心士氣都飽受打擊,根本沒有往日那種爭先恐後、一馬當先的勢頭。 「是時候了。」賈老賊敏銳的察覺到蒙古軍隊的士氣變化,馬上向指揮台下侯命的阿術和楊晨煥喝道:「你們倆,各率五千騎兵從正門出擊!記住。攆著偽宋軍隊的步兵屁股打,讓他們給我們打免費前鋒!」 「得令!」阿術和楊晨煥二將大喜答應,立即翻身上馬,率領早已集結侯命的大宋騎兵殺出大營。營門外正在磨磨蹭蹭等待收兵銅鑼的偽宋軍隊沒想到宋軍騎兵竟然會出動反擊,大驚下立即掉頭就跑,還真給宋軍騎兵當起前鋒來,一下子就把後隊的蒙古騎兵沖得大亂。阿術和楊晨煥二將乘勢追擊,攆著戰鬥力最弱偽宋軍隊的屁股緊追不捨,像趕鴨子一樣趕著偽宋軍隊充當免費前鋒,很快就把蒙古軍後隊整齊的預備隊攪得大亂。 宋軍騎兵主動出擊,開始時很是讓阿里不哥興奮了一把。可是就在阿里不哥調兵遣準備將剿滅這支脫離工事保護的宋軍騎兵時,阿里不哥才發現事情的不妙,宋軍的神火飛鴉已經炸亂了他的軍隊編制,戰鬥力最弱逃命功夫卻超強的偽宋軍隊到處亂跑,更是徹底攪亂了蒙古軍隊的組織,混亂的戰場上人仰馬翻,塵土沖天,步兵騎兵擁擠得互相踐踏,阿里不哥派出去的軍隊不僅無法接近宋軍騎兵交戰,反而被自家敗兵沖得大亂。 見此情景,阿里不哥氣得是暴跳如雷,連吼帶叫的命令軍隊砍殺敗兵打開道路。可惜賈老賊的奸滑遠在阿里不哥之上,劉整親自率領的精銳連劈帶砍殺死無數自家敗兵,好不容易衝到宋軍騎兵附近時,賈老賊忽然又下令敲響收兵銅鑼,聽到這鑼聲,正殺得起勁的阿術和楊晨煥雖然心有不甘,還是立即掉轉馬頭撤回大營——為了討好內定的小舅子,阿術還主動抗起殿後工作,率領一批由蒙古人和色目人組成宋軍騎兵且戰且退,最終順利撤回大營。 老實說,宋軍騎兵主動出擊,一進一出間殺敵其實並不多——甚至還沒有蒙古軍隊混亂相互踐踏致死的自己人多,可是對蒙古軍隊萎靡到極點的士氣來說,卻是一個無比沉重的打擊。偽宋士兵就不用說了,逃兵出現無數,張弘范和他的幾個兄弟就是用刀子砍,也沒辦法再把這些膽破的偽宋士兵逼回戰場;戰馬正在接連不斷病死的蒙古騎兵也好不到那裡,宋軍騎兵早就撤回大營了,他們還在原地磨磨蹭蹭的晃悠,根本沒有重新集結組織進攻的跡象,倒是隊伍中出現了不少抱著患病愛馬嚎啕大哭的士兵,士氣完全沮喪到不堪一擊的地步。 看到這樣的情景,宋軍營中的嘲笑聲和口哨聲此起彼伏,阿里不哥軍的幾個高級將領則臉色鐵青又無可奈何,阿里不哥更是親自率領督戰隊四處殺人,逼迫軍隊重新組織進攻。無奈人心惶惶。軍心不穩,阿里不哥和一幫子將領王爺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才把軍隊重新整理組織起來,重新開始針對宋軍大營的進攻。 「傳令下去,再有退後一步者,立斬!」阿里不哥拔出沾滿自軍逃兵鮮血的鋼刀,指著遠出賈老賊的帥旗瘋狂大吼,「阿拉!阿拉!阿拉——!給老子殺!」 「阿拉!」有氣無力的吶喊聲中,進攻的蒙古軍隊就像步行慢騰騰的一步步向前挪,士兵時而膽戰心驚的看看宋軍大營柵欄背後閃亮的金屬箭頭,時而心驚膽戰的看看胯下的戰馬,膽氣全無,看似龐大的軍隊實際上隨時可能崩潰。 「轟隆!」讓蒙古軍隊徹底崩潰的信號是宋軍大營中的一聲號炮,幾乎是在瞬間,宋軍大營飛出射出無數的箭鏃、弩箭、子彈、震天雷、開花炮彈和神火飛鴉,鋪天蓋地的落到蒙古軍隊頭上。震天動地的爆炸聲中,蒙古軍隊的前隊士兵象割麥子一樣的成片成片倒下,士兵無比密集的中隊和後隊中則像一塊塊石頭投入湖面,飛濺起無數鮮血水花。 隆隆爆炸聲和箭矢破空聲中,僥倖沒被炸死的蒙古士兵徹底失去鬥志,撒腿就跑,剎那間就沖跨了後續部隊,將後方沒有遭到攻擊友軍沖得大亂,迫使同樣士氣低落的友軍也加入逃亡隊伍,一時間,戰場上前面敗兵如潮水退卻,後面被士兵丟棄的武器和旗幟堆積如山。阿里不哥軍雖然親自指揮精銳軍隊阻攔自家敗兵,無奈自家敗軍成千上萬的湧來,阿里不哥的隊伍再精銳也是螳臂當車,三下兩下就被敗兵衝亂陣腳,徹底淹沒在敗兵人海之中。賈老賊乘機把手裡的將近兩萬騎兵全部派出,威風凜凜的攆著阿里不哥軍敗兵追殺,生生驅趕著敗兵沖跨阿里不哥軍的本陣,就連阿里不哥本人的九旌白毛大纛都被楊晨煥砍倒,成為宋軍騎兵最大的戰利品。 象徵著蒙古大汗的九旌白毛大纛都被宋軍砍倒,戰事到了這步,阿里不哥就是神仙也休想挽狂瀾於將倒,無奈之下,阿里不哥只能一邊瘋狂大罵著士兵的無能和賈老賊的奸詐,一邊在怯薛的保護下狼狽逃回大營。還好,宋軍騎兵僅僅只是追殺到蒙古軍隊營前便鳴金收兵,並沒有乘勢沖營。驚魂未定的阿里不哥軍這才得以站穩跟腳。 …… 勉強將軍隊重新收攏,氣得牙齒都把嘴唇咬破的阿里不哥接連宰了五十多個作戰不力的千戶和下萬戶,雖然這些將領都口口聲聲大叫冤枉,稱自己並沒有臨陣逃脫,更沒有約束軍隊不力,而是因為自己前方的友軍不戰自敗,衝亂了自己的隊伍——可阿里不哥還是叫行刑隊用馬把他們拖了六十多里,末了再裝在麻袋裡用上千匹戰馬來回踐踏,活活踩成肉醬。 「傳令下去,今天晚上整編軍隊,明天早上重新進攻,一定要踏平大營。」看著那五十多個血淋淋的麻袋,兩隻眼睛比鮮血還紅的阿里不哥嘶啞著嗓子瘋狂咆哮,「明天要是再誰臨陣逃脫,不管是誰,一律都是這個下場!」 「遵命。」蒙古眾將汗出如漿,一起跪下抱拳答應。劉整又小心翼翼的補充道:「大汗,我們怕是撐不到明天了,今天白天,我們又病死了八千多匹戰馬,到了晚上,恐怕病死的戰馬……」 「老子不管那麼多!」阿里不哥一腳把面前的桌子踢出兩丈多遠,聲嘶力竭的大吼道:「老子拼著所有戰馬病死,明天又要殺光蠻子,一個不留!全部殺光——!」 「完了,這回又要輸給賈老賊了。」看到阿里不哥那垂死掙扎般的瘋狂,已經在襄陽見識過同樣情景的劉整心知肚明——蒙古軍隊和宋軍的這次會戰肯定又要以失敗而告終了。所以劉整心裡已經開始琢磨,「下一個去投靠誰呢?海都?還是阿魯忽?或者乾脆去高麗?」 劉整的算盤打得雖好,可他還是嚴重低估了賈老賊的狠毒和奸詐——阿里不哥沒機會再進攻了,他也沒機會再逃往其他國家了。就在當天夜裡,當蒙古軍還沉浸在慘敗的頹喪和馬瘟的恐懼中時,軍糧已經接近告罄的賈老賊忽然出擊,親自率領大軍偷襲蒙古大營,徹底打破了阿里不哥垂死掙扎的夢想,也打亂了劉整逃亡的算盤…… 宋軍劫營的時間是在二更,也就是鹹淳八年六月二十二的深夜丑時,赤膊上陣的賈老賊帶著騎兵衝破了蒙古的中軍大營,後續的李庭芝率領步兵從缺口處蜂擁而入,在蒙古軍營裡四處殺人放火,蒙古軍隊本來就士氣低落,猝不及防下完全崩潰,毫無還手之力。差不多是象羔羊一樣四散奔逃,任由宋軍屠殺,死者降者難以計數。就連阿里不哥本人也沒了勇氣作戰,僅是在一群怯薛的保護下逃往其他營寨,士氣高昂的宋軍乘熱打鐵,一夜之間連破蒙古東南西北四營,殺敵俘敵無數,同時從蒙古軍營搶得無數糧草輜重,徹底消弭了糧草將盡帶來的威脅。 黑夜的混亂中,偽宋皇帝趙孟頫被敵我雙方的亂軍活活踩死,他的皇后唐笑因為正在相對安全阿里不哥的被窩中,所以僥倖沒被亂軍所殺,但是阿里不哥逃亡時根本就沒帶上她,還把她一腳踹下戰馬,唐笑無奈,只好又逃進阿里不哥的寢帳,藏進床底,最後被宋軍士兵生擒。 事先根本沒想到宋軍會劫營的劉整也措手不及,只能帶著幾個親兵和乾兒子沙全單獨逃亡,不曾想戰馬又患病倒地,將劉整摔下戰馬,劉整要求義子沙全讓馬時,早就對劉整心懷不滿的沙全卻倒轉刀柄,狠狠砸在他的頭頂上,將他生生砸昏過去。劉整的親兵大吼驚叫時,沙全卻惡狠狠的說道:「不想死的話,就把這個老東西捆上去獻給賈太師,否則的話,我們的戰馬一旦病死,就別想擺脫大宋軍隊的追殺!到那時候,我們一個都別想活命!」僕如其主,劉整的親兵也個個都是歪瓜裂棗的貨,被沙全這麼一說立即贊成,當即將劉整全身綁縛,押到宋軍面前投降獻俘。 兵荒馬亂中,還有一個宿命的對決——張弘范率領自家死黨向北逃竄,恰好撞見堂哥張世傑的軍隊。兄弟見面,窮途末路的張弘范下馬跪地大哭,懇求堂哥看在親戚的份上放自己一條生路,「大哥!大哥!九弟我錯了,我不該當漢奸,我該死,我罪該萬死!可我是你的親堂弟啊!你的父親早亡,是我父親把你撫養長大,求你看在我父親的份上,放兄弟我一條生路吧!」 「呸!」張世傑一口濃痰吐在張弘范臉上,怒道:「狗漢奸,虧你還有臉求饒?你自己說說,這些年你為韃子殺了我們多少漢人?漢人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你就算是給韃子當狗,也用不著這麼賣命的殺漢人同胞吧?」 「我該死!我該死!」張弘范不斷猛抽自己的耳光,大哭哀求,「大哥,饒了你九弟這一次吧,賈似道蠻子……賈太師的軍隊就要殺過來了,你要是再不讓路,九弟我就活不了了。」 「少廢話。」張世傑又往張弘范臉上吐了一口濃痰,喝道:「聰明的話,放下武器投降,看在你父親我二叔的份上,我還可以在賈太師面前為你求一具全屍!否則……」 「將軍,小心!」張世傑的話還沒說完,他的親兵就一起驚叫起來。張弘范則忽然從地上跳起,一把抱住張世傑的右腿,生生把張世傑從馬上拽下來,右手中匕首寒光閃現,往張世傑面門猛然插下,野獸一般嚎叫道:「你不讓我活,我就和你同歸於盡!」 「啪!」張弘范的匕首即將刺進張世傑眼睛時,張世傑的手終於抓住匕首,兄弟倆開始在地上角力,一個緊握匕首拚命往下刺,一個握住刀刃拚命往上推,匕首刀鋒劃破皮膚,鮮血一點點流到張世傑剛毅的臉龐上…… 「砰!」一聲悶響,張世傑親兵倒轉刀柄,狠狠砸在張弘范的後腦勺上,張弘范身體一震,張世傑乘機單拳擊出命中張弘范面門,把張弘范打得是鼻樑斷折,牙齒橫飛,人也被兩下重擊打暈過去。張世傑踢開騎在身上的張弘范,跳起來吼道:「捆起來,押去交給賈太師處置!」 最終卷 漢家江山 最終章 父子河蟹 鹹淳八年六月二十三。賈老賊親自率軍偷襲阿里不哥軍大營,以少勝多大破敵軍,士氣崩潰的阿里不哥軍一觸擊潰,宋軍生擒偽宋皇后唐笑、偽宋左右丞相張弘范和劉整,阿里不哥率領敗軍逃往益都。途中,非洲馬瘟在蒙古騎兵隊伍中繼續大規模爆發,超過一半的戰馬病死在半路,宋軍從容追擊,大肆屠殺失去戰馬的蒙古騎兵。 六月二十九日,宋軍兵臨益都城下,而城中馬瘟疫情愈演愈烈,超過九成的蒙古戰馬病死,剩下的也大半病倒,無法騎乘。無路可逃的阿里不哥大為恐慌,遣使至宋軍求和,自願退出長城以北,永世不犯中原。賈老賊平靜的拒絕了阿里不哥的請求,並於次日開始攻城。阿里不哥被逼無奈,只得扔下失去戰馬的軍隊,帶著少量戰馬沒有病倒的騎兵突圍,對非洲馬瘟具有免疫力的宋軍騎兵全力追擊。 七月初一。宋將阿術斬阿里不哥於景州,當阿術將阿里不哥人頭獻至賈老賊帳下時,楊晨煥紅著臉叫了阿術一聲姐夫。同日,賈老賊在益都城下公開審判劉整和張弘范,將這兩個雙手沾滿漢人鮮血的鐵桿漢奸放進大鐵鍋,活活煮死!遭到相同命運的還有賈老賊的堂舅子、李妴堂兄、黨項奸李恆,而煮死李恆的執行人則是賈老賊指定的文天祥部將趙時賞——歷史上,李恆就是這麼處死趙時賞的。其後,賈老賊將張弘范的屍體交給子聰和張世傑收葬,劉整則被挫骨揚灰,其義子沙全也被賈老賊以不義罪斬首。而唐笑則被押上木驢,繞城一周後凌遲處死。 七月初三,在宋軍的火炮淫威肆虐下,蒙古諸王和阿里不哥軍殘部在得到賈老賊保證生命安全的承諾下開城投降,張弘范之兄張弘保拒絕投降,帶著少量軍隊向北突圍,後被宋軍包圍,張弘保及其死黨一起被殺,無一逃脫。其後,賈老賊又將解除武裝的阿里不哥軍八萬俘虜收編,使之成為宋軍北伐之前鋒炮灰。 七月十九,宋軍兵鋒直指偽宋大本營涿州,涿州守將也速察兄妹懼怕馬瘟威脅,搶先棄城而逃。五日後,宋軍攻破涿州,張弘范家族被滅族。同月,北伐宋軍中路軍又在阿魯忽軍中散播非洲馬瘟。阿魯忽軍戰馬病死大半,再無力量在中原流竄作戰,不得不逃出中原,退回潼關。 八月初一,在親兄弟劉長平的勸說下,真定守將劉太平開城投降。阿里不哥軍在中原的五大據點全部宋軍被拔除。八月十五,宋軍兵臨大都城下,也速察兄妹率領大都城下的少量阿里不哥軍繼續北逃,城中被圍四年之久的忽必烈餘黨開城投降——而城中的忽必烈守軍,已經只剩下七百餘人。至此,長城以南、潼關以西的中原大地,已盡歸大宋疆界。 其後的數年時間裡,宋軍兩路出擊,一路在阿術的率領下北上深入蒙古草原,一邊散播馬瘟,一邊殲滅蒙古各部落的有生力量,最終於鹹淳九年七月攻破和林,阿術志得意滿,在和林城中豎於石碑,上書七個大字——阿術滅蒙古於此!另一路則是由曹世雄領銜,與史天澤聯手攻破潼關。阿魯忽敗往天山,中途遭張鈺伏兵劫殺,阿魯忽死於亂軍之中,兀魯忽乃被生擒。其後,宋將楊亮節和楊晨煥率領三萬騎兵繼續西進,以非洲馬瘟為殺手鑭,開始了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二楊西征…… …… 十年後。 賈老賊從踏進皇宮那一刻起,就沒打算活著出來。這有很多原因,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在頭一天,先皇趙祺的皇后、同時也是當朝太后的全玖在宮中病逝。賈老賊想哭,卻沒有辦法當著旁人的面哭。賈老賊唯一能做的,只是上一道致哀的奏表而已。 福寧殿還是那麼的莊嚴肅穆,十八年前,賈老賊就是這裡送走的他的姐夫宋理宗。八年前,還是在這裡,賈老賊送走了他名譽上的外甥宋度宗。第三次踏入這座皇帝寢宮,賈老賊的心情是真正的五味雜陳,複雜萬端。 自作主張,在御宴旁的座位旁坐下,賈老賊微閉雙眼,慢悠悠的向殿旁的御前侍衛吩咐道:「都出去吧,這裡沒有你們的事了。」在場一百多名御前侍衛面面相窺,遲疑不定,可不知道是誰發了一個信號,一百多個御前侍衛便規規矩矩的退出了福寧殿,關閉殿門屏息靜氣一言不發,一語不聽。 緩慢而又穩重的腳步聲從後殿傳來,賈老賊仿若不聞,僅是敲起了二郎腿。左手端杯,右手提筷,一邊悠哉悠哉的品嚐美酒,一邊悠哉悠哉的享受美食。直到腳步聲在不遠處停止,賈老賊才淡淡的說道:「這菜好像還是二十年前那個廚師做的,二十年了,陛下不打算換一個御廚?」 「朕對這些東西興趣不大,能將就就將就了。」趙顯微笑,一邊坐到賈老賊的對面,一邊提壺為賈老賊和自己分別斟上一杯酒,平靜問道:「平章,人人都說你比泥鰍還滑,比狐狸還奸,還蝮蛇還毒——可今天咋這麼大意,你就不怕酒中有毒嗎?」 「陛下如果要殺我,八個月前就可以動手了。」賈老賊微笑答道:「八個月前,王堅、曹世雄和呂文煥先後病逝,李庭芝去了呂宋省巡查,高達和邛應去了新疆鎮壓色目狗騷亂,楊亮節和楊晨煥二楊還在巴格達和伊斯坦布爾放火殺人,陸秀夫去了黃河上游督促植樹造林,文天祥在裡海岸邊建立火器營,張世傑正在天竺殺得那邊的阿三哭爹喊娘。王安節也還在莫斯科,就連楊鎮都被外放了福建制置使——陛下如果在那時候動手,老臣可是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那麼平章的老部下呢?」趙顯笑著問道:「比如象廖瑩中、王熵、宋京、韓震和翁應龍這些人,他們對平章的忠心,可不在前面幾個人之下。」 「他們的能力一般,頂天算是能各有一長,讓他們獨擋一面,難。」賈老賊笑得非常開心,答道:「所以老臣早早就給了他們暗示,叫他們別摻和進這件事情,自善其身就行了。當然了。廖瑩中和王熵兩個不太肯死心,給陛下造成了一些麻煩——希望陛下看在老臣的薄面上,將來放他們一條生路,讓他們不再開口就行。」(註:歷史上賈老賊敗亡時,廖瑩中和王熵都自殺相隨。) 趙顯微微一笑,反問道:「那太師呢?太師不打算求朕看在你往日的功勞上,放你一條生路?」 「有用的話,老臣的早就開口了。」賈老賊微笑,非常坦然的說道:「上個月,老臣請旨辭官,到台灣日月潭去隱居退隱,皇上不許,老臣就已經知道皇上不想放過老臣了。」說到這,賈老賊眼神中終於出現一點情緒波動,平靜的向趙顯說道:「只是我沒想到,陛下竟然狠毒向親生母親下手。」 「母后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趙顯輕描淡寫的說道:「和你又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她如果不死,朕坐不穩這江山。」 賈老賊凝視趙顯雙眼,趙顯不躲不閃,同樣的凝視賈老賊雙目,銳利的目光沒有半點愧疚和動搖。君臣倆對視良久,賈老賊才慢慢端起酒杯,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趙顯又為賈老賊斟滿,平靜問道:「太師,事到如今,你可後悔當初的選擇?記得你與第十一位夫人成親的時候,不光是你的眾多心腹黨羽,就連朕的母親都勸你選擇三弟,可你卻力排眾議,將朕扶上皇位。現在作繭自縛,朕很好奇你心裡的感受。」 「從華夏子孫的角度來說,我不後悔。」賈老賊搖搖頭,道:「只是感覺很對不起你母親,當初我如果聽她的,她也不會死在親生兒子手裡。」 趙顯沉默,半晌才問道:「那平章可還有什麼交代?」 「希望皇上能放過李庭芝、陸秀夫和文天祥那些人。」賈老賊誠懇的說道:「他們對我們的事不知情。我也一直沒讓他們參與進我們之間的事。這一點,想必陛下也是心知肚明。」 「朕當然知道這點。」趙顯答道:「平章大可放心,李庭芝和文天祥那些人都是國之棟樑,朕不會幹出自毀長城的事。」 賈老賊點點頭,知道趙顯這些話乃是發自真心。賈老賊又端起酒杯,緩緩說道:「老臣還有一個心願,希望皇上能讓老臣見太后遺體的最後一面。」 趙顯搖頭,說道:「這個不行,朕不想讓母后在身後背負污名。換一個要求吧,除了這條,朕什麼都答應你。」 賈老賊甚是灑脫,將手中酒杯飲盡,平靜說道:「不見也好,老臣也不想在陛下面前流露軟弱的一面。動手吧,老臣沒別的要求了。」 趙顯楞了一下,笑道:「太師何必如此焦急,朕已經說了,可以再答應太師一個要求,太師就不打算為你的家人求些什麼?」 「沒必要為她們求什麼了。」賈老賊搖頭,微笑道:「在進宮之前,老臣已經交代好了後事,老臣走後,她們不會沒人照顧,也不會生活窘迫。」 「太師果然是聰明人,猜到了朕不會對你的家人下手。」趙顯笑道:「不錯,朕的皇后就是太師的女兒,說起來她們也是朕的親戚,朕是不會向她們下手的。」說到這,趙顯狡黠一笑,又問道:「不過朕怎麼聽說,朕那個皇后好像不是太師親生,而是太師在她出生時掉了包,太師真正的女兒,現在還隱藏在民間?」 「這個消息,是子聰大師告訴陛下的吧?」賈老賊微笑反問道。趙顯點頭承認,又笑道:「說起子聰大師,朕還真要感謝太師,多謝太師為朕挑選了這麼一個帝師,不僅替朕出謀劃策建功頗多,還把太師在紅梅閣中的一舉一動全部稟報給了朕,所以朕才會在與太師爭奪中佔盡上風。」 賈老賊苦笑,不再開口。趙顯則繼續問道:「不過朕很奇怪的是,太師似乎從頭到尾都知道子聰大師是朕在半閒堂的內線,對此卻不理不睬,反而事事處處都讓子聰大師知道,也讓朕知道。太師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賈老賊繼續苦笑,沒有回答。趙顯也不在意,只是自言自語般說道:「其實你讓朕看不明白的地方遠不止這一點,朕從小頑劣,喜歡出宮遊玩,你知道後不但不阻止,還派人暗中保護於朕。朕對你敵意重重,你明明知道這點,卻從不在打壓於朕,反而把朕推上太子的位置,事後又處處忍讓,朕進一步,你就退一步,即便朕想要動手殺你,把你逼上死路,你也從沒有過半點怨言和反擊。你這麼做,到底是因為什麼?」 說到這裡,趙顯意味深長的瞟了賈老賊一眼,補充道:「太師,你如果真把朕當成危險敵人,要除掉朕,那你隨時隨地都有機會。甚至就連朕這次宣你單獨入宮詔對時,你只要隨便說一句話,以你在朝廷上和軍隊裡的份量,朕都未必能夠得逞。可你為什麼還要自尋死路,坦然赴死?」 賈老賊仍然沉默,趙顯又催問了一次後,賈老賊才勉強說道:「大宋雖然已經消滅了忽必烈、阿里不哥和阿魯忽這三個強敵,但韃子幾個汗國仍然盤踞在中亞一帶,時刻威脅著大宋的西北邊境。因為韃子的扶持,大宋境內信仰不吃豬肉教的色目人人口眾多,短時間內又不可能把他們全部殺光,老臣如果這個時刻和陛下內訌,只怕會讓異族有機可乘,重蹈五胡亂華的覆轍。」 「以太師的為人和性格,這算是一部分真話吧。」趙顯點點頭,又凝視著賈老賊的眼睛問道:「真正的原因,太師是否願意告訴朕呢?」 賈老賊笑,「沒必要了。」 「真的沒必要?」趙顯楞了一下,追問道:「太師難道想讓朕糊塗一輩子?或者說,太師根本不想認我?」 賈老賊身體一震,顫聲問道:「你知道了?」 趙顯平靜答道:「八個月前知道的,當時朕把你的左膀右臂全部調離了京城,正準備向你下手,母后為了阻止朕,就告訴了朕實情。」 賈老賊呆了一呆,半晌才歎氣道:「傻娘們,何必自毀名聲?」 趙顯笑了笑,問道:「你是為了母后的名聲著想,所以在朕要殺你的時候,你還不願向朕吐露實情?」 賈老賊點點頭,說道:「兩個原因之一。」 趙顯又問道:「那另一個原因呢?」不等賈老賊回答,趙顯搶先說道:「太師可以不用回答,朕全清楚,朕以前一些弄不明白的事,也全明白了。子聰大師是朕在半閒堂的內線不假,可這條內線卻是太師你給朕安排的,子聰大師從一開始就是太師你給朕安排的智囊和助手;還有朕那些心腹侍衛,也全是太師打著別人的招牌安排在朕身邊的助手;甚至就連朕的皇后,都是太師你苦心安排了給朕掩人耳目的,免得別人對朕的身份生出懷疑!」 賈老賊點頭,算是承認趙顯的話全都沒錯。趙顯抿了抿嘴唇,用了很大力氣才說出一句話,「太師,你盡到了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賈老賊沉默,半晌才說道:「也是你自己爭取的,如果你讓我失望,我就選擇你的三弟了。」 趙顯也沉默下來,過了許久後,趙顯才從袖子裡抽出一道奏表,放在賈老賊面前,低聲說道:「你的辭職奏章,朕批准了,帶著它和你的十二位妻妾去日月潭休息吧。」 賈老賊的身體又是一震,低頭看著那道可以讓自己功成身退的詔書良久,賈老賊才低聲問道:「既然你不肯殺我,那你為什麼要殺你的母親?她比我更苦,更累,你為什麼就不能理解她?」 趙顯不答,後殿中卻響起了低低的抽泣聲,聽到那熟悉的聲音,賈老賊如遭雷擊,站起來驚叫道:「玖兒,是你嗎?」 輕碎的腳步聲中,憔悴了許多的全玖緩緩走出後殿,容顏清麗依舊,美目中卻淚花漣漣。全玖低聲說道:「是我。」 「玖兒。」賈老賊狂喜難遏,衝上去一把抱住全玖,張嘴想要說些什麼,臉上早有兩行淚水流下。全玖將俏顏埋進賈老賊懷裡,哽咽道:「是顯兒的主意,只有放出我的死訊,我才能和你一起台灣。」 賈老賊驚喜回頭去看趙顯,卻見趙顯正在舉杯飲酒,放下酒杯後,趙顯平靜說道:「從現在開始,全太后已死,只有一位名叫全玖的母親活在世上。」 「臭小子,算你還有點良心。」賈老賊開懷大笑。 趙顯一笑,又斟滿兩杯酒,端到賈老賊面前,遞一杯給賈老賊,又抿了抿嘴,說道:「爹,好好待娘。有時間的話,我會去看你們。」 「用不著,去台灣要走海路,海上風大浪大,要是出什麼意外怎麼辦?」賈老賊接過酒杯,微笑說道:「真要盡孝心的話,就給我把西北那一帶的色目狗全殺光,否則千年以後,他們必成漢人禍患。」 「我知道,你讓子聰大師送給我那些書上,已經說了這些色目人的危害。」趙顯點點頭,將酒杯一舉,笑道:「十年前,我曾經以茶代酒和你碰了一杯,今天我們喝一杯真酒如何?」 「當然可以。」賈老賊一笑,準備趙顯碰杯時,賈老賊又猛然想起一事,放下酒杯說道:「且慢,這個問題我已經憋了十年了,今天你一定得老實回答我——十年前,你是不是發現房粱上有人,所以才沒讓我喝毒酒?」 趙顯微笑,答道:「本來你和娘隱瞞我的身世,足足瞞了我二十年,我也應該瞞你二十年再告訴你。可今天一別,我們也許再沒機會見面了,所以告訴你也無妨——我可以用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的腦袋發誓,我不知道那天藏在房樑上就是向洪傑的兄長向洪英,事後也不知道那包毒藥和那個所謂的韃子細作都是假的。」 「臭小子,我還真是太小看你了。」賈老賊笑罵。 趙顯看看親生父母,笑道:「還不是托你們的福?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母也有其子。」 本書完。 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yimuhe.com/u/anglewing2620-1.html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400gb.com 或者http://qqzone.ctdisk.com ※本電子書來自互聯網,僅供讀者預覽,版權歸原作者所有,本人不做任何負責, 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