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ctdisk.com/shared/folder_2275107_5db22a60/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ctdisk.com 《天唐》全集[精校版] 作者:格魚 【由愛去小說小說下載網[www.27xs.com]整理,版權歸作者和出版社所有,本站僅提供預覽,如侵犯您的權益,請聯繫本站刪除。】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01章出身名門一紈褲(1) 第001章出身名門一紈褲(1) 大唐天寶十一載夏。 凌晨五更二點,隨著太極宮承天門上敲響第一聲晨鼓,長安城各座城門相對的街市上,街鼓齊聲響應,「六街塵起鼓鼕鼕」。 新的一天開始了。 這本是皇帝早朝的時節,可惜天寶年間天下承平日久,玄宗李隆基懶於政事勤於情事深居宴游,不再堅持清晨坐朝,這晨鼓便形同虛設了。 張府後院。清淡的晨光中,一個身材挺拔鳳儀清秀的華服少年眼眸迷離地斜倚著一棵蒼勁的桂花樹,遙望著遠端那層層疊疊威嚴肅穆的三千宮闕飛簷,良久才輕輕歎了口氣。 這個時候,怕是那李三郎正擁著艷冠天下的美人楊貴妃只願長醉不願醒了吧。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少年喃喃吟誦著,慢慢回頭掃了那兩個嬌嬌柔柔怯怯垂首侍立在身後不遠處的如花少女,那雙眸子裡的光彩漸漸變得堅定剛毅起來。 夏日清涼的風拂過,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莫名的味道。這是一種混雜了牛羊駝糞燃燒後的氣息和酒香花香熏香的奇異味道,屬於盛世大唐帝都長安的獨有味道。 長安城已經醒了,人聲、車聲、馬聲、駝鈴聲、雞鳴犬吠,一時寂靜不再。不過風吹鈴響的聲音並不那麼突出,甚至會被喧雜聲淹沒。在長安城中久居的人,他們都能從這紛亂嘈雜的聲響中辨別出各種動靜來。 少年猶自默默地倚樹而立。 兩個美貌侍女面面相覷,交換了一個狐疑和驚訝的眼神。 眼前這個張府的三公子年紀雖然不大,只有十八歲,但在這長安城裡,已經是呼朋喚友花叢狎妓的老資格了,哪一日不是深夜方歸日上三竿才起? 可今兒個卻很詭異。這早鼓未鳴,兩女就聽到主子起身的動靜,不敢怠慢,急急穿衣出來侍候在側。 「三公子……奴婢侍候公子洗漱更衣。」 其中一個侍女躡手躡腳地輕盈走了過來,聲音輕柔卻如黃鶯一般清脆婉轉。 少年身子微微一凝,回過身來,清澈的目光投射在面前這張稚氣未脫五官極其精緻塗抹著兩小團淺紅胭脂的少女面孔上,報以溫和一笑,正待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以示親暱,卻見少女面容一緊,兩條細長的柳眉兒挑了挑,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垂首囁嚅道,「三公子,奴婢……」 少年笑容僵住了。伸出去的手停滯在半空,此時此刻,他只有一種直欲仰天長歎的無力感。 這侍女看上去嬌嬌怯怯畏懼恭謹,但那如小兔般驚恐、投過來的眼神中卻有一絲難以盡掩的鄙夷光芒。 這再次提醒了少年,他終歸已經不再是前世那從歷史學者半路改行從政的現代社會某三線城市的副市長大人了,而是這盛世大唐天子腳下出身名門一紈褲,府中貼身侍女雖然畏懼卻也有幾分看不起的不學無術的浪蕩公子哥兒——開元名相、盛唐名臣張九齡的幼子張瑄。 張九齡可不簡單,不僅一度高居當朝宰輔、官至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還是名噪一時的詩賦大家,號為「嶺南第一人,盛唐第一臣」。只是後來被權臣奸相李林甫算計,在皇帝面前失了寵,先是罷相被貶,後在返鄉祭祖時病逝。 雖如此,長安張府仍然是不容人小覷的名士高門。一來是有張九齡的盛名在,門生故吏遍朝野,二來當朝天子多少還是看顧幾分情面的。 怎麼穿越千年置身唐風流韻之中並不重要了——這事兒本就透著詭異莫測,無處打撈出一個子丑寅卯來;重要的是如何生存下去。好在對於張瑄來說,眼下這身份紈褲固然紈褲,卻也錦衣玉食不愁生計。而作為曾經的歷史學者和現代官場中人,盡快適應這個身份和這個時代,應該也不算太難。 輕輕又歎了口氣。少年便揮揮手淡然呼道,「如煙、如玉,我再回去小憩片刻,你們就下去吧。」 如煙如玉兩個美婢再次訝然相視,齊齊施禮應是,心頭卻都浮蕩起一種古怪莫名的感覺來:現在的三公子,似乎與往日相比,有些不同了。 那身姿,那舉止,以及那眸子裡的光彩,都透著幾分清朗。 …… …… 一隻西裡伯斯的白鸚、一條撒馬爾罕的小狗、一本摩揭陀的奇書、一劑拜占城的春藥,這四件行頭以不同的方式引逗著張瑄對於盛唐的期待值,亦提醒著他要牢記名門紈褲的身份。 那條雪白的小狗乖巧地伏在地毯上,毛髮柔順一塵不染,狗眼裡閃動著迷醉而諂媚的光。這讓張瑄感覺很無語,當真是什麼人養神馬狗,連這狗都墮落至斯,所謂人接地氣狗接人氣了。 如煙輕輕挽著袖口,露出雪白凝脂的玉臂,輕柔細膩地站在張瑄身後為他梳理著頭髮,而如玉則一手提了提襦裙的腰帶,旋即彎腰俯身為他繫緊靴帶。 縱然他前世貴為副市長,但也沒有這種一舉一動皆有美婢貼身侍候的超級待遇。張瑄心裡感歎著也享受著,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如玉淺綠色衫兒對襟領口處那一大片粉嫩的雪白和深深的ru溝,以及那隱隱可現的豐盈,抿住了嘴唇。 這唐人縱情寬養崇尚豐腴唯美,這兩個小丫頭頂多也就是十四五的年齡,卻就生得如此凹凸有致,發育得如此成熟,著實令他驚艷。 如玉似是察覺到主子那極具有侵略性的不軌目光,心頭猛地一跳,縮回手去想要起身卻又不敢,就以一種彆扭的姿態趺坐在了主子腳下的地毯上。 盛唐民風開放,唐女早熟,如煙如玉雖剛過及笄之齡,但對這男女間的情事兒也並不陌生了。自打前日被柳夫人撥派到這三公子張瑄房裡,將要晝夜面對著這浪蕩紈褲,兩女其實早就有了隨時獻身的思想準備了。 她們只能期盼著這主子能稍稍寬厚一些,別佔了身子玩膩了再隨手就將自己送給他那些同樣不學無術的狐朋狗友,棄若敝履。 這房裡的前兩個丫頭玉清玉蓮不就是那種淒涼的下場? 如玉紅著臉半垂著臻首捏著地毯的一縷線團,心裡忐忑不安。 但等了許久,卻沒見主子有想像中的白日宣淫的下文。如玉心裡更加不安,慢慢抬頭偷偷望向了張瑄,卻見張瑄已經將頭扭向了別處。 難道他看不上奴?如玉心裡一沉,卻又患得患失地幽怨了起來,竟然趺坐在地上忘記起身。如煙輕輕咳嗽了一聲,趁張瑄不注意,輕盈地抬腳踢了踢如玉的玉臀。 如玉慌不迭地匆匆瞥了如煙一眼,頓時霞飛雙頰。 突地,凌亂急促沉穩的群體奔行足音轟響驟然傳來,打破了張府上午的寧靜,也打亂了張瑄心底那點剛剛滋生出來的曖昧慾望。旋即是車馬轔轔以及鏗鏘有力的刀劍碰撞聲,又旋即是一聲尖細高亢趾高氣揚的呼喊聲,久久在張府上空迴盪著。 「聖上有旨。太子左贊善大夫張煥妄稱圖讖、指斥乘輿,著即革職下獄交有司查辦。」 張瑄大驚臉色驟變,猛然抬頭霍然起身,就向外跑。如煙如玉也驚駭莫名地跟隨其後,出了張瑄的臥房廳堂,穿過那一條美輪美奐雕刻精美的木質迴廊幽徑,一主二婢一溜煙地向前院正廳奔去。 ************ 新書上傳,老魚回歸歷史從頭再來,還望新老朋友支持一二,拜求收藏推薦票。謝謝。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02章出身名門一紈褲(2) 第002章出身名門一紈褲(2) 那來宣旨的太監看上去地位不低,只是年紀甚輕。 而隨行來宣旨不僅有內衛羽林軍,還有大理寺的官員和一干差役,由此可見張煥犯案的嚴重程度。 張九齡有三子兩女,長子便是張煥。年35歲,仗著父親的名聲和餘蔭,加上他亦有幾分才幹,倒也出仕順利,坐上了太子左贊善大夫的位置,正第五品上階官,太子李亨身邊的輔臣。 次子張寧,則是正八品上階的給事郎,雖是不入流的文散官,卻也好歹有一個官面出身,不算太丟張九齡的顏面。 唯有幼子張瑄,文不成武不就,整日裡遊蕩坊市留戀花叢,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幹起正事來狗屁不通,令張府蒙羞。 張煥和張寧是張九齡原配夫人孟氏所出。兩個女兒則是侍妾生育,早已先後嫁人。不提。 孟氏早亡,張九齡開元二十年又續絃柳氏,開元二十二年便生了張瑄。開元二十八年張九齡辭世時,張瑄才6歲,怕也是幼失嚴父管束和慈母溺愛縱容的結果。 柳氏雖然是續絃,但也是正妻而不是妾室,身份擺在那裡。 張九齡死後,柳氏便是這張家名正言順的老夫人。正因如此,張煥和張寧兄弟倆縱然極其看不慣張瑄這個幼弟,但看在柳氏和亡父的面上,也不得不擔待幾分。 …… …… 「臣冤枉啊,聖上……」身著一身官袍面如土色的張煥面朝皇宮的方向拜倒在地,泣不成聲,而他的身後,柳氏、張寧等人跪拜在地,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有冤屈吶?那便公堂上訴去……走,帶走!咱家還要回宮繳旨。」小太監不屑一顧地瞥了張煥一眼,擺了擺手,扭頭就走。 而旋即有幾個如狼似虎的差役衝上前來,就將張煥架起帶走。 後院與前院天井中間隔著一個拱形園門,張瑄悄然站在院牆一側,眼睜睜地看著前院中「雞飛狗跳」的驚人一幕,神色越來越凝重。 目前的張府對內柳氏做主,對外則就是長子張煥充當話事人。大公子突然被聖旨拿下且被帶走入獄,這對於張府來說,無異於塌了半邊天,怎能不亂成一團。 還不僅如此。 「妄稱圖讖、指斥乘輿」,大概意思就是假借占卜之詞攻擊辱罵皇帝,帶有意圖謀反的嫌疑。在皇權時代,這可是一項非常嚴重的罪名,嚴重到足以讓張府上下乃至整個張氏宗族都有可能連坐滿族傾覆的程度。 「妄稱圖讖、指斥乘輿……好狠好大一頂帽子!這是說張煥要謀反啊!」張瑄心煩意亂心頭沉重地靠在圍牆上,額頭上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如果張煥被定為謀反之罪,張家眾人豈能不受株連?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穿越到盛唐長安的名門張家才不到一個晝夜,就禍從天降危機臨了。 對張煥自然沒什麼感情,對張府也談不上什麼歸屬感,但……如此一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張家倒了,他還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張煥其人……」張瑄定了定神,心念電閃。 靜靜梳理著這具肉身原主人遺留下來的記憶和前世所掌握的歷史信息。聯繫起張煥所擔任的官職和他服務的那個唐史上赫赫有名的倒霉蛋、現太子、以後的唐肅宗皇帝李亨,張瑄心底大體就有了一個直觀和清晰的判斷,大概距離事實真相其實也不遠了。 李亨的悲劇首先在於,有一個太過強勢和雄才偉略的皇帝老子李隆基。開元二十六年被立為太子以後,可以說是誠惶誠恐無時不刻不在擔心被廢,因為前太子李瑛的悲慘下場仍歷歷在目。 李亨的悲劇其次在於,有朝中權臣的「圍攻」和抵制排斥。前面是李林甫,後面又有楊國忠。 因此,李亨的日子並不好過。 天寶五載正月,因為跟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和重臣韋堅私會,被李林甫抓住把柄大做文章。結果李林甫彈劾皇甫惟明和韋堅,說兩人勾結起來意圖私立太子。皇甫惟明和韋堅因此被貶橫死,結局淒涼。 李亨驚懼之下為了摘清自己,上表替自己辯解,並以與韋堅的妹子、太子妃韋氏「情義不睦」為由,請求離婚,以表明「不以親廢法」。李隆基同意,韋妃出家為尼,之後與李亨形同陌路。 而到了這一年的年底,又一場陰謀牽連到了李亨。李林甫指使心腹彈劾,大有不廢李亨不罷休的架勢。李亨萬般無奈之下,再次將自己的女人杜良娣拋了出來,再次離婚。 這才安穩了沒幾年,又冒出張煥這個太子左贊善大夫「妄稱圖讖、指斥乘輿」的事端來……張瑄沉吟著,心裡明白,八成又是李林甫一黨作祟,張煥怕就是一個被利用的犧牲品。 抓的是張煥,對付的乃是李亨啊。 …… …… 張瑄的母親、張九齡的遺孀、張府主母柳氏不過四十許人,身材豐腴面容姣好風韻猶存。 她出身官宦世家,父親柳毅也曾經做過雍州太守。到了家族生死存亡的危機關頭,這個一向性格溫婉的女子也展現出幾分臨危不亂的魄力。 她望著並非自己親生的張府二公子張寧,聲音柔和但卻很堅定,「儀和(張寧字),立成(張煥字)遭難犯案……事不宜遲,你立刻親自去兩位叔父府上,請兩位長輩過府議事。」 張寧按捺下慌亂的心緒躬身一禮,「是。我這就去兩位叔父府上傳信,請兩位長輩過來定奪。」 張寧轉身匆匆就待乘車出府,卻聽柳氏又道,「還有,儀和,你順道去一趟陳相的府上,求見陳相……懇求陳相從中通融一二。」 柳氏所說的陳相就是左相陳希烈,與張九齡同朝為官多年,私交還算不錯。張家人出了事情,柳氏想起陳希烈來倒也正常。 只是張寧聽了這話,身子微微停滯了一下,嘴角卻是浮起一抹無奈的苦笑來。 這陳希烈早已不是過去的陳希烈了,如今的左相陳希烈跟在李林甫屁股後面一唱一和,權勢沖天,當年的那點情分早就蕩然無存了。 當初張寧想外放為官,找過陳希烈一次,陳希烈連見都沒有見他,就擋出門來。 不過張寧沒有跟柳氏說什麼,而是點點頭,繼續出府而去。 望著張寧匆匆離去的瘦削背影,又環視週遭那些遠遠圈立在天井四周的神色惶然的男女僕從,柳氏幽然一歎,抬頭望向了烈日當空的天際雲端,突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 新書新起點,懇求讀者諸君多點擊、推薦。拜謝。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03章出身名門一紈褲(3) 第003章出身名門一紈褲(3) 「母親。」 柳氏正在心頭惶然煩亂間,耳邊卻傳進一個柔和低沉的聲音。她低頭瞥去,見自己唯一的親生兒子張瑄長身站在自己面前,正躬身向自己施禮。 「瑄兒。」柳氏目光立即變得柔和起來,但同時卻微微有些詫異:「這孩子今日咋變得彬彬有禮了,往日裡見著自己也沒有那麼多的禮數。」 與張煥和張寧相比,張瑄只能算是一個不爭氣的不孝子、浪蕩子。張九齡一代名臣良相的優良品性沒有遺傳下一絲半點,反而是不知道從哪裡學來一身的壞毛病。 但再不爭氣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是自己後半生養老的倚靠,別人不待見張瑄——柳氏又怎麼會不待見? 「瑄兒。你兄長出了點事,沒有大礙。你不要擔心,且回房去休息,娘親一會過去看你。」柳氏滿眼的寵溺,柔聲細語探手抓過張瑄的手來,輕輕撫摸著。 「瑄兒,你打小身子骨就弱,聽娘親的話,回去再小睡片刻養養身子,一會娘親讓廚房給你熬燕窩蓮子羹。」 張瑄少年的軀殼裡畢竟容納著一個成熟的穿越靈魂,心理年齡比起柳氏來也差不了多少,這樣任憑一個婦人像哄小孩睡覺一般地撫摸著手,他心裡的尷尬可想而知。 但柳氏發乎於心的寵愛和母性,卻沒有摻雜半點虛假的東西。張瑄心裡既有一絲感慨,又有一絲莫名久違的感動。 「母親。」張瑄又呼道,趁機輕輕從柳氏手裡掙脫出手來,清秀的臉上浮起一抹尷尬的紅色。 柳氏憐愛地望著他,然後又向張瑄身後的兩個丫鬟沉聲道,「如煙如玉,還不伺候三公子回房去歇著?」 柳氏縱然舔犢情深極度溺愛這個兒子,但也知道在現在家族危機的節骨眼上,讓張瑄留在前院只能添亂,還要給大家心裡添堵。還不如打發他回房去,免得再生出什麼事端來。 要知道,張九齡的兩個弟弟張九鳴和張九皋馬上就要過來議事,而張家的這兩個長輩又非常的看不慣張瑄這個讓張家全族蒙羞的浪蕩侄子。 「是,老夫人。」如煙和如玉趕緊恭聲應下,如煙上前怯怯地扯了扯張瑄的衣襟,小聲道,「三公子,奴婢陪三公子回房去……」 張瑄搖了搖頭,輕聲毅然道,「不,母親,我不回去。兄長此次犯案罪名嚴重,大禍臨頭,勢必殃及全家,兒子在後院也呆不住。」 「母親,兄長此番……究竟是為何?怎麼好端端地就落下了如此重罪,觸怒了聖上?」張瑄旋即試探著問道。 「娘親也不知,事出突然,橫禍天降,真是作孽喲……」 柳氏無奈地望著張瑄眉頭緊皺歎了口氣道,「瑄兒,這事兒你管不得……有娘親和你兩位叔父、二哥做主,不礙事的。你且回房去——乖兒,聽話。」 張瑄不由心裡暗暗發苦。 他心裡明白,別看自己附體的這位平日裡紈褲囂張逍遙快活,其實在張家根本沒有什麼地位,更沒有什麼話語權。縱然是面前這位母親大人,對他溺愛則溺愛、縱容則縱容,但也知道自家兒子幹不成正經事。 一念及此,張瑄也不再堅持。即便堅持,恐怕他也進不了張家的議事堂,跟張家的長輩一起商議如何應對危機的對策。 但這事兒張瑄又不能不管。 因為這一場危機的驟然來臨,一下子就拉近了他這個穿越者跟張家全族的距離,原本需要數月乃至數年才能適應過來、漸漸產生的對於家族的歸屬感,就這樣加速而生了。 無奈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張家倒了他亦要完蛋。事關今後的前途命運,容不得他有任何的懈怠。 「母親,那兒子便出去走走。」張瑄勉強笑了笑,不再堅持。 又向柳氏躬身施禮,然後轉身就往外走,同時向站在不遠處的一個青年家僕招了招手,「張力,備車,我要出府訪友。」 方才柳氏還感覺張瑄有了一些變化,但現在看來,這似乎只是一種錯覺。都到這種時候了,還是不懂事,竟然還要出門去—— 柳氏眉頭緊蹙,望著張瑄漸漸走去的背影,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還是無奈地又垂下手去望向了別處,心裡卻是幽幽苦澀無以言表,「我的乖兒,你要何時才能長大成人長點出息,別再讓娘親如此牽腸掛肚?」 張家的一些家僕侍女嘴上不敢說什麼,垂著頭不做聲,心裡也著實不忿。張家大禍臨頭了,這浪蕩子還要出去「訪友」廝混瞎胡鬧,簡直就是此有此理。 張力駕車,張瑄坐在馬車上出府而去。雖然這官宦人家的馬車在這盛唐已經是相當豪華和先進的交通工具了,但他坐著還是有些不舒服。 行人往來如梭,街市兩旁的各類店舖酒肆客店一座連著一座,各色招牌高懸讓人眼花繚亂。盛唐長安城市之繁華、面積之寬廣、人口之密集,超乎了張瑄的想像。 滿面紅光的長安居民,頭簪香花搖著折扇飄然走過的士子,或推車或肩挑筐籃沿街叫賣的販夫走卒,身著胡服的異域商客,衣著極其暴露體態豐腴臉上浮蕩著一絲春色的婦女,間或還有幾個寶相莊嚴的僧侶……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清晰放大在張瑄眼前閃現著,可他此刻著實沒有驚歎和流連忘返的心情。 他所掌握的歷史信息裡,關於張九齡的家事後裔幾乎是一片空白,史家沒有詳細記錄張九齡後人的繁衍變遷。大抵是因為張家在張九齡死後,慢慢就衰敗下去的緣故。 危機當頭,他覺得必須要先弄清楚張煥犯案的前因後果和來龍去脈,然後再定謀劃。 於是他「想」起了紈褲子的那些狐朋狗友,其中便有當今大理寺卿徐嶠的次子徐文彬。這徐文彬大抵跟之前的張瑄是一路貨色,兩人臭味相投算是常來常往的「知己」。 大理寺掌握刑獄之事,張煥如今又落在大理寺,作為大理寺最高長官的兒子,徐文彬肯定會知曉一些內幕消息。看看能不能通過徐文彬這條線搭上徐嶠,哪怕是使些銀錢財帛,也要務必幫張煥脫了罪去。最不濟,不要禍及全家吧? 但……紈褲往來結交的都是紈褲,會不會靠得住?張瑄心裡暗歎一聲。 **************** 新書,求收藏、點擊、推薦票!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04章慷慨陳詞辯利害(1) 新書求推薦票! 第004章慷慨陳詞辯利害(1) 到了徐府門外。張力在道路一側停下了馬車,下車來掀開車簾,強自鎮定恭聲道,「三公子,徐嶠徐大人府邸到了。」 張瑄與徐府公子徐文彬相好的事兒並不是什麼秘密,張力自然知曉。 見自家三公子此刻也忘不了過來跟徐文彬廝混,張力心裡要說不氣憤、不失望,那是假話。只是作為下人家僕,張瑄再不成器也是主子,他只能在心裡腹誹兩聲,斷然是不敢言行於色的。 張瑄定了定神,活動了一下手腳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他凝望著不遠處徐府那巍峨肅穆的高大府邸,沉吟良久才向張力點點頭道,「張力,過去通報,就說我求見徐二公子。」 「是。」張力答應著,走過去衝著徐府的兩個看門的家丁笑道,「兩位兄弟,我家三公子求見徐府二公子,兩人通稟一聲吧。」 其中一個家丁斜眼瞥了張力以及站在一側的張瑄一眼,見張瑄錦衣華服氣勢不凡,張力也是高門家僕的打扮,倒也不敢怠慢,也自是笑道,「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我等也好進去通稟。」 「城南張府三公子張瑄。」張力回道。 那家丁點點頭,轉身便進去通稟。 不多時,就匆匆出府門,臉色卻變得驕傲和冷漠起來。 他冷冷地擺了擺手道,「對不住,我家二公子說了,他不識得什麼城南張府的三公子……今日我家公子身體不適一概不見外客,兩位請回吧。」 張力臉色一變。 張瑄站在那裡已經聽到了徐府家丁的回話,只是臉上沒有憤怒之色,只是有些複雜和失望。 所謂牆倒眾人推,張煥觸犯天顏犯了重罪,張家沒落就在眼前,徐文彬翻臉不認人他倒也在張瑄的意料之中。 這種浪蕩之交本就很不可靠,大難來時鳥獸散屬於正常——此次來,也不過是抱著有棗沒棗打一竿子的僥倖心理碰碰運氣罷了。 世情冷暖果然不分時代。張瑄嘴角浮起一抹苦笑,片刻後斷然揮手沉聲道,「張力,走,我們回府!」 …… …… 張府。 張府下人僕從面色凝重,往來匆匆。 張府驟然遭臨大難,對於這些下人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兩輛車馬接踵而至,張九齡的兩個弟弟張九鳴和張九皋待車馬停定,便跳下車來,大步流星往府門內行來。 見柳氏和張寧親自迎候在府門內側,年近五旬的張九鳴和張九皋定了定神,一起停下腳步向柳氏施禮,「大嫂!煩勞相侯。」 張寧趕緊大禮拜下,「見過兩位叔父大人!」 柳氏也出自官宦之家,又是大哥張九齡的正室遺孀,身上還有朝廷誥命在身,所以張九鳴和張九皋也不敢怠慢。 柳氏也自是回禮幽幽道,「煩勞兩位叔叔車馬勞頓,請進廳說話。」 幾個人默然走進張府的前廳坐定,張寧招呼幾個下人為張九鳴和張九皋上茶後便吩咐侍女退下,關緊廳門。然後自己回來,也坐在了下首。 張九鳴和張九皋都是京官,只是都是一些文散官,沒有實質性的權力。張九鳴是朝議郎,而張九皋則是將作監少監,都是從四品的官職。 兩人的府邸距此不遠,雖然三家分開居住,但卻是一家人。張煥被抓下獄,兩位叔父得知消息,就算是張寧不過去邀請,兩人也要前來與柳氏和張寧一起會商對策。 天威難測,張煥又被構陷謀逆大罪,縱然是不死也要被脫層皮,一個搞不好就要株連張家全族。所以,張九鳴張九皋兩人面色陰沉,廳中的氣氛非常凝重壓抑。 沉吟良久,張九鳴才黯然長歎道,「大嫂,儀和,立成心性沉穩謀逆是斷無可能的,只能是小人構陷。前些日,我聽說立成得罪了御史中丞吉溫,當時就覺得不妥……果然,事不過短短幾日,禍事就上門了。」 「這吉溫陰險奸詐睚眥必報,但偏偏又深得李相和聖上信任,這幾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吃虧在吉溫的手上……哎,立成侄兒還是太過年輕氣盛了些……」張九皋也歎息道,轉頭望著張寧,「儀和,你去陳相府上,他如何說?」 張寧臉色有些發白,起身恭謹道,「回叔父大人的話,小侄沒有見到陳相,陳相閉門不見……」 「果然如此。當年大哥在日,對這陳希烈頗多看顧。可著老匹夫一點也不念舊情,世態炎涼人情冷暖至此,令人無話可說!」張九皋憤然拍案。 張九鳴皺了皺眉向張九皋沉聲道,「三弟慎言!」 張九皋嘴唇哆嗦了一下,生生嚥下後面的不忿之詞,默然垂首再無語。 「當真是飛來橫禍。當今聖上對謀逆之事分外看重和敏感,有任何蛛絲馬跡都不會放過——所謂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不要說立成賢侄,御史大夫王□當年承受皇恩權勢顯赫一時,也因為被牽連進謀逆大案,前些日子也被誅殺,王氏滿門流放……」 張九皋也沉著臉點頭應是,「正是如此。別的罪名或許有開脫之時,但這項罪名……無論是真是假,聖上都極其看重……」 「再者,立成是太子身邊的人……這就更容易引起聖上的忌憚和猜忌……」 柳氏畢竟是不參與政治的婦道人家,張寧也終歸是年輕人,看問題不如張九鳴和張九皋這兩個朝中的「老幹部」看得深遠。雖然禍事上門,卻遠不知問題的嚴重性,此刻聽兩人這麼一說,心神俱震面色如土,有些惶然不知所措。 「兩位叔叔,這可如何是好?」柳氏惶然道,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 張九鳴默然很久,才輕輕道,「當今之計,只有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吉溫是李相走狗,備下一份厚禮去求李相通融,或可有一線生機。」 張九鳴這話一出,柳氏和張寧還沒有說什麼,張九皋卻漲紅了臉反駁道,「大哥被李林甫構陷罷相,此仇焉能忘卻?況且,我們張家雖無權勢但卻是士族名門,怎能去求李林甫這種奸佞、與小人為伍?」 張九鳴默然扭頭望著張九皋,沉聲道,「以三弟之見又該如何?此刻在朝中李林甫一手遮天,吉溫仗著李林甫的權勢才肆意妄為,也只有李林甫才能壓得住吉溫,立成賢侄才能得一線生機……你倒是說說看,不去求李林甫,倒是求誰?」 「我倒是覺得李林甫這種真小人比陳希烈這種偽君子強上甚多!」張九鳴嘲諷地一笑,「三弟是將作監少監,李林甫的兒子李岫便是你的頂頭上司,我等可以考慮走走李岫的門路。」 張九皋一時語塞,只得黯然長歎,緊抓座位坐墊神色變幻起來。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05章慷慨陳詞辯利害(2) 第005章慷慨陳詞辯利害(2) 張家在長安的名聲,是甚佳的。 張九齡不僅是一代名臣良相,還是詩賦大家,在士林間名望很高。而張九鳴和張九皋的才華雖然不及張九齡,但也算是士族清流,頗有文名,只是兩人因為張九齡的沉痛教訓,更加性格內斂,學會明哲保身而已。 譬如張九皋在李林甫之子李岫手下做官做事,雖看不慣李岫父子的為人,卻也知道李家這棵大樹撼動不得,寡言少語謹言慎行,這兩年倒也跟李岫平安相處了下來。 如果在此刻,張家向李林甫諂媚求救,肯定會大損多年來奠定的清譽。但清譽都是一些虛名,與張煥的性命和全家全族的前途命運相比,似乎就不算什麼了。 因此,片刻後,張九鳴的話就得到了在座眾人的默認。 柳氏幽幽歎息著,與張寧一起起身向張九鳴一禮,輕輕道,「危機當口,單憑二叔做主!」 張九鳴起身避過了柳氏的一禮,歎了口氣道,「也好,我們三府一體,禍福共擔命運相連,實是一家。如今大哥不在,某就做主了。」 「大嫂,儀和,當今之計,我們三家只有抓緊時間準備一份重禮,由我和三弟去李林甫府上求救。」 「三弟,你帶儀和立即去準備,某與大嫂就在府中等候……此事遲疑不得也遲緩不得。」 張九鳴擺了擺手道。 張九齡去世,張家三兄弟他為長,在這種節骨眼上,他不拍板拿主意也不成了。 張九皋也知道事情緊急,沒有廢話,點了點頭便帶著張寧準備離開去準備給李林甫的財物禮品。 李林甫這人喜好奢侈排場,一應用度自然就需要錢財無數。所以,其人還是有些貪財好物的。如果張家真的送上了一份能讓李林甫看得上眼的重禮,說不準李林甫還真能為張煥說句話。 而只要李林甫稍稍有些態度溫和,吉溫這條李林甫圈養的瘋狗就會轉向,同時也會影響到皇帝的態度。而張煥和張家,則就有了一線生機。 這是張九鳴的心思。他要爭取的就是這一線生機。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此事不可!」 說著,前廳的門被推開,身著青色絲綢長衫神色凝重的張瑄大步而入。 張瑄在門外已經側耳旁聽許久了。聽到家人最終竟然決定要不惜重金不顧顏面向李林甫求救,他大吃一驚,也顧不上再做遲疑,立即就推門而入,出言阻止。 此刻已經是天寶十一載夏七月下旬,李林甫病死在即。李林甫死後,楊國忠也不肯放過李家,唆使安祿山誣告林甫與蕃將阿布思謀反,玄宗追削林甫官爵,籍沒其家產,子婿流配。 這個時候如果張家人投靠李林甫,非但有損於張家的清譽,救不出張煥,還會受到李林甫的牽連,站在馬上就要起事的楊國忠的對立面,真正遭遇傾覆滅族之禍。 熟稔歷史進程的張瑄心裡很明白這一點。如果說張煥被誣告入獄對張家來說是一場大禍事,而選擇在這個時候投向李林甫則只能會讓張家萬劫不復。 萬劫不復在眼前。 因此他明知自己頂著這個紈褲身份,說話沒有份量,恐怕沒人會聽他的話,但還是不能不竭力阻止。 果然。張瑄這麼一露面,除了柳氏之外,其他諸人的臉色都陰沉了下來。 張九鳴和張九皋雖然也無比厭惡這個不學無術的侄子,但畢竟是長輩,這個時候要顧及長輩的身份,但張寧就不同了。 他此刻心情本就非常糟糕,一家人正在齊心合力為營救兄長張煥渡過家族危機而如履薄冰,這個浪蕩子突然跑出來添亂,他怎麼可能給張瑄什麼好臉色看? 張寧煩躁地怒視著張瑄,斥責道,「三弟,你跑出來作甚?家裡出了大事,容不得你胡鬧,趕緊退去!」 張瑄沒有在乎張寧的態度。他深深凝望著張九齡和張九皋兩個人,定了定神,躬身下去深施一禮,「見過母親,見過兩位叔父大人!」 張九鳴兩人雖然不喜張瑄,但張瑄當面見禮,作為長輩也不得不表示一下。 「瑄兒起來吧。」張九鳴淡淡笑了笑。 張九皋則皺著眉頭擺擺手,從鼻孔裡擠出一個「嗯」字來,然後就瞥了張寧一眼,就待繼續外出去準備禮物。 張瑄橫走了一步,正好擋住了他的去路。張九皋眉梢一揚,正待發作,卻聽張瑄朗聲道,「叔父大人,向李林甫求救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張九皋瞪了他一眼,不耐煩地沉聲斥責道,「無知孺子,你懂個什麼?快些退下,不要在這廂添亂!」 張寧非常不耐煩地上前來抓住張瑄的胳膊,就將他向一邊扯去。柳氏神色一變,正要說什麼,張瑄已經用力掙脫了張寧的撕扯,轉身昂然站在那裡凝望著張九鳴和張九皋,再次躬身施禮,聲音雖然不大但卻異常的堅定有力,「叔父大人,請聽瑄兒把話說完。」 「一者,李林甫把持朝政,禍亂天下,雖權勢顯赫於一時,但遲早要遺臭萬年。我們張家累世忠良素有清名,與此等奸佞小人來往,豈不是壞了名聲?」 「再者,吉溫是李林甫的走狗,吉溫誣告構陷兄長,十有八九是出自李林甫的授意指使……這個時候,我們上門去向李林甫求救,豈不是非常荒謬?」 張瑄的話一出口,張九鳴就愣了一下,不在於他認同還是不認同張瑄的話,而在於這個一向不學無術讓張家蒙羞的浪蕩子竟然有此見地,說出幾句冠冕堂皇的「正經話」,讓他有些意外。 張九鳴也很是驚訝地瞥了張瑄一眼,覺得今日的張瑄跟往日有些不同。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逝,並沒有把張瑄的話放在心上。 張瑄說的這些他不是不知,而是萬不得已。縱然吉溫誣告張煥乃是出自李林甫的授意,但此刻,張家除了向李林甫低頭告饒之外,也沒有其他的路好走。 張九鳴歎了一口氣,聲音柔和了些許,「瑄兒,你尚年幼,家裡之事自然有我和你三叔、母親做主,你且退下吧。」 張瑄神色複雜地望著張九鳴,又轉頭望著張九皋,心裡暗暗發急。 他心裡縱然有確鑿的證據,但奈何嘴上無法說出口來。而看現在的情勢,以他素日的浪蕩作風,就算是他說得天花亂墜,也沒人會聽得進去。 *************** 點擊、收藏和推薦,對於新書來說非常重要,書友們,點點你們的鼠標,投出不花錢的推薦票吧,感謝。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06章慷慨陳詞辯利害(3) 第006章慷慨陳詞辯利害(3) 張寧羞惱地回頭瞥了柳氏一眼,見柳氏神色迷離癡癡站在那裡並沒有立即開口將張瑄「勸」出廳去,再加上念及兄長張煥的生死安危,心頭壓制多時的怒氣和怨氣就瞬間湧動起來。 「張瑄,你還不退下?」張寧的臉色很難看,嘴角都起了輕輕的抽搐。他咬著牙強自壓制著滿腔的火氣,一字一頓斥道,「無恥、無知、無禮,真是丟盡了張家的顏面!」 張瑄皺了皺眉。慢慢回頭來望著面目因為憤怒惶急而變得猙獰的張寧,淡淡道,「二哥,兄長下獄,我心亦慼慼焉。危急關頭,我們不能自亂陣腳!一切,還是要從長計議為好。」 張寧冷笑了一聲,「從長計較?你倒是說說看,怎麼個從長計較法?」 「此事非常明顯,李林甫指使吉溫誣告兄長不過是一個因由,他們真正要對付的是太子殿下,而非我們張家。」 張瑄上前一步,明是與張寧「對話」,清澈的眸子卻正視著張九鳴和張九皋兩位長輩,「正因如此,我們才不能輕舉妄動。在這種關鍵時刻,我們任何的舉止都會引起聖上的猜忌,從而導致我們全家全族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於今之計,我們不妨先靜觀其變。聖上乃是明君,這等大案又牽涉東宮,必定會欽定慢慢查證查實,不會妄定罪名!」 「可先著人去大理寺查探消息……然後徐徐圖之。」 不能不說,張瑄的分析和判斷合情合理。李林甫是何許人,一代權相一手遮天,他眼裡怎麼會看得上張煥一個職別地位都很卑微的後生晚輩,授意吉溫誣告張煥,終歸還是想要將禍水往太子李亨身上引。 所謂當局者迷當局者亂,張九鳴和張九皋以及張寧都因為危機當頭而心神大亂,倒是張瑄作為一個旁觀者非常冷靜看得透徹。 他無法「闡述」此時張家投向李林甫必有彌天大禍的根由,但卻可以點明其中深層次的利害關係,以張九鳴和張九皋多年為官的政治智慧,自然不難明白其中的關節。 張九鳴和張九皋交換了一個眼神,暗暗點了點頭。 「靜觀其變?徐徐圖之?純屬無稽之談!此等重罪,聖上震怒,問罪刑罰不過是旦夕之間,再不著手營救,兄長定會沉冤似海慘遭橫禍!叔父大人,小侄這就去籌備財禮,還望叔父大人出面……」 張寧怒不可遏,怒視著張瑄,看那架勢,如果不是有兩位長輩在場,他定然會衝上前來狠狠地扇張瑄一個響亮的耳光! 張瑄歎了口氣,無奈地望著張寧,沉聲道,「二哥,你太衝動了!」 「天寶五載,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兼領河西節度使,正月,皇甫惟明與韋堅及太子殿下私會於景龍道觀。李林甫指使御史楊慎矜構陷太子……但結果如何?聖上雖然處置了韋堅和皇甫惟明,但唯獨沒有動太子。」 「皇甫惟明的兵權移交給朔方、河東兩道節度使王忠嗣。王忠嗣與太子亨關係親密,朝野人人皆知。太子殿下有驚無險,李林甫亦無奈何。」 「天寶五載年底,柳勣狀告杜有鄰亡稱圖讖,交構東宮,指斥乘輿,李林甫抓住大做文章,再次意圖扳倒太子。此案牽連甚眾,杜有鄰、柳勣均在重杖之下喪命,積屍大理寺,妻兒家小流徙遠方。北海郡守李邕亦被杖殺。但太子仍然安然無恙。」 「此意為何?」張瑄神色激昂揮舞著手臂,言辭鏗鏘有力,「意味著聖上絕對不會廢除當今太子殿下。凡涉及構陷東宮的案子,必會慎重查辦。以及李林甫等人的險惡用心,聖上也一清二楚。既如此,兄長此次被誣告,如果兄長行事清白,必然會安然無恙。」 張瑄目正神清臉上光彩湛然,一掃浪蕩子的頹廢和不堪,而話語間更是一針見血邏輯縝密。 張九鳴和張九皋震驚地凝視著張瑄,良久沒有說出話來。 眼前這張瑄,還是那個因為幼失庭教而每日間呼朋喚友流連於狎妓花叢之中的長安浪蕩子張瑄嗎? 張九鳴沉吟了一會,才輕輕道,「瑄兒,話雖如此,但太子固然會無恙,不代表立成會無恙。當今聖上……」 「無論是皇甫惟明,還是韋堅,以及後來的柳勣、杜有鄰、李邕,乃至今載犯案被誅殺的御史大夫王□……都足以說明,聖上處置這種謀逆重案,多會動用雷霆手段,怕是寧可錯殺不肯放過的!」 「叔父大人,兄長不過一介文職散官,比不得皇甫惟明與韋堅這等重權在握的大臣。而柳勣不過一小人,李邕雖有文名卻貪贓枉法……」張瑄上前一步朗聲而言,「退一步來說,以侄兒之見,兄長之案,急也急不得,還需要看聖上的態度再定行止……請叔父大人深思!」 張九鳴和張九皋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讀到了一抹震驚後的讚賞之色。 無論張瑄這個浪蕩侄兒以前如何,但今日他之表現不慌不亂不卑不亢有禮有節,判斷形勢直指要害——單憑這一點,不要說張寧,縱然是張煥,也大有不及。 「嗯。瑄兒所言有理。既如此,我等就暫且觀望一二日再定行止。」張九鳴思前想後,還是覺得張瑄判斷有理,終於開口一錘定音。 他的意見就代表著張九皋的意見。 不過,張九皋卻還是從旁補充了一句,「財禮也還是要準備妥當。一旦宮裡的消息傳出來,我們便要立即登門向李林甫求救,為立成和張家謀求一線生機。」 「事不宜遲,我二人先去打探消息,你等在家等候,這兩日不宜出門。」張九鳴說完,與張九皋一起向柳氏點頭為禮,然後大步流星地離去。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繃緊的心弦這才鬆弛了下來。 危機還未真正解除,張瑄心裡明白,一旦宮裡的消息傳出來,張九鳴和張九皋怕最終還是要帶著財禮去李林甫家登門「謝罪」和「求救」。不過這好歹給了張瑄幾天的時間,有了這麼一個緩衝,他便還有拯救張家於危難倒懸的機會。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07章曲江池上詩酒宴(1) 3000多字的大章求推薦票! —————————— 第007章曲江池上詩酒宴(1) 張九鳴和張九皋自去通過各自不同的渠道打探宮裡的動靜,離去不提。 柳氏、張寧和張瑄三人將張九鳴和張九皋送出門去,然後張寧才憤憤地怒視了張瑄一眼,然後拂袖而去。 「母親,我們也回吧。」張瑄笑了笑,亦要舉步,突然想起在這個奉行禮儀的唐時歲月,自己要改變這個紈褲的形象需從點滴細節入手。 於是便向柳氏躬身,束手讓步,讓母親先行。 柳氏眼前一亮,眸子裡流動著驚喜的光芒。 剛才張瑄在廳裡慷慨陳詞一番正氣凜然,身上的紈褲氣息一掃而空。而如今更是彬彬有禮……這個兒子終歸還是長大了。柳氏一時間心情激動,感慨萬千,嘴唇都隱隱有些哆嗦。 「瑄兒,娘親的好瑄兒。娘親真的很高興……」她溫柔地抓住張瑄的手,眼中淚光閃現。 正在這個時候,張寧的夫人焦氏攙扶著臉色蒼白的張煥夫人宋氏,緩步從後院走到前院裡,屁股後面還跟著一男一女兩個幼童,粉雕玉琢的小臉蛋上猶自掛著淚花兒,正是張煥的一雙兒女。 兩女站在那廂向柳氏躬身施禮,齊聲道,「老夫人。不知……」 張九齡的這三個兒子,長子張煥成親十載有餘,次子張寧也娶妻數載,有了一個女兒。張煥和張寧娶得都是長安官宦家的女兒,宋氏和焦氏也算是出身不俗的大家閨秀。 丈夫突然下獄且背著一個天大的謀逆罪名,宋氏心頭的惶然可想而知。焦氏跟宋氏妯娌之間相處關係不錯,所以一直留在張煥院中勸慰宋氏娘仨個。 柳氏歎了口氣,加快了腳步。走到近前向宋氏和焦氏點了點頭,柔聲道,「你們且放寬心,立成一向恪守家教行事沉穩,所謂獲罪不過是小人誣告。當今聖上英明神武,一定會還立成和咱們張家一個清白。」 「大嫂,你放心就好,兄長一定會安然無恙。目前兩位叔父正在四處打探消息……兄長一定會沒事的。」張瑄也笑了笑,在一旁輕輕道。 宋氏微微抬眼無力地掃了張瑄一眼,並沒有把這個一向浪蕩不堪的小叔子的話放在心上。因為情緒不高,甚至都懶得理睬他。反倒是上前來投入柳氏的懷抱,哀傷地抽泣起來。 張煥的一雙兒女見狀也哭泣著跑上來,一邊一個,扯住了柳氏的衣裙也哀哀哭喊起來。 …… …… 張瑄悄然退回了自己的小院。 所謂張府後院是一個籠統的概念,大概由四五座獨門小院並排組成,柳氏、張煥、張寧和張瑄,各佔其一。張瑄雖尚未成婚,但也佔了其一。 張府出了大事,張瑄沒有回來,如煙和如玉不敢怠慢,一直站在院中恭候著。見張瑄飄然進院,趕緊恭謹地一起迎了上去,「三公子!」 張瑄向兩個如嬌似玉的小丫頭點了點頭,然後就大步進了屋,坐在檀木書案前沉思著,默然不語。 兩女不敢出聲,就老老實實地站在一側。從她們的這個角度看過去,張瑄錦衣舒展面如冠玉,渾身上下再也看不到一絲半點的淫邪之氣,反倒是神清氣朗儒雅至極。 「三公子長得其實很俊吶。」如煙搓著襦裙的一角,偷偷地望著張瑄那張英挺的面孔,眼前這三公子鼻樑輕佻那如鷹似隼的優美弧度讓她內心起了一絲絲的漣漪。 如玉則微垂著臻首,其實明亮的眼眸兒也不斷地在張瑄身上來回逡巡著,俏臉上也悄然浮起兩團紅暈。 這兩個年紀不大但已經被大唐風氣調教得思春的小丫頭片子,越看越是歡喜,渾然忘卻了兩日前剛被調撥進這個小院時內心的絕望哀傷,而眼前這個讓她們突然覺得還挺俊挺有魅力的三公子,不久前還畏之如豺狼虎豹。 不能說兩個小丫頭犯了花癡。只是對於她們來說,張瑄是紈褲還是才子的差別並不大,作為侍女她們的命運已經注定,所圖的無非是一個安安穩穩的結局罷了。 跟張瑄相處時間並不長,但心思細膩的她們隱隱感覺到這個主子並不像想像中和府中姐妹傳說中的那樣不堪和無情,帶著這種心思重新「審視」張瑄,心頭便多了幾許驚喜和心安理得,少了幾許恐懼和惴惴不安。 這三公子原來還不錯,如果能不那麼無情無義、玩膩了自己的身子就隨手當成禮物一般轉送他人棄若敝履,那就更不錯了。這就是兩女此刻不約而同真實的心思,大抵也算是一種精神上的自我安慰吧。 如煙如玉的少女懷春如水情思張瑄自是不知,此時此刻,他正陷入了無盡的思索當中。 兩世的記憶紛至沓來漸漸融為一體,他不得不凝神聚力梳理著自己稍稍有些凌亂的心緒,以期能從中尋覓出諸多有價值的信息來,從而謀劃和「指導」自己在這個時代的生存與發展路徑。 前世歷史學者兼現代官員的身份,賦予了他相當清醒的頭腦、相當厚重的學養乃至相當果決的權謀手段。現在想起來,這其實是有利於他更好地融入這個時代,同時也具有無與倫比和獨一無二的先天優勢。 李林甫、李隆基、太子李亨、吉溫、楊國忠、張家一干人等……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歷史對於這一個時間節點的記錄和後人的諸多分析判斷,乃至野史的花邊絮語和各種演義,統統在他的腦海中閃現著。 張瑄目光凝視如刀,眉頭緊皺。 旋即,他慢慢探手過去,在書案上摸了一把,卻撲了一個空。這個動作雖然輕柔,不過落入如煙和如玉的眼中,就多少有些古怪了。 張瑄捏了捏手指頭,伸出兩指在自己嘴唇邊試探了一下,忍不住苦笑起來。他前世煙癮很大,尤其是在這種思考重大問題的時刻,更是離不了煙。可從今往後,他不得不要戒掉這個不良習慣了,其實不僅是抽煙,很多生活習慣都得打亂從頭開始慢慢適應。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強行壓制下煙癮的發作。 卻見如玉腳步輕柔地走了過來,面帶怯怯的、半是羞澀半是歡喜的笑容,纖細而粉嫩的雙手捧著一個青玉色的精巧茶壺跪坐在他的書案之側。 旋即一條白皙若凝脂一般的玉臂伸了過來,在張瑄面前放下一個白玉盞,然後玉臂略曲傾倒下半盞淡綠色的香茶,動作輕柔而極具有藝術的靈動感。 茶香濃烈,青煙裊裊。張瑄側首望去,身邊這丫頭人比花嬌面含淺笑,頗有些果兒成熟待採摘的味道。 儘管心頭一動,但他畢竟不是先前那個縱情聲色的紈褲,況且目前危機在前,所以很快就將心底這點曖昧的心思掩藏下去。他端起茶盞來抿了一小口,卻是立即眉頭緊蹙,張了張嘴,就低頭沖身側的瓷質痰盂兒吐了下去。 如玉俏臉陡然變得蒼白。她驚懼地立即起身囁嚅道,「三公子,奴婢……奴婢這就去將換新茶過來……」 張瑄掃了驚慌失措的如玉一眼,不由微微笑了起來,柔聲道,「無妨,你不要緊張,茶沒有問題。只是我喝不慣這一種,以後再沁茶的時候不要加香料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我只喝清茶……茶、水即可,懂了嗎?」 唐人喝茶的特殊嗜好讓張瑄這個現代人不敢恭維,喜歡在茶裡添加上各種作料,看上去道道很多,其實多此一舉。 如玉手扶胸口長吁一聲,她還倒是自己泡的茶不好引起了主子的厭惡,弄了半天這主子一覺醒來似乎連喝茶的習慣都改了——清茶?茶、水? 「懂了,奴婢記住了。」如玉慌不迭地點頭應是,驀然又發現三公子那很有幾分侵略性的眼神又有意無意地掠在了自己胸前的那一抹雪白處,不由面帶飛霞垂下頭去。 …… …… 張瑄輕聲一笑,「如玉,筆墨紙硯侍候。」 如玉倒是應聲去一側的書架上找來筆墨紙硯這些文房用具,如煙也過來幫忙。這個紈褲雖然不學無術從來不動這些,但作為一代名臣張九齡的兒子,房中卻還是隨時準備著的。 如玉把紙張鋪開,用玉獅子鎮紙壓住,然後將筆遞給了張瑄。如煙趺坐在書案另一側,動作輕柔地磨墨,心裡卻是有些詫異,心道莫非三公子還要吟詩作賦?不會吧?他哪裡懂這個? 張瑄提起筆來,左右掃了兩個侍候在書案前的如花似玉的美婢一眼,心頭突然變得非常暢快,將因為張家危機降臨所積壓在心頭的深深陰霾掃蕩了些許去。 作為歷史學者出身和官場上出了名的儒官,二十年的浸染,張瑄的毛筆書法還是有深厚功底的。即便是放在這個以毛筆作為主要書寫工具的時代,縱然不敢比李邕張旭這些書法大家,但應該是還能說得過去。 張瑄振腕活動適應了一下,然後定了定神,就落下筆去,如行雲流水一般寫就「如煙如玉」四個字,只是卻是後世的簡體字。不由搖搖頭,他復又用繁體寫下,然後笑吟吟地推給了兩個丫頭。 張府是名士高門,家中的侍女家人自然不會是白丁。 如煙和如玉兩顆俏麗的臻首湊了起來,仔細打量著張瑄寫的四個字,不由驚喜交加地呼出聲來,「三公子,好漂亮的字!」 張瑄笑而不語。立即又取過一張紙來,刷刷幾筆寫下「曲江池上詩酒宴」七個飄逸大字,然後目光深邃地凝視著紙張,淡淡問了一句,「如煙如玉,虢國夫人召集的曲江池詩酒宴是在明日上午吧,你們去把虢國夫人的請柬給我找出來。」 拯救張家危機,便從這曲江池上詩酒宴開始吧。張瑄望著兩女裊裊婷婷的曼妙身姿,心裡早就拿定了主意。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08章曲江池上詩酒宴(2) 第008章曲江池上詩酒宴(2) 第二天一早,起床在如煙如玉的侍候下洗漱完畢,隨意吃了點東西,張瑄到前院喚上了跟班僕從張力,駕車就往曲江池趕。 張瑄前腳剛走,張九鳴和張九皋就後腳進門。 張九鳴的臉色不太好看,而張九皋更是乾脆就陰沉著臉,眉頭緊鎖,坐在張府客廳裡一言不發。 柳氏和張寧一看這架勢,就猜出兩人從宮裡打探來的消息並不好,心也就旋即沉了下去。 柳氏也默然不語,心裡惶然。她終歸是一個婦道人家,事情到了這個時候,她終歸還是亂了分寸,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最後還是張寧兄弟情深,又憂心於張府全家全族的前途命運,主動起身向兩位叔父唱了一個大喏,恭聲道,「叔父大人,不知宮裡的消息如何?」 張九皋煩躁地擺了擺手,卻是沒有做聲。 張九鳴慨然長歎,凝望著張寧沉吟了一下,卻是轉頭望著柳氏勉強笑了笑,「大嫂,不知瑄兒何在?」 柳氏一怔,旋即命人去叫張瑄過來。 不多時,如煙腳步輕盈地走進廳來,向廳裡的幾個主子斂衽施禮,柔聲道,「老夫人,三公子一早就出門去曲江池,參加虢國夫人的詩酒宴了。」 此話一出,柳氏不免有些尷尬。她趕緊揮了揮手,示意如煙退下。 虢國夫人設宴曲江池是最近長安城裡的一件盛事,張九鳴焉能不知。如果不是張煥出了這種事,張九鳴說不准也會去湊個熱鬧。可如今,又怎能有這個心情?可張瑄卻去了。 張九鳴不禁搖了搖頭,再次歎息一聲。 他只是覺得昨日張瑄的表現大異往常,言談頗有見地,舉止有度,還當是浪子真的回頭,便下意識地想讓張瑄在場一起參與張府的議事……不成想——原來是空歡喜一場! 張九皋眉梢一揚,心裡暗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繡花枕頭始終都是繡花枕頭,這個時候這廝竟然還能有閒情逸致跑出去假裝斯文參與詩酒飲宴!可憐兄長一世清名,卻生出了這等不爭氣的兒子……真是可悲可歎!」 儘管心裡頗不滿和感慨,但事情緊急,張九鳴也顧不上繼續糾纏在張瑄身上。 他逕自沉聲道,「大嫂,儀和,某托人進宮打探消息……如今的情況,非常不妙。據說因為再次牽連到東宮,聖上勃然大怒,連發三道聖諭命大理寺從嚴從快查辦。看聖上的意思,恐怕是要快刀斬亂麻平息事端了……」 張九皋也抬頭沉聲道,「大理寺的徐嶠是何許人,滿朝皆知。此人雖是庸碌無能之輩,但心狠手辣,又是吉溫的死黨……這一次立成犯在徐嶠和吉溫的手上,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張九鳴斷然拍案而起,「所以於今之計,不能再猶豫了。我等立即攜帶禮物,厚顏登門求見李岫,請李岫引見李相。當今朝堂,能左右聖上裁斷、能壓得住徐嶠吉溫一黨者,唯有李相一人爾。只要李相肯出言,立成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最不濟……」張九鳴話到嘴邊卻又嚥了回去,有些話固然是事實,但終歸還是說不出口來的。 張九皋眼眸複雜地瞥了兄長一眼,心裡暗歎。他很明白張九鳴的意思,李林甫貪財,只要李林甫肯收下張家的重禮,張煥未必能保得住,但張家八成是不會受牽連了。 柳氏和張寧對視了一眼,起身來向張九鳴和張九皋見禮道,「但憑兩位叔叔做主就是。」 「事不宜遲,某等這就趕去李相府上。聽說李相最近在府裡養病,正好以探病的名義登門。」張九鳴擺了擺手,「三弟,你跟李岫相熟,咱們一起去!」 「好。」張九皋默然點頭。 兩人並肩出了張府的客廳,張九鳴走了幾步突又回頭皺眉望著柳氏輕輕道,「大嫂,命人去把瑄兒叫回府中來吧,此刻不比以往,我們張家人不宜在外拋頭露面甚至是惹是生非……」 柳氏點了點頭。 待張九鳴和張九皋帶著一輛裝滿厚禮的馬車匆匆離開張府趕往李林甫府邸之後,柳氏這才喚過一個僕從來,囑咐他立即趕往曲江池找到三公子張瑄,命他立即回府,不得在外邊流連。 ************************************** 大雁塔東南,就是張瑄心儀已久的曲江。這座美輪美奐的皇家園林,笙歌艷舞,迴盪著整個大唐華年。 春闈開榜,賜宴曲江,這是長安人津津樂道的一大盛事。除此之外,一年四季,達官貴人們亦在此流連忘返,招朋飲宴,通宵達旦。 所謂「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所謂「滿國賞芳辰,飛蹄復走輪」,說得便是此處。 今天是七月十八,本非特殊節令。但今兒個卻是當朝楊貴妃娘娘的姐姐虢國夫人做主招徠長安貴人乃至滿城士子進行詩酒飲宴的日子,以虢國夫人的權勢和無上的號召力,這場社交活動的規模和檔次其實比春闈皇帝賜宴也差不了多少。 趕到曲江池,實地一看,張瑄這才明白了什麼叫「樽壺酒漿、笙歌畫船、彩幄翠幬、匝於堤岸。鮮車健馬,比肩擊轂。」 達官顯貴僕從如雲前呼後擁神情驕傲地走進芙蓉園去,士子文人衣冠楚楚三五成群留戀在江池岸邊,女子們穿著低胸的長裙、套上開襟的襦衫、披起薄透的披帛、梳就高髻的髮型來來往往,輕歌燕舞,歡聲笑語漫天飄蕩。 還有彩舟巡遊,有賣笑流鶯的歌聲,有長袖飄逸的舞者,有頂竿鑽火的藝人,有吆喝叫買的商販。 張瑄站在芙蓉園的入口處,一時間歎為觀止,感慨萬千,並沒有立即進園。 正在左顧右盼之間,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嘶啞的呼喚,「三公子……三公子!」 張瑄回頭來瞥了一眼,見張府僕從張祥從江岸邊小跑了過來,到近前來喘息道,「三公子,老夫人命我來找公子,說府中有要事,要公子速速回府去。」 張瑄皺了皺眉,望著張祥淡淡道,「何事?」 張祥上前壓低聲音輕輕道,「三公子,宮裡傳出消息說聖上震怒……兩位老大人已經攜帶禮物到李相府上登門求救去了。老夫人要公子立即回府去……」 張瑄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由跺了跺腳。心裡一陣發急又是暗暗叫苦,心道不是讓你們沉住氣等等再說,怎麼突然又改變了主意? 竟然真的去求李林甫了,真是幼稚可笑的行為! 李林甫本是始作俑者,他這會恨不能把事情鬧大了,好把太子李亨拉下馬,怎麼可能管張煥這點破事? 可李林甫管不管是一回事,張家主動投靠李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管最終結果如何,張家都有可能跟頻臨毀滅的李林甫攪和在一起,成為楊國忠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受到災難性的牽連! 這可不是杞人憂天。如果說李林甫是權臣是奸臣,還講幾分規則;但他的「繼任者」楊國忠可純屬小人一個,行事不擇手段不循章法。否則,歷史上的李林甫斷不至於死後不得善終,舉家被發配流徙,牽連者甚眾了。 橫生枝節啊!這樣一來,就逼得張瑄沒了退路,只剩下鋌而走險一條道了。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09章曲江池上詩酒宴(3) 第009章曲江池上詩酒宴(3) 張瑄默然仰首向天,夏季火辣辣的烈日高懸在當頭,絢爛的陽光投射下來,他一陣目眩神迷。不過,他終歸不是張府之前那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心智堅毅臨危不亂,很快便臨時更改自己的計劃,再次拿定了主意。 捨不出孩子套不著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張瑄眼眸裡閃過一絲狠厲之色。 「張祥,我還有事要做。你且回府去跟老夫人說,我去去就來,絕不會在外招惹是非。去吧。」張瑄擺了擺手,沉聲道。 張祥猶豫著不肯離去,張瑄有些不耐地怒斥道,「狗才,我的話你難道沒聽見嗎?趕緊回府!」 「是,三公子。」張祥支吾了一聲,不敢再說什麼,躬身一禮,然後怏怏離去。 望著張祥離去,張瑄立即回頭來舒緩著自己微微有些凌亂的心緒,瞬間整個人就又變得氣定神閒起來。 慌亂無用,只能徒為世人笑料,那又何苦來哉。 笑了笑,張瑄準備入園。不過,回頭張望間,卻在不遠處望見了幾個熟人。 他的昔日「密友」之一——大理寺卿徐嶠次子徐文彬趾高氣揚地帶著幾個長安紈褲,晃晃蕩蕩地從張瑄身後走來,說說笑笑。 徐文彬其實早就看見了張瑄,只是裝作沒有看見。 張煥遭案,張家縱然逃過一劫今後也會一蹶不振。父親徐嶠再三警告他不得再與張瑄往來。本就是酒肉關係無半點真實情誼,聽說張家落難,徐文彬自然就換了一副態度,跟張瑄堅決劃清界限了。 當然,懷有這種心思的絕不止徐文彬一人。 徐文彬本不想理睬張瑄,不過到了近前,望著張瑄那張遠遠比自己要清秀英俊的面孔,心裡不由生出幾分嫉妒,而這幾分嫉妒旋即就轉化為落井下石的戲弄挑釁。 於是他停下腳步來端著架子盛氣凌人地盯著張瑄,手中精緻的折扇搖蕩著,衝著自己的僕從淡漠道,「讓前面那人讓開路去,某等要進園去。」 簇擁在徐文彬身邊的幾個官宦子弟也故作不識一般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張瑄,嘴邊都浮蕩著不懷好意地冷笑。 徐府的兩個僕從衝上前來,吆喝道,「讓開讓開,我們徐家的二公子和諸位公子要進園,你別擋道!」 站在張瑄身後的張力有些氣不過,怒視著徐府的兩個僕從,正要說幾句什麼,卻見自家三公子神色淡然地搖了搖頭,逕自讓在了一側。 張力無奈,用複雜的目光瞥了張瑄一眼,垂頭喪氣地也避在一旁。 這廝蔫了,白生了這幅臭皮囊。徐文彬得意洋洋地從張瑄身旁走過,一行人笑聲叵測。 望著一群紈褲少年進園的背影,張瑄心態不同,自不生氣,只有些歎息。 雖說紈褲之交靠不住、危難來時鳥獸散,但形同陌路互不往來也就罷了,如徐文彬這等落井下石者,其實也不多見。 現在不宜與這等紈褲小人一般見識,待來日—— 張瑄暗暗搖頭,眸子裡一絲寒光一閃而逝。 他正準備也進園去,卻感覺到後面投過來一抹鄙夷的目光。 他猛然回頭去,發現身後不遠處一個身材中等面如冠玉的儒雅青年,手裡捏著一卷書,飄然行來。身後,跟著兩個清秀的小廝。 崔煥。長安城裡年青一代士子中的翹楚,文采風流冠絕當今,博陵郡王崔玄暐的嫡系長孫,出身八大士族高門的崔家。 崔煥與張瑄,在現在的長安城裡,是走了兩個極端的人物,一個是青年才俊之首,一個是紈褲中的紈褲。崔煥看不起、瞧不上張瑄,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果是旁人的鄙夷,張瑄倒也視若無睹,絕對會坦然自若、雲淡風輕地獨行。因為任誰也想不到這具不堪的軀殼裡其實裝著一個足以傲視群倫的成熟靈魂——既然紈褲的「浪子回頭」或者「再獲新生」已經成為必然,他又何必計較一時的「得失」? 意氣之爭太過幼稚,沒有任何意義。 但面對這崔煥,他卻不能不停下來打個招呼。 無他,這崔煥算是他的「大舅哥」。張九齡在世時,曾為幼子張瑄定下一門親事,那就是崔家的孫女、崔煥的同母妹妹崔穎。 兩家世代交好,結為兒女親家也屬於正常。雖然後來張九齡罷相病逝,但崔家念在張九齡的舊情上,還是想維繫這門親事。只是後來張瑄的紈褲之名傳了出來,崔家就有些悔婚的意思,只是暫時還沒有付諸於行動。 張瑄定了定神走過去長揖下去,朗聲道,「博文兄久違了。」 崔煥雖瞧不上張瑄這等紈褲,但他終歸是斯文君子很有教養風度翩翩,張瑄主動問好見禮,他斷然不會失禮。 「好……咱們園中再敘話吧。」崔煥還了一禮,神態雖談不上多冷漠,但也毫無親熱感。然後就瞥了張瑄一眼,點點頭大踏步走了過去,與前面不遠處的一個士子談笑生風地一起進園而去。 「博文兄,令妹真的要嫁給那種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嗎?真是可惜了……」 「他們張家大禍臨頭,他竟然還有心思來這曲江飲宴上湊個熱鬧……哎,張相一代名相一世清名,盡毀於此浪蕩子之手,真是可悲可歎!」 「父母之命,我等晚輩不敢妄談。子記,且不說這個,你說今日虢國夫人的詩酒宴上,聖上和貴妃娘娘會不會親臨……」 張瑄漫步前行,持著虢國夫人的請柬也進了園。耳邊隱約傳進前行崔煥諸人的竊竊私語聲,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來。 紈褲落井下石,士子不屑一顧,兩邊都不「搭調」,上有危機臨頭,這就是如今他所處的環境。 …… …… 迴廊三折,曲徑通幽。 前面是一個巨大的空場,臨近水岸。這時,早已按照一定的規則擺滿了桌案,數十張案幾圍成了一個圓弧狀,不少有身份的人正在僕從的引領下入席。 而中間鋪設著紅地毯,地毯上放著一張寬大的書案,書案上筆墨紙硯齊全。 數十霓裳羽裙的侍女若串花蝴蝶一般往來穿梭,運送著各種酒水茶點果品。 張瑄站在外圍人群的一個角落裡,沒有往裡進。他很識趣,自己是沒有資格入座歸席的,能坐在那裡的非達官顯貴就是士林領袖。 —————————————— 求收藏、推薦和點擊,新書需要呵護,拜求各位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10章曲江池上詩酒宴(4) 第010章曲江池上詩酒宴(4) 片刻後,被邀請來的有些身份的賓客基本上都入座歸席完畢。張瑄掃了一眼,紈褲的記憶告訴他,有相當一部分人他是識得的——因為在場眾人完全可以這樣一句話來形容:不是張九齡昔日的同僚就是門生故舊。 張瑄也發現,賓客中屬於官僚權貴者並無實權派人物多是一些文散官,還有少數不知名的皇親國戚,猶以楊氏族人為多。但居於長安的當朝名士如王維之流,幾乎悉數到場。 所謂詩酒宴,無非是以飲酒娛樂穿插斗詩歌舞,屬於盛唐時代所獨有的一種上流社會交際活動。這種場合,自然少不了名士。 張瑄心裡明白,真正的清流名士雖然不會趨炎附勢投靠權貴,但如今虢國夫人和楊氏一族因為楊貴妃受寵而顯赫一時,虢國夫人更是被皇帝稱之為「姨」,勢傾朝野貴不可言,連公主以下都要持禮相待。虢國夫人親自下了請柬,有幾個人敢不給面子? 況且,這只是詩酒會友,也無傷大雅。 年青一代的文士來的也不少。其中的佼佼者如崔家的崔煥,開元宰相蕭嵩的孫子、駙馬蕭衡的兒子蕭復,左相陳希烈的孫子陳和等。這都是後來載入歷史的名人,比如蕭復,後來成為德宗朝的丞相,是大唐蕭氏拜相的第五人。 年輕文士想要謀求功名,得到權貴賞識薦舉是一條終南捷徑。長安城裡這些年輕氣盛自命不凡的青年文士,誰不想要在這種高雅的上流社會場合裡嶄露頭角甚至是一舉成名,所以來的是最多、情緒也最高漲,人人臉上都掛著期待和矜持的笑容。 張瑄所站立之處,很快被「清了場」。不管是認識或者不認識的公子哥兒,都遠離了他,投射過來的目光中多有鄙夷之色。張家出事,有人不屑一顧,有人唯恐惹禍上身,不一而同。 如此就在場上外圍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局面:以張瑄為中間分割線,左側是三五成群的青年士子,而在他的右側,則是千嬌百媚的仕女,多半是長安官宦人家的女眷及其侍女。 只是張瑄神色淡然平靜,不為所動。 不及弱冠的年紀,一襲青色長衫,玉帶束腰,面如冠玉,迎風而立,衣袂飄飄,整個人顯得英鋌而飄逸。週遭一些不知張瑄底細的懷春少女,時不時會投過一抹抹大膽挑逗的目光。 顧盼間,張瑄將微微有些興奮的目光投向了王維王摩詰。這個後世人稱「詩佛」、多才多藝的唐時文壇大師級人物,身穿一襲皂色便服,姿容清朗,兩道濃眉斜插入鬢,頜下一縷長鬚,雖人到中年,卻絲毫不顯蒼老,神采奕奕容光煥發。 王維趺坐在那裡,正在與坐在他身側的太子右庶子丘為談笑生風,突然感覺到人群外圍投來一抹熱切的目光,不由抬頭望去,見一個身材修長挺拔的清秀少年笑吟吟地望著自己,目光流轉,便報之以溫和的笑容。 張瑄也笑笑,旋即把目光收了回來。 人群一陣喧嘩,從正面昂首挺胸並肩行來了三個剛過弱冠之年的青年士子,皆是身材修長面容清秀的人中翹楚。這三人臉上雖然掛著溫和的笑容,但骨子裡的那份清高矜持卻是想遮掩都遮掩不住的。 正是崔煥、蕭復和陳和,聲名遠播的長安青年文士的代表人物,有「長安三傑」的美譽。 當然,在三人中隱隱還是以崔煥為首,崔煥的詩賦書畫小有名氣,是當今士林領袖王維的得意門生。 這三人分開人群走進去,先是各自向相熟的長輩或者前輩躬身見禮,然後才施施然坐在了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年輕一代能有資格入座者,唯這三人。 無數艷羨的眼神或者熱烈的眸子投射在三人身上,崔煥還好神色坦然寵辱不驚,趺坐在那裡波瀾不驚;但那蕭復和陳和終歸是年輕心盛,坐在那裡左顧右看,臉上微微顯出了幾分洋洋自得的光彩。 博學多才且出身名門高族,將來必然前途無量。在一干青年士子無聲的追捧中,年輕人心氣高,有些春風得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多時,隨著從曲江池南岸的聽濤閣那邊傳來優美婉轉的鼓樂之聲,兩排身著霓裳錦裙珠簾玉翠的美貌少女列隊而出,或端持玉盤或手執香囊或揚手散花,走動間因為金銀首飾的碰撞而發出清脆的玲瓏叮咚聲響。 兩隊盛裝少女中間,則緩步走來了一個濃妝艷抹的貴婦人。身穿淡青色真絲窄袖低胸上襦,肩搭白色綾羅披帛,下著描有金花的紅裙,裙下露出繡鞋上面的紅色絢履。行走間長袖飄飄搖曳生姿,貴不可言。 這便是那有名的虢國夫人了。張瑄站在那裡凝目望去,心裡暗暗搖頭:好大的聲勢和排場,怕是皇妃出行也不過如此了吧? 虢國夫人走到近前,在場賓客一起躬身迎道,「夫人!」 雖是婦道人家因為裙帶關係而起家,但這絲毫不能影響虢國夫人嫵媚的臉上散播著淡淡的威勢神光。她矜持地微微一笑,揮袖朗聲道,「諸位免禮,請坐。」 這個時候,隨後跟來的樂隊也團團趺坐在了一側,開始吹拉彈奏。悠揚的宮樂聲中,依然高坐上位的虢國夫人環視眾人,舉盞笑道,「奴家今日做東,邀請諸位大人才俊相聚於曲江池芙蓉園之內,當縱酒放歌娛情盡興不醉不歸!請飲!」 眾人也皆笑著舉杯為禮,「夫人請飲!」 虢國夫人矜然一笑,姿態優雅地舉杯暢飲。而眾人也自相繼掩袖一飲而盡。 侍候在側的侍女趕緊用玉盤呈上絲帕,虢國夫人放下杯盞,用兩根細長白皙的手指捏起絲帕,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下嘴角,然後望著眾人又笑道,「如此良辰美景,鬥酒斗詩方為樂趣。奴家不才,願意出個題目,還請諸位才俊吟詩作賦一番,為今日之盛會留下一段佳話。」 說到此處,虢國夫人沉吟半響,扭頭望著曲江池岸邊的一排垂柳,抿嘴笑道,「就以江邊楊柳為題如何?」 —————— 求點擊、收藏和推薦票,高潮即將來到啊,淚奔求各種票!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11章曲江池上詩酒宴(5) 第011章曲江池上詩酒宴(5) 以柳為題,本是尋常。唐時風花雪月盛行,文人騷客多以詠柳寄情。如此,算是很套路、很普通的詩題了。 圍觀士子轟然叫好。張瑄站在那裡卻是暗暗一曬,心道這題目出的太白太俗太沒有水平。看這架勢,這哪裡是士子文人以詩會友,純屬是給眼前這貴婦人解悶湊樂子的「調劑品」。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逝。他今日來並非是為了參與斗詩出風頭,而是別有所圖。斗詩之後便是純粹的酒宴,不管是有沒有資格入席的來客,哪怕是家僕下人,都能在隨後的自由宴會上縱情暢飲,自然有虢國夫人的人來安排招待。 喝酒不是目的,但唐時民風開放,這種文士集會,伴隨暢飲的往往是縱論國事,不管有無官職身份,都可以暢所欲言——張瑄等待的便是這個時機。 至於詩題為何,基本上與他無關,只耐心旁觀便是。 無論是坐著的貴賓還是圍站在外圈的士子仕女,都將目光投向了曲江池岸邊那隨風拂動的垂柳上,皺眉沉吟著。 張瑄眼角的餘光發現身側不遠處的徐文彬也正在抓耳撓腮,恨不能立即吟出驚天之作好在人前顯露一番,從而一舉成名天下知,不由感覺一陣好笑。 記憶告訴他,此人最缺的是才情,最不缺的是尋歡作樂的歪門邪道。這等草包竟然也想在文士雲集的場合裡表現一二,著實令張瑄不齒。 徐文彬正在撓頭間,突然見張瑄似笑非笑地向自己投過一絲嗤笑,不由大怒。 他自己算是一個沒有文化的「流氓」,但張瑄又比他強得了多少?你比老子更爛……徐文彬冷冷一笑,怒視著張瑄。 張瑄撇嘴一笑,扭了過頭去。 徐文彬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立即大步走過來衝著張瑄壓低聲音斥道,「張瑄小賊,你可是在嗤笑某家?」 張瑄嘴角一曬,淡淡道,「徐二公子這是哪裡話來?一向聽聞二公子博學多才,吟詩作對無所不通,今日虢國夫人以詠柳為題,定是對了二公子的胃口。小可正在靜候公子佳作,怎敢嗤笑?」 「你……」徐文彬立即漲紅了臉。說他這個浪蕩紈褲博學多才,簡直就是絕妙狠辣的嘲諷。可偏偏張瑄態度平靜,罵人不吐骨頭,徐文彬儘管心裡恨極,卻也不敢當場發作。 在虢國夫人的場合裡,他不敢亂來。要是攪了虢國夫人的興致,他可要吃不了兜著走。別看他是大理寺卿的兒子,但在虢國夫人眼裡,根本就是一隻小螻蟻不值一提。 「小賊,咱們走著瞧!某要看看你怎麼死!」徐文彬恨恨地跺了跺腳,咬牙切齒地撂下一句狠話走了去。 …… …… 見眾人都在沉靜構思,虢國夫人嬌柔慵懶地向後靠在了軟榻上,向身後擺了擺手。一個身材婀娜的美貌舞孃輕盈上前,伴隨著柔和婉轉的音樂聲翩翩起舞。 一曲歌罷,舞也歇。 待眾舞孃退下,崔煥淡然笑著長身而起,向虢國夫人躬身一禮,朗聲道,「夫人,小生崔煥斗膽拋磚引玉了。」 虢國夫人笑吟吟地望著崔煥,點點頭道,「崔家小哥兒是王摩詰的學生,才名遍佈長安,就連聖上和貴妃娘娘都有所耳聞……好吧,奴家就洗耳恭聽你的佳作。」 端坐在側的王維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溫和的笑意來,他望著自己的得意門生,輕輕點了點頭。 得到了恩師的支持,崔煥昂然起身,大步走向場中,俯身在事先準備好的書案上提筆,略一沉吟,揮筆而就。 寫完,崔煥雙手持著紙張,笑了笑,將之遞給了一旁侍立著的虢國夫人府中的小廝。 小廝捧著墨香流韻的崔煥新作,畢恭畢敬地遞給了坐在虢國夫人身側的今日宴會充當「斗詩裁判」的駙馬都尉楊錡。 楊琦是楊貴妃的堂兄,娶了當今皇帝李隆基的女兒太華公主,官拜銀青光祿大夫、守衛尉卿、駙馬都尉、侍御史。 按說這老楊家和老李家的關係真夠混亂的,妹妹嫁給了老子,而哥哥卻又娶了女兒,這就相當於妹妹又成為哥哥的長輩。而如果再算起當初楊玉環曾經嫁給壽王李瑁……這當真是混亂之極。 這也就是風氣極端開放的大唐王朝,換成任何一個朝代或者時代,都不可能出現如此冠冕堂皇的亂、倫現象。 話說回來了,這也正代表著巍巍大唐所獨有的無雙魅力。 楊琦乾咳了兩聲,端著架子,望著崔煥的詩作大聲吟道,「折江柳——曾栽楊柳曲江池,一別帝都兩度春。遙憶青青江岸上,不知攀折是何人。」 「好詩。如果某沒有猜錯的話,崔公子此詩是借物道情,緬懷早年離京友人之作。真性情真才情,長安三傑之名果然名不虛傳。」楊琦吟唱完畢,國子博士黃明忍不住拍案叫好。 丘為也笑了笑,側身向王維道,「摩詰兄,崔煥此詩對仗工整頗有意境,不錯不錯……」 王維微笑不語。雖然心裡頗為滿意,但面子上因為是自己的學生,他這當老師的自然要矜持一些,不好公開叫好。 而其他在座權貴名士,也頗有點頭讚許之意。 崔煥不僅有才、還有優越的家世出身,兼之人才清雅,在長安士林中一向很有聲望。他如此拋磚引玉,雖未引起滿堂彩,但也開了一個好頭。 楊琦雖通些詩文,但造詣功底比起黃明這些當今名士來還是差了許多。見王維黃明等人叫好,楊琦也不吝給崔煥一個面子,便也附和笑道,「所言極是,崔公子此作甚妙,甚妙,堪稱上乘。」 其實,崔煥此詩中規中矩,雖也真情實感,卻無太大的出彩之處。 崔煥朗聲一笑,「諸位師長大人過獎了,崔煥實不敢當。」 說著,崔煥心滿意足地退回坐席。他再性格沉穩內斂,也還是20多歲的年紀,年輕人尤其是有才的年輕人哪裡有不好強好勝的? 見崔煥討了一個綵頭,大大露臉,蕭復坐在那裡也有些坐不住了。三人同為「長安三傑」,明裡意氣相投乃是詩友良朋,但其實關係並不融洽,背後裡互相競爭,對試圖踩著對方的肩膀往上爬。 所謂文人相輕,古語誠不欺人也。 只是崔煥性格光明磊落,書生氣十足,有「計較」都願意在明處,而蕭復和陳和兩人則城府陰沉,為人稍顯陰險世故,偽裝功夫很上心。 這便是差別。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12章曲江池上詩酒宴(6) 第012章曲江池上詩酒宴(6) 蕭復一念及此,立即起身走到場中,施禮道,「夫人,諸位大人、前輩,小可也偶得一作,且請諸位斧正。」 說完,蕭復也自是伏案寫就,然後委託小廝傳給了楊錡。 「堤上柳——垂柳萬條絲,夏來織別離。行人攀折處,是妾斷腸時。」 楊錡吟完,不由笑道,「蕭復年少多才,風流倜儻,頗有蕭駙馬當年之風。簡單一個柳題,也虧得蕭復能作出此等郎情妾意地詩作來。」 楊琦這麼一做評價,在場眾人都朗聲笑了起來。 丘為不以為然地眉頭一挑,他覺得蕭復這詩作太過輕佻,只是楊錡已經出言誇讚了,他便不好再說什麼。 虢國夫人媚眼一挑,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不想蕭復人小鬼大,不僅才情高,同樣也是這花叢中的老手了。行人攀折處,是妾斷腸時——哎呦呦,不知蕭家的小郎君惹得哪位小美娘傷心斷腸喲?」 「說來給奴家聽聽?」 眾人都哄笑起來。 唐時文人狎妓其實並非醜事,而是雅趣。只是才子狎妓方才叫做真風雅,而不學無術者樂於此道,那就成了真紈褲,一如之前的張瑄。 蕭復輕輕一笑,也不解釋,再次虢國夫人深施一禮。 虢國夫人凝望著眼前這個英俊不凡的挺有趣的小郎君,心裡暢快,不由放肆地格格縱笑起來,半響才掩嘴揮袖道,「好,奴家也來湊個趣,助個綵頭。花娘,賞這蕭家的小郎君一個小美娘,算是助興。」 虢國夫人身後的一個僕婦躬身應是,回頭隨意指了一個十四五歲的清秀侍女,那侍女神色一變,但也不敢說什麼,立即乖巧地垂首走到了蕭復坐席的後面,侍立不語。 蕭復一怔,倒是沒有想到虢國夫人如此湊趣。但他心裡雖不以為然,卻也不敢當面拒絕,只得再次躬身道謝然後退下。 …… …… 「憶江柳——搖曳惹風吹,臨堤軟勝絲。態濃誰為識,力弱自難持。學舞枝翻袖,呈妝葉展眉。如何一攀折,懷友又題詩。」 崔煥和蕭復之後,長安三傑中的另一位——陳希烈的孫子陳和自然也不甘人下,也起身作詩一首,旋即也引起了在場眾人的連番叫好。 此番斗詩,長安三傑接連上陣,連中綵頭。極大地調動起現場的氣氛來,幾個青年士子也壯著膽子先後上場吟詩,儘管急就章的詩作沒啥出彩之處,比起崔煥三人來遠遠不如,但還是博得掌聲陣陣。 虢國夫人興致高漲,連連出手賞賜,反正她今天準備的財帛獎品甚多,完全是有備而來。詩如何、質量高低不是關鍵,逗個樂子弄個心情舒暢才是關鍵。為圖一樂,她也不吝惜些許財物。 張瑄站在外圍,淡淡笑著旁觀一干青年士子爭相上場斗詩出盡風頭,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濃重。唐是一個詩的國度,野史說就連販夫走卒都能酸溜溜地吟上兩句詩,實地看來雖有誇張的成分卻也不算太離譜。 他本無意,卻不料一側的有心人徐文彬站在那裡望著他笑吟吟雲淡風輕的樣子就來氣,咬了咬牙,徐文彬突然大聲喊道,「諸位諸位,張府的三公子張瑄乃是名門之後,聽說博學多才、頗有張相遺風,今日適逢盛會,是不是也吟詩一首讓某等開開眼界?」 「那是、那是,張小公子才學過人,應來一首!」 「張相才學風流舉世聞名,三公子又豈能落於人後?大伙說是不是?」 徐文彬的話音剛落,他的幾個伴當也就知趣地出言附和。而旋即,不少別有用心的青年士子也不懷好意地叫喊了起來,現場亂成一團。 誰也聽出徐文彬居心叵測意在調戲和嘲弄張瑄,不過還是有很多人跟著瞎起哄,準備看張瑄的笑場。張家目前出了事,想要落井下石的人可不在少數。 瞬間,場上場外眾人的目光都聚焦投射在張瑄身上。 張瑄眉頭一挑,冷冷向徐文彬掃了一眼。 徐文彬連聲怪笑,心道張家小賊你不是嘲笑某家嘛,某今日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你出一大醜! 眾目所致卻非眾望所歸。 張瑄今日曲江之行,主要是為張家的危機謀求一個重要的突破口,沒有參與斗詩出個人風頭的心思。因為事有輕重緩急,解除家族危機遠遠比個人出風頭更重要。在目的沒有達到之前,他不願意節外生枝。 可計劃遠不如變化快,就如張九鳴和張九皋不聽他的勸告突然趕去投靠李林甫一般。他本無意,可奈何還是被推到了台前。 張瑄心裡明白,在這種時候,徐文彬的惡意挑釁是一回事,他如果畏縮不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倘若還是那個張府紈褲,出乖露醜也就罷了,因為他的聲名本就很爛;但紈褲已成過眼雲煙,現在的張瑄自有尊嚴! 這一步不跨出去,他今後將很難在長安、在大唐站住腳,會真正徹底淪為一團人人喊臭起而遠離的臭狗屎,再也沒有了翻身出頭之日。 既然如此,那還等什麼?反過來說,這何嘗不是一個洗雪前恥更正聲名的絕佳時機! 當斷不斷受其亂。作為現代學者和曾經的官場上位者,張瑄性情果決堅毅,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絕不拖泥帶水。 一念及此,他定了定神,淡然向前而行,在眾人的矚目下飄然進了場。 「拜見夫人!拜見諸位大人。」張瑄神色從容,先是向虢國夫人躬身一禮,然後團團作揖,舉止有度。 虢國夫人細長的柳眉兒輕輕佻了一下,笑著回頭向身側的楊錡小聲問道,「三弟,這就是張九齡家的那個浪蕩子張瑄?挺俊秀的一個小哥兒嘛,好端端地,怎麼就弄出一個浪蕩紈褲的聲名來?」 楊錡搖了搖頭,微笑不語。他之前沒有見過張瑄,只是略有聽聞,說是張九齡的小兒子如何如何不堪而已。 王維也有些好奇地深深凝望著張瑄。不知怎麼地,張瑄的目光投射過來,讓這位當今文壇領袖心頭驟然浮蕩著一種很深邃、似是被人看穿了的詭異感覺,對於王維來說,這可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丘為則暗暗搖頭歎息,他曾經在張府接觸過張瑄兩次,很瞭解也很清楚眼前這公子哥是個什麼貨色。更是無比痛心,張九齡一代名臣名士,才高八斗名滿天下,卻生出了這麼一個不爭氣的紈褲子! 場外的徐文彬等人沒有想到張瑄竟然真有膽子上場。畏縮不前是為小丑,但上了場做不出詩或者吟出狗屁不通的詩歌來,那就是出大醜了。 —————— 不好意思,今天家裡來了客人,更新晚了,抱歉。求收藏。點擊。推薦票啊,新書需要呵護。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13章一唱一和一賭局(1) 第013章一唱一和一賭局(1) 崔煥眉頭略微一皺。 張瑄再不堪,但在面上,現在也仍然是他們崔家的未來女婿。 只要張家和崔家的婚約一天不接觸,張瑄是崔穎未婚夫婿的身份就不會有任何改變。因此,看著張瑄即將出醜,崔煥心頭其實也不怎麼舒服。 只是到了這個份上,他也無可奈何。只盼著張瑄多少懂些詩文,好歹弄出一首詩來應付過場,免得讓崔家跟著他一起蒙羞。 蕭復和陳和則不屑一顧地瞥了張瑄一眼,又將頭扭向了別處。兩人坐在一起勾肩搭背手指不遠處的曲江池水面的盛開荷花,一邊賞景一邊說說笑笑,根本就沒有把張瑄放在眼裡。 虢國夫人凝視著眼前這個臭名遠揚但看上去卻也清秀飄逸氣質不凡的挺拔少年,玩味地笑了笑,「張瑄——爾父昔日也是我大唐名士,名滿天下。想來張九齡的兒子,文采也不會太差。好吧,你且吟來,吟得好,奴家定有重賞。」 「是。」張瑄掃了一眼這個史書上記載的聲名狼藉的虢國夫人,再次躬身為禮,卻又同時朗聲道,「夫人,大理寺卿徐大人府上二公子徐文彬亦是才學過人,尤其擅長詩賦。今日詩會,機會難得,某願意與徐二公子一唱一和為夫人助興,還請夫人恩准。」 虢國夫人哦了一聲,艷麗嫵媚豐腴的臉上更是堆滿了玩味的笑容。她向場外投過一瞥,然後朗笑道,「也好。既然你二人如此有心,奴家就受之不恭了。來人,去請徐嶠家的二公子徐文彬入場。」 其實也不用派人去請,張瑄的話當眾說出,早就傳入了徐文彬和在場眾人的耳朵。 張瑄固然名聲不堪,但這徐府的徐文彬也不是什麼好鳥,名聲亦是在外。這兩位長安紈褲竟然當眾互相拆台「狗咬狗」——因此張瑄這話一出口,有不少人都忍不住偷笑出聲來。就連蕭復和陳和也充滿興趣地回頭來望向場中,準備看一場好戲。 竊竊私語聲中,眾人異樣的目光注視下,張瑄起身在當場站得筆直。他向人群邊緣處的徐文彬招了招手,冷冷一笑道,「徐二公子,夫人有請,你還不入場要待何時?」 徐文彬惡狠狠地瞪著張瑄,暗暗咬了咬牙,心道:上就上,老子還能怕你這小賊?我就不信你這小賊還真能作出詩來。 兩人在一起廝混一年多,自然互相瞭解頗深。徐文彬料定張瑄只是虛張聲勢,當眾之下,他也不能弱了徐家的面子,因此就硬著頭皮走進了場中。 在場士子和權貴名士諸人,都或端坐或凝立曬然笑著,好笑地望著兩個長安紈褲且看他們準備如何把這場好戲演下去。 「二公子請吧。」張瑄擺手笑了笑。 徐文彬怒視著張瑄,卻冷笑道,「你先請。你要吟得出,某便可以吟。張瑄,某今日還就要看看,你這四六不通的小賊怎生吟得出詩來?」 「若我吟得出呢?」張瑄凝視徐文彬,雲淡風輕地擺了擺手淡淡笑道,「你又待如何?」 「那——某便輸你百貫錢!」徐文彬氣沖沖地脫口而出,也顧不上這是大庭廣眾的上流社會詩酒宴,氣急敗壞地道,「如若你吟不出,便把你那只西裡伯斯的白鸚輸給某家!你可敢賭?」 當真是無可救藥的紈褲子啊。這等場合上竟然就開賭了,賭就賭吧也無傷大雅,可索要的賭注卻是這等上不了檯面的嬉游褻玩之物——眾人一陣哄笑,王維等名士更是皺眉不語。 「好。如若我吟不出詠柳詩,那只白鸚便輸給你。不過,如若我吟出詩來,也不要你輸百貫錢,只需當眾向在下賠罪道歉,說聲『徐文彬是個草包貨色』便可!」張瑄嘴角浮蕩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調笑道。 「你這小賊!……」徐文彬惱羞成怒正要發作,卻見張瑄再次向虢國夫人躬身施禮,「還請夫人做個見證!」 「好,好,好!奴家便為兩位小哥兒做個見證。有奴家和諸位大人為證,誰也不許耍賴。」虢國夫人哈哈大笑起來,連道三個「好」字,笑得前仰後合,華麗的胸前一片波浪起伏。 她組織這曲江池上詩酒宴,無非是窮極無聊逗個樂子,於她而言,張瑄和徐文彬這一對「活寶」在場上這麼一來二去「演戲」一番,遠遠比吟詩作對更值得一看。 虢國夫人這麼一表態,旁人便不能再提什麼異議了,只能任憑兩人胡鬧下去。 徐文彬氣得臉色發白,咬緊牙關垂下頭去。他不敢當眾駁虢國夫人的面子,只能恨恨地等待張瑄出醜。 「無恥之尤!」蕭復不屑地撇嘴一笑。 而在他身旁的陳和也自是有模有樣地鄙夷道,「無聊之極,這兩個草包寡廉少恥,當真是令人生厭。」 崔煥暗暗歎息了一聲,默然抬頭向場外的仕女群中掃去。不遠處,幾個侍女的簇擁下,一個年約十六七歲身材婀娜明眸皓齒的清麗少女正柳眉緊蹙地站在那裡,望著場上談笑自若的張瑄,俏臉上竟然浮現起了難堪的羞紅之色。 正是崔煥的同母妹妹崔穎。 雖對這張瑄厭惡之極,也極度排斥跟其人結親,而崔家也有意要退婚;但在婚約沒有解除之前,張瑄在名義上還是她的未婚夫婿。 這廝如此沒臉沒皮沒羞沒臊地當眾出醜,崔穎自覺臉上發燒。 而正站在人群外圍翹首張望的張府下人張力,更是羞臊地垂下頭去,簡直不好意思再繼續看下去了。 …… …… 張瑄倒背雙手,慢慢向場中的書案走去,姿態飄然沉靜。但他的面色雖然看上去平靜坦然,心裡卻是暗道了幾聲慚愧。 以他前世的國學功底,學做幾首古詩亦無不可。只是要想在一群唐朝詩人裡勝出怕也不容易。事到如今,也只能借鑒模仿甚至是剽竊一些「古人」的詩作。為了更正聲名,徹底洗盡這紈褲子身上的一身污水,他也顧不上許多了。 走到書案跟前,張瑄提筆沉吟了一下。 徐文彬站在一旁頓時冷笑了起來,「咋?方才牛皮吹得震天響,事到臨頭卻又退縮了?」 張瑄沒有理他,逕自埋首揮筆寫就。 ______ 今晚沖榜,凌晨會更新,請大家捧場支持。晚上還有更新。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14章一唱一和一賭局(2) 第014章一唱一和一賭局(2) 寫完,張瑄將詩作交由身旁的小廝,卻沒有下場。而是繼續伏案揮筆疾書,眾人都吃了一驚。就連那小廝都覺得非常詫異,心道這張家的浪蕩子能寫一首詩便不錯了,怎麼還…… 第二首詩作完成,張瑄還是沒有下場。稍加沉吟,繼續揮筆下去。 由此,場上原本的嗤笑聲、竊竊私語聲以及沉重的呼吸聲,都一掃而空,百餘道倍感不可思議的目光投射在張瑄挺拔的背影上,心頭都浮蕩起一種極其古怪的感覺來。 終於,張瑄朗聲一笑,將筆一放,長身而起。 小廝將張瑄在盞茶時間裡寫就的三首同題詠柳詩作呈了上去,交到了楊錡手裡。 楊錡好奇地接過來,掃了一眼,然後朗聲吟道—— 「折江柳,和崔煥——傷見曲江楊柳春,一重折盡一重新。今年還折去年處,不送去年離別人。」 楊錡誦讀完,場上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都是文士,焉有不識貨的道理? 張瑄這詩作極其高明,不僅切題,還有意貼近了崔煥所作詠柳詩的意境,其難度之高要比崔煥勝出一籌。 這怎麼可能?這紈褲子竟然真的作出佳作來了?大部分人一時間都有些接受不了,如果這詩作的作者不是張瑄,此時恐怕全場早就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或者叫好聲了。 崔煥嘴唇哆嗦了一下,猛然抬頭凝望著張瑄,見張瑄正笑吟吟地回望著自己,不由呆在那裡。 他倒也不是嫉妒,而是震驚。同樣是傷懷道離別,詠柳寄情,但張瑄此詩無論立意還是章法,都比他的要強——這浪蕩子何時有了此等才華? 蕭復與陳和也有些驚訝,不過卻都還是不以為意地撇撇嘴,認為不過是瞎貓碰了死耗子的僥倖而已。 長安浪蕩子的狼藉不是一天「鑄」成的,而想要搖身一變正聲名,僅憑一首詩還遠遠不夠。 丘為和王維對視了一眼,也都從對方眼眸中讀到了掩飾不住的吃驚。 虢國夫人卻不耐煩地擺擺手,「三弟,繼續誦讀,不是還有兩首詩嘛。」 楊錡乾咳了兩聲,繼續誦讀道—— 「堤上柳,和蕭復——嫋嫋古堤邊,青青一樹煙。若為絲不斷,留取系郎船。」 楊錡這番誦讀完畢,丘為再也忍不住拍案叫絕,「妙哉,妙極!此詩雖也不脫離情舊旨,但構思新穎用詞巧妙,想像奇特而又切合情景,令人耳目一新。」 「曲江古堤兩旁,垂柳成行,仕女裊裊婷婷,清淚兩行。」一直保持沉默的王維也開口讚道,「一樹煙,妙極。張家小哥兒此詩造語新穎,堪稱是上乘之作。」 王維很少公開讚揚青年士子的詩作,有不少士子攜帶詩集找上門去,懇求數日,也換不來他金口一開。可今日他卻為張瑄開了金口,這就是肯定了張瑄今日詩作的質量,而王維的態度直接影響著眾多士子的態度。 因此,兩位當朝名士的讚賞性評價,漸漸就引起了場上場外士子的同感,慢慢也就有了些許的叫好聲。 當然,更多的人都保持著沉默,將匪夷所思的目光投射在張瑄的身上。 「憶江柳,和陳和——無力搖風曉色新,細腰爭妒看來頻。綠蔭未覆長堤水,金穗先迎上苑春。幾處傷心懷遠路,一枝和雨送行塵。東門門外多離別,愁殺朝朝暮暮人。」 楊錡再次將張瑄的最後一首詩作吟誦完畢,回頭向虢國夫人歎道,「三姐,都說這張九齡的幼子浪蕩紈褲不學無術,但今日一見,方知是流言蜚語不足為信。張瑄此子詩作三首皆為上乘佳作,如此才華,埋沒已久了……」 「是不錯,真不錯哩。」虢國夫人古怪地笑著,嫵媚的容顏上紅光流轉,轉頭凝視著正緩步走來的張瑄,眼眸裡閃爍著某種迷離的光彩。 崔煥三人面面相覷,面色都漲紅起來。 他們三人被稱之為長安三才子,在長安青年才俊中號為翹楚。今日詩會更是風頭正勁,卻不料,眼前這張瑄橫空出世,以三詩和三傑的絕世才情,頓時就將三人的名頭壓了下去。而事後,必然會在長安文壇上留下一段久久傳唱的佳話。 崔煥此刻倒是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張瑄既然是真才子假紈褲,那麼他跟崔穎妹子的婚約當可維繫……只是張家長子張煥犯了大案,張家前途未卜,家族還肯不肯將崔穎嫁給張瑄,也還真是難說了。 「三詩和三傑,當真是一段佳話。」丘為與王維對面相視,撫案朗聲道,「子壽先生後繼有人,可喜可賀也。」 丘為和王維都算是張九齡的晚輩,一向對張九齡的官德才名頗為敬仰尊重,見張瑄洗掉紈褲外衣盡顯名門之後本色,是打心眼裡高興。 …… …… 「東門門外多離別,愁殺朝朝暮暮人。」場外的崔穎喃喃吟誦著,眸子裡的某種光彩越來越盛,心中莫名地生出了幾分歡喜,又有幾絲悵惘,「你這是為誰傷離別,又為誰朝朝暮暮思不絕呢?」 「小姐,都是謠言害死人了,誰說這張家的三公子不學無術嘛,這三詩一出,連摩詰先生都讚歎不已……」崔穎身邊的侍女輕輕插話道。 崔穎沒有作答,卻是抬頭怔怔地向場中依舊是雲淡風輕的張瑄望去,心裡幽幽歎息道:「三詩和三傑,才華堪稱絕世。難道,張瑄你這往昔的浪蕩聲名真的是謠言所致?」 僕從張力目瞪口呆地站在人群外圍,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他簡單的腦殼子怎麼也想不通,自家這不學無術的浪蕩三公子咋就搖身一變成了大才子了? …… …… 虢國夫人越看越覺得張瑄面如冠玉身材挺拔氣度不凡,越看越順眼,遠勝於崔煥、蕭復、陳和三人,見張瑄猶自站立當場,便歡喜笑道,「好一個俊秀有才的張家小哥兒,難得難得。來人,為張家小哥兒看座。」 「謝過夫人。」張瑄躬身施禮,起身扭頭望向了另一側尷尬站在那裡的徐文彬,朗聲一笑,「徐二公子,你我賭約已完,你還有何話說?」 虢國夫人聞言放肆地大笑起來,「對頭,有奴家為證,徐家小子你要耍賴可萬萬不成。快來快來,當面向張家小哥兒賠罪道歉,履行賭約吧。」 徐文彬面色如土。他沒有想到張瑄竟然還真有驚天才學,更沒有想到,張瑄的兄長如今落難在大理寺他父親徐嶠的手上,張瑄竟然還會不依不饒,非要自己當眾出醜賠罪並自認草包。 但虢國夫人話已出口,又有眾人為證,他不敢反悔。只得低頭咬牙切齒地疾行過來,草草向張瑄躬身唱了一個喏,然後含憤輕聲匆匆道,「徐文彬是個草包貨色……」 說完,徐文彬掩面遮羞落荒而去,場上眾人一陣哄笑。 徐文彬逃出人群之外,回頭來目光陰沉地望著場中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張瑄,惡狠狠地道,「好小賊!你坑得老子好苦!好,好得很,你家兄長落在大理寺,這仇某家有的報!」 ———————— 第二更送到,收藏、點擊、推薦。另:凌晨5分左右會更新,拜求諸位在線的書友來幫老魚沖榜,投下幾張免費的推薦票,謝謝。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15章妒火熊熊 第015章妒火熊熊 見虢國夫人讓隨從將桌案擺在她的身側,與楊錡、王維、丘為等人平行,不由稍稍有些猶豫。 楊錡回頭一笑擺擺手道,「但坐無妨,坐吧。」 虢國夫人掃了張瑄一眼,見他坐定,便又舉杯笑道,「今日詩酒宴會,佳作頻出,非常暢快!奴家雖是女流之輩,但也願意與諸位滿飲三大盞!」 「謝夫人。」眾人也舉杯痛飲。 張瑄坐在那裡,也微笑著喝光了酒盞裡的酒,然後放下酒盞,便感覺到崔煥、蕭復和陳和這三人從對面投射過來的複雜目光。 從沒有資格入席的、名聲狼藉不堪的長安紈褲浪蕩子,到詩才壓長安三傑一頭的無雙才子兼虢國夫人的座上嘉賓——張瑄的嬗變速度忒快,其過程也顯得詭異了一些,這讓心高氣傲的三人一時間還沒有完全接受得了。 崔煥心情雖然震驚雖然複雜,但心神還算是淡定。他師從王維,不但在詩才畫技上得到了王維的七八分真傳,還學到了老師的名士風骨。張瑄的此番正名崛起,他心裡並無嫉妒之感。 但蕭復和陳和心裡此刻卻萬般不是一個滋味,胸中丘壑縱橫。這麼一個原本他們不屑一顧不學無術的浪蕩子,突然橫空出世在才學上壓了他們一頭,將他的崛起和洗雪前恥建立在了損傷兩人名頭的基礎上,這讓他們如何能不妒火熊熊? 見張瑄向這邊望來,崔煥笑了笑,舉杯向張瑄示意。張瑄也舉杯回禮,各自遙遙乾了一杯。 王維也笑吟吟地轉頭望著張瑄,舉了舉杯。對於這個年輕人,王維從一開始就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他不怎麼相信這樣一個氣質不俗目光清澈無邪氣的年輕人會真的是什麼浪蕩子。而後來的事實證明,他的眼光並沒有錯。 張瑄起身躬身一禮,然後才重新入座舉杯回敬。這種彬彬有禮的風度,落入週遭諸多名士和權貴官員的眼中,都不禁暗暗讚許。 所謂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張瑄的狼藉聲名如何如何都是傳說,而現實一看,卻並非如此。如此俊朗才子風姿雅士,也不知道怎麼以訛傳訛被誣陷成了浪蕩子……想想也是,張九齡的兒子,怎麼可能如此不堪? 這是很多人現在的真實心態。 唯有丘為的臉上還浮蕩著一絲疑惑。他不住地打量著張瑄,因為他跟張家的關係稍好一些,有一些來往,知道過去的張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貨色。可如今—— 丘為搖了搖頭,有些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再想。無論如何,張九齡的兒子能浪子回頭,總歸是一件好事。 虢國夫人一邊跟身側的楊錡說話兒,一邊用媚眼的眼角餘光掃視著張瑄。越看越覺得眼前這風神如玉的少年郎惹人喜愛,心裡就有些莫名的情緒滋生著。 她舉起酒盞向張瑄媚笑道,「瑄哥兒,來,陪奴家飲一盞!」 張瑄趺坐為禮笑了笑,起身道,「謝夫人。」 虢國夫人放肆地格格嬌笑著,胸前那一抹雪白下波濤起伏,她側身過去,媚眼如絲,跟張瑄對飲了一杯。 她的這種毫不遮掩的媚態兒看得王維等人眉頭暗皺。楊錡在一旁心裡暗笑,心道:這娘們難道是看上張家這小子了?…… 虢國夫人望向自己的異樣神情,張瑄如何能察覺不到。 這虢國夫人先嫁裴氏,後裴氏早亡便守寡至今。但這娘們在長安的名聲不怎麼好,據說有不少入幕之賓,還與楊國忠有一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過,是真是假都與張瑄無關。他之所以跟虢國夫人虛與委蛇,不過是適逢其會罷了,不會真的跟這個女人有什麼過深的交集。 …… …… 一曲歌舞又畢。在虢國夫人的安排下,她府裡的樂師將張瑄方纔的最後一首詩作配樂編舞,現場表演,引得了現場歡呼聲如潮。 蕭復望望張瑄這邊,見他或與虢國夫人「勾肩搭背」或與王維等名士談笑暢飲,皺緊了眉頭。而回頭來無意間瞥見場外崔家小姐崔穎在幾個如花侍女的簇擁下正怔怔癡癡地凝視著場上的張瑄,心頭的妒火就再也按捺不住,騰地一下被點燃了。 崔穎是長安才女,出身崔家大族,容貌秀美。蕭復自見崔穎一面便驚為天人,狂熱地愛上了崔穎。不過崔穎終歸是張瑄名義上的未婚妻,他倒也不敢表現出來,生怕這會有損於他的清名。 原本以為崔穎跟張瑄接觸婚約是遲早的事情,以他的出身和才名,去崔家提親,崔家焉有不允的道理? 可如今這張瑄卻突然「浪子回頭」了,以一副才華絕世的全新面目出現在長安上流社會……無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似乎都有助於鞏固他和崔穎的婚約。 蕭復接受不了。 一念及此,他霍然起身,離席向前走去,帶起一陣風。 走到虢國夫人跟前,蕭復定了定神,笑著躬身道,「夫人,今日詩酒宴,盛會非常,今酒過三巡,小生不才,願意與張瑄一起再為夫人吟詩助興,還請夫人出題。」 蕭復此話一出,在場眾人就都停下了話頭,放下酒盞扭頭望向了這個面色微微有些發紅的長安青年才俊,有不少人都猜出他大抵是對張瑄的「出頭」感覺不服氣,趁機出來主動「發難」,大有繼續比試較量一番的用意。 虢國夫人今日心情暢快,連番飲酒,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她嫵媚的臉上浮蕩著一抹酡紅,媚眼閃動眼波游離,熟透了的豐腴的身上發散著說不出的魅惑氣息。 她聞言格格一笑,身子後仰慵懶地挺胸扭頭望著張瑄,媚眼一挑,「瑄哥兒,蕭家的小郎君看樣子是對你的詩才不太服氣喲,你可願意跟他再比試比試?」 說著,她又伸出纖纖蔥白一般粉嫩的玉手去,兩根手指夾起一塊糕點,往鮮艷的紅唇裡送去。 張瑄抬眼掃了蕭復一眼,見他投射過來的眸子裡頗有幾分火氣,先是詫然,旋即釋然。 說實話,張瑄洗刷醜名的目的已經達到,不願意再在人前顯擺跟別人鬥什麼詩才。但他剛要拒絕,卻聽虢國夫人在旁縱笑著大聲道,「瑄哥兒,比試比試,讓奴家看看你能不能勝過這蕭家的小郎君……要是勝了,奴家重重有賞。」 虢國夫人這句「題外話」突然讓張瑄心頭一動。他略加沉吟,心裡便立即開始調整自己之前的「計劃」——或許,通過這虢國夫人也能達到自己拯救張家危機的目的? —————————— 新書沖榜,急需推薦票,各位火線支援吧,拜謝。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16章一山更比一山高 第016章一山更比一山高 蕭復神色沉靜,淡漠地站在那裡,凝視著張瑄,眼睛眨也不眨。 張瑄緩緩起身來,向虢國夫人躬身施禮,「張瑄遵命。請夫人出題。」 虢國夫人望著張瑄嬌笑著,眼波流轉,卻一時間想不出什麼好題目來。她探手指了指王維,笑道,「摩詰先生當世名士,可替奴家出一詩題吧。」 王維一怔,旋即點頭笑了笑。他沉吟了一下,隨意指了指眼前曲江池上盛開的荷花,朗聲道,「夏日炎炎,曲江池上荷花盛開,便以荷為題吧。」 …… …… 眾目睽睽之下,蕭復鐵了心想要張瑄出醜。他至今仍不相信張瑄不是浪子是才子的事實,心中終還是存了幾分僥倖心理。 他淡淡笑著,草草向張瑄一拱手,「三公子請。」 張瑄回禮笑了笑,「蕭公子博學多才,詩名播於坊間,張瑄不才,不敢班門弄斧。請蕭公子先。」 蕭復傲然一笑,也沒有繼續謙讓,前行向虢國夫人和王維等名士躬身一禮,然後凝望著滿池蓮荷,沉吟了盞茶時間才憋出一首來。他雖然有才,但畢竟還沒有到七步成詩的境界,臨場命題作文,不僅考驗才情還考驗才思敏捷度。 扭過頭來,他大聲吟道—— 青青荷花盤,亭亭出水中。 一莖籐引綠,雙影共分紅。 色奪歌人臉,香亂舞衣風。 名蓮自可念,況復兩心同。 蕭復吟完,現場名士暗暗點頭讚許,就連王維都開口讚道,「蕭公子此詩對仗工整,切題切景,急就章下也屬於難得之作了。」 國子監博士黃明也讚道,「不錯,蕭公子果然有乃父之風,風流倜儻,才思敏捷。」 眾人交口稱讚著,週遭的士子也就隨勢給了一些掌聲。 蕭復志得意滿地團團一揖,故作沉靜姿態微笑道,「諸位大人過譽了,蕭復臨場拙作,難登大雅之堂,還請諸位指正。」 不過,口中雖然謙虛著,但眉眼間的傲色卻是遮掩不住的。尤其是當蕭復起身來面向張瑄的時候,那眼眸裡的傲然風骨更是咄咄逼人。 「三公子,請吧。」蕭復淡淡道。 場上眾人複雜的目光由此轉投到張瑄身上,王維和邱為兩人更是暗歎了一聲。實話實說,蕭復方纔這詩作水準極高,張瑄縱然有才,但一時間在這種命題作文上想要勝過蕭復,怕是很難很難了。 虢國夫人回頭瞥了楊錡一眼,皺了皺眉。她雖然不太通詩文,但也知道,這蕭復詩作得到王維等人交口稱讚,怕是不錯的。而她印象極佳的張瑄這一次怕是要被蕭復生生壓制住—— 蕭復的咄咄逼人,讓張瑄心裡對於「古人」的愧疚感減輕了很多。他慢慢抬頭來掃了滿面紅光的蕭復一眼,心裡卻是暗暗冷笑起來。 老子本來不過是趁機正正聲名而已,並無心跟你們較量什麼詩文,非要比出什麼高下來,但既然你非要踩著我向上爬,那就讓你狠狠摔下來摔個半死—— 一念及此,張瑄神色不變,向蕭復略一拱手,然後環顧四周朗聲吟道: 「畢竟曲江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吟完這首,張瑄又在一眾士子錯愕震驚的眼神聚焦下,緩緩上前兩步,笑了笑道:「夫人,諸位師長、大人,小可還有第二首詩作奉上,請不吝指正。」 說完,不等眾人做何反應,張瑄逕自站在場中的紅地毯上,遙望著遠端的一池一江盛開荷花,略加沉吟就朗聲吟道,「泉眼無聲溪細流,樹蔭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片刻的靜默之後。王維激動地一拍桌案,大聲叫好,「好一個『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好一個『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如此佳句渾似天成,當真是妙極妙極!」 丘為和黃明等人也忍不住拍手叫絕,極盡讚美之聲。 任誰也沒有料到,蕭復前詩水平極高,本以為將張瑄逼到了絕境上,豈料張瑄的水平更高,情勢陡然急轉直下,頓時就反過來扣死了蕭復。 當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幾個名士權貴接連開口讚揚,尤其是王維竟然興奮地微微失態「大呼小叫」,這直接引動了場上眾人的情緒,興奮的歡呼聲四起。 張瑄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連番出了兩首佳作,每一首的水平之高,都足以令人拍案叫絕。 加上前面的三首,今日在不足一個時辰的時間裡,張瑄已然連吟五首,質量之高、才情之高、境界之高,縱然是王維等名士,也暗歎不如。 如果說之前還有人對張瑄的才華懷有幾分猶疑,這首詠荷詩一出,便再無猜疑之說。一次或許是僥倖,幾次三番現場頻出佳句,而且還是命題作文,如果連這也無法證明張瑄之才思敏捷、才華橫溢,怕這長安城裡就再無一個才子了。 此時此刻,眾人無論有無官職,無分身份地位,望向張瑄的目光才真正有了本質的變化。 張瑄雖然並無沾沾自喜,不過卻也知道自此之後,浪蕩公子哥的不堪標籤已經徹底遠離自己而去,成為歷史——從現在開始,出現在長安人視野裡的張瑄,實現了涅槃重生。 他心頭頓覺一陣舒暢。 至於連番借鑒,方纔這兩首更是直接將楊萬里的詩作拿來取用,不過心裡也不再放在心上。作為穿越者,在唐這個詩的國度,如果他在某些特定的關鍵時刻,放棄使用這最大的也是天然的優勢,與將詩作為日常功課的唐朝文人比吟詩作對,那才是最大的傻瓜。 這就好像是讓古人跟現代人比試電腦操作,哪有贏的道理? 穿越重生本就是最大的作弊。如果他不利用這先天的金手指,作為一個外來的現代靈魂,他又如何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何況,此番也不是為了出風頭,而是情勢使然、不得不為之。 ———————— 修改了一處小錯誤,汗,感謝書友的指正。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17章羞煞蕭復 第017章羞煞蕭復 場外的張府家僕張力幾乎要當場暈厥過去了。他無法接受面前的事實一切,呼吸急促胸脯起伏,渾身無力。 而崔府小姐崔穎的似水目光也在瞬間變得無比深邃,因為心神激動震顫,她嬌美的俏臉上紅光湛然。以她的才學,自然知道張瑄所作之詩,無一不是上乘佳作,尤其是這兩首詠荷,更見功底。 這樣的才華,怕是只能用妖孽一般的天才來形容了。 崔穎心潮起伏,緊緊捏著自己隨身一個侍女的手臂,突然低低道,「彩霞,我們回府去。」 場上的張瑄風神如玉,連出佳作,侍女彩霞等人正看得出神,突然聽說自家小姐要離開,不由有些遲疑道,「小姐,我們不看了呀?這就要走啊……聽聽蕭公子還有什麼佳作迎合張公子的詩作吧?」 崔穎淡淡抬頭掃了一眼站在當場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的蕭復,搖了搖頭輕柔道,「不用看了,張瑄此詩足見功底……蕭復根本不可能再吟出更強的詩作來了。他輸定了,走,我們回府去。」 少女的心思其實是最難捉摸的,尤其是像崔穎這種出身高門大族的才女。見她堅持,幾個侍女只得戀戀不捨地陪著她離開。 崔煥見自己的妹子離開,似是猜出了自家妹子的幾分心意,不由暗暗搖了搖頭。 到了這個份上,詠荷詩一出,崔煥再也不能否認張瑄的絕世才華。崔煥雖然心高氣傲,但卻不是那種嫉賢妒能的人,心胸寬廣,事實擺在面前,他焉能不服? 但當前張家面臨著巨大的困境和危機,如果張煥的案子牽連下來,張家怕是日後也很難再出頭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哪怕是張瑄的才名再盛,自家為了政治利益考慮,也斷然不會再保持跟張家的婚約。 作為世家子弟,崔煥心裡很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可轉念又想起妹子那倔強和剛強的性子……崔煥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心裡有些擔憂起來。 …… …… 「蕭公子,請指教。」張瑄笑著向蕭復作揖,然後回歸席位。 剛一坐下,耳邊就傳進虢國夫人近乎放肆的媚笑聲,「蕭家的小哥兒喲,瑄哥兒連出兩首詩作,你可還有迎合之作?且從容吟來,奴家洗耳恭聽呢!」 站在那裡的蕭復臉色慢慢從蒼白變得煞白,他本來以為自己前翻詩作一出,張瑄縱然有些才學也要出乖露醜,但不成想非但沒有難住張瑄,反而讓他從容吟出兩首博得滿堂彩的詩作來…… 直到此刻,蕭復也不得不承認,這張瑄才華橫溢確非自己所及。可事情是自己挑起來的,心高氣傲的他又怎麼可能甘心自己被一個素有浪蕩聲名的紈褲子壓制住? 於是便意欲再吟詩一首,最不濟,也要爭回幾分面子來。 但他眉頭緊皺,凝望著滿池盛開荷花,卻是良久再也吟不出詠荷詩來。 要說他的才學也不虛假,再次現場詠荷一首絕非難事。甚至可以說,對他這種常年以吟詩為樂的才子而言,這根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問題的關鍵在於,蕭復想要一舉壓住張瑄的風頭。而張瑄前面兩詩的水準又相當之高,得到了在場名士的一致叫好,這就帶給了蕭復極大的心理壓力。 隨便弄一首出來也不是不可以,但這樣只能顯得自己才疏學淺—— 蕭復的心亂了。越是要吟出更上乘的佳作,就越是才思枯竭,大腦亂成一鍋粥。 王維等人望著蕭復,也是暗暗皺眉,心道斗詩之會本是以文會友,孰高孰低亦無一定之規,非要一爭高下硬壓別人一頭,這本身的境界就落了下乘。 聽到週遭傳來有些士子語帶嘲諷的竊竊私語聲,而虢國夫人更是不耐煩地擺手喝道,「蕭復,你還等什麼?趕緊吟來,奴家還在等著!」 蕭復又急又氣,眼角的餘光陡然又發現人群外崔家小姐崔穎裊裊婷婷地帶著幾個侍女撇頭自顧離開,心下不由便惶然中帶著幾絲絕望,臉色驟然變得病態一般漲紅,猛然扭頭望著趺坐在那裡坦然自若笑容款款的張瑄,心頭一股逆火衝上嘴邊,旋即眼前一陣頭暈目眩,身子踉蹌了一下,竟然當場暈厥了下去。 哄! 場上場外頓時大亂。虢國夫人柳眉兒一皺,沉聲道,「真是晦氣,掃興之極。來人,速速去扶持蕭復就醫診治。」 蕭家陪伴蕭復來參加宴會的下人也趕緊衝進場中,與虢國夫人的家僕一道手忙腳亂地將蕭復抬出場外,而幾個醫者奉命趕緊湊上前來,對蕭復展開了急救。 蕭復正當血氣方剛之齡,只不過是羞煞氣煞氣血倒逆,偶然出了些岔子。張瑄也沒有想到蕭復竟然會失態出醜至此,一時間倒也無語。 …… …… 崔穎帶著三四個侍女走了沒有多遠,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騷亂聲,不由就停下了腳步,回頭來張望著。 崔穎細長的柳眉兒輕輕一挑,淡然道,「彩霞,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彩霞嗯了一聲,趕緊捏著裙角小跑了去,旋即又嬌喘吁吁地跑了過來道,「小姐,出事了,似乎是蕭復蕭公子因為吟詩落在下風,羞急交加暈在了當場……醫者正在急救吶。」 崔穎一怔,旋即俏臉上又浮現出一絲絲的複雜之色。冰雪聰明如她,哪裡還能想不通這其中的關節,蕭復一向年輕氣盛,此番定然是因為詩才稍遜怒火攻心方才鬧出了亂子。 這個張瑄……崔穎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突然又抬步向來路走回。 彩霞等幾個侍女驚訝,忙追上去問道,「小姐,我們不走了?……」 「嗯,不走了,我們且回去再看個究竟。」崔穎腳步輕盈,行走的速度很快。 彩霞愣了一下,卻是主動匆匆招呼了其他幾個侍女,趕緊又跟在崔穎的屁股後面走回了人群外圍。 這個時候,蕭復其實已經在醫者的急救下醒轉了過來,只是他羞憤之下,再也無顏回場中,便任由下人將自己抬著送上了馬車,往府中回返。 __________ 第三更到,拜求會員點擊、收藏和推薦票。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18章假作真來真亦假 第018章假作真來真亦假 崔穎之所以想要半路離開,主要是因為心亂了。 她從始至終都將張瑄視為無恥的浪蕩紈褲,將兩人的婚約當成是一種羞辱,整日裡糾纏著父母長輩,想要解除了這樁婚約。可突然之間,張瑄卻以一副絕世才子的面目公然出現在她的面前,這讓她情何以堪,又讓她心神雜亂。 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少女不希望自己能嫁一個才貌雙全的如意郎君。當一個往日裡不屑一顧的浪子慢慢與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偶像標準相重疊和吻合,少女崔穎的心潮怎能不起了巨大波瀾? 於是就潛意識地要暫時迴避,也算是給自己一個心理上的台階下。 但蕭復鬧騰出的這個暈厥當場的小花絮,卻又讓崔穎改變了主意。 她決定回轉身來,靜候其變,繼續觀察觀察張瑄的表現。 蕭復半路退場,但意外的插曲顯然並沒有太過擾亂虢國夫人和在場眾人的興致,反而無形中將張瑄的聲名推向了一個高潮。 崔穎回到場外的時候,正逢王維再次對張瑄的那兩首詠荷詩點評完畢,又引起了士子們潮水一般的歡呼聲。 王維很少這樣高調讚賞年輕人的詩才,今日一反常態再三對張瑄好評有加,自然對張瑄的聲名再塑有著無與倫比的推動力。 幾乎可以預見,今日詩會之後,張瑄所作的三首詠柳詩和兩首詠荷詩將在士林間傳播開去,甚至將會被花街柳巷的歌姬譜上小曲兒當成歡場討生活的唱詞兒而廣泛傳誦吟唱。 一個才壓長安三傑的青年才俊會如彗星一般升起,閃耀在長安的天際,光芒璀璨奪目。 虢國夫人揚了揚手,膩聲道,「瑄哥兒才華橫溢,深藏不露……著實令奴家刮目相看。來人,看賞——」 虢國夫人的聲音未落,張瑄已經欣然起身施禮,朗聲呼道,「夫人,張瑄才疏學淺,不敢受賞。」 被打斷了話,如果是旁人,虢國夫人早就勃然大怒了。 但她望著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張瑄卻沒有生氣,而是笑吟吟地擺了擺手道,「今日詩會,瑄哥兒才思高絕實乃魁首,該賞該賞!如果瑄哥兒也叫才疏學淺,恐怕長安就無人敢稱才子了,豈不是白白羞煞了剛才蕭家的小哥兒?」 眾人一陣哄笑。 「來人,將聖上賜予奴家的鳳紋玉如意取來,給瑄哥兒。」 虢國夫人這話一出口,她身後的侍女諸人以及楊錡等楊家的皇親權貴們都吃了一驚。 這鳳紋玉如意是當今玄宗皇帝賜給虢國夫人眾多禮物中較為珍貴的一件,據說有冬暖夏涼驅邪健體的神奇功效,她一向愛不釋手時刻持在手裡把玩,此番一開口竟然就要把這玉如意賞給張瑄…… 張瑄聞言長吸了一口氣,眼神閃爍了一下,稍加猶豫然後再次躬身下去,「夫人,聖上所賜之物,張瑄絕不敢受。」 「好了……雖是聖上所賜之物,但到了奴家的手上就是奴家的東西,這是奴家愛才的一點心意,瑄哥兒就不要再推辭了。」虢國夫人從身旁的侍女遞過來的玉盤上取過那柄雕刻著飛天鳳紋美輪美奐的青玉如意來,笑著向張瑄招了招手,「瑄哥兒,來,到奴家身邊來。」 …… …… 眾人的交相讚譽紛至沓來,渾然忘卻了眼前張瑄在不久前還頂著一個紈褲的帽子為人所不齒。張瑄恭謹地微笑著,表現得非常鎮定和平靜。 舉止有度,寵辱不驚。這是丘為暗中觀察的結果,而正是這樣的結果更是讓丘為百思不得其解。 「張瑄,某與你張家也是世交,頗有往來,你這蓋世才情橫空出世,讓某吃驚不小……」邱為緩緩舉杯向張瑄邀飲,微微一笑。 他的話說出了在場很多人心頭的驚訝和疑惑。畢竟以往張瑄的聲名狼藉與今日張瑄的才華絕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反差太過強烈。 因此聞言之下,不僅王維等人扭頭望向張瑄,虢國夫人嫵媚的眼眸回攝過來,週遭那些士子看客們也都紛紛豎起了耳朵。 張瑄亦舉杯回敬,稍稍猶豫才朗聲道,「邱大人過譽了,張瑄實不敢當。」 「過去種種不堪回首,而今日種種,張瑄心亦慼慼焉……」張瑄輕聲一歎,陡然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環顧四周慨然道,「先父早逝,張家雖沒落但仍能衣食無憂保全家富貴,張瑄縱做浪蕩子逍遙快活苟活人世亦無傷大雅;但如今張家危機在側,宗族傾覆或許就在旦夕之間,如若張瑄仍貪圖一時之歡行那苟且之事,將又有何面目見先父及張家列祖列宗於九泉之下?」 「才學不過腹中物,榮華終歸煙雲散……」張瑄長歎一聲,再次舉杯一飲而盡,從容的姿態便變得多了幾分狂放和哀傷。 張瑄這番故作姿態固然有演戲和掩飾的成分在內,其實也出自幾分真情實感。 所謂假作真來真亦假,王維等人旋即被張瑄的情態所感染,又念及張家如今的遭遇,心下都有幾分黯然。 短短幾句話,就將張瑄的「嬗變」勉強掩飾了過去,而他眼角的餘光從眾人「頗有同感」的面龐上掃過,直至落在嫵媚中帶著幾分憐惜的虢國夫人臉上,他便知道機會來了。 因而,他再無任何遲疑,立即起身向虢國夫人深施一禮,慨然悲聲道,「家兄有冤,還請夫人和諸位大人看在先父一世忠良輔國安邦的份上,援手一二。」 虢國夫人正在出神間,突聞此言不禁一愣,皺了皺眉,似是想起了什麼,手裡的玉如意輕輕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案上,然後輕輕歎了口氣道,「你這瑄哥兒——真是掃了奴家的興致。也罷也罷,你且說說看,汝兄有何冤屈?奴家聽聽。」 虢國夫人是何許人,張瑄這番做派,顯然是有備而來,她心知肚明猜出了幾分。張煥的事情,其實她也略知一二,既然說「要聽聽」,其實就是有應允的意思在裡面。 張瑄慢慢起身來長身而立,目光清澈神情堅毅地凝望著虢國夫人,朗聲又道,「張瑄長兄張煥,官至太子左贊善大夫,一向秉承家教、謹言慎行、廉潔奉公,對聖上、對大唐、對太子殿下忠誠不二,但不料卻被小人誣陷下獄……」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19章痛斥奸臣膽大如斗 第019章痛斥奸臣膽大如斗 「吾家深受大唐皇帝隆恩,吾父為大唐社稷江山披肝瀝膽蒼天可鑒,而吾兄不過一文弱書生,閒散文官,輔佐東宮無職無權,如何敢對聖上不敬?又如何能行那天誅地滅的謀逆之事?」 「可那些無恥奸佞小人,為個人私怨,竟羅織罪名構陷忠良……妄稱圖讖、指斥乘輿——好大一頂帽子,多麼荒誕的罪名!」 張瑄慷慨陳詞,語速很快。 在場眾人吃了一驚,都用複雜的目光望著張瑄,默然無語。 張煥案子的來龍去脈,多數人都清楚,反正事情大抵也就是那麼回事——不過是吉溫等人的栽贓陷害而已。 雖然沒提名字,但張瑄口中的奸佞小人為何,誰還能不明白?一介士子如此當眾斥責當朝權臣,這種膽量也著實不小了。 張煥下獄,原本與虢國夫人無關,最起碼在今天之前與她無關。但她實在是心裡喜歡和看重張瑄的文采,既然張瑄當眾相求,她心裡也暗暗打譜準備抽個時間進宮一趟,跟皇帝和自己的貴妃妹妹討個人情。 什麼造反謀逆?張煥一個小小文官哪裡有造反的本錢,無非是李林甫指示吉溫一夥誣陷罷了,目的還是對準東宮那位。多大一點屁事啊,皇帝給個面子就算了,頂多把張煥罷了官不再錄用就是了。虢國夫人覺得皇帝會給自己這個面子,也就沒太放在心上。 可她也沒有想到,張瑄竟然越說越離譜,越說越激動,斥罵起奸佞小人來聲色俱厲無休無止。 虢國夫人匆匆瞥了張瑄一眼,向他遞了一個眼色,暗示他不要再往下說了,但張瑄卻視若不見。今日便是他鋌而走險兵走危棋的絕妙機會,抓住機會他如何肯罷休。 他今天不僅要當眾罵吉溫一黨,還要斥罵一代奸相李林甫,從而徹底絕了張家和李林甫站在一起的唯一一絲可能。 唐時民風開放,士林尤其如此。在文人聚會的場所,高談闊論縱議國是乃非常事。在這種詩酒宴會上,藉著才情的籠罩,張瑄如果打著匡正綱紀的大義旗號,張狂放肆一回、並唾罵李林甫一黨,看似風險無比,其實並無大礙。 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便是,李林甫已經病入膏肓自身難保了。他如今所竭力要考慮和佈置的是如何避免李家在他死後完蛋大吉,被楊國忠落井下石,哪裡還有時間和精力跟自己一個後輩士子「一般見識」? 況且,張瑄自始至終只是影射而已,並未真正提名道姓。 「放肆!張瑄,你竟敢當眾辱罵朝廷命官,該當何罪?」早就被妒火充斥於心胸的陳希烈之子陳和,見張瑄「言多必失」心裡竊喜,霍然起身手指張瑄怒斥道。其實卻有煽風點火的味道,恨不能張瑄更加放浪形骸更加出言不遜好將他自己送上絕路。 張瑄淡然一笑,轉頭望著陳和冷冷道,「陳公子又給張瑄扣上一頂大帽子了,張瑄實在是不敢承受。」 「投機鑽營,巧言令色,不學無術……這是當年御史中丞楊慎矜對某些奸佞之徒的評價,大唐朝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張瑄不過是斗膽說出了陳公子心裡不敢說出來的話罷了。是忠是奸、是德是劣、是才亦或者是庸,自有公論,堵得住張瑄一人之口,可能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眾口?」 「更有甚者,當今朝堂,奸相大權獨攬,專橫自恣,杜絕言路,蒙蔽聖聽。口蜜腹劍之徒,諂媚逢迎之徒,縱橫當道……」 「天寶五載,隴右節度使兼領河西節度使皇甫惟明與韋堅及太子殿下在景龍道觀聚會,奸佞授意小人構陷,罪名是妄稱圖讖、指斥乘輿。」 「天寶五載年底,柳勣狀告杜有鄰亡稱圖讖,交構東宮,指斥乘輿,奸黨一徒抓住大做文章,大興冤獄。此案牽連甚眾,杜有鄰、柳勣均在重杖之下喪命,積屍大理寺,妻兒家小流徙遠方。北海郡守李邕亦被杖殺……」 「時隔不過數年,吾兄張煥今又被奸佞構陷,罪名仍然是妄稱圖讖、指斥乘輿!何其悲涼又何其荒謬!奸黨把持朝政,肆意構陷忠良……長期以往,天理何在?請問天理何在!」 張瑄聲音激昂,大義凜然,顧盼之間神采飛揚。 陳和本想駁斥張瑄幾句,突然聽張瑄驟然將話題引到了李林甫身上,並以「奸相」稱之,極盡唾棄嘲諷之能事,甚至將朝野坊間背地裡諷刺李林甫的「口蜜腹劍」那茬也公開宣揚了出來,還翻出了當年李林甫構陷東宮的一些陳年舊賬,不怒反喜,心道既然你張瑄自尋死路,那又怨得了誰? 陳和於是便心情舒暢地自顧入席坐下,再也不跟張瑄理論,任由張瑄「自由發揮」。 王維和丘為大吃一驚,臉色都變了。 就連一向跟李林甫不對付、暗中作對的楊錡等楊家權貴,也都統統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小子的膽子真是太大了,真可謂膽大如斗。 李林甫權傾朝野,如今可以說是一手遮天。不要說普通官僚,就連楊家這種深得聖恩的新貴人,都不敢當面衝撞於他。但張瑄竟敢當眾明裡暗裡地痛罵李林甫,儘管沒有指名道姓,但誰人又不明白,他口口聲聲斥責的奸相「影射」的乃是李林甫? 換句話說,當今朝堂,除了李林甫之外,還有誰當得起奸相這個稱謂! 此番痛快固然是痛快了,但下場呢? 場上的崔煥神色極其複雜地望著張瑄,臉色漲紅。 張瑄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利劍一般穿透世情和人心,痛斥奸佞誤國暢快淋漓說出了很多人的心底之言,但崔煥之流平日裡最多是心裡腹誹兩聲,哪敢如張瑄一般形之於口? 不要說當面罵了,就算是背地裡議論兩聲,都要生怕被別人聽了去。 不過,年輕士子終歸還是有幾分書生氣和血性的,場外圍觀的士子中其實有不少人低低為張瑄喝彩叫好,生生為張瑄充滿公義的演說所感染。 場外的張府下人張力臉色煞白,差點沒嚇尿了褲子。他一屁股癱在地上,暗暗無力地唸唸自語:三公子啊三公子,你這不是自己找死,而是把整個張府都推向了火坑啊! 場外的崔穎做夢也想不到,剛剛嶄露頭角擺脫了紈褲聲名的張瑄居然話鋒一轉,就將「矛頭」對準了李林甫。李林甫當前權勢之大,哪怕是崔、王、盧、鄭等這些世家門閥也要退避三舍得罪不起,何況是張家這種空有名聲的落魄門第! 這張瑄——他怎地如此莽撞? 崔穎俏臉上浮蕩著無盡的擔憂之色,怔怔地凝望著場上似乎還要繼續慷慨激昂陳詞一番的張瑄,兩隻粉嫩的小手緊緊地攥在了一起,光潔的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場上一片異樣的沉默,隱隱能聽見一些賓客急促沉重的呼吸聲。 —————————— 求收藏、會員點擊和推薦。剛更新了,卻被審核,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啊。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20章一石激起三層浪 第020章一石激起三層浪 咳咳! 楊錡得了虢國夫人的眼色,便輕輕乾咳了兩聲,苦笑著望著面色微微有些漲紅的張瑄,歎息道,「張家小哥兒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吶。不過,今日是詩酒宴會,不談國事,呵呵,小哥兒還是先入席來飲酒作樂吧——來來來,舞樂起!」 王維和丘為也趕緊附和著打岔,擺擺手示意讓張瑄趕緊下來。 在兩人心裡,張瑄終歸還是年輕氣盛,一時昏了頭、義憤過度說了一些過頭的話,如果就此罷了,沒有小人惡意誇大傳播,也不至於引起太大的風波——想必李林甫應該不會因此就向一個沒有功名出身的張家後輩下手吧? 虢國夫人府上的樂師奏起華麗的音樂,十餘個姿容艷麗身材婀娜的舞女紛紛上場,華麗的霓裳長袖揮舞,舞姿曼妙動人,舞樂間場上的尷尬沉悶氣氛很快便一掃而空。 張瑄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是見好就收,順勢下台。 他入席歸坐,神色平靜如常。 「好了,奴家記在心上了,奴家抽空進宮一趟,向聖上說個情就是了。清者自清,你且寬心。」虢國夫人瞥了張瑄一眼,突然側身過來輕輕道。 「謝夫人。」張瑄心頭暗喜。 熟知歷史的他深知眼前這位美婦人在當今皇帝心中的位置。因為李隆基對楊貴妃寵愛過甚,所以愛屋及烏就關照上了楊家的三姐妹。而在楊家三姐妹當中,虢國夫人又是最受寵的一個。 如果虢國夫人真的肯進宮為張煥說個人情,李隆基八成會給她這個面子。說不准真會赦免了張煥,雖然張煥不可能再繼續為官,但起碼性命是保住了。後來的事實證明,張瑄這一寶是押對了。 當然,這並不是問題的關鍵。問題的關鍵在於,李隆基肯定知道張煥案是李林甫一手操控出來構陷東宮太子李亨的冤案,張煥不過是一個替罪羔羊而已。 李隆基可能動用雷霆手段錯殺張煥,不給李林甫一黨留出興風作浪的時間;但同時也有可能放過張煥,而動用威權壓下這樁莫須有的案件,讓之煙消雲散。 現在是一個敏感的時刻。李林甫病重,別人不知,但李隆基心裡定然有數。所以李林甫在皇帝心目中的影響力就差了很多,這個時候,只要虢國夫人進宮說情,李隆基抬抬手張煥也就得了生機。 虢國夫人幽幽一歎,嫵媚臉上的媚笑突然一斂,正色輕柔道,「你這小哥兒,也著實膽大包天,竟敢掠李林甫的鋒芒……李相勢大,連奴家都要忍讓幾分,何況是你?」 「也罷,奴家跟你這小哥兒一見投緣,就替你擔待一二。今日宴會之後,你且歸家,如若……奴家自會出面……」 虢國夫人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眸裡的關切光芒非常真誠。作為一個心智成熟閱歷豐富的穿越靈魂,張瑄自然能感覺到她不摻帶任何功利企圖的關切,這讓張瑄多少有些意外。 一面之緣便如此,想必便是所謂的緣分使然了。當然,他之所以能引起虢國夫人的關注,他的詩才和風儀起了至關重要的因素。 張瑄真心誠意地起身躬身施禮,「謝夫人,張瑄感激不盡。」 「免禮。也不知怎麼地,奴家看你這瑄哥兒格外歡喜。哎……奴家的兒子裴徽如若也如你一般,有才、亦有幾分膽色,奴家也就心滿意足了。」虢國夫人揮揮手,示意張瑄不必多禮,嘴裡卻提起了自己的兒子裴徽,眼眸中閃過一絲不經意的哀傷。 在楊家還未發跡之前,她居住在蜀中,嫁了一個姓裴的丈夫。 後來裴氏早亡,正好楊玉環進宮受寵,她便與其他兩個姐姐一起來到長安,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但令人遺憾的是,生平唯有的這一個兒子裴徽,性子膽怯懦弱,不願意與人交往,十四五歲的人了,整日裡只知悶在府上看書,讓她鬱悶之極。 傳聞虢國夫人私生活極其**,其實多是傳言。紙醉金迷喜好奢侈是有的,按照盛唐的民風,要說她為裴氏長期守活寡那也不可能;但要說面首無數人盡可夫,就純屬扯淡了。 在楊家三姐妹當中,她算是一個相對潔身自好的人,很少亂來,這緣於她對男人的不信任。她更願意守著這一世的富貴和兒子裴徽,否則,她早就改嫁他人了。 只是這個兒子如此怯懦,如何能作為後半生的倚靠?這到手的富貴傳給了裴徽,他也未必能守得住。這是虢國夫人心裡揮之不去無法對外人言的隱痛。 聽虢國夫人提起了與自己年紀略小的裴徽,且神情幽怨,張瑄不好說什麼,只能保持沉默。 「好了,不說了,且觀歌舞。來,瑄哥兒,飲酒!」虢國夫人很快便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臉上馬上又恢復了蕩漾的媚態,揮揮手又向眾人朗聲道,「奴家今日與諸位暢飲,不醉不歸!」 「夫人請!」 …… …… 一石激起三層浪。 張瑄在曲江池上詩酒宴上的表現,很快在長安城裡傳播開去,幾乎震動了整個天子腳下。 昔日出名的紈褲竟然搖身一變成為讓長安三傑相形見絀的絕世才子,三詩和三傑、兩詩羞蕭復的名頭,令人瞠目結舌。 詩酒宴上旁觀士子和權貴眾多,這麼多人堪為作證,自然做不得假。況且,張瑄在宴會上力壓群士的五首詩已經廣為傳頌,成為士林間津津樂道的佳作絕唱。 紈褲的魚躍龍門倒也罷了,雖然難以接受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張瑄竟然當眾「辱罵」李林甫,什麼奸相、什麼「口蜜腹劍」、什麼「弄璋宰相」,諸如此類極盡嘲諷之能事,膽子之大,怕是他的父親張九齡當年也有所不及。 可膽子大不是什麼好事,在張煥入獄獲罪的背景下,張瑄又公開謾罵李林甫,張家焉能還有什麼好果子吃?李林甫是何許人?眥睚必報,面對一個後生晚輩的公開挑釁,他又焉能沒有一點動作? 如此一來,看熱鬧的固然幸災樂禍地等著看熱鬧,而一些跟張家交好的士子官僚,則不住地暗暗歎息:可歎張九齡數十年積累下的偌大家業,一代大唐名門,張家由此就毀在一個孺子手上。 才子剛露頭就要被摧殘。這便很多人對張瑄的評價。 …… …… 張九鳴和張九皋的李家一行並不順利。沒有見到李林甫,李岫雖然代表李林甫收下了財物並表示會給予張家一定的關照,但終歸是沒有得到李林甫正式或者非正式的承諾,心裡還是沒有底。 在從李家回來的路上,張九鳴兩人就意外得到了這個驚天的消息—— 先是為張瑄的才子嬗變而驚喜,而旋即又為後面張瑄的放浪形骸和當場痛斥李林甫而感到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不要說在這個節骨眼上,就是平時,敢冒犯李林甫的權威,那也是下場堪憂。而且,很容易牽連全家全族。李林甫心狠手辣,對付政敵向來是雷霆手段從不手軟,一旦李林甫……張九鳴和張九皋簡直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急匆匆回到張府,柳氏帶著張煥的妻室宋氏以及張寧的妻室焦氏,一起迎候在門內一側,而張寧則帶著兩個家僕站在府門外迎接。 迎進了張九鳴和張九皋,見兩人面沉似水,柳氏還當是李林甫不肯援手,心裡涼了半截。這時卻聽張九鳴憤怒地擺了擺手道,「張瑄那個小畜生回來沒有?」 柳氏一怔,勉強一笑道,「還沒有,我已經派人去找他了。」 張九皋掃了柳氏一眼,心情煩躁之下,也顧不上許多,逕自怒聲道,「嫂嫂,都是你溺愛縱容這個孽障……今兒個終於惹下了大禍事!」 ———————— 打劫啊,點擊、收藏、推薦一個都不能少喲。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21章浪蕩主子惹的禍? 第021章浪蕩主子惹的禍? 柳氏猛然一個激靈,嚇了一跳。看張九鳴兄弟倆個如此憤怒形於色的樣子,柳氏就直覺張瑄此番惹下的禍事不小。 一家人匆匆到了客廳就坐,待張九鳴草草將張瑄在曲江池詩酒宴上放浪形骸謾罵李林甫的事兒說了一遍,柳氏的臉一片煞白。 而宋氏則直接聞言氣怒攻心,差點沒當場暈厥過去。自家丈夫本就危在累卵之中,如今張瑄又得罪冒犯了李林甫,這不亞於是火上澆油,李林甫盛怒之下,張煥焉能再有活路? 張寧臉色漲紅,如果不是有兩個長輩在側,他定然會暴跳如雷。 「這個混賬東西!這個孽障玩意!他這不是自尋死路,是把我們全家都推向了火坑!」 張寧嘶啞著嗓子,怒沖沖地衝出門廳,大聲呵斥道,「來人,去尋張瑄那個狗東西回來!」 …… …… 張瑄沒有直接回府,因為她在半路上又被王維和丘為兩人給招了去,在王維位於城郊的一座莊園裡呆了一個時辰。 王維二人之所以找他過去,一來是愛才,一來是看在昔日張九齡的情分上,想要暗授指點機宜,好盡量幫張瑄及張家化解了這場因為一時衝動和年輕氣盛惹來的天大禍事。 但兩人說了半天,才發覺張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聽不進去的樣子,不由就有些失望。覺得張瑄有才固然有才,但太過自負剛強,所謂過剛易折,恐怕將來不會走得太遠。 從王維莊園裡離開,張瑄沒有乘坐張力駕駛的馬車,而是慢吞吞獨自一個人步行進城,緩緩回府而去。 他當然知道王維二人的關愛之情,但他自有主張,又不好跟對方解釋,只能哼哼哈哈敷衍了事。 張瑄沒有從正門進府,他明白自己今日詩酒宴上的「動作」已然在張家內部掀起了滔天巨浪,家里長輩肯定正要向自己興師問罪。 他不願意跟眾人當面起衝突,於是就選擇了暫時迴避。 但剛溜回自己的小院,就聽到屋中傳出哀傷的抽泣聲。 他皺了皺眉,走進正堂去一看,如煙和如玉兩個俏丫頭衣衫不整跪在堂中的地毯上,俏臉紅腫,掌印赫然,顯然是挨了打。 而旁邊,還有一個中年僕婦凶狠地站在一側,呵斥著什麼。 聽到張瑄進屋的動靜,兩個小丫頭立即扭轉頭來,哭著喊道,「三公子!救救奴婢吧,奴婢……」 張瑄皺眉道,「怎麼回事?」 那個僕婦草草行了一禮,有恃無恐地大聲道,「三公子,二公子吩咐下來了,這兩個丫頭犯了大錯,要小的好好教訓一頓然後逐出府去……」 大戶人家的婢女一旦被帶著罪名逐出府去,實際上就是賣入娼門,基本上等於是死路一條了。 張瑄吃了一驚,「她們犯了什麼錯?」 僕婦掃了張瑄一眼,心道還不是你這個浪蕩主子惹的禍?二公子雷霆大怒之下,縱然不能將你這個三公子攆出去,但遷怒於這兩個丫頭,還有什麼不好理解的? 張家上下包括下人在內,如今都對張瑄頗多怨憤。所以順理成章的,這個僕婦的態度便不是那麼恭謹,聽了張瑄的問話,她不以為然地道,「二公子說了,她們沒有照顧好三公子,讓三公子隨意出門在外邊惹禍生非,便是大罪,不當場打殺了便是寬厚了。」 僕婦這話一出口,張瑄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有他在,自然不會讓這兩個無辜的小丫頭吃了虧去,只是當前這個僕婦的態度讓他有些火氣上升。 而且,如煙如玉是他房裡的貼身侍女,張寧不徵求他的意見,便下令越俎代庖處置她們,張瑄心裡也非常不滿。 「如煙如玉,你們起來。」張瑄淡然擺了擺手,「有我在,誰也不能動你們。」 如煙如玉聞言歡喜,但又怯怯地望著那個僕婦,看樣子非常懼怕。 張瑄冷冷地望著僕婦,「你走吧,這事我自有主張。」 「可是,二公子說了……」那僕婦剛要辯解幾句,張瑄忍不住怒斥一聲,「滾出去!」 「如若再有一句廢話,我便做主把你這混賬蠢婦攆出府去,直接賣入娼門!」 張瑄聲色俱厲,一掃往日的溫文爾雅,顯得非常強勢。 見張瑄發作撂下狠話,僕婦心驚膽戰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再三哀聲求饒。她雖然仗著有張寧做主,但張瑄終歸是主子,如果張瑄真要鐵了心懲處她一個下人,想必張寧也不會真的為她跟張瑄鬧翻臉。 「滾!」張瑄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冷冷的滾字。 不敢再停留,垂首匆匆狼狽而去。不過,她此去,肯定是要向柳氏和二公子張寧「訴苦」一番了,此刻張九鳴和張九皋兩個張家的長輩還在,這個囂張的惹了大禍的紈褲浪蕩子肯定沒啥好下場。 僕婦邊走邊腹誹。 ******************************************** 長安城內南北大街十一條,東西大街十四條。其中,貫穿南面三座城門和東西兩面六座城門的六條大街為主幹道路,號稱「六街」。 南北向的三條大街分別為啟夏門街、朱雀大街和安化門街,寬度都在百米以上。朱雀大街寬達一百五十米,是城內最寬的街道。朱雀大街北連朱雀門,南達明德門,貫穿長安城南北,是全城的主軸。 薄暮時分,一輛浩浩蕩蕩的車馬隊伍從朱雀門逶迤而入,沿著天街向興慶宮行去。 前面數十奴僕和護衛開道,居中是一輛超級豪華的馬車,馬車後面則是數十艷麗侍女捧著各式家事慢慢相隨。這等排場和陣勢,就算是當朝權相李林甫也有所不如。 春夏秋三季,當今皇帝李隆基一般都在宮城內的興慶宮居住「辦公」或者飲宴娛樂,而冬季則去驪山的華清宮避寒。 南薰殿內,宮樂婉轉,熏香繚繞,數十舞女隨著優美動聽的音樂聲翩翩起舞,左側是一排樂師趺坐,而右側則站立著一眾宮女太監人等。 居中的輦台上鋪設著名貴的來自於波斯的紅地毯,一張紫檀木的寬大案幾背後,皇帝李隆基正懷抱著他的愛妃楊玉環醉眼迷離地賞著歌舞,空蕩蕩的宮殿裡瀰漫著一種紙醉金迷的味道。 倘若張瑄在此,必然會發現,這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紅顏禍水」、與李隆基一起譜寫「長恨歌」和馬嵬坡悲劇的一代絕世美人,其天姿國色和雍容華貴遠遠比史書的記錄更甚。 只是楊玉環體態稍顯豐腴,與張瑄現代人的審美觀稍有不符。不過,豐腴的體態更加襯托著楊玉懷的獨有魅力。 舞樂正酣。李隆基看得入迷,便推開了懷裡的美人,起身手舞足蹈起來。他不僅是皇帝,當今天子,同時還是一個音樂大家,音律之功非常人所能及。 而楊玉懷則慵懶地半靠在錦墩上,笑吟吟地望著有些放浪形骸的當今天子。 一個宮女恭謹地躡手躡腳上前,跪在楊貴妃腳下,輕輕稟道,「娘娘,虢國夫人求見。」 _________ 求收藏、會員點擊和推薦票,新書沖榜,請大家鼎力支持,謝謝。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22章李隆基的暗示 第022章李隆基的暗示 楊玉環大喜,立即擺了擺手道,「快傳。」 旋即,又探出白皙粉嫩的豐腴玉臂撐起身子,向李隆基柔聲呼道,「三郎,三姐來了……」 「哦?」李隆基沉浸在舞樂中雖然被打擾,但臉上卻懸掛著濃烈的笑容,又慢慢坐了下去,捏了捏楊玉懷的玉臂,笑道,「虢國夫人多日不曾進宮了,朕聽說她今日在曲江池舉行詩酒宴,盡興而歡,怎麼還進宮來了……」 正說話間,換了一身華麗紫色宮裝挽著墮馬髻的虢國夫人裊裊婷婷而入,笑著向李隆基和楊玉懷拜了下去,「臣妾拜見聖上、娘娘。」 雖然因為楊玉懷的關係,虢國夫人在李隆基面前甚受恩寵,但她也知道自己的本分,不敢恃寵而驕,該有的禮儀絲毫不敢怠慢。 李隆基笑吟吟地凝視著俯拜在自己面前長裙曳地的美婦人,朗聲道,「三姨平身,宮內無臣屬,自家人不必多禮。看座。」 李隆基一向是親暱地稱呼楊玉環的三個姐姐為「姨」,親切之餘還多了幾分曖昧之情。 而楊玉環則笑著示意宮女趕緊過去扶起虢國夫人。 虢國夫人在李隆基和楊玉環的下首入座,嫵媚的臉上掛著濃烈的笑容。她是楊玉環的三姐,雖比楊玉環大上幾歲,眉眼間其實有幾分相似。 大唐女子三十多歲正直盛年,可想而知,虢國夫人的姿色縱比楊玉懷稍遜一籌,也實在是差不到哪裡去。 李隆基醉意微醺而凌厲的眸子悄然從虢國夫人胸前的那一抹雪白處掃過,一絲垂涎之意一閃而逝,非常隱晦。 雖然對楊玉懷情有獨鍾,但作為高高在上一呼百應的皇帝,天下最具無上威權的男人,李隆基的慾望何等強烈,一個女人是無法全部滿足他的情慾的。 自打楊家三姐妹來京之後,他就對年紀最小姿色最盛的虢國夫人有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另外兩個因為姿色差些,年齡大些,也就忽略不計了。 這也是虢國夫人在三姐妹中遭受無上恩寵、富貴等身的一個不容迴避的因素。 不過,李隆基倒也沒急著下手,或許主要是考慮楊玉環的感受。由此可見,李隆基對楊玉環的寵愛可沒有摻加半點虛假。 察覺到皇帝曖昧的目光,虢國夫人下意識地端坐了起來,神色一正。 皇帝偶然的一個眼神和有意無意的暗示,作為一個風情萬種閱歷萬千的成熟女人,她焉能察覺不出來。只是她不願意跟皇帝發生那種苟且偷歡的關係,一方面是不想傷害妹子楊玉環,跟妹子搶男人有違她的道德底線;另一方面覺得李隆基雖是皇帝,但其實也不是她喜歡的那一類型。 其實她也算是一個眼光比較深遠的女人。知道楊家之所以受寵,根子在於楊玉環。如果楊玉環失了寵,楊家這些人也會跟著落魄倒霉。 所以,她開始有意迴避皇帝的暗示,而最近更是很少進宮與皇帝貴妃一起飲宴作樂。 酒後容易亂性,萬一皇帝哪天上了興致,非要動強,虢國夫人知道自己也不敢拒絕。 楊玉環舉杯向虢國夫人邀飲道,「三姐,多日不曾進宮看本宮了,身子還好吧?今兒個聽說三姐在曲江池上邀請長安士子飲宴斗詩,不知可曾盡興?」 虢國夫人回禮笑道,「多謝娘娘掛念。奴家身子康健得緊。今日奴家在曲江池設宴,長安士子雲集,出了不少佳作,倒是也發現了一個人才……」 楊玉環哦了一聲,笑道,「三姐如今也變得風雅愛才了……說來聽聽吧,究竟是何人讓三姐如此讚不絕口吶?」 「就是那張九齡府中的幼子張瑄。」虢國夫人笑道,「之前說這張府的三公子是個浪蕩紈褲不學無術,可今日的事實證明,此子詩才絕世,在年輕士子中可謂遙遙領先。今日斗詩,崔家的崔煥、蕭衡的兒子蕭復以及左相陳希烈的孫子陳和,都甘拜下風。」 虢國夫人說著暗中瞥了李隆基一眼,見李隆基瞇縫著眼,似笑非笑閉口不語,心頭就起了一絲猶豫,不知道自己下面的話該不該繼續說下去了。 …… …… 張九齡幼子張瑄在曲江池詩酒宴上縱酒謾罵李林甫的事兒,自然也傳到了李府。不過,出乎所有人預料之外的是,李林甫並沒有因此雷霆大怒並展開「報復」行動。 從年初以來,李林甫一直抱病,多時在家養病。只是除了李林甫的子女家人之外,沒有人知道李林甫的病情很嚴重,最近更是有病入膏肓的跡象,早已臥床不起了。 李家嚴密封鎖了這個消息,目的為何不言自明瞭。 果然如張瑄判斷的那樣,目前對於李林甫來說,最緊要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後代和李家後裔的榮華富貴,不讓李家因為自己離世而墮落阿鼻地獄——他要在臨死前,針對楊國忠做出很多佈置,最好是不讓楊國忠接替自己為相,至於張家的一個後輩喝了點酒說話狂放罵自己兩聲奸相之類的放肆細節,何必計較、也沒有精力去計較了。 李林甫的態度直接決定了他心腹一黨和李家子女的態度。李林甫病重,嚴厲警告自家子女要保持低調行事,免得將來授人以柄。 所以,在這一場突然而至的京城上流社會波瀾中,最該有動靜的李家卻沒有動靜,而偏偏是最不該有動靜的張家有了「大動靜」。 …… …… 安慰了驚魂未定的兩個小丫頭幾句,張瑄匆匆去了前院,直接推門進了客廳。 進門後,向一臉怒氣的張九鳴和張九皋深施一禮,然後起身淡然站在一側。柳氏目光複雜地望著自己的兒子,暗暗歎了口氣,心道孩子你這回闖大禍了,娘親也不好再護著你了。 張九鳴和張九皋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張寧的怒火早已按捺不住了,他起身指著張瑄斥責道,「混賬東西,你可知道今日闖下大禍?長兄下獄,全家危在旦夕,家中長輩四處奔走營救,可你這小賊卻在外尋歡作樂。這倒也罷了,你竟敢當眾侮辱李相,你你你……你這是把我們全家都推進了火坑!」 不能不說,張寧的態度非常惡劣。不過,看張九鳴和張九皋臉上的怒色,估計兩人如果開了口,態度也不比張寧好多少。 ———————— 別忘了收藏、投推薦票啊。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23章上門負荊請罪? 第023章上門負荊請罪? 張寧的態度讓張瑄心頭更加不爽。 別看張寧名義上比張瑄大六七歲,但實際上作為穿越者,與張瑄的心理年齡比起來,張寧才是一個毛頭小子。而仕途上,也不過是一小吏,更是與前世張瑄顯赫的副廳級幹部沒得比。 兩個丫頭如煙如玉的事情在前,張寧絲毫不留情面的惡劣態度在後,張瑄心頭對張寧僅有的一絲耐性早就蕩然無存。 毫不畏懼地凝視著幾乎是暴跳如雷的張寧,張瑄冷冷道,「二哥這話,請恕我不敢承受。我何時在外尋歡作樂了?今日詩酒宴上,我也曾當眾請求虢國夫人以及諸位大人相助,竭力為長兄解脫罪名……有目共睹,叫過張力來一問便知。」 「說我侮辱李林甫,這更是無稽之談。我不過是就事論事,何曾提及李林甫這個名字?歷朝歷代乃至本朝,奸佞之臣層出不窮,難道以李林甫堂堂一國宰輔,還要幼稚得如此對號入座不成?」 「如果這是火坑,那麼,我便自己跳進去。請二哥放心,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絕不會牽連二哥,影響二哥的錦繡前程。」 張瑄的話說到最後,聲音已經變得極其冰冷。 他這話雖然是衝著張寧說的,但未嘗沒有「敲打」張九鳴和張九皋兩個長輩的意味在內。 張瑄有充足的把握確保自己無虞,更不會牽扯到家族——這種對形勢的精準判斷,來自於對歷史進程和相關信息的預知,以及老練的城府手段。但難就難在,他無法開口解釋給家裡人聽,只能如此。 「狡辯之詞!無恥之尤。」張寧暴怒道,「你口口聲聲奸相誤國、弄璋宰相……這滿長安的人何人不知你在影射李相,你當李相如你一般愚蠢?這天下人如你一般愚蠢?」 張瑄聞言心道,「其實你這廝最愚蠢——」 他冷笑著沒有直接回應張寧的話,乾脆撇過頭去。 「你有什麼資格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遺禍全家,竟然還振振有詞死不悔改,真是一個孽障!喪門星!」張寧越說越氣,氣頭上說話就有些失去了分寸。 這種話如果是張九鳴和張九皋這兩個長輩說,那也無妨,可張寧不過是兄長,說出這種話來,就顯得過了。 柳氏陡然大怒,怒視著張寧斥道,「議和,你太失態、太過分了。瑄兒是你兄弟,你怎能如此出言辱罵?……在張家,還輪不到你來吆五喝六胡言亂語!」 張寧不敢跟柳氏頂嘴,只長吸了一口氣,強自按捺下滿腔的怒火,氣呼呼地扭頭歸坐。 張九皋扭頭望著張九鳴,沉吟了一下,低沉道,「二哥,為今之計,也只有將這小孽障帶到李家去負荊請罪了……某琢磨著,李林甫好歹都是一代宰輔,應該不至於跟一個小輩一般見識……」 張九鳴慨然點頭,「三弟所言有理。在時下這個節骨眼上,也只有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了。如果不能平息李相的怒火,張煥乃至我們張家都必是死路一條……」 將我捆綁到李林甫那裡負荊請罪?張瑄聽了張九鳴和張九皋的這一番對話,面不改色,心裡暗曬:你當李林甫是藺相如嗎?李林甫沒有什麼君子風度,如若當真要向張家下手,不要說姿態上的負荊請罪,就算是張家滿門跪在人家門前,他也不會理睬。 由此看來,這張九鳴和張九皋雖然跟張九齡是一奶同胞,但在這政治智慧上卻是差了太多。如果是張九齡,絕不會做出這種應變的決定。既然已經罵了,那就乾脆態度更加強硬一些,這樣反倒是能博一線生機。 不過,張瑄卻沒有跟張九鳴頂撞什麼,因為他知道柳氏在一旁聽了肯定是會堅決反對的。既然有母親柳氏「做主」,他也就犯不上因此跟兩個長輩直接起衝突。 果然,一直保持沉默的柳氏在聽了張九鳴兄弟兩個的如此決定之後,柳眉兒倒豎起來,漲紅了臉開口大聲道,「兩位叔叔,此事萬萬不可。瑄兒剛剛得罪了李林甫,你們這樣把瑄兒交到李家手上,瑄兒會吃大虧的!」 「瑄兒雖然做錯了事情,但我們也不能把他往虎狼窩裡推!」 「嫂嫂,這也是無奈之舉。他當眾公開謾罵李相,闖下了大禍……如果我們不做補救之事,我們全家都會受此事的株連。」張九鳴勉強笑著,轉首向柳氏解釋道。 「那也不成,絕對不成。只要奴家還活著,就絕不能讓你們帶走瑄兒,傷害瑄兒一根汗毛!誰敢動他,奴家絕不答應!他是我的兒子,是張家的三公子,子壽不在人世,這張家奴家說了就算。」柳氏黑著臉沉聲道,霍然起身向張瑄使了一個眼色,「瑄兒,走,隨娘親回房去!」 張瑄淡淡笑了笑,卻也不再說什麼,向張九鳴和張九皋兩位長輩深深一揖,「兩位叔父大人,侄兒暫且告退!」 見柳氏如此不識大體,在這種時候還要護犢子溺愛這個混帳東西,張九鳴和張九皋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很難看。 砰!望著柳氏娘倆相扶而去的背影,張九鳴怒火中燒狠狠拍了一下桌案,起身拂袖而去。 「罷罷罷,該死該活,聽天由命吧。兄長若是泉下有知,當知吾等全家就毀在一個浪蕩孽障手裡……」張九皋無奈地仰天長歎,也自是起身憤憤離去。 張家人不歡而散,府中氣氛惶然中帶著壓抑和沉悶。 而在距離張家一街之隔的長安崔家,清河崔氏博陵郡王崔玄暐這一支,崔玄暐兒子——侍御史崔琚府中,崔琚夫妻父子四人也正在召開一個家庭緊急會議,主題竟然也與張瑄有關。 崔琚雖在仕途上並不如意,但坐靠清河崔氏這個高門大閥,在長安城裡的影響力也不少,屬於長安的上流貴族之一。 崔琚有二子二女,長子崔進是庶出,妾室張氏所出,年27歲。次子崔煥和長女崔穎乃是正室夫人鄭氏所生,二女兒崔蓮則是侍妾香蘭誕下,如今不過才十歲。 崔琚沉吟了一下,掃了一眼自己的庶長子崔進,然後把目光投向嫡子崔煥,淡淡道,「煥兒,你今日處在曲江池詩酒宴現場,具體情況如何,仔細與為父講來,不得有一點遺漏!」 「是,父親。」崔煥神色複雜,慢慢將今日詩酒宴上張瑄的驚人表現詳細訴說了一遍。 說起張瑄的絕世才情,崔煥未免有些意興闌珊,這長安青年一輩第一才子的名頭自今而後被張瑄奪了去,再也與他無緣;而說起張瑄當眾辱罵李林甫的剛烈,他又未免有些惋惜。 聽了崔煥的話,崔琚的臉色一陣變幻不定。良久,他才扭頭望著自己的夫人鄭氏道,「夫人,你看如何?」 鄭氏歎息一聲,「但憑老爺做主就是……」 崔琚又望著崔進沉聲道,「進兒,你意如何?」 _________ 別忘了收藏、推薦(*^__^*)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24章崔家要退婚 第024章崔家要退婚 崔進沉吟了一下,輕聲道,「父親,張瑄是浪蕩子還是才子,於今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張煥犯案危在旦夕,張瑄又如此公開挑釁李相,以李林甫的為人來看,張家的下場可想而知。在這種時候,兒子以為,我們崔家必須要抓緊時間與張家解除婚約,免得受張瑄的牽連。」 崔琚沉重地點了點頭,「我也是此意。我一直沒有提出跟張家解除婚約,主要是看在張相昔年的情分上……既然這張瑄自己不爭氣,闖下了滔天大禍,我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穎兒跟著往火坑裡跳。」 「事不宜遲,我立即起身去張家,跟柳夫人談這件事情。他們自作孽,也怨不得咱們……」 崔琚的話剛說完,崔煥猶豫了一下還是阻攔道,「父親,煥兒覺得張瑄才學過人,將來必有前途,他跟穎兒的婚事,是不是再等等……虢國夫人可是答應張瑄,要進宮去為張家向皇上求情的……」 崔琚不高興地瞪了崔煥一眼,冷冷道,「這小子有沒有才學另當別論,他得罪了李林甫,焉能有好果子吃?不要說他一個無知孺子,就是當年的張相,得罪了李林甫不也落了一個貶官罷相的下場?」 「至於虢國夫人,她還能當真進宮去為張家求情?就算是她在皇上那裡討了人情來,可李林甫又怎能善罷甘休!虢國夫人不過是一介女流,裙帶關係而貴,張瑄想要借她當靠山跟李林甫鬥,簡直是頑童之見,可笑之極。」 崔煥嘴唇哆嗦了一下,不敢再跟父親頂撞,低下了頭去。 正在這時,卻聽廳外傳來崔穎輕靈柔和而堅定的聲音,「父親,女兒反對退婚,堅決不同意,請父親大人收回成命。」 說著話,俏臉紅潤的崔穎一步步走了進來。 看這樣子,崔穎應該是在廳外聆聽了許久。 崔琚皺了皺眉,還沒有說什麼,夫人鄭氏趕緊起身過去拉起崔穎的手柔聲道,「穎兒,你不是一向厭惡張家這個小子嘛,一直說要退婚……如今你父親遂了你的意,你還有什麼不樂意的?女兒家家的,婚姻大事有父母做主,你先回房去吧。」 崔穎倔強地搖了搖頭,輕輕道,「娘親,如果是以往,這婚退了也就退了,女兒絕不說什麼。但是現在,張家正逢有難,我們崔家不能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去火上澆油……」 「女兒不同意退婚。」 「此事由不得你做主。」崔琚怒道,「回房去!」 「不,絕不!父親,我們不能做那種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徑!」崔穎緊緊地抿著嘴唇,毅然望著崔琚。 唐朝婦女開放地位甚高,不比後世的宋明朝代那般禮教森嚴,所以在自己的婚事上,崔穎才能公開站出來跟自己的父親「叫板」。 「哼。」崔琚也懶得再跟崔穎說什麼,惱火地拂袖而去。 「父親若是定要退婚,穎兒從此羞於見人,只好剪掉這三千煩惱絲遁入佛門……」崔穎望著崔琚的瘦削背影,一字一頓地說著,然後揚手抽落自己頭上維持髮髻的玉簪,任憑一頭青絲飄然垂下,然後一手將發一挽,另一隻手一頓,一柄剪刀從袖口裡滑落在手,寒光閃閃。 「穎兒!萬萬不可!」鄭氏夫人驚駭呼道。 「穎妹!」崔煥臉色一變,上前便要從崔穎手裡奪過剪刀。 崔進則眉頭深皺,扭過頭去。 崔琚雖然沒有回頭,但身形卻僵持在了當場,肩頭微微有了些許輕顫。 他咬了咬牙,猛然回頭望著崔穎站在原地憤怒地跺腳道,「孽障!你知不知道,張家即將大禍臨頭,如果不解除婚約,我們崔家也要受到牽連……」 崔穎俏臉蒼白,抿著嘴低低道,「女兒當日曾苦苦哀求父親早日退婚,但父親卻以兩家世交情誼為由再三不肯;如今張家剛剛出事,父親就要如此急不可耐地趕去退婚……如此行徑,豈不讓人齒冷、遭人恥笑?」 「為了所謂兩家世交情誼,為了崔家的面子,可以犧牲女兒終身;而災禍一來,情誼便一文不值……又不知父親大人將女兒的幸福置於何地?」 崔穎的話語雖然輕柔但很堅定,甚至還包含著幾分自嘲。 崔琚面色陡然一變,旋即漲紅起來,他氣得哆嗦著手指著崔穎,「放肆!敢爾!」 崔穎苦澀一笑,心頭便有些心灰意冷,雖然任憑兄長崔煥奪去了自己手中的剪刀,但眸子裡的神色卻顯得異常堅定。 ******************************************** 皇城,興慶宮。 虢國夫人非常婉轉地就張家的事情,向皇帝李隆基討著人情。 虢國夫人說的這些,其實早就傳進了李隆基的耳朵。別看李隆基這幾年沉湎於酒色歌舞之中,進取之心喪失大半,但這不代表他是一個昏庸之人。 他非但不昏庸,反而是一個非常強勢的皇帝和男人。 越到晚年,他的掌控權力的慾望就越強。這也正是太子李亨不斷被李林甫等人構陷的關鍵因素,同時也是李亨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怠慢的根本所在。 雖然一次次的被構陷,最終都因為李隆基出面庇護而讓李亨化險為夷,但某種意義上說,如果不是有李隆基的縱容和暗示,李林甫一黨又豈敢如此肆無忌憚? 或許,李隆基正是通過這種方式來警告和敲打自己的兒子,這大唐天下的權力,始終都屬於我李三郎一人,哪怕是太子都不能染指半分。 作為大唐凌駕於眾生之上的皇帝,李隆基對於大唐中央朝廷和長安城的掌控力可想而知。可以說,在這長安城裡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在最短的時間裡傳進李隆基的耳朵。 遑論是今日曲江池詩酒宴上,張九齡的幼子張瑄突然從紈褲子搖身一變為絕世才子,且又當眾向李林甫一黨發起「攻擊」,極盡嘲諷之能事。幾乎是在今日宴會剛結束不久,宮裡的李隆基就得到了消息。 不過,他只是稍有意外,旋即一笑置之,並沒有太當回事。 但虢國夫人此番進宮,當面提及此事,李隆基心知肚明,此婦這是為張家說情來了。 張煥被栽贓,李隆基一清二楚。只是在他眼裡,張煥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卒子,為了平息事端,犧牲也就犧牲了。沒有人敢替張煥求情,求了也是白求,但虢國夫人求情卻不同了。 「聖上,奴家覺得張九齡也算是有功於大唐社稷,昔日也是聖上駕下的干臣,如今……」虢國夫人悄悄瞥了李隆基一眼,試探著小聲道。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李隆基看似有些渾濁的眼簾陡然睜開,雙目之中精光四射,投射向虢國夫人豐腴的身上。 虢國夫人心頭一跳,不敢直視李隆基的眼神,慢慢垂下了頭去,不再往下說了。 毋庸置疑,張瑄的鳳儀才華讓虢國夫人很是歡喜,讓她一見投緣。這是她肯進宮來為張煥說情的關鍵。 但這種說情也就是點到為止,如果李隆基不肯施恩,她亦無可奈何,也不好太過強求。 就在虢國夫人心頭忐忑準備就此打住的時候,李隆基卻面帶溫和的笑容淡淡道,「朕明白了。三姨此次進宮來,是要為張家求求情了……如此看來,張九齡的這個幼子倒是有幾分真才學了。」 「是的,聖上,此子才學過人,將來定是大唐肱骨之臣。」虢國夫人察覺到李隆基聲音裡微微含著某種莫名的味道,腦海中情不自禁地浮起張瑄那張優雅英挺的年輕臉龐,她暗暗咬了咬牙,應聲回道。 李隆基深深凝望著虢國夫人,突然朗聲大笑起來,「三姨來京有幾年了吧?這還是三姨頭一次在朕面前為外人當說客喲……這倒讓朕對張家的這個小子產生了幾分興趣……」 ———————— 推薦票有些少,拜託各位點點鼠標把免費的推薦票投出來吧,謝謝大家了。老魚一定殫精竭慮把這本書寫好。另外,請大家放心,本書會有一個很長的免費公眾期,老魚會盡量多寫多更,感謝大家一直以來對老魚的支持和厚愛,謝謝!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25章羞惱的皇帝 第025章羞惱的皇帝 李隆基的笑聲楊玉環沒有聽出什麼,但虢國夫人卻聽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警告味道。 虢國夫人垂首不語,心裡卻幽幽一歎:這皇帝對自己的心思是越來越重了……看來他竟然是懷疑自己對張瑄有那種心思?他把奴家當成什麼人了?人盡可夫的婊子?見個男人就要勾引? 楊玉環在一旁笑道,「三郎,三姐難得開一次口,也不好太駁了她的面子。況且,張九齡是名臣也是忠臣,他的兒子想必也差不到哪裡去。張煥不過是東宮一個無職無權的文散從屬,哪裡敢謀逆造反?我看這事兒有些道道。」 「東宮那邊一向循規蹈矩的,應該不會有大逆不道的事情……不如給張煥一個機會,也給三姐一個面子喲。」 李隆基溫柔地回頭瞥了楊玉環一眼。在他心裡,楊玉環的地位無與倫比,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比得上,對她向來是言聽計從,好在楊玉環對權勢和朝政不感興趣,很少在這方面發言。今天若不是因為虢國夫人,她想必也不會管這種閒事。 既然楊玉環開了口,李隆基就不好當面逆她的顏面。心念一轉,旋即笑了笑,「既然愛妃也這般說,朕——」 李隆基笑容一斂,突然轉頭凝望著嫵媚的臉上微帶喜色的虢國夫人,沉聲道,「朕本意是要嚴懲,以儆傚尤。但既然愛妃和三姨接連為張煥求情,朕就准了。不過,死罪可免但官職就罷了。」 「力士,明日去大理寺宣旨……讓那張煥罷官回家,終生不得錄用……東宮一案,至此了結。回頭給李林甫傳朕的口諭,就說朕讓他安心養病,朕會讓御醫去李府施診……」 李隆基這話一出,原本喜形於色的虢國夫人忍不住皺了皺柳眉,心道你既然都允了,何不當即下旨赦免了張煥,為何非要要等到明日再去宣旨? 高力士站在李隆基身後,面不改色躬身一諾,「老奴謹遵聖諭。」 高力士跟隨李隆基數十年,主僕二人非常默契。李隆基單憑一個眼神,高力士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一聽李隆基要等待明日方才要宣旨赦免了張煥,高力士馬上就明白了當今天子的真正心思。一念及此,高力士忍不住抬頭飛快地瞥了虢國夫人一眼,嘴角浮起了一絲玩味的笑容。 沒有人注意到楊玉環明媚華貴的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陰霾,匆匆掃了自家三姐一眼,然後悄然將複雜的眼神投向李隆基。 別看楊玉環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這老東西……高力士那一閃而逝的玩味眼神提醒了虢國夫人,她心頭一跳,知道不妙,這慾壑難填的皇帝老小子似乎要有動作,趕緊下意識地起身一禮,「聖上,娘娘,臣妾身體略有不適,就此告辭回去歇息了。拜別聖上、娘娘。」 高力士皺了皺眉。 李隆基則是濃眉一挑,目光裡的鋒芒立即銳利了幾分,他聲音裡帶著淡淡的冷意道,「哦,這好端端地,三姨咋就身體不適了?定是今日曲江池上受了風寒,以朕之意還是不要車馬勞頓了,留在宮裡讓御醫診治一二吧。」 說是商量,其實李隆基話語裡的強勢霸道味道十足了。他自然是心血來潮想要趁機吃掉虢國夫人,只要她留在宮裡過夜,就有大把大把的機會拿下。 在李隆基看來,你要面子朕也給了,要榮華富貴朕也給了,你就該有侍候朕躬的覺悟。朕貴為一國之君,能看上你算是你的福氣,推三阻四豈非不識抬舉? 虢國夫人猶豫著,沒有敢再開口拒絕。她心裡明白,如果她再不識抬舉,這皇帝肯定會惱羞成怒,做出讓她和楊家人承受不住的事情來。 這個時候,楊玉環突然笑著插話道,「三郎,三姐既然身體不適,就讓她回府去歇息吧。徽兒打小就沒有離開過母親半步,獨自一人在府上,三姐也放心不下。這樣吧,讓太醫去三姐府上,為三姐調理一下身子,過幾日三姐再進宮來與本宮相聚吧。」 楊玉環說著向李隆基投過複雜的一瞥。 兩人夫妻恩愛多年,李隆基自然明白楊玉環定然是察覺了自己的「不軌之心」,不由有些汗顏,而臨時起興的慾望也就隨之消散一空了。 他惱羞成怒地擺了擺手沉聲道,「也罷,力士,派兩名太醫隨虢國夫人回府。」 虢國夫人如蒙大赦匆匆施禮謝恩然後告辭出宮而去。 …… …… 黃昏時分。張府前院雖然人來人往,但氣氛卻很沉悶。 原本張家人的情緒就很低沉,很多下人做起事來都有些心神不寧,可就在這個時候,崔琚帶著庶長子崔進卻義無反顧地來張府提出要退婚。 按照唐時開放的民風,在尚未真正成婚之前,女方主動提出退婚,是可以的。當然,對於男方來說,這是一種無言的羞辱。 崔琚作為女方家長親自來退親,這親是非退不可了。柳氏無奈,只好將張九鳴和張九皋兩位張家的嫡親長輩又請回來,也好完成一個形式。 張九鳴和張九皋與崔琚當然是熟人,崔琚選擇在這個時候來退婚為了什麼,兩人心知肚明。不過,崔琚此刻來卻有落井下石的嫌疑,已經有撕破臉皮的架勢。 張九鳴的臉色非常難看。他擺了擺手沉聲道,「去把張瑄喚來。」 柳氏也陰沉著臉向侍女示意她趕緊去把三公子張瑄找來。 ______________ 今天更新早一點,老魚家裡來了客人,今晚可能要喝酒,怕耽誤更新,所以就先更了。大家看了如果覺得還可以,就投老魚一票,不花錢的推薦票浪費了就浪費了,是不是?謝謝大家了。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26章趁人之危裝什麼正人君子 第026章趁人之危裝什麼正人君子 聞報,張瑄匆匆向前院行來。在連接張府後院每個小院的清幽小徑上,他迎面遇到了背靠欄杆仰望塗滿火燒雲的天幕落寞出神的張煥妻子宋氏。 宋氏神色哀傷惶然,丈夫下獄如今生死未卜,她作為妻子的,在這張府裡顯然是最不好過的一個。 她的一雙兒女乖巧地一左一右扯著娘親的裙擺,無聲相伴。雖然一個才七八歲,另一個不過也才十歲,但驟遭大變,這兩個平日裡活潑好動的孩子也似乎一下子變得成熟起來。 張瑄微微一笑,走過去,俯身順手摸了摸張煥女兒——十歲的張妍的頭,柔聲道,「大嫂——妍兒,亮兒,怎麼站在此處不回房去歇息?」 張妍搖了搖頭,輕輕道,「三叔,妍兒陪著娘親呢。」 宋氏聞言扭頭見是張瑄,嫵媚的臉上閃過一絲羞惱,她一把將張妍和張亮拉過來,上前一步將兩個孩子擋在身後淡漠道,「我們娘倆在這裡透透氣,三叔既然有事還是請便吧。」 張瑄搖身一變從紈褲變成力壓長安三傑的才子,這個消息並沒有被張府人重視,反倒是張瑄在曲江池詩酒宴上大放厥詞謾罵李林甫一黨的驚天之舉,在張家早就傳了個遍。 在時下這個張煥入獄危機當頭的關鍵時刻,在一般人眼裡,張瑄此舉無疑是火上澆油,把張煥往火坑裡推。 這般不懂事這般惹下大禍事,作為張煥的妻子,宋氏心裡焉能對他沒有怨氣? 宋氏的聲音淡漠,態度冷漠,張瑄心裡暗暗一歎,也不再跟宋氏計較,而是飄然轉身離去。 在真正的轉機來臨之前,任何人包括張家人的誤解和牴觸,他都不會放在心上。 張瑄快步前行,他跨進張府前廳的時候,廳裡的柳氏、張九鳴、張寧三人並沒有跟崔家父子說話,氣氛非常沉悶壓抑。 張瑄第一眼就先望見了正端坐在客位上閉目養神,臉色冷漠的崔家家主崔琚。崔琚的庶長子崔進則左顧右盼,打量著張家廳中陳設的一些玉器古玩字畫什麼的。 發覺張瑄進廳,崔進立即扭頭來望著張瑄,眼裡那一絲不屑和鄙夷的神色其實壓根就沒想遮掩。 而崔琚也同時睜開眼來,凝視著正一步步走來的神色沉穩姿容不俗的少年張瑄。 如果張家不是得罪了李林甫大難即將臨頭,如果這小子的才名屬實,他這番姿容倒是與穎兒般配得緊。可奈何如今—— 現在的崔家已不復昔年盛況,如果陪伴著張家跟李林甫為敵,遲早是死路一條。在家族利益和兩家的舊情之間,崔琚沒有任何猶豫便選擇了前者。 小子,要怪就怪你小子太不懂事太過肆意妄為……李林甫是你一個黃毛孺子能開口罵的?當年爾父為逞一時之快,在朝會上大罵李林甫,結果遭貶橫死。崔琚心念電閃,目光旋即變得冰冷起來。 張瑄淡然的目光與崔琚冰冷的眼眸有了瞬間的交匯。崔家父子來意為何,張瑄心裡早就有數。他對崔家的崔穎毫無印象,這種沒有感情的婚姻本就不屬於他,退了也就退了,不足掛齒。 但說實話,他有些失望。本因為崔煥的緣故,對崔家印象不錯。覺得這崔家書香門第頗有風骨,可現在看來,終歸還是些趨炎附勢的世俗之人罷了。 「崔伯父……兩位叔父大人,娘親!」 張瑄團團一揖,微笑著挨個問好,在禮數上做了個足,讓人挑不出他一點毛病來。 崔家父子交換了一個眼神,心裡都覺得這張瑄似乎真的跟以往有些不同了,這種清朗儒雅的氣度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根本就無法作偽。 柳氏瞥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幽幽一歎。 張九鳴長出一口氣,望著張瑄冷聲道,「瑄兒,崔家提出解除你跟崔家小姐的婚約……你可有話要說?如果無話,今日當著你娘、某以及崔大人的面,便寫下退婚文書簽字畫押,從今後各不相干,各行婚配。」 「哦。」張瑄隨意哦了一聲,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 如果張瑄有情緒過激的表現——比如憤怒或者不同意退婚,都在崔琚的意料之中,他甚至為此準備了不少「說辭」,可這小子卻偏偏無動於衷,似乎退婚不退婚的就根本不當回事,這幅滿不在乎的神態讓崔琚父子看了有些不爽。 崔琚下意識地冷哼了一聲,冷冷道,「小女與你結親,乃是某與子壽公在世時所定,崔張兩家乃是世家,結為秦晉之好本是美事一樁。可惜你這小廝不學無術整日浪蕩……豈不耽誤了我家穎兒的終身?這多年來,某一直在給你機會,只要你稍稍爭氣一些,你我兩家也斷然不至於走到這種地步。」 崔琚這番故作姿態的話,讓張瑄聽了不由有些惱火。心道:你無非是來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罷了,還說得這麼冠冕堂皇,簡直是偽君子一個。 張瑄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當婊子還想立牌坊的人,頓時,對崔琚僅存的一絲好感都由此蕩滌一空。 他慢慢扭頭望著崔琚,也是冷聲回了一句,「崔伯父,所謂強扭的瓜不甜,我跟令千金的婚事退了也就退了,又何必說這些無用的廢話?」 「有些話不挑破,大家各自都留幾分情面……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這面皮不要也罷。張瑄倒是想請教崔家伯父,崔家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退婚,難道不是害怕受了張家的牽連得罪李林甫嗎?」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臨尚要各自飛,何況是崔張兩家這種早就淡薄了的交情。趨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崔家退婚,張瑄可以理解,但請崔伯父不要虛偽至斯,明明是趁人之危還要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來作甚?」 張瑄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非常強硬,且語氣中充滿著無盡的嘲諷。 「你這小廝,牙尖嘴利胡說八道……」崔琚當即漲紅了臉,卻一時間也無言以對。 張九鳴皺了皺眉,「瑄兒,崔大人乃是長輩,婚事不存情誼在,不得對長輩無理!」 張瑄淡然一笑,躬身一禮,「是,張瑄不敢。只是話趕話,有些話如鯁在喉一吐為快了。」 見父親被張瑄這個小子嗆著,崔進不滿地揮了揮手,沉聲說,「少賣弄口舌之利,這是我寫好的退婚文書,你在上面簽字畫押吧。」 張瑄掃了崔進一眼,朗聲一笑,「這婚果然要退,也是張瑄個人之事,不必崔兄代勞。來人,取紙筆來,待我寫了文書便好。」 _________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晚上還有一更,每天至少是兩更的。感謝大家支持。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27章崔穎的個性 第027章崔穎的個性 一個侍女趕緊匆匆去取了紙筆過來,張瑄就著桌案提筆就開始寫退婚文書。他從容不迫的神態落入崔琚父子的眼中,心中更生幾分羞惱不提。 這本來是高高在上主動退婚的理直氣壯,怎麼卻突然被這小廝的氣勢所奪,竟然變成落在下風的被動尷尬。 張瑄的退婚文書還沒有寫完,就有下人來報:「啟稟老夫人,崔家公子崔煥聲稱有急事到訪,要見崔大人。」 柳氏皺了皺眉,神色就變得有些不忿。她心道,你崔家也忒欺人太甚了,難道還要一家三口都登門來羞辱張家?簡直是豈有此理! 但崔琚卻吃了一驚,不由沉聲道,「煥兒?他怎麼來了?讓他進來。」 這個下人還未離去,另外一個下人就又匆匆走了進來報道:「老夫人,虢國夫人派人來給三公子下請柬,還送了一柄聖上賜的玉如意過來……說是請三公子明日過府飲宴。」 虢國夫人邀請他……崔琚狐疑地掃了張瑄一眼,而張九鳴則驚訝地霍然而起,急急問道,「虢國夫人府上的人何在?」 那下人小心翼翼地雙手呈上那柄精美的玉如意和一張請柬,恭聲道,「回大人的話,虢國夫人府上的人放下請柬和禮物,就離去了。」 張九鳴立即扭頭望向張瑄。 張瑄笑了笑,走過去接過玉如意和請柬,看也沒看就順手放在案几上。直到這個時候,他已經徹底輕鬆下來。虢國夫人派人來送請柬,這無疑說明她進宮去為張家求情有了一個圓滿的結果,如果這份情求不下來,她焉能來再次示好? 對於張瑄來說,這倒是無意之喜了,無意中走了虢國夫人的路線,卻取得了更大的效果。 張九鳴畢竟是老於世故的長者,他很快就從這虢國夫人派人過府邀請張瑄飲宴且送了禮物的舉動中猜測出某種端倪來……他倒也沒有想到張瑄走的虢國夫人路線已經功成,只是覺得虢國夫人選擇在這個時候向張瑄示好,無疑有庇護張瑄的意味。 李林甫固然是老虎的屁股惹不得,但楊貴妃的娘家人皇上恩寵無比,也不是好惹的。跟楊家搭上線,李林甫也總是有幾分忌憚。 想到這裡,張九鳴心頭一動,再望向張瑄的目光裡便多了些許的柔和。 張寧卻還是年輕,並沒有想太多,只覺在現在這種時候,張瑄竟然還在跟這些飲宴嬉游之類的事情糾纏不清,簡直是不可理喻。他的臉色陰沉下來,低低冷哼了一聲。 張瑄回頭瞥了張寧一眼,暗暗搖頭。張家長子張煥他沒有見到,不知是何水準,但這二公子張寧,卻實在是有些狹隘和淺薄。 這個時候,崔煥已經「沖」了張家的客廳,英挺的臉上很是難看。 不過,縱然是火急火燎之下,他這個斯文君子也沒有忘記匆匆向張九鳴和柳氏行禮,然後才走到崔琚跟前,從懷中掏出一塊斯帕包裹的物事來,伏在崔琚耳邊小聲耳語了幾句。 張瑄明顯看到,崔琚的臉色驟然大變,嘴角都哆嗦起來。 他猛然起身卻晃蕩了一下,崔進趕緊扶住他。 崔琚狠狠得捏住那包斯帕包裹的物事,臉色鐵青,扭頭顫聲道,「張大人,柳夫人,崔某家中有些急事,今日暫且告辭,這退婚之事來日再說!」 說完,崔琚推開崔進,草草向張九鳴和柳氏拱了拱手,然後大步離去。 張家人面面相覷,感覺古怪異常。 崔煥走了幾步,卻又回頭來望著一臉愕然的張瑄歎息道,「張瑄,因家父執意要來退婚,穎兒再三勸阻不過,剪髮留書離家出走了……」 「小妹要我轉告你幾句話:崔張兩家親事成與不成,另當別論。但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之事,崔家女做不出……」 「話已至此,你好自為之,告辭。」崔煥揚揚手,緊追著崔琚的腳步而去。 崔穎半路鬧了這麼一場,這退婚之事自然暫時告一段落。 這崔穎的個性之強,讓張瑄非常意外。崔家人會不會落井下石,崔琚的行為已經證明一切,但崔家女卻用另外一種剛烈的姿態,來宣揚自身的氣節,同時倒逼崔琚收回成命,從而保全崔家的名聲。 後來張瑄才知道,見阻擋不住父親,崔穎果真是剪去一縷長髮,然後帶著一個侍女,留下一封書信,潛出家門出城而去,宣稱要遁入空門。當然,她未必是真的要出家為尼,只是要以此作為「逼迫」崔琚的手段而已。 **************************************** 回到府上的虢國夫人,暗暗鬆了一口氣。 對於她來說,今日算是暫時脫了一場劫難。被皇帝寵幸跟皇帝發生點私情什麼的,對於大多數大唐女人來說,其實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但虢國夫人卻非常牴觸,覺得是一樁禍事。 原因很簡單,虢國夫人知道楊家人的恩寵看似深似海,其實很脆弱。因為這一切建立在楊玉環受寵的基礎之上,一旦楊玉環失了寵,楊家人算個什麼。 李隆基能對自己產生心思,又難保不會對別的女人移情別戀。所以虢國夫人不願意跟皇帝發生關係,不僅是保護妹妹的潛意識,還有保護既得利益的考慮。 但她前腳剛回到府上,皇宮的宣旨小太監竟然就又後腳進了門。 「娘親,孩子在家讀書,今日並無出門。」裴徽束手低眉垂眼地站在虢國夫人面前,聲音很輕柔。 虢國夫人慵懶地半躺在榻上,無奈地望著眼前這個柔聲細語怯怯諾諾的兒子,不由有幾分氣苦:你說你為何要這般軟聲細語沒有一點男兒氣概!楊家如今高高在上,權勢富貴傾國傾朝,誰敢側目?你這孩子還有啥好腰桿子不粗的。 不像個爺們、越來越像個娘們,跟你那死鬼父親一個德行!虢國夫人心裡羞惱地咒罵了幾聲,剛要讓裴徽下去,卻聽一個侍女進來稟報道,「夫人,宮裡有人來傳娘娘口諭,明日聖上和娘娘或許要出宮來咱們府上……娘娘說請夫人準備一二以備萬一……」 虢國夫人嚇了一跳,立即坐直了身子,心裡撲通撲通地直跳:怎麼突然要來我這府上,難道這皇帝還是不肯死心、非要把老娘吃了不成? ———————— 本章修改了一個小細節上的疏漏,老書友可以回頭來看一眼,抱歉了。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28章虢國夫人的乖寶寶 第028章虢國夫人的乖寶寶 虢國夫人煩躁地揮了揮手,「徽兒,你且退下去……」 「是,娘親。」少年裴徽柔順地點點頭,深施一禮,然後扭頭離去。 虢國夫人望著他離去的瘦削背影忍不住嗔道,「徽兒,以後在娘親面前說話大聲一點成不成?別老是這麼畏畏縮縮悄聲細語地,不像個男人——直起腰來,挺直腰桿走路,你怕個什麼勁兒?」 裴徽的身子一怔,默默回頭來瞥了虢國夫人一眼,也不做聲,只作了一揖,然後繼續行去。 虢國夫人無力地軟倒在床榻上,幾乎忍不住要流下淚來。她始終是搞不明白,裴徽這個性何以會這麼綿軟內向,縱然是他那個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的死鬼父親,也不像他這樣「內秀」。 其他貴族人家的子弟不是囂張狂妄就是剛硬強勢,如狼似虎的,唯獨這裴徽柔弱地跟只綿羊一樣——這在楊家可是一樁笑談。虢國夫人對此不知道發了多少脾氣,又耐心做了多少思想工作,可裴徽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 按說「內秀」也不算毛病,況且裴徽文質彬彬喜歡讀書,性格溫和,將來成長為一個謙謙君子也不是不可能;可對於虢國夫人來說,她需要的是一個後半生的強力依靠,而不是手無縛雞之力、胸無權謀手段的乖寶寶。 唉聲歎息半天,虢國夫人終歸還是將自家兒子的事兒從腦海裡撇開了去,開始琢磨明天李隆基和楊貴妃會不會真的來,而如果來了又該如何如何。 「明日奴家還約了張瑄那小哥兒來府上飲宴……這皇帝要來……」虢國夫人眼前浮現起李隆基那雙貌似蒼老渾濁其實咄咄逼人的凌厲眼眸,心頭不由一緊。 「去傳個信兒,讓張家的瑄哥兒明日不用來了,奴家另有安排。」虢國夫人猶豫半天,向身邊的侍女招呼道。 但侍女點頭應下剛要離開,她卻又道:「罷了,明日的宴會照舊。吩咐下去,做好聖上和貴妃娘娘駕臨的準備——同時去給奴家再邀幾個士子來,就說奴家明日中午在府中設宴……」 「是,夫人。」 ************************************** 張府。 張九鳴沒有從張瑄那裡問出有價值的信息來,只好狐疑著離去。但因此,壓在他心底的重負,似乎減輕了不少。 雖然張瑄沒有明說什麼,但張瑄那淡定的笑容卻隱隱讓張九鳴產生了某種錯覺:張家這一次似乎要指望這個不爭氣的侄子才能脫去這場災難…… …… …… 從前廳回到自己的小院裡,進了屋,張瑄又坐在書案前習練了會字,翻閱了幾本這個時代的經文詩集,便覺得有些困乏,就直接讓如煙如玉兩個丫頭侍候著上床安歇了。 躺在舒適熏香的錦緞被窩裡,他很快就撇開一切沉沉睡了過去。 張家的危機已經基本得到化解。縱然是皇帝不肯放過張煥,起碼是不會因此遷怒於整個張家了。對於穿越者張瑄來說,這算是一個不錯的救贖結果了。 壓在心底的大石徹底被踢開,自然就睡得香甜。 晚膳的時候,柳氏見兒子沒有過來跟她一起用餐,便推開碗盞,起身帶著兩個丫鬟逕自去了兒子的小院。 見張瑄的臥房燭光昏暗,廳門也緊閉著,柳氏還倒是張瑄還如過往一般出門去尋歡作樂去了,不由心裡有些失望地站在原地歎了口氣,正要準備回身離去。 這時如煙如玉兩個美婢卻迎了出來,「如煙(如玉)見過老夫人!」 柳氏淡然一笑擺了擺手道,「罷了。如煙如玉,你們好生侍候三公子,待三公子晚間回來,一定要記得給他熬蓮子羹補補身子。或者他飲多了酒,煮些醒酒湯給他。」 如煙如玉笑道,「老夫人,三公子沒有出遊。剛才看了會書,吃了些點心,困了,便先安歇了。」 柳氏訝然,「瑄兒沒有出去?也好,讓他歇著吧。如煙如玉,府裡有事,你們小心侍候著,待瑄兒醒來去廚房給他弄些飲食。」 「是,老夫人。」如煙和如玉斂衽施禮。 柳氏深深地瞥了兩個如花少女一眼,臉色變得柔和起來,「好好照顧瑄兒……」 柳氏和兩個丫頭在院中說話的聲音,其實躺在床上的張瑄早已睡了一小覺醒來,聽到了動靜。只是他懶得起身去再跟柳氏應酬寒暄,只繼續裝睡。 聽到柳氏離去,兩個小丫頭躡手躡腳地走進來開門關門的聲音,張瑄披著內衣在床上坐起了身子,輕輕呼道,「如煙如玉。」 如煙如玉正在往側房而去,也自準備安歇,突然聽到主子的動靜,不由嚇了一跳。回頭見張瑄已經起身,如煙趕緊小跑過去侍候著,而如玉則過去將燈盞挑亮了一些。 「三公子。」如煙俏臉微紅,動作熟練地爬上床去,半跪在張瑄面前,輕柔地伸出白皙粉嫩的小手去,柔聲道,「奴婢侍候公子穿衣起身。」 張瑄順手抓住了如煙滑膩冰涼的小手,微笑搖頭,「算了,我不起來了,一會還得躺下,穿來穿去怪麻煩的。對了,你們吃過飯沒有,去弄點東西來咱們一起吃,我腹中還真是有些飢餓。」 張瑄本來是一個無意間的小動作,沒有什麼慾望的用心。只是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之下,在這個縱情的唐時,他這個高門公子的身份,肯定讓貼身侍女如煙錯會了意。 她不會反抗,也不敢反抗。在帝都長安的深宅大院裡,主子索要侍女的身子是那麼平淡無奇的事情,甚至不需要語言,只需要一個動作和眼神,就得乖乖**。 如煙垂首乖巧地順勢依偎進了張瑄的懷裡,猶如一隻溫順的波斯貓。 聽前院的張力說自家這三公子是比崔家的崔煥還要厲害的大才子吶……如煙一邊紅著小臉依偎過去,一邊心頭有些歡喜。 早晚也是獻身的命,可獻身給一個無情無義的浪蕩紈褲哪裡能比得上獻身給有情有義的佳公子……幾乎瞬間,如煙就自動清除了自己心底那僅存的一點不安、疑慮。 在張瑄「罵李林甫」的巨大陰霾籠罩下,才子張瑄的嬗變並沒有在張府激起什麼波瀾。如果說真正放在心上的,除了在現場的張力之外,也就是如煙如玉這兩小丫頭片子了。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29章李岫登門 第029章李岫登門 如玉則霞飛雙頰,紅著臉回頭瞥了一眼便匆匆出門去廚房給張瑄弄飲食。其實,心裡還有些嫉妒的味道。 如煙這麼突兀地又非常自然而然地依偎過來,倒是讓張瑄吃了一驚。 溫香暖玉抱滿懷。一具散發著青春活力、豐腴而有彈性的少女胴體毫無遮擋地貼近了他近乎敞開的胸膛,而因為夏季天氣炎熱,如煙穿得也是那種低胸的薄衫,張瑄瞬間便清晰地感受到了少女肌膚的凝脂嫩滑,以及那一雙明月貼胸前的彈性挺拔。 少女嬌羞垂首不語,呼吸急促,顯得頗有些緊張。但緊張固然緊張,卻是任君採摘的樣子。輕衫羅裙半解,雪白香肩全露,身心毫不設防的少女,這足以勾動起任何一個成熟男人的欲、望來。 張瑄心中頓時一片火熱。只是現代人的思維還是佔據了主動,想起懷裡這丫頭才不過十四五的年紀,還屬於未成年人,張瑄縱然明知此刻縱情寬欲合情合理合法,也著實有些不忍心下手。 況且,張府危機雖然不再壓在心頭,但個人前途仍然一片迷茫,他此刻也沒有多少閒情逸致。 因此張瑄心裡歎了口氣,俯身捏了捏如煙粉嫩俏臉上的小瓊鼻,然後就慢慢推開了她。 如煙嬌柔的身子頓時僵硬起來,俏臉上羞怯的光彩斂去,驟然變得有些蒼白。她蜷縮著身子伏在張瑄身側,竟然哀傷地幽幽抽泣起來。 侍女**,主子卻不動她。對於心思細膩的如煙來說,這可不是一件什麼好事情。這意味著主子不喜歡她,意味著……沒準哪天就將她轉手送人,甚至是賣入娼門。 見如煙這番,張瑄先是錯愕,旋即心知肚明洞悉了玲瓏剔透的少女心事。 他笑了笑主動又握住如煙的小手,柔聲道,「如煙,莫哭……起來給我揉揉肩吧。」 如煙怔了怔,破涕為笑,起身抹了一把淚,乖巧地坐在張瑄身後,用小手輕柔地為他捏起肩來。 張瑄心裡暗笑,心道如煙這丫頭其實頗有心計,與她相比,如玉似乎就單純一些。 …… …… 第二天一早,張瑄一覺醒來,睜眼意外發現,兩個嬌柔的小丫頭竟然沒有回自己的側房去睡覺,而是一個蜷縮在他的腳下,而另一個則手裡捏著一柄宮扇,坐在床榻下的地毯上姿勢彆扭地沉睡正酣。 夏季天熱,這個年月又沒有空調或者電風扇,唯一能驅散熱量讓人安枕的只有人工搖扇。看樣子,如煙如玉昨夜是一直侍候在床榻左近給他搖扇驅蚊。 張瑄心頭一暖,旋即又是一陣憐惜。兩女正處花季,如果在他的前世,恐怕還是一個時常躺在父母懷裡撒撒嬌的年紀,可在此際,卻已經要全身全意地侍候主子,恭敬謹慎半點都不敢懈怠。 張瑄輕輕起身,慢慢下床來。動作輕柔笨手笨腳地穿著自己的衣衫,本不想驚醒兩個小丫頭,讓她們再睡片刻,可兩女睡得淺,還是醒了過來。 「奴婢侍候公子穿衣……」如煙慌然失措地爬起來。 「奴婢……」如玉也一個激靈在地上坐直了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見張瑄正在自己穿衣,趕緊起身來幫忙。 「你們兩個小丫頭……」張瑄笑了笑,本想勸她們繼續去睡會,但也知道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只好任憑她們圍著自己「折騰」。 他明白自己必須得適應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因為這才只是一個開端。 穿衣、整裝、洗漱、用早餐,原本非常簡單的事兒於今卻是非常繁瑣和複雜。張府前院的陰雲密佈,絲毫沒有影響到張瑄這座獨立小院裡的精緻旖旎。 一套完整的流程下來,足足過去了半個時辰的時間。 完了,張瑄起身來,從書案上取過自己的那把鎏金傘骨的折扇,順手打開搖了搖,然後回頭來望著恭謹侍立在身邊的兩女笑了笑,「如煙如玉,我要去參加虢國夫人府上赴宴,可能日落時分才回來,我走後你們就小睡片刻,你們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少了睡眠。」 如煙如玉乖巧地點著頭,雖然年紀小,但也有幾分眉眼高低——聽出自家公子是真心心疼她們,心裡自然歡喜。 不過,雖然主子這麼說,但作為侍女,她們也斷然沒有在大白天睡大覺的膽量。一旦讓府上的其他主子知道,她們的兩條小孤拐可經不住打。 「奴婢送公子。」兩女羞怯地笑著,神態也不再像過去那麼拘謹。 「呵呵,我去了,你們兩個記著補一覺。」張瑄朗聲一笑,掃了兩女一眼,然後大步而去。 他行走的速度很快,在即將穿過後院幽徑到達前院的時節,突然聽到沉重府門咯吱咯吱開啟的聲音,旋即是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高門府邸,正門平時很少開啟的,除非是有重要客人來或者—— 張瑄心頭一動,便放緩了腳步。 …… …… 站在拱門處向望去,張府大門洞開,張九鳴、張九皋兩個長輩滿臉堆笑地陪著一個白面無鬚穿著便袍但卻威勢凜然、年約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柳氏趕緊帶著張寧等人上前見禮,「恭迎將做監李大人!」 張瑄皺了皺眉,暗道:「將做監?莫非是李林甫的兒子李岫?李岫登門來作甚?興師問罪?」 來人正是李岫。李岫盛氣凌人地淡漠地瞥了柳氏和張寧一眼,淡淡揮了揮手,從鼻孔裡擠出一個「嗯」字來,算是回應。 李岫此行並沒有告知父親李林甫。雖然李林甫有言在先,不願意在這種小事情上再起風波,免得等自己死後讓楊國忠等人抓住李家的把柄——尤其是李林甫聽聞虢國夫人親自進宮為張煥求情,更是囑咐家人不得再生事端。 但李岫心裡卻憋著一口氣。李家是什麼地位,如今的張家又是什麼地位,張家一個黃口孺子竟敢公開羞辱自己父親,簡直是活膩歪了。 因此,李岫這口無明業火按捺不住,便主動登門而來。其意如何,不言而喻了。 —————————— 凌晨12點過後,大約12點5分左右,老魚會繼續更新一章。拜求在線的書友們過來捧場,幫老魚沖榜。本書的架構佈局漸漸鋪設完畢,情節漸入佳境,老魚會努力寫努力更,謝謝大家支持。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30章針鋒相對 第030章針鋒相對 張九鳴、張九皋兄弟倆以及柳氏、張寧等人,畢恭畢敬地將李岫迎進張家的會客廳,讓座、上茶點、陪笑寒暄,絲毫不敢怠慢。 李岫為什麼登門來,張九鳴心知肚明。因此,他代表張家諸人,主動開口為「張瑄的無禮冒犯」誠懇道歉,聲音裡其實還帶著幾分低聲下氣的味道。 「大人,無知小兒酒後胡言亂語,一時冒犯了相爺……都是吾等缺失管教所致,某替他和張家向相爺、大人深深賠罪了!還望相爺大人有大量,饒恕一二。」 張九鳴哀聲求告,起身深深一揖。張九皋等人見狀,也趕緊起身陪同賠禮,都站在李岫面前,施禮下去。 李岫大刺刺地趺坐在那裡,神色冰冷倨傲,也沒有說接受不接受張家的賠禮道歉,反倒是撇了撇嘴,輕輕冷笑了起來。 「諸位說得倒是輕巧,區區一句『無知小兒酒後胡言』就搪塞過去了?家父何許人?嗯?乃是當朝相輔,位極人臣!縱然是當今聖上,也對家父恩寵禮遇……可恨張瑄不過一黃口小兒,竟敢當眾大放厥詞,出言不遜、惡意誹謗,豈有此理!……此子膽大包天、教養缺失一至於此,足見爾張家德行潰敗,令人憤怒!」 李岫猛然拍了一下桌案,沉聲喝道,「謾罵誹謗當今宰相,朝中重臣,該當何罪?其罪當誅!」 「張煥犯下謀逆重罪在前,張瑄詆毀宰輔在後,爾張家一干人等居心何其叵測?本官明日便替父上奏聖上,參爾張家一個重罪!」 李岫聲色俱厲,陡然起身就要拂袖而去。 張九鳴和張九皋面色慘白,起身連連作揖陪笑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這小兒肆意妄為冒犯相爺,某等亦恨之入骨!某等正要捆綁此子入相爺府上,向相爺負荊請罪……」 「請大人暫息雷霆之怒,張瑄狂悖失德,張家絕不姑息養奸,張家願意將此子交給相府,任憑相爺和大人處置!」 任誰都沒有想到,一臉惶然之色的張家二公子張寧竟然跟在張九鳴身後躬身下來,開口哀求道。 他的這番話一出口,不僅柳氏陡然色變,張九鳴和張九皋這兩個長輩也吃了一驚,心裡非常不滿,暗暗回頭瞪了張寧一眼。 如果不是因為李岫在場、在這個節骨眼上,兩人肯定是要斥責他一通的。 有些話,張九鳴和張九皋可以說,因為他們是長輩,可以代表整個張家,訓斥晚輩理所應當;但張寧卻不能,因為他與張瑄是平輩的兄弟,沒有資格這樣說,且做不得張家的主。 柳氏怒視張寧,咬了咬牙,卻又強行壓制下心底的憤怒。 …… …… 其實在這個時候,張瑄已經悄然站在廳中的屏風之後靜聽多時了。 李岫登門,隻言片語就讓張九鳴和張九皋這兩個長者心神大亂、失去了基本的分寸,固然折射出李林甫和李家當前在大唐無與倫比的權力威懾力,但也說明了兩人的膽識和謀略都略有不足。 李岫明明是故作聲勢,言語中多為恫嚇威脅之詞,可張九鳴兩人卻偏偏看不出來、聽不出來。 可以想想看,如果李林甫或者李家真要拿張瑄下手並向張家展開暴風驟雨一般的報復,李岫又何必多此一舉跑到張家門裡來「充大頭」? 李林甫不會動、也動不了自己——張瑄對此有著絕對的把握。如果沒有這種到位和縝密的自信,他也不會公開在曲江池詩酒宴上自導自演了這麼一場戲。 一來,李林甫固然心胸狹隘睚眥必報,但張瑄終歸是晚輩士子,且是在宴會上當眾為之,李林甫顧忌自己的身份和聲望,心裡縱然憤怒也斷然不會伸手報復。最起碼,不會「表現」得這麼快。 二來,李林甫的病情越來越重,已經到了危在旦夕的地步。這場病來得如此突然、如此兇猛,讓李林甫措手不及。很多防備楊國忠的安排還沒有來得及展開,死亡的陰影就來到了。因此,他現在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為李家後人「鋪路」上,哪裡還有精力去考慮怎麼對付一個士子? 以張瑄的判斷,李岫此來,兩成因素是洩私憤出出氣,另外八成因素是趁火打劫索要財禮。 「野史上說李林甫家有一子貪財好色,說的便是這李岫吧。」張瑄嘴角浮起一抹無言的冷笑來,正要抬步進廳親自會會這李岫,就聽見了張寧「口不擇言」說出了那番話。 張瑄腳步驟然一停,眉頭深皺,眼眸中閃過一絲火氣。 之前的張瑄與張寧的關係非常惡劣,這毋庸置疑。 作為穿越者張瑄來說,他本來以為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前身」太過不學無術引起張寧厭惡所導致的結果,但從這幾日張寧的表現來看,卻不完全是那麼回事。 這張寧心胸狹隘,不能容人。此其一。脾氣暴躁,太過衝動。此其二。見識淺薄,剛愎自用。此其三。如此種種,可見張寧終歸不會有太大的發展前途。 到了此刻,張寧在張瑄心目中的形象全部毀壞殆盡。既然這廝對自己毫無骨肉親情,又何必再拿他當回事兒? 一念及此,張瑄定了定神,飄然轉出屏風,緊走幾步向李岫拱了拱手,「這位便是李相三公子、李岫李大人吧?」 張瑄飄然出場不請自來,張九鳴和張九皋吃了一驚,而柳氏更是匆匆走過來扯住張瑄的胳膊急急小聲道,「瑄兒不得無禮,這位正是將做監李大人,還不向李大人行禮賠罪?」 「你這小兒便是張瑄?」李岫面色不善地緊盯著張瑄,卻緩緩坐了回去。 「小可正是張瑄,見過李大人。」張瑄微微一笑,回道。 砰! 李岫猛然一拍桌案,怒聲道,「你這小兒好大的膽子,你可知你詆毀相輔妄議國事,罪無可赦?某來日便上奏朝廷,將你這小兒打入天牢,一頓亂棍打死去休!」 柳氏嚇了一跳,嫵媚的臉瞬間煞白,嘴唇都哆嗦起來。 張瑄上前一步,目無所懼地平視著李岫,嘴角曬然笑道,「李大人真是好大的聲勢,好大的派頭。張瑄倒是要請教大人,我何時詆毀相輔妄議國事了?我一介書生,上尊君上,下遵律法,知書達禮,大人又憑什麼將張瑄打入天牢一頓亂棍打死吶?」 「難道這天牢就是李相家的後花園,這大唐的刑獄律法就是李家的家規,李大人說黑便黑說白便白,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隨意羅織莫須有的罪名陷大唐臣民於死地?」 「李相權勢再大,也大不過當今君上和大唐國法,亦不能草菅人命……大人以為然否?」 張瑄冷笑著。 他這連番針鋒相對反戈一擊甚至還可以說是頗有些咄咄逼人的話語下來,張九鳴和張九皋兄弟倆臉都變綠了,又氣又急,卻偏偏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 新書沖榜啊,兄弟姐妹們,收藏、點擊、投推薦票啊,不勝感激。如果新書榜上名次高,週一老魚請假在家碼字更新,力求保證三更!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31章聖旨到! 第031章聖旨到! 李岫臉色陰沉似水,目光陰狠如刀。 正如張瑄所料,他來的主要目的是恫嚇兼要挾斂財,非為別的。但李岫萬萬也沒有想到,張家這個小廝竟然膽大如斯,面對李家的赫赫權勢,毫不畏懼,輕飄飄的幾句話裡夾著棍棒刀槍回擊過來,一針見血,反過來給他來了一個下馬威。 「你這小賊!如此猖狂狡辯,想要作死不成?!」李岫怒不可遏,霍然起身,揚手指著張瑄沉聲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李岫的聲音因為憤怒明顯有些抖顫,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廳外傳來一聲尖細而高亢的呼喊聲:「聖旨到!張瑄接旨!」 廳中諸人面色一變,而張瑄也是有些意外。好端端地,這皇帝的聖旨怎麼就突然找上了自己? 旋即,張府的兩個下人打頭領路,一個衣冠楚楚的錦衣小太監神色倨傲雙手持著聖旨,大踏步走了進來。 小太監驕矜凌厲的目光從一臉錯愕的張九鳴等人身上掃過,又望了望臉色陰沉僵硬的李岫,最後落在神清氣朗的張瑄身上,淡淡道,「聖上有旨!張瑄接旨!」 張瑄定了定神,朗聲下拜了去,「張瑄在。」 張瑄這麼跪倒接旨,張九鳴、張九皋和柳氏、張寧這四個張家人自不用說,也一起隨著跪了下去接旨,而聖旨當頭,皇帝的無上權威之下,李岫這個「外人」也不敢無禮站著,只好也咬牙垂首恨恨地跪伏了下去。 心頭卻是震驚:聖旨……這小賊難道…… 小太監點了點頭,展開聖旨朗聲道,「聖上有旨,張九齡幼子張瑄文采出眾堪為嘉獎,即刻入虢國夫人府侍駕飲宴……」 小太監的旨意宣完,李岫倒吸了一口涼氣,猛然抬頭來凝視著張瑄,嘴角輕輕得抽搐起來。 皇帝這道聖旨一下,不要說張瑄並沒有實質性的「罪過」,就算是當面頂撞了李林甫,任何人就再也動不得他。 不能不說,在這個時候,李隆基這道聖旨就成為張瑄最有利的護身符。同時也真正坐實和宣揚了他的才子身份——從今往後,長安城裡再無一人會說張九齡的幼子張瑄,乃是一紈褲浪蕩子。 …… …… 李岫狼狽而去。 張九鳴和張九皋悄然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然後張九鳴微微一笑,放緩了聲音道,「瑄兒,既然皇上宣召,你就速速趕去虢國夫人府上應詔侍駕吧……切記在聖上面前要知禮數懂進退,謹言慎行,以免惹得龍顏大怒……」 張九皋也笑了笑,點點頭道,「嗯,瑄兒,蒙聖上青睞,這是你晉身的一個好機會,好好把握,來年春闈也好圖個功名。」 柳氏在一旁欣慰地笑著,也沒有說什麼。 昔日浪蕩不堪的張瑄最近逐漸有了一些變化……直至今日聖旨下,柳氏才真正相信了幾分:自家兒子終於還是浪子回頭了,天大之喜啊! 張寧卻皺眉凝目暗暗打量著張瑄,心頭似乎還微微有些疑惑。 但不管怎樣,張家人對張瑄的態度終歸還是開始有本質的轉變。這一點,張瑄能夠清晰地感覺到。 張九鳴和張九皋兩個長輩雖然膽識、謀略略有不足,但畢竟也是宦海沉浮幾十年的「老油條」,起碼的政治智慧還是有的。從皇帝的聖旨、以及前番虢國夫人對於張瑄的飲宴邀請,從而就可以判斷出某種蛛絲馬跡來。 憑直覺,張九鳴覺得困擾張家的危機已經安然度過,而從中起到決定性因素的便是張瑄。最起碼,縱然最終張煥還是難以脫罪,但也不至於再牽連到整個張家宗族。這種感覺和猜測判斷,讓張九鳴兩個人暗暗鬆了一口氣。 至於張瑄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是如何引起皇帝關注和好評的,又是如何搖身一變成大才子的,張家人急切間也想不明白。 張瑄笑了笑,向張九鳴和張九皋以及柳氏躬身施禮,「兩位叔父大人,娘親,長輩的教誨,瑄兒謹記在心。如此,瑄兒就去了。」 張九鳴笑呵呵地擺擺手,「去吧去吧——」 柳氏卻匆匆上前來眼圈微紅扯住張瑄,滿臉關切地輕輕替張瑄整了整衣衫,撫平了衣衫上的些許褶皺,柔聲道,「瑄兒,在聖上面前千萬不要失了禮……記住娘親的話,娘親在府上等你回來。」 「嗯,我知道了,娘親。」這些日子以來,張家人對張瑄並無好臉色,唯有這個娘親柳氏無微不至關愛有加,那種發自骨子裡的疼愛寵溺,縱然是張瑄這個心理年齡異常成熟的穿越者,也不禁有了一種久違的感動。 張瑄向柳氏躬身施禮,然後扭頭轉身離去。 但沒走幾步,張瑄便又突然停下腳步,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頭來笑道:「兩位叔父大人,我最近聽說李林甫病重臥床不起,宮裡去為李林甫診病的太醫傳出消息說,他的病積重難返幾成絕症……」 張瑄的語速很快,聲音也很輕柔。這話一說完,他便飄然而去。 這當然是一種不算很隱晦的暗示。張瑄覺得時機成熟了,有必要暗示和點醒一下張家的這兩位長輩,免得他們在即將到來的暴風雨中再站錯隊,導致他的努力前功盡棄。 李林甫病重不治? 張九鳴心頭一個激靈,立即回頭來望著三弟張九皋,也從張九皋閃爍的眸子裡讀到了深深的震驚。 兩人下意識地覺得張瑄這話不是無的放矢,更不是信口胡說。如果是這樣的話,兩人恍然大悟又暗道僥倖,方才明白了前番張瑄為什麼會再三阻攔自己等人去向李林甫求救。 李林甫與楊國忠的恩怨糾纏、爭權奪利,非一日了,大唐朝野幾乎無人不知。只是楊國忠根本不是李林甫的對手,如果不是有楊貴妃這棵大樹在,恐怕早就被李林甫扳倒了。 可一旦李林甫死了,這大唐政局便會急轉而下:楊國忠肯定掌權,楊氏權勢會更上一層樓,到了那個時候,誰敢說楊國忠不是第二個李林甫?而一旦楊國忠上了台,主動投靠向李林甫的張家還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李林甫固然心狠手辣,但楊國忠也不是善茬兒。 所以,張瑄此番陰差陽錯地走了虢國夫人的路線,這讓張九鳴和張九皋暗暗叫絕,驚歎不已。這個浪蕩侄子,何時變得如此老謀深算智慧超群,真是令人詫異! ———————— 第二更送到,收藏、點擊、投票啊!!沖榜,沖沖衝!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32章兄弟情誼彌足珍貴 第032章兄弟情誼彌足珍貴 張九鳴長歎了一口氣,「嫂嫂,瑄兒這些年倒是深藏不露了。現在看來,應該是瑄兒在曲江池詩酒宴上展露才學,引起了虢國夫人和聖上的欣賞……如果所料不差的話,想必這一次立成有很大的機會被聖上赦免,倘若如此,瑄兒便是我們張家的功臣!」 「想起昔日種種,老夫不禁汗顏。」 張九皋也坐在一旁朗聲一笑,「某就說了,大哥一代名臣良相,才學謀略冠絕一時,他的骨肉血脈怎會如此不堪?看來這往日來瑄兒韜光隱晦遊戲風塵,如非家族危機之下想必也不會這般主動顯山露水,倒是我等沒有識人之明,著實慚愧。」 柳氏微微一笑,明是自謙,聲音裡卻情不自禁地帶出了幾分自豪感,「兩位叔叔這話讓奴家慚愧萬分。瑄兒昔日胡為,也與奴家管教不嚴有關。」 「呵呵……嫂嫂,二哥,過去之事就不再提了。不論如何,今日之瑄兒是我張家之幸,我們應該高興才是。所謂十年磨一劍,劍出耀天下,瑄兒此番脫去塵埃一飛沖天,將來前途無量,咱們張家廣大門楣的希望怕是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了。」 張九皋這話其實帶有幾分客情。 張寧在一旁見兩個長輩突然對張瑄不僅改變了態度還「橫加吹捧」,心裡頗不以為然。聽了張九皋的話,心裡更不舒服,忍不住出言淡淡道,「叔父大人,三弟這些年整日裡胡作非為浪蕩街坊,不讀聖賢書、不作詩歌賦,言行粗鄙淺陋,要說他突然變成什麼才子,我絕不相信。」 「若非不是誤打誤撞,就是誇大其詞罷了。」 張九鳴聞言皺了皺眉,張九皋轉頭望著張寧,心頭隱隱火起。 張瑄是不是真才子,這事兒可以姑且不論。可張寧對張瑄太過惡劣的態度,早就讓張九皋看不過眼——還是那句話,有些話長輩可以教訓,作為平輩,你就沒資格說。今日張寧在李岫面前的表現,足以說明這個侄兒的心胸非常狹隘和淺薄。 這時,卻聽張九鳴揮手向站在一側的侍女呼道,「去把張力找來。」 張力匆匆進廳來向幾個主子施禮問安,然後就規規矩矩地垂首站在那裡,等候垂問。 「張力,你把三公子在曲江池詩酒宴上的所作所為細細講來……」張九鳴笑著放緩了聲音,「不必緊張,照實講來便是。」 「是。」張力定了定神,恭謹地一五一十地將張瑄那日的表現以及在場官僚權貴和士子清流的反應詳細說了一遍,雖然他的話沒有什麼邏輯,但總歸是說清楚了問題。 而且,說完,張力還從袖口裡掏出一個紙冊來呈上,「老夫人,兩位大人,這是三公子宴會上的五首詩作,已經在長安坊市中廣為流傳了……奴才方才出門遇到有人販賣這詩帖,就斗膽買了一份回來,請老夫人和兩位大人過目!」 盛唐時節,歌舞昇平,詩文之風日盛。在這帝都長安,凡有士子文人的佳作出爐,定然會在最短的時間裡傳遍整個長安城,然後被一些小商販僱人抄寫複製多份,然後去那些酒樓茶館乃至花街柳巷這些文人經常出沒的場所販賣,獲些蠅頭小利。 「好,呈上來。」張九鳴大喜,揮揮手吩咐張力道。 從張力手裡接過詩帖,只匆匆掃了一眼,張九鳴的臉色就變了。 整整一盞茶的時間,他才戀戀不捨地將手裡的詩帖轉給張九皋,歎息道,「瑄兒竟有如此詩才……這五首詩作無一不是上乘之作,每一句都可謂是神來之筆。這等才學,讓老夫驚歎。」 張九皋接過審閱一番,抬頭來望著張九鳴,眸子裡的震驚之色溢於言表。 張寧也從旁觀看多時,這時卻狐疑道,「奇怪來哉,他竟有此才華?莫不是抄襲之作?」 詩酒宴上,現場命題,這事兒來不得半點虛假。如若是抄襲,那就更不可能了。前人之作,一般都會流傳後世,在場眾人又都是詩文裡打滾的行家裡手,尤其是還有王維這等詩文巨匠在,張瑄要是抄襲早就被揭穿了。 張九鳴性子沉穩倒也罷了,但張九皋脾性稍急,聽張寧又在側出言非議,再也按捺不住開口低斥道,「詩酒宴上命題作詩,怎能摻假?瑄兒有才學、有長進,你作為兄長,應該高興才是,怎能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出言不堪……兄弟之情彌足珍貴,不論何時都莫要失卻了兄弟情誼!」 「議和啊,做人要人品端方,心胸開闊一些才好……不僅對於自家兄弟,對於同僚和友人,也要如此。」張九鳴也瞥了張寧一眼,不鹹不淡地敲打了一句。 張寧的臉頓時變得漲紅,他的嘴角哆嗦著,儘管心裡不服,但兩個長輩一起開口訓斥,他也不敢再開口頂撞。 這個時候,張府內務總管張舉幾步跨進廳來,臉色有些古怪地躬身施禮道,「老夫人,兩位大人,剛才三公子奉旨去虢國夫人府上赴宴侍駕,卻……」 「怎麼了?」柳氏一驚,急急問道。 「老夫人,三公子臨走派人把府上準備好的一套金器帶走了……」張舉苦笑道,「三公子定執意要帶走,小的攔不住,特來向老夫人請罪!」 柳氏眉梢一揚,「瑄兒帶走了?哦,奴家明白了……張舉,好了,奴家不怪你便是。瑄兒這肯定是去虢國夫人府上赴宴,給人家帶了點禮物。無妨無妨,任由瑄兒取去便是。」 這套金器價值不菲,這是張家最近傾盡所有才湊夠的一份重禮,準備繼續去打點疏通關節,還沒有來得及送出去,就被張瑄「順手牽羊」了。 張舉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默默退下,沒有再說什麼。 他出門眼睜睜地看著張瑄乘坐的馬車向著虢國夫人府相反的方向而去——三公子究竟要做什麼?張舉不敢問,更不敢說了。 如果是之前,他肯定懷疑張瑄是將家裡的財物拿出去揮霍快活掉,那樣的話他就算是豁出去衝撞張瑄,也會堅決不肯放行,最起碼會立即通報柳氏或者張寧。 但如今——張瑄身上已經蒙上了一層太過神秘的外紗,作為張家忠實和最核心的家奴,張舉大抵也瞭解一些情況,張瑄奉旨出行強行帶走這部分金器,他沒敢阻攔。 —————————— 新的一天又來了,大家又有了新的票票,打劫啊,別忘了投票,不投票的拉出去切割小雞雞。沒有小雞雞的咋辦?(*^__^*)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33章先見高力士 第033章先見高力士 張瑄帶人攜帶財禮出門而去的時候,李隆基和楊貴妃的儀仗隊伍聲勢浩大地出了興慶宮,羽林衛一路禁街警戒,冠蓋如雲向虢國夫人府上緩緩行去。 而與此同時,李隆基身邊的紅人、官至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的當紅大太監高力士,也乘坐著自己那輛極其奢華在長安上流社會裡極富有標誌性的馬車,帶著數十護衛和皇帝赦免張煥的聖旨向大理寺而去。 高力士一生忠誠謙卑,言行謹慎,可以說是李隆基身邊最鐵桿最吃香最受信任的奴僕,所受恩寵無人能及。當然,在皇帝面前謙卑忠誠,不代表高力士在其他人面前也一樣低調。 而事實上,作為皇帝身邊握有權柄的近臣,高力士的排場還是挺大的。他雖然不像李林甫那樣張揚,但卻沒有幾個人敢小覷他。哪怕是李林甫和楊國忠,也對他禮讓三分,輕易不敢得罪。 高力士前來宣旨,他的人還沒有來,但信息卻是早已傳達到了。 因此,大理寺衙門之外,大理寺卿徐嶠率大理寺一干屬員早早地就迎候在門口,見高力士的車馬隊伍行至,徐嶠趕緊恭謹地率眾人上前三步,朗聲呼道,「下官大理寺卿徐嶠恭迎大將軍!」 車轎裡沉默了片刻。旋即就傳來高力士那細沉還有幾分異樣磁性的聲音,「呵呵,有勞徐大人和諸位大人等候,這讓咱家如何敢當?都莫要客氣——」 說著,兩個家奴趕緊上前來替高力士放下轎簾,高力士往前探了探頭,那張紅光滿面非常滋潤的圓臉上,小眼瞇縫著,滿是和藹可親的笑意。 但徐嶠等人卻知道,高力士具有親和力的外表同時又具有相當程度的欺騙性,如果誰要把高力士當成那種性格綿軟溫和的「老好人」,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在兩個家奴的攙扶下,高力士微微有些肥胖的身子才緩緩下了車,掃了徐嶠等人一眼,眸子裡精光一閃而逝。 「好了,咱家時間有限,還要去虢國夫人府上侍駕,就不與諸位大人客套了——聖旨到,大理寺卿徐嶠接旨……」 …… …… 宣旨的過程很簡潔,宣完,高力士就匆匆離去。只留下站在原地滿臉錯愕震驚的徐嶠等人,面面相覷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皇帝竟然赦免了張煥! 按照以往的慣例,張煥入獄是李林甫黨羽吉溫一手「操辦」的結果,又在名義上是牽涉到東宮太子的大案,如果皇帝當真要赦免,肯定是先跟李林甫通氣,李林甫會提前跟徐嶠打招呼。但這一次,李林甫那邊顯然沒有消息傳過來,而皇帝的聖旨卻一反常態地到了。 而且還是高力士親自來宣旨,規格相當之高。 見高力士離去,徐嶠不敢怠慢,一邊吩咐人執行皇帝的旨意,釋放張煥,一邊悄然派人趕去李府,向李林甫通傳信息。 先說高力士。 高力士原路返回大將軍府邸,他雖然是宮中內侍太監,但卻在宮外擁有屬於自己繁華宏大、佔地極廣的官邸,其氣勢比起一般的大唐權貴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到了府邸門口,見府門前的小廣場上,一輛馬車肅立在一側,而一個一襲青衫束著帕頭姿容秀美氣質沉靜看上去年紀不及弱冠的少年男子,長身而立,身後站著兩個家僕。 正是張瑄。 他沒有直接趕往虢國夫人府上,而是背道而馳、來了高力士的大將軍府邸之外,求見高力士。聞報高力士出門宣旨,便一直在這裡靜靜等候。 高力士其實早就看到了張瑄,只是他並不識得張瑄,正在猜測這是誰家的少年郎公子哥兒,來自己這裡八成是干謁央求以便在來年的春闈中圖個晉身。 這樣的年輕人,尤其是上層家族出身的年輕人經常來拜求高力士謀求推薦,高力士早就見怪不怪了。 高力士下了車,目不斜視地在一眾家奴和侍衛的簇擁下正待進府,卻聽身後傳來一聲清朗有力的呼聲:「小可張瑄,拜見大將軍!」 「張瑄?張九齡家的幼子張瑄?」高力士一怔,旋即停下腳步回頭來凝視著躬身行禮的張瑄,目光微微有些閃爍。 在這兩日之前,他真不知張瑄是何許人也,但如今張瑄在他心裡也算是有些印象了。 高力士深深地打量著張瑄,矜持著淡淡道,「咱家知道聖上傳召張家小哥兒今日去虢國夫人府上飲宴侍駕,如今你不去虢國夫人府上,來咱家這裡何為?」 張瑄恭謹一笑上前幾步再次躬身道,「回大將軍的話,張瑄初次見駕,怕失了禮數……特此來向大將軍求教,還請大將軍看在先父的面上,不吝賜教一二。」 說著,張瑄起身回頭向兩個家僕使了一個眼色。兩個家僕趕緊將裝著一宗精美金器的寶箱抬下,轉交給了高力士府上的下人,同時奉上了一份精緻的禮單。 高力士視若不見,也沒有拒絕。他這人沒有太大的毛病,就是一個貪財好物的毛病,凡是上門來送禮的一概通殺,當然,他會視禮物輕重來給人分憂解難,所謂受人錢財為人消災。只要不是太重大的事兒,他一個帖子送過去,也就辦妥了。 只是張瑄選擇在這個時候突然來向他送禮,而且非有所求,只是打著一個求長者賜教的名義來表達某種恭敬的友好姿態,這讓高力士還是感覺有幾分意外的。 高力士目光玩味地望著張瑄,見張瑄目光平靜真誠,氣質優雅沉穩,心頭慢慢浮起一種另外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很是與眾不同! 高力士倒也不是因為張瑄送禮就對他產生好感。他混跡宮廷數十年,什麼人沒有見過、什麼世面場合沒有經過,張瑄送一箱財物,還不至於干擾他正常的思維判斷。 只是張瑄送禮的這種姿態、這種時機的把握——選在這個特定時間段前來,顯得非同一般,又別具深意。 如果是之前,高力士未必會放在眼裡,縱然受了禮也未必會替張煥和張家說話;但現在,有虢國夫人出面,張煥已經被皇帝赦免、張家危機解除,而張瑄本人也因此成功得到了皇帝的青睞關注——按說張瑄沒有必要、沒有任何需要來討好他高力士。 可張瑄卻偏偏來了——這就引起了高力士莫名的好感,同時也勾起了他的興趣。 高力士目光閃爍片刻後才呵呵一笑,「張家小哥兒倒是一個妙人……好好好,咱家昔日與爾父張相也是知己良朋,一殿之臣,小哥兒算是咱家的晚輩——走走走,進府來,待咱家更衣後與咱家一起去虢國夫人拜見聖上,路上,咱家會細細給你說道說道宮裡的規矩。」 高力士居然親熱地一把抓過張瑄的手來,與張瑄一起並肩進府,這讓大將軍府上的下人們非常吃驚。 有過這種待遇的人,真還不多見。 ———————— 推薦票啊,不花錢的推薦票多投幾張。謝謝。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34章氣煞李林甫 淚求推薦票、收藏和會員點擊。大家登陸下,動動鼠標點點,謝謝—————————————————————————————— 第034章氣煞李林甫 張煥本已抱了死志,但驟然聽聞自己被皇上赦免,情緒從大悲急速轉向大喜,當即差點暈厥過去。雖然罷官免職被貶回家,但起碼性命是保住了,在陰曹地府的邊緣走了一遭,僥倖撿了一條命,還能求些什麼? 他出了牢獄,面向皇宮的方向再三叩拜,嚎啕大哭山呼萬歲。 因為皇帝的赦免聖旨來得太突然,所以張府事前也沒有得到消息,更沒有派人來接張煥出獄。 衣衫不整的張煥跌跌撞撞地逕自奔回府,進了門,便悲喜交加再次倒在院中痛哭流涕。 得到消息的張九鳴和張九皋兩人匆匆而來,張家上下沉浸在一片劫後餘生的興奮當中。 張煥本以為自己脫難乃是皇帝開恩,公理昭彰,後來才從兩個叔父和柳氏的口中知曉,他此次能活命,竟然是一向看不上眼的三弟張瑄一番苦心「經營」的結果,不禁五味雜陳心裡也說不出是啥滋味。 張煥回府不提。 而大理寺卿徐嶠派往李家去報信的人將消息傳報給李岫之後,李岫煩躁地在廳中轉悠了好半天,這才猶豫著去了李林甫的臥房。事關重大,他不敢不向父親李林甫回報。 李林甫確實已經病入膏肓了。他半臥在床榻上,雖是夏季,但身上卻還是蓋著一層薄薄的棉被,臉色蠟黃,眼窩深陷,花白的頭顱窩在軟枕上,鼻翼微微有些喘息。 兩個貌美如花的侍女跪坐在李林甫的床榻之下,隨時侍候。 見老父如此形容枯槁形銷骨立的模樣,李岫不禁悲從中來,差點落下淚來。他掩面無聲嗚咽著,旋即向兩個侍女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先下去。 李林甫極其緩慢地睜開了眼睛,渾濁的眸子裡隱隱透射著往昔崢嶸的神光。畢竟執掌大唐權柄多年,這長期養成的上位者威勢雖因病重而喪失大半,但終歸還是存有幾分的。 「父親!」 李岫低低輕呼了一聲,跪在了床榻前。 「岫兒……」李林甫吃力地吐出兩個字,又劇烈地喘息起來。 李岫惶急,趕緊起身正要呼喚醫者,卻見李林甫虛擺了擺手,聲音嘶啞壓抑,「岫兒,老……老夫……無妨,且安坐。」 「說——」李林甫乾癟的胸口一陣起伏,轉頭凝視著李岫,艱難地眉梢一揚。 「父親……安心養病,岫兒這就去請宮裡的太醫來為父親診治。」李岫不敢再說,正要起身離去,卻被李林甫那只瘦弱無力冰涼的手給生生扯住了衣襟。 「說!」李林甫眸子裡透出幾分無力而脆弱的怒火。 像李林甫這種人,哪怕是在家裡,面對自己的家人子女,也同樣是說一不二威勢凜然。 李林甫積威之下,李岫見他發怒,稍稍猶豫,還是低低道:「父親,虢國夫人進宮為張家求情……皇上方才派高力士去大理寺傳旨,赦免了張煥,大理寺的徐嶠派人來府上通信,請父親定奪。」 李岫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傳進了李林甫的耳朵,李林甫聞言臉色驟然變得漲紅,呼吸急促起來,一隻枯瘦的手猛然在半空中揮舞著,面目變得極其猙獰扭曲可怖。 「父親……息怒,保重身體要緊。」李岫悲傷得叩拜在床榻之下。 「氣煞老夫也!」李林甫原本無神的眸子裡突然閃爍起了激烈而複雜的光彩,他瘦弱的身子猛然抖動了一下,雙腿一蹬,臉往後仰,噗地一聲,一口殷紅的鮮血噴濺而出! …… …… 李家亂成一團哀聲一片,四五個醫者緊急施救,好歹給李林甫續住了一口氣,不過,他的生命跡象正如風中的殘燭一樣,隨時可能人死燈滅,命在頃刻。 如果說這場重病來得這般突然和猛烈是李林甫冥冥中的宿命,那麼,李隆基背著他下旨赦免張煥的做法,就直接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李林甫弄權數十載,君臣長期「配合」,李隆基什麼脾性他焉能不知,又焉能不知這貌似無關緊要的事情究竟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皇帝已經知曉他的嚴重病情,猜出他命在頃刻,有了放棄他、扶植楊國忠上位的念頭。 表面上看,皇帝是給了虢國夫人一個面子,但實際上,這位善於使用權謀手段的皇帝,做任何事都不是沒來由的。這不過是順水推舟藉著張煥的由頭,向楊家發出一個「友好」的信號而已。 李林甫如果身體康健,哪怕是錯殺,李隆基也斷然不會赦免張煥。他倚重李林甫總攬朝政多年,不能不給李林甫這個面子;但如今就不一樣了,既然李林甫難逃一死,作為皇帝,他就不得不考慮大唐朝廷核心權力的平穩過渡,再扶植一個可以分憂的臣子來。 這個時候,只能是楊國忠。 時也命也運也!李林甫由此感覺李家大勢已去,下場不妙。氣急怒急也是惶然絕望之極,這口憑借毅力吊在胸口的生機也就去了九成九。 看這情況,李林甫的死亡時間怕是要大大提前了。張瑄後來才暗暗思量,覺得或者是自己這個穿越者的到來才讓既定的歷史軌跡發生了局部而細微的「調整」,不過,並無關大局。 ********************************************** 李隆基的這點彎彎繞繞,作為熟知歷史進程和看多了「李隆基二三事」的現代穿越者,作為一個昔日的權力高層上位者,張瑄從一開始就有著清晰的判斷。 正因如此,他才保持著頭腦的清醒,沒有因為張家危機解除而自己也有了出人頭地的機會便飄飄然不知所以然。 張瑄跟著高力士趕去虢國夫人府上的時候,李隆基和楊貴妃已經到了有些時間。聽說皇帝已然下旨宣了張瑄過來飲宴侍駕,虢國夫人心頭一跳,又鬆了一口氣。 正廳。 李隆基和楊貴妃上座,虢國夫人帶著自己的兒子裴徽陪坐在一側。只是裴徽垂著頭默然趺坐在母親身後,一聲不吭甚至頭也不敢抬起,這讓虢國夫人心頭又羞又怒。 李隆基湊過頭去,楊貴妃旁若無人地伸出蔥白玉臂捻起一塊點心,嬌柔淺笑著送去了他的口中。 李隆基暢快地咀嚼吞嚥下來,然後扭頭掃了裴徽和虢國夫人一眼,朗聲笑道,「裴徽啊——」 少年裴徽正在眼觀鼻鼻觀心做著「內功」,他不喜歡這種歌舞飲宴的場合,人雖然被母親強拉了來,但心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驟然聽到皇帝呼喚,裴徽心頭一個激靈,肩頭竟然輕顫了一下,有些怯怯地起身來躬身施禮道,「回皇上,小子在。」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35章楊貴妃 第035章楊貴妃 李隆基見裴徽如此拘謹,忍不住笑了,擺了擺手道,「裴徽,在朕面前,不必拘謹——」 楊貴妃也展顏一笑,「徽兒,在自個家裡,皇上和本宮都是自家長輩,家宴而已,且放鬆一些,無需這般——三姐,本宮看徽兒這一年個頭長高了不少,這氣質儀容也更加清雅,儼然一個清秀標緻小郎君了。」 裴徽仍是羞怯地笑了笑,沒敢說什麼。 虢國夫人跪坐在那裡幽幽一歎,「皇上,娘娘,徽兒天性如此文弱,奴家怕他將來會吃了大虧喲……」 李隆基笑了笑,眸子裡卻閃過一絲不經意的威勢,「人之秉性,有強有弱,實屬正常。裴徽文雅沉靜喜讀詩文,以朕來看,這非常難得可貴。再有二三年,裴徽或科考或薦拔,將來也好為朝廷效力。」 李隆基這一說,等於是變相送了裴徽一個出身。 虢國夫人一喜,趕緊起身拜去,「奴家替徽兒多謝皇上。」 李隆基哈哈大笑起來,「自家人何必客氣?三姨平身!」 正說話間,高力士引著張瑄走進廳來,讓張瑄先在廳口侯傳,自己逕自進去稟告引薦。 這一路行來,高力士與張瑄共乘一輛車,相談甚歡。 一開始,高力士不過是好奇,於他的權勢地位和年紀來說,偶爾與一個年輕小輩虛情假意地客套一回,也算是一種調劑心情和提攜後輩;但談了幾句,高力士就意外地發現,這張瑄不僅談吐清雅出口成章,還不卑不亢進退有度,心性成熟堅毅。 兼之張瑄本就是有意與他交好,「對症下藥」,很多話都說到了高力士的心坎裡去。 有些話有人說出來是赤果果的拍馬屁,但從張瑄的嘴裡說出來那就不帶一絲的煙火氣,玲瓏剔透,把高力士自視甚高的心熨燙得舒舒服服,愜意之極。 高力士腳步輕盈地近廳去拜道,「老奴見過皇上,娘娘,虢國夫人。」 李隆基微微笑著擺了擺手,「罷了。力士,來朕的身邊。」 虢國夫人不敢托大,則欠身還了半禮。 高力士一邊往李隆基和楊貴妃的身後走,一邊朗聲笑道,「皇上,娘娘,老奴來的路上,遇到了張九齡的幼子張瑄……此子文采風流,的確不俗。現在廳外侯旨……」 高力士很少在李隆基面前誇讚某人,尤其是一個年輕士子。他這麼破了例,自然讓李隆基和楊貴妃心頭一動。 這大唐上下,真正瞭解高力士的恐怕也就是李隆基了。李隆基知道這個奴才對自己非常忠誠,在自己面前言行舉止都是先掂量三分,鮮有妄語。既然他公開讚許張瑄,那一定就是此子頗有可取之處。 「哦?」李隆基將深邃的目光向廳外投射而去,端坐沉聲道,「宣。」 高力士聞言便在李隆基身後站定,扯開他那招牌性的嗓門喊道:「皇上有旨,宣士子張瑄見駕。」 悠揚婉轉的宮樂當中,張瑄在廳外定了定神,面帶從容的微笑走進廳去,匆匆掃了在場的皇帝、楊貴妃和虢國夫人一眼,立即下拜道,「士子張瑄奉旨見駕,吾皇萬歲萬萬歲!」 李隆基慢慢起身來,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凝視打量著張瑄,片刻後才淡淡道,「平身,賜坐、賜宴。」 …… …… 酒宴開始,歌舞先起。 在舞樂之中,張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悄然落在了楊貴妃的身上。 楊玉環的名氣實在是太大了,作為一個現代穿越者,這位白居易長恨歌裡的女主角、古典四大美女之一的貴妃美人的名頭可謂是如雷貫耳。 雖只是驚鴻一瞥,張瑄也為之驚艷,暗暗讚歎了一聲。 面如滿月,柳眉彎彎,瓊鼻高挺,明眸皓齒,五官極其精緻。 鵝黃色絲綢低胸宮裙,肩披翠羽真絲流蘇坎肩,裙擺曳地流光溢彩。眸若春水清波流盼,頭上墮馬髻似風拂柳,指若雪蔥口如含朱丹,膚若凝脂一點燦唇勾人攝魄,氣質雍容華貴,一顰一笑都讓人流連忘返。 論起姿容,其實虢國夫人也不比楊玉環遜色多少,一樣成熟嫵媚宛如盛開的牡丹,只是楊玉環骨子裡的那種高貴的絕世芳華,虢國夫人並不具備。 如果說虢國夫人是一隻熟透了的水蜜桃,香氣沁人心脾;那麼楊玉環便是一壺瑤池瓊漿,足以令人蕩氣迴腸了。 似是察覺到張瑄的「關注」,楊玉環溫和地笑了笑,向張瑄點頭示意。 虢國夫人則在一旁暗暗打量著張瑄,見他目光流轉從自家妹妹身上劃過,不由暗笑道,「雖是少年郎,也終歸還是個小男人,難以抵禦玉環的美色。」 想到這裡,虢國夫人待歌舞停罷,便主動開口笑道,「張瑄,今日飲宴不比曲江池上詩酒宴,奴家知你才學過人,趁此機會便向你索詩一首吧。」 張瑄一怔,旋即明白虢國夫人這是在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在皇帝面前展示一下才華,算是另一種形式的拋磚引玉了。 李隆基原本似是陶醉在歌舞音律當中,閉目養神,驟聞虢國夫人之言,貌似蒼老的眸子緩緩睜開,望向了張瑄。 這一瞥,精光四射威勢凜然,卻又暗藏隱晦。 張瑄心頭一驚,立即收斂心神,正色輕聲道,「張瑄才疏學淺,著實不敢在皇上、娘娘面前班門弄斧……」 「少年郎不必自謙過甚。你當日曲江池詩酒宴上所作之詩,本宮也曾讀過,實驚世之作。皇上對此也是讚不絕口——今日正逢其會,你且從容吟來,吟得好,本宮有重賞。」 楊貴妃抿嘴輕笑,揚手呼道,「速速取筆墨紙硯來。」 張瑄無奈,只得起身領命。既然楊貴妃這般說了,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推辭。忤逆楊貴妃可就相當於忤逆皇帝李隆基,罪莫大焉。 張瑄身材修長挺拔,束手站在場中,儒雅中透著幾分勃勃英氣。他背轉身去向面含期待的虢國夫人投過一瞥,卻見坐在虢國夫人身側的少年裴徽目光閃爍,眸子裡絲絲不屑一顧的光芒一閃而逝。 兩人目光交匯間,似乎摩擦出了些許火氣。只是裴徽匆匆低頭下去,立即回復了怯怯恭謹的模樣。 但張瑄是何許人,兩世為人閱人無數,隱隱便猜出,這少年雖然性子柔弱其實頗有幾分傲骨,看樣子喜讀書也有幾分深藏不露的才學。要不,他也不會這樣。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36章玉真公主與崔穎 第036章玉真公主與崔穎 虢國夫人府上的幾個侍女匆匆在場中擺上書案和上好的筆墨紙硯,然後輕盈退下。 張瑄緩步上前,眼角的餘光從嫵媚的臉上微微浮蕩淡淡霞光的虢國夫人身上掃過,心念電閃。 楊貴妃瞥了張瑄一眼,突然向虢國夫人遙遙舉杯笑道,「三姐,來,我們姐妹滿飲一杯,且看張家這小郎君如何為你吟詩。」 虢國夫人也舉杯響應,也沒說什麼,只微笑著掩袖仰面一飲而盡。 然後就放下酒杯,靜靜等待張瑄的詩作出爐。 她本是一番好意,主要目的是在皇帝面前推介張瑄,給張瑄一個登台亮相的機會,卻不知她這般給張瑄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 如此近似於「人物素描」的詩作無非有兩種,一種是吹捧型的,比如讚美皇帝,開元天寶年間有不少詩人寫詩謳歌李隆基的所謂文治武功,可謂氾濫成災;另一種便是寄情式的,比如寫給女子,隱喻女子的妖嬈多嬌,帶有鳳求凰的味道。 對於張瑄來說,太過吹捧虢國夫人,一旦傳揚出去,必然會有損於他剛剛樹立起來的士子清譽;而另外一種題詩的形式,顯然更加不合適。當著皇帝和貴妃的面,他如果真要做出這種曖昧詩作來,縱然才情再高,恐怕也難以討好。 甚至…… 張瑄暗暗皺眉,提筆凝思著。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宮女匆匆走進,跪伏在地,恭謹稟道,「皇上,娘娘,玉真殿下求見。」 李隆基眉梢一揚,朗聲笑道,「持盈怎麼來了?快宣。」 不多時,一個身著道袍眉清目秀身材修長、人到中年卻風韻猶存的女道士飄然而入,身後沒有跟著侍女,卻亦步亦趨跟著一個穿著紫色襦裙姿容俏麗的少女。 這少女臉若銀盤,眼似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肌骨瑩潤,舉止嫻雅。只是與時下盛唐女子的豐腴富態所不同的是,她細腰若楊柳扶風,很是與眾不同。 張瑄也停筆回頭望去,只見廳堂中投射進來的光線勾勒出她精緻的臉廓,散發著淡淡的柔光,微笑倩兮間,只覺玉面芙蓉,明眸生輝。 此女容顏、氣質俱佳,尤其難得的是她的身材如此纖細,用張瑄這個現代穿越者的審美觀來衡量,近乎完美。當然,在唐人的眼中,她卻是太過凌弱不合主流,雖容顏上佳但終歸還是美中不足。如果楊貴妃這種美女可打十分,她頂多也就是七八分的樣子。 驚鴻一瞥間,她的嫻靜她的與眾不同,給張瑄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皇兄,玉真聽說皇兄和貴妃娘娘在虢國夫人這裡飲宴,就來湊個樂子,不知可否唐突?」玉真公主李持盈笑了笑,長袖飄飄拜了下去。 她身後的少女也神態端莊地拜伏下去。 「持盈平身。你來的正好——來人,為玉真賜坐。」 「玉真妹妹,本宮昨日還與三郎說,改日要請你進宮一起飲宴,不想你今日就來了……最近身子可還安康?」楊玉環也笑著跟李持盈打招呼,神情很是親密友好。 「謝娘娘掛念,玉真安好。」 李持盈笑著向楊玉環見禮,然後側身牽過身後少女的柔夷,笑著介紹道,「皇兄,娘娘,這是崔琚家的丫頭崔穎,前日裡與崔琚治氣跑到玉真哪裡訴苦來著……今日我來,就帶了她來。」 聽說這少女竟然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崔家的消解崔穎,張瑄一怔,旋即有些感慨,不由就多看了一眼。 說實話,崔琚來張家退婚,崔穎以一種個性鮮明的方式來表明自己高潔的姿態,這贏得了張瑄深深的好感。無論崔穎如何,她這種不從世俗潛規則的高華品性,不要說在這皇權時代,哪怕是放在張瑄前世的現代社會,也屬於難得了。 崔穎當然早就識得張瑄,見張瑄清澈複雜的目光投射過來,卻慢慢垂下頭去,逕自坐在李持盈身後默然不語。 …… …… 「皇兄,玉真與穎兒甚是投緣,有意要收她為義女,不知皇兄是否允准?」 李持盈輕輕一笑,沒有客套寒暄,直接說出了心裡的想法。崔穎才貌雙全,性情高潔,有她年輕時候的影子,深得她的歡心。幾年的相處下來,兩人感情很好,李持盈早就有收崔穎為義女的念頭,只是如今才付諸於行動。 正好崔穎此次避入了她的玉真觀,聽說皇帝在楊三姐這裡飲宴,她便帶著崔穎直接找上門來,徵求皇帝的意見。 畢竟她是皇室中人,且是皇帝的親妹妹,她收一個義女,必須要徵求皇帝意見。當然,她心裡明白,這不過是一種形式,李隆基肯定不會反對。 李隆基一怔,旋即開懷笑道,「持盈,朕也聽聞崔琚家這丫頭頗有才名,在這長安城裡有小玉真的美譽……既然你們投緣意欲結為母女之親,朕又怎會做那惡人?哈哈,朕准了。來人,賜崔穎玉如意一柄——力士,明日你去崔家傳朕的口諭,就說崔琚生了一個好女兒,朕心嘉許。另賜崔琚錢萬貫、御酒金銀器綢緞若干……」 玉真公主的乾女兒並不是真正的皇族,在某種意義上說,這只是一個虛名而已,李隆基不可能給予崔穎封號爵位什麼的。但崔家因此跟玉真公主真正「搭上了線」,好處還是很多的。 「謝皇兄成全——穎兒,還不拜謝皇上?」李持盈大喜道。 崔穎俏臉緋紅,起身來拜了下去,「崔穎拜謝皇上。」 李隆基哈哈笑著虛虛探手,「穎兒平身免禮。朕這御妹有你承歡膝下,朕也就放心了。」 楊玉環也笑著望向了崔穎,「這是喜事。皇上賞賜了,本宮也有些小玩意兒助助興。聽聞穎兒善撫琴,本宮那裡有一面古琴,就送予你吧。待本宮回宮,明日便派人送到崔家去。」 「謝娘娘。」崔穎落落大方地再次施禮拜謝楊玉環。 咳咳! 一旁的虢國夫人旁觀了好半天,適逢其會,皇帝貴妃都賞賜助興,她這個「地主」也不好空著手。於是便也笑了笑,「玉真殿下喜收義女,奴家也有一份小禮物賀喜。」 「來人,取奴家珍藏的那面紫玉珮來。」 李持盈轉頭望著虢國夫人,淺淺一笑,「如此,就謝過夫人了。皇兄,娘娘,大後日便是黃道吉日,玉真要在玉真觀設宴慶祝,還望皇兄、娘娘、夫人諸位賞光捧場。」 李隆基點點頭,「朕如無國事纏身,定去。朕若不臨,亦讓玉環代朕親臨。」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37章虢國夫人詩 第037章虢國夫人詩 玉真公主是李隆基的同母妹妹,與李隆基感情不錯。她在年輕的時候就束髮假出家做了假道士,就在城外的玉真觀隱居,修身養性。不過,她其實也不甘寂寞,整日裡聚集文人士子和長安城裡的貴婦小姐們飲宴作樂,名頭甚大。 在這個時代,也是大唐最有權勢的女人之一。 張瑄不敢怠慢,主動上前一步施禮問好,「張瑄見過玉真公主殿下。」 李持盈淡淡一笑,深深上下打量著張瑄,「你就是張九齡的幼子張瑄?這兩日,你的名頭可是讓本宮如雷貫耳啊……」 「殿下過譽了,張瑄不敢。」 李持盈擺了擺手,「繼續吟詩吧,本宮也看看你這力壓長安三傑一頭的絕世才子,才情究竟如何?」 …… …… 張瑄繼續走到書案跟前,再無猶豫,提筆就寫。 而坐在一旁的虢國夫人心裡卻在疑惑:她與玉真公主李持盈並無太深的交情,幾乎沒有往來,今日她突然帶著崔家的姑娘主動找上門來作甚?所謂何來? 可沒等她往深處考慮下去,片刻之間,張瑄的詩作已經完成,他雙手持著紙卷,躬身遞給了高力士。 雖然是寫給虢國夫人的詩,但因為皇帝和貴妃娘娘在側,這第一眼的「過目權」和評鑒權,還是要首先讓給皇帝的。 李隆基掃了張瑄一眼,淡淡道,「力士,念。」 「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騎馬入宮門。卻嫌脂粉污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 高力士招牌式的尖細低沉的嗓音在廳堂中迴盪著。高力士一邊吟誦一邊暗暗叫絕,不由暗暗向張瑄投過驚歎的一瞥。 在高力士看來,張瑄這小廝不僅才學絕世,這胸中的丘壑也著實過人,此詩詞藻並不華麗,但用在此刻此處卻是妙極。 既展現了自己的才華又讓皇帝感覺很舒服,分寸感把握得極好。 高力士真的太瞭解身後這位皇帝了,如果張瑄作出那種尋常的「艷詩」或者在詩中對虢國夫人極盡美化吹捧,定然會在他心裡種下一個惡劣的不良印象。 這個印象一旦種下,就很難更改了,而由此,張瑄今後的政治前途就堪憂了。 果然,高力士的聲音一落,李隆基就忍不住高聲拍案讚道,「妙極妙極,朕素知三姨不喜脂粉,不善梳妝,縱然是進宮見朕也不改初衷……寥寥數語,形象動人,精闢妙絕!」 楊貴妃也隨聲附和,連聲稱讚。 在座的李持盈細長的柳眉兒輕輕一挑,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色,再次深深凝視著張瑄,心頭一動,便側頭望了趺坐在自己身側的崔穎一眼。 崔穎微微有些失神地望著場中從容鎮定的張瑄,眼眸中複雜的光芒閃爍著。 兩人雖有婚約在身,至今仍未解除,但其實卻形同陌路。而往日裡,對於張家這三公子,眼高於頂、頗有才情的崔穎一向鄙夷其不堪避而不見,在虢國夫人組織的詩酒宴之前,她與張瑄並未謀過面。 一個昔日被自己看不起的浪蕩紈褲,突然搖身一變成為絕世才子……對於崔穎來說,不僅僅是震驚的事情,還有幾分茫然,幾分不知所措,幾分心動,亦有幾分羞慚。 別看她不惜以「出家」為借口「威脅」父親收回退婚之念,但這是她個性清高的一種下意識,並不代表她見張瑄有才便動了心。縱然張瑄仍舊是那個紈褲子,在張家遭逢危難之際,她也會有同樣的舉動。 義無反顧。只為了心底的那點真性情和真堅持。這便是崔穎。 …… …… 虢國夫人喜滋滋地從高力士手中接過張瑄的「詩篇」,媚聲笑道,「來人,速速去裝裱起來,奴家要懸掛於臥房之中,時時觀賞。」 見包括皇帝在內的眾人交口稱讚,張瑄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是晚唐詩人張祜以虢國夫人為題的詩作,他原版照抄而來。張祜這詩其實暗藏幾分譏諷,只是放在時下的場景中,這首詩的「隱喻」不可能體現出來,所展現的僅是對虢國夫人個性鮮明和富貴等身生活現狀的素描一面。 張瑄一邊向場下走歸坐,見虢國夫人身後的少年裴徽向自己投來震驚出神的一瞥,心裡暗笑,卻是加快了腳步。 李持盈見崔穎微微有些失神,隱隱猜出了她的玲瓏心思,不由淺笑低聲道,「穎兒,娘親看這張瑄才貌俱佳沉穩有度,將來必不是池中之物。你倒是有幾分識人之明,要是真讓崔琚退了婚,我家穎兒豈不是白白失卻了一樁好姻緣?」 「穎兒且寬心,一切都有娘親為你做主。」 崔穎聞言臉色頓時霞飛雙頰,低低呼了一聲「母親」便匆匆垂下頭去,扯著自己的衣襟緘口不語。不過,她這並不是羞澀之「羞」,而是羞慚之「羞」,李持盈這一句「你倒是頗有幾分識人之明」的無心之言,幾乎要讓崔穎羞得要掩面而去。 李持盈卻不知,對於張瑄,崔穎心裡已經生出了深深的心結。她自己歷時數年牢牢設下的心門封鎖,如今要讓她自己主動打開,又情何以堪? …… …… 楊玉環伸出蔥白一般的玉臂,捻起一塊點心優雅地塞入櫻桃小嘴中,輕輕地咀嚼嚥下,然後才微微笑道,「皇上,素日聽聞張九齡的幼子張瑄不太成器,不成想其才學之高,絲毫不亞於當日的李太白吶。」 李隆基見楊玉環提及當年的放浪形骸的李白,心裡就有幾分不喜,轉頭望著張瑄淡淡一笑道,「李白固然有幾分才學,但為人過於恃才傲物,其實言過其實。朕觀張瑄,年紀雖輕,但才情卻高於李白。張瑄,朕來問你——」 「張瑄在。」張瑄趕緊上前躬身道。 「朕聽聞你在曲江池詩酒宴上謾罵譏諷李林甫……可有此事?」李隆基眸中精光隱現,揮了揮手。 李隆基此話一出口,虢國夫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由向張瑄望去,不由為他捏了一把汗。而玉真公主李持盈則神色一動,也扭頭望向了張瑄。她身側的崔穎則俏臉一變,雖然依舊是垂首趺坐,但兩隻小手卻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38章太真仙子賦 第038章太真仙子賦 張瑄心頭也是一緊。 他不知道李隆基在這個時候提及這事兒,究竟是何用意。要說問罪,應該不太可能;但要說漫無目的隨口提起,也似乎更不可能。 張瑄心念電閃,面色不變,旋即朗聲回道,「回皇上,張瑄並無謾罵譏諷於誰,只是就事論事而已。奸臣誤國,佞臣弄權,久而久之必將禍亂天下……」 「放肆!」李隆基突然猛拍桌案,沉聲斥責道,「爾小小年紀,懂個什麼?不及弱冠,妄議國事,非議大臣,該當何罪?」 李隆基突然發作,在場眾人都嚇了一跳。虢國夫人嫵媚的臉色一掃而空,嘴唇哆嗦了幾下,剛要替張瑄說幾句討情的話,卻聽李隆基身邊的楊玉環皺了皺眉道,「三郎,少年郎酒後說幾句過頭的話,有什麼打緊?」 李隆基擺了擺手,楊玉環見他如此,也不能再往下說了,只得暗暗歎息一聲,望向張瑄的目光裡便充滿著無奈和可惜。 皇帝的火發得太沒來由。 張瑄沒有慌亂,急急梳理著自己微微有些凌亂的心緒,緩緩抬頭來,毅然朗聲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張瑄雖年幼,但幼秉庭訓飽讀聖賢之書,卻也知常以此身報效國家社稷。奸臣把持朝政試圖蒙蔽聖聽,作為大唐子民,張瑄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縱然因此得罪權貴……乃至濺血五步,張瑄亦在所不惜!」 「好一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玉真公主李持盈眸中神光閃動,拍手叫好道,「皇兄,難為此子年幼卻憂國憂民心懷天下,這一片赤子之心殊為難得。將來必是大唐的肱骨之臣。名門之後,果然目光、才學、膽識均過人一等,張九齡有後如此,當瞑目九泉了!」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李隆基神色又沒來由地緩和下來,輕輕吟誦著,突然朗聲一笑,「張瑄,爾這話,朕記下了。若大唐子民都如你一般志存高遠,心繫天下,忠君愛國,我大唐何愁不能興盛萬萬年?」 「普天之下,唯我大唐。」李隆基驀然起身,長袖揮舞,聲音鏗鏘有力。在這一瞬間,他渾身的蒼老氣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的霸氣和豪情。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躬身下去。 果然是李隆基心血來潮的一番試探,或者也說是一種考驗。作為大唐至高無上的君主,他隨時隨地可以沒來由地喜怒無常,採取各種所能想到的手段來試探甚至是戲弄他的臣民百姓。 無奈何,他是皇帝。在這皇權時代,皇帝就是天。 楊玉環皺皺眉,為了調節氣氛,笑著插話道,「張瑄,本宮見你詩才過人,今日適逢其會,本宮也湊個趣,你可願意為本宮吟詩一首?」 楊玉環的話剛出口,李隆基就笑著附和了起來,「嗯,正是如此。張瑄,你且為貴妃娘娘吟詩一首,吟得好,朕有重賞。」 張瑄一怔,不由心裡暗暗苦笑起來。還吟詩?到底是有完沒完了? 他上前躬身施禮,猶豫著朗聲回了一句,「皇上、娘娘有命,張瑄莫敢不從。只是要論詩作,當年李太白的三首清平調,所謂『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字字句句早已道盡娘娘的國色天姿無上芳華,無人能出其右。張瑄再吟,就成了畫蛇添足反為不美。」 「哦?」李隆基面色不該,目光閃爍,似是也想起當年在御花園中李白醉酒之後臨場寫就的三首以楊玉環為主題的清平調,記得當時他這個當皇帝的一時興起,立即命人譜上曲子,又命李龜年縱聲長歌,而他本人也親自踏場起舞,成為長安城裡傳誦許久的佳話。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楊玉環喃喃自語,似是陷入了回憶中,嬌媚的臉上慢慢浮蕩起勾人的紅暈來。失神良久,她才抬起粉嫩滑膩的玉臂,揚手歎息道,「你說的倒也有理。當日李太白三首詩一出,本宮這心裡就被填得滿滿的……既如此,本宮也就不難為你了。」 「哎,甚為遺憾。」 李隆基輕輕探手過去攥住楊玉環的手,柔聲寬慰道,「玉環,莫要如此。張瑄,朕也不難為你,今日佳宴,你不妨吟來助興。無論如何,朕都會重重有賞。」 李隆基這般說了,張瑄心裡明白,如果他再婉拒,怕就要引起這位太過強勢的皇帝的強烈不滿,導致今日他的所有努力都瞬間化為泡影。 無奈何,他只得上前去躬身領命應下。不過,他沉吟了片刻,心頭一動,突然開口道,「娘娘,張瑄才疏學淺,自問難及前輩……宋玉有《神女賦》,司馬相如有《美人賦》,曹植有《洛神賦》,皆傳世名篇。今張瑄願效仿古人,傾盡全力為娘娘做一篇《太真仙子賦》,不知娘娘可恩准?」 楊玉環在進宮之前,曾一度出家為女道士,號太真。所以,又有楊太真之稱。 聞張瑄如此說,楊玉環不由大為意動,眉梢輕揚,柔聲笑道,「敢情好。本宮就洗耳恭聽,且看張家小郎君怎樣為本宮作這太真仙子賦。」 …… …… 張瑄氣定神閒地伏案疾書,幾乎是一氣呵成。 盞茶的時間,他就完成了一篇洋洋灑灑數百字的賦文。抬起頭來,他心裡暗暗道一聲「曹公原諒則個」,卻神色不變地雙手遞給了高力士。 李隆基淡然一笑,擺擺手道,「力士,念。」 高力士乾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正要吟唱,卻聽玉真公主李持盈在一旁笑道,「皇兄,既有佳作出爐,不能無曲。且讓穎兒當場撫琴一曲,豈不是相得益彰?」 李隆基開懷大笑,「正當如此,正當如此。來人,取琴來。」 李持盈見皇帝應下,便意味深長地回頭瞥了自己的乾女兒一眼。崔穎知道玉真公主的心思,無非是見張瑄才情接連嶄露,念及兩人有婚約在身,怕張瑄將來小瞧了自己,就故意開口讓自己「插上一槓子」,展展琴功。 崔穎精於音律,更善撫琴,這在長安城裡幾乎是無人不知。而她當年與李持盈結緣,也是因為琴音。 崔穎雖不願出這種風頭,但既然玉真公主說了,她卻也不能不從。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39章才子佳人 第039章才子佳人 對於唐人來說,撫琴乃是一種很神聖很愜意的高雅藝術。 崔穎案頭上的佳餚果品茶點撤去,換上了一面古色古香的琴。這面琴出自虢國夫人府上,自然也非凡物。 崔穎端坐琴前,凝神靜思,待侍女點燃檀香,定了定神,方才微微垂首鄭重撥動了琴弦。 頓時,婉轉中微帶嗚咽的琴音響起,起先韻律平緩,不多時就變得澎湃激昂,如同高山流水一瀉而下。轉而,又如同清風浩蕩,清脆悅耳。 所謂「巍巍乎志在高山」或「洋洋乎志在流水」——張瑄能聽得出來,這便是古曲高山流水。這首曲子在崔穎的纖纖玉指操動下,流暢嫻熟,瞬間就讓在場諸人陷入了美妙的高山流水的境界中不可自拔。 以至於高力士都渾然忘記了自己的「使命」,沉浸在崔穎的琴音中不可自拔。張瑄見狀,不得不接替朗聲吟誦道—— 方離宮闕,乍出殿堂。但行處,鳥驚庭樹;將到時,影度迴廊。 仙抉乍飄兮,聞麝蘭之馥郁;霞衣欲動兮,聽環珮之鏗鏘。 靨笑夏荷兮,雲堆翠髻;唇綻櫻顆今,榴齒含香。 羽袖之飄飄兮,回風舞雪;珠翠之輝輝兮,滿額鵝黃。 出沒花間兮,宜嗔宜喜;徘徊堂上兮,若飛若揚。 蛾眉顰笑兮,將言而未語;蓮步乍移今,待止而欲行。 羨彼之良質兮,冰清玉潤;慕彼之華服兮,閃灼文章。 贊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態度今,鳳翥龍翔。 其素若何,春梅綻雪。其潔若何,秋菊披霜。 其靜若何,松生空谷。其艷若何,霞映曲江。 其文若何,龍游曲招。其神若何,月滿宮牆。 應慚西子,實愧貂蟬。奇矣哉,生於孰地,來自伺方? 信矣乎,瑤池不二,紫府無雙。果何人哉?太真仙子也。 …… …… 琴音繞樑,吟唱清朗,動人的旋律和優美的辭藻一樣華麗流暢。 兩人似有無言的默契,就在張瑄吟唱道最後一句時,聲調變得高亢,而崔穎的纖纖玉指頻頻舞動,曲子也進入了激昂的收尾段。待張瑄吟唱完,琴音便戛然而止,配合無縫相得益彰。 嗡…… 崔穎失神地停止撫琴,腦子裡卻久久迴盪著張瑄口中方才吟唱完畢的《太真仙子賦》,良久才無言一歎,默然抬頭望了張瑄一眼,心裡有些羨慕,有些悵惘,還有些迷離,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淡然一笑,向怔怔出神的李隆基、楊玉環、玉真公主李持盈以及虢國夫人團團一揖,悄然退了下去。 廳堂中一片無言的靜寂,隱隱能聽見包括皇帝在內的諸人微微有些急促的喘息聲。 良久,楊玉環才幽幽一歎,眸子裡閃動著激動和迷醉的神光,凝望著張瑄輕輕道,「此等文章本該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張家小哥兒真是驚世之才,聽了你這篇賦,本宮心曠神怡,幾欲飄飄仙去,猶如仙音絕響,難以自拔矣。」 玉真公主李持盈也撫案高聲讚道,「美賦名曲相得益彰,才子佳人天造一雙,令人歎為觀止,久久不能自已!」 李隆基點點頭亦拍案叫絕,「此太真仙子賦,果然不同凡俗,妙絕人寰。玉環,朕明日便命人傳抄下去,傳唱天下,以為紀念。」 「張瑄,爾今日為貴妃娘娘寫此太真仙子賦,其功不小。朕理應重重有賞。」 李隆基擺了擺手,朗聲笑著,正要開口賜賞,這時卻聽楊玉環柔聲道,「三郎,張家蕭小公子才氣驚人,姿容秀美,其實頗有三郎當年之風……以奴來看,三郎何妨破格采錄,封他個官職,也好為朝廷效力、為三郎分憂?」 張瑄的這篇《太真仙子賦》實在是打動了楊玉環的心扉,她心下感念又兼之憐才心切,破天荒地主動開口為張瑄求官。這對於一向性子溫和謙讓,從不參與過問政權國事的楊玉環來說,算是出人意表了。 李隆基一怔,沉吟了一會,才搖搖頭道,「為官之事倒也急不得,朝廷自有朝廷的規矩。不過,以張瑄的才學,明年春闈必定奪魁,到那時,朕在重用也不晚。至於現今——」 「張瑄,朕就賜你金牌一面,駿馬一匹,紅花一朵,賞你個『金牌才子小郎君』的雅號,可自由進出宮闕,隨時接受朕的傳召。明年春闈,若你能高中,朕一定厚加封賞絕不食言。」 李隆基朗聲說著,微微停頓了一下。 「謝皇上隆恩,張瑄實不敢當。」張瑄趕緊起身上前拜倒謝恩。御賜金牌,御封雅號,不但坐實了張瑄長安第一才子的交椅,還成為一種極其引人羨慕的隱形權勢。持此金牌有著皇帝的御封雅號,張瑄今後的前途可想而知。 「且——」李隆基扭頭掃了正怔怔出神望著張瑄微微有些迷醉的虢國夫人一眼,眉梢一皺,旋即又沉聲道,「朕聽聞你與穎兒素有婚約,爾二人才子佳人堪為良配——力士,隨後去張家和崔家傳朕的口諭,速速擇個良辰吉日,為張瑄與崔穎完婚。屆時,朕必親臨為爾二人證婚。」 李隆基這話一出口,虢國夫人心頭一顫,臉色陡然變得有些蒼白,嘴角哆嗦了一下,慢慢垂下頭去。 而張瑄則有些意外地定了定神,下意識地瞥向了崔穎。 崔穎根本沒有想到皇帝竟然會當面「指婚」,有了皇帝的這個態度,她跟張瑄的婚約再也沒有解除的可能。可…… 一時間崔穎心裡百感交集,欲要歡喜得接受,卻有千千心結;而欲要拒絕,又始終開不得這個口。 崔穎臉色慢慢漲紅起來,她趺坐在那裡,癡癡地想著自己複雜的心事。 玉真公主李持盈皺了皺眉,探手扯了扯她的衣襟,柔聲道,「穎兒,還不上前去與張瑄一起拜謝皇上的恩典?皇兄應允將來親自為爾二人證婚,這是何等的榮耀?」 崔穎柔弱的香肩顫抖了一下,想要起身卻又渾身無力。李持盈見她如此,還以為她是羞怯所致,便趕緊吩咐旁邊的侍女攙扶她起來。 …… …… 張瑄與崔穎並肩行去謝恩,在俯身拜下去的瞬間,眼眸有了片刻的交匯,張瑄分明從崔穎清澈如水的眼眸中讀到了一絲悵惘和一絲茫然,心裡其實釋然。 女子的幽香撲面而至。張瑄明白,身側這個與眾不同嬌柔卻並不文弱的盛唐少女,就這樣以一種別樣的風情和姿態,悄然走進了他的心房。 ———————— 汗顏,路上堵車堵了一個多小時,才進門,更新晚了,抱歉之至。另:老魚畢竟不是大文豪,水平有限,凡本文中涉及詩詞歌賦之類如不夠精細、不夠貼切,還望諸君原諒一二。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40章裴徽拜師 第040章裴徽拜師 「來,朕與諸位暢飲,今日不醉不歸。」李隆基心情非常暢快,舉杯接連一飲而盡。 歌舞聲再次響起,在數十舞女飄飄欲仙的優美舞姿中,張瑄趺坐在那裡,偶爾用清朗的目光投向崔穎一眼。 一開始,崔穎有些迴避和閃躲,但僅僅是片刻的時間,少女的神色就變得一如往常般的沉靜和優雅,目光也變得非常淡然。 連連暢飲,除了張瑄之外,包括皇帝李隆基在內,其實都有了幾分醉意。楊玉環更是醉眼迷離地半靠在錦墩上,似笑非笑欲語還休,說不盡的嬌媚勾人。 虢國夫人的心情有些壓抑和低沉,一杯連著一杯,放肆地飲著。 而她身側的少年裴徽目光則有些游弋,時時落在張瑄的身上。待一曲罷,舞女退下,裴徽似是猶豫良久,突然起身向李隆基行去,不待眾人反應過來,就拜了下去輕聲道,「裴徽意欲拜張公子為師,還請皇上做主。」 李隆基有些意外地望著裴徽,微微一笑,「裴徽你好學上進,倒也值得嘉許。只是這拜師之事……」 李隆基沉吟了起來,有意無意地掃了張瑄一眼。 張瑄瞬間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旋即起身笑著婉拒道,「皇上,張瑄年幼,才疏學淺,實不敢妄為人師……裴公子如果不嫌棄,張瑄願與公子時時交往、切磋詩文便可。」 張瑄並非矯情,他沒有心思去為人師表,儘管這貌似文弱的裴徽給他留下了些許好感。況且,在面上,他畢竟還是一個不及弱冠的少年,這個年紀當別人的先生,也並不妥當。 當然,他並不排斥跟虢國夫人母子來往。因為在之前,他早就定下了自己今後對楊家的態度。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打算跟楊國忠淪為一黨。李林甫固然是奸臣,但楊國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在歷史上留下的罵名比李林甫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遠不近,若即若離。就是這個態度。 可以與虢國夫人母子過往,甚至可以爭取宮裡楊玉環的支持,但絕不跟楊國忠攙和到一起。換言之,楊家是他借勢的力量而並非靠山,對於穿越者張瑄來說,不依不靠,憑借自己的信息前瞻優勢和對時局的精準判斷,來安排未來人生——才是最佳的選擇。 張瑄的立即表態顯然博得了李隆基一定的好感。張瑄固然有才,李隆基作為皇帝,自然喜歡有才的臣民,但李隆基這一生最厭惡的卻是那種恃才傲物之人。當年的李白才高八斗,但卻還是沒有得到他的重用,原因就在於李白太過狂放,讓李隆基看了不爽。 此刻,如果張瑄稍稍流露出些許「志得意滿」或者飄飄然不知所以然的姿態,李隆基便會毫不留情地打壓下去,之前對張瑄的好感也會瞬間化為烏有。 但裴徽看上去文弱怯懦,其實性子頗有幾分倔強,認準了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他伏在地上叩拜道,「學業一途,達者為先。張公子滿腹才學,裴徽非常欽佩……懇求皇上為小子做主。」 李隆基眉頭皺了皺,裴徽如此,如果是旁人,他恐怕早就發作了。但裴徽畢竟是楊玉環的親外甥,虢國夫人的獨生子,他也不好太過給這個晚輩難堪。 「你這小廝,倒是倔強。」李隆基勉強笑著,側頭望向了虢國夫人。 虢國夫人目光一陣閃爍,此刻默然起身也拜了下去,「皇上,我家徽兒自小喜好詩文……奴家看張瑄才學過人,德才兼備,徽兒能時時隨在他身邊受教,奴家也就放心了。」 「三郎,這也算是一樁美事。張瑄之才,堪為教導徽兒。不如效仿古人,名為師生,實為兄弟,三郎看如何?」楊玉環見三姐母子執意如此,就在一旁幫著說話。 她這一開口,李隆基就不好再說什麼。他淡淡一笑,擺了擺手,「玉環說得有理。既然如此,張瑄,就按貴妃說的,你與裴徽二人名為師生實為兄弟,一起攻讀詩文以備將來報效朝廷。」 張瑄心裡雖然不怎麼樂意,但這事兒他還真無法拒絕。 張瑄從來都是一個當機立斷堅毅果決之人,知道自己推三阻四不僅於事無補,還會引起皇帝的反感,繼而得罪虢國夫人母子,倒不如爽爽快快地答應下來。左右,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裴徽抬起頭來,清秀稚嫩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 今日張瑄的才學表現已經徹底征服了這個少年。他一直要尋一個良師指點讀書,卻始終沒有合適之人,適逢其會遇到張瑄,他自然不肯放過。 …… …… 當日的酒宴盡歡而散。 皇帝李隆基和楊玉環盡興回宮而去,而虢國夫人早就醉倒,被侍女扶入房中歇息去了。 日落時分,張瑄在虢國夫人府上的客房略微休息了半個時辰,便告辭而去。在虢國夫人府門口,他正好遇到了也正要出門乘車返回的玉真公主李持盈和崔穎。 「拜別玉真殿下。」張瑄上前去行禮道。 李持盈優雅地一笑,點點頭道,「張瑄,你今日大出綵頭,深得皇兄和娘娘的喜愛。爾之才學,絕世過人,本宮也頗為讚許。不過,本宮有幾句話你且記在心上。」 「請殿下賜教。」張瑄心頭一怔,心道你又有何話說?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為人在世,尚需知進退懂分寸,本宮希望爾能謙虛謹慎,不要因有幾分才學就驕矜凌人……」李持盈的聲音非常沉穩,她回頭瞥了默然垂首站在自己身側的乾女兒崔穎一眼,又展顏一笑道,「你與穎兒有婚約在身,也算是本宮的晚輩,若是旁人,本宮也懶得說這些逆耳的忠言。」 「大後日本宮在玉真觀舉宴昭告天下,你也來吧。」 張瑄心頭暗笑,心道這種話還需要你來教導?如果連這個分寸感咱都把握不好,那麼,在這個盛世大唐怕也混不下去。 但面上,張瑄卻謙恭地躬身一揖,「殿下教導,張瑄謹記在心。」 李持盈讚許地點點頭,再次望了他一眼,擺了擺手,「本宮要去了。穎兒,咱們走。」 崔穎默然隨著李持盈上車而去,臨走時看也沒看張瑄一眼,倒是讓張瑄站在那裡望著玉真公主的豪華馬車緩緩離開,微微有些悵然。 上了車,李持盈輕聲一笑,「穎兒,這小子真是不錯,娘親看他將來必非池中之物。能地這樣一個夫君,你也該知足了。」 此刻沒了外人,崔穎也就身心放鬆下來。她幽幽一歎道:「娘親,穎兒這心裡其實沒著沒落的……昔日,他是長安城裡出名的紈褲浪蕩子,而突然之間,就變得讓人不敢置信……他的才學之高,是穎兒生平僅見,但越是這樣,穎兒就越覺得不太真實……」 ———————— 求收藏、點擊和推薦票,投出不花錢的票票吧,(*^__^*)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41章奉旨遊街名動長安 第041章奉旨遊街名動長安 玉真公主李持盈和崔穎揚長而去。 張瑄站在虢國夫人府門口悵惘片刻,也就向不遠處等候著的張家僕從揮了揮手,也準備上車離開。 虢國夫人已經醉倒沉睡不醒,所以張瑄也不必辭行。 張瑄正要上車,突聽身後傳來一聲急促而輕柔的呼喚聲:「先生,且等候裴徽片刻!」 張瑄暗暗歎了口氣,停下了腳步。 裴徽當著皇帝的面,拜他為師,並非張瑄所願。但在那種情況下,張瑄也無法抗旨,只得勉強答應下來。只是他此刻哪裡有時間和精力去做別人的師長?所以,張瑄心裡其實暗暗決定,此行離開後就此不提此事,時間久了,就無人再當回事了。 但張瑄卻忽略了少年裴徽的倔強和韌勁。 裴徽雖然年紀幼小,性格柔弱甚至說還有幾分怯懦,但骨子裡卻有幾分清高自傲。如果不是張瑄的才學讓他大為傾倒,他絕不會當眾做出拜師之舉。而對於裴徽來說,既然拜了師,那就會「堅持」到底。 裴徽去客房拜望張瑄,卻聽下人說張瑄已經準備離開,就匆匆奔出來,親自送別張瑄。 學生送別老師,那自然是天經地義的——只是裴徽如此,卻讓張瑄多少有些無可奈何。 裴徽奔至近前,長身一揖,行的正是拜見師長的禮儀,「先生何去匆匆?不如且留在府中盤桓一晚,也好讓裴徽早晚請教略盡弟子之誼。」 裴徽神色恭謹,禮儀到位,兼之氣質陰柔,讓人在讚許之餘難免生出幾分憐惜。 張瑄趕緊回了一禮,微微苦笑道,「裴公子,張瑄德才不足實難為人師表,今日拜師之事,不過是一時興起,無論你我,都不必當真。如公子他日有雅興,可隨時去張家,你我相聚或飲酒作樂或研習詩文,都無不可。張瑄家中尚有要事,必須回返,由此跟公子話別。」 裴徽微顯稚嫩的臉上閃過一絲紅色,他搖了搖頭又倔強地拜了下去,「先生大才驚天動地,裴徽欽佩不已。拜師之事,乃是奉旨而為,有皇上、娘娘、玉真殿下和家母作為儀證,裴徽斷然不敢失禮。」 「裴徽雖出自楊家,但絕非淺薄之人……還望先生看在皇上和家母的面上,切莫嫌棄於裴徽!裴徽感激不盡。」 裴徽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張瑄一時間無語凝噎。 「還請先生不棄!」裴徽瘦削清秀的臉上紅暈叢生,因為心情激盪,肩頭都有些輕顫。 「哎……」張瑄無奈,探手扶起裴徽,和聲道,「裴公子何必如此!也罷,承蒙裴公子厚愛,如若張瑄再推三阻四就顯得有些矯情……詩文技藝,你我共同切磋而已。」 「多謝先生。」裴徽大喜,又要拜下,張瑄趕緊一把托住他。 正在這時,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十數騎飛馳而至,一個宮中的小太監翻身下馬,面向張瑄和裴徽掃了一眼,然後端起宮中人的架勢,拿捏著彆扭的尖細強調喊了一嗓子:「傳皇上口諭,賜張瑄金牌一面、駿馬一匹、紅花一朵、美酒一罈、牌匾一幅,命張瑄披紅掛綵鳴鑼開道遊街半日……」 …… …… 皇帝如此口諭,八成是楊貴妃的攛掇。張瑄心知肚明,定然是自己的一篇《太真仙子賦》深深打動了楊玉環,在她的「枕邊風」下,李隆基酒後一時興起就給了張瑄一個名正言順的成名露臉的機會。 張瑄無奈,只能奉旨遊街。 裴徽派出了虢國夫人府上的幾個家僕一路相隨。有的抱著皇帝賜的美酒,有的端著玉盤,上面盛著皇帝賞賜的金牌或者紅花,還有兩個家僕一起抬著皇帝親筆題名上書「金牌才子小郎君」的牌匾。 張瑄騎著那匹李隆基賞賜的棗紅色駿馬上,身子歪歪扭扭姿勢有些僵硬。他從未騎過馬,勉強上了馬背,一時間感覺不太舒服。 兩個宮中羽林衛前面鳴鑼開道,口中還時不時喊上兩嗓子:「御封金牌才子小郎君張瑄奉旨遊街——,閒雜人等,一概迴避……」 或:「奉旨遊街,諸人迴避!」 一路敲敲打打,就從東市穿過朱雀大街,行向了西市。由此再次折返向南,饒了一個打圈子又轉回到東市外圍。 這一趟遊街下來,足足花了一個多時辰。而張瑄坐在馬背上,疲倦困乏卻又無法提出下馬休止,只得堅持著。前面開道的這兩個羽林衛忠於職守,不圍繞長安城轉一圈,他們也不會回去向皇帝和貴妃娘娘繳旨。 東市西市是長安城裡最熱鬧最繁華的場所,街面上店舖林立,行人如雲,摩肩擦踵。張瑄的車馬遊街隊伍緩緩行了過來,商販和行人旅客趕緊退避在街道兩側,三五成群羨慕地望著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張瑄,待張瑄過後,方才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昔日張瑄的浪蕩紈褲聲名說穿了只流傳在長安城的上層社會,一般的坊間百姓並無知曉。但這樣遊街下來,張瑄的才子名頭卻是名動整個長安,「金牌才子小郎君」的御封雅號由此婦孺皆知家喻戶曉。 大理寺卿徐嶠的兒子徐文斌正出門坐車帶著幾個家僕去花柳街巷飲宴取樂,剛出府門,就被擁擠的人群堵在了半道上。 徐文斌惱火地從車窗裡探出頭來,斥道,「前面這些刁民是怎麼回事?來人,速速去開道,不要耽誤了某家聚會的時辰。」 一個家僕尷尬地回頭來小聲道,「回公子爺的話,前面是張瑄張公子奉旨遊街,人滿為患,一時間也過不去。」 「誰?誰奉旨遊街?」徐文斌眉頭一挺,「張瑄?城南張九齡家的張瑄?」 「正是。聽說張公子今日被皇上御封為『金牌才子小郎君』,賞賜金牌一面,駿馬一匹,奉旨遊街半日……前面百姓正在看熱鬧,公子爺,要不然我們繞道而行?」 徐文斌聞言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竟然一下子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撇開一干家僕,分開擁擠的人群向前行去。 在人群中擠了數十米,見前面不遠處,一頭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上,神情淡定姿容俊朗的張瑄一襲青衫,頭戴紅花,腰佩金牌,正大搖大擺地在一干家僕護衛的簇擁下,在眾人熱切的目光聚焦中向前而去。 徐文斌心裡的震驚無與倫比。他根本無法理解,這樣一個曾經跟他穿一條褲子的浪蕩子,怎麼就搖身一變成了神馬絕世才子,還得到了皇帝的賞賜? 這種震驚旋即就轉化為一種熊熊的妒火,他抬頭望向張瑄的背影,目光有幾分陰狠。 似是有所察覺,張瑄陡然從馬上回頭來掃了一眼,馬上就發現了站在人群中的徐文斌。 張瑄淡然一笑,旋即回轉頭來,再也不看徐文斌一眼。那眼眸中高高在上的冷漠和不屑一顧的神采,雖然一閃而逝,卻還是幾乎要讓徐文斌發狂。 他揮舞著手想要謾罵兩聲,殺殺張瑄的風頭,但突然又想起如今的張瑄已經不是他這個大理寺卿家二公子能輕易招惹的人物了,擾亂奉旨遊街,他哪裡有這個膽子。 心裡這口妒火和怨氣瞬間就洩了,徐文斌立即蔫了,垂首下去渾身冰冷。 ———————— 汗顏,睡過頭了,竟然忘記更新,趕緊補上,大家見諒啊。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42章光大門楣的希望 第042章光大門楣的希望 這「遊街」一說,只有新科狀元公才有誇官三日的資格。此刻張瑄奉旨遊街,雖只半日,但也彰顯出皇帝無上的恩寵和看重,意義和影響力卻極其深遠。不僅對於張瑄個人的聲名塑造,對於整個張家來說都是一件大喜事。 因此,張瑄奉旨遊街還未回府,消息早就傳回了張家。 是故張瑄還沒有返回張府,張家幾乎全族都聚集在張府客廳中端坐談笑等待,廳中氣氛非常和諧喜慶。 皇帝御封「金牌才子小郎君」,對於一個士子來說,這可是無上的恩寵和無上的榮耀。 張瑄所作《虢國夫人詩》及《太真仙子賦》早已隨著張瑄的奉旨遊街而滿城傳誦開去,張家諸人自然也早有耳聞。 張九鳴一邊低聲吟誦著《太真仙子賦》,一邊興高采烈地拍案叫絕,「大嫂,三弟,立成、議和,瑄兒這賦作的極其精妙雅致,才氣橫溢。待來日此賦流傳下去,瑄兒的才子之名定然同時名播天下……看來,我們張家的光大門楣還是要落在瑄兒的身上。」 張九皋也在一旁歎息道,「瑄兒數年沉寂,今朝一舉成名,獲得皇上青睞看重,可謂是魚躍龍門……其中境遇種種,難以用語言盡述!」 張九鳴和張九皋面對面欣慰地笑著,同時也感慨萬千。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浪蕩紈褲,驟然之間涅槃重生,在這個風雨欲來的長安城裡掀動起如此大的動靜來,誰又曾想到? 可無論如何,張家有了張瑄,如果不出意外,他日的崛起已經成為必然。 柳氏坐在張九鳴和張九皋的對面,微笑不語,只是眸子裡閃爍著的自豪的光彩,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 張瑄脫去浪蕩外衣展現本源,最欣慰的當然非柳氏莫屬。張瑄是她的獨子,也是她後半生的唯一依靠,兒子這般爭氣,她心底的興奮和振奮可想而知~! 坐在下首的剛剛出獄的張煥,洗澡沐浴更衣,然後小睡了片刻,起身後在夫人的服侍下吃了點東西,將養了下精神,剛要去拜見柳氏,就聽到了張瑄被皇帝賜予「金牌才子小郎君」雅號和奉旨遊街的驚人消息。 這麼久了,張煥還是有些如墜夢中,有些弄不清這究竟是現實還是虛幻。 出獄之初,家里長輩說解脫他危難的乃是三弟張瑄,他嘴上雖然沒有否認,但心裡卻隱隱有幾絲不信。當這個消息再次傳來,就如同春雷一般,徹底打亂了他這十多年來對張瑄的認知。 所謂長兄為父,長嫂若母。按照古訓,父親不在世,張煥這個長兄便要擔負起教導幼弟的責任。可惜,張瑄自小頑劣不堪,再加上有柳氏的溺愛縱容,根本就不服張煥的管教。 張煥無奈,最後也只得放任不管,因為管不了。 好在張煥老成厚道,家族觀念極強,張瑄再怎麼頑劣不堪,那也是張家的子弟,好歹張家也算是家大業大,縱然出一個紈褲,也能養得起。張煥琢磨著,只要能讓張瑄富貴一生也就對得住先父的囑托了。 可……可就在他不幸遭難的這幾天裡,這個浪蕩的幼弟卻突然有了如此驚人的嬗變……此情種種,又讓張煥一時間怎接受得了? 「立成,你這次能脫罪活命,我們張家能平安度過這場危機,瑄兒居功甚偉。虢國夫人看重他的詩才,這才受托入宮拜求皇上,下了赦免的聖旨……」張九鳴轉頭望向張煥,輕輕一笑,「待瑄兒回來,我等擺宴好好慶賀一番。」 「瑄兒此刻奉旨遊街,又被皇上御封賜下金牌,這對於我們張家來說,是莫大的榮耀。」張九皋揮了揮手,「估摸著瑄兒也快回府了,來人,速速去準備酒宴,派人在門口迎候,待瑄兒回府,我等立即飲宴慶賀!」 張煥笑著點點頭,剛要起身去安排,卻見二弟張寧臉色複雜地起身勉強笑了笑道,「兩位叔父,大哥,我去吩咐下人備下酒宴。」 張寧旋即轉身離去。 張九鳴掃了張寧離去的背影,有意無意地轉頭向張煥淡淡道,「立成,兄弟情誼彌足珍貴。兄長辭世,只留下你們兄弟三人。你作為長兄,要時刻為兩個兄弟做出表率……」 張煥聞言一怔,下意識地點頭應是。心頭卻是猜出了幾分,張寧心胸狹隘器量不足,這一點張煥是心知肚明的,而平日裡張寧對張瑄的態度也甚惡劣,危機關頭自然是更加不堪。 ******************************* 崔府。 崔穎沒有回府,還是跟隨著玉真公主李持盈去了玉真觀。 但崔穎固然沒有回去,可消息和皇帝的賞賜卻到了崔家。聞報說皇帝應允,崔穎拜玉真公主李持盈為義母,這讓崔琚夫妻、崔進和崔煥兄弟都非常歡喜。 可旋即,同時傳來的另外一個消息又讓崔琚夫妻頗有些汗顏。 張煥脫罪出獄,雖然沒了官職,但畢竟保住了性命,張家也安然無恙渡過危機,不過這並不能引起崔家的重視。但張瑄在虢國夫人的酒宴上再次嶄露驚世才學,引起皇帝和貴妃的封賞,不僅得了一個「金牌才子小郎君」的雅號,還奉旨遊街……這意味著什麼,作為世家大族,崔家人心裡明鏡兒似的。 有了皇帝的這番態度,明年春闈張瑄必然奪魁。任何權貴的薦拔,任何士子的努力,都比不得皇帝的看重。 崔琚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夫人,老夫倒是小看了這小廝……看他如此,這才學做不得假。這篇《太真仙子賦》,猶如鬼神之功,最不濟,煥兒是作不出的。」 鄭氏夫人輕聲一歎,「還是穎兒看人有準頭。皇上口諭裡說了,要玉成張瑄與穎兒的婚事……以奴家看,穎兒能得夫君如此,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歸宿了。老爺過幾日還是去一趟張家,緩和一下關係。左右有皇上的口諭在,崔家的面上也好看一些。」 崔琚臉色一紅,默然點了點頭。 崔進在一旁沉吟良久,方才疑惑道,「父親,張瑄有才,倒也不難理解。可問題的關鍵在於,張瑄當眾謾罵李林甫,聽說今日在虢國夫人府上當著皇上的面也大加詆毀,可為什麼李相那邊毫無動靜?這著實有些反常。」 「且,皇上重用倚重李相多年,如果說李相為天下最大的奸佞,豈不是說皇上有識人不明之過?皇上沒有龍顏大怒,倒是奇怪的緊。」 「進兒,你之所言,正是為父心疑所在。」崔琚亦皺眉點頭,「如此考慮下來,只有一種可能。」 ———————— 還是老規矩,凌晨過後會有更新,在線的書友來幫老魚頂起來,投票點擊啊,沖榜(*^__^*)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43章榮歸 第043章榮歸 崔煥和崔進兄弟倆幾乎是異口同聲問道,「請教父親,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張家遭難來得突然,張瑄當眾謾罵李林甫更加顯得詭異,一時間,老夫倒也沒往深處想。」崔琚若有所思地淡淡道,「但這一連串的事情下來,據老夫的判斷,恐怕李相的病情……」 崔琚沒有把話說透,只是「淺嘗輒止」。 但他這兩個兒子都是那種一點就透的青年才俊,尤其是崔煥,心性沉穩胸有才學,從父親這頗帶暗示性的話語中便「舉一反三」想通了其中那些複雜的關節—— 「父親,如此說來,李相的病情相當嚴重了?但這似乎……只聽說李相最近閉門不出,修養身體,只是略有小恙而已,怎麼……」崔進輕輕道。 「怕是不假了。李林甫恐怕病重不治,皇上看到這一點,就有放棄李林甫扶持楊國忠上位的心思。要不然,一個士子公然詆毀朝廷重臣,皇上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崔煥沉吟著說,「這一次皇上赦免了張煥,明是施恩於張家,其實是給楊家面子。」 「至於說奸佞之說……其實何止滿朝文武,就連皇上也從不否認,李林甫並非賢臣。只是李林甫察言觀色善於為皇上分憂,所以一直被重用至今了。」 「而那張瑄正是看準於此,才鋌而走險……如此一來,他跟楊家走到了一起,將來楊國忠登堂拜相,他張家還能有虧吃?這麼說來,這張瑄的才學我比不上,胸中乾坤手段也不是我所能及的。」 崔煥落寞地一歎,「要論識人,我等不如穎妹。」 「二弟,我倒是不這麼看。李林甫縱然病重,但積威之下,也不是一個小小的張瑄所能承受的。李家毫無動作,是不是說明虢國夫人在其中起到了關鍵作用?」崔進搖了搖頭,反駁道。 「虢國夫人一介女流之輩,尚不足於影響李林甫。只是如果李林甫病重,這一切都好解釋了。」崔煥還沒有開口,崔琚便插話道,「進兒,你且思量,李林甫一旦病重垂危,他最擔心的是什麼?」 「李家的後路。」崔進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恍然大悟道,「父親,二弟,我明白了。張瑄此舉看似酒後放浪形骸,其實大有深意。他跟楊家人扯在一起,李林甫在這個時候,絕不會再去得罪楊家人,生怕將來他病死後李家遭受楊家的打擊報復。」 崔煥默然點頭。 崔琚仰首慨然長歎道,「倘若這個猜測成為現實,大唐朝廷必將有大變故。如今風雨欲來,我們崔家行事更要謹慎。所幸穎兒受玉真殿下青睞,有玉真殿下的庇佑,這是一大依仗。」 「張瑄此子相當不凡。有才學、有謀略、有膽識,將來必定前途無量。煥兒,你先去張家投石問路,試探試探他的態度。」 「是,父親。」崔煥點了點頭,面前突然浮現起張瑄那張熟悉卻又讓他感覺異樣陌生的英挺面孔,心神微微有些激盪。 ************************************ 張府,前廳。 張力興沖沖地跑進來稟報道,「老夫人,三公子已經到了府門前了……」 柳氏興奮地立即起身,張九鳴和張九皋對視了一眼,也微笑著相繼起身道,「大嫂,瑄兒奉旨遊街完畢,皇上賜的牌匾進府,我等出去迎接,千萬失禮不得。」 柳氏點了點頭。 說話間,張九鳴和張九皋以及柳氏打頭,張家諸人一起出廳,前去迎接。 張瑄雖然是晚輩,但他如今是「奉旨行動」,加上又有皇帝賞賜進府,張九鳴等人自然不敢怠慢。 在走進府門的瞬間,張瑄已經順手將頭上簪著的紅花摘下,對於一個現代人來說,堂堂男子頭上戴朵紅花著實有些怪異,也不知道這唐人哪裡來的如此滑稽的風俗。 眼見母親柳氏和一干長輩迎過來,張瑄定了定神,大步走上前去。 「……為兄這邊謝過三弟了。」張煥上前來向張瑄拱了拱手,臉色微微漲紅,「往日之事,為兄著實慚愧。」 「兄長何出此言?我們是一家人,兄長蒙冤入獄,張瑄感同身受,自當為營救兄長奔走出力……」張瑄暗暗打量著張煥,見他體貌厚重言行舉止沉穩有度,心裡暗暗點頭。 查其言觀其行,張煥的心性品行怕是比張寧要強上不少。 張煥的夫人宋氏也帶著一子一女走過來,紅著臉施禮道,「三弟,奴家也給三弟賠禮了,奴家往日……」 張瑄呵呵一笑,回禮道,「嫂嫂這是哪裡話來?一家人怎麼這般見外?」 旋即,他又蹲下身,捏了捏張煥女兒張妍清秀的小臉蛋,「妍兒,三叔過幾日帶你和亮兒去城外郊遊如何?」 小張妍歡喜的拍著手,脆聲道,「好吶,三叔,妍兒要騎馬,騎皇上賞賜的寶馬。」 …… …… 張家人對張瑄的態度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態度很是慇勤熱情。對於往日在張府所遭受的冷眼和冷遇,其實張瑄並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那是「事出有因」的。終歸是一家人,他今後要在大唐生存下去,這長安的張家就是他的根,這一點,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 張瑄更沒有因為「得勢」而倨傲或者氣盛什麼的,對家人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 一家人都上來跟張瑄寒暄,唯有張寧避在一側不上錢,目光閃爍。 張瑄掃了張寧一眼,主動走過去笑著招呼道,「二哥。」 張寧似是沒有想到張瑄會主動來跟他打招呼,尷尬地勉強一笑,「三弟,祝賀你獲得皇上賞賜。」 「呵呵。」張瑄沒有多說,點了點頭。 對張寧的印象雖然有些惡劣,但始終是兄長,過去之事就過去了,一切還要朝前看,張瑄並沒有揪住過去不妨的意思。 「瑄兒,走,咱們進廳設宴慶賀。」張九皋眉宇間難掩喜色,拍了拍張瑄的肩膀,「你為張家立下大功,又蒙皇上賞賜奉旨遊街,全家設宴為你慶功,歡迎你榮歸。」 「瑄兒不敢。」張瑄謙恭的笑了笑,旋即向張九鳴和張九皋躬身見禮,「請叔父和母親先行。」 張九鳴和張九皋開懷大笑,眾人也附和著大笑起來。 朗朗的笑聲和歡呼聲充斥於張府,在這個盛夏夜幕微臨的時節,在這紙醉金迷歌舞昇平的長安城裡,除了穿越者張瑄之外,沒有一個人知道,隨著張家這場危機劃上句號,一場更大的、危及整個大唐天下的危機又迫在眉睫了。 —————————— 俺感覺有些汗顏,更新確實慢了一些,但是為了保證不出漏洞,盡量寫好這個文,俺每一章都耗時很久……漸入佳境了,我一定爭取加速更新。新書求大家支持,推薦票啊,不花錢的,投出來吧,謝謝大家。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44章山雨欲來風滿樓(1) 第044章山雨欲來風滿樓(1) 一夜之間,「金牌才子小郎君」的雅號傳遍整個長安,張瑄的聲名一時間到達頂峰,風頭無人能及。 當然,與他的名頭一起被津津樂道和廣為傳頌的,還有他為楊貴妃所作的《太真仙子賦》。就連張瑄都沒有想到,這篇賦竟然會帶動起長安文壇的一個新風尚:為美女作賦吟詩,或博美人一笑,或為晉身之階。 很多上層貴婦人,比如皇室的一些公主郡主們,都以有人為自己作賦吟詩為榮。 第二天上午,張府的下人剛剛打開府門,就意外地發現,府門外的「小廣場」上聚集了一群年輕士子,多是來京趕考的讀書人。 唐代的科舉分常舉和制舉兩種。常舉是常年按制度舉行的科目像春闈,制舉是皇帝臨時下制詔舉行的科目。雖然科考的時間還早,但多數士子還是提前來到長安,一邊讀書一邊尋找上進的門路。 因為科考不僅考驗個人才學素質,還要衡量每一個士子背後的人脈關係。有人薦舉和無人薦舉的差別,太大了。因此,長安城的官僚權貴,都成為全國各地士子拜謁求薦的對象。不管是使錢送禮,還是厚顏登門,士子們都要將自己的詩作送上門去,意圖獲得貴人的看重提攜,謀求一絲功成名就的機會。 王維正是因為厭倦士子頻頻登門,才避到了城外的莊園去。 張瑄沒有想到,這一夜的時間,很多外地士子聞到他的名頭,就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這一大早地,就有不少士子趕來求見,有毛遂自薦請求點評詩文的,也有邀請張瑄飲宴交際的。 張瑄剛剛起身,正在如煙如玉兩個美婢的侍候下穿戴整齊,突然聽說了這個,暗暗皺了皺眉。 「門外有好多士子來求見三公子……大公子讓小的來問問,三公子見是不見?」張力恭謹地站在一側,稟報道。 張瑄沉吟了一下,擺了擺手,「不見。張力,去替我回絕了,就說我昨夜飲宴過度,至今沉醉不起,請他們退了吧。不過,囑咐下去,對人家的態度要溫和一些,不要仗勢欺人。」 張力點頭應下,立即回了前院。張煥正在前院踱步徘徊,見張力回返,不由沉聲問道,「張力,三弟怎麼說?」 「回大公子的話,三公子說不見,讓小的們給他謝絕了。」張力躬身回答。 張煥皺了皺眉,「不見?……算了,你下去吧,先不要閉門謝客,待我去跟三弟說幾句話。」 張煥說著,就匆匆去了張瑄的小院。 聽說張煥前來,張瑄趕緊迎了出來,笑著拱手道,「兄長!」 「三弟……」張煥親熱地過來拍拍張瑄的肩膀,和聲道,「三弟,門外諸多士子求見,按說你不見也就不見了。但是大哥以為,你盛名之下,如果姿態擺得太高,怕是會引起一些非議。這些士子雖然不值一談,但眾口鑠金,可以成人之美亦可以毀人清譽……」 「如果今日你無要事,大哥以為,你不妨跟他們見上一見,虛與委蛇,對你將來的前途有些好處。」 張煥的目光很真摯。 張瑄知道他是一番好意,而且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只是張瑄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而是有更深層次的考慮。 他放低姿態與士子交好,自然是有助於他的名望鞏固提高;但他擔心,這樣的高調勢必會引起皇帝的反感。 別看李隆基賜他金牌和雅號,又命他奉旨遊街,恩寵隆重;但實際上,如果張瑄不在一些細節上謹小慎微,就會讓李隆基覺得他得意忘形不堪造就,皇帝翻翻臉,圍繞著張瑄的榮耀和光環都會瞬間離散。 作為先知先覺的穿越者和曾經的歷史學家、現代官員,張瑄對李隆基的判斷和瞭解,其實遠遠超於這個時代的任何人——哪怕是李林甫,哪怕是李隆基身邊的至親,如他的妃子子女。 李隆基是一個權力慾望無比深重而且又特別剛愎自用的君王,性情多疑多變,他最慣用和喜歡的就是高高在上的「操控手段」,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比如他一方面給予太子李亨足夠的信任,又一方面暗示李林甫一黨不斷構陷東宮,借此來敲打、試探李亨,把李亨「調理」得膽小如鼠度日如年。 而李亨的戰戰兢兢,卻正是李隆基所希望看到的結果,他就喜歡玩這種貓抓老鼠的遊戲。 張瑄輕輕歎了口氣,「兄長,這些我都懂。只是我昨日方才奉旨遊街,如果今日便聚集一干士子……怕是影響不好。」 張煥一怔,旋即明白過來。他畢竟為官多年,又是東宮從屬,對皇帝的性子也有些淺薄的瞭解。 見張瑄如此沉穩謹慎,張弛有度,目光深遠,張煥不由長出了一口氣,心懷寬慰。他向張瑄點點頭,再也不說什麼,扭頭離去。 …… …… 張府閉門謝客,張瑄謝絕相見,這自然引起了門外一干士子的不滿,很多士子甚至在背地裡口出粗言,頗有微詞。但也無可奈何,又等了一陣,見張家大門緊閉,便都漸漸散了去。 就在這個時候,百餘甲冑森嚴風塵僕僕的騎兵護衛著一輛奢華的馬車從南面的明德門飛速進城,然後沿著朱雀大街再無停留,直奔皇城而去,馬隊後掀起一溜煙塵。 興慶宮外。 兩個彪悍的士卒翻身下馬,畢恭畢敬地掀開馬車的轎簾,然後在車下放了一個錦墩。旋即,一個白面無鬚瞇縫著兩隻水泡眼的中年男子矜持著踩著錦墩下了馬車,然後左右四顧,顧盼之間,頗有幾分上位者的氣勢。 此人正是時任兵部侍郎,詔拜劍南節度、支度、營田副大使、知節度事,俄加本道兼山南西道採訪處置使楊國忠。 楊國忠擺了擺手,眾士卒皆退下。他大搖大擺地行進宮去,在忠墀殿外向殿門外的兩個小太監拱手淡然一笑,「兩位小相公,煩請稟告聖上,就說楊國忠奉召從軍中返回見駕,在殿外侯傳。」 楊國忠不僅是皇親國戚,還是當朝權臣,兩個小太監不敢怠慢,趕緊進去稟報通傳。 李隆基正在與楊貴妃對酌談笑,聞報說楊國忠到了,不由放下手裡的酒盞,笑道,「娘子,楊國忠到了。前些日子,李林甫推薦楊國忠率軍征討南詔,朕准了。這廝雖然對朕忠心耿耿,但膽子之小著實令人可笑,朕聽聞出征前他竟畏懼地三天三夜不能安眠……如今朕半路上把他追回來,他心裡怕是歡喜得緊吶。」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45章山雨欲來風滿樓(2) 第045章山雨欲來風滿樓(2) 楊玉環掩嘴輕笑,「三郎,奴這堂兄能力雖不強,但勝在對三郎和朝廷忠誠不二,所謂勤能補拙,他只要小心做事,還是能為三郎分憂的。」 楊國忠因為楊玉環受寵而起家,是楊家體系中的中堅力量。虢國夫人三姐妹雖然也享受榮華富貴,但畢竟是女流之輩,真正能撐起京城楊家一脈的還是要靠楊國忠。所以,楊玉環儘管有些不喜楊國忠,還是堅定不移地支持著他。 楊國忠能力不強,權謀手段跟李林甫比起來根本不是一個檔次。而且,此人器量狹小,陰險狡詐,目光短淺。但他也不是沒有長處,他最大的長處便是善於投機鑽營,並很會籠絡人心。 李隆基作為並不昏庸的大唐皇帝,楊國忠是一個怎樣的人,他比誰都瞭解和清楚楊國忠的秉性。只是他現在也沒有太好的選擇。他薦拔楊國忠一方面是為了取悅楊玉環,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暗中制衡李林甫。如今李林甫即將完蛋大吉,能取代李林甫穩定住大唐朝廷局面的也就只有楊國忠了。 天寶十載,南詔叛亂。楊國忠舉薦劍南節度使鮮於仲通率兵討伐南詔。結果鮮於仲通兵敗,大唐軍士陣亡高達六萬人,鮮於仲通隻身逃脫。南詔投靠依附吐蕃,李隆基大怒,今年再次出兵征討南詔,李林甫再三舉薦楊國忠領軍出征。 這本是李林甫「整治」楊氏的一個策略。楊國忠無才無能,領軍出征定然會慘敗而歸,由此,李林甫就可以出手狠狠打壓楊國忠,同時借此削弱在長安蒸蒸日上的楊氏宗族勢力。 他的這點心思與李隆基幾乎是不謀而合。李隆基雖然恩寵楊家,但如今楊家的勢力太大、盤根錯節,竟然隱隱有壓過李唐皇室的架勢,讓李隆基心裡暗生忌憚。 所以,儘管楊國忠再三請辭,李隆基還是同意了李林甫的奏請,給楊國忠加官進爵領軍出征南詔。李隆基的本心裡,只要楊國忠兵敗,李林甫肯定會大做文章,他就順水推舟地趁機削削楊國忠的權力,同時打壓一下楊家的囂張氣焰。 只可惜,李林甫的突然發病且難以控制住,打亂了李隆基的計劃,導致他的這點暗藏的心機化為泡影。 在穩定朝廷局面與打壓楊家之間,他只能選擇前者。所以,他一道詔書,就將領軍行進在半路上的楊國忠給召了回來。 李隆基心念電閃,這點皇帝的權謀手段、帝王心術自然是不便跟楊玉環明言的。 他正在沉吟間,卻聽楊玉環輕輕又笑道,「昏君需要能臣和賢臣,而作為明君,三郎的臣屬要說起來,還是忠誠最關鍵喲。」 楊玉環的這句話真正說到了李隆基的心坎裡。 他太過自負,自認為雄才偉略是一代明主,無論是奸臣還是佞臣,他都敢用,因為他覺得自己能控制住他們。所以,他用人首先看忠誠,其次才看能力和品德。 這也正是張九齡之類名臣能臣賢臣,多不如李林甫之流在本朝混得長久滋潤的關鍵因素。賢臣能辦事但不聽話,奸臣能力平庸但容易掌控,強勢的李隆基當然會選擇後者。 李隆基哈哈大笑起來,擺了擺手,「娘子這話朕愛聽——來人,宣楊國忠覲見。」 ************************************** 雖然應付走了一批前來拜謁的士子,但接下來,登門求見張瑄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張府下人按照張瑄的吩咐,一概推辭婉拒。到了下午,裴徽乘車來了,還帶了一車禮物,所謂拜師的見面禮,據說是虢國夫人安排的。 裴徽過府,張瑄就不能不見了。也幸虧是見了裴徽一次,從裴徽這裡,張瑄得到了一個非常關鍵的信息:領軍出征南詔的楊國忠,被皇帝一道詔書半路召回了,剛從宮中拜見皇帝歸家,目下正與楊家嫡系人飲宴聚會。 這個消息讓張瑄心頭一動,臉上雖然非常平靜,但心裡卻起了不小的波瀾。 楊國忠召回,李林甫隨時有可能歸天,只要李林甫一死,楊國忠會立即接替李林甫。但這種涉及兩大勢力集團的權力過渡和交接,老集團不甘放手、新集團急於掌權,勢必要起風波,甚至是刀光劍影的流血衝突。 目前的長安城貌似平靜如常、繁華如常,其實早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在這種時候,對於自己和張家來說,唯有左右逢源、唯有堅守本原,才能安然無恙,不會受到政治爭鬥的牽連。 這還尚在其次。歷史的軌跡加速前行了,李林甫提前滅亡,那麼,未來的安史之亂又會不會提前上演? …… …… 張瑄仰首向天,良久才長出了一口氣,低頭來平視著面色恭謹的裴徽,和聲道,「裴徽,你回去就跟夫人說,我身體略有不適,楊家的聚會就不參加了。還請夫人、楊侍郎原諒則個。」 裴徽來送拜師禮,同時奉命來請張瑄過去參加楊家的聚會。 楊國忠回京聽說了張瑄的才名,以及張瑄當眾謾罵李林甫的驚天之舉,不由心裡大是爽快。他跟李林甫明爭暗鬥多年,視對方若心頭芒刺,李林甫被一個士子罵得體無完膚,他焉能不幸災樂禍。 兼之有虢國夫人的再三介紹。所以張瑄這個名字,在楊國忠的心上便有了些份量。他召集楊家族人飲宴,便想起張瑄,就命裴徽來請張瑄。 罵李林甫的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楊國忠的心思就這麼簡單。他擅長籠絡人心,培植自己的勢力,只要是跟李林甫過不去的,投入他的麾下,他一概歡迎重用。 對於張瑄去不去參加楊家的聚會,對於裴徽來說無關緊要。他只是微微有些擔心,張瑄這樣不給楊國忠面子,會不會…… 他性子雖然文弱淡泊,但生在大富之家,焉能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猶豫了一下,他才躬身小聲道,「先生身體不適,裴徽本該……但三叔盛情邀請,先生如果……」 裴徽的話吞吞吐吐,但意思張瑄是明白了,無非是替自己擔心而已。 望著裴徽柔弱的身形以及他那清澈的眼眸,張瑄心裡微微有些感動。以裴徽的性子,如果他不是真心當自己為師,斷然是不會多嘴說出這種話來。 張瑄呵呵笑了,突然探手拍了拍裴徽的肩膀,「裴徽,楊侍郎位高權重,哪裡會跟我一個沒有出身的士子一般見識……況且,這是楊家的宗族聚會,我出席也不太合適。煩拜上夫人,改日張瑄定然登門拜謝夫人營救家兄之恩。」 裴徽的眸子閃爍了一下,卻沒有再說什麼,又是躬身一禮,「是。先生,裴徽告退。」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46章山雨欲來風滿樓(3) 第046章山雨欲來風滿樓(3) 張瑄將裴徽送出了府門,按說他這個當先生的,沒有必要如此。可張瑄並無真要當裴徽先生的念頭,無非是一個維持雙方來往的「名堂」而已,不必太當真。 望著裴徽乘車離去,張瑄站在府門口嘴角浮起一抹感慨的笑容。 成長於大富大貴之家,難得裴徽竟然還能保持一顆赤子之心,殊為不易也殊為另類了。 「三弟,其實兄長以為,你該去一趟的。楊國忠氣勢沖天,皇上恩寵,滿朝自李林甫以下無人能比……」身後傳來張煥那沉穩有力的聲音。 張瑄轉過頭來淡然一笑道,「兄長,楊國忠也不過是奸佞小人爾……此人權勢雖大,但名頭太壞,與他過從太近,對我們張家沒有好處。」 張煥皺了皺眉,心道你罵了李林甫、又跟虢國夫人走得這麼近,還收了虢國夫人的兒子裴徽當學生,這在外人眼裡,已經是投向楊家了。無論你承認還是不承認,人家都會將你視為楊氏一黨,又何必故作姿態? 似是看出了張煥的「疑問」,張瑄輕輕歎了口氣又道,「前番為營救兄長,我急切間投了虢國夫人門路,也是無奈之舉……好在虢國夫人雖也是楊家人,但畢竟與楊國忠不同,我跟虢國夫人母子有交往,並不代表張家跟楊家成為一體。」 「對於楊家,我們可以借勢,但絕不能賣身投靠。」張瑄的話就說到這裡戛然而止,有些話他只能點到為止,不能說得太透。當然,他也無法說得太透。 張煥點了點頭,朗聲一笑,拍了拍張瑄的肩膀,「三弟,我出去一趟。老夫人命我去一趟崔家,跟崔琚崔大人談談三弟跟崔穎的婚事。此時此刻,又有皇上的口諭在,想必崔家的態度也不比以往了……」 張瑄一怔,汗顏道,「兄長……呃,這個暫且不急吧。」 「如何能不急?三弟年紀不小,也該成家立業了。崔家小姐無論相貌人品抑或才學出身,都與三弟堪為般配,又蒙皇上和玉真殿下玉成,這般天作之合,理應早該完婚才是。」 張煥朗聲一笑,擺了擺手就讓下人備車過來,上車去了崔家。 張瑄心裡明白,張煥此去崔家,定然是母親柳氏安排。在柳氏眼裡,崔穎是一個最合適的兒媳婦,而前兩天崔穎強烈反對退婚的態度又深深贏得了柳氏的好感。因此,在張家危機安然度過之後,又得到了皇帝的口諭,柳氏便開始考慮起兒子的婚事來。 之所以讓張煥代表張家主動去一趟崔家,無非是給崔家一個面子,給崔琚一個台階下。 張瑄想到這裡,暗暗搖頭苦笑,不過,對於這事他也並不排斥。他知道,這個時代,他的婚事不僅涉及個人還關乎宗族利益,由不得他去搞什麼自由戀愛。 好在他對崔穎印象深刻,與這個與眾不同的世家才女雖然接觸不多,但卻很有感覺,應該算是一個良配。 回轉府來,張瑄去了一趟柳氏房中問安,然後就回了自己的小院。 如煙如玉兩個乖巧地小丫頭片子已經煮好了清茶,準備好了筆墨紙硯,侍候著張瑄回來消遣。這個年月沒有豐富的娛樂活動,無聊之下,張瑄除了深思謀劃未來的人生之路,其他便是靜坐品茶看書順便在紙上塗抹幾筆,加強一下自己的基本功課。 ****************************************** 果然如張瑄所料,裴徽回去稟報說張瑄身體不適不來飲宴,楊國忠並沒有真正放在心上。一來是他位高權重,張瑄雖有才但也不過是一普通士子,並沒放在心上;二來在楊國忠看來,既然張瑄跟虢國夫人母子有來往,那就相當於上了楊家的船。 而下一步,張瑄如果想要出仕,必然要走他的門路。 楊國忠與楊家眾人宴會完畢,沒有休息,而是悄然輕車簡從去了李林甫府上,打著探病的名頭。 聞報楊國忠來訪,生命奄奄一息的李林甫突然來了精神,似是迴光返照的樣子。李林甫命李岫讓楊國忠進來,在他的臥房密會。 楊國忠飄然而入,一股濃烈的藥味瞬間衝進他的鼻孔,他忍不住暗暗皺了皺眉,心道這老李的病情難道真的像皇上所說的一般很嚴重?可不應該啊,自己一個多月前離京的時候,李林甫雖有些小恙,但精神頭還十足吶。 楊國忠有些狐疑。 待走進去,目光落在李林甫那蒼白中微帶一絲紅暈的面孔上,以及那雙微微有些呆滯的眼眸,他心頭的疑惑就更重。 「楊侍郎,請坐。老夫病體纏身,無從相迎侍郎大人……」李林甫的聲音吃力而打顫。 楊國忠趕緊躬身一禮,「相爺,國忠不敢當。國忠被皇上召回,聽說相爺患病,就先來府上探視……」 李林甫渾濁的眸子裡投射出一絲精光,吃力地輕輕道,「楊侍郎,老夫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人終有一死,老夫亦然概莫能外。老夫唯放不下大唐的社稷江山……老夫死後,楊侍郎可以拜相,日後李家之人還望侍郎看顧則個!」 李林甫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臉色漲紅,猛烈地咳嗽起來。 「國忠不敢,不敢,相爺不過是略有小恙,略施調養就無礙了……」楊國忠見李林甫驟然「托孤」,不由心驚膽戰起來,認為是李林甫老奸巨猾又在設套試探自己。 大概也不能怪楊國忠多疑,這麼多年,李林甫積威之下,楊國忠根本無法相信,在幾個月前還高舉著屠刀向自己揮舞過來的一代權相李林甫竟然這就生命垂危了? 「這老狐狸搞不好又要玩什麼花樣。」楊國忠心裡冷笑,「某家怎麼會上你的當,你這老狐狸還真把某當成三歲幼童了……」 …… …… 楊國忠前腳去了李林甫家,後腳消息就傳進了宮去,在最短的時間內上達天聽。 李隆基聽到這個消息,很是惱火地拍了桌案一下,然後扭頭望著神色複雜的高力士,沉聲道,「力士,這楊國忠真是令朕失望。朕半路召回又略有暗示,他竟然還是不懂朕的心思!」 「楊侍郎守成由於開拓不足……還需皇上時時敲打提點,否則難成大器。」高力士躬身低低道。 君臣二人關係親密,在私底下的場合裡,高力士說話也很直接,而往往李隆基也能聽得進去。 與李林甫相比,楊國忠差的不是一星半點。李隆基失望地歎了口氣。楊國忠很不上道心思淺薄,並非是最佳的人選,但此刻他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 明擺著,皇帝半路召他回京,這就意味著李林甫即將傾倒而皇帝將要扶植他起來——這個時候,他應該立即著手準備權力交接,免得到時候驚慌失措鬧出亂子,而不是去李林甫那裡試探什麼。還需要試探嗎? 「明日便是玉真的認女宴了吧……朕心神不寧,就不親臨了,讓娘子替朕走一趟。力士,明日你陪朕芙蓉園遊玩一日……到時,把楊國忠這廝也召來,朕要訓訓這個蠢貨。 ——————要點擊、收藏和推薦票啊,打劫打劫,(*^__^*)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47章玉真觀外高朋滿座 第047章玉真觀外高朋滿座 第二日,旭日東昇,玉真觀,玉真公主李持盈組織主持的「拜女宴」。簡而言之,就是玉真公主突然收了一個乾女兒,舉行個宴會面向上流社會廣而告之,僅此而已。 張瑄今日起床較晚,大抵是因為昨夜他睡得太遲,守著兩個如花似玉的丫頭看得吃不得,這種輾轉反側的滋味不太好受。 他也不是什麼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在這個縱情放欲及時行樂的時代,他沒有必要刻意壓抑自己的真性情。只是作為現代人的思維觀念暫時佔據了主導地位,一想起前世以如煙如玉這個年紀還處於向父母撒嬌的階段,他實在是不忍心下手。 如煙如玉卻不知他的真實心思,還當是自家這個公子爺真正轉了性情,疏於女色安心學業,心裡雖有一絲失望的情緒但更多的是歡喜。 一早起身,如煙如玉躡手躡腳地走進張瑄的臥房,見張瑄猶自高睡不起,便乖巧地默然坐在床下的地毯上,靜候主人自然醒。 待日上三竿,張瑄醒轉,兩女趕緊侍候他起床穿衣洗漱,隨意吃了些早點,便吩咐張力套車準備趕去城外的玉真觀。 一般這種上流社會的飲宴,參加者多會攜帶家僕侍女,以顯示身份和排場。這是慣例也是社會常態。 如煙如玉本來以為自家公子會帶自己去玉真觀開開眼界,但不成想,張瑄卻不同意帶她們出去,只帶了張力一個家僕兼車伕。 見兩女有些失望地撅著嘴,張瑄笑吟吟地探手捏了捏如煙精巧細膩的小鼻頭,和聲道,「今日場合不對,帶你們去不合適……下一次吧,下一次我帶你們好好出去遊玩一日。」 「張力,我們走!」 …… …… 張瑄去得有些晚,以至於他趕到的時候,宴會即將開始。 玉真觀外數百畝方圓的空場上,擺滿了桌席,千嬌百媚穿著道裝的侍女來回串花上著酒菜,人聲鼎沸。玉真這一次廣邀賓客,再加上一些主動來看熱鬧的士子百姓,來的人還真不少。 一看這場面,張瑄環視全場黑壓壓的人群,心裡就微微有些感慨。由此,就看出虢國夫人這種新貴與玉真公主這種實權皇族的巨大差別了。 虢國夫人的曲江池詩酒宴,來的多是士子和楊家宗族,皇族來得很少。可玉真公主的這一次,幾乎將長安城有頭有臉的權貴都打撈了一個遍。李氏皇族、大唐臣屬以及著名的文士、畫家、商賈等等,其間還有僧侶、道士入席,可謂是三教九流的大薈萃。 張瑄在玉真觀一個妖嬈女道士的引領下慢慢向前,宴會外圍的是普通賓客,真正的貴客在內圈,也並不太多。而他作為皇帝御賜的「金牌才子小郎君」,又是女主角崔穎的未婚夫,自然也是貴客之一。 這女道士大概20多歲的年紀,一臉的風情,身材豐腴。扭腰擺臀之間,她時時回頭來向張瑄投過一抹勾人的媚眼兒,卻見張瑄神端氣正不為所動,不由有些嗔怪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再也不回頭,匆匆而去。 到了內圈外圍便沒好氣地長袖揮舞草草離去。 內圈鋪著嶄新的紅地毯,大概擺著數十張案幾,案幾後都端坐著衣衫光鮮氣勢不凡的貴族人物,或者知名士子。張瑄放眼望去,見楊貴妃趺坐在正中最寬大也是最華麗的案幾後面,身後還站著兩個宮女。而楊貴妃的左側則是一身新道袍略施脂粉的玉真公主李持盈,李持盈的身後便是一襲淡綠色低胸長裙清秀可人的崔穎。 而楊貴妃的右首位,則是另一個素顏朝天面如滿月的中年女道士,而她的身邊則坐著一個衣衫華麗的少年公子哥兒,正是駙馬蕭衡之子蕭復,後世德宗朝的大唐宰相。 看蕭復跟這女道士坐在一起,張瑄立即猜測這女道士正是蕭復的母親——李隆基的女兒新昌公主。新昌公主自蕭衡死後,天寶九年就出家做了女道士。至於是真出家還是假道士,就無從知曉了。 新昌公主下首,是崔家的崔琚與鄭氏夫人及崔煥。 其他的皇室抑或大臣貴族則依次而坐,整個案幾圍成一個圈狀。虢國夫人和裴徽也到了,坐在右側的某個位置。 張瑄一眼就看到玉真公主旁邊還擺著一張空案幾,心裡明白這大概是為自己準備的。 首先看到張瑄入場的是楊玉環,楊玉環掃了張瑄一眼,側身向玉真公主小聲說了一句,李持盈立即抬頭來向張瑄招招手,朗聲呼道,「張瑄,來本宮這裡坐。」 李持盈這麼一招呼,在場眾人都扭頭來望向了張瑄。此時要論名頭之盛,無人能超過張瑄。張瑄這個名字,早已是家喻戶曉,在長安貴族圈裡更是演繹出了諸多「細枝末節」。 張瑄微微一笑,定了定神,飄然向玉真公主行去。 他神清氣朗姿容英挺,行走間姿勢優雅從容淡定,顧盼間氣質出塵不帶一絲煙火氣,引起在場貴婦小姐們一陣眼熱,各自竊竊私語起來。 走到場中,張瑄團團一揖,「張瑄拜見貴妃娘娘、玉真殿下……」 楊玉環微微笑了笑,「不必多禮喲,張家小郎君且安坐。」 李持盈也點點頭,「張瑄,來,坐。」 張瑄再次躬身謝坐,然後才走到李持盈身側坐了下去。 數十道各色目光投射在他的身上,張瑄眼角一掃,便發現了不少年輕一輩中的熟人,比如左相陳希烈的孫子陳和,蕭衡的兒子蕭復,等等。 崔煥的目光很柔和,微微有些複雜;而蕭復和陳和的目光則隱現一絲妒火。張瑄橫空出世,一下子就掩蓋住了長安三傑的鋒芒,將原本屬於他們的名聲和榮耀強奪了去,這讓一向心高氣傲的兩人心裡如何能夠接受得了? 尤其是蕭復心裡還有些別的心思。 只是張瑄如今剛被御封,氣勢正盛,兩人也無可奈何。 對於夾雜在諸多讚賞、驚訝、艷羨目光洪流中的些許「嫉妒」光彩,張瑄視若不見。大唐的生活軌跡已經走到了一個重要關頭,由不得他有任何的猶豫和徘徊,只能堅定不移地向前行。至於各種障礙,能越過則越過,不能越過則奮力清理。這便是張瑄此刻的人生態度。 正思量間,卻發現不遠處,一身藍衣的少年裴徽從虢國夫人身後起身,面色微紅,匆匆走到張瑄跟前躬身見禮,「裴徽見過先生。」 張瑄有些意外立即起身還禮,「裴徽,不必如此,請歸坐。」 虢國夫人家的獨生子拜了張瑄為師,有皇帝和玉真公主作證,這個消息自然傳開,只是很多人並不相信,如今親眼見裴徽當眾向張瑄行禮,這才暗暗驚訝並互相議論起來。 ———— 求推薦票、另兄弟姐妹們登陸一下賬號多動動鼠標點擊兩下,感謝大家了。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48章聞琴而知雅意 第048章聞琴而知雅意 見所請賓客都到得差不多了,李持盈笑吟吟地拍了拍手,兩排穿著紅色道袍年輕貌美的女道士魚貫而入,在場中按照一定的編排站定並各自拿了一個舞蹈的凝固姿態。 李持盈回頭柔聲一笑,「穎兒,可以開始了。」 崔穎俏臉微紅,點點頭。然後盈盈起身,走向場中。兩個侍女緊隨其後,抬著一個擺放古琴的小几。[TXT小說下載:www.27xs.com] 場中放定,崔穎坐下略加凝神,纖纖素手接連舞動,一曲清新流暢雪竹琳琅的《陽春白雪》便起了頭,旋即裊裊迴盪在空曠的原野上。 數十人比花嬌的女道士隨著琴音翩翩起舞,舞姿曼妙而充滿了另類的風情。 這一場琴與舞,顯然是經過了細心排練,舞女與崔穎配合得非常默契,舞女的每一個長袖的揮舞或者舞步的飄渺,都與琴聲的優美旋律同步合拍,不多時就將在場眾人吸引到了一種極其高雅、美輪美奐的意境之中不可自拔。 不能不說,崔穎的琴功已經到了一種超越爐火純青之上的出神入化的高妙境界。操起琴來,她的整個心神都沉浸入其中,玉指彈動或緩如流水潺潺或疾若暴風驟雨,清秀的容顏上神光沾染,氣質出塵飄飄欲仙。 以唐人的審美眼光來看,崔穎其實並不是最完美的女人,因為她的身材偏向柔弱纖細,不如楊玉環之類豐腴圓潤更加勾魂攝魄,只是她的氣質卻如空谷幽蘭,帶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和別樣的風情萬種。 李持盈心滿意足的目光不在舞姿上,而在凝神操琴的崔穎身上。她性子風雅清高,一生未嫁,沒有子嗣,表面上看風光無比,其實內心裡無比寂寞清苦。自打數年前與崔穎相識,便一見投緣。 幾年的相處下來,兩人的感情很深,玉真將崔穎視若己出。而這一次,李持盈公開收崔穎為義女,不過是水到渠成而已。 張瑄則閉門傾聽琴音,心底的某一根心弦被輕輕地撥動起來。所謂聞琴而知雅意,從這和風淡蕩的琴音中,他聽出了崔穎知音無處尋覓的孤芳自賞和落寞感傷。 琴音即心聲,只有品性高潔的人才能彈奏出高潔的琴音,操琴者為琴音注入了靈魂和神韻,而功法技藝倒尚在其次了。 這個不摻一絲雜質的女子讓他著實心動。張瑄慢慢睜開眼睛,投向崔穎身形上的目光裡隱隱閃動著一絲熱切。 不過,張瑄眼角的餘光旋即發現,從另外兩個不同方向投向崔穎之身的兩道目光,更加熱烈癡迷。一個是意料中的蕭衡子蕭復,另一個對於張瑄來說則有些陌生。 十六七歲的年紀,眉清目秀,氣質高貴。從穿著打扮來看,應該是皇族中人。 蕭復暗戀崔穎已非一日,不過,他的情緒還能內斂含蓄;而這個少年則根本難以抑制自己內心癡迷的情緒。他趺坐在那裡,前身微傾,眉飛色舞,雙手幾乎要舞動起來。 琴音裊裊,舞蹈休止。崔穎起身向眾人斂衽一禮,然後盈盈退去。 正行進間,突然發現張瑄清澈的眸子投射過來,崔穎淡然一笑,向張瑄點了點頭,然後歸坐。 玉真公主李持盈朗聲一笑,舉杯高聲道,「貴妃娘娘,諸位,玉真今日邀請大家來到玉真觀,一為歌舞飲宴,二為宣佈一件事情……蒙皇兄恩准,貴妃娘娘見證,玉真收崔穎為義女……」 熱烈的掌聲響起,李持盈笑道,「大喜之事,自當與諸位共飲共慶!請飲!」 …… …… 又是一曲歌舞畢。 任誰都沒有想到,那個眉清目秀高傲自矜的少年突然起身走到場中,向楊玉環和李持盈躬身見禮道,「鴻兒見過娘娘和玉真殿下!」 楊玉環一怔,見是病死的李隆基長子慶王李琮之子——剛剛被封為泗陽郡王的李鴻,不由笑道,「鴻兒,你有何事?」 是自家嫡系的孫輩,作為長輩,玉真也微微笑道,「鴻兒,免禮。」 李鴻起身,向崔穎投過極其火熱的一瞥,然後回頭來向楊玉環和玉真笑著又道,「崔小姐鳳儀秀美才學過人,這琴功更是出神入化,鴻兒一向對崔家小姐非常仰慕。今適逢其會,鴻兒願意為崔家小姐獻詩一首,還請恩准。」 楊玉環很是意外,深深地打量著李鴻,沉吟不語。心道你雖是皇孫,但難道不知這崔穎已經有了未婚夫婿?當面向崔穎獻詩表達愛慕之意,不僅於理不合,還顯然有失皇家體面。 李持盈則皺了皺眉,剛要開口「封堵」李鴻的心念,卻聽一旁的新昌公主笑著插話道,「娘娘,玉真皇姑,鴻兒少年有才既然有獻詩之意,我們何不也湊個趣,姑且聽他吟來也無妨嘛!」 李持盈掃了新昌公主一眼,沉吟了一下,只得淡淡道,「也好,鴻兒你且吟來。」 李鴻神情意動,目光炯炯地盯著崔穎,朗聲吟道—— 竟有癡心效古賢 欲將詩韻締姻緣 握筆思描雙飛翼 鴛鴦戲水並蒂蓮 李鴻吟完,便熱切地凝視著崔穎,卻見崔穎默然垂首,連頭都不曾抬起。 場中響起了稀稀拉拉的喝彩叫好聲。這詩談不上多出彩,只能說中規中矩算有個詩的模樣。只是這詩意公開向崔穎求愛,很多人立即想起其中的微妙關節——不由都轉頭望著張瑄。 當著崔穎未婚夫的面,向崔穎獻詩求愛,這固然是風雅之美事,但也構成了對張瑄的蔑視和羞辱。 張瑄的神色卻很平靜,沒有惱羞成怒的端倪。以他兩世為人的成熟心性,怎麼會被一個少年人的一首求愛詩才攪亂心境。 李持盈眉頭緊皺,狠狠得瞪了李鴻一眼。楊玉環也有些不高興地撇過頭去,對李鴻的詩作不予置評。只有新昌公主輕聲喝了一個彩,「鴻兒倒是有些才情,這詩本宮聽著是極好了……」 李鴻嘿嘿一笑,躬身下去,「新昌皇姑謬讚,鴻兒汗顏。」 起身的瞬間,李鴻卻下意識地與正望向自己的蕭復目光相對,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而兩人的這個小動作,恰好就落入有心人張瑄的眼睛。 如此,張瑄便猜得出來,李鴻固然仰慕崔穎,但這番公開求愛獻詩,卻幾乎是被蕭復的攛掇唆使。 蕭復面上一笑,背過頭去,眼眸裡一絲陰狠悄然而逝。 ——————————推薦票啊,投出來吧,好不好?非要浪費了喲……嗚嗚,淚求,票票太少鳥。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49章只羨鴛鴦不羨仙 第049章只羨鴛鴦不羨仙 李鴻上場,半是自願半是蕭復事先的挑唆。 從短期來看,李鴻在宴會上當面獻詩求愛,是對於張瑄的一種無形羞辱,可面對皇孫的羞辱,你張瑄又能如何? 而放眼長遠,李鴻是皇孫,如果李鴻執意要娶崔穎,捅到皇帝那裡,說不定皇帝會改變主意。而對於崔家來說,這更是一個上攀高枝兒的機會。縱然李鴻娶不到崔穎,張瑄和張家也因此得罪了皇孫,今後更是沒有好果子吃。 這是蕭復一石二鳥的那點叵測心思。 張瑄是何許人,他旋即從蕭復與李鴻的「默契」中洞悉到某種端倪,進而又分析出種種利害關係,不由為蕭復的陰狠而憤怒。 張瑄冷冷地掃了蕭復一眼,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來。 李鴻算什麼?再有幾年,連李隆基都要狼狽逃離長安,何況是一個普通的皇孫。史書記載,安史之亂中叛軍攻進長安,將李氏皇族後裔屠殺殆盡,這裡面或者就包括眼前這貌似高高在上的皇孫李鴻。 一念及此,張瑄便收回目光來,淡定從容地坐在那裡微笑不語,間或與鄰座的某人互相敬酒交談兩句。 ******************************** 聽了新昌公主讚許李鴻詩作的話,李持盈皺眉道,「鴻兒,穎兒與人已有婚約,你不可肆意妄為,失了皇家體面。」 李鴻早就料到玉真公主會如此說,便大聲道,「殿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家女百家求,鴻兒雖是皇孫,但亦有求偶之意……」 李持盈見李鴻竟敢變相頂撞自己,不由大怒,剛要斥責,卻聽楊玉環冷聲淡然道,「鴻兒詩既然是獻給穎兒的,好與不好,還需要穎兒親自做出評價。」 李持盈輕哼一聲,拂袖道,「穎兒,你看如何?」 崔穎慢慢抬起頭來,看也不看得意洋洋的李鴻一眼,淡然一笑道,「娘親,穎兒蒲柳之姿,容貌平平,自問配不上天潢貴胄,這獻詩之說,穎兒就當是泗陽郡王殿下與穎兒開個玩笑罷了。」 崔穎對李鴻的詩作迴避不做評價,但這種迴避卻表明了她的態度。 李鴻心下失望,有些悻悻道,「小王素知崔家小姐才貌雙全,小王拙作,崔小姐看不上眼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小王這一片癡心,卻是天日可鑒。」 見李鴻猶自不肯罷休,崔穎默然再次垂首下去。她的態度即已表明,李鴻作為皇孫,猶自還要糾纏——當著玉真和楊玉環的面,她就不信,這皇家的體面就不要了? 李持盈很不高興地瞥了李鴻一眼,冷漠道,「泗陽郡王,既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麼,你且退下吧。今日是本宮收義女的喜宴,斷不可生出什麼是非來。」 李持盈的話說得挺重,連鴻兒的親暱稱謂都換成了「泗陽郡王」。作為當今皇帝最看重的親妹妹,玉真公主的權勢可不是新昌公主之類所能比的。李鴻見玉真公主真的生氣,便不敢再繼續糾纏下去,臉色尷尬地向李持盈躬身施禮,然後退了下去。 但他心裡卻生出了委託新昌公主進宮去代自己向皇爺爺恩求的念頭,一定要想辦法讓皇帝將崔穎指婚給自己。 蕭復見李鴻的攪局不了了之,暗覺失望。而旋即又聽到李鴻退下之後,附在自己母親跟前竊竊私語,似是央求新昌公主進宮去替他向皇上「求親」,心裡就更加得心煩意亂。 楊玉環見現場氣氛因為李鴻橫插了一槓子而顯得有些沉悶,不由就笑了笑道,「玉真妹妹,聞說穎兒擅長吟詩作歌,不如讓穎兒自吟自彈自唱一番,也讓本宮開開眼界如何?」 李持盈微微一笑,回頭靜靜地望著崔穎。 崔穎俏臉一紅,本心裡,她著實不願意在今天這種場合裡出風頭招蜂引蝶,但既然楊貴妃這麼說了,她也不好不給貴妃面子。 起身向楊玉環斂衽一禮,輕輕道,「娘娘,穎兒遵命。」 …… …… 年年柳絮飛滿天 歲歲青絲度何年 獨唱獨酬還獨臥 淡洗殘妝倚闌干…… 崔穎指尖飛揚,琴聲悠揚,而她的歌聲則是異樣的空靈婉轉,如川谷的黃鶯。只是這歌詞略有傷感,充斥著孤芳自賞的落寞。 在場眾人聽得入神。玉真公主李持盈有些憐惜地凝視著崔穎,回頭來與楊玉環相識一歎,雖沒有說什麼,但卻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對於自己這個義女,李持盈太過瞭解。她不僅才氣過人,心氣兒也是高極,心思兒又極細膩,一般的男子根本難以入眼,雖有懷春之意卻仍悵惘至今。最近張瑄橫空出世,才清高人才更是出類拔萃,無疑就挑動了崔穎心底的那根深藏已久的心弦。 按說兩人本是未婚夫妻,對於張瑄的嬗變,她本該歡喜和從容才是;但眼看著一個昔日倍加鄙夷的浪蕩子與自己心目中的佳偶形象漸漸吻合,她的心亂了,心頭的心結越結越深。 崔穎一來過不去自己這一關,二來心高氣傲不願意主動俯就,三來更不知張瑄的心意為何。只是她後來聽兄長崔煥說,當日父親崔琚上門去退婚,張瑄似乎表現的無動於衷。這個消息讓崔穎的心更加悵惘和迷亂,卻無人傾訴。 見崔穎自彈自唱完畢,落寞而回。李持盈心裡長歎一聲,知道自家女兒心中的結指望自解怕是不太可能了。以崔穎這種極強的個性,如果這個心結解不開,很有可能是要鬱鬱終老一生的。哪怕是嫁給了張瑄,也未必能夠幸福。 李持盈暗暗咬了咬牙,回頭凝望著一臉若有所思的張瑄,心頭不由有些惱火:你這小廝,穎兒為你悲苦至斯,你竟然無動於衷?真是可恨! 想到這裡,李持盈嘴角一挑,突然朗聲道,「張瑄,你與穎兒有婚約在身,今日宴會,你也不是外人……何不為穎兒吟詩一首以為助興?」 張瑄聞言,心頭一動。他下意識地轉頭掃了一眼目露星星妒火的李鴻和蕭復,知道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必須要表明態度。 他長身而起,清澈的目光從崔穎瘦削柔美的肩頭上劃過,向玉真和楊玉環躬身施禮,慨然道,「玉真殿下,張瑄遵命。張瑄今日真情實感,便和詩一首。」 「十里長亭艷陽天,青絲何必愁華年?顧影自憐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張瑄的聲音清朗有力,詩中其意昭昭,旁人縱然不懂,崔穎又如何能不懂? 崔穎聽聞渾身一震,猛然抬頭來凝視著張瑄,兩人目光流轉交接,心頭各自有一種別樣的滋味在心頭。 「好一個只羨鴛鴦不羨仙!」李持盈拍案叫絕,回頭來意味深長地瞥了崔穎一眼,心道穎兒啊穎兒,張瑄此意明顯,如今可解了汝之心結? 崔穎霞飛雙頰,心頭劇烈地顫抖起來。 楊玉環聽得癡了,良久才輕聲歎息道,「張家小郎君出口成章,句句皆是妙語,飽含深情深意,讓本宮聽了怎不感慨萬千。」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50章傲骨錚錚便是白衣卿相! 第050章傲骨錚錚便是白衣卿相! 虢國夫人眸子裡閃爍著複雜的光芒,端坐在那裡,沒有跟隨眾人一起鼓掌喝彩。裴徽原本輕輕叫了一聲好,卻見自家娘親這般模樣,就悄然閉住了嘴巴。 張瑄心頭也有些感慨,作為一個現代人,以這種極富有大唐特色的方式來表達出自己對一個女子的心意,別有一番感覺在心頭。 耳邊傳來眾人或讚賞或艷羨或複雜的竊竊私語聲,張瑄抬頭與不遠處蕭復那陰沉閃爍的眸子相對,心頭不禁起了一絲厭煩。 張瑄心裡冷冷一笑,轉頭來凝望著俏臉生霞的崔穎,又朗聲吟道,「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 …… 「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崔穎低低呢喃著,忍不住癡了,兩顆珠淚津然而下。 「卿若有意,可與張瑄琴歌相合一曲為大家助興,如何?」耳邊突然傳來張瑄清朗而和若春風的聲音,崔穎緩緩抬頭來,這個時候,她臉上的紅霞卻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淡淡的從容和無言的歡喜。 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張瑄才華橫溢又充滿情意的詩句,如同春雷一樣震顫在崔穎的心底,生生就把那一點貌似頑固的心結炸了個粉碎。 兩人本有婚約,既然郎有情、妾又何必嬌柔作態? 在眾人的矚目下,崔穎盈盈起身向場中走去,而她身後的兩個侍女在李持盈的示意下趕緊抬起擺放古琴的案幾跟隨其後。 張瑄微微一笑,向崔穎拱了拱手,「有勞小姐。」 「郎君有意,妾莫敢辭。」崔穎溫柔一笑,長袖揮舞間便趺坐了下去。 見兩人如此「柔情蜜意」且崔穎話語間自稱為「妾」,旁觀的蕭復肩頭忍不住輕顫了一下,手裡緊緊捏著一個果子,目光陰狠如刀。 新昌公主皺了皺眉,忍不住回頭來掃了自己兒子一眼。蕭復對崔穎有意,新昌公主並不怎麼知曉,只是今日見蕭復表現有異,這才猜出了幾分。 坐在新昌公主一側的泗陽郡王李鴻臉色陡然陰沉下來,略顯稚嫩的臉上陰雲密佈,卻扭頭去向草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崔穎凝神肅穆,張瑄向她投過一瞥,然後兩人頗有默契的同時起了頭——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張瑄的歌聲清越,歌令更是清雅飛揚。崔穎纖纖玉指連連拂動,一曲與歌令意境相合的琴音在她的指尖傾瀉而出。 玉指紛揚的瞬間,兩人目光交匯,張瑄旋即朗聲又唱道——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崔穎心頭猶如過了電流一般,指尖抖懸,琴音中帶上了些許不經意的顫音,卻也跟張瑄的歌聲更加契合嚴絲合縫。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張瑄唱到最後,崔穎的琴音即激越流暢又百轉千回,待張瑄唱完最後一句,她的琴音也及時走向了尾聲。嗡地一聲,琴弦發出繞樑三匝的顫音,崔穎緩緩起身凝望著張瑄輕輕道,「君不負妾,妾不負君。海枯石爛,此心不移。」 說完,崔穎向張瑄斂衽一禮,然後盈盈退了下去。 見兩人竟然當眾琴歌相合,互訴衷腸,再定鴛盟;郎才女貌可謂是天造地設一雙——李持盈意外之喜,忍不住開懷暢笑。而眾人也在沉默片刻後,爆發出雷鳴般的鼓掌喝彩之聲。 蕭復臉色陰沉地幾乎能掐出水來,如果不是顧及風度,他早就離開了,眼睜睜地看著張瑄與崔穎好事成雙,他心裡嫉妒得幾乎要發起狂。 而李鴻畢竟是皇孫高高在上有需必應慣了,兼之少年心性,見自己的意中人投向別人懷抱,心裡即痛苦又憤怒,也顧不得失禮不失禮了,鐵青著臉起身冷哼一聲意欲拂袖而去, 李鴻的這一聲冷哼很不合時宜,也很刺耳。 眾人複雜的目光投射過來,李鴻更加難堪,恨恨地挺直身子,揚手指著張瑄冷笑道,「張瑄,幾句歌令而已,何必如此得意?聞你素日浪蕩花間招蜂引蝶,這艷曲兒怕不是從哪裡剽竊而來?」 「你一介布衣,如何能配得上崔家小姐?」 按說李鴻皇家子弟,本不該如此失態。可此情此景之下,能不能得到崔穎的美人芳心倒尚在其次了——問題的關鍵在於,他這個天潢貴胄天子皇孫,當眾示愛,竟然輸給了一個白衣士子,這讓李鴻如何能接受地了? 少年癡狂,加上妒火熊熊,早已失去理智了。 楊玉環和李持盈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作為皇室在場的長輩,李鴻今日的言行舉止著實失卻皇家體面,讓她們感覺大為丟臉。 對於李鴻,張瑄原本不怎麼放在心上。皇孫又如何?終歸不過是一個小屁孩而已。他兩世為人志存高遠,怎會跟一個小屁孩去爭風吃醋。只是李鴻如此咄咄逼人,張瑄卻不能不正面回應。 他前些時候在曲江池詩酒宴上謾罵李林甫,不畏權貴的名頭早已傳揚了出去,此時自然不能沉默。 「郡王殿下此話,張瑄不懂。正如殿下所言,不過是幾句歌令而已,不過是助興之詞,何足道哉?」 「至於說配與不配的,更不消說了。張瑄與崔家小姐本有婚約在身,長安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前日皇上曾下口諭,某家正擇吉日,與崔家小姐完婚……難道郡王殿下不知?」 「身份若何,張瑄一介士子,與殿下皇孫身份自然判若雲泥。但張瑄飽讀詩書,牢記聖人之言——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傲骨錚錚,便是白衣卿相!殿下如若定要無禮取鬧,刻意羞辱張瑄,張瑄又有何懼?」 「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傲骨錚錚,便是白衣卿相!好!說得好!」一個豪邁威勢的聲音從場外傳來,一身明黃色便袍的李隆基龍行虎步大步向場上行來,身後跟著目光閃爍的高力士亦步亦趨。 「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在場眾人包括玉真公主李持盈在內,盡皆拜伏在地,而李鴻則面色如土地也拜伏了下去。 楊玉環卻笑吟吟地起身迎了過去,「皇上怎麼來了?」 --------------------------新的一天,都把票票投出來吧,淚求推薦票啊!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51章李林甫之死 第051章李林甫之死 「眾卿平身。」李隆基朗聲一笑,虛虛擺了擺手,示意眾人起身。 待眾人都起身來,李隆基陰沉而威勢凜然的目光從李鴻身上一閃而過,李鴻心裡忍不住一個激靈,暗暗出了一身冷汗。李隆基的這些皇子皇女加皇孫們,沒有一個不畏懼他的,見皇爺爺目光不善,李鴻心裡頗為忐忑。 好在李隆基似乎沒有追究他的意思,見李隆基笑吟吟地牽起楊玉環的手來,坐定,玉真公主等人談笑生風,李鴻心裡非常不安,趁人不注意,悄然退去。 不過,他心裡對崔穎的心思,並沒有因此而消散。 與玉真談笑了幾句後,李隆基轉頭凝望著張瑄,淡淡一笑道,「張瑄今日又出佳作,朕在一側傾聽多時,頗為嘉許。汝之才,遠勝昔日那狂生李白,倒也承受得起朕賞賜你的金牌小郎君的雅號。」 張瑄恭謹一笑,躬身拜去,「皇上厚愛,張瑄實不敢當。」 「汝也不必過分自謙。想我大唐天下,人才濟濟,此為興盛之兆……汝即有大才,當苦讀詩書以備將來報效朝廷。明年春闈,朕在金鑾殿上等著你。」 「力士,取青玉鴛鴦佩來,賜張瑄與崔穎。」 高力士應聲出列,吩咐隨身的小太監取過早已準備好的青玉鴛鴦佩來,朗聲一笑,「張家小郎君,崔家小姐,還不叩謝皇上恩典?」 張瑄和崔穎趕緊並身一起拜了下去,齊聲呼道,「拜謝皇上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李隆基爽快地一笑,擺了擺手,「罷了,起來。朕觀你二人郎才女貌有情有意,實乃天作之合。朕今日就賜爾二人青玉鴛鴦佩,待來日爾等完婚,朕當親自為爾主婚。」 張瑄心頭一喜,就連崔穎心頭都起了一絲莫名的歡喜。 皇帝這麼當眾賞賜青玉鴛鴦佩,這相當於皇帝的公開變相指婚,有了這種御賜信物,兩人的婚事已成定局。 原本坐在另一側的崔穎的父母——崔琚和鄭氏夫人見狀也不敢怠慢,也隨即起身走到近前拜了下去,「臣崔琚(臣妾鄭氏)叩謝皇上隆恩。」 李隆基掃了崔琚一眼,淡淡道,「崔琚,你倒是好眼力,人道張瑄乃長安城裡一紈褲,唯獨你崔琚慧眼識人……」 崔琚臉色一紅,明知皇帝話語中微含譏諷之意,卻也不敢回言。 「退下吧。」 李隆基揮手屏退崔琚夫妻,然後示意歌舞繼續進行。 皇帝的到來讓今天的玉真觀宴會達到了一個高潮。一曲歌舞畢,李隆基正要舉杯與眾人暢飲,卻見場外跌跌撞撞衝進一個人來,40多歲的年紀,身材中等,臉色慘白,正是李林甫之子——將做監李岫。 李岫衝進場中,泣不成聲地拜倒在地,聲嘶力竭地喊道,「臣李岫奏明聖上,臣父病發不救已薨……請聖上做主! 李岫這一嗓子震驚全場。 李林甫死了?!這怎麼可能?眾人震驚地面面相覷,互相交換著不可思議的眼神。 李隆基雖然對此早有思想準備,但李林甫死的噩耗還是來得太過突然了一些。同時,他感覺有些傷感。畢竟不論李林甫是不是奸臣、是不是把持朝政禍亂大唐,但都是跟隨了他數十年的忠誠臣子,如今突然歸天,李隆基心裡也頗為不是滋味。 …… …… 本次宴會因為李林甫之死的消息,而草草結束不了了之。李隆基當即下詔,命禮部、鴻臚寺和將做監三個衙門,按禮制會商李林甫喪葬之禮,賜李林甫錦袍玉帶、十萬錢、上好楠木棺槨一尊,一應用度皆由朝廷支出,命其子二十五人、女二十五人為其舉喪。 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左相李林甫薨。 這個消息很快就在長安城裡不脛而走,在坊間和大唐朝廷權力核心層引起了不小的震盪和波瀾。 張瑄心情非常放鬆,因為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回到張府,見張府包括家僕在內,都面帶喜色,他不以為意,逕自回了自己的小院。 雖然張家的危機已然因為皇帝的赦免而平安度過,但張瑄公開得罪李林甫,卻還是像一塊無形的大石頭一樣壓在張家人的心上,並不能真正安心。可如今李林甫卻死了,如此一來,心頭的重負瞬間卸去,焉能不歡喜、焉能不奔走相告。 回到院中,在如煙如玉兩個丫頭的侍候下洗了一把臉,然後就泡上一壺清茶,優哉游哉地輔佐在案幾前翻看著幾卷古籍。當然,只是張瑄這個穿越者眼裡的「古籍」而已。 看了會書,略事休息,張瑄便讓如煙去前院把家僕張力找了來。 此刻的張瑄雖然還是張家的三公子,但卻與往日大不相同了。如今張府自柳氏以下,無人敢怠慢張瑄,張煥這個長公子更是對於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三弟倍加尊重,由此就帶動了下人。 張力匆匆跑了來,躬身見禮道,「小的張力見過三公子。」 「張力。」張瑄放下手裡的茶盞,微微一笑,「我拜託你一件事。」 張力有些惶恐道,「三公子有事儘管吩咐,張力不敢。」 「呵呵,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總覺得身子有些虛弱,需要鍛煉鍛煉身子。這樣,你去想想辦法,幫我搞一些東西來……」 「此為何物?」張力一怔,遲疑道,「三公子,還請明示……」 「就是武者和軍士操練使用的器械,並非兵器,你懂我的意思嗎?」張瑄緩緩捏起他方纔所畫的一個草圖遞了過去,「另外,讓府中的僕婦幫我縫製這麼一個玩意,外邊用數層粗布細密縫製,其裡加上細沙,然後縫合……」 「諾。」張力領命而去。 如玉俏皮地歪著頭站在一側脆生生笑道,「公子爺,您這是要練武嗎?奴婢聽說古有書生投筆從戎之說,莫非公子爺也要效仿古人,練就一身武藝,投軍報國以圖封侯拜將不成?」 如煙心性沉穩一些,與如玉的單純相比,她其實有幾分心機。她端著一盤精緻的小點心盈盈走過來,跪坐在張瑄面前,用雪白嫩滑的小手捏起一塊點心向張瑄口中送去,卻同時柔聲笑道,「如玉,你說的什麼瘋話,真是沒見識。咱們公子爺才高八斗是皇上御封的金牌才子小郎君,明年春闈肯定高中狀元,皇上看重,加官進爵是遲早的事兒,怎麼可能去做那種粗人的事兒。」 _________票啊票,你在哪裡?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52章丈母愛郎,小孩愛糖 第052章丈母愛郎,小孩愛糖 如玉見如煙反駁自己的話,有些不高興地撅了撅嘴,就垂首站在那裡,不再說什麼。 張瑄微笑不語,卻也不解釋。 他當然不是要練什麼武,不過是覺得這具身體實在是太過柔弱,想要鍛煉一下身體以備不時之需罷了。亂世將至,如果沒有良好的體能怕是將來要出岔子。 他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著眼前這兩個如花似玉的小丫頭片子,心頭浮蕩著某種溫情脈脈的感覺。 儘管他來到這個時代的時間已經不算短,而且經過了前面的一場風波之後,也瞬間拉近了他跟張家人的關係,對今生的這個家,他也慢慢產生了濃烈的歸屬感。 只是或許是作為現代穿越者的那一點潛在的心靈隔閡,讓他在情感上總是跟張家人不能完全融合為一體。而只有回到自己的這個小院,面對如煙如玉這兩個美婢,他的心神才會徹底放鬆和寧靜下來。 這兩個丫頭蘭心慧質,雖然不是親姐妹,但從小一起在府中長大,其實也跟親姐妹差不多。只是如玉性格單純天真無暇,而如煙雖然只比如玉大上半歲,但心底卻有了幾分玲瓏的心思。 年紀雖不大,似乎卻學會了那些亂七八糟的爭寵的手段。不過,張瑄也明白,這也無傷大雅,一來是個性天生差別,二來是環境催生使然,偶爾看看如煙動動小心機,倒也是一番樂事。 張瑄一念及此,探手捏了捏如煙的小鼻樑。見她俏臉嫣紅,粉嫩水靈異常,心頭一蕩,忍不住俯身下去在她光潔如玉的額頭上親吻了一記。 如煙心裡一陣歡喜,甜甜蜜蜜地就順勢主動依偎了過來,整個略顯青澀的身子完全倒入了張瑄的懷裡。 如玉猛然抬頭,有些癡癡地望著倒入張瑄懷中的心滿意足的如煙,卻也沒有像如煙一樣「吃飛醋」,而是掩嘴竊竊笑道,「公子爺,奴婢下去去廚房看看……」 張瑄忍不住笑了,輕輕抱了抱如煙,然後慢慢推開了她,乾咳了兩聲道,「如煙,我出去走走,你們兩個早些上床安歇了吧,不用管我。」 如煙俏臉緋紅,卻是有些失望地幽幽望著張瑄,輕輕柔聲道,「主子不歇著,奴婢怎敢安歇?公子爺,您要去哪,讓奴婢跟著侍候吧。」 張瑄知道如煙的心思卻也不點破,只淡淡笑道,「我要去崔家……如煙,等張力把東西送來,你們安置在房中就好。」 …… …… 「娘親,兄長,我要去一趟崔家。」張瑄向柳氏和張煥拱了拱手,朗聲道。 柳氏和張煥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柳氏微笑不語,張煥則笑道,「三弟,聽說今日你與崔家小姐在玉真觀宴會上定情並蒙皇上賜下青玉鴛鴦佩……既然如此,去崔家登門拜望一次,也是人之常情。」 「張舉,替三公子準備禮物,讓張力跟三弟去崔府。」 一直靜靜侍候在一側的張府內務總管張舉,恭謹地應聲,然後就匆匆走出去收拾禮物。禮節性的拜望,都是一些大套路上的禮物,府裡常備,所以也沒有耽誤什麼時間。 禮物裝了車,張瑄也上了車,由張力套車直奔相隔不遠的崔府而去。 崔家。 李林甫突然病死,震驚朝野。皇上下詔為李林甫舉喪之後,有不少朝中大臣迫於情面準備趕去李家致哀,尤其是李林甫昔日的黨羽。 崔琚正猶豫著去或者不去。雖然李林甫不是什麼好鳥,生前也跟崔家沒有過多的來往。但所謂人死恨消,當聽說他的恩師、左相陳希烈率先第一個登門拜祭李林甫之後,作為陳希烈的學生,崔琚覺得自己似乎也該隨大流擋一擋面子了。 老師都去了,學生如果不去,反而顯得崔家人沒有器量。 但崔琚又怕因此得罪了楊國忠,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後轉念又一想,在面子上,楊國忠自己說不定也要親自去一趟,去拜祭一下李林甫擋擋面子,也不至於就得罪了楊家吧…… 想到這裡,崔琚定了定神,向一直侍候在一側的庶長子崔進和嫡次子崔煥擺了擺手道,「進兒,煥兒,走,隨為父去李府致哀。李林甫雖死,但活人的面子不能不要。」 崔煥暗暗皺了皺眉,覺得有些不妥,卻沒敢說什麼。 這時,有家僕來報:「老爺,張府三公子張瑄求見。」 崔琚有些意外,倒是沒有想到張瑄會在玉真觀宴會結束之後立即就來崔家登門拜訪。不過,張瑄的驚世才學已經徹底征服了崔家父子,再加上有皇帝的口諭玉成,這樁婚事已成定局。 既如此,張瑄就是崔家的新姑爺,姑爺登門拜訪,怎能不見? 崔琚沉吟了一下,端坐在那裡,朗聲道,「來人,去請夫人來。煥兒,你出去把張瑄迎進來。」 崔府院中。 一棵蒼勁雄渾的槐樹下,張瑄神色淡定從容,倒背雙手默然平視前方,靜靜等候,整個人顯得英挺儒雅。 週遭幾個崔府的下人躲避在角落裡,凝望著張瑄,興高采烈地小聲議論著。有幾個大膽的頗有幾分姿色的婢女甚至悄然向張瑄投來幾個勾人的媚眼兒,扭腰擺臀裊裊婷婷地有意在張瑄面前走來走去。 有一個還壯著膽子過來向張瑄躬身一福,「奴婢見過張家姑爺。」 張瑄淡然一笑,點頭致意。 崔煥腳步匆匆,從崔府的花廳中趕出來,大老遠就拱手朗聲笑道,「張瑄,勞你久等。家父和家母正在廳中等候,你隨我來。」 張瑄對崔煥印象極佳。崔煥雖然也有些年輕氣盛,依仗才學眼高於頂,但卻並不嫉賢妒能,胸懷和肚量都超乎常人,品行高潔。 「張瑄見過二哥。」張瑄笑了笑躬身見禮。 崔煥一怔,但瞬間就反應過來,張瑄和崔穎的婚約牢不可破隨時可以完婚,張瑄這種稱呼實屬人之常情。 「呵呵,三弟。走,隨我進去。」崔煥稍稍猶豫了一下,也和聲還禮,稱呼了一句「三弟」。 兩人說說笑笑,並肩走進崔府的花廳。 崔琚和鄭氏夫人端坐在主位上,崔進則坐在下首,見崔煥陪著張瑄進來,也起身相迎。 崔琚滿臉的笑容中微微有幾絲尷尬,畢竟他前面曾經登門做過要退婚的事兒。而鄭氏夫人卻笑吟吟地望著張瑄,越看越喜愛,怎麼看怎麼順眼。 所謂丈母愛郎、小孩愛糖,張瑄這種姿容秀美氣質高雅才學絕世且前途無量的年輕姑爺,沒有幾個丈母娘不喜歡。 張瑄躬身鄭重向兩人見禮尚未完畢,鄭氏夫人已經笑著起身走過去拉起了張瑄,自來熟一般地親切招呼道,「瑄兒,不必多禮,咱們自家人不說兩家話——煥兒,吩咐人上茶、擺宴,留瑄兒今晚在府上用飯。」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53章楊國忠得勢 第053章楊國忠得勢 張瑄見鄭氏夫人招呼慇勤親切,呵呵一笑,再次施禮道,「謝過夫人。」 鄭氏夫人不高興地皺了皺眉道,「瑄兒,你是崔家的姑爺,老身的女婿,你和穎兒的婚事,有皇上和崔張兩家長輩做主……以後還要常來常往,在這稱呼上千萬不要生分了。」 張瑄一怔,猶豫了一下,還是朗聲道,「是,岳母大人。」 鄭氏夫人爽朗地笑了,向張瑄使了一個眼色。 張瑄無奈,只得再次上前一步,向崔琚大禮拜下,「見過岳父大人。」 崔琚微微一笑,擺了擺手,「起來吧,不必多禮。夫人,你和煥兒進兒先陪瑄兒敘談一會,我往李府一趟去去就來。」 張瑄眉梢一揚。他這一趟來崔家,主要目的就是阻止崔家父子去李林甫家拜祭。 「岳父大人,此去可是為拜祭李林甫?」張瑄輕聲問道。 「然也。李林甫固然聲名狼藉,但死者為大。皇上下詔為其隆重舉喪,念在昔日同朝為官的份上,老夫不能不去一趟。況且,陳相是老夫恩師,陳相既去,老夫不能不追隨……」崔琚擺了擺手,「汝且等候片刻,老夫去去就來。」 「岳父大人,請恕小婿直言,李府這一趟,去不得。」張瑄淡然道。 崔琚愣了一下,卻是耐著性子凝望著張瑄,沉聲道,「這倒是為何?無論如何,李林甫已死,祭拜一下死者乃是人之常情……」 如果是之前的張瑄,或者張瑄沒有表露出驚天的才學和超乎常人的敏銳判斷力,崔琚斷然不會耐心聽張瑄解釋。但如今,崔琚潛意識裡想要聽聽張瑄究竟又有什麼說道。 到了這個份上,很多人其實都明白過來了:張瑄之所以敢當眾謾罵李林甫,一來是看準了李林甫命不久矣,二來是對皇帝的心思有著精準的揣摩。 「不知岳父大人覺得,李林甫之後,會由誰頂替他的位置登堂拜相?」張瑄拱了拱手笑笑。 崔琚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是楊國忠,毋庸置疑。皇上扶植楊國忠已非一日,如今李林甫已死,楊國忠拜相順理成章。」 「既然如此,那麼岳父大人又以為,以楊國忠的為人秉性,他會放過李家嗎?」張瑄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傳進崔琚的耳朵卻如同驚雷,讓他渾身一震。 他驚疑地望著張瑄,好半天才沉聲道,「人死恨消,縱然有天大的冤仇,楊國忠也不至於這般趕盡殺絕吧?」 「呵呵。」張瑄搖頭笑道,「岳父大人,如果張瑄沒有猜錯的話,至多明日一早、甚至是今晚,皇上就會任命楊國忠為相。而楊國忠登上相位,第一件事情就是拿李家開刀。」 「拿李家開刀,一為殺雞駭猴立威,二為斬草除根為楊家消弭禍端。楊國忠心狠手辣比李林甫有過之而無不及,岳父大人應該比小婿更清楚。」 「不僅是李家……朝中勢力很快就要大洗牌,李林甫一黨必然要被楊國忠驅逐出朝,這個時間不會拖太久。」 崔琚皺著眉頭沉吟道,「李林甫好歹曾是一朝宰輔,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為皇上效力多年。皇上怎麼可能坐視楊國忠肆意構陷株連其子女後人?」 見崔琚說起李隆基來,張瑄心裡忍不住笑了。心道:李隆基其人心性最是涼薄,對他來說,什麼也比不上自己的皇權穩固最重要。他會憐惜李林甫?怎麼可能。 但這種話,張瑄卻無法說出口來,只得笑笑又道,「岳父大人,昔年李林甫肆意構陷大臣,家破人亡者不住少數……皇上可曾阻攔?今日之局勢,楊國忠得勢,一如當年之李林甫……小婿說句大膽的話,李林甫固然一死,但能不能得到善終,還真是難以預料的事情。」 張瑄此話一出口,崔琚倒吸了一口涼氣。而站在一側的崔進、崔煥兄弟兩個,更是臉色大變。畢竟,張瑄這話太驚人了。 「這倒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岳父大人是陳相的門生,楊國忠拜相之後,陳相的日子也不好過……當今之計,明哲保身方為上策。岳父大人切記不要再如以往一般追隨在陳相左右,必要的時候,甚至不惜表明崔家的態度。」 「唯有此,才能避免崔家被牽連進去,成為楊國忠打壓的對象。」 「崔家是世家大族,若是明哲保身,楊國忠勢力再大,也斷然不會上門挑釁。如此種種,皆是小婿的肺腑之言,還望岳父大人三思而後行。」 張瑄長身一禮,朗聲道。 崔琚目光閃爍,神色變幻,良久才歎息著點頭道,「瑄兒所言有理。老夫當局者迷,反倒是你看得清楚。如此,老夫明白了……」 「來人,擺宴。」崔琚揮了揮手,「且休管這些煩心事——煥兒,速速派人去玉真觀接穎兒回來。」 …… …… 果然如張瑄所言,當晚,李隆基就緊急召集朝臣在興慶宮朝會,為了立即穩定住局面,下旨任命楊國忠升任禮部尚書兼同中書門下三品,接替李林甫拜為右相。 一時間,楊氏得勢,楊國忠的氣勢上升到了一個極致。 在皇宮裡接受皇帝訓示和文武百官恭賀之後,楊國忠心滿意足地回了自己的府邸。而這個時候,所有在京的楊家一脈,都早已聚集在了楊國忠的府上,設宴為楊國忠慶賀。 但卻惟獨少了虢國夫人母子二人。 楊國忠端坐在主位上,左顧右盼,氣勢凜然地向韓國夫人和秦國夫人大聲問了一句,「大姐,八妹,三姐兒娘兩個何在?」 韓國夫人一怔,旋即笑了笑,「這倒不曾看到。或許是沒有得到三弟拜相的消息吧?」 秦國夫人則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淡淡道,「三姐最近情緒有些不對勁,往日裡最喜飲宴聚會,可奴家約了她幾次,她都懶得出門。整日裡在府上守著她那個不成器的小兒子,不知道搞什麼搞。」 「無論如何,三哥拜相,這是我們楊家的大喜事。奴家這就派人去三妹府上請她過來。」韓國夫人見秦國夫人說話陰陽怪氣地,生怕會引起楊國忠的「誤會」,便笑著插話道。 「罷了。大姐,三姐最近身子有恙,就讓她安心在府中休養……都是自家人嘛,何必這麼見外?」楊國忠擺了擺手,卻是故作姿態地開懷笑著,又舉杯邀飲道,「諸位,滿飲這一杯酒,完了國忠有幾句話說。請。」 ________汗,確實是慢了,一天只有兩更。請大家理解一下,年底了,瑣事纏身,有些後悔年末開書了,不過,老魚寧可保證質量也不想犧牲質量過度追求速度。我沒有存稿,基本上天天寫天天發,或許能過了下周,才有時間存點稿子吧。感謝大家的支持。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54章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上) 第054章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上) 楊家眾人飲畢,皆用熱切的目光注視著楊國忠。 之前的楊國忠就已經算是楊家一族在長安的代言人,而如今楊國忠登堂拜相,更是成為楊家的一棵大樹,為楊家族人遮陰避涼的。 當然,所有楊家人包括楊國忠在內,最大的靠山還是宮裡的楊玉環。如果沒有得寵的楊玉環,楊家人狗屁都不是。這種無上的富貴榮寵,其實並不牢固,旦夕之間或許就會蕩然無存。只是這一點,時下沒有幾個楊家人能清醒地認識到。 虢國夫人算是一個聰明人,知道楊家的權勢來自於楊貴妃,該高調的時候高調、該低調的時候低調,所以雖然平日裡極盡奢華,但卻很少囂張外放,過多樹敵。不像其他的楊家人一樣,飛揚跋扈不可一世。 楊國忠微微有些志得意滿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然後就端著架子淡淡道,「蒙聖上恩寵,某今日奉旨入相。由此,我楊家算是在長安真正站穩了腳跟……某別無所求,只盼諸位能戮力同心,攜手一致對外。」 「某初掌相權,政局不穩,由此更需要諸位鼎力相助。從即日起,希望諸位能與某家共同進退……」 「楊家宗族累世之富貴,就掌握在吾輩手中。該何去何從,希望諸位自個兒都掂量掂量。某是大唐右相,領銜中書門下,此刻當與往日不同……吾輩應兢兢業業、克儉奉公,以樹楊家清譽、以報聖上隆恩,為大唐社稷江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日後,自某以下,楊家族人那些鋪張奢糜的飲宴、出行、日常等一應用度,該減的減,該免的免,切忌不要再落人口實,免得讓皇上對吾等失望。」 楊國忠如此大義凜然,駙馬都尉楊錡趺坐在那裡心裡暗笑:你楊國忠不過是一夯貨爾,不學無術,貪贓枉法,投機鑽營溜鬚拍馬能為,這克儉奉公報效朝廷之說,當真是天大的笑話。 對於楊國忠的得勢,楊錡心裡其實頗不以為然。他一向認為,楊國忠鄙陋粗俗,不堪為楊家代表,而他自己能文能武方是大器。只是奈何命運難以捉摸,楊家這些人還偏偏就是楊國忠爬到了高位上。 都處在同等的起跑線上,楊國忠能跑得更快更遠——由此可見,楊國忠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因此,楊錡頂多是在心裡腹誹兩句,並不敢真正形於顏色。要知道,他雖然是駙馬都尉,但太花公主已經辭世,他只是一個空頭的駙馬爺。如果得罪了楊國忠,縱然是一家人,也會被楊國忠無情打壓。 「喏。」楊錡拱手朗聲一笑,「吾等唯三哥之命是從。」 楊國忠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卻又轉頭向楊錡道,「某最近接到藩鎮和諸多下臣參奏李林甫結黨營私專權誤國的密報……李林甫雖死,但李家的影響尚存,為了確保吾等楊家的地位,某……」 楊國忠頓了頓,聲音旋即變得陰沉壓抑起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某決定,上奏朝廷,匡正歪風,革除奸黨——錡弟,汝不僅是駙馬都尉,還是侍御史,當率先起而彈劾,為百官做個表率。」 楊錡一怔,遲疑道,「三哥,李林甫方薨,如若小弟就起而參奏,似乎……」 楊國忠眸子裡閃過一絲陰狠,淡淡道,「為國鋤奸,何懼而有?李林甫禍國殃民,乃是天下人眾所周知之事……當然,錡弟可先向李林甫黨羽下手。如那囂張跋扈的御史中丞吉溫賊子——」 楊國忠說到這裡,想起昔日吉溫依仗李林甫權勢傲慢驕矜瞧不起自己的點點滴滴,不由冷笑著沉聲道,「此賊乃李林甫麾下第一干將,貪贓枉法無所不為,實乃國賊,當先除之。」 楊錡不敢再質疑什麼,只得點了點頭。 …… …… 當晚,張瑄在崔家飲宴。崔穎特意從玉真觀返回崔府,一起作陪,盡歡而散。 第二日上午,有些朝臣陸續往李府去拜祭李林甫,但多數人還在觀望。 而昨日左相陳希烈在第一時間去拜祭完李林甫,回到府中便心煩意亂地自斟自飲。後又聽說他的一些門生包括崔家的崔琚在內,都沒去李府拜祭,不由更加惱火,在府中咆哮良久,耍了半天的酒瘋才作罷。 陳希烈官拜兵部尚書、左相,封穎川郡開國公,但實唯李林甫之命是從,所謂高級走狗而已。因此,李林甫驟然而薨,對於陳希烈的衝擊很大。這些年,陳希烈與李林甫一唱一和可沒少擠兌楊國忠,如今楊國忠得勢,豈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陳希烈的鬱悶暫且休提。 整個長安城裡因為李林甫之死,無形地籠罩上了一層風雨欲來的陰霾。只是長安作為大唐第一都市同時也是當時世界上最大最浮華的城市,這城裡的歌舞昇平之風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背地裡,當然是酒照喝歌照常舞照跳,飲宴狎妓者仍舊是紛至沓來。 平康坊裡,娼妓如雲,士子摩肩接踵。 崔煥與相熟的長安士子焦青有約,今日去平康坊的怡心園飲宴作樂,說白了就是去妓院找個樂子。崔煥就約上了張瑄一起,張瑄本不願去,後考慮到崔煥的面子,就答應同往。 長安城坊市規劃整齊,制度嚴密。以貫通南北的朱雀大街為中軸,分東西兩區。平康坊位於東區第三街第五坊,東鄰東市,北與崇仁坊隔春明大道相鄰,南鄰宣陽坊,都是「要鬧坊曲」。而尚書省官署位於皇城東,於是附近諸坊就成為舉子、選人和外省駐京官吏和各地進京人員的聚集地。 平康坊和崇仁坊夾道南北,考生和選人每年少則數千,多至數萬人,雲集京城赴選應舉,上述兩坊「因是一街輻輳,遂傾兩市,晝夜喧呼,燈火不絕,京中諸坊,莫之與比」,因此平康坊成為諸妓聚居坊曲自可想見。 張瑄與崔煥、焦青二人並肩緩步而行,身旁不時匆匆行過一個個滿面春風的青年士子,乃至神情倨傲的達官貴人。 張瑄左右四顧,心裡頗為感慨:這麼大的一片合法的紅燈區,不僅空前而且絕後了……這大唐風氣開放一至於斯,當真是令人感慨萬千。 正行走間,一匹雪白的駿馬馳過,馬背上高坐著一個身材健碩臉色凝重面白無鬚神清氣朗的青年漢子,坐在馬上上身挺得筆直,而腰間則橫跨一柄紅纓寶劍。 駿馬當街馳過,濺起的塵土揚了焦青一身,焦青雖是普通官宦子弟,平日裡也識書達理並不驕矜,但也忍不住惱火道,「當街行馬、衝撞行人,真是豈有此理!」 _______ 晚上肯定還有更新。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55章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中) 第055章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中) 崔煥掃了那騎馬者一眼,知道這是長安城裡若隱若現的俠客之流的人物,不願意惹麻煩,趕緊扯了扯焦青,示意他不要再計較。 三人出行並沒有攜帶家僕從人,只圖一個樂和清靜,不願意惹是生非。 張瑄在一旁微笑不語,目光卻是向前望去。只見胯劍的青年漢子雙腿一夾馬腹,白馬仰天發出聿聿一聲長嘶,瞬間便停滯下來,然後倒轉馬頭向來路馳來。 這便是傳說中的李白筆下「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大唐俠客了? 如果說最能體現長安政治意義的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和峨冠博帶的百官們,最能體現其文化意義的是口不絕吟詩文詞章的舉子生徒們,最能體現其商業意義的是工商賈客們,最能體現浮華意義的是點綴、活躍於街坊的歌舞妓及形形色色的市井遊民們,那麼,最能體現長安豪邁之風的便是這來去無影的遊俠,亦稱俠客。 那青年漢子縱馬返回,崔煥臉色一變,扯著焦青和張瑄避到了街道一側。 在崔煥眼裡,這種人不拘禮法,不服王化,一旦招惹上,怕是要生出不少是非來。 心念電閃間,那青年漢子已經到了近前。 白馬悄無聲息地停轉,而漢子則如一陣風似地翻身下馬飄落在地,精光四射的眸子向三人掃射而來。 只不過,出乎崔煥和焦青意料之外的是,這漢子突然躬身向焦青行了一禮,淡然道,「某家心中有事,行路匆忙,無意衝撞這位公子,如有得罪,還請恕罪則個。」 這漢子談吐文雅氣質凝靜,令人生出幾分好感。 焦青有些尷尬地擺了擺手,「罷了,吾亦無礙。本是無意,不必多禮。」 那漢子點了點頭,自此再無一句廢話,身形一閃就落在了馬上,乾淨利落地縱馬馳去,揚起一陣風。 張瑄三人吃驚地望著那片刻間就消失在街角的一人一馬,暗暗咂舌。 崔煥歎道,「焦青,你今日差點無意惹上一樁禍事。這種俠客之流的人物,恣意為行,不尊王化,看這來無影去無蹤的手段,真是令人驚駭!」 「真正的俠義之士,必不會恃強凌弱,二哥莫要自己嚇唬自己。我看這漢子神清氣朗,氣勢正大,定是豪俠之士。」張瑄笑了笑,插話道。 …… …… 三人加快了腳步,不多時就混雜在一干士子和官僚權貴的人群中走進了平康坊最大、也是檔次最高的妓院——怡心園。 唐代娼妓,名目繁多。一曰「宮妓」,二曰「官妓」,三曰「營妓」,四曰「家妓」,五曰「私妓」(市妓)。綜合起來,無外乎宮妓、官妓、私妓(含家妓)三種。 「宮妓」為天子獨自享用,士子官僚尋歡的多是隸屬於教坊司的在籍官妓,而那些市井百姓或者普通商賈嫖宿的多是更加廉價的私妓,類似於張瑄前世的站街流鶯。 崔煥進門來輕車熟路地就在老鴇子的指引下去了一間事先定好的雅間,這樣的雅間每層樓上有很多個,單單是房間費一個晚上就要半貫錢,如果加上嫖宿和飲宴的費用,沒有三五貫錢下不來,可謂昂貴之極。 不過,這些錢對於崔煥或者張瑄這樣的世家子弟來說,並不算什麼。 其實張瑄對這裡也不陌生,之前的浪蕩子也是這裡的常客。 進門去,三人分賓主坐定。崔煥微微一笑,向侍候在側的婢女擺了擺手道,「擺宴。去請蘇蘇小姐來為吾等撫琴唱曲兒。」 侍女恭謹領命而去。 李蘇蘇是怡心園當紅的頭牌花旦,號稱賣藝不賣身。琴功唱功俱佳,才貌兼備,在這長安城裡知名度甚高。 才、貌、情兼備的歌姬,往往是士子追逐的對象,而歌姬也要借助與士子的交往增添自己的身價。崔煥算是李蘇蘇的常客,也是雅客,只聽琴聽曲而不留宿,李蘇蘇喜歡接待的便是崔煥這種品行端莊而不失風雅的世家子弟。 「博文兄,這蘇蘇小姐名噪一時,才貌雙全,據說格調兒甚高,尋常人等給錢再多也不隨意接客,這老鴇子也不強求她,寵她。博文兄倒是好大的面子,竟然能提前跟蘇蘇小姐約定好今日之歡,著實讓焦青羨慕。」 焦青嘿嘿笑著,「某看,博文兄不若使些錢托人替蘇蘇小姐脫去樂籍,帶回家去做個侍寢小妾,豈不是美哉?也不枉蘇蘇小姐對你鍾情一場。」 張瑄在一旁微微笑著,沒有插言。 崔煥聞言笑了起來,「你這廝休要胡扯。崔某之所以愛來著怡心園,無非是喜歡聽蘇蘇小姐撫琴而已,絕無非分之想。再說了,蘇蘇小姐別有所愛,崔某早有所聞了。」 「況且,崔家家風甚嚴,某要帶一個歌妓回去,家父豈不是要將我逐出家門?」 「如若不是為了蘇蘇的美妙琴音,某斷然不會混跡於這平康坊之中……」崔煥神色憂鬱地長吁短歎幾聲,突然扭頭望著張瑄,嘴角卻是浮起了一絲古怪的笑容來,「三弟,為兄可是要提醒你一句。穎兒平生最不喜這狎妓飲宴之事,汝若與穎兒成婚……嘿嘿,怕是今後也要少來這平康坊了。」 張瑄一怔,旋即笑了笑,沒接話。 崔穎個性很強,崔煥此言倒也符合崔穎的性情。當然,士子文人狎妓乃是社會風俗,張瑄執意如此,崔穎也無可奈何,只是夫妻感情肯定是要大受影響了。 三人正說話間,等了盞茶的時間,卻還沒見李蘇蘇過來。崔煥不由有些惱火,就起身出門去訓斥了怡心園的龜公幾句。 負責這間雅間的那個婢女臉色難堪地從走廊那頭奔過來,俯身向龜公小聲說了幾句。 崔煥沉聲道,「怎麼回事?蘇蘇小姐怎麼還不到?本公子可是提前繳納了定金的。」 龜公識得崔煥,這是長安城裡高門大族中的闊少爺,權貴子弟,又是聲名遠播的大才子,所以不敢怠慢,上前一步尷尬地討好道,「崔公子,蘇蘇姑娘在那頭被人糾纏阻攔在半路上,小的這就過去,一定讓蘇蘇早些過來侍候公子爺。」 崔煥拂袖冷哼一聲,扭頭回了房間。 ——————票票,點擊、收藏啊。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56章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下) 第056章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下) 三人在雅間裡小酌了幾杯。 門外突然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和呵斥叫嚷的聲音,崔煥皺了皺眉,剛要起身去看個究竟,卻見雅間的門被人推開,一個姿容秀美長裙曳地神色幽靜的女子抱著一面琴走了進來,而其後則跟著幾個氣勢洶洶的華服少年公子哥兒。 打頭的一個,竟然是陳希烈的孫子——與崔煥同為長安三傑之一的陳和。陳和身邊的幾個人,多是與陳家走得近的長安官宦家子弟。 陳和第一眼就望見了坐在主位上的崔煥,旋即又看到了張瑄。他似是沒有想到張瑄竟然也在這裡,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裝作沒有看到張瑄,衝著崔煥冷笑道,「我道是誰,這麼大的排場,竟然提前就霸佔了蘇蘇小姐,原來是崔家的崔煥崔公子。」 陳和和崔煥本是熟人,因為崔琚與陳希烈的師生關係,往昔其實頗有走動。見陳和來者不善,不由皺了皺眉,沉聲道,「陳和,你闖進來意欲何為?蘇蘇小姐來此撫琴——崔某昨日就下了定金,凡事難道沒有一個先來後到?」 「陳和,汝是陳相之孫,名門子弟,如此無禮、非請而入,難道就不怕失了爾陳家的體面?」焦青在一旁幫腔道。 陳和哼了一聲,看也不看焦青一眼,卻目光不屑地凝視著崔煥道,「如今這個世道,人還要什麼顏面?陳某如此,比那些目無師長、趨炎附勢、狗眼看人低者強上百倍……」 陳和話裡的譏諷和機鋒顯而易見,崔煥馬上就醒悟過來,應該是因為崔家人沒有跟隨陳希烈一起去李府拜祭李林甫,且有意疏遠陳家表明態度,引起陳希烈惱火憤怒的緣故。 崔煥畢竟面皮薄,一念及此,心裡竟然升起幾分無言的羞愧。他無言以對,垂下頭去。 見崔煥如此面嫩,陳和幾句話就將他說得面紅耳赤應對不上,張瑄不禁暗暗歎息,心道這崔煥品行才學都不俗,只是這城府心機太淺,將來真要涉足朝堂,怕很難走得太遠太高。 張煥慢慢起身,面向陳和前行一步,拱手淡淡一笑道,「陳兄請了。」 此刻非比往昔,張瑄才學驚世名滿長安,又有皇帝的御賜金牌和御封雅號在身,是皇帝看重培養的士子,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春闈張瑄肯定要一舉奪魁,將來前途無量。所以,面對張瑄,陳和儘管心裡不喜,但也不想得罪,還是勉強笑著還了一禮。 「張公子請了。」 「張瑄請教陳兄,不知陳兄氣沖沖闖進門來所為何來?就因為與吾等爭這一口閒氣?這蘇蘇小姐來此撫琴,乃是吾等提前下了定金……如果陳兄也有此雅興,不如一起就坐共飲幾杯如何?」 「些許小事而已,吾輩士子讀聖賢之書,在這天子腳下,且不可為此失去讀書人的體面。來,陳兄請坐。」 張瑄朗聲笑著,束手讓客。 這樣一來,陳和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尷尬一笑擺了擺手,「多謝張公子盛情相邀,陳某倒也不是非要與諸位爭這蘇蘇小姐,只是驟然聽聞有人以世家子弟名頭仗勢欺人,想要過來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罷了。」 「張公子請慢用。」陳和冷冷掃了崔煥一眼,轉身向張瑄拱了拱手,然後揮了揮手,帶著幾個公子哥兒揚長而去。 …… …… 中途鬧了這麼一場,崔煥聽琴的雅興大減。只是有張瑄和焦青在場,他也不好半路退席而去。 李蘇蘇默然趺坐在側,逕自撫琴。她的琴音果然優雅美妙,不過,她的琴功與崔穎比起來,雖同樣出神入化,卻比崔穎少了一些靈氣而多了幾分紅塵煙火氣,大抵與她混跡娼門有關。 琴音裊裊,如泣如訴,其間或多或少傾訴著一個娼門歌妓無奈和悲苦的心聲。張瑄抬頭打量著專注撫琴的李蘇蘇,卻見李蘇蘇向他投來淡然的一瞥。 張瑄笑笑,向李蘇蘇舉杯示意。 李蘇蘇默然垂首,纖指飛揚,悠揚的琴音旋即變得慷慨激昂起來,錚錚然頗有幾分氣勢。 「學劍越處子,超騰若流星。捐軀報夫仇,萬死不顧生。白刃耀素雪,蒼天感精誠……豁此伉儷憤,粲然大義明。北海李使君,飛章奏天庭。捨罪警風俗,流芳播滄瀛。名在烈女籍,竹帛已榮光。」 李蘇蘇開口唱道,聲音清脆而婉轉,只是帶著些許的悲情,令人聽了不勝唏噓。 這個時候,窗外突然傳來低沉而有力的彈劍聲,張瑄一怔,起身就去撐開了窗戶,向外探頭望去,見那飛簷上迎風站著一個身材挺拔的青年漢子,正是方才半路遇到的白馬俠客。 那青年俠客拔劍向天,五指輕彈,猶如一泓秋水一般的劍身輕顫,發出震人心懸的韻律音符。 這人乃是為了李蘇蘇而來。張瑄旋即就猜出了幾分。他猛然回頭來望著李蘇蘇,果然見李蘇蘇的俏臉上升騰起幾分紅暈,琴音卻未止歇,但其實已經亂了。 那青年俠客慢慢轉頭向張瑄望來,目光平靜而坦然,隱隱卻有清冷的鋒芒流轉其中。 張瑄笑了笑,拱了拱手道,「兄台真是好雅興,若非也是為了蘇蘇姑娘的琴音而來?若是,不如進來與吾等一起共飲,豈不快哉?」 那青年俠客眸子一亮,卻只拱了拱手,然後身子一彈,就持劍從飛簷之上一躍而下,在窗前的一根桂花樹上稍稍墊腳,就如流星一般飛射進廳來,悄無聲息地站定。 這種人要是要取他人的項上人頭,豈不如探囊取物一般?張瑄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種近乎神奇的身手,顛覆了他的認知。 「兄台請坐。」張瑄拱手讓座,吩咐侍候在雅間的怡心園婢女又加了一張案幾。 青年也沒有客氣,只向張瑄三人拱拱手,淡淡道,「多謝。」 …… …… 李蘇蘇的琴音繼續響起,只是如今的琴音雖然流暢,但卻失去了之前淡定自若。 一曲罷。張瑄心頭一動,突然起身走過去,向李蘇蘇略一拱手道,「在下張瑄……」 聽聞張瑄自報姓名,李蘇蘇眼前一亮,深深地打量了張瑄一眼,趕緊起身來向張瑄還禮柔聲道,「可是在曲江池詩酒宴上斥罵奸佞一黨的張府三公子、被皇上御封為金牌才子小郎君的張瑄張公子?」 張瑄笑笑,「然也。」 「蘇蘇久仰張公子大名了……不知公子有何賜教?」 張瑄覺得李蘇蘇望向自己的眼眸有些火熱,眼角的餘光又發現那青年俠客投向自己的眼神中也多了一絲異樣,不由詫異。 但他也沒有放在心上,繼續朗聲笑道,「方纔蘇蘇姑娘所唱乃是李太白的《東海有勇婦》……張瑄斗膽問一句,蘇蘇姑娘是不是李北海的後人?」 蘇蘇渾身陡然一震,嫣紅的臉色慢慢變得慘白起來。良久,她才哀哀回道,「回公子爺的話,家祖正是李邕。家門不幸,小女子落入娼門苟延殘喘,倒是讓公子見笑了。」 ————————求收藏、會員點擊和推薦票!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57章蕭十三郎 第057章蕭十三郎 李邕少年即成名,後召為左拾遺,曾任戶部員外郎、括州刺史、北海太守等職,人稱「李北海」,故張瑄有「李北海」之稱。 李邕的書法在唐乃是一絕。時議云:「論詩則曰王維、崔顥;論筆則王縉、李邕;祖詠、張說不得預焉。」 李邕是張瑄前世比較推崇和熟悉的盛唐人物之一,此人風流倜儻才學過人,又寫的一筆好字,只是晚年遭人暗算,被李林甫定罪下獄被酷吏活活打死,下場之慘,無與倫比。 不成想李邕慘死,他的後人孫女竟淪落至娼門。 張瑄心下欷歔,歎息道,「海內此亭古,歷下名士多……君不見李北海,英風豪氣今何在?君不見裴尚書,土墳三尺蒿棘居。李公為張瑄敬仰之先輩,不想李家小姐竟……真是造化弄人!」 「小女子命苦,不敢怨天尤人……」李蘇蘇面色幽怨,垂首哽咽起來。 崔煥等人聞說李蘇蘇竟是李邕之孫女,也吃了一驚,相繼起身望著李蘇蘇和張瑄以及那青年俠客三人,遲疑著沒有上前來。 而那一旁的青年俠客卻起身來亦是眼圈微紅,眼眸中投射出萬千呵護的愛戀之情。他忍不住上前一步,聲音嘶啞而低沉,「蘇兒,隨某去吧……離開這長安,自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任他什麼朝廷王法,都奈何不了咱們……」 李蘇蘇緩緩抬頭望著青年俠客,明媚的眸子裡泛著淡淡的淚光,卻是毅然搖了搖頭,「奴不能去,十三郎。家祖一世清名,被奸佞所害,奴家上下死的死墮入娼門的墮入娼門,奴家姐妹二人都在樂籍,奴或可與十三郎一走了之,可奴一走,小妹必受牽連……」 十三郎臉色漲紅,恨恨地跺了跺腳,無奈而無力地背過身去。 李蘇蘇是怡心園的當家花旦,樂籍在教坊司,身價很高。要想從良,不僅要付出大筆金錢,還要疏通關係從教坊司脫了籍才成。而十三郎雖是高來高去仗義疏財的俠客,卻也拿不出百多貫錢來為李蘇蘇贖身,且無力為李蘇蘇脫去樂籍。 以他的性情,還出什麼錢贖什麼身,直接帶了李蘇蘇強行離去,只要離開長安,便是龍入大海,自此逍遙自在還管它什麼樂籍不樂籍。 十三郎自打年初起見了李蘇蘇,對李蘇蘇一見鍾情,兩人私下交往,感情甚深,可李蘇蘇卻一直不肯同意跟他「私奔」,主要的原因便是李蘇蘇的妹妹李秀秀同樣隸屬教坊司,在宮內做了舞姬。 如果李蘇蘇「非法」出走,肯定要連累李秀秀,一個搞不好,就要被處死。 李邕被殺之後,大部分李家人在流放中慘死,唯有李蘇蘇兩人因為頗有姿色而被充入娼門。滿門皆滅,只剩下兩姐妹相依為命,李蘇蘇焉能放棄自己妹妹而獨自出走? 縱然姐妹倆終生陷於娼門以賣笑為生,也強似丟了性命。 十三郎無奈,只得滯留長安,每日裡暗裡護衛李蘇蘇,凡有強行要對李蘇蘇不軌、奪她身子的嫖客,他定然會仗劍出手。好在李蘇蘇是怡心園的頭牌,園裡也保護著,非貴客不接,只賣藝不賣身,兩下裡倒也暫時相安無事。 但誰都知道,所謂賣藝不賣身只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幌子。既然身入娼門,還想保住清白的身子,簡直就是癡人說夢。早晚有一天,李蘇蘇也會像其他的妓女一樣,被破身淪為人盡可夫的普通妓女。 十三郎心急如焚,如果不是秉承師訓自視清高,他說不准早就於某夜潛入某富貴之家,做了那樑上君子,弄得大宗錢財來為李蘇蘇贖身。 贖身還相對容易一些,只要有充足的錢,哪怕是買下怡心園所有的妓女都不成問題。問題的關鍵在於:如何脫籍。不是誰都有能耐從教坊司為娼妓脫籍的,何況李蘇蘇還是那種名氣比較大的——諸多官僚權貴飲宴時常要招引的招牌名妓。 因此,有能力為李蘇蘇脫籍贖身的人,李蘇蘇不願從之,而想要從良下嫁的十三郎,雖是高來高去的豪俠之士,卻無能力為其脫籍。 李蘇蘇日日自怨自艾,與十三郎情意越深,這心裡就越是痛苦。 …… …… 見十三郎與李蘇蘇情濃之際卻異常淒慘,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張瑄幾個人心裡其實也頗慼慼焉。 有心相幫卻又無可奈何——譬如對於崔煥來說,錢財不是問題,找人疏通關係為李蘇蘇脫籍亦不是問題,但他作為世家嫡系公子,將來還要傳承崔家偌大家業,如若為妓女贖身必然污了清名。 況且,崔琚也絕對不會同意崔煥為一個名妓贖身脫籍。雖然這種事情在這個時代司空見慣,但對家風嚴謹的名士高門來說,這事還是做不得的。 偶爾飲宴狎妓或不算什麼,還可稱風雅;若與妓女有了真牽扯,便萬萬不能。 張瑄的情況與崔煥基本類似。因此,之前的浪蕩子張瑄儘管留戀花叢,卻從沒有為中意的妓女贖身帶回家去或養在外宅。 「十三郎,你去吧。」李蘇蘇幽幽一歎,兩行珠淚悠然而下,「三位公子,請上座,蘇蘇繼續為公子們撫琴唱曲兒。」 十三郎羞憤交加,昂然一聲長歎,緊握劍柄,轉身黯然推門準備離去。 張瑄心頭一動,突然朗聲一笑道,「兄台不必沮喪。所謂寶劍贈壯士,紅顏配英雄,兄台與蘇蘇姑娘情深似海,令人感慨。如若兄台不嫌棄,張瑄願幫一二……」 十三郎肩頭一震,陡然轉身回頭深深凝望著張瑄,聲音低沉,「張公子此是何意?」 「豈敢。蘇蘇姑娘明珠蒙塵,潔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張瑄敬佩。」張瑄朗聲笑了笑,「張瑄願設法為蘇蘇姑娘贖身脫籍,完了,兄台大可攜美離開長安,去過那神仙眷侶的生活。」 十三郎目光凜凜,默然不語。良久才淡淡道,「所謂無功不受祿。公子有何要求或條件,還請一併說出,若十三郎能為,定為公子分憂解難——只要蘇兒能從這藏污納垢的地方脫身。」 無疑,張瑄是有能力幫李蘇蘇解脫苦海的。但在十三郎的價值觀裡,這些權貴家的公子哥兒哪有這等仗義疏財拔刀相助的情懷,既有所出必有所圖,因而就遲疑不信。 張瑄剛要說話,崔煥在一旁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襟,示意他不要一時興起因此壞了自家名聲。 張瑄裝作沒有看到,而是笑了笑道,「張瑄可對天發誓,此事一無所圖。如果兄台和蘇蘇姑娘信得過在下,這幾日張瑄便準備這事兒。事了,兄台可隨時攜美而去……蘇蘇姑娘與兄台暫且耐心等候兩日,容張瑄徐徐圖之……」 「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呵呵,他日江湖相見,如兄台還能記得在下,你我痛飲幾杯便可。」 十三郎一怔,深深打量了張瑄良久,才慨然拱手施禮,「公子高義盛情,某家感激不盡。君子賜,不敢辭。某家姓蕭,號十三郎……他日必有所報。」 李蘇蘇驚喜交加,淚如雨下,竟然拜倒在地,抽泣道,「公子大恩,蘇蘇粉身碎骨亦難以為報。」 張瑄眉梢一挑,虛虛扶了一扶,「蘇蘇姑娘不必多禮。姑娘之事,張瑄定當竭力而為。」 —————— 還是老規矩,凌晨12點左右還會有更新,請大家幫助沖榜。老魚要衝擊點擊榜,請大家盡可能地登陸幫老魚點擊兩下,投幾張推薦票,如果上了點擊榜,明日至少三更回報大家。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58章暗流湧動 第058章暗流湧動 張瑄三人飄然而去。 望著張瑄英挺優雅的背影,蕭十三郎默然良久才轉頭望著李蘇蘇,柔聲道,「蘇兒,此人靠得住嗎?且靜靜等候幾日,看看情況如何。」 「十三郎,奴家信得過他。他本是長安城裡有名的浪蕩子,整日裡眠花宿柳極盡不堪,這怡心園也是沒少來。只是前不久聽說張家遭逢大難,他突然一改往昔紈褲之風,在曲江池詩酒宴上公開謾罵李林甫,顯露驚世才學,名動長安……如此看來,昔日種種**風塵的偽裝,這樣的人既然開口承諾,便不會虛言。」 「這一次,若是奴家能脫去娼籍,便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蕭十三郎默然點頭,目光卻有些搖曳。他向李蘇蘇嬌柔的身子投過溫柔的一瞥,然後身形一閃,就消失不見。半空中傳來他輕柔飄渺的聲音—— 「蘇兒,你且安歇,某家去去就來。」 …… …… 回返的路上,崔煥好一通將張瑄埋怨,認為他不該一時心血來潮就要開口多管閒事。這天底下不平之事多了去了,你能管得過來?舉手之勞幫幫無傷大雅,也是士子本分,可這種為妓女贖身的事情,豈能是隨意做的? 要知道,李蘇蘇可是名妓,一旦有人為其脫籍贖身,必將傳揚開去……外人卻不知張瑄是仗義助人,只能認為張瑄好色貪花又犯了老毛病。 事實上,在這種縱情放欲的時代,恐怕也沒有人相信張瑄為李蘇蘇贖身屬於「助人為樂」的。 「三弟,你心意是好的,但這種事情傳播起來速度甚快,一旦傳揚開去,對你的聲名不利……」崔煥皺了皺眉,又道,「況且,李蘇蘇身價極高,沒有百多貫錢恐怕也無法贖身,張家拿出這麼大一筆錢怕是也難;而教坊司那邊也不好說話……」 「二哥,不過是適逢其會成人之美而已,何必非要說得如此複雜?清者自清,又何需太過顧忌人言?」 「錢財之事我再去想辦法。區區百多貫錢,如若能成全一對美眷,豈不是功德一番?」 「再者,李邕是張瑄敬重仰慕的前輩大家,李家後裔遭此大難,在下既然遇到了,絕無袖手旁觀之理。」張瑄輕聲一歎,「張瑄問心無愧,縱然千夫所指,也昂然不懼。只是穎兒那裡,還需兄長幫襯著解釋一二,免得穎兒誤會。」 崔煥嘿嘿一笑,「某不管,汝自個兒去跟穎兒解釋。」 三人說說笑笑自行而去,而就在三人身影漸漸消失在街角的時候,從一家店舖的飛簷上閃下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來,他默然望著前方,神色慨然,腰間所配寶劍的紅纓隨風飄揚。 ******************************************* 貌似平靜的長安城裡如今其實暗流湧動,風波湧起。 第二日的朝堂之上,更是殺機隱現。 首先是楊家中人、駙馬都尉楊錡率先發難,上表彈劾御史中丞吉溫結黨營私貪贓枉法圖謀不軌,請求皇帝嚴懲。 旋即,不少由楊國忠控制的文武大臣紛紛附和響應,一時間彈劾吉溫者不計其數。歷數吉溫數宗大罪,來勢兇猛。 楊家選擇在這個時候向吉溫開刀,其意為何不言自明。不僅滿朝文武大臣心知肚明,縱然是皇帝李隆基也是洞若觀火。 只是在李隆基看來,這是楊國忠掌控權力的必由之路,如果犧牲一個吉溫或者幾個李林甫昔日的黨羽,能換來大唐政局的穩定,李隆基絕不會心慈手軟。 見群情洶湧、楊家人氣焰囂張,吉溫知道自己末路到了。李林甫一死,吉溫就預感到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但不成想,楊國忠下手竟然是如此之快,以至於他還沒有完全想好退路。 他本來是想先下手為強——主動上表辭官回家養老的。反正這些年的斂財,後半輩子縱然做個富貴終老的田舍翁是綽綽有餘了。 可楊國忠竟然不給他這個機會。 而吉溫更沒有料到的是,皇帝同樣也有犧牲他的態度。還沒有等吉溫反應過來,李隆基就下詔將吉溫革職交大理寺查辦,由楊國忠這個右相全權督辦此案。 不要說吉溫本就是貪官佞臣,縱然是清官一個,想要查出問題來那也簡單得緊。楊國忠一手推動,又由他督辦,如此種種,吉溫焉能還有活路? 吉溫心神絕望之下,當場就在金殿上仰面吐血暈厥過去。當然,這不影響他被下獄。 吉溫的下場震動全朝,所有李林甫一黨皆心下惶然,不知道楊國忠會不會向自己下手、什麼時候下手。 …… …… 張瑄與崔煥和焦青分手,剛回府,就聽下人張力說,大理寺卿徐嶠的公子徐文斌帶著大宗禮物登門造訪,已等候他多時了。 張瑄一怔,旋即暗暗冷笑道:這個無恥無知的蠢貨來此何為?難道是…… 張瑄心念電閃,立即想明白了其中的一些關節。想到這裡,他淡然笑了笑,「張力,你且退下,我去會會這徐二公子。」 張力諾然,退下。 張瑄飄然進廳,見徐文斌獨自坐在廳中,正等得有些不耐煩。他今日登門,乃是奉父命而來,事關徐家前途命運安危,他不得不厚著臉皮求見張瑄。 徐嶠見楊國忠來勢洶洶,心下惶急。他萬般無奈之下,想起自家兒子似乎往日裡與張府的張瑄過從緊密,又念及張瑄與虢國夫人母子來往密切,就命徐文斌攜帶厚禮登門,企圖通過張瑄主動向楊家示好,以換取徐家的一線生機。 「這不是徐二公子嘛,今日是什麼風把徐二公子吹到我張家來了?」張瑄嘴角一曬,倒背雙手雖然目光平視徐文斌,但其實頗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意味。 「張兄,你我也是故人……前日種種,是文斌小人之心了。今日文斌登門賠罪,還望張兄原諒則個。」 徐文斌漲紅著臉,神情尷尬地起身躬身施禮。 「哦?你我還是故人?小可可是清楚的記得,前些時日,在下登門求見,徐二公子的答覆是:不識城南張府張瑄。怎麼,今日裡卻又口口聲聲改稱你我乃是故人了?」 徐文斌嘴角抽搐著,咬了咬牙輕輕道,「文斌向張兄賠罪,還請原諒一二。」 張瑄深深冷視著徐文斌,淡漠地一笑道,「徐二公子當面賠罪,在下實不敢當。禮物更是不敢收,請徐二公子帶回吧。來人,送客!」 徐文斌本就是那種浮躁的紈褲子,今日厚顏耐著性子來向張瑄低聲下氣,先是等了老半天,後來又聽張瑄高高在上的「訓示」,心裡就憋著一肚子火。 見張瑄「咄咄逼人」,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留,怒火翻騰起來,早就忘卻了父親的囑咐,翻臉怒道,「張瑄,你休要欺人太甚!」 ————————點擊、推薦票啊,老魚今天能不能爆發,就看大家的支持了。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59章奴家中了你的道 第059章奴家中了你的道 張瑄自然不是那種淺薄之人,今日對於徐文斌之態度,不是居高臨下更不是打擊報復,而是刻意為之。 大理寺卿徐嶠作為李林甫一黨,被楊國忠打壓幾成定局。張瑄固然不去與楊國忠同流合污,但也不能走上楊國忠的對立面。況且這徐氏父子本也不是什麼好鳥,見利忘義寡廉鮮恥,如此奸佞之徒,怎麼能幫? 見徐文斌猶自是這般無知無恥而無畏,張瑄心裡暗笑,口中卻冷笑道,「仗勢欺人,向來是你們徐家的專利。當年依仗李林甫的權勢,汝父子做了多少昧良心的事兒?欺男霸女逼良為娼,兼之貪贓枉法,可謂罄竹難書。如今報應到了,還有什麼話說?天道輪迴,報應不爽——徐文斌,請便吧。」 「張力,送客!」 張瑄拂袖而去。 張力皮笑肉不笑地上前來衝著徐文斌拱手,「徐公子,請慢走,走好。」 …… …… 張瑄的心神慢慢回到為李蘇蘇贖身脫籍的事情上。這個念頭,固然是一時興起,但更多的是出於對李邕的敬仰。他前世對李邕的才學尤其是書法非常傾慕,如今這一生遭遇他的後人遇難,要說袖手旁觀,他無論如何是做不到的。 畢竟,於他而言,救李蘇蘇或許有些難度,但還不至於太難。 百多貫錢說多也多,說不多也不多。張家雖然日漸沒落,但區區百貫錢,還是能拿得出來的。問題的關鍵在於,柳氏也好,兄長張煥也罷,恐怕很難同意這樣做。 耗費巨資為一個妓女贖身脫籍成人之美……張瑄想想就能猜出柳氏的態度。 想到這裡,張瑄轉身又原路返回,到了前院吩咐張力套車,他要趕去虢國夫人府。 虢國夫人楊三姐正在家裡守著自己的兒子無聊消遣,裴徽伏案認真看書,她則抱著一隻雪白的波斯貓逗引著玩。 楊國忠得勢,楊家人集體去諂媚逢迎為之慶賀,楊三姐沒有去。一來是懶得去,二來是看不上楊國忠小人得志的樣子。 楊家能有今天,完全是得益於楊玉環一人在宮裡的得寵,可不是指望你楊國忠的權勢。別看你如今登堂入相,但對於皇帝來說,終歸還是一個隨時可以放棄的小卒子。沒有楊玉環,楊家人包括楊國忠在內,都不算什麼。 可楊國忠現在卻明顯有些志得意滿,飄飄然不知所以然了——還真拿自己當個人物了,也不想想自己的權勢富貴從哪裡來。楊三姐心裡鄙夷著,心道:「這楊國忠並不可靠,奴家的後半生,還是要指望自家兒子喲……可惜這個兒子如此文弱,又讓奴家怎麼安心?」 楊三姐正在患得患失,心思神遊。 這個時候,侍女匆匆來報:「夫人,公子,張瑄張公子求見。」 楊三姐細長的柳眉兒輕輕一挑,嫵媚的臉上頓時流露出幾絲意外的喜悅。但她見自己兒子也高興地起身望向了自己,便旋即將那一抹喜悅生生掩蓋了去,端坐起來。 「娘親,孩兒去迎先生。」裴徽拱手而去。 張瑄靜候在院中,見裴徽親自出迎,便笑吟吟地走了過去。 「先生。」裴徽長身一揖,「請先生進廳敘話,家母正在等候。」 張瑄點了點頭,探手拍了拍裴徽的肩膀,柔聲道,「裴徽,我早就說過,你我名為師生實為兄弟,你大可不必如此……」 裴徽微微恭謹一笑,「聖人言,禮不可廢。」 張瑄無言,心道你這個只知道讀死書的書獃子喲,年紀輕輕怎麼如此呆板? 一路進廳,再無話語。裴徽本就不是一個健談之人,加上對張瑄頗為恭謹守禮,話就更少了。見他無趣,張瑄也就閉嘴。 楊三姐端坐在席上,見張瑄進來,笑吟吟地起身來向前迎了幾步,「哎喲,瑄哥兒如今春風得意馬蹄疾,咋有閒情逸致來奴家這裡?」 張瑄知楊三姐是開玩笑,也沒在意,躬身見禮,「張瑄見過夫人。」 「請坐吧。徽兒,你且不要再看這些破書了,瑄哥兒來,你我三人暢飲一番如何?」 楊三姐歡聲道。 裴徽應下,「自當如此,徽兒遵命。」 …… …… 這個時代的娛樂活動相當少,主要便以飲宴歌舞為主。動不動就要喝酒觀舞,對於張瑄來說,其實頗為無奈。只是生活在這個時代,他必須要適應和接受這個時代的規則。 酒過三巡,虢國夫人嫵媚的臉上便起了幾絲若有若無的紅霞,豐腴而不失曲線玲瓏的身子慵懶地靠著,酥胸高挺,映襯得整個人看上去更加人比花嬌勾魂攝魄。 她瞥眼一看,見張瑄竟有幾分疲倦之意,便揮手撤去了歌舞。 「瑄哥兒,奴家聽說,張家正在籌備汝與崔穎的婚事?何日完婚,奴家定當送一份厚禮。」楊三姐聲音輕柔,隱隱卻有只有張瑄所能聽懂和感覺到的落寞和醋意。 張瑄尷尬地笑了笑,「還早,只是議定婚期,以兩家長輩的意見,完婚還要等明年春闈過後再定日期。」 楊三姐哦了一聲,卻扭頭望向了別處,掩飾著自己微紅的眼圈。 「先生,裴徽敬先生一杯,請滿飲。」裴徽舉杯邀飲,率先一飲而盡。 張瑄舉杯來晃蕩了一下,忍不住笑道,「裴徽,我發現你的酒量著實不錯……」 裴徽清秀的臉色一紅。 楊三姐回頭來笑著插話道,「徽兒的酒量是有幾分的,可惜他當著外人的面從來都是放不開喲。」 「夫人,人之個性,各有不同。裴徽文雅沉靜喜讀書不善交際,其實也是一樁美事。將來縱然不能封侯拜相,亦可以文名流傳後世。一世富貴終歸會化為塵土,而文章千古事,卻能萬年不朽!」 張瑄舉杯向楊三姐勸解了幾句,突然又笑了笑,「夫人,張瑄有一事相求。」 「哦?說吧,奴家就知道你主動登門就是有事……」楊三姐媚眼如絲地瞥了張瑄一眼,「自打那日曲江池詩酒宴上,奴家便中了你的道,至今不能自拔喲……」 楊三姐突然覺得自己這番話有些曖昧,又當著兒子裴徽的面,便神色一正擺了擺手道,「你說吧,你是徽兒的先生,今後跟奴家莫要再用這個求字。」 張瑄心裡一歎,聲音便放緩了,「夫人,張瑄厚顏,想要從府上借百貫錢用……」 楊三姐吃吃一笑,「就這點破事?嘖嘖,也怪奴家疏忽大意,瑄哥兒如今聲名在外,一干應酬用度是需要錢財的——來人,取200貫錢、金葉子五枚送到瑄哥兒府上。」 楊三姐最不缺的就是金銀錢財,不要說長安官僚權貴逢迎巴結的孝敬,單單是皇帝這麼多年的賞賜現錢,都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60章早朝風波 第060章早朝風波 張瑄苦笑,「夫人,太多了。小可只需百貫錢足矣。」 楊三姐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柔聲道,「些許錢財不足掛齒,不要跟奴家這麼見外。」 「夫人,另外還有一事相托。」 虢國夫人瞥了張瑄一眼,舉杯笑笑。 「張瑄煩請夫人派人出面去教坊司走一趟,幫……」張瑄稍稍停頓了一下,「幫怡心園一個姑娘脫去樂籍。」 張瑄這話一出口,不僅楊三姐陡然色變,就連裴徽都面露異色。 楊三姐怔怔地望著張瑄,良久才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奴家本來覺得瑄哥兒與眾不同,浪蕩聲名不過是昔日的偽裝……但不成想,你這名聲方才起來,就又故態復萌了……咋,讓奴家幫你去為妓女贖身?這種閒事,奴家不管!」 楊三姐「恨恨」地撇過頭去,看也不看張瑄一眼。 裴徽嘴角抽搐了一下,正要開口「調和」幾句,卻聽張瑄朗聲一笑道,「夫人,請待張瑄把話說完。」 楊三姐回頭來緊緊盯著張瑄,「你還有何話好說?」 「夫人,此女亦是名門之後。李邕的孫女,名為李蘇蘇。李邕當世大家,慘遭李林甫構陷橫死,李邕後人死的死、流落娼門的流落娼門,著實令人可悲可歎……」張瑄悵然道。 楊三姐聞言神色一緩,但旋即口氣「不善」地冷笑道,「李邕的孫女又如何?你這小廝忒不成器,年紀輕輕卻不學好……還未成婚,就學那些臭男人一樣包養小妾,這個忙,奴家不能幫!」 張瑄苦笑起來,攤了攤手道,「夫人,小可與此女毫無私情可言,不過是念及李公聲名,不願見李公後人墮落風塵罷了……人家蘇蘇姑娘已有如意郎君陪伴身側,此人是個高來高去的俠客……」 楊三姐一怔,旋即展顏微笑道,「你這小廝此言當真?沒有哄騙奴家?」 張瑄拱手笑笑,「小可豈敢欺瞞夫人!」 楊三姐突然如釋重負地放鬆了下去,她靠在錦墩上,沉吟了片刻,這才媚聲一笑道,「李邕的案子,奴家也知曉一二。李邕也算是一代名士,其子孫淪落至斯,奴家亦心有慼慼焉。這樣吧,奴家派人去教坊司走一趟,成全瑄哥兒這仗義救人的美名……」 「謝過夫人。小可替蘇蘇姑娘拜謝夫人。」張瑄大喜,忙起身躬身為禮。 「罷了,罷了。奴家可告訴你,下不為例……瑄哥兒,聖上看重,你如今應安心在家讀書備考,平康坊那種藏污納垢之地,還是少去為妙。」楊三姐慵懶的甩了甩手,「記住奴家的話,不要讓奴家失望……」 …… …… 翌日早朝。 李隆基坐在高高在上的龍椅上,暗暗打著哈欠。他已經記不得,已經有多久沒有按時舉行早朝會了。似乎自打跟楊玉環情濃蜜意難分難捨之後,他就很少例行早朝了,每日都擁著美人「春宵苦短日高起」,所有政事一悉交與李林甫處置。而他這個皇帝本人,不過是在上午的某個時間段,召見一下李林甫,聽一下匯報而已。 今日早朝會的議題是為李林甫的追封謚號。 望著台下按班列隊就緒的兩排文武大臣,定了定神,側首向身後的高力士使了一個眼色。 高力士會心一笑,站在李隆基的龍椅之後尖聲喊了一嗓子:「皇上有旨,文武百官朝議李林甫追封謚號——」 今日議題早定,所以待高力士正式宣佈開始後,左相陳希烈立即出班朗聲奏道,「皇上,臣以為,李相忠誠為國,數十載披肝瀝膽,總領朝政為上分憂,功勳甚大,實堪嘉勉。臣奏請皇上為李相謚號文正,追封為梁國公。」 李隆基聞言,雖然默然不語,但眉梢卻緊蹙起來。 謚號,是帝王、貴族、大臣、士大夫死後依其生前事跡給予的稱號,有褒貶善惡的含義,古有「蓋棺論定」之說,大都體現在這個「謚」上。但「文正」這個謚號,不是誰都可以擔當得起的,李林甫這樣一個奸相充其量是一個權臣,謚號文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李林甫其人如何,李隆基比誰都清楚。他掃了陳希烈一眼,心道你這個老奴才真是老糊塗了……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勢富貴,不惜一切代價為死去的李林甫塗脂抹粉。 李隆基正在沉吟著怎麼出口應對,卻聽李林甫心腹、禮部侍郎彭春等人相繼出班附和起來。 「皇上,陳相所言甚是,李相一生忠於社稷江山,其功甚偉……理應謚號文正,追封為梁國公。」 「皇上,臣附議。」 「臣亦附議。」 李林甫的死黨不約而同地站出來十幾個,以陳希烈為首。李林甫已死,這些人當然不是真的忠於李林甫,而是出於自身利益的考慮。 目前楊國忠得勢,隱隱有拿李林甫一黨下手的苗頭。這個時候,讓皇帝出面給予李林甫這個死鬼相應的無上榮耀和封號,對於保全他們自身有著相當程度的重大意義。 所以,昨日晚間,這些人聚集在陳希烈府上,早已商定好了對策。無論如何,哪怕是想盡一切辦法,也必須要為李林甫爭取到尊崇謚號和追封。 李隆基雖有心給李林甫一個差強人意的謚號,但見這些人聯合起來擺出了一副不達目不罷休的架勢,心頭不喜,卻是沉著臉扭頭掃了站在臣屬隊列前頭的楊國忠一眼。 楊國忠得到皇帝的暗示,又回頭掃了一眼站在自己左後方的族弟楊錡。楊錡會心點頭,立即出班朗聲奏道,「皇上,臣以為不妥。」 「楊錡,有何不妥?且慢慢道來。」李隆基沉聲道。 楊錡上前一步,渾然不懼陳希烈等人投來的不善目光,「皇上,李林甫其人若何,朝野自有公論。其人縱無大過,亦無大功。給予謚號厚葬之,已經是天子莫大恩寵……所謂謚號文正,追封國公,滑天下之大稽,失卻朝廷體面,萬萬不可!」 楊錡的話音一落,陳希烈的老臉就瞬間漲紅起來,他怒視著楊錡沉聲道,「楊錡,李相如何如何,還輪不到你來做評價……李相位極人臣,為大唐社稷和皇上傾盡一腔心血,如今他屍骨未寒,爾等就開始肆意污蔑,到底是何居心?」 楊錡剛要反駁,卻聽楊國忠不緊不慢地冷笑著接過了話茬去,「陳相,某家倒是想問一問,你究竟是何居心?」 「謚號文正、追封國公?真是天大的笑話。李林甫把持朝政蒙蔽聖聽,其罪不小。就連長安城裡的士子都憤而起身痛斥其奸佞誤國……如若朝廷為其謚號文正,豈不是要淪為天下人之笑柄?」 「陳希烈,爾等為一己之私心,為李林甫謀求謚號國公追封,其心當誅。」 陳希烈氣得渾身抖顫,眉毛鬍子都抖動起來,他手指著楊國忠怒斥道,「楊國忠,你休要欺人太甚!休要欺人太甚!」 楊國忠冷冷一曬,「豈敢,豈敢。」 兩人針鋒相對事成水火,李隆基突然起身倒背雙手拂袖而去。高力士趕緊追上,撂下一句高亢尖細的話在大殿中久久迴盪著—— 「皇上有旨,此事改日再議,退朝!」 ————————第三更了,還不給票嘛?淚奔中……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61章阿斯那 第061章阿斯那 虢國夫人的面子很大,雖只派了一個家僕過去教坊司,但事兒就辦成了。所謂「朝中有人好辦事」,為李蘇蘇脫籍的事兒很順利。 虢國夫人的家僕拿著楊三姐的名帖辦完事兒,直接去張府通知了張瑄,並將相關「手續」轉交。 張瑄見事情辦妥,倒也沒有遲疑,立即就帶著家人張力趕去平康坊,直接找上了怡心園的老闆。有虢國夫人的面子和張瑄自己的身份在,儘管怡心園的老鴇子很不捨得放棄李蘇蘇,但也無可奈何,在交割了脫籍憑證以及贖身錢之後,一紙文書之下,李蘇蘇就恢復了自由身。 拿到脫籍文書,李蘇蘇淚流滿面,因為心神激盪,幾乎要當場暈厥過去。好在有蕭十三郎在側,一探手就扶住了她。 李蘇蘇盈盈跪拜在張瑄身前,眼圈紅腫,她已經歇斯底里地哭過了一場。 「公子爺的再生之恩,蘇蘇就是做牛做馬也無法報答……」李蘇蘇哭拜在地。 張瑄笑了笑,抬手虛虛一扶,朗聲道,「蘇蘇姑娘不必如此……既已跳出火坑獲得自由之身,不知姑娘與蕭兄今後有何打算?」 李蘇蘇被蕭十三郎攙扶起來,卻是哽咽著說不出話來。蕭十三郎在一側歎息了一聲,「回公子爺的話,某家準備與蘇蘇離開長安,去塞外定居……公子仗義疏財的大恩,來日十三郎必有所報。」 「如此,張瑄就恭祝二位自此琴瑟相合夫唱婦隨快活一生了……就此與蘇蘇姑娘和蕭兄拜別,他日有緣相見,定當與蕭兄伉儷痛飲三大杯!」張瑄朗聲一笑,向蕭十三郎拱了拱手,然後點點頭,轉身飄然而去。 張力趕緊匆匆跟上。 望著張瑄飄逸前行的挺拔身影,蕭十三郎慨然道,「蘇蘇,張瑄此人心胸氣度絕非常人可比,將來必成大器……咱們今日欠下他天大的一個人情,將來某家必誓死相報之。」 …… …… 張瑄沒有在路上耽擱,直接回府。 不過,他剛剛踏進府門,就有下人來報說,玉真公主殿下有請。 張瑄無奈,只得再次出門上車,匆匆趕去了城外的玉真觀。 玉真觀說是道觀,其實雕樑畫柱富麗堂皇遠遠比一般的權貴府邸更富有氣勢,只不過是府中沒有男僕只有侍女,而所有的侍女皆跟玉真一樣穿著華麗的道袍而已。 在一個青年「女道姑」的引領下,張瑄走進了玉真公主的會客廳。進廳一看,果然不出他之所料,崔穎也在座。 而除了玉真和崔穎之外,右側還坐著一個滿臉虯髯三十出頭身材高大的華服漢子,體貌異於唐人,應該是胡人。這胡人雖然做客商打扮,但舉手投足間卻有一種沉穩高貴的氣度。 此人是誰?能登玉真公主的廳堂,想必非富即貴。張瑄行走間,雖然面不改色,但心念卻是電閃。 見張瑄進廳,崔穎清秀的臉上浮起一抹紅霞,她盈盈起身相迎。而那胡人也微笑著起身,站在那裡深深打量著張瑄。 「張瑄拜見玉真殿下。」張瑄深深唱了一個大諾。 玉真微微一笑,擺擺手道,「罷了,免禮。張瑄,請坐。」 張瑄點頭應是,然後隨意坐在了崔穎的旁邊,向崔穎投過聞訊的一瞥,但崔穎卻嬌柔地笑著,輕輕搖了搖頭,意思是她也不知內情。 「張瑄,來,本宮給你介紹一下。這一位乃是來自回紇的大客商阿斯那——阿斯那,這就是本宮向你提及的當今聖上御封的金牌才子小郎君——昔日大唐名相張九齡的幼子,也是本宮義女崔穎的未婚夫婿,張瑄。」 「阿斯那?回紇客商?」張瑄心頭一動,卻見那阿斯那起身向張瑄躬身見禮,朗聲笑道,「阿斯那久仰張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人中俊彥,名不虛傳。」 張瑄拱手還禮,與阿斯那簡單客套了兩句,卻是覺得有些詫異:這胡商的言談舉止彬彬有禮,行禮的姿勢有板有眼,就連口音都帶有長安腔調,如果不看外貌,肯定會被人當成土生土長的長安人。 張瑄想到這裡,回頭來望向了玉真公主,心道:玉真公主專程叫我過來,不會就是為了給我介紹一個胡商吧? 「不知殿下召張瑄來,有何吩咐?」張瑄沒有拖泥帶水,直接開口問道。 張瑄說著話,目光悄然注視觀察著玉真的神色變化,見她雖然微笑著,但臉上的笑容卻著實有幾分勉強,同時還暗暗掃了一側的阿斯那一眼。 阿斯那會心一笑,「張公子,阿斯那來長安販貨,來拜望玉真殿下……聽聞公子大名,就央求玉真殿下請公子來,一睹公子長安第一才子的風範……呵呵,來人。」 阿斯那輕輕拍了拍手。 旋即從廳外進來兩個身材婀娜姿容不俗的年輕胡女,手托著兩個托盤,一個托盤裡裝著一套晶瑩剔透的輕玉茶具,而另一個托盤裡則盛著一串渾圓透亮足有指肚大小的夜明珠,一看就價值連城。 「這是些許見面禮,還請公子笑納。」 張瑄一怔,深深凝望著阿斯那,淡淡道,「在下與阿斯那先生初次相識,一面之緣,斷然不敢受如此之厚禮。」 阿斯那似是明知張瑄不會收禮,早就準備好了說辭,也就不慌不忙地笑道,「些許薄禮,不足掛齒。還請公子賞臉收下,阿斯那尚有事求公子爺仗義援手一二。」 玉真也笑吟吟地在旁插話道,「張瑄,禮是敲門磚吶……阿斯那是胡人,性情豪爽,喜歡直來直去——此番自然是有事求你相助,所以就先用禮物開道了。看在本宮的面上,汝先收了禮物再說。」 張瑄遲疑了一下,仍然搖了搖頭,輕輕道,「不然,所謂無功不受祿。阿斯那先生有事請說,玉真殿下當面,如若張瑄幫得上,自然沒有二話。」 見張瑄堅持,阿斯那倒是也沒有繼續糾纏,而是示意兩個胡女將禮物放在一側,然後讓她們退了出去。 旋即,阿斯那起身與玉真公主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然後竟然向張瑄半跪了下去:「阿斯那有山高海深一般的冤情……求公子做主。」 說著,阿斯那從懷中取出一份表文雙手遞在了張瑄跟前。 張瑄倒吸了一口涼氣。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62章不是一個輕易受人擺佈的主兒 第062章不是一個輕易受人擺佈的主兒 張瑄做夢也沒有想到,這阿斯那竟然是阿布思之子。 阿布思原為九姓鐵勒同羅部落首領,人口眾多,力量強大,**烏蘇米施可汗統治時,任命他為西部葉護,地位僅次於可汗。**汗國滅亡,烏蘇米施可汗被拔悉蜜、回紇和葛邏祿的聯兵攻殺後,他率部投奔唐朝,李隆基冊封他為奉信王,賜姓名為李獻忠,將其部落安置在朔方節度使所屬河南之地。 天寶八年,阿布思跟隨哥舒翰西征吐蕃,攻取石堡城,因功陞官為朔方軍節度副使。 但好日子不長,因為得罪了安祿山,安祿山便上奏朝廷,要求阿布思率部遷移到幽州去,試圖吞併阿布思所部。阿布思自然不從。 年初,安祿山調動蕃、漢步騎二十萬擊契丹。他奏請朝廷命朔方節度副使阿布思助戰。阿布思部下有同羅精兵數萬,人人能征慣戰。安祿山欲借其助戰之機兼併其精銳部隊。阿布思識破了他包藏的禍心,拒不助戰,在別無出路的情況下,率數萬騎兵叛逃漠北。 但不成想在這個時節,阿布思的兒子卻突然出現在長安,出現在玉真公主這裡,還找上了自己——對於張瑄來說,這著實有些詭異。 阿布思父子有冤,阿斯那想要向皇帝密奏真情獲得李隆基的原諒,然後重新歸唐,這都是可以理解的人之常情。但是,既然他有門路找上了玉真公主,看這架勢關係還匪淺,通過玉真公主自然就可以達到目的,又何必央求自己這個沒有功名在身的普通士子? 「張瑄,此刻沒有外人,本宮就說幾句公道話。」 玉真凝視著一臉狐疑之色的張瑄,沉聲道,「本宮當年與阿布思的夫人交情甚好,可以說情同姐妹。阿斯那秘密進長安,就找上了本宮……按說本宮義不容辭,但,本宮又深知皇兄的脾氣,滿朝上下皆知本宮與阿布思夫人有舊交,如若是本宮代為轉奏,皇兄必然心疑……效果適得其反,反而會害了阿布思一家。」 聽了玉真公主這話,張瑄忍不住苦笑起來,起身向玉真長揖,「殿下都辦不了的事情,張瑄一介布衣士子,如何又能做到?殿下莫不是要難為張瑄否?」 「你雖是一介白身士子,但持有皇兄的御賜金牌,深得皇兄和貴妃看重。本宮可以趁進宮飲宴的時機攜你一起進宮……當然,見了皇兄,可見機行事,如事可為便向皇兄轉呈,事不可為便作罷。」 「再者,汝與楊三姐過從甚密,可以通過楊三姐向楊國忠說一說情……楊國忠與安祿山一向不合,他初登相位,如肯為阿布思說幾句話,皇兄定然會給他幾分面子……」 玉真公主說得倒是「頭頭是道」,張瑄確實是具備幫助阿布思父子向皇帝密奏「喊冤」的機會,可問題的關鍵是:這不是風花雪月的小事,事幹重大,他一個還未登科的士子,過早地介入國事政事,肯定要引起皇帝的反感,說不定還會毀了他一輩子的前途。 當面替阿斯那向皇帝轉呈表文,這種事自己堅決不能幹。這是張瑄的第一反應。 而至於求告到楊國忠那裡,就更加行不通了。 別人不知,可張瑄作為穿越者卻是心知肚明:楊國忠固然與安祿山並不和睦,甚至可以說在安史之亂爆發前的幾年裡,幾乎勢成水火。 但按照歷史的應有進程,楊國忠之後會攛掇安祿山誣告李林甫勾結阿布思謀反,李隆基一怒之下,才追削林甫官爵,籍沒其家產,子婿流配,讓李林甫不得好死。 而事實上,歷史上的阿布思第二年就被俘押回長安處死,妻子淪為歌奴。 阿布思目前已成楊國忠構陷李林甫的一個棋子道具,找上楊國忠豈不是自投羅下載網? 「這等軍國大事——張瑄一介文士,人微言輕,實在是難以完成殿下所托。」事關自己前途命運和全家安危,張瑄自然不會輕易應承下來,哪怕是為此得罪了玉真公主,也在所不惜。 阿斯那見張瑄態度堅決,心下不由有些失望。 他此番秘密進京,本來是攜帶重禮尋求李林甫的幫助,結果剛到京就聽說了李林甫的死訊。於是就暗中找上了玉真公主,玉真倒是看重舊情沒有推辭,只是卻提出由張瑄代為轉呈的主意。 見張瑄生生拒絕不給玉真公主面子,崔穎不由有些擔心地望著玉真公主,生怕玉真公主會發怒。 玉真倒也沒有生氣,而是輕聲一歎,望著張瑄淡淡道,「本宮就知道,你這小哥兒一定不會答應。按說,你與阿布思非親非故,攙和進來亦有一定的風險。但這事兒,算是你幫本宮辦事,無論事成與否,本宮都記著你的情分。」 「如皇上怪罪下來,本宮一力承擔。汝是穎兒的未婚夫婿,本宮豈能害你?……且,本宮可以幫你兄長張煥官復原職。如何?」 聽玉真公主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張瑄不由苦笑道,「殿下,非張瑄執意不從,而是事情難為,幾乎沒有成事的希望。」 「其一,皇上信任、恩寵安祿山,朝野皆知。為阿布思平反,就意味著要治罪安祿山,如今安祿山聖眷正隆——殿下可以想想看,皇上是信任安祿山還是信任阿布思呢?」 「其二,楊國忠固然與安祿山不睦,但在面子上,卻是一團和氣。以楊國忠的性情為人,他焉肯為了阿布思去跟安祿山撕破臉皮?」 「如此種種,張瑄答應替阿斯那先生轉呈奏表容易,但要皇上赦免阿布思難如登天……明知不可為還要為之,豈不是自討沒趣?」 玉真公主瞥了張瑄一眼,細長的柳眉兒深皺起來。 張瑄所言,她不是不知,然而她是一個很念舊情的人,阿布思的兒子找上了她,還帶來了阿布思夫人的親筆哀求信,她狠不下心腸來拒絕。 有心幫忙卻知道自己出面不合適,就想起了張瑄。 可張瑄年紀雖小,胸中卻自有乾坤……不是一個輕易受人擺佈的主兒。 崔穎在一旁見玉真神色變幻,唯恐張瑄觸怒了她,便猶豫著開口插話道,「娘親,張瑄說得有道理吶……以穎兒之見,此事還需從長計較才是。」 玉真抬頭瞥了崔穎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地道,「穎兒,汝且放心,娘親不會難為你這小郎君的。」 當著胡人阿斯那的面,崔穎頓時霞飛雙頰,立即垂下頭去。 ————————第二更送到,求推薦票!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63章指點迷津 第063章指點迷津 「殿下,關於此事,張瑄有幾句話想說。」張瑄笑了笑,望著玉真公主神色淡定從容。 阿布思的事情,他不想介入進去,但出於長遠考慮,他又不可能放手不管。相反,他覺得這或許是一個有可能影響和改變歷史進程的重要機會。 阿布思是胡人部落首領中歸唐的比較有實力的一個,如果能改變其死於安祿山之手的悲慘命運,對於幾年後的安史之亂,應該會有不容低估的「影響力」。最不濟,也會給安祿山留下一個足以讓他頭痛的對頭。 玉真淡淡笑了笑,「你說。」 「殿下,以張瑄看來,要救阿布思一脈,單純向皇上奏報懇求赦免,幾乎是行不通的……阿布思縱有天大的冤屈,這叛逃之罪也大於天,甚為皇上忌諱。為今之計,只有雙管齊下,或者能博一線生機……」 張瑄眉頭一挑,端起茶盞來小啜了一口。 阿斯那急急道,「請公子明示。」 玉真也擺擺手,沉聲道,「汝也莫要再賣關子了,有話就直說。」 「殿下,阿斯那將軍,第一,所謂事實勝於雄辯,阿布思的奏表裡說得再冠冕堂皇,他之所部已經叛離了大唐,當前,唯有立即起兵殺回紇西部首領古不思,奪其牛羊馬匹和一干輜重,速速率軍回返大唐,用實際行動證明歸唐的決心。」 「第二,同時上表向皇上上表悔過效忠,然後殿下再從旁求情——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皇上或可網開一面,給阿布思部留下一條活路,允准其再次歸唐。」 阿斯那聽了張瑄的話,臉色大變,嘴角忍不住輕輕哆嗦了一下。 阿布思剛剛跟回紇西部首領古不思達成協議,正準備歸於古不思帳下,在回紇求得一塊土地苟延殘喘。可張瑄卻提出要阿布思殺古不思……難度之大姑且不論,如果殺了古不思,就直接成為回紇的死敵,如果大唐再不容,阿布思一部就徹底走上了絕路。 不能不說,張瑄的這個提議太膽大、太瘋狂……玉真震驚地望著張瑄,良久才輕輕長吁了一口氣道,「張瑄,這兵戈之事,事關重大……可不是兒戲。」 張瑄瞥了臉色蒼白的阿斯那一眼,淡然道,「殿下,阿布思不殺古不思,古不思也必滅阿布思。而阿布思所屬萬餘部曲,也必將被回紇人吞併。回紇人可不講什麼仁義道德,行事利益為先。在下絕不相信,回紇人會真心接納阿布思所部。」 「退一步而言,縱然回紇人沒有叵測居心,在大唐的壓力之下,也遲早會獻上阿布思作為討好大唐天子的禮物。」 「想必,阿布思大人和阿斯那將軍也必然明白這一點。否則,阿斯那將軍斷然不會冒險進京來謀求後路了。」 「鋌而走險,還能有一線生機,瞻前顧後只能是坐以待斃死路一條。何去何從,阿斯那將軍自可斟酌。張瑄言盡於此……」張瑄朗聲一笑,擺了擺手。 阿斯那的臉色更加蒼白。張瑄說的一點都不錯,如果不是察覺到回紇人的虎視眈眈和居心不良,阿布思斷然不會在剛剛叛離大唐的時節就派阿斯那秘密來長安求救。 玉真在旁聽了,雖然覺得張瑄所言有理,但這種事情事關阿布思部族的生死存亡,只能由他們自己做主,別人無法替代。所以,玉真也沒有開口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等待著阿斯那的回應。 阿斯那神色變幻了片刻,突然面色一正,深深凝視著張瑄,拱手為禮肅然道,「公子良言,阿斯那受教了。但此事,阿斯那也做不得主,需連夜返回部曲稟報父親定奪。」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通權達變,險中求生機,正是大丈夫所為。」張瑄也凝視著阿斯那,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在下觀阿斯那將軍剛毅果敢,智謀過人,何去何從,必有明斷。」 「公子過獎了。只是這上奏皇上一事,公子又有何高見?」阿斯那有些迴避了張瑄清澈卻隱含凌厲鋒芒的眼神。 張瑄不過是一介年輕文士,再有名聲,也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阿斯那其實並沒有真正把張瑄放在心上,但剛才張瑄這一番話娓娓道來,胸中乾坤隱現,讓阿斯那心頭凜然,再也不敢小覷張瑄。 「殿下不宜出面,楊國忠指望不上,滿城的皇親國戚更是無人可以相信。但惟有一人,能成大事。」張瑄聲音飄渺,輕輕笑著。 玉真皺了皺眉,在一旁的崔穎眸光流轉,輕輕笑道,「郎君所言,莫不是高大將軍?」 「然也。」張瑄朗聲一笑,「高力士是皇上身邊的近臣,亦是重臣,要說論起皇上的信任,李林甫、楊國忠都不及他。如果高力士肯為阿布思之事從側調停美言,此事成的希望起碼有七八成。」 「高力士……」阿斯那眼前一亮,卻是又立即喪氣道,「某家與高大將軍鮮有來往,這投靠求救亦是無門喲……」 張瑄見阿斯那頗有幾分惺惺作態的樣子,知道他的心思,不由暗笑了一聲,主動開口幫他挑明,「高力士最好黃白之物,阿斯那將軍不妨傾重禮相求,然後由玉真殿下送個帖子過去,在下想,高大將軍會給這個面子的。」 阿斯那順勢下坡,叩拜在玉真身前,央求道,「殿下,阿斯那願傾盡全族之資……求殿下玉成,阿斯那全家全族感激涕零誓死相報。」 …… …… 阿斯那將所攜帶的重金留於玉真公主這裡,自然有玉真替他暗中營運,謀求高力士的相助。 阿斯那知道事情緊急,不敢再做停留,當即拜別離開長安,返回部曲與其父再做會商。 望著阿斯那匆匆離去的背影,玉真輕歎一聲,「此事也就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以阿布思區區萬餘部眾,要滅回紇一部,難於登天。」 「殿下,只要阿布思一部表明態度,自斷投降回紇的退路,這古不思殺與不殺、殺得了與殺不了,都不是問題的關鍵。」 「這阿斯那是個聰明人,他一定明白其中的關鍵。」 「而且,張瑄觀這阿斯那胸懷遠大頗有謀略……如果事不可為,為博全族生機,他或許會自縛其父進京求皇上赦免。」張瑄微微笑著,「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人很不簡單。」 玉真倒吸了一口涼氣,卻是沒有再說什麼。 ———————— 新的一天,求點擊、收藏和推薦票,尤其是不花錢的推薦票,投出來吧,感謝大家。 推薦美女寫手的書《藥窕淑女》,本書是女頻訂閱榜第一的書,大家有興趣的可以看看。變成了皇商的嫡長女,卻是爹不親、後母惡,名門宅院就是鬥爭多!再鬥我?再鬥我?再鬥我就把你斗掉!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64章楊貴妃召宴 第064章楊貴妃召宴 沒有花費任何代價,只是隻言片語就有可能逆轉歷史既定走向,暗中擺了楊國忠一道,給安祿山埋下了一顆芒刺,張瑄心頭覺得非常舒暢。 時光飛逝,轉眼間就夏去秋來,進入了天寶十一載的九月末。 李林甫死了一月有餘,但至今還沒有議定謚號和追封,此事因為楊國忠和以陳希烈為首的原李林甫一黨爭執不下,李隆基惱火之下,就暫時擱置了起來。這一擱置,就有可能要擱置黃了。 而時間久了,皇帝的心思其實也就淡了。 皇帝不提,臣下就不敢提,陳希烈等人儘管心裡恨得牙癢癢,但有楊國忠死死壓制住,也無可奈何。 這時,平盧、范陽、河東三鎮節度使,東平郡王安祿山子安慶緒進京奔喪。安祿山位高權重,恩寵甚隆,大唐朝廷裡唯獨畏懼李林甫一人。李林甫突然死去,安祿山心內狂喜,但面子上,卻還是擺出了一副悲痛萬分的姿態,命子安慶緒代替他進京奔喪。 但安慶緒進京之後,聽聞了李林甫雖死但仍被楊國忠揪住不放的消息,立即改變了主意,非但沒有去李家致哀,反而派人去楊家送禮,轉達了其父安祿山對楊國忠拜相的慇勤祝賀。 這段時間,張瑄雖然閉門不出,在家研習詩文,但通過時不時過府造訪的裴徽,以及崔煥,他其實也瞭解和掌握著長安城裡的政治信息。 聽說安慶緒攜帶重禮去楊家獻媚,張瑄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安祿山與楊國忠這一對歷史上的死敵,斷然是沒有可能結為利益同盟的。要知道,後來的安祿山起兵,就帶著清君側誅滅楊國忠的大義旗號。 一開始,安祿山與楊國忠不過是意氣之爭。安祿山看不起楊國忠的浪蕩出身,而楊國忠又是一個極其記仇的小人,後來漸漸得勢之後,便在皇帝面前不斷地參奏安祿山,以洩私憤。 到了後來,就上升為權力之爭了。安祿山擁兵數十萬,成為天下最有權勢的藩鎮,直接威脅到大唐皇權,作為皇權的代言人,楊國忠自然擔心安祿山尾大不掉,屢次三番要除掉安祿山,可惜因為李隆基的庇護而屢屢失敗。 張瑄一直認為,楊國忠其人最大的「歷史功績」就是執政後不斷「給安祿山小鞋穿」,從始至終都沒有忽視安祿山的威脅。有人說都是楊國忠逼反了安祿山,其實如果沒有楊國忠的制衡,說不準安史之亂會大為提前。 當然,對於心懷異志的安祿山來說,有沒有楊國忠,都會造大唐朝廷的反,只是一個時間早晚的問題。問題的關鍵在於,李隆基後期太過昏庸,漸漸助長了安祿山的野心膨脹。 午後。 小睡片刻的張瑄懶洋洋地從床榻上坐起來,向廳堂外掃了一眼,然後朗聲呼道,「如煙如玉。」 兩個小蘿莉趕緊跑過來,如煙跑在如玉的前頭。 「公子爺,奴婢來了。」如玉喘了口氣,笑道。 「公子爺,奴婢準備好了蓮子羹,待奴婢侍候公子爺起身,就用些羹,還有點心。」如煙則笑吟吟地柔聲道,不待如玉反應過來,就動作輕盈地爬上床榻去,探出柔嫩素手去幫著張瑄更衣。 如玉慢了半拍,有些怔怔地望著如煙動作熟練得幫張瑄穿衣,見張瑄笑瞇瞇地望著她,這才慌不迭地也爬上床去,捧著張瑄的腰帶系去。 這時,院中突然傳來有男子乾咳的聲音。 下人張力在院中恭謹地稟報道,「三公子,宮裡傳來貴妃娘娘的口諭,貴妃娘娘宴請平盧、范陽、河東三鎮節度使安祿山之子安慶緒,命公子爺立即進宮陪宴。」 張瑄一怔,心道:楊玉環宴請安慶緒?即如此,她讓我進宮作甚?莫不是又要吟詩作對? 一念及此,張瑄忍不住一陣惡寒。唐人對於詩詞歌賦的青睞和執著癡迷,著實讓他無語。這個東西,偶然調劑一下無傷大雅,整日裡以此「討生活」,不膩歪死也得噁心死。 「公子爺,宮裡的車駕就在門口候著。」張力唯恐張瑄不重視,趕緊又追加了一句。 「我知道了,你且去,我隨後就來。」張瑄說著坐在床幫上,任憑如玉給他穿著靴子,卻是順手將如煙剛給他繫在腰間的一個香囊摘了去。 衣服熏香還嫌不夠,還要在腰間繫上香囊以示風流倜儻,這是長安城裡公子哥兒一貫的裝束,但張瑄卻不以為然,十回有九回都會把如煙繫上去的香囊暗中摘掉,順手仍在牆角的廢紙簍裡。 …… …… 這雖然是張瑄頭一次進宮,但坐在宮裡派出來的馬車上,一路穿過朱雀大街進了皇城直抵興慶宮,這一路上他並沒有顧得上欣賞大唐宮闕的萬千勝景,而是心念電閃,思慮著之後會發生的種種。 直到帶著他進宮的那個小太監站在車下尖細地喊了一嗓子,「張家小郎君,霖德殿到了,且下車、隨咱家進內向娘娘復旨。」 張瑄默然跳下車來,卻是笑著向小太監拱了拱手,然後順手遞過去一個一兩左右的小銀餅子,朗聲道,「煩勞公公了。」 「這張家的小郎君真是一個知趣的妙人兒。」小太監先是一怔,旋即捏著小銀餅子進了袖口,眉開眼笑地頭前帶路而去。 在進殿之前,小太監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張瑄低低笑道,「張公子,咱家姓張,叫張德福,咱家在娘娘面前聽差……一會進了殿,在娘娘面前切記不要失了禮數,看咱家的眼色行事,咱家不會坑了小郎君。」 張瑄笑著再次拱手謝道,「多謝張公公指點。張瑄初次進宮,如有不懂規矩之處,還請公公指正一二。」 「大差不差就行了。咱家看小郎君舉止有度氣質文雅,娘娘性情溫和,最喜才子,只要不太逾矩,娘娘都不會怪罪下來的——小郎君,請隨咱家進殿。」 張瑄定了定神,跟在小太監張德福身後進了富麗堂皇的霖德殿,這間楊貴妃專門用來飲宴待客的殿宇。 雕樑畫柱之間,琴音繞樑歌舞樂聲不絕於耳。張瑄心裡便明白,這殿中的盛大宴會已經開始。 走過殿角向裡望去,場中的笙歌艷舞檀香裊裊,香霧蒸騰。 除了「主人」楊玉環之外,殿中宴會到場的賓客卻只有兩人,一個是安祿山次子安慶緒,一個是當朝右相、禮部尚書、集賢殿大學士楊國忠。 楊玉環居中,楊國忠居左,安慶緒居右,而在楊玉環身側還擺著一張小案幾,張瑄心裡明白,這便是為自己準備的。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65章敲山震虎驚小安(上) 第065章敲山震虎驚小安(上) 張德福匆匆跑過去拜倒在地,朗聲稟奏道,「娘娘,奴才奉旨將張府小郎君張瑄請到,現等候娘娘傳召。」 楊貴妃其實這個時候已經看到了張瑄站在殿角那挺拔飄逸的身影。她抬頭向那廂望去,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來,朗聲道,「傳,賜坐。」 如果說之前張瑄的所謂才名並不能真正讓楊貴妃對他產生好感,但隨後在虢國夫人府上張瑄所作的《太真仙子賦》卻徹底打動了她。 文采橫溢美麗的辭藻猶如仙音妙響,一字字一句句在她心裡迴盪盤旋,命人譽寫裝裱掛在宮裡,她日日欣賞把玩,心曠神怡,至今依然能默誦熟練。 「張瑄拜見娘娘。」張瑄垂首走到近前,大禮參拜。此刻在宮裡的正式場合裡,容不得他有半點的不謹慎和怠慢。 楊玉環微微一笑,柔聲道,「免禮,瑄哥兒,請坐。本宮今日宴請安祿山的二公子安慶緒,也沒召外人來……就讓國忠和你作陪吧。」 「多謝娘娘恩寵。」張瑄慢慢起身,神色從容地走到案幾後面,坦然趺坐。他心裡明白,楊玉環如此,其實是有提攜之意了——給他創造一個與楊國忠接觸的機會。 楊國忠深深打量著張瑄,心道這便是張九齡的小兒子——膽大包天痛斥李林甫的張瑄了?這小廝倒是生的清秀,難怪會這麼討三姐兒喜歡。 說實話,楊國忠雖然對張瑄沒有太深的印象,但隱隱卻是有一絲好感。原因無他,就因為張瑄敢當面痛罵他的政敵李林甫,讓他覺得非常暢快。 安慶緒則好奇地打量著張瑄,心裡卻有一絲疑惑:如此一個白衣士子,哪怕是有些才學,也斷然不至於讓當今貴妃恩寵如此……這卻是為何…… 安慶緒剛來長安不久,張瑄的名頭只是略有所聞。只是剛才聽舞女唱了一曲《太真仙子賦》,知道眼前這少年郎便是這賦的作者,才有些驚訝。 「瑄哥兒,本宮來為你介紹一番。這位便是當今右相、禮部尚書、集賢殿大學士楊國忠。」楊玉環笑著擺了擺手,長袖揮舞間,一股子濃烈的香氣傳播在空氣中,衝進張瑄的鼻孔。 張瑄起身向楊國忠躬身施禮,「見過楊相。」 張瑄的禮節雖然到位,但神態卻是不卑不亢。楊國忠笑了笑,隨意地揮了揮手,「免禮,本相自打回京之後,汝這個張家小郎君的名頭可是如雷貫耳了——」 「這位是三鎮節度使、東平郡王安祿山的二公子,安慶緒。」楊玉環又將目光投向安慶緒。 張瑄轉身向安慶緒拱手為禮,「見過安將軍。」 安慶緒傲慢矜持地微微點頭,算是回禮。 張瑄心頭冷笑,卻是不以為意地轉身歸坐。 …… …… 楊貴妃是他的族妹,張瑄不過是一介晚輩士子,而安慶緒固然是安祿山的兒子,但在他眼裡更是不值一提,所以酒過三巡,楊國忠說話便有些放浪形骸和肆無忌憚起來。 而安慶緒更是態度諂媚,對楊玉環和楊國忠再三逢迎,極盡阿諛之能事。 張瑄默然坐在那裡,眼睜睜看著眼前這一幕無聊的鬧劇,其實心裡有些厭煩。只是他再不喜,也只得堅持到底。 「縱論天下之能臣干將,唯楊相一人爾。文韜武略,忠勇雙全,堪稱大唐肱骨頂梁……」安慶緒舉杯向楊國忠邀飲道,「小將在平盧常聽人論,皇上英明神武文治武功,楊相治國平天下,大唐自當繁盛萬萬年。」 楊國忠哈哈一笑,舉杯回應道,「小將軍過譽了,本相受皇上和娘娘隆恩,自當為大唐社稷江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安慶緒的有意奉承,其實並沒有真正讓楊國忠放在心上,因為他對安氏父子的忌憚之心太重了。況且,楊國忠雖然專權霸道,但卻並不淺薄,斷然不會因為幾句馬屁話就昏了頭。 只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好話誰都願意聽。 楊玉環皺了皺眉,美艷人寰的容顏上似嗔還喜,眉眼間浮蕩著一種魅惑眾生的光彩。她似是厭倦了安慶緒和楊國忠虛來套去沒有多少真情含量的互相吹捧,就回頭來望著張瑄,低低笑道,「瑄哥兒,放鬆些,來,本宮陪你飲一個。」 「謝娘娘。」張瑄舉杯拜謝,然後一飲而盡。 「張瑄,聽說汝詩才過人,不如吟詩一首以頌揚楊相德才,如何?」安慶緒突然轉頭向張瑄那廂招了招手,「若吟得好,某當浮三大白。」 張瑄眉頭一皺,心道你拍你的馬屁就是,扯上老子幹嘛。不過,儘管他心裡不滿,在今天這種場合,尤其是當著楊貴妃的面,他卻說不出什麼來。 再吟詩倒也沒有什麼,只是這拍楊國忠馬屁的詩歌卻萬萬不能出自他的口中。將來若是傳揚開去,他就跟這注定要遺臭萬年的奸相楊國忠捆綁在了一起。 想到這裡,張瑄神色不變,向楊國忠拱手道,「楊相為國盡忠、為皇上分憂,乃是分內之事,臣之本分。若要刻意吟詩頌揚,反倒不美,失了楊相的風度。」 楊玉環微微一笑,「瑄哥兒說得有理。」 見貴妃如此說,楊國忠心神一斂,故作淡然道,「然也。本相操勞國事不辭辛苦,乃是臣之本分,何需吟詩頌揚?若當本相百年之後,能得天下人一個忠臣良相的稱譽,吾心足矣。」 聽了楊國忠這話,楊玉環微笑不語,張瑄卻幾乎在心裡笑噴——你楊國忠還想要後人給你一個忠臣良相的美譽?癡人說夢,說夢者癡人啊! 「楊相高風亮節,小將敬佩。小將再敬楊相一杯。」安慶緒的馬屁旋即跟上。 …… …… 見這安慶緒如此噁心,張瑄心頭的厭惡感漸強。他瞥了一眼安慶緒,心頭一動,突然朗聲道,「娘娘,其實要論這天下英雄人物、能臣良將,張瑄以為,其實唯安郡王一人矣。」 張瑄這話一出口,不僅楊玉環一怔,楊國忠皺眉不喜,連被他誇讚的安祿山的兒子安慶緒也很是意外。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66章敲山震虎驚小安(下) 第066章敲山震虎驚小安(下) 安慶緒沒有料到,這張瑄一開口竟然直接把話題突兀地轉移到自己父親安祿山身上。 楊國忠心裡不喜,不滿地掃了張瑄一眼,但嘴上卻勉強笑著附和道,「然也,安郡王乃是大唐肱骨之臣,天下藩鎮之首,功勳甚大,堪稱英雄人物、能臣干將。」 楊玉環則有些疑惑,怎麼好端端地,張瑄就突然扯起了安祿山。要討好安祿山父子?楊玉環覺得不太可能,她雖然與張瑄實質性的接觸並不多,但憑直覺,認為張瑄很有風骨不是那種阿諛逢迎之人。 安慶緒心裡有火發不出,只得尷尬地擺了擺手,「楊相過譽了,家父蒙受皇恩,理當為皇上分憂,為社稷江山出力,都是職責所在,份內之事,但求無過實不敢居功。」 張瑄微微一笑,凝視著臉色漲紅的安慶緒,朗聲道,「天下承平已久,各地藩鎮多歌舞昇平,疏於軍務。唯獨平盧安郡王,殫精竭慮,防賊之心不減。三年前,安郡王在范陽城北築雄武城,其內多儲藏兵器糧草輜重,以抵禦西北流寇。居安思危、目光遠大,天下罕有。此其一。」 張瑄的這話一出口,安慶緒的臉色瞬間由漲紅變得有些蒼白,嘴角在不經意間輕輕哆嗦了一下。 安祿山在范陽城外築雄武城,儲藏糧食兵器,乃是為了謀逆做準備。如此被張瑄「指鹿為馬」大加讚許,豈不是絕妙的諷刺?更重要的是,這等機密大事,安祿山父子守之甚嚴——張瑄不過是這長安城裡的一個白衣士子,他又是從何得知? 而楊國忠的眸子一亮,兩道凜然的目光慢慢聚集在張瑄挺拔飄逸的身影之上。他對安祿山一脈的事情非常敏感,從張瑄「一本正經」和「義正詞嚴」的稱讚聲裡,他聽出了一絲異樣的味道。 這混賬東西意欲何為?安慶緒凶狠的目光在張瑄身上一閃而逝。如果不是在皇宮之中,如果不是在長安城裡,他早就派人將張瑄拿下且一頓亂棍打死了。 「安郡王英明神武,不拘一格降人才,四方豪傑文士爭相來投。麾下人才濟濟,文有高尚、嚴莊等為幕僚,武有智勇兼備的史思明、安守志、李歸仁、蔡希德、崔乾祐、尹子奇、武令珣、田承嗣等一干將校。謀士充盈,猛將如雲……」 張瑄的聲音慷慨激昂,揮了揮手肅然道,「試問天下藩鎮,有何人能及安郡王? 「此子果然膽大包天,這幾句話就戳到了安祿山父子的痛處……不過,老子喜歡聽。」楊國忠暗暗冷笑起來,默然不語,自顧飲了一杯酒。 而安慶緒的臉色越來越慘白,到了這個時候,他焉能聽不出來,張瑄明為讚頌實為嘲諷,話語間隱藏著凜凜的刀鋒。 安家在大唐權勢沖天,縱然是楊國忠也不敢一下子跟安家撕破臉皮,可張瑄竟敢如此——這小廝想要找死不成?安慶緒猛然抬頭怒視著張瑄,一時間卻是無法阻止張瑄繼續說下去。 張瑄淡然平靜的目光與安慶緒充滿火花的目光相對,毫無畏懼之色。他突然朗聲一笑,又道,「張瑄近日聽聞安郡王從同羅、奚、契丹降者中選拔精壯八千餘人,畜戰馬萬匹,稱為『曳羅河』……又養家僮百餘人,人人皆驍勇善戰,打起仗來衝鋒陷陣,勇不可當——我大唐有安郡王在,可謂是一道牢不可破的堅固屏障,又何懼西北那些蠢蠢欲動的蠻夷?」 「凡有不服王化、不尊天朝者,安郡王麾下數十萬壯士旌旗所向、鐵蹄所至,何人能敵?」 「是故,張瑄以為,這天下的英雄人物、能臣干將,唯安郡王一人爾。」張瑄輕輕一笑,結束了自己敲山震虎的發言,再沒有任何猶豫,轉身歸坐。 「一派胡言。什麼『曳羅河』,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之事。」安慶緒怒聲斥道。 張瑄哦了一聲,拱手笑道,「那倒是張瑄道聽途說了。不過,安郡王麾下兵強馬壯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實……」 安慶緒正欲進一步斥責幾句,卻聽楊國忠在一旁點頭笑道,「然也。隴右、河西、河南、劍南等諸道兵馬,皆不如河東平盧范陽三鎮兵馬雄壯、標下將校如雲,由此足見安郡王統兵有方、治軍有道,堪為天下藩鎮節帥典範。」 安慶緒張了張嘴,尷尬地笑了笑,「相爺過譽了,過譽了。」 …… …… 張瑄當然明白,自己在做什麼、說什麼。安慶緒當然不是傻子,不可能聽不出張瑄的真正意圖,只是張瑄料定在今天這種場合下,他拿自己沒有一點轍。 更重要的是,張瑄如此公開「敲山震虎」,雖然只是區區幾句話,但話語中蘊藏著極大的機密和信息量,楊國忠和楊玉環作為「局外人」肯定只是一知半解,但安慶緒卻注定心知肚明。 安慶緒有些慘白的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從一開始的憤怒,到後來的冷汗直流,這個轉變的過程太過迅猛,以至於他不得不靠袍袖掩面這樣的小動作來遮掩內心無與倫比的震驚。 有些事情不要說外人,就連安祿山標下的心腹都渾然不知。比如安祿山秘密從胡人戰俘中選拔豢養私兵、私畜戰馬的事兒,再比如安祿山暗中招徠的一些武將謀士,這絕對是安祿山父子天字第一號的機密大事——可在張瑄口中這些機密卻如數家珍,這豈能不讓安慶緒震驚失措? 難道大事洩露了?安慶緒心頭一個激靈,驚懼起來,眼角的餘光下意識地投向了楊國忠。 但楊國忠的神色卻無太大的變化,仍舊是虛偽中略帶一點市儈和一點小人得志的得意微笑,這讓安慶緒的心神稍稍平靜了些許。 「張瑄年紀不大,卻頗有見識。今日一番話,倒是讓本相開了眼界。誠然如斯,安郡王執掌數十萬兵馬號令天下,乃是我大唐朝廷的頂梁之臣,天下第一能臣干將之名,實至名歸。來,吾等為大唐繁盛萬年、為皇上壽永安康,滿飲!」 楊國忠清朗的聲音響徹在大殿上,但安慶緒卻是又出了一身冷汗。雖已是秋涼時節,但身後的袍衫已經濕漉漉緊貼在了後背上。 此時此刻,他心中已經不是忐忑不安而是如坐針氈了——這些機密大事,張瑄一個白衣士子如何能知曉?八成是有人洩密,而張瑄今日此言,是不是受了楊國忠的暗中授意…… 楊國忠暗中搜集安祿山謀反的證據,這些在長安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安祿山父子自然心中有數。而正因如此,安慶緒才心驚膽戰,恨不能立即插翅飛回平盧,向父親面呈此事,以定對策。 …… ……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67章楊貴妃的提點 新的一天求推薦票i!! ———————————— 第067章楊貴妃的提點 好不容易撐到宴會結束,安慶緒定了定神,裝作若無其事地向楊貴妃和楊國忠拜別而去。楊國忠臨走之際,向張瑄深深投過一瞥來,沉吟片刻方才笑了笑,「張家小哥兒,明日去某府上,本相有幾句話想要跟你說道說道。」 說完,也不等張瑄應承,就高傲地轉身大步揚長而去。轉眼間就出了殿門,身影消失不見。 張瑄沉默了片刻,也慢慢回轉身來,向正要出殿離開,卻聽身後傳來小太監張德福那微微有些尖細的呼喚聲:「張公子,娘娘有請。」 張瑄一怔,急忙回頭來望著張德福笑道,「張公公,不知娘娘召小可是……」 宴會結束,楊貴妃就帶著一干太監宮女退出霖德殿回了她的寢宮,估計也就是在路上,就派張德福半路繞回來傳張瑄去寢宮見她。 張德福輕輕一笑,湊過來低低道,「張公子,咱家看娘娘很是看重你……娘娘召見你,定然是有要事垂詢,公子爺還是隨咱家速去吧,免得讓娘娘等得心焦。」 「好。請公公前面引路。」張瑄拱了拱手。 楊貴妃的寢宮。 寬大的大殿上,陳設極其精美奢侈,可以說是美輪美奐到了一個極致,很難用語言來形容。楊玉環換了一襲內居的華麗睡裙,頭上的墮馬髻和各種珠光寶氣的頭飾卻是卸了,烏黑如雲的長髮傾瀉在腦後,傾國傾城的美麗容顏上掛著慵懶而嬌柔地恬淡微笑。 張瑄進來的時候,楊玉環正半躺在軟榻上,由幾個宮女服侍著用些時令的瓜果。見張瑄進來,她抬頭望去,酥胸半掩,高聳的豐盈幾乎要呼之欲出,粉嫩脖頸下那一抹令人驚艷的雪白看得張瑄有些心旌搖蕩。 張瑄心頭一緊,趕緊定了定神,垂下頭去,不敢再看。 在宮闈之中,面對這麼一位美艷絕倫風情萬種而又高不可攀的絕世麗人,他不敢有任何的怠慢。一個差池,他的前途命運就要毀於一旦。 「張瑄拜見娘娘。」張瑄躬身拜去。 楊玉環輕輕一笑,長袖飛揚間卻是坐直了身子,輕輕道,「免禮,賜坐。」 「謝娘娘。」 張瑄恭謹地趺坐下去。見張瑄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恭謹樣子,楊玉環先是一怔,旋即格格嬌笑了幾聲,「你這瑄哥兒,年紀不大,腹中的彎彎繞繞可真不少。好了,汝不要緊張,本宮傳汝到此,只是有幾句話要囑咐你。」 「娘娘請吩咐。」 「汝今日所言字字句句語含機鋒,似有所指。本宮雖然不太關注國事政事,但也聽明得明白。安祿山——大唐重臣,位高權重,幾乎是皇上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楊玉環笑容一斂,慢慢斟酌著又道,「汝之前痛斥李林甫還情有可原,可今日指摘安祿山就顯得有些不著邊際。安祿山並非大度之人,如若得罪安祿山,對汝將來登堂出仕不利。」 「瑄哥兒,本宮實在是愛你之才,不願你重蹈當年李太白的覆轍。文士風流令人可喜,但狂生放縱卻不討喜。」 楊玉環笑了笑,將聲音放緩了下來,「當然,汝年紀還小,一時失言也在所難免。汝且寬心,本宮已經派人向安慶緒墊過話了。有本宮在,諒安祿山父子也不會不給本宮這個面子。但本宮可以護汝一次,卻不能次次護汝……這個道理,汝可知曉?」 儘管一切並非如楊玉環所想,張瑄今日之言行乃是深思熟慮下有意為之,但楊玉環話語中的拳拳愛護之意,張瑄怎能聽不出來? 因此張瑄默然起身深深拜去,「謝娘娘厚愛,娘娘教導,張瑄謹記在心。」 楊玉環見張瑄聽從自己教誨,心下歡喜,就擺了擺手道,「好了,這是本宮囑咐你的幾句私密話,你記在心上就好。」 楊玉環深深凝望著面前這個年輕英挺的儒雅少年,見他坐姿端正,清秀精緻的五官勾勒出堅毅的弧度,耳旁似乎又迴盪著當時張瑄在虢國夫人府上吟誦《太真仙子賦》的清朗之聲,心中悄然滋生出某種異樣的情感。 「以汝之才,春闈奪魁乃是必然。不過,本宮昨日聽皇上說,有意薦拔你入朝做官,不必等到來年春闈了。」楊玉環又輕輕一笑,「本宮今日見國忠對汝甚是賞識,怕是用不了幾日,楊相亦會上奏皇上,薦拔汝為官了。」 張瑄吃了一驚,不經春闈就直接薦拔入朝為官?得到皇帝賞識直接入朝,這種事情在唐時比比皆是,但落在他自己頭上,他還是覺得很是突然。 他本來做好了明年春闈後再出仕的各種思想準備,並以此為依托謀劃好了今後的人生之路。而如果是現在就入朝的話,那麼他的人生規劃也必須要進行相應的調整了。 「來人,給瑄哥兒上一盤小點心。」楊玉環笑了笑,凝望著張瑄半開了一句玩笑道,「怎麼,莫非汝不願為官?」 張瑄趕緊起身恭謹回道,「張瑄一身所學,自當立志報國。誠所願也,不敢辭爾。只是皇上、娘娘的隆恩提點,張瑄感激涕零……」 …… …… 張瑄的身影剛從楊玉環的視線中消失,大唐皇帝李隆基就慢慢從後殿的帳幕中踱步而出,臉上懸掛著讓宮女太監不可捉摸的淡然笑容。 楊玉環頭也沒回,卻是輕聲笑道,「三郎,張瑄這小廝還是頗堪調教的,奴家該說的話可是都說了……只是奴家不明白,三郎前番不是說不經春闈直接薦拔為官,早了些嘛!」 李隆基慢慢趺坐下來,眸子裡的精光一閃而逝。 他擺了擺手淡然一笑道,「聽了這小廝霖德殿上的一番話,朕突然就改變了主意……以朕看來,此子的文采風流與其權謀心智相比,其實倒是算不了什麼了。」 「此子有膽有識,難得看問題很有遠見。他今日所言,又何嘗是信口開河?……」 楊玉環一怔,旋即吃驚道,「三郎,難道這安祿山父子真的有不軌之心?」 李隆基冷冷一笑,「不軌之心、謀逆之心,倒也未必。但是野心,肯定是有的。不過,朕既然重用他、賞他賜他,就不怕他有野心。在朕之下,他不敢有任何動靜。」 「世人都道,安祿山阿諛奉承投機鑽營,謀得朕和娘子的歡喜,這才加官進爵權勢沖天……豈不知,朕又豈是那種昏庸無能之君?朕之所以重要安祿山,乃是制衡李林甫,如無重權藩鎮在外,內相挾權自重,朕又該如何?」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68章楊玉環的隱憂和李隆基的試探(上 第068章楊玉環的隱憂和李隆基的試探(上) 「再者,朕重用安祿山,不過是以胡制胡矣……」 「總體而言,安祿山功大於過。只要他在朕面前不敢逾矩,他那些貪贓枉法好色貪財的小毛病,朕都可以容忍。至於些許野心膨脹,朕隨時都可一把火燒過去,滅了他不該有的野心。」 李隆基說到這裡,面上神光湛然,大唐天子、天可汗的威勢四射。 楊玉環默然聽著,心裡卻是幽幽一歎。 她跟了李隆基這麼多年,太過瞭解他多疑、專權和剛愎自用的性情了。楊玉環其實很懷疑,安祿山坐大至斯,這皇帝真的還能牢牢控制住他嗎? 李隆基很少真正徹底相信哪一個臣下,無論是之前的張九齡、李林甫,還是如今的楊國忠、安祿山,都不曾得到他全部的信任。 扶植安祿山在外,看似昏庸縱容佞臣,其實是暗中佈局。安祿山在外越是得寵,就越會牽扯牽制到朝中的李林甫。而慢慢培養楊國忠起來,同樣還是為了制衡李林甫。 而如今李林甫一死,安祿山存在的價值,顯然就由制衡李林甫變成了制衡楊國忠。楊國忠本是制衡李林甫的棋子,卻轉眼間又變成被他人所制衡的對象,這種身份置換怕不是楊國忠所能洞悉的。 李隆基的權謀之深重,玩弄大唐臣屬於股掌之中,由此可見一斑。 也就是說,李隆基目前已經對漸成勢力的楊家起了猜忌之心。雖然重用楊國忠,但現在又準備開始從容培養將來抗衡楊國忠的「馬前卒」——而張瑄這小郎君,怕正是皇帝此刻看中的人選,或者說是人選之一。 想到這裡,楊玉環試探著笑道,「三郎,以奴家看,何不讓張瑄先在國忠署理的禮部做個小吏,然後緩緩培養,看看他將來是否能成大器。」 李隆基哦了一聲,卻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娘子就莫要操心這些朝中的閒事了,這個事兒,容朕再想想。」 「朕去御書房批閱奏折,晚間再來與娘子一道用膳。」說完,李隆基長身而起,大步而去。身後,一群宮女太監趕緊慌不迭地跟緊。 「送三郎。」楊玉環起身呼道,嫵媚的臉上卻是悄然浮蕩起一抹幽怨來。 望著李隆基離去的背影,楊玉環站在哪裡,心思縹緲卻又柔腸千結。 她其實也並不喜歡楊國忠其人,嫌棄他粗鄙。但她進宮這些年,看似恩寵無比,其實卻因為沒有子嗣,隱藏著無言的危機。 這是她無法被李隆基立為皇后的關鍵因素。如今紅顏猶在,皇帝倍加恩寵還好說,可當韶華逝去青春不再,失卻了萬千姿容的她又將指望什麼? 所以,在她心裡,皇帝未必能靠得住,只有楊家這些族人,才真正是她在長安城裡的依靠。 可與幾年前相比,皇帝最近明顯對楊家人的權勢開始有打壓的情緒。雖然李隆基再三掩飾,但心思細膩的楊玉環又豈能察覺不到? 在楊玉環看來,這是她恩寵日減的某種跡象。一旦楊家人失勢,同時也就是她這個大唐貴妃失寵的時節。 想到這裡,楊玉環幽幽輕歎,落寞地轉過身去,揮了揮手,「來人,本宮要沐浴更衣。」 **************************************** 對於張瑄來說,命運的急轉直下、機會的到來,太過迅猛,並沒有給他留出太多斟酌衡量的時間來。 第二日朝會上,果然不出楊玉環的所料,楊國忠上表提出薦拔張瑄為官。 張瑄的有膽有識以及他對安祿山隱隱流露出來的「敵意」,深得楊國忠的歡心,他覺得這樣年輕有為的士子如果加以栽培,他日必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況且,張瑄出身名門,身後不僅有張家,還有崔家這種世家門閥以及玉真公主這種超級靠山,將張瑄收歸門下,對楊國忠而言,對於穩固他的權力地位和拉攏朝中清流一派,具有深遠的積極意義。 在楊國忠看來,由他這個百官之首的宰輔提名薦拔,張瑄又才名遠播深得皇帝欣賞,這件事幾乎是板上釘釘的。可他沒有想到的是,聞奏後的李隆基面無表情,即沒同意也沒反對,態度顯得有些詭異。 …… …… 上午,張瑄正在院中「操練」身體。 這具身體太過柔弱,張瑄每日早起負重疾行出城,在城外奔行數里,爾後才又緩步走回城中,一來一去約花去一個時辰,已經堅持了很久。如果不出意外,他還是會繼續堅持下去。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尤其是在這個亂世將至的大唐王朝,張瑄把這事兒看得很重。 回到府中,用過早飯是讀書半個時辰。有時候裴徽會趕過來與張瑄一起溫書,而裴徽不來的時候,張瑄便在院中似模似樣地打著前世記憶中的太極拳,活動活動身子。 人家打拳是虎虎生風威猛十足,但張瑄的拳招在如煙如玉兩個小丫頭片子看來軟綿綿地,左推右轉,扭腰擺臀,如同歌姬的舞蹈,越看越覺得古怪。 兩個丫頭湊在一起一邊看張瑄慢條斯理地打拳,一邊小聲議論著什麼。這個時候,下人張力匆匆從前院本來,剛進院中就大呼小叫起來:「三公子,公子爺!大喜大喜了,兩位老大人有喜訊傳來,要三公子去前廳說話。」 張瑄收起拳勢,長出了一口氣,然後好整以暇地扭頭望著張力淡然道,「張力,何事大呼小叫?」 「罷罷罷,問你也問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好了,你且回去,我洗把臉就去前廳。」 說著,張瑄轉身向房中走去。 如煙和如玉趕緊一溜煙跑了去,一陣風似得沖在張瑄前頭,一個端著臉盤去為張瑄打洗臉水,一個則手持汗巾小心翼翼地為張瑄擦拭額頭上的汗珠兒。 待張瑄洗完臉又換了一身袍衫,去得前廳時,張家諸人——張九鳴和張九皋、柳氏,張煥和張寧兄弟兩個,還包括張煥的夫人宋氏,張寧的妻子焦氏在內,都興奮而焦急地等候在廳中。 今日朝會上,當朝宰輔楊國忠主動奏呈,提名薦拔張瑄為禮部郎中,這可是從五品賞階的官銜,又是禮部要害衙門的實職。消息傳來,張九鳴和張九皋差點為之歡呼雀躍。 他二人宦海沉浮數十年,方才不過混到了從四品的官位上,而自家這個侄子不需通過春闈科考就要獲得從五品的實職,如此高的起點——且明擺著要成為楊國忠的門生,豈能不令二人興奮? 因此下了朝,兩人顧不上回府,就都一起來到了張府,向張家眾人通報了這個好消息。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69章楊玉環的隱憂和李隆基的試探(中 新的一天,求推薦票! ———————————— 第069章楊玉環的隱憂和李隆基的試探(中) 見張瑄慢慢走進廳來,張九鳴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道,「瑄兒,快來,坐下說話。」 張九皋也向張瑄微笑點頭。 崔煥緩緩起身笑著擺了擺手,「三弟,來,坐。」 崔煥作為長兄,此刻對張瑄如此禮遇,張寧無奈,也只好跟著站起身來,只是與崔煥不同的是,他臉上的笑容很是勉強。 張瑄從一個浪蕩子突然變成絕世才子,更是一步步青雲直上,這讓嫉妒心強的張寧心裡感覺並不舒服。說實話,他還是有些接受不了,一個昔日自己眼中的垃圾貨色,就這樣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大雅之堂,還佔據了一個相對較高的高度,讓他望塵莫及。 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因為長久以來的關係一直都不「友好」,所以兩人間的親情是相當淡薄的。 張瑄呵呵笑著,先躬身向張九鳴、張九皋和柳氏施禮問安,然後才向張煥、張寧拱手道,「見過兩位兄長。」 張煥親切地抓過張瑄的手來,回頭的瞬間卻無意中發現了張寧臉上很是有些彆扭的神色,暗暗皺了皺眉,卻是沒有說什麼。 張寧的心性,張煥作為兄長,非常瞭解。張寧沒有別的毛病,就是心胸狹隘一些,為人比較尖酸刻薄。張瑄從禍害家族的浪蕩子一下子變成張家的「頂樑柱」,他一時間還是轉不過彎來。 私底下,張煥已經跟張寧開誠佈公地談過兩次。話是說得很清楚了,無論如何,三人都是骨肉兄弟,兄弟之間必須要團結一心,這是一個前提和基礎。如果兄弟之間都出現了貳心,張家將來又如何能復興昔日榮光呢? 其實在張煥看來,有些事情已經擺在了桌面上:張瑄如星辰一般橫空出世,光芒日漸耀眼,張家將來發展崛起的希望終歸還是寄托在他的身上。這一點,縱然是張家的下人婢女都看得明明白白,張煥就不信張寧這個二公子會不懂。 好在張瑄並沒有計較張寧的不尷不尬和不冷不熱。本著家和萬事興的原則,張瑄對張寧保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只要張寧不是太過分,他一般都會顧全大局給張寧留幾分面子。 張瑄淡然的目光從張寧臉上一掃而過,慢慢在張煥身邊的位置上坐了下去。臨坐下時,又向宋氏和焦氏兩個嫂子微笑點頭致意。 宋氏自不待言了,自打張煥脫險回府之後,她感激於張瑄的營救之恩,對張瑄的態度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而張寧的夫人焦氏其實也是一副玲瓏心思,看出這個小叔子將來前途無量,態度也變得極其謙卑和禮讓。 柳氏一直都沒怎麼說話,柔和的眸子卻始終都落在自己兒子身上,越來越欣慰。 張九鳴朗聲笑著,「瑄兒,此番楊相親自薦拔你入禮部為郎中,這可是大大的好事。禮部郎中乃是有實權的肥缺,多少人望而不得……」 「叔父說得極是。禮部郎中雖只是從五品的官階,但重在有權。位於顯赫衙門,身居要職,某看三弟出仕起點如此之高,將來就是登堂拜相也不是沒有可能。」 張煥微微有些出神地望著張瑄,聲音感慨,「某十年寒窗,一朝登科,數載營運,方才謀得一個太子贊善大夫的職位,可惜命運多舛,被奸人所害深陷大獄,雖蒙三弟營救僥倖罷官不死,但此生已與仕途無緣。」 「吾家之命脈,皆繫於三弟之身。唯盼三弟能珍視機會,謹慎從事……來日若能封侯拜相,張家與有榮焉。」 張瑄也深深凝望著張煥,默然點頭,「兄長且寬心。無官職在身,未嘗就不是一件好事。兄長暫時在家協助娘親打理家務,亦是重任在肩吶。他日若有機會,也說不准……」 張瑄的話沒有說完,就止住不說,但言下之意卻很明顯。 張九皋在一旁突然插話道,「二哥,瑄兒至今還無表字吧?如今他即將出仕為官,若無一個表字亦不成體統。不如二哥做主為瑄兒取個表字。」 張九鳴一怔,沉吟起來。 表字是父輩或者師長所取賜名,儘管張瑄早就想要自己取一個,後又覺得不合這個時代的規矩,就作罷了。 張九鳴沉吟良久,方才抬頭來望著張瑄笑道,「叫子瞻如何?子瞻者,多為名士賢者,瑄兒才華絕世老成沉穩,當得起『子瞻』二字。」 「張瑄——張子瞻……」張九皋在旁低吟了幾聲,猛然擺手叫好,「不錯,這表字清雅而不失風骨,配得上咱們家瑄兒。」 …… …… 當天自然又是一番盛宴慶祝,張家族人盡歡而散。 第二日上午,張瑄剛從城外「鍛煉」身體回來,就得到了皇帝急召他入宮的消息。 張瑄匆匆洗漱一番換上嶄新的青衫,穿戴整齊,前來宣皇帝口諭的太監李靜忠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儘管張家人畢恭畢敬好茶侍候著。 見張瑄進來,李靜忠上下打量了張瑄幾眼,起身微微笑道,「張公子,皇上急召,速速雖咱家入宮面聖去吧。」 「勞公公久候,張瑄汗顏。」張瑄拱手見禮。 嚴格說起來,此刻的張瑄正在勢頭上,貴妃娘娘喜愛、皇帝看重,此番更是要蒙聖恩直接出仕為官,但張瑄卻不僅毫無驕矜之氣,也無普通文士身上那種酸腐味道,讓李靜忠心生好感。 張瑄乘坐著李靜忠帶來的馬車,直接入了宮,直奔御書房。 一路上,簡單交談了幾句,張瑄意外地發現,此人竟也是歷史上頗有名氣的一個當權宦官——唐肅宗李亨(現在的太子亨)身邊的權宦,李輔國。當然,這是後話了,此刻的李靜忠不過是高力士手下的一個宮中雜役,毫無地位可言。 不過,張瑄並沒有因此而小覷這個深藏不露的太監。 臨下車的時候,張瑄悄然捏著一個十兩左右的銀餅子遞在了李靜忠手裡,低低笑了笑,「煩勞李公公,些許心意往公公不要嫌棄。」 李靜忠很是吃驚,但神色變幻了幾下,還是心照不宣地將銀餅子揣起來,心中對張瑄的好感卻是更重。 外臣給宦官送禮不是什麼新鮮事,但送的都是高力士這種有權有勢的大太監,至於李靜忠這種下等太監卻很少有人搭理——從外臣手裡收禮,這還是李靜忠五歲入宮以來的頭一遭,注定要印象極其深刻。 馬車到了御書房外的小廣場上,李靜忠跳下車來,挑開車簾笑著,態度卻是恭謹了幾分,「張公子,請。請下車在外侯召,咱家去向高大將軍稟報。」 「有勞公公。」張瑄點頭拱手。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70章楊玉環的隱憂和李隆基的試探(下 第070章楊玉環的隱憂和李隆基的試探(下) 御書房裡。 李隆基正在興致勃勃地伏案書寫著什麼,而高力士則身子微微前傾,笑吟吟地觀望著,口中似是還讚歎連聲。 李靜忠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剛一露頭,就被高力士揮手屏退。 半響,高力士神色淡漠地踱步出來,李靜忠趕緊拜倒在地,恭謹道,「大將軍,小的奉命將張瑄帶來,正在御書房外侯旨傳召。」 「讓他進來,咱家在這等著。」高力士擺了擺手。 李靜忠不敢怠慢,趕緊應命退下。 別看同為太監,但身份地位卻無異於天淵之別。高力士高高在上可以說是在這大唐三千宮闕里呼風喚雨,執掌宮內太監之生死命運,想要處置李靜忠這樣無足輕重的太監,跟捏起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因此,李靜忠這些太監對高力士的敬畏懼怕,甚至超過了皇帝。 李靜忠匆匆出門來喚過張瑄,「張公子,高大將軍有請。」 「張公子,見了高大將軍,切莫失禮……」就在張瑄即將與他擦肩而過進入御書房的時候,李靜忠猶豫了一下,還是壓低聲音提醒了一句。 張瑄止步拱手謝道,「謝公公,張瑄省得。」 張瑄進入御書房外廳的時候,高力士正端坐在搖椅上閉目養神。 張瑄明知高力士故意擺譜,卻也無可奈何。此刻他跟高力士之間的地位差別太大,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高力士在他面前擺擺架子,其實也屬於正常。 「張瑄拜見高大將軍。」張瑄躬身下去。 高力士緩緩睜開眼睛,慢慢掃了張瑄一眼,突然展顏笑了起來,擺擺手,「張家小哥兒,咱們又見面了。當日去虢國夫人府上時,咱家就覺得小哥兒非池中之物早晚有飛騰之時……只是沒有料到,這一日會來得如此之快。」 「不簡單,不簡單吶。」 「都是大將軍的厚愛提攜,張瑄惶恐汗顏之至。」張瑄心裡漠然,嘴上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小哥兒能有今日,與咱家倒是沒有關係。不過,咱家這幾日跟皇上談起小哥兒來,卻也是頗為讚歎來著……」高力士緩緩起身,「皇上召見,小哥兒就隨咱家進內朝見聖上。見了聖上,萬萬不可失禮、不可妄言、不可逾矩失范,小哥兒可記得宮裡的規矩?」 「大將軍的教導,張瑄時刻謹記在心,一日亦不敢忘。」 見張瑄態度恭謹,高力士輕聲一笑,「走吧——」 進了書房,高力士急匆匆幾步走到書案後面,伏在李隆基耳側小聲道,「大家,張瑄傳到。」 李隆基哦了一聲,隨意放下手裡的筆,然後端坐起身,淡然道,「宣」。 高力士清了清嗓子,尖聲喊道:「張瑄見駕——」 張瑄繞過雕刻精美的一扇屏風,入內拜倒在地,「張瑄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見張瑄拜見自己的禮儀中規中矩,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來,李隆基不由微笑著側首望著高力士笑道,「力士,此子這舉止儼然已有朝臣之相了……」 高力士笑而不語。 「平身吧,力士,給張瑄看座。」 李隆基慢條斯理地擺了擺手。 張瑄躬身回道,「謝皇上隆恩,張瑄不敢入座,站著就好。」 李隆基見他如此,也沒有堅持,只是投射過來的眼眸裡的鋒芒卻是越加犀利起來。 沉默了片刻,李隆基突然從書案上抓起兩道奏表來直接讓高力士遞了下去,「張瑄,汝先看看這兩道奏表,完了,朕再問你。」 張瑄畢恭畢敬地雙手接過奏表,匆忙翻開一看,心頭倒是吃了一驚。這是兩份朝臣上奏薦拔他出仕為官的奏表,一份是楊國忠所呈,推薦他為禮部郎中;而另一份則是御史大夫石清的表文,竟然推薦他出任東宮屬官——太子司議郎。 禮部郎中是從五品上階實職,而太子司議郎則是正六品上階虛職,一個是朝廷六部要職,品秩高;一個是東宮屬官,品秩低,兩者相差兩階,論權力其實沒有可比性。 但對於張瑄來說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李隆基為什麼要將這兩份薦拔奏表給他看,這個一肚子權謀心機的大唐皇帝,究竟意欲何為? 試探自己?張瑄心念電閃,雖然面不改色,但心中其實激起波瀾。 李隆基臉上懸掛著淡然的微笑,凝視著張瑄,天子那種凌駕於眾生之上的天然威勢其實根本就不需要刻意做作,就無形發散出來。 張瑄心頭一緊,神色恭謹地將手中的兩份奏表轉呈上還給了高力士,然後則垂首侍立在側,等候李隆基垂問。 「汝之才,名動朝野。朝廷之上,連日來有多位臣工向朕上表,意欲薦拔汝出仕為官,為朝廷效力。」李隆基緩緩說著,臉上的笑容卻是更加濃烈,「而朕亦是愛才之人,汝年紀雖小,但才力、心性卻頗堪重用。」 「東宮屬員多為閒散之職……楊相舉薦汝為禮部郎中,朕深以為然。故,朕經過思量,決定允了楊相的奏呈。今日喚汝進宮,不過是朕的幾分愛才之心,當面提點汝幾句。這為官之道與讀書士子之道大有不同……」 李隆基輕描淡寫地說著,但貌似渾濁的目光裡卻隱隱有一絲鋒芒若隱若現著。 張瑄眼角的餘光發現,高力士那微微瞇縫著的水泡眼偶爾開合間,竟然透露出幾分玩味的光彩,心裡就不由冷笑起來。 作為高高在上的皇帝,面對這麼一個不足弱冠之年的士子,竟然還要玩弄如此深沉的心機,豈不是荒誕之極? 其實任什麼官職不是重點,重點是李隆基不願意讓張瑄成為楊國忠的門生。而他的真實心思是意欲讓他入東宮輔佐太子李亨,至於是真輔佐還是做安插在李亨身邊的一顆釘子,那就不是張瑄現在所要考慮的問題了。 可皇帝卻不肯直接將他的心意付諸於實踐……不經意地試探和暗示,無非是想要看看張瑄是否識時務,肯不肯配合皇帝演完這場戲——即讓皇帝達成心願,又不至於刺激到楊國忠和楊家人(多半是楊貴妃)。 張瑄識時務自然就休說了,通過了李隆基的第一波考驗,在他心裡加重一些份量、當做一枚堪可造就的暗棋來扶持培養是必然的;而如果張瑄不識時務——或者皇帝並不會反對張瑄出仕成為楊國忠門生,但其將來的前途必然受到他的打壓。 倘若張瑄只是普通少年士子,那麼還真的會迷失進皇帝的表演中,從而跳進一個危險的坑裡而不自覺。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71章安慶緒有約 求收藏、點擊、推薦票! ———————————— 第071章安慶緒有約 李隆基嘴上和藹可親地說著話,心裡卻慢慢趨向冷漠。 而深知他心意的高力士心裡則微微有些歎息,其實頗不以為然:一個不足弱冠之年的士子,哪裡會承受得住這種層次、這麼彎彎繞繞的帝王心術,這般試探和暗示,多半是要做無用功了。 高力士有些憐憫地掃了垂首默然不語的張瑄一眼,覺得惋惜了。 以張瑄的才學和幹練,大力培養幾年,將來定是大唐朝廷的棟樑之臣。可惜,此子的鋒芒展現太早,引起皇帝過早看重是他的幸運,但又何嘗不是他的不幸? 就在李隆基心情煩躁準備不耐煩地結束今日這場無聊而無趣的表演時,卻聽書案下的張瑄聲音清朗響起:「皇上隆恩,張瑄感激涕零。但小子才疏學淺兼之年幼淺薄,禮部重任實不敢當……」 李隆基眼前一亮,頓時就來了精神,但面子上卻是一怔,旋即微笑道,「汝倒是不必過分謙卑。汝之才學、心性、品德,有口皆碑,朕亦覺頗能勝任。況且有楊相在旁提攜指點……」 「張瑄年幼,尚需磨礪。六部衙門乃是朝廷重器所在,張瑄不敢擅入……還望皇上收回成命。」張瑄恭謹地拜了下去。 李隆基眉梢一揚,覺得有點意思了——這小子開始上道了。 一念及此,李隆基便回頭掃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會心一笑,不由插話道,「啟稟大家,老奴覺得,瑄哥兒倒也不是過分自謙。他之才學固然驚艷絕倫,但畢竟年紀尚幼。而禮部重任,確需慎重……」 李隆基沉默了一陣。 突然笑了笑,揮了揮手,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度,「汝不自矜自傲,自警自重且有自製之明,朕心甚慰。既然如此,汝且回府去等待朕的旨意。去吧。」 張瑄暗暗長出一口氣,匆匆躬身拜謝,然後恭謹地退出了御書房,再無任何停留,出皇宮回府而去。 張瑄離去,李隆基慢慢靠在錦墩上竟然撫掌而笑。 「力士,汝觀此子心性若何?」 「大家,老奴覺得,拋開此子的才學不說,其不驕不躁、不急不緩,心性沉穩而不失圓潤,遠非尋常少年人可比。假以時日,必將成為朝廷的肱骨之臣。」高力士斟酌著字句,小聲道。 李隆基淡然一笑,「朕最擔心,他雖有才卻是不知進退的狂生。如今看來,倒也頗堪造就——力士,傳朕的口諭下去,這幾日就不朝會了,連續早朝,朕這身體就覺得吃不消。」 「楊國忠等人的奏表,就先擱置吧。朕累了,隨朕去御花園散散心。」 …… …… 出了宮,回到府中,張瑄心裡很清楚,這場戲皇帝是導演,自己是主要演員,還有好幾個配角需要登場亮相。戲才剛開場,要落幕還早著吶。 張瑄進了府門,剛要回自己的小院,下人張力卻迎面走來朗聲報道,「三公子,東平郡王安祿山二公子安慶緒,派人下了請柬,請公子爺去聚香閣飲宴。」 「安慶緒?」張瑄聞言心頭一動,心道安祿山這個二兒子雖善騎射但卻性格懦弱兼之優柔寡斷,格局太小。他今日找上門來,必然還是因為那日在宮裡宴會上自己的一番敲山震虎的言辭,生生戳到了他的痛處。 看來,不弄清楚一個子丑寅卯來,他是不放心離開長安了。既然如此,那就再往火上澆一澆油吧。張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向張力揮手道,「張力,備車,我馬上趕去聚香閣,去見安小郡王。」 張瑄沒有幼稚到認為僅憑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就能阻止安史之亂的程度。他心裡很明白,安祿山為謀奪大唐江山準備多年,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場驚天禍亂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阻止。 他所能做的,無非是左右逢源火中取栗。在安祿山和楊國忠之間人為製造一些更加激烈的「火花」,讓這兩個掌握大唐重權的「重量級拳擊手」,明爭暗鬥再凶一些、再狠一點,把這盤棋局徹底攪亂,看看能不能向著張瑄所希望的方向重新洗牌。 安慶緒心煩意亂地坐在聚香閣二樓的一間雅間裡,眉頭緊皺臉色陰沉。 張瑄在宮裡的宴會上口出狂言——事後安慶緒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認為一定是楊國忠在背後搗鬼。要不然,以張瑄這麼一個布衣士子,縱然有些才名獲得貴妃讚賞,也斷然不敢得罪安祿山這個三鎮節度使。 況且,從張瑄口中所如數家珍的這些機密信息,根本就不是一個長安名門子弟所能知曉的事情。如果說安家的機密有可能洩露——那麼,偵知者也必然是楊國忠。 旋即,他又得到了楊國忠上表舉薦張瑄為禮部郎中的消息。這更加重了安慶緒的疑慮,本來準備立即離開長安返回范陽,卻始終猶豫著沒能動身。 …… …… 「安奎,張家那小子從宮裡出來了?」安慶緒陰沉著臉,沉聲道。 一個渾身青衣腰間橫跨彎刀的三十許壯漢躬身回道,「將軍,小的派人在宮門外守著,見那張瑄從宮裡出來逕自回府,然後又帶車出府向聚香閣而來,料定是赴將軍之約。」 「將軍,這等黃口孺子竟敢冒犯郡王和將軍,不過是一個落魄門第出身的士子而已,何需將軍萬金之軀費心勞力——何不讓小的帶人將他抓來,嚴加拷問……完了——」安奎目露凶光,惡狠狠地做了一個砍殺的動作。 這人既是安家的家奴,又是安祿山豢養私軍中的軍頭,標下統領一個百人隊,個人更是彪悍勇猛。此次安慶緒入京,他親自帶領屬下軍士喬裝改扮為安慶緒的家奴侍衛,保護安慶緒來到長安。 「蠢材!」安慶緒眉梢挑了挑,斥責道,「這小子有幾分名氣,乃是貴妃娘娘和皇帝看重之人,又很可能是楊國忠的門生子弟,背後還有崔家和玉真公主,豈能輕舉妄動?」 「誅殺此子很容易,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稀鬆平常。但他要是出了問題,無論是宮裡還是楊國忠那一頭,都會懷疑到某家身上……到時候惹下大麻煩來,壞了父王的大業,誰也吃罪不起。」 「某要跟他好好談一談。」安慶緒漠然轉頭揮手,「汝先退下,安排好車馬行李,隨時等候某的命令。吾等今日一定要離開長安,速速返回范陽。」 「喏。」安奎不敢再說什麼,躬身施禮,匆匆離去。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72章哥舒翰的密報 第072章哥舒翰的密報 聽到門外的走廊裡傳來了沉穩有力步調一致的腳步聲,安慶緒眉梢一挑,知道是張瑄來了。 這聚香閣二樓的雅間足足有十數間,但他這個三鎮節度使公子在此宴客,聚香閣的老闆其實也不敢再做其他雅間的生意,生怕會打擾了貴客,引起安慶緒不滿。 安祿山父子權勢沖天,在民間的影響力尤其大。某種意義上說,商賈百姓更畏懼安祿山這種帶甲數十萬的藩鎮軍閥。這些人,自恃軍功勢力,一個不來就要拔刀相向,幾乎沒人敢惹。 安慶緒定了定神,居然起身主動去打開了門,抬眼看處,正好與張瑄清朗的眼眸相對。 兩人互為凝視瞬間,安慶緒放低身段微微一笑,素手讓客,「張公子,請,安某等候多時了。」 張瑄亦是笑著,拱手見禮,「有勞安將軍相迎,張瑄如何敢當?」 「張公子請坐。某家聽聞楊相已然向皇上和朝廷舉薦公子出任禮部郎中一職……張公子出身名門乃長安名士,以不足弱冠的年紀擔任要職,有楊相提攜,來日前途無量,實在是可喜可賀之事。」 張瑄微笑不語。他此刻恨不能安慶緒能誤會——安慶緒能將他當成楊國忠的親密心腹,那是最好不過了,只有這樣才能對遠在范陽的安祿山形成一定的「威懾力」。 見張瑄默認,安慶緒心頭更是一緊。 這幾日他詳細瞭解過張瑄的「社交關係」,發現他跟楊家人尤其是虢國夫人母子往來密切,種種的跡象表明,張瑄必然是楊家死黨。這意味著張瑄得到貴妃欣賞和皇帝看重,都成為順理成章的事情。 而他的一言一行,必然是出自楊國忠的授意——那麼,當日張瑄的「敲山震虎」就具有了不同的味道。 …… …… 「公子才學過人,有楊相青睞,可謂是青雲直上少年得志……請飲!」安慶緒想通了其中的關節,突然就對今天的飲宴變得有些心不在焉起來,而話語間就有了隨意應付的意味。 對於安慶緒的心態,張瑄心知肚明,只是他也不可能挑明,坐在那裡面帶從容的微笑,與安慶緒有一搭無一搭地扯著一些沒有營養的閒話。 然後互相對飲,略略飲了幾杯,安慶緒有送客之意,張瑄亦不願再跟安慶緒糾纏下去,因而就「一拍即合」,貌似熱情地互相拱手告別,相約後會之期。 張瑄坐在馬車裡挑開車簾,隨意瀏覽著繁盛的長安街景,正在慢慢梳理著自己微微有些凌亂的心緒,突然馬車急急一頓,就靠邊停下。 張瑄皺了皺眉,剛要開口問張力怎麼回事,卻聽後面有密集的馬蹄聲驟然響起,他探出頭去,好沒有等他看得清楚,三騎快馬已然裹夾著一陣風,風馳電掣地向皇城的方向而去,只能隱隱看見是三名風塵僕僕的軍卒。揚起一溜煙塵,惹得路旁躲避的商賈行人咒罵不已。 張瑄心頭一動,心道莫非邊關有變? 但按照歷史進程,這幾年間,大唐邊關非常平靜不該有戰事騷亂啊…… 張瑄皺了皺眉,探頭向趕車的張力招呼道,「張力,加快速度,速速趕回府上去。」 ********************************* 剛剛履新的河西節度使哥舒翰,八百里加急密報,到了長安「兵分兩路」,一路去了楊國忠的府邸,一路直奔皇城而去。 作為大唐朝廷新任的中樞宰輔,楊國忠學李林甫學得「惟妙惟肖」,也習慣在家裡辦公,把好端端地一個楊府變成了「第二小朝廷」,各部司衙門主官往來匯報、天下各藩鎮、道州的行政上奏,其交匯的中心點便是楊府。 只是一些特別重大的事務,楊國忠才會選擇性地進宮稟奏皇帝,其他的一般事宜,他這個執行宰相就一併處置了。 但天下藩鎮尤其是一些重要藩鎮的節度使,有直接密奏皇帝的權限。所以,哥舒翰的密報便同時傳進了宮去。 李隆基得到消息,應該比楊國忠還要早一些。 高力士小心翼翼地從密封極好的金屬匣子裡取出密報,直接呈給了李隆基。李隆基匆匆掃了一眼,嘴角浮起了絲絲不可捉摸的微笑。 他向高力士揚了揚手裡的密報,「還真讓你這個老東西說准了。這阿布思果然殺回紇西可汗古不思,滅回紇人數千部眾,攜古不思的人頭及牛羊輜重等歸唐。如今入了涼州外圍正等候朕的處置。」 阿布思的事情,其實李隆基心裡早就有了數。玉真也好,高力士也罷,最近都從旁側擊為阿布思說了不少好話。而今日哥舒翰的密報,不過是將高力士和玉真公主的「求情」化為了現實。 高力士心頭一喜。他拿人錢財自然要為人消災,收下了阿布思父子價值萬金的重禮,又受了玉真私下的重托,如果辦不成事,高力士亦覺得顏面無光。 「大家,這阿布思反叛出自無奈,多半是安祿山逼迫的結果,今既然自斷後路以此宣誓歸唐,誠意倒是明顯了。」高力士試探著輕輕道,見李隆基臉色不變,就又笑道,「阿布思所部萬眾……」 高力士的話還沒有說完,李隆基就淡淡地擺了擺手道,「且看楊國忠如何處置吧。」 高力士輕輕笑了笑,「大家,如果老奴沒有猜錯的話,楊國忠定然會將哥舒翰的密報壓下來……」 李隆基眉梢一挑,「罷了。力士,傳朕的口諭給楊國忠,赦免阿布思所部萬眾,安置在涼州一線,由哥舒翰節制。命阿布思父子來京請罪,朕要親自處置。」 「喏。」高力士領命,正要出去命手下的小太監去楊國忠那裡傳皇帝的口諭,卻聽李隆基又淡然追問了一句,「力士,楊國忠可曾召那張瑄進府?」 楊國忠親自舉薦張瑄為禮部郎中,拉攏和收歸門下的用意明顯。這種天大的人情,當然是要親自召張瑄過去,當面點明一拍即合。而李隆基前番的「試探」和「暗示」,就是提前給張瑄打打預防針。 高力士沒有任何遲疑,恭謹一笑,「還未曾。大家,要不要讓老奴派人去張家再敲打敲打張瑄?」 李隆基一怔,旋即啞然失笑,「罷了,不必多此一舉。對了,老東西,最近東宮那邊可有動靜?」 高力士心裡輕輕一歎,嘴上卻恭謹冷漠道,「回大家的話,太子殿下整日閉門讀書,鮮少離宮,卻是太子妃偶爾會出宮省親。」 -----------凌晨還有更新,拜託各位前來捧場,謝謝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73章面拒楊國忠 第073章面拒楊國忠 阿布思繞道隴右選擇哥舒翰作為再次歸唐的「投靠」依附對象,不是沒來由的。 哥舒翰是盛唐名將,亦是胡人。而奠定哥舒翰聲名的,就是石堡城之戰。其戰,時阿布思所部正在哥舒翰的麾下。 當時青海湖主要是吐谷渾和吐蕃的領地,殺伐連年,爭鬥不息,盛唐雖然如日中天,但青海也並非陽光普照之地。從青海湖到鄯城經過湟源,路有石堡城,三面懸崖絕壁,只有一面有一條盤旋石道可以攀行而上。這裡曾是大唐帝國的邊防前哨,後陷於吐蕃之手。因為固若金湯,所以許多大將試圖攻克都未能如願,唯有哥舒翰一戰成名。 「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這是李白的詩作,千古傳唱,在這個時代,更是家喻戶曉。 石堡城之戰的贏家當然是哥舒翰,但作為當時哥舒翰的部將之一,阿布思自然跟哥舒翰的關係不錯。 而更重要的是,安祿山是阿布思的生死仇敵,而哥舒翰恰恰是大唐藩鎮中為數不多的公開與安祿山「唱反調」的一個,素有嫌隙。這是阿布思毅然決定率軍攻陷回紇一部,然後迅速回師南下投奔哥舒翰的關鍵因素。 哥舒翰的密報進京,讓楊國忠非常惱火,當場就摔碎了一個價格不菲的玉質茶盞。 楊國忠倒也不是跟阿布思有仇,他甚至連阿布思其人若何都印象不深。只是最近大唐上下唯阿布思這一樁反叛案,他本來謀劃好要構陷李林甫與阿布思合謀造反,可如今阿布思突然來了這麼一招——上表請降,還送了足以讓大唐皇帝動心的投名狀。 可以利用的棋子不能用了,楊國忠心頭煩躁,卻也無可奈何。 正如高力士的猜測,以楊國忠的為人品性,他決定先將哥舒翰的密報壓幾天再說。其實他心裡也清楚得緊,這等軍國大事,哥舒翰肯定同時密奏皇帝,李隆基那邊早就知曉了。 只是楊國忠沒有料到皇帝的反應會這麼快。 他正在生著悶氣,宮裡那邊就傳來了皇帝的口諭:赦免阿布思所部萬眾就地安置,受哥舒翰整編節制。命阿布思父子進京請罪。 …… …… 「相爺,虢國夫人、裴公子造訪。」 下人來報,楊國忠正在書房閉目養神,紓緩內心凌亂的情緒,聽說楊三姐母子到來,不由皺了皺眉道,「三姐兒來了?罷罷罷,請她們去花廳,本相這就過去。」 楊三姐和裴徽坐在楊府的客廳裡小聲說著話,好半天沒有見楊國忠出現,楊三姐兒就有些不太高興。心道:你楊國忠現在發達就目中無人了,可也不想想當年你落魄潦倒混跡長安街頭,是誰拉了你一把?竟敢怠慢老娘! 楊三姐長袖揮舞間,冷冷抬頭望著廳中侍候在側的楊府侍女,道:「你們可曾稟告楊相,奴家母子來了?」 楊國忠的婢女見虢國夫人面色不善,趕緊恭謹地施禮小聲道,「夫人,奴婢已經稟報了相爺……相爺正在書房處理政務,很快就來見夫人了。」 楊三姐冷笑了一聲,「楊相如今是朝中的新貴人……汝去再報,問問楊相可有時間見一見我們母子,如果沒有時間,奴家母子也不敢叨擾,就此告辭了。」 裴徽聽了母親的話,在一旁暗暗皺眉,欲言又止。 楊三姐定要帶著他來找楊國忠,說是要為他謀求一個官職出身。裴徽再三不肯,表示要參加明年春闈,通過自身努力去出仕做官,但楊三姐卻覺得兒子的話太幼稚。 虢國夫人的兒子,想要弄個一官半職的還需要參加科舉嗎?真是天大的笑話。 楊三姐原本也無這種心思,只是聽說張瑄被楊國忠舉薦為官,她便也動了心,有了為兒子也謀個出身的念頭。 楊三姐的話夾槍帶棒,侍女怎敢回應,正在唯唯諾諾間,卻聽廳外傳來楊國忠哈哈的大笑聲,「三姐,你來的不湊巧,某家正在處置國事。這不完了就趕過來了……若有怠慢之處,三姐莫要見怪喲。」 說話間,楊國忠就進了廳,目光凜然地望著楊三姐母子。 楊三姐臉上的不快旋即掩飾了過去,她起身來向楊國忠隨意福了一福,「見過相爺。」 裴徽也恭謹的起身拜了下去,聲音輕柔,「裴徽拜見相爺。」 楊國忠笑著揮了揮手,「自家人不必多禮——來人,擺宴。」 …… …… 楊三姐為裴徽求官,楊國忠當即很痛快地答應下來。他如今掌握大唐行政權力,為裴徽安排一個出身那是信手拈來的事情,甚至不需要通過皇帝就能辦到。這種順水人情,他樂得送一個。 況且,楊家子弟從他的手上獲得出身,多了去了。作為楊家領袖,縱然楊三姐不主動開口,將來他對於裴徽也是會有所考慮的。 見楊國忠答應得爽快,楊三姐心裡歡喜,方纔那些許的不快情緒早就隨風而逝了。一曲歌舞罷,一個家奴匆匆來報,「相爺,張瑄張公子到了。」 楊國忠笑了笑,「讓他進來。」 楊三姐一怔,心道楊國忠怎麼把張瑄也召來了?不過,這個小冤家許久不見,奴家心裡還甚是惦念。 楊國忠回頭望著楊三姐曖昧地一笑,「三姐兒,張家這小郎君才華超群人品不俗……看在三姐兒的面上,某就給他一個機會。」 從楊國忠的話語間聽出了幾分若有若無的曖昧,楊三姐成熟嫵媚的臉上頓時浮起兩團紅霞,看得楊國忠更加曖昧的笑,而裴徽則尷尬地垂下頭去。 他的性子雖然柔弱,但也不傻,怎麼能看不出自家娘親對於自家先生產生的、越來越濃烈的曖昧情愫,只是嘴上不說有意迴避著罷了。 這個時候,張瑄已經快步走進廳來。 匆匆向楊三姐母子投過驚訝的一瞥,張瑄立即向楊國忠躬身施禮,「張瑄見過相爺。」 「不必多禮。張瑄,坐。」楊國忠有心拉攏張瑄並收為門生,所以態度很是慇勤親切,「汝之才華,某甚為看重。本相已向皇上舉薦汝為禮部郎中,相信聖命也就是這幾日就要下達了……」 楊國忠故作姿態地笑著,暗示著。 但他所期待的張瑄的「感激涕零」和當場拜倒自認門下的姿態沒有出現,反而換來了張瑄一句貌似恭謹感激其實淡然婉拒的話兒—— 「相爺厚愛提攜,張瑄感激不盡。只是禮部郎中乃是朝廷重器六部衙門要職,張瑄才疏學淺年幼淺薄,恐貽誤國事實不敢當……」 張瑄幾乎是把在李隆基面前說過的話再次當著楊國忠的面重複了一遍,楊國忠聞言臉色陡然間陰沉了下來。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74章威脅 第074章威脅(第二更求票) 楊國忠的臉色陰沉似水,氣得持著酒杯的手都微微有些抖顫。 別看張瑄的話聽起來很婉轉柔和,但其實當面拒絕了楊國忠的好意,實質上就是不願意成為楊國忠的門生。 這讓楊國忠非常不滿,甚至說是有些憤怒。楊國忠是何等器量狹窄的小人,他沒想到自己主動提攜一個小輩,不惜上表舉薦,卻被人耍了一槍——這張瑄不僅不感激、不領情,還婉拒了他的好意,這讓楊國忠如何能受得了? 楊國忠勃然大怒,手裡的酒杯重重地放下,發出砰地一聲響。 瓷器酒盞在桌案上晃蕩了幾下,酒液四濺,旋即又打了一個轉兒,就地倒下然後滾落在地,片片粉碎。 廳中氣氛頓時變得緊張壓抑起來。 虢國夫人楊三姐吃了一驚,有些擔心地抬頭望著張瑄,不住地使著焦急的眼色,但張瑄卻渾然視而不見。 楊國忠是個怎樣的人,楊三姐心裡很清楚。楊國忠主動薦舉張瑄想要將張瑄收為門下,這在楊國忠看來,絕對是一種伯樂對於千里馬的賞識、上位者對於下位者的恩賜,卻被張瑄生生拒絕,這不啻於狠狠得扇了楊國忠一個響亮的耳光。 裴徽有些發急,也顧不得體面和禮儀,起身匆匆走到張瑄跟前。輕輕扯了扯張瑄的衣襟,意思是何不言而喻了。 張瑄淡然一笑,向裴徽投過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後昂然站在那裡,凜然不懼。 楊三姐見勢不妙,趕緊打著圓場,笑道,「瑄哥兒,楊相是一番拳拳盛情……你倒是謙卑個什麼勁兒呢?禮部衙門由楊相掌控,你在楊相手底下做事,何人敢說三道四?不要說汝之才學足以勝任,縱然是才情能力稍差,也自有楊相提攜……」 楊三姐邊說邊向張瑄使眼色,可奈何張瑄無動於衷。 「楊相盛情,張瑄感激不盡。只是張瑄才能有限,妄入禮部重器,怕要貽誤朝廷大事。是故,實不敢當。」張瑄淡然說著,再次向楊國忠躬身施禮表示歉意。 這一回,楊國忠是真的怒火熊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負面情緒來。 砰! 楊國忠猛然一拍桌案,斥責道,「混賬!本相憐你有幾分才學,又是名門之後,才上表舉薦提攜於你,豈料汝如此不識抬舉,真是可惡可恨之極。」 「本相再給你一個機會……拜在本相門下,本相一切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只要本相在朝一日,汝要出仕為官斷無可能……」楊國忠沒有那麼好的修養,立即就撕破了臉皮,半是威脅道。 楊國忠如此沒有風度,儼然一副流氓嘴臉小人習氣,竟然還用上了要挾的手段,當真是出乎了張瑄的預料。 張瑄其實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就跟楊國忠鬧翻,在他原定的計劃中,楊國忠和楊家一族是他要長期要借勢和利用的對象,可如今—— 在楊國忠與李隆基之間,張瑄毫不遲疑地選擇了皇帝,也只能選擇皇帝。張瑄沒有選擇,哪怕是跟楊國忠鬧翻,也不能因此在皇帝心裡失了分。 皇帝之前把他召進宮去暗示提醒了好半天,如果張瑄再不上道,下場如何就不問可知了。縱然是有楊國忠的庇護,在皇帝的壓制下,也很難再出頭。 況且,張瑄根本就信不過楊國忠的為人品性,別看他現在一門心思想要將張瑄收歸門下大為提攜,但實際上,只需要皇帝李隆基一個暗示,他就會立即拋棄張瑄,甚至還要狠狠地再踩上兩腳。 楊國忠本是小人,真小人,他自己也從不否認這一點。趨利避害是他的本能,他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張瑄而與皇帝擰著干,不可能的。 「張瑄雖有報國之心,但更有幾分自知之明。禮部重任,張瑄擔當不起,請楊相見諒。」張瑄見楊國忠臉皮撕破,態度也變得冷淡了些許。 楊國忠這種人,你越是畏懼諂媚和唯唯諾諾,他就越加不拿你當回事兒。 「好,很好。」楊國忠目光如刀,冷笑著,怒視著張瑄,如果目光能殺人,張瑄也不知道在楊國忠目光死掉多少次了。 楊三姐心裡著急,霍然起身向張瑄招了招手,「瑄哥兒,這不是小事,不要過早做決定,回去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說。」 「三哥息怒,張瑄年紀幼小不通款曲,且不必跟他一般見識。讓他再思量思量,改日——奴家一定讓他過府來向三哥當面賠罪。」楊三姐兒此刻也顧不上外露他內心裡對於張瑄的那點說不出口的別樣情愫了,柔言軟語向楊國忠「說合」著。 楊國忠冷哼了一聲,鼻孔朝天。 楊三姐回頭瞪了張瑄一眼,「還不退下?」 張瑄淡然一笑,也沒再堅持,轉身離去。裴徽猶豫了一下,也起身跟了上去。 望著張瑄飄然而去的英挺背影,心裡幽幽一歎:你這個小冤家,楊國忠權勢沖天,你竟敢當面駁他的面子,真是不知道死活了。你今日拒絕拜入楊國忠門下,今後要出仕為官,怕是比登天還難。 …… …… 楊三姐輕歎一聲道,「三哥,這張瑄終歸是少年成名,有些士子的酸腐毛病,也是可以理解的。你貴為大唐宰輔,何必要跟一個少年一般見識?」 「話說回來了,如果這張瑄真的跟那些人一樣在你面前唯唯諾諾拍馬溜須,你還能喜歡?三哥看中的不正是他的才學和風骨嗎?……三哥要是能收張瑄為門生,大大有助於三哥的清譽。」 「三哥,給奴家一個面子,讓奴家去勸勸他。少年心性,不懂事,終歸還是需要敲打的。」 楊國忠長出了一口氣,突然笑了,「某給三姐兒一個面子倒也無妨,某大唐相輔,怎能跟一個小廝一般見識?罷了,三姐兒去好好開導開導他,這匹小烈馬,本相還就不信了,就駕馭不了他?」 見楊國忠應允下來,楊三姐兒鬆了一口氣,歡喜著向楊國忠施禮道,「三哥大人有大量,奴家謝謝三哥了。」 楊國忠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來,緊緊地盯著楊三姐,輕輕笑著,「三姐兒對這小廝真是仁至義盡了……不過,三姐兒對他有心,他可有意否?」 楊三姐心頭一跳,面紅耳赤地無言地垂下頭去,心情慢慢變得極其複雜和落寞。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75章楊三姐進府(到) 第075章楊三姐進府(第三更到) 楊三姐也匆匆離開楊府,在府門外會合了自己兒子裴徽,上了車就問了幾句張瑄的態度。 裴徽輕輕一歎,「娘親,先生傲骨錚錚,又頗有個性,怕是很難轉彎向楊相低頭了。以徽兒看來,他一方面是有自知之明,另一方面則似乎是不屑與楊國忠為伍……」 楊三姐臉色一變,無語地歎了口氣。 這是她最擔心的事情。她對張瑄很瞭解,這個小廝看上去文質彬彬溫文儒雅,行事圓潤而內斂,其實頗有幾分烈性和傲骨——要不然,也不會膽大包天當眾痛斥奸佞誤國了。 李林甫是奸臣,但楊國忠又何嘗是什麼清官?專權誤國,怕是要比李林甫更嚴重。既然張瑄看不起李林甫一黨,對於楊國忠之流也必瞧不上眼。否則的話,楊國忠之前邀請他過府飲宴,張瑄斷然不會拒絕。 如果張瑄鐵了心不肯與楊國忠同流合污,恐怕……她的勸說也是無濟於事的。 想到這裡,楊三姐不由有些心驚肉跳起來——如果張瑄得罪了楊國忠,他將來的前途幾乎是一片黑暗。 作為楊家嫡系,楊三姐太瞭解楊國忠的為人了,李林甫或許還能顧忌幾分相爺的風度和面子,但楊國忠活脫脫就是一個流氓出身的小人,睚眥必報,說不準會以什麼惡劣的手段來對付張瑄及張家。 「徽兒,你且回府,娘親去一趟張家。」楊三姐緩緩閉上了眼睛。 …… …… 楊三姐覺得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嘗試一下,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讓自己牽腸掛肚的小郎君這麼義無反顧地往火坑裡跳。 張瑄剛回府,楊三姐就來了。 聽到下人的稟報,張府等人不敢怠慢,柳氏、張煥親自帶人打開中門迎了出來。 楊三姐雖是一介女流,但卻是榮耀高人一等的虢國夫人,在這長安城裡,其權勢不比任何一個公主皇子差多少。虢國夫人來訪,對於此刻的張家來說,絕對是貴客中的貴客。 「見過虢國夫人。夫人過府,張家不勝榮幸。」柳氏主動向楊三姐見禮,楊三姐卻不著痕跡地笑吟吟地退避到了一側,沒有承受柳氏這一禮。 「柳夫人,說起來,咱們也算是一家人。張瑄是我家徽兒的先生……呵呵。」楊三姐笑了笑,轉頭望著向自己大禮參拜的張煥,倒是生受了這一禮。 她可以說是張煥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她進宮向皇帝和貴妃求情,張煥怕早就成為冤死的刀下之鬼了。 「張煥拜謝夫人,夫人的營救之恩,張煥沒齒難忘……」 楊三姐微微一笑,擺了擺手,「不必多禮。奴家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汝要感謝,便去感謝你家三弟吧——對了,柳夫人,奴家有些要事要與瑄哥兒談一談,還請夫人將他喚來。」 柳氏一怔,旋即笑著向隨身的侍女揚揚手吩咐道,「速速去後院找三公子過來,就說虢國夫人來訪——夫人,請進客廳用茶。」 張瑄剛剛回到自己的小院,在如煙如玉兩個小丫頭的服飾下脫下了「板板整整」的外衣,穿著內衣趺坐在案前剛品了一口茶,就聽說虢國夫人來了,就無奈地起身來再次更衣。 虢國夫人為什麼來,他心知肚明。情急之下,當著楊國忠的面,虢國夫人的關切和愛護之情溢於言表,再無任何掩飾,張瑄心頭其實還是有幾分感動的。 穿戴整齊,張瑄腳步輕盈飄然進廳。 因為虢國夫人要求要跟張瑄單獨談事兒,所以柳氏和張煥在禮節性的奉茶結束之後,就告辭而去,廳裡只留下楊三姐和她的兩個侍女。 見張瑄進廳,楊三姐揮揮手,示意兩個侍女退下。 「夫人。」張瑄拱了拱手,見無外人,他也沒有故作姿態,逕自坐在了楊三姐的身旁。 楊三姐怔怔地望著他,目光柔和而複雜,還有幾分閃爍。 「我來幹什麼,大概你也很清楚。張瑄,楊國忠如今權勢正盛,得罪了楊國忠將來你再想出仕為官怕是很難了。」 「奴家知道你肯定是不屑與楊國忠為伍。但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不能完全由著自家的性子來,該識時務的時候還是要識時務。」 「楊國忠不比李林甫……李林甫畢竟是皇族出身顧忌面子,不會向你下手,但楊國忠出身市井,什麼事情、什麼手段都能使得出來……奴家擔心你啊——要是跟楊國忠擰著干,肯定是要吃大虧的。」 張瑄笑吟吟地默然聽著楊三姐的勸說,沒有出言反駁,但是也沒有「從諫如流」的表示。 他無法跟楊三姐解釋,又感於三姐兒的真誠愛護,不忍用些沒有營養的話來敷衍她,只好保持沉默。 見自己說了半天,張瑄總是一副「雲淡風輕」不以為意的樣子,楊三姐不由惱火地瞪了張瑄一眼,嗔道,「奴家的話你倒是聽進去沒有?奴家可是為了你好,要是旁人,奴家才懶得費這番口舌。」 「夫人的關愛情分,張瑄銘記在心。只是有些事情,張瑄無法向夫人明言,還請夫人原諒。」張瑄歎息道,卻是有意迴避著楊三姐那微微變得火熱的目光。 ***************************************** 楊國忠礙於自己這個至高權相的面子,被張瑄「謝絕」拜入門下的消息並沒有傳出楊府去。在面子上,張瑄仍然是跟楊家人走得極近,關係密切。對於張瑄來說,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擋箭牌。 這個消息雖然沒有在外界傳開,但玉真公主還是得到了消息。 玉真觀。 玉真慢條斯理地端起晶瑩如玉的玉質茶盞,慢慢小啜了一口江南進貢來的新茶,側首笑道,「穎兒,還別說,這清茶卻是別有一番味道,芳香清淡,爽口宜人。本宮不想張瑄的才學鶴立雞群,這喝茶上也是與眾不同。」 張瑄喝不慣時下這種添加了很多佐料的濃茶香茶,只飲清茶。他的這種癖好被崔穎得知,私底下嘗試了一下,覺得不錯,就又推薦給了玉真公主。 玉真回頭來見崔穎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由笑道,「你這丫頭,嘴上不說,其實心裡是牽掛著人家吧?」 崔穎俏臉一紅,欲言又止。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76章楊國忠的時代 第076章楊國忠的時代(第一更求票) 玉真搖了搖頭,淡然輕笑,「按說張瑄這小廝也真是膽大包天。之前當眾辱罵李林甫,今番又不惜得罪楊國忠。大唐兩任宰輔,他都不放在眼裡——本宮有時候都覺得詫異,他倒是哪來的這麼大的雄心豹子膽?」 崔穎柳眉兒輕輕一挑,憂心忡忡地道,「娘親,穎兒覺得他並非那種淺薄衝動之人。李林甫的事兒且不說,這一次他謝絕楊國忠的好意,無非是不願意拜入楊國忠門下,不屑與楊國忠之流為伍吧。只是他這樣得罪楊國忠,怕是……」 「不屑與楊國忠為伍……」玉真沉吟了一下,點頭道,「以張瑄的心性來說,這倒是有可能的。可不論如何,這楊國忠可比李林甫更流氓更難纏,惹上了他,張瑄日後可是要有苦頭吃了。」 「他不肯拜入楊國忠門下,堵住了這一條路,日後還怎麼出仕為官?只要有楊國忠在朝一日,他就再無機會喲。」 「罷了,穎兒,你且不必擔心。這一次,本宮出面吧。相信那楊國忠還不至於不給本宮這點薄面。」 玉真笑吟吟地望著崔穎,「本宮親自出面,連同崔張兩家,盡快為汝和張瑄定下婚期……然後公諸於眾,算是為他造造勢。」 「不過,成婚之後,穎兒啊,汝可是要多勸勸這小廝,凡事還是莫要太固執己見了……有傲骨固然令人可喜,但傲骨太甚卻也行不通。」 崔穎心下歡喜,霞飛雙頰,慢慢垂下頭去輕輕道,「煩勞娘親做主。」 …… …… 玉真公主親自出面協調崔張兩家,為張瑄和崔穎商定了婚期——天寶十二載春三月三日。並在接下來舉行的玉真觀例行宴會上,正式宣佈了這個消息。同時還宣佈,張瑄與崔穎大婚之時,皇帝或者貴妃娘娘會親自到場為二人主婚。 如果說之前玉真公主收崔穎為義女,隱隱成為站在張瑄身後的靠山之一,可這一次,她一手操辦了張瑄和崔穎的婚期議定與對外宣佈,無疑就是從幕後真正走向了前台。 崔穎是她的義女,張瑄便是她的干女婿。 這在長安城裡可是掀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玉真公主李持盈可不是普通的公主,是當今皇帝李隆基的親妹妹,向來跟皇帝感情甚篤,恩寵無比,不是李隆基那些出嫁或者尚未出嫁的女兒所能比的。 當然,玉真公主這番主要是做給楊國忠看的。 楊國忠見玉真流露出明顯庇護張瑄的姿態,心頭惱火,卻也是無可奈何。 不過,在他看來,只要他楊國忠還在朝為相一天,張瑄斷然無機會再出仕為官,日後整治張瑄的機會還多著。 一來,在他的暗中壓制下,朝臣中無論是誰薦舉張瑄為官,都不會順利得到通過;二來,作為春闈的主持者和操縱者,張瑄想要通過科舉晉身的希望其實也已經被抹殺。 從張瑄那裡討了一個「沒趣」,楊國忠就把火氣都撒到了李林甫一黨身上。 他出身市井,非常光棍,一旦扯去了假面具,行事便變得非常囂張和直接。不耐煩之下,他再也不去找什麼客觀理由,給李林甫扣什麼「謀逆」的罪名,直接上書痛斥李林甫禍國殃民其罪當誅。 楊國忠權勢當頭,他的態度牽動著很多朝臣和天下藩鎮官員的態度。一時間,群臣上表、地方官和各道兵馬藩鎮將領也紛紛上表,歷數李林甫禍國殃民的十宗罪……群情鼎沸,直指死去不多時的李林甫。 還不僅是李林甫受到參奏,李林甫昔日的一干心腹也直接納入了楊國忠雷霆手段打擊剷除的大名單。 一連半月,幾乎每日間都有李林甫一黨官員被罷免貶嫡甚至是以莫須有的罪名打入大獄,比如大理寺卿徐嶠,這個昔日的李林甫心腹,被楊國忠第一個拉下馬。 一場強烈無比的政治風波席捲整個大唐朝廷,中央權力洗牌拉開序幕,長安城裡人心惶惶、文武朝臣人人自危。 李隆基為了安定人心,同時也是為了安撫楊國忠,不得不下旨削除李林甫的謚號封贈,剝除冠帶錦袍,籍沒李家家產,罷免李林甫的兒子女婿官職,以庶民禮草草下葬。 同時,李家後嗣(李林甫有子二十五人、女二十五人),李林甫的兒子們——如將作監李岫,司儲郎中李崿,太常少卿李嶼等;女婿鴻臚少卿張博濟,戶部員外郎鄭平,右補闕杜位,諫議大夫齊宣,京兆府戶曹元摠……流放原籍的流放原籍,罷官為民的罷官為民,狼狽離開長安。 李林甫死後不足半年,顯赫數十年的李家就落了一個人死家滅的悲慘下場。 由此,對於大唐朝廷來說——李林甫時代正式宣告結束,楊國忠時代到來。 楊國忠權勢沖天,一時到達了頂峰。在長安城裡,楊家勢力無人再敢招惹,哪怕是皇族中人,見了楊家人出行,都要暗暗退避三舍。 楊國忠本性輕率急躁,說話強詞奪理,沒有風度。如今權勢正盛,更是把國家政務看作是自家的事情,裁斷大事,果敢不疑。在朝廷上生起氣來,挽袖揮拳,一付流氓打架的氣勢,對公卿大臣文武官員頤指氣使,朝廷中無人不怕。 楊國忠以這種市井流氓的姿態和方式,在最短的時間裡穩固住了自己的權力,樹立起了自己的權威,讓張瑄都有些無語。 所謂「狗有狗道貓有貓道」,楊國忠沒有李林甫的心機權謀,卻是有屬於他自己的特殊手段。只要皇帝不插手,這個政治流氓的角色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扮演下去。 …… …… 十月中旬,長安城裡突然下了一場滂沱大雨。這場大雨過後,氣溫就開始下降,寒風凜冽席捲過全城,似乎昭示著即將到來的天寶十一載的這個冬天是一個酷寒之冬。 冬天到來之前,阿布思父子終於還是抵京向皇帝請罪。皇帝下詔赦免阿布思,賜其一座宅院命其在長安養老,而任命其子阿斯那為中郎將、河西兵馬使,率部駐紮涼州外圍一線,受河西節度使哥舒翰節制。 楊國忠雖然不滿,但皇帝的威懾下,他也不好再從中阻撓。 這顯然是要讓阿布思留在京城當人質了。不過,對於阿布思父子來說,這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雖然阿布思之後終生不得離開長安城半步,但後半生的榮華富貴卻是保住了。而且,其萬餘部曲和數萬族人仍然交給了他的兒子阿斯那統率,皇帝沒有奪去阿氏的兵權,這是阿布思父子最為感激涕零的事情。 當然,最大的贏家不是阿布思,而是阿布思的兒子阿斯那。 這些日子,張瑄很少出門,除了偶爾與裴徽相聚之外,幾乎不參加任何長安上流社會的公共活動,那些權貴飲宴上鮮能看見張瑄的身影。 直到玉真公主為阿布思父子舉行「壓驚宴」,張瑄才受邀出席。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77章楊勳 第077章楊勳(第二更求票) 阿不思一家化險為夷,保住了家族的榮華富貴,阿不思父子尤其是阿斯那對於從中「斡旋」的玉真公主等人自然是感激不盡。 阿不思再次備下一份厚禮,親自暗暗登門感謝高力士,高力士自然是樂於笑納。 酬謝完高力士,便又去拜訪玉真公主。阿不思父子知道玉真公主不喜金銀財帛、當然也不缺這些東西,就討她的歡心,精挑細選了十個能歌善舞姿容妖嬈的胡女送到了玉真觀。 玉真公主大喜,旋即設宴為阿不思父子壓驚。 別看只是一場不大不小的宴會,但對於阿不思父子來說,意義重大。他們再次歸唐,面臨著巨大的壓力,還有安祿山這頭猛虎虎視眈眈,暫時的危險是渡過了,可長遠來看,也是危機重重。 可玉真公主出面為阿不思父子設宴,這意味著就公開表示阿不思父子由她來「罩」著,安祿山再怎麼囂張強勢,也不得不顧忌三分。 雖然是帶有私人性質的宴會,但玉真公主的勢力和名頭擺在這裡,所以受邀或者主動來的賓客並不少。哪怕是楊國忠,因為收到玉真公主的請柬,也派了自己的長子楊勳過來擋面子。 而楊國忠的態度,直接影響到了很多朝臣。包括左相陳希烈在內,都有模有樣地唯楊國忠馬首是瞻,派出來自己的後代作為代表出席。 紅日當頭,天氣清朗,雨後的長安城氣溫不高不低清爽宜人。 阿不思父子按照玉真公主的暗示,站在場外迎接來赴宴的貴客。此時,阿斯那見一個身材中等年約二十多歲的華服青年昂首挺胸大步走了過來,身後前呼後擁著一群權貴子弟,便輕輕扯了扯父親阿不思的衣襟,低低道,「阿父,這人便是楊國忠的長子楊勳,身後那幾個,某認得一個,是左相陳希烈的孫子陳和。」 阿不思心神一凜,不敢怠慢,趕緊滿臉堆笑地迎了過來,主動拱手為禮,「阿不思見過楊公子,諸位公子。」 按說以阿不思的資歷和身份地位,不必如此跟一群權貴子弟這麼客氣,可惜他現在虎落平陽,要想在長安站住腳,必須要姿態放低一些。 作為楊國忠之子,楊勳的心氣之高毋庸待言。不過,因為讀書的緣故,比起乃父來,楊勳倒是多了幾分文雅和沉穩。 他固然驕矜卻並不淺薄,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好太過失禮,倒是微笑著向阿不思還了一禮,朗聲道,「阿將軍不必多禮,楊勳不敢當。」 楊勳回頭向站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陳和笑了笑,「鵬遠,咱們進去吧,先去給玉真殿下請安去。」 陳和面色恭謹,拱手應是。 如今陳希烈已經迫於情勢再次淪為楊國忠操縱的傀儡,陳家上下自然對楊家馬首是瞻。而陳和,則無奈地淪為了楊勳的跟班。 這一群權貴子弟在楊勳的帶領下進場向玉真公主請安,歸坐,多數都坐在了楊勳身後,形成了一個奪人眼球的「權二代」陣營。 玉真公主向趺坐在自己身側默然不語、神色幽靜的崔穎掃了一眼,輕輕道,「嬰兒,子瞻怎麼還未到?」 崔穎剛要說什麼,突然眼角的餘光發現,一襲青衫的張瑄正在一個女道士的引領下飄然而入,不由喜道,「娘親,子瞻來了。」 張瑄飄然走了進來,神色從容。他其實已經非常厭倦時下這種隔三差五就要弄一次的歌舞飲宴,但是沒法,這便是這個時代的典型特徵,最普遍也是最主流的社交場合,他只能慢慢適應。 張瑄的到來,吸引了很多賓客的眼球,尤其是一些權貴家的夫人和小姐們,更是目光熱烈地匯聚在張瑄身上,紛紛交頭接耳地對張瑄進行品頭論足。有些,甚至歡聲笑語,遠遠地向張瑄揚手打著招呼。 張瑄名門出身才名遠播,又得皇帝看重,兼之人才英挺,才貌雙全,已經成為很多長安未婚女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與楊勳這種權貴子弟相比,張瑄其實更具有「吸引力」。 見張瑄進場竟然搞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楊勳坐在那裡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卻微微皺了皺眉,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 縱然張瑄此刻是楊國忠的門生,風頭也不能超過自己這個楊相長公子,更何況張瑄不識抬舉、枉費其父一番提攜、注定是一場悲劇——這麼一個空有虛名的白衣士子,他又憑什麼這麼得意?這是楊勳此刻的真實心態。 楊勳不善的目光投射過來,張瑄很快就察覺到了。但他只是瞥了楊勳一眼,淡然無動於衷。 楊勳回頭掃了陳和一眼。 陳和先是一怔,旋即就明白了楊勳的意圖。立即起身向張瑄招了招手,「張瑄,楊公子在此。」 陳和的意思很明顯了,你張瑄不是依仗著楊家的勢力囂張嘛,現在楊國忠的長公子在這裡,你這還不乖乖過來請安問好? 張瑄腳步一滯,回頭淡然望著陳和,哦了一聲,隨意向楊勳拱了拱手,卻不發一言,繼續向玉真公主的主位行去。 楊勳沒有料到張瑄竟敢如此不給他面子,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忍不住低低冷哼了一聲。 張瑄走過去向玉真見禮,玉真猶豫了一下,正想讓人給張瑄調換一下坐席,卻見張瑄已經坐了過去。 因為同為年輕一輩,所以張瑄的坐席也安置在這一邊,緊挨著楊勳和陳和。 …… …… 飲宴還是那番套路。先是玉真做一番冠冕堂皇的開場白,阿不思父子發表「感言」致謝道場賓客,然後歌舞樂起,靡靡之音充斥於全場之中。 張瑄淡然趺坐,自斟自飲,很少與週遭的權貴子弟搭腔說話,偶爾與裴徽笑著談談心。 陳和一直冷視著張瑄這邊,他心裡其實頗有些詫異:這張瑄明明是依仗楊家權勢起家的人,最近又有楊國忠親自向皇帝舉薦為官,但他對楊勳的態度又何以如此淡漠;而反過來說,楊勳對他似乎也並不怎麼買賬。 楊勳心裡一直憋著一股火。一來是因為張瑄之前不識抬舉拒絕投入楊國忠門下,別人不知楊家人「甘苦自知」;二來是今日張瑄沒有對他逢迎一二,態度甚是倨傲。 但這股火,卻不知道該怎麼發洩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楊勳見阿不思的兒子被皇帝剛冊封為中郎將、河西兵馬使的阿斯那笑吟吟地舉著酒盞走過來,竟然向張瑄拱手見禮,「子瞻老弟,承蒙捧場,感激不盡。」 第一卷長安風雲 第078章真性情真風骨 第078章真性情真風骨(第三更求收藏推薦) 張瑄笑著起身還禮道,「阿斯那將軍,你我在長安重逢,乃是喜事。當痛飲三杯!」 阿斯那粗獷地朗聲笑著,「然也。當與公子痛飲三杯!」 兩人站在那裡相飲,引來不少關注和疑惑的目光,不知道阿斯那這個胡人怎麼又跟張瑄扯到了一起。 「子瞻老弟的提點救命之恩,阿斯那終生難忘……他日若是有用得著某家之處,阿斯那萬死不辭!」阿斯那再次躬身為禮,「吾等來日方長,容某家徐徐報之。」 阿斯那轉身離去,張瑄望著阿斯那的背影,也笑著準備歸坐。突然見楊勳那陰狠地目光投射過來,臉上的笑意也瞬間斂去。 陳和在一旁見兩人似乎要「摩擦」出些許火花來,不由心頭一動,當即竟向裴徽嘖嘖笑道,「裴公子,令師如今春風得意馬蹄疾,在這長安城裡,這風頭年輕一輩中恐怕是無人能及了……」 裴徽皺了皺眉,知道陳和心懷叵測有意挑起楊勳和張瑄的矛盾,就沒理他,只是淡然一笑,然後就扭過頭去。 張瑄也聽見了這話,心裡冷笑著,卻是神色不變地逕自舉杯遙遙與對面不遠處的王維致意,然後舉杯一飲而盡。 他的這番淡然姿態,直接誘發點燃了楊勳心底那一絲漸漸膨脹起來的心火,他重重地放下酒杯,回頭掃了裴徽一眼皺眉道,「裴徽,汝好歹也是楊家子弟,要多顧及一下楊家的顏面,不要整日裡跟在人家背後被人當猴耍才是……這等攀龍附鳳的無恥之徒,言過其實,某勸汝還是遠離一些的好!」 楊勳雖然沒有題名道姓,也沒有直接沖張瑄來,但傻子都能聽明白,他這「數落」嘲諷的就是張瑄。裴徽臉色一變,有心反駁,但他嘴拙臉皮又薄,一時間雖也激動得滿臉漲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張瑄慢慢放下手裡的酒盞,回頭來望著主動挑釁的楊勳,眸中閃過一絲鄙夷和冷漠。 楊國忠固然如今氣焰沖天,很少有人敢招惹,但張瑄卻不怎麼拿他當回事。如果要說這大唐朝野上下有真正不把楊國忠和楊家人放在心上的人,必是張瑄。 楊國忠的權勢再大,但維繫的時間也不長,前前後後不過是短短兩三年的時間,安史之亂爆發不久,楊國忠也就走向了窮途末路。 不要說有皇帝的暗示在前,張瑄知道自己的仕途已成定局;而縱然是沒有皇帝的暗示,他也斷然不會在一些原則性的問題上向楊國忠妥協。至於向楊家討好獻媚當奴才,那絕對是更加不可能了。得罪楊國忠又能如何,大不了等上幾年待安史之亂過後再出仕為官,反正自己還年輕。 一念及此,張瑄神色平靜語氣平淡地向裴徽微微一笑,「裴徽,有些話不必放在心上。男子漢大丈夫,人生在世只要站得直做得正,又何懼那些流言蜚語?」 「至於說攀龍附鳳之徒,這長安城裡還真是有不少……李家得勢跟李家,楊家得勢追楊家,明明是奴才卻偏偏裝得清高,且看某些人趨炎附勢的嘴臉,真是白瞎了父母所賜的這幅面皮。」 張瑄話語鋒利,不屑一顧的目光從陳和身上掃過,陳和陡然漲紅了臉,嘴角輕輕抽搐起來。 「其實這年頭,投機鑽營攀龍附鳳也是一種本事……不過,得勢之後還是要多想想,今日之榮華富貴、今日之錦衣玉食,究竟是從何而來,亦要衡量一下自家到底是有幾斤幾兩,該裝的還是要裝,不要太過得意忘形暴露了市井流氓的本性……」 張瑄輕描淡寫地說著,倒是把一旁的裴徽說了一陣汗顏。 張瑄把「攀龍附鳳之徒」又拋回來還給了楊勳,語含機鋒,嘲弄的是楊國忠投機鑽營的從政「履歷」,雖明知張瑄嘲弄針對的是楊勳,但也為楊家人的裴徽聽著也是「與有羞焉」。 張瑄夾槍帶棒的話語就像是一把利劍一樣戳到了楊勳的痛處,楊國忠出身不好且是指望裙帶關係起的家,一直都是朝野間的笑料,楊國忠自己或許感覺不出什麼,但自命不凡讀了幾年書的、自詡為貴族出身的楊勳,最忌諱和最敏感的就是這個「出身問題」。 楊勳惱羞成怒地握著酒杯,怒視著張瑄壓低聲音斥道,「無知孺子,汝囂張個什麼勁頭?既然汝不識抬舉,那麼,楊府的大門就不再給你敞開,某家倒是要看看,汝這所謂的長安第一才子,將來會不會鬱鬱終生、至死也換不來一個體面的出身?」 「不要以為與崔家結了親,攀上了玉真殿下的高枝兒,就可以囂張得意了。只要家父在朝一日,汝就沒有出仕為官的一日,你們張家更不要再想出頭之事!」 楊勳的聲音並不大,但陳和等圍攏在他身邊的青年士子卻都聽得清清楚楚。陳和心頭大喜,心道:鬧了半天,原來這張瑄已經跟楊國忠鬧翻……原來如此!既然這張瑄沒有楊國忠撐腰,他又算個鳥啊? 想到這裡,陳和頓時冷笑著舉杯向楊勳邀飲道,「大公子,何必跟這種小人一般見識,爭這嘴頭上的一時短長。待來日……且看他還怎麼囂張!」 週遭幾個權貴子弟也紛紛附和。 裴徽有些擔心地望著張瑄,張瑄突然探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笑道,「稍安勿躁。裴徽,吾輩士子,縱然做不到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也起碼該保持幾分真性情,幾分讀書人的風骨。」 「至於在下的出仕問題,就不勞楊公子操心費神了……將來的事情,誰也很難說得清楚,不過,張某可以明確的告訴諸位,在下絕不會投入別人門下當奴才,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了。」 …… …… 這一群年輕士子方面的動靜,也引起了玉真等人的關注。雖然聽不清他們在爭執什麼,卻也隱隱猜得出,以楊勳為首的一幫權貴子弟正在孤立和「圍攻」張瑄。 玉真皺眉望著這廂,卻聽不遠處傳來一陣凌亂匆忙的腳步聲。 抬眼一看,竟然是許久不曾在公眾場合露面的太子李亨,李亨臉色微紅大步走來,身後跟著三五個太監和兩三個宮女,其中一個太監正是高力士手下的執事太監李靜忠,即後世被李亨重用的大太監李輔國。 第二卷步步驚心 第079章文武兼職 第079章文武兼職 李亨身材高大,姿容厚重英武,寬額方臉,氣度不凡,其實遺傳了李隆基的很多優秀基因,在李隆基的眾多子女中,李亨算是人材最出眾的一個。 只是李亨性格軟弱,在皇帝李隆基的強勢之下,更是顯得唯唯諾諾,非常不堪。 當然,話說回來了,如果李亨跟其父一樣強勢,說不準早就被廢了。這軟弱無能,也或許是李亨賴以保護自己的外衣。 在李隆基不斷地「敲打」和李林甫不斷地「構陷」的夾縫中,誠惶誠恐地低調做人,這構成了太子李亨過去很多年的生活縮影。尤其是張煥案後,李亨更是心驚膽戰,唯恐哪天就要被廢,所以閉門不出,從來不與外界交往,幾乎淡出了大唐朝廷的視野。 當前的局勢是皇帝太強勢太霸道、權臣太專權,李林甫一死馬上就又起來一個楊國忠,東宮一脈倒成了可有可無的。以至於在很多時候,世人都有意無意地忽略了李亨這個未來儲君的存在。 亦或者,多數大唐權貴和皇室中人都認為,李亨的儲君之位並不穩固,隨時有被驅逐的可能。 但今天,李亨卻堂而皇之出現了,這是他近一年來頭一次在上流社會的場合中公開拋頭露面,眾人皆吃驚地凝望著李亨,現場的氣氛頓時變得古怪和沉悶起來。 按說,李亨作為東宮太子,天子一人之下的大唐儲君,他之出現,在沒有皇帝的場合中,就是天字第一號人物。見到李亨,眾人應該立刻起身行禮,但奈何此刻的李亨實在是沒有這種威懾力,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李亨大步走到玉真公主跟前,略微躬身,「李亨見過玉真皇姑。」 玉真公主也是有些吃驚,她遲疑了一下,旋即起身還禮道,「太子殿下駕到,玉真有失遠迎,還望太子恕罪。」 玉真這一起身,方才「驚醒」了眾人,眾人也便趕緊起身躬身行禮,齊聲呼道,「臣等(臣妾)拜見太子殿下!」 「諸位免禮,免禮。」李亨非常謙卑地笑著,擺了擺手又道,「玉真皇姑,父皇聽聞皇姑在玉真觀設宴,便讓李亨過來也湊個熱鬧,呵呵。」 李亨說話間,兩道複雜的目光卻是找尋間慢慢落在了張瑄的身上,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亨打量著張瑄,張瑄其實也在暗暗打量著這個「久仰大名」的太子李亨,後來的唐肅宗皇帝。 在張瑄看來,這歷史上的李亨實在是一個可憐蟲,好不容易當即位當上皇帝,在位五年卻又死於宮廷政變,一生可謂非常淒惶之極。 但實地一觀,張瑄憑直覺,卻又覺得這李亨似乎又並不像史書上所記載的那樣不堪。他的神態謙卑,目光卻是閃爍間隱隱投射出一絲精光,外露出來的軟弱無能更像是一種無奈式的韜光隱晦。 想來也是,在李隆基的無比強勢之下,在大唐權臣的步步擠壓之下,屬於李亨的空間已經不多,他如果不保持謙卑和低調,太子的位置肯定保不住。而之後,如果沒有安史之亂爆發後導致大唐國力衰弱,皇帝對於朝廷和全國形勢的掌控力削弱,他的悲劇也未必會發生。 一念及此,張瑄的心神倒也安定下來。他的人生之路還很長,路要一步步地走,不能好高騖遠。在當前的局勢下,選擇處於第三方的東宮出仕,相對來說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至於李亨,能調教則調教,如果實在不堪調教,那終歸也是一塊踏腳石。 李亨突然笑了,回頭瞥了太監李靜忠一眼。 李靜忠趕緊取過皇帝的聖旨,雙手高高舉起,尖細的嗓音在空場上迴盪著:「皇上有旨,張瑄接旨。」 張瑄心知肚明,知道冊封自己入東宮出仕的詔書到了。而皇帝選擇在這個時機宣佈,同時還讓太子「出台」,這擺明了別有用心。 這個老奸巨猾的皇帝,說到底還是把所有人都當成了他棋盤上的棋子來任意操控……豈不知,他本人才是這盤亂世降至的棋局上最大也是最悲劇的一顆棋子。張瑄心裡暗笑,卻是深色恭謹地拜倒在地,「張瑄接旨。」 除了太子李亨之外,包括玉真公主在內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皇帝為什麼又有聖旨下達給張瑄,難道…… 「……張瑄才思敏捷,品性端良,堪為天下士子表率……朕親薦拔,敕授張瑄為東宮司議郎、太子親勳翊衛昭武校尉,輔佐東宮堪習朝政國事……」 李靜忠宣佈完聖旨,張瑄有些意外地叩首謝恩。 東宮司議郎是東宮文官系統的職位,而太子親勳翊衛則是太子所屬的護衛,屬於武官系統,李隆基此番讓他「文武兼備」,究竟是厚加恩賜重用還是別有用心? 更吃驚的還是在場的一干權貴士子。張瑄竟然出仕東宮……不僅出仕東宮,還文職武職一起獲得,這似乎意味著……意味著皇帝似乎要培植張瑄作為東宮輔臣之首啊。 但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東宮莫非要出頭了?多數老於世故精於權術的長安權貴和皇族中人都悚然一驚,再次望向李亨的目光中便多了一些東西。 而年輕一輩人的心機則沒有那麼深,受視野和見識閱歷的限制,不會看得那麼長遠。 原來這張瑄竟然搭上了東宮的線……難怪這麼肆無忌憚,但這又如何?東宮太子——哼,一個軟弱無能的花瓶擺設而已,還真當成一根高枝兒?笑話!楊勳心裡冷笑著,張瑄被任命為東宮輔臣,他固然吃驚卻並不在意。 …… …… 「臣張瑄,拜見太子殿下。」 唐朝五品官以上叫冊封,五品官以下叫敕封。張瑄接受敕封,接受了綠袍冠帶,自去更衣穿戴整齊後,再次出場正式以臣子的身份拜見李亨,這是起碼的禮儀,不可廢。 李亨目光複雜地凝視著張瑄,微笑著起身扶起了張瑄,「子瞻不必多禮,本宮聽聞子瞻博學多才,有子瞻在東宮,本宮研習聖賢之書倒是有了先生。」 與眾人的感受不同,李亨對於李隆基安排張瑄來東宮任職,頗有疑慮和畏懼。隱隱覺得這是皇帝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一顆釘子,心裡其實對張瑄還是有些許排斥和提防的。 張瑄微笑著,李亨此刻的心態他一清二楚。事實上,李隆基也未嘗就沒有這種深層次的考慮。不過,張瑄會不會真的老老實實當皇帝的棋子,那就是後話了。 第二卷步步驚心 第080章楊國忠送禮 第080章楊國忠送禮 宴會很快結束,李亨也沒有多留,旋即與玉真公主告辭而去。臨走的時候,倒是跟張瑄好一陣熱情的盤桓,要張瑄明日一早便入東宮入職,張瑄自然答應下來。 與眾人一起送走了太子李亨,張瑄也要離開。 「殿下,張瑄告辭了。」張瑄向玉真公主施禮道。 玉真朗聲一笑,「子瞻,去吧。本宮知你行事有度自有主張,有些話就不囑咐你了。切記今後入職東宮,要更加小心謹慎行事便可。」 說完,玉真笑容一斂,壓低聲音道,「汝雖為東宮輔臣,但實為皇上臣子……這一點,汝要切記切記,不可失了分寸。」 對於玉真的關懷和提醒,張瑄心裡還是頗感激的。他點了點頭,「張瑄明白,殿下的教導看顧之恩,張瑄沒齒難忘。」 「你這小廝,怕是早就心中有數了……倒是本宮前番多此一舉了。」玉真嫣然一笑,「你是穎兒的夫婿,本宮看顧你也是正常。汝要有心,將來對我家穎兒好一些,便是償還了本宮的情分。當然,汝要敢欺負穎兒,本宮絕不饒你。」 張瑄嘿嘿一笑,望著站在玉真身後俏臉微紅的崔穎,「張瑄不敢。」 說完,張瑄從袖口袋裡掏出一個鼓鼓的錦囊來遞了過去,崔穎一怔,卻是乖巧地立即收了起來。玉真笑吟吟地望著二人,還當是張瑄送些小禮物給未婚妻,這也屬於正常,也就沒放在心上。 張瑄匆忙而去,在場外遇到了正在慇勤送客的阿不思父子。 阿不思今後要長居長安城做一個富家翁,自然對張瑄這種長安新貴人的態度極其友好。況且,他們家族之所以能渡過危機,張瑄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阿斯那的態度則更加慇勤,經過了方才皇帝當眾下詔敕封的一場,張瑄在阿斯那心中的地位越來越重。別看接觸不多,但張瑄的心胸謀略和果決膽識,卻給阿斯那留下了終生難以泯滅的印象。 如果沒有當日張瑄的「提點」,阿斯那絕對不會勸說父親鋌而走險走了這麼一招險棋,而倘若不走這一步,他們父子的身家性命和權勢富貴或許就化為了泡影。 這樣的人物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絕非池中之物。如果說之前這還只是一種虛無的預感,那麼現在就上升為了一種理智的判斷。阿斯那拿定了主意與張瑄刻意交好,以備將來。 「司議郎大人,今日被皇上敕封,他日青雲直上前途不可限量啊……」阿斯那嘿嘿笑著,上前去親熱地挽起張瑄的手來,兩人一起並肩行去,「阿斯那是粗人,不會拐彎抹角,有話就直說了——司議郎大人對我阿家有再造之恩,他日阿斯那必將誓死相報……家父在長安,還請大人看在阿斯那的份上,多加看顧一二。」 阿斯那的刻意交好張瑄自然心知肚明,只是阿斯那這個胡人雖有心計,但相對來說,性情還算是直爽真誠,這樣的人應該比長安城裡這些彎彎繞繞花花腸子的權貴們更加值得信任。 「阿將軍過獎了……蒙將軍不棄,張瑄自當真誠以報。」張瑄微笑著。 「好了,某家就送司議郎大人到此,某家在長安還在盤桓幾日,改日再請大人飲宴相聚。」阿斯那鬆開張瑄的手,拱手為禮。 張瑄也拱了拱手,笑道,「阿將軍離京赴任,張某自當恭送。就此告辭,回見。」 …… …… 皇帝允准御史大夫石清的上奏,任命張瑄為東宮司議郎兼太子親勳翊衛昭武校尉——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長安上下,朝野震驚。 東宮淡出朝野視野很久了,如今皇帝突然為東宮任命了一個屬官,這又將世人的視線吸引到東宮李亨方面來。由此,多數朝臣隱隱感覺到,皇帝似乎又開始傾向於扶植東宮一脈了。 楊勳回到府中,自然在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稟報給了父親楊國忠。楊國忠聞報臉色驟變,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沉默了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張瑄入東宮做官倒也不算什麼,但對於善於揣摩聖意的楊國忠來說,他從中察覺到了皇帝對他乃至對整個楊家的某種忌憚猜忌之意。 「父親,張家那小子肯定是玉真公主引薦入東宮的……這小廝以為傍上了東宮太子的高枝兒,就得意囂張起來……父親,兒子以為該給他點顏色看看了,要不然,父親大人的權威何在?」楊勳試探著輕輕道。 「放屁!」楊國忠突然就暴怒道,「你懂個屁!張瑄入東宮這顯然是皇上安排的,而這樣看來,張瑄拒絕拜在老夫門下,也是出自皇上的授意。這意味著什麼,汝可知曉?這意味著皇上對老夫、對楊家產生了猜忌!」 「張瑄有皇上撐腰,老夫去壓制張瑄,豈不是公開與皇上作對?」 楊國忠惱火地擺了擺手,斥責道,「滾下去反思反思,讀了那些破書都餵狗了,有啥用?」 楊勳被楊國忠罵了一個狗血噴頭,面紅耳赤地垂著頭正要離去,卻聽楊國忠又斥道,「老夫要進宮求見貴妃娘娘。汝去一趟張家,送些禮物給那張瑄作為賀喜。記住,日後不要跟張瑄衝突——混賬東西要記住老夫的話,咬人的狗是不會叫的……」 …… …… 張瑄出門的時候還是一介白衣士子,而回府的時節,卻有了敕命官職在身著了官衣。東宮司議郎兼太子親勳翊衛昭武校尉雖然級別不高,只是正六品,但皇帝親自下詔薦拔充入東宮,提攜培植的意味明顯,誰又敢小視? 而對於日漸沒落的張家來說,張瑄出仕的意義更是重大。 張家人得到消息,舉家歡慶,歡欣鼓舞。張府打開中門,張九鳴和張九皋這兩個長輩親自趕了過來,與柳氏、張煥、張寧等一起並肩站在府門外,等候張瑄回府。 張瑄在馬車上看到自家長輩都迎出府來,且打開了中門,兩排家人興高采烈地排在兩廂,如此興師動眾地迎接自己,不由一陣汗顏。 他趕緊跳下車來,小跑了過去團團見禮,「叔父大人,母親,二位兄長,這讓張瑄如何敢當?」 第二卷步步驚心 第081章走馬上任 第081章走馬上任 張瑄得官而歸,就目前而言,成為張家全族最有希望衝擊權力巔峰的後一輩,有隱隱取代長子張煥成為長安張府對外話事人的架勢。 不過,張煥因此並沒有感到「嫉妒」,而是由衷的欣慰和高興。要知道,隨著張瑄的青雲直上,日漸落魄的張家就會再振雄風,恢復當年張九齡為相時的勝景都不是沒有可能的。最終,獲益的還是張家的所有人。 當日,張府盛宴慶祝,盡歡而散。而宴會進行到一半時,楊國忠的兒子楊勳竟然親自帶著禮物代表右相楊國忠前來賀喜。楊國忠的這個態度,倒是讓張瑄心頭一動,又對他高看了一眼。 果然是一代梟雄,能屈能伸、能上能下、能大能小,單是這一點,就不是常人所及。 不過,楊勳的態度顯然有些勉強。楊國忠的這個兒子雖然讀了幾年書,但膽識謀略比起乃父來,還是差了很大的一截。 第二日上午,張瑄便去吏部衙門辦理了相關「入職」手續,正式就職成為東宮輔臣。 不過,當天上午趕到東宮並初步瞭解了一些情況之後,張瑄發現,東宮的情況顯然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糟糕。 與大唐朝廷的官職系統相比,東宮官職系統就相當於一個「小朝廷」,其職司衙門的設置模仿朝廷部、府、司、監等諸衙。設詹事府總管東宮官吏和政事,相當於中書門下和尚書省六部,有著複雜和完備的系統。 但現在李亨的東宮輔臣體系卻形同虛設,太子詹事府空有其名而無其實,很多文官官職位空缺,如太子左右贊善大夫,太子賓客等等。而武官系統就更是莫提了,所謂太子親勳翊衛,只有一個在家養病的兵曹還不在崗,張瑄這個昭武校尉幾乎是一個光桿司令。 張瑄圍著東宮轉了一圈,忍不住暗暗歎息。放眼整個東宮,輔臣、雜役、太監宮女和侍衛統統加起來,滿打滿算不會超過200人,太子李亨局面之慘淡,怕是比一些普通的皇子都不如。 由此可見李亨的地位是何等低下。當然,這一方面是李隆基有意無意控制的結果,另一方面也是李亨自我保持低調的高姿態,做給皇帝看的。 某種意義上說,現在的張瑄幾乎就相當於東宮的文武輔臣系統的領銜者,他之下還有一個從六品的太子舍人孫岳。 …… …… 張瑄慢慢走進李亨的書房,東宮雖有正殿,但李亨召集屬下議事卻從來不在正殿,以示謙卑。說到底,還是有意做給皇帝看的。 拉拉雜雜十七八個低級官吏低眉垂眼地分坐在書房裡,而李亨則手握書卷高居書案之後,神色坦然中隱隱透射出幾分落寞和無奈。 而李亨身後,則站著一個身材中等膚色黝黑面露精明之色的太監。張瑄掃了一眼,知道那也是一個記憶中的歷史名人——後來被李亨倍加寵信而禍亂宮闈的大太監魚朝恩。 他並非不喜排場和權勢,只是這些年,他東宮的輔臣越來越少,除了陞遷調走的,就是被李林甫誣陷下獄的,而空出來的缺,皇帝和吏部又不給補,他也無可奈何。最後索性放開心胸,聽之任之安於淒惶了。 見張瑄進來,其他幾個官吏都笑著起身相迎,只有太子舍人孫岳猶豫了一下,很是勉強地抬了抬屁股欠了欠身,向張瑄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張瑄笑著跟李亨見禮,又向眾人打招呼,清澈的目光從孫岳身上掃過。他是何許人,兩世為人,胸中自有常人難及的乾坤,孫岳為什麼對他的態度有些「不尷不尬」,他心知肚明。 道理很簡單,在他到任之前,這東宮一系,基本上是孫岳來做主。雖然東宮清閒,但擁有話語權的官吏還是有些「實惠」的。可張瑄一來,孫岳的權力就要移交了。如此一來,他心裡不爽是自然的。 而據說孫岳還是太子張良娣的親戚,也算是東宮李亨信得過的近臣,在東宮做事多年,自認資歷深、有後台、得信任,怎麼可能太把張瑄這個品秩只比他高一級的年輕人放在心上? 所以,從張瑄踏進東宮來的一刻開始,孫岳的態度就不鹹不淡,流露出深深的牴觸。 只是張瑄是皇帝敕封的上官,他縱然心裡再不以為然,卻也不敢公開表現出來。 …… …… 李亨慢條斯理地說了幾句客套話,算是正式向眾人介紹張瑄,接受張瑄融入東宮系統的「官方表態」。張瑄一直默然聽著,待李亨的話一說完,他便起身向李亨深施一禮,大聲道,「太子殿下,按照朝廷禮制,殿下議事理政,應在東宮正殿……臣張瑄作為東宮司議郎,掌侍從規諫、駁正啟奏等一干要務,特此請殿下移駕正殿。」 李亨一怔,旋即尷尬地笑了笑,「子瞻,不必如此了。朝廷是朝廷,東宮是東宮,這規矩嘛亦可通權達變。況且,本宮已經習慣在書房議事了,這正殿不去也罷,呵呵。」 張瑄搖了搖頭,再次躬身為禮,堅持道,「殿下,禮不可廢。殿下作為一國之儲君,言行舉止皆要遵從禮制,方可彰顯威嚴……臣職責所在,不敢疏忽值守,還請殿下移駕正殿!」 李亨皺了皺眉,心道:你當是本宮不想排場、不想在正殿擺一擺太子殿下的權勢?只是怕今日本宮的排場剛擺起來,興慶宮那邊就會不高興。 孫岳乾咳了兩聲,突然插話道,「張大人,東宮正殿一向疏於打理,一時間亦難以使用,殿下多年來習慣在御書房議事,已經形成了規矩。東宮的規矩就是這般,大人又何必這般教條?」 孫岳眼眸中閃過一絲嘲諷,心道真是年幼無知的書獃子,頭一天上任,狗屁都不懂,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這東宮裡,怎麼著也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還口口聲聲朝廷禮制?禮制個屁呀,真要遵禮制,這東宮又何至於破敗冷清至此? 他卻不知,張瑄年輕的軀殼裡卻隱藏著一個兩世為人的成熟靈魂,他每做任何一件事情都不是沒來由的衝動之舉。今日張瑄突然藉著「禮制」的幌子,主動「進攻」,無非就是想看看誰自己跳出來,然後順勢打壓並立威。 張瑄心裡很清楚,從東宮目前的情勢來看,「調教太子」暫且先不急,先要在東宮站住腳。而要想站住腳,只有在這東宮打開局面,否則他幹什麼事都要受到掣肘。 第二卷步步驚心 第082章立威 第082章立威 安史之亂迫在眉睫,留給張瑄的時間不多了。此時此刻,為大計,必須要採用雷霆手段。 見果然是孫岳自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張瑄嘴角浮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冷漠笑容。 他轉頭望著孫岳,淡然道,「孫大人,朝廷禮制不可廢。太子殿下乃是一國之儲君,無上尊崇,舉止用度皆有禮法可循,怎可小視?殿下或可疏忽,但吾等作為輔臣,職責所在,又豈能不納諫?」 「正殿乃是東宮理政之所,大唐儲君權威所繫。怎可疏於打理?如此,便是臣下的失職!論起緣由,孫大人之前料理掌管東宮事務,其實難辭其咎!」 張瑄言語鏗鏘,氣勢凜然。 孫岳沒有想到張瑄會直接扣了一頂大帽子過來,而且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留,當著眾多同僚和下屬很是下不來台,不由氣急敗壞道,「張司議郎初來乍到,焉知東宮情況……東宮之事多少年來都是這般,有殿下做主,與本官何干?」 張瑄冷笑一聲,「與孫大人無關?虧你好意思說得出口!」 「作為輔臣,汝入職東宮的職責為何,看來孫大人都是遺忘得一乾二淨了。殿下違例,臣下納諫糾正;殿下疏漏,臣下提醒恭迎;殿下有所不為,但臣下必要有所為!這才是恪盡職守,以盡臣子本分!否則,要臣下何為?……請問孫大人的職責盡在何處?臣下本分又何在?」 張瑄嚴詞厲色,口鋒如刀,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把孫岳說得掩口無言,臉色蒼白,羞怒交加,連嘴角都抽搐了起來。 張瑄將孫岳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其他幾個東宮官吏心裡都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這年輕公子哥兒的手段不簡單吶,難怪是皇帝破例親自薦拔敕封的人物。 李亨一直坐在那裡默然旁觀著,沒有開口制止。他膽怯怕事,又一直處於李隆基的威權壓制之下,心裡一直擔心張瑄是皇帝派來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一顆釘子,見張瑄如此強勢,就更加疑懼。 李亨書房裡的氣氛頓時變得壓抑和沉悶起來,能隱隱聽見眾人急促的喘息聲。孫岳望著李亨,本來還指望李亨能幫自己說幾句話,卻不料李亨竟然保持著異樣的沉默,不由心下惶急又是氣苦,忍不住顫聲道,「殿下,張良娣命臣出宮辦事,臣先退下了。」 李亨皺了皺眉,還沒有說什麼,卻聽張瑄又沉聲道,「**不干政,這是高祖皇帝立下的規矩,也是我大唐禮制所在。張良綈有事,自有宮女、太監和雜役去應承署理,孫大人這個太子舍人乃是太子堪習理政的輔臣,拿著朝廷俸祿的從六品官員,不是太監宮女,當知做事之本分!」 孫岳面紅耳赤起來,氣得哆嗦著手指著張瑄道,「張瑄,爾不要欺人太甚!」 「本官恪守朝廷禮法,倒成了欺人;孫大人玩忽職守,倒成了冤屈?」張瑄淡然一笑,凝視著孫岳冷冷道,「今日之事,本官自會上奏有司知悉,請有司裁決。」 聽了張瑄的話,李亨心裡一個激靈,再也不保持沉默,而是輕輕拍了一下桌案,斥責道,「好了,不要再吵了。孫岳有失職守,其罪不小,但本宮亦有責任……姑且這樣吧,日後如有再犯,定上報禮部和吏部嚴懲不貸。」 「本宮累了,今日議事就到這裡吧。」 李亨擺了擺手道,「都散了吧。」 一眾東宮官僚神色複雜地起身向李亨施禮,然後退下,唯有張瑄沒有離開。 李亨皺了皺眉,「張瑄,你也退下吧。你方到任,諸事不必急於一時……」 「殿下,臣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要與殿下單獨談一談。」張瑄躬身施禮,然後抬起頭來氣定神閒地平視著李亨,神色從容。 「你說吧。」 「先請殿下恕臣言語冒犯之罪,臣方敢言。」 李亨一怔,上下打量張瑄良久,神色閃爍良久,才歎了口氣輕輕道,「張瑄,汝有何話但講無妨,本宮絕不怪你。」 「如此,臣就斗膽直言了……殿下自開元二十六年被立為大唐儲君,至今已十四年矣。這十四年來,殿下固然恭謹守禮、謹小慎微、甚至可以說是忍辱負重,但奸佞之徒對於殿下的構陷仍不絕於耳,至今也難以消停。何以?」 「以臣之見,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便是,殿下謙卑有餘,忍讓過度。猶如之前李林甫,屢次三番欺壓到殿下頭上,但殿下卻多以沉默而告終……久而久之,這長安城裡,人竟皆不知有太子殿下!」 李亨聽了張瑄這話,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心道本宮何嘗想要忍讓?只是你一個少年人何嘗知曉,若是本宮不能忍讓,這東宮的位子怕是早就保不住了。李林甫如何敢拿本宮開刀,無非是父皇的有意縱容罷了。 李亨想到這裡,抬頭掃了張瑄一眼,目光中的複雜之色落入張瑄眼裡,張瑄稍稍停頓了一下,旋即又壓低聲音輕輕道,「恕臣無禮。當今聖上英明神武,文治武功冠絕古今,這對於大唐天下而言是幸事,但對於殿下來說,卻未必……」 李亨眉梢一跳,心頭咯登一聲,猛然抬頭震驚地望著張瑄,臉色變得有些突兀的漲紅。 「殿下多年來忍辱負重,所依仗者,無非是皇上不會廢除殿下。李林甫多次構陷,殿下雖誠惶誠恐亦安然無恙……這讓殿下覺得,只要忍辱負重,來日這大唐江山還是屬於殿下的。」張瑄湊近一步,輕輕說著,「但請恕臣直言,如今之情勢,已經由不得殿下再……」 李亨的臉色更加漲紅,頭顱輕輕顫抖了一下。這位年方中年的太子,頭髮已有幾分脫落,間或有幾絲的花白,加上神情蕭索,竟給張瑄一種進入垂垂暮年的感覺。 李亨嘴唇哆嗦著,卻沒有開口,不過也沒有反對張瑄繼續說下去。 張瑄長出一口氣,決定趁熱打鐵,把「調教」進行到底—— 「聖上年逾七旬,年事已高,日漸考慮儲君之事。殿下的謹慎負重,固然是識大體、仁孝為先,但對聖上亦或者大唐朝廷而言,這卻是一種怯懦無能、難堪大任。」 「李林甫雖死,但楊國忠繼任,其權勢氣焰比李林甫有過之而無不及。兼之外臣藩鎮割據坐大,以安祿山為首者,謀逆之心昭然若揭……」 「殿下這儲君之位,外有強敵和權臣傾軋,內有諸皇子窺伺,倘若殿下繼續這般,臣以為,東宮地位難保。」 第二卷步步驚心 第083章坦誠相對 第083章坦誠相對 李亨臉色一變,陡然間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斥責道,「放肆!張瑄,爾在本宮面前如此胡言亂語……難道就不怕本宮在父皇面前參你一本,治爾一個教唆太子心懷叵測之罪?」 張瑄神色不變,鎮定從容地望著神色變幻的李亨,淡淡又道,「殿下,治臣的罪容易,但恐殿下的儲君之位難保。」 「臣今日斗膽進言,實是有感而發、為殿下著想。臣可對天宣誓,臣對殿下如有貳心,當死無葬身之地。」張瑄朗朗而言,古人很重誓言,見張瑄竟慨然發誓,神清氣朗毫無懼意,李亨的疑懼自然是消散了很多。 「哎……子瞻啊,汝之忠言,本宮自是懂的。但是,汝並不完全知曉本宮的難處。」李亨長聲一歎,神情蕭索地掃了張瑄一眼,原本有些僵硬的身姿慢慢放鬆了開去。 「殿下的難處和苦衷,臣都知曉……但此刻生死關頭,殿下如若還不有所動作,必將……」張瑄也歎了口氣,「如今朝廷內臣專權橫行,外藩擁兵自重,各方勢力自成一體。而殿下這個儲君,則完全被排斥在權力圈子之外……若是有人暗結藩鎮和內臣,向皇上上書廢殿下而自立,殿下以為皇上會如何?」 「到了關鍵時刻,何人可為殿下說話?眾口鑠金之下,皇上……」 張瑄說到這裡,聲音已經變得極其低沉,「居安思危尚有一線生機,保持現狀只能坐以待斃——臣言盡於此,還望殿下三思!」 「殿下,臣先告退。」張瑄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如果李亨還是不開竅,他也不準備再說了。事不可為便不為——既然李亨真的是一個扶不起的劉阿斗,張瑄也便要立即轉變「思路」,另謀出路了。 張瑄轉身緩步向書房外行去。 他一步步走去,書房裡氣氛極其壓抑沉悶,能聽見李亨急促的喘息聲。 驀然,李亨突然開口顫聲道,「子瞻,留步,本宮有幾句話說。」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他果然沒有看錯李亨,這位一直蟄伏起來的太子殿下終歸還是有幾分野心的。 「殿下,臣在。」張瑄迅速回身躬身一禮。 「卿何故助我?卿又何能助我?」李亨的臉色微微漲紅,目光炯炯地凝視著張瑄,竟然也發散出了幾分凜然的氣勢。 張瑄淡然笑了笑,「臣出仕即為東宮之臣,不為殿下著想為何人著想?況且,臣與殿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殿下興則臣永為殿下之臣,而殿下亡則臣亦難脫株連之禍。」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又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臣以為,殿下大度雍容、仁孝為先,將來若登聖位,必是賢德之君,當是大唐萬民之幸。故而,臣願輔佐殿下,為天下延續大唐盛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臣雖年少,但胸懷報國之志……當務之急,殿下唯有自救,而臣所能做的就是出謀劃策、鞍前馬後任殿下驅馳而已!」 張瑄覺得自己這番話已經說得很坦誠了,意思無非是說,我如今跟你太子李亨綁在一顆繩子上,你倒霉我也要跟著倒霉,你掌權我也跟著沾光……利益攸關,助人就是幫己,這種坦誠的說辭顯然更有說服力,更能消除李亨心底潛藏的那絲憂慮。 果然,李亨苦笑著望了張瑄一眼,聲音慢慢變得柔和起來,「子瞻啊,話雖是這麼說,但……本宮……本宮又該如何呢?」 張瑄笑了笑,輔佐在李亨下方,舉起茶盞小啜了一口道,「臣以為,殿下首要做的是要樹立權威,積蓄力量!」 「殿下沉默得太久了,以至於很多臣屬都忽視了東宮的存在。這是一種非常危險的徵兆。殿下應當盡快敞開宮門,廣交內臣外將,爭取臣下的支持!」 李亨歎了口氣,「子瞻,如此談何容易。內政權柄被楊國忠一人所把持,此人一向視本宮為大敵;而這些年來,外將藩鎮都已有歸屬,本宮此刻下手,已經遲了呀。況且,父皇那邊……」 「殿下,楊國忠其實不足為懼。楊國忠之所以權勢沖天,說到底還是因為皇上的寵信。如若失去皇上寵信,楊家的基石一推就倒。」 「當今天下藩鎮,安祿山不提,安西節度使、西域大都護高仙芝早已投入他人門下,唯有北庭節度使程千里,河西節度使哥舒翰二人,殿下可圖之!」 「至於說皇上——殿下不有所為,如何能探知皇上的真心意?以臣之見,殿下的仁孝甚為皇上嘉許,只是殿下的魄力仍不足於取信聖聽。只要殿下按制而行,不逾矩、不冒犯皇上,凡事多向皇上稟奏請示,臣以為皇上定會支持殿下。」 李亨眼前一亮。其實張瑄說的,李亨也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他對皇帝的畏懼太深,由此就陷入了唯唯諾諾不敢輕舉妄動的心理誤區之中——皇帝是向讓他安守太子的本分,不要起謀權叛逆的心,但卻不是要讓他當懦弱的磕頭蟲。 「好!」李亨沉吟片刻,猛然一拍桌案,臉色的頹廢之色盡去,舉起茶盞向張瑄邀飲道,「子瞻……本宮今日與卿定下盟約,若是將來本宮事成,必不負卿!」 「臣當為殿下效死!」張瑄也神色凝重嚴肅地舉杯回應。 …… …… 與張瑄一席長談後,太子李亨立即有所行動。在他的授意下,張瑄一方面整肅東宮的官僚系統,抓內務整頓;另一方面徵得皇帝同意,持太子金牌,去兵部換了一紙文書,找上羽林衛大將軍霍青,從羽林衛調了一支彪悍驍勇的百人隊進入東宮,充作太子親勳翊衛。 這本是東宮應有的編制,太子應有的禮儀護衛,皇帝沒有反對,兵部和羽林衛大將軍衙門那邊,更是一路綠燈。 短短幾天的功夫,得到李亨信任和委託的張瑄,在東宮議禮制、定規矩、清舊習,採取雷霆手段多管齊下,一時間便將東宮上下調動運轉起來,一掃過去那種陰霾重重的落魄景象。 一石激起千層浪,東宮這邊的動作自然引起了大唐朝野的高度關注,而落入了一些有心人眼裡,這便馬上滋生出了深深的警惕——李亨究竟意欲何為? 皇帝默許了東宮的這一切,這讓李亨欣喜若狂,對張瑄的信賴更加深了一層。 第二卷步步驚心 第084章楊國忠的臭棋 第084章楊國忠的臭棋 時光飛逝,轉眼間張瑄入職東宮已經一月有餘。月餘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不過,對於張瑄來說,這足以讓他做很多事情了。 這一個多月來,他幾乎吃住在東宮,很少出宮回府。見他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輔佐自己和整肅東宮上面,李亨看在眼裡,心有所感,便徹底淡去了心底的最後一絲疑慮。 進入天寶十一載的這個冬天,長安城繁盛喧囂一如往昔,似乎跟往年也沒有什麼不同。 但對於某些人來說,這個冬天卻不怎麼舒暢。楊國忠就是其中一個。 楊國忠至今已經全部掌控起大唐朝廷的局面,朝廷大事小事不經他的手,幾乎不能運轉。只是楊國忠更加清晰地感知到皇帝對其、對楊家全族若有若無的忌憚和猜忌。 宮裡傳出消息來,說是皇帝有意免去楊國忠所兼任的劍南道節度使一職。其實楊國忠現在貴為大唐首屈一指、一人之下的權相,掌握大唐中央朝廷權力命脈,這個下層的節度使兼與不兼,無關緊要,但楊國忠主動辭去是一回事,皇帝有意免去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意味著皇帝的猜忌,意味著皇帝想要削他的兵權。 這一日,楊國忠不安於皇帝的猜忌,便進宮去求楊貴妃。 楊玉環這幾日身體不太舒爽,或許是因為進入冬季長安天氣濕寒的緣故。 原本按照往年的慣例,進入冬季,李隆基早該與楊玉環一起去華清宮溫泉過冬了,但今年因為楊玉環的身體不好,不便行動,便耽擱了下來。 楊玉環慵懶無力地半躺在床榻上,楊國忠則神色微微陰沉,趺坐在楊玉環的床榻之下。 「娘娘,國忠有一事相求……」楊國忠猶豫了一會,還是主動開了口。 楊玉環神色不變,其實對於楊國忠的來意早已知悉。李隆基削弱楊家的動作和跡象,還是她首先察覺出來。這一段時間,她明裡暗裡跟李隆基說了很多次,但李隆基都有意無意,沒有真正聽得進去。 「三哥有話便說吧,本宮聽著吶。」楊玉環心裡幽幽一歎。她本不是一個喜歡干預朝政、思量國事的女人,不喜歡這些蠅營狗苟和爭權奪利的事情——但楊家關乎她將來的後路,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管。 「娘娘,國忠聽聞陛下要免去某的劍南道節度使一職……」 楊國忠的話還沒有說完,楊玉環就柳眉兒一挑,輕輕插話道,「三哥,汝今貴為一朝宰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總攬朝政,無人能及……至於這下面的藩鎮節度使,該讓出來的還是讓出來吧,兼那麼多職也未必就是好事。」 楊國忠心內一急,心道你這娘們說的這是啥話?某家兼職多就意味著楊家權勢不倒,皇帝如今想要免某的兼職,表面上看是在削某的權力,其實是針對整個楊家。 「娘娘,國忠絕非是貪戀權力,只是……」楊國忠遲疑了一下,見楊玉環一副無精打采無動於衷的樣子,不由就改口道,「國忠願意辭去劍南道節度使職務,薦舉劍南道節度副使鮮於仲通繼任……還煩請娘娘在皇上面前通融一二,國忠感激不盡。」 楊玉環皺了皺眉,沉吟了一會才疲倦地擺了擺手道,「好吧,本宮就試試,但是皇上自有主張,本宮向來不干預國事……三哥你要做好思想準備才好。」 …… …… 黃昏時分。李隆基腳步沉穩臉色陰沉地走出楊玉環的寢宮,心情有些不爽,甚至可以說有些惱火。 他本想在楊玉環這邊安歇,但剛剛落座沒說幾句話,楊玉環就開始喋喋不休地在他面前為楊家爭取權力……他耐著性子聽了半天,逐漸就有些不耐煩,終於還是找了一個借口拂袖而去。 他固然寵愛楊玉環,但他畢竟是一個權力慾望極其強烈、善於弄權和專權、且有些剛愎自用的強勢皇帝,不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他已經決定逐步徐徐削弱楊氏,直到楊氏的權勢下降到一個他可以忍受的程度才作罷。以李隆基的心性,一旦做了決定就很難改變,很少有人能左右和動搖他的決定,哪怕是他無比寵愛的楊玉環也不行。 在李隆基看來,他已經賜予楊家太多太多,目前來看,楊家的權勢竟然隱隱凌駕於皇族李氏之上,這是李隆基所不能接受的。 可他還沒有真正做出動作,楊家的「反彈」就起來了,這讓李隆基感覺憤怒。 另一方面,楊玉環這些年幾乎從來不干涉國事朝政,就算是對楊家這些人,也基本上是李隆基為了討她的歡心,主動封賞賜爵的。所以,楊玉環最近屢屢「干預國事」,就引起了李隆基的無形反感和牴觸。 「混賬東西,朕還沒拿他怎麼著吶,竟然就蹦躂起來了……」李隆基站在宮外,回頭凝望著楊玉環寢宮那沐浴在落日餘暉下的華麗飛簷,冷冷斥道。 站在他身後的高力士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卻是沒有敢吭聲。只是他太瞭解皇帝的性情作風了,楊國忠此番真是走了一招臭棋,找上楊玉環讓她在皇帝面前「求情」,效果適得其反。 皇帝本來還沒下定決心免去他劍南道節度使的職務,還有一絲引起朝廷局勢不穩的擔憂,但如此一來,反倒是讓皇帝下定了決心。 「老東西,東宮這邊動靜如何?」李隆基突然回頭來冷冷地瞥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躬身行禮恭謹道,「回大家的話,太子爺最近整肅東宮,勤習政務……日日來興慶宮請安,一如既往。」 李隆基突然笑了,「張瑄這小廝倒是有幾分本事,去了沒幾日,便讓亨兒言聽計從……」 「老東西,傳朕的口諭,宣李亨和張瑄去御書房見朕。」 說完,李隆基大步而去。 高力士稍稍遲疑了一下,揮揮手讓隨身的太監李靜忠趕緊去東宮宣召,然後自己也加緊腳步追了上去。 …… …… 李隆基藉故離開,楊玉環心底非常失望,更加為自己的將來擔憂。畢竟她才三十出頭,而皇帝已經年近七旬,看上去身體健壯,其實過一日便少一日。皇帝在或許楊家無虞,她的寵愛也不減,但一旦皇帝歸天了呢?誰來庇護她這個顯赫一時的大唐歌妃? 第二卷步步驚心 第085章替太子索權要官 第085章替太子索權要官 太監李靜忠引領在前,李亨和張瑄在後,直入御書房。 御書房門外,李靜忠恭謹回頭一笑,「太子殿下,皇上在內等候,小的就不進去了。」 李亨習慣性地剛要微笑著跟李靜忠「寒暄」一聲,他一向是如此謙卑的,對於皇帝身邊的人哪怕是一個太監都不敢得罪。此時卻見張瑄在一旁皺眉搖了搖頭,李亨頓時想起張瑄連日來的「教導」,便定了定神,淡然一笑,矜持著率先飄然而入。 李亨的這番態度倒是讓李靜忠有些不適應。太子李亨一向謙卑有禮,如今怎麼突然也有了架子了? 李靜忠眉梢一跳,張瑄已經淡然笑著飄然走過他的身側,投過平和卻是居高臨下的一瞥。李靜忠心神一凜,趕緊又垂下頭去。 李亨和張瑄一前一後走進御書房,見李隆基正高坐龍椅之上,神色湛然地凝視著二人。不敢怠慢,趕緊大禮參拜下去,「兒臣李亨,拜見父皇,吾皇萬歲萬萬歲。」 張瑄也跟在李亨身後拜下,「臣張瑄拜見皇上。」 李隆基淡然一笑,揮了揮手,「罷了,平身。賜坐——張瑄,汝也歸座吧。」 「臣不敢。皇上和殿下面前,哪有臣的位置。」張瑄謝絕不坐,逕自走過去站在了李亨的身後。 李隆基深深地瞥了他一眼,卻轉頭望著李亨笑了笑道,「亨兒,聽說汝最近在東宮日日勤習國事,朕心甚慰。」 別看李隆基的話說得漂亮,但他的積威之下,李亨還是心頭一個激靈,生怕又引起了李隆基的猜忌,便趕緊誠惶誠恐地又起身道,「回父皇的話,兒臣之前疏於禮制,辜負父皇教導期望,心中汗顏慚愧。今恢復朝禮,督促東宮官吏料理政務……」 李隆基笑了笑,「很好。汝能遵從禮制掌理政務,日日勤勉不加懈怠,朕這心裡高興得緊。亨兒啊,朕已老矣,這大唐江山終歸還是要交到汝的手裡,但汝能不能守住祖宗創立的家國社稷,朕不放心吶……」 「兒臣不敢。父皇英年鼎盛,是大唐萬民之福。兒臣願永為父皇之臣,能日日侍奉在父皇身側,便是兒臣最大的心願了。」李亨當然要立即表示「謙讓」,類似的話他已經重複了無數遍,而早在十年前李隆基就說要扶植他走上前台掌握大唐權力,但至今卻始終都是說說而已。 「亨兒,汝為我大唐儲君……朕有些國務遲疑不決,便聽聽汝的意見。」李隆基突然口鋒一轉,淡然又道,「楊國忠如今身兼十數職,力有未逮,朕這幾日心裡思量著,該不該免去楊國忠的劍南道節度使一職,好讓其安心朝廷要務。」 這還是這麼多年李隆基頭一次以商量的口氣跟李亨討論國事,朝臣職務的任免。李亨心中一喜,卻是更加警惕和冷靜起來,他沉吟了片刻,這才斟酌著言辭小心翼翼地輕聲道,「父皇,兒臣以為楊國忠兼職太多,不利朝綱……不若免去楊國忠的節度使職務,另選他人,也好鞏固我大唐邊防。」 「哦?」李隆基笑著,又望著張瑄道,「張瑄,朕也聽聽汝之意見。」 張瑄心頭一動,卻是恭謹地行禮道,「皇上,事關朝廷重臣職務任免,臣職位卑微不敢妄議……」 聽到皇帝有意要免去楊國忠的節度使兼職,張瑄心裡馬上就意識到李隆基這是準備要削弱楊國忠(或者說是楊家)的權勢了,暗暗一喜。 李亨如今的局勢很艱難,內有楊國忠這個權臣加壓,外有安祿山這種藩鎮威脅,還有個別實力雄厚的皇子瞄準太子之位,可謂是內憂外患處在風雨飄搖之中。但皇帝打壓楊家一脈,對於東宮來說,卻是難得的機遇。 張瑄明白,李隆基絕非是真的要將楊國忠徹底打壓下去,而一定是感覺楊家的勢力太大,蓋過了皇族形成了潛在隱患,欲要稍稍壓制一下。而壓制楊國忠又要不能引起楊國忠的「騷亂」,這就需要一個第三方勢力來介入制衡——毫無疑問,東宮如今是李隆基最佳的選擇。 或者說,當李隆基產生了這個念頭之後,東宮的李亨在張瑄的主導推動下逐步走進了李隆基的視線——於是便有了今天的點撥和試探。 以張瑄對李隆基心性的瞭解,如果李隆基沒有這種心思,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召見李亨並開口說起此事。 「朕恕你無罪,但講無妨。」李隆基擺了擺手。 張瑄故作遲疑,卻上前一步朗聲道,「皇上,臣贊同太子殿下的話。楊相兼職太多,力有未逮,不如另選他人為楊相分憂,更加有利於安定邊防。」 張瑄抬頭間,見皇帝似笑非笑的樣子,不由咬了咬牙,躬身拜了下去,同時大聲奏道,「皇上,臣以為,太子殿下通曉政務又仁孝端方……可遙領劍南道節度使一職!」 張瑄這話一出口,李隆基還沒有太大的反應,反倒是李亨大為震驚,旋即惶恐地起身連連表白,「這萬萬使不得。兒臣一向安居東宮,不通軍務,如何能兼領藩鎮節度使要職?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張瑄此舉純屬臨時興起,事前沒有跟李亨通氣,自然是把李亨嚇了一跳。以李隆基往昔對他的排斥和猜疑,他竟敢主動求取藩鎮軍職,這簡直就是「心懷叵測圖謀不軌」了。 李隆基默然不語,嘴角浮起了一絲古怪的微笑。 張瑄回頭來望著李亨,輕輕而毅然道,「榮王殿下能兼任遙領隴右節度使,太子殿下品性才能絲毫不輸於榮王殿下,遙領劍南道節度使又有何不可?」 李亨目光閃爍了一下,他從張瑄眸子裡讀到了一種隱隱的暗示,他便慢慢垂首下去,再也不開口推拒,心頭也是隱隱覺得興奮——機會終歸還是來了。 多年的隱忍不發,今朝終有一個出頭的機會。李亨心神微微有些激盪,但瞬間又平穩了下來。他當然有怯懦的一面,只是這怯懦在有的時候又未嘗不是一種理智和沉穩。 …… …… 「好了,容朕再想想。」李隆基擺了擺手,有些疲倦地道,「爾等退下吧。」 李隆基雖然沒有應允,但既然沒有一口否決,說明就還有機會。 張瑄回頭暗暗向李亨使了一個眼色,李亨心領神會地拜了下去,「父皇,兒臣告退。兒臣聽聞貴妃娘娘有恙,意欲去探望……還請父皇允准。」 李隆基一怔,旋即笑道,「去吧。玉環這些日子抱病在身……汝有這個孝心,朕心安逸。」 第二卷步步驚心 第086章美人如玉 第086章美人如玉 楊玉環的寢宮之外。 張瑄向李亨拱手為禮,壓低聲音道,「殿下,臣在宮外等候。殿下切記言語謹慎,一切按照吾等昨日所商定的……」 李亨的神色微微有些振奮,無論如何,現在的局面雖然還是一團迷霧,但畢竟讓他看到了未來的曙光。只要一步步按照計劃走下去,說不定還真有成事的希望。 李亨點了點頭,輕輕道,「子瞻,汝且稍等片刻,本宮去去就來。」 楊玉環正在寢宮裡自怨自艾,她本來最近身體就不爽利,加上今日情緒低沉,人便顯得更加昏昏沉沉,慵懶地躺在床榻上,動都懶得動一下。 隨著皇帝的日漸老去,她內心對於未來的擔憂也更深重。而最近李隆基對楊家態度的微妙變化,又讓她顯得失望。 沒有永生的富貴,這個道理其實楊玉環也明白。但是她畢竟指望著,自己的有生之年能保住自己以及楊家人的榮華富貴。可這一切,都是皇帝李隆基一個人賦予的,一旦李隆基故去,這一切就面臨朝不保夕的危機。 而甚至,為了鞏固皇權,給接班人掃清障礙,李隆基或許在位時就要鐵腕無情將楊家漸漸打回原形。 這是很有可能的。別人不瞭解李隆基,楊玉環可是非常瞭解。這位強勢的鐵腕皇帝,為了大唐皇權傳承,不要說一個楊家,就算是她楊玉環,都有可能犧牲掉。 事實上,李隆基目前正是有這樣的心思。隨著他感覺體力精力不繼,他便開始考慮皇權的傳承,有心要替後任皇帝掃清障礙。 無論是楊國忠,還是安祿山,其實都在他的考慮之內。只是對於安祿山,他目前覺得暫時還不到削弱的時機,實際上是害怕過早逼反了安祿山;而對於楊國忠,也只能徐徐圖之,因為他目前還需要楊國忠來替他料理國政,掌控局面。 李隆基是一個極其剛愎自用的人,他就算是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比如過度縱容安祿山的坐大,但他死也不會承認這一點,而是固執地認為自己的強勢能死死壓制住安祿山,安祿山絕對不敢謀反。 楊玉環正在心思飄渺,突然聽宮女來報,說是太子前來探病求見,就有些詫異:太子李亨很少到她的宮裡來,兩人之間其實謀面甚小,很不熟悉。 他來幹什麼?楊玉環皺了皺眉,卻又擺了擺手無力道,「請太子進來吧。」 李亨進入,神態畢恭畢敬地大禮參拜了下去,自稱兒臣,「娘娘,兒臣李亨前來探病,娘娘身體可安好?」 楊玉環雖覺得古怪,但所謂禮多人不怪,李亨既然如此執禮甚恭,她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她在幾個宮女的攙扶下半靠在床榻上,有氣無力地笑了笑,「太子免禮,本宮身體不適,倒是勞動太子前來探視——太子請坐。」 …… …… 兩人並不熟悉,所以氣氛其實有些尷尬。不過,為了爭取楊玉環的支持,在張瑄的授意下,李亨還是拐彎抹角地向楊玉環暗示出了自己的「誠意」——這等於是一種承諾,雲如果他將來登上皇位,必將事楊玉環為母,尊其為皇太后。 楊玉環聽了雖然吃驚,但其實卻並沒有真正放在心上。老子都未必能信得過,何況是這個兒子。不過,如果能跟太子交好,也算是給來日留下一條退路,楊玉環自然也回以相應的善意,而也自然改口不稱太子而稱之為「亨兒」。 李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心滿意足地告辭離開,正要起身而去,卻聽楊玉環淡然笑著追問了一句,「亨兒,張瑄就在宮外吧……宣他進來,本宮有個歌令想要跟他研討一二。」 李亨恭謹地回道,「兒臣遵命。」 李亨離開,聽聞楊玉環召見,張瑄無奈,只得走進宮去拜見楊玉環。 「臣東宮司議郎張瑄拜見娘娘。」張瑄施禮的瞬間,見楊玉環嬌美的容顏上隱現憔悴和傷感,不由一怔,心道還真的病了? 「坐吧,在本宮面前,不必如此冠冕堂皇一本正經擺譜兒了,什麼東宮司議郎,無非就是張家的瑄哥兒……坐吧坐吧。」楊玉環慵懶地探出雪白玉臂,用青蔥般水嫩光華的手指了指張瑄,神態嬌媚勾人之極。 她本就因為臥病在床沒有穿著正裝,只著更加暴露和寬鬆的內裙,如今起身探起間胸前波濤洶湧,那一抹深深的雪白溝壑瞬間就落入張瑄眼簾。 張瑄心頭一跳,趕緊垂下頭去,心道:真是一個魅惑眾生的女妖精,一舉一動一瞥一笑都讓人綺念叢生。哪怕是他兩世為人,也一時間難以抵擋她傾國傾城的成熟嫵媚和風情萬種。 「臣不敢,請娘娘示下。」 「哎……本宮也沒啥事兒,不過是心裡空落落地,知道你進宮來了,便喚你進來說說話。好啦好啦,莫要緊張,本宮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你這小哥兒年紀不大,花花腸子倒是不少!」 楊玉環似嗔非嗔地瞥了張瑄一眼。張瑄一陣汗顏,心裡暗暗苦笑:我什麼時候有花花腸子了…… 「方離宮闕,乍出殿堂。但行處,鳥驚庭樹;將到時,影度迴廊。仙抉乍飄兮,聞麝蘭之馥郁;霞衣欲動兮,聽環珮之鏗鏘。靨笑夏荷兮,雲堆翠髻;唇綻櫻顆今,榴齒含香。羽袖之飄飄兮,回風舞雪;珠翠之輝輝兮,滿額鵝黃……」 說話間楊玉環輕輕將張瑄之前所做的太真仙子賦吟誦了出來,聲音軟膩膩甜蜜蜜又帶有一絲絲的孤芳自賞和自憐自愛,可以說寄托著太多太多楊玉環此時此刻複雜的情緒。 「瑄哥兒,汝之賦,美輪美奐,讓本宮情難自已……本宮一直都不太相信,汝此賦真的是臨場所做。」 張瑄心中一動,卻是笑道,「娘娘絕世芳華,朝野傳送,臣仰慕已久。所謂日久成型,積累於心,不過是臨場有感而發罷了……只要娘娘不嫌棄就好。」 楊玉環幽幽一歎,卻是深深凝視著張瑄,柔媚的一雙眸子裡異彩連連。 張瑄被她凝視得有些心虛,便尷尬地撇過頭去。 …… …… 正思量間,卻聽楊玉環柔聲道,「瑄哥兒,來,扶本宮起來。」 張瑄一怔,左右四顧,見宮女早已不見了蹤跡,應該是被楊玉環摒退了。 張瑄暗暗皺了皺眉。現代人的意識來看,扶她起來也沒有什麼,只是在這個時代、在這種場合、又是如此身份相對,他作為一個下臣,男女有別,君臣有別,敢跟楊玉環走得太近,似乎……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似有不妥。 見他猶豫,楊玉環媚眼一瞪,嗔道,「小傢伙……本宮有命,汝敢不從?」 張瑄還是猶豫,並沒有立即上前。 楊玉環惱火地擺了擺手,強行自顧撐起了身子。但眼前一陣頭暈目眩,身子就要倒下。 張瑄吃了一驚,下意識地一個箭步上前,探手就扶住了楊玉環。 這一扶,觸手處是光潔柔嫩若凝脂一般輕歎可握的肌膚,手感的異樣旋即引發了張瑄心底情緒的異樣;而幾乎是與此同時,楊玉環整個豐腴嬌柔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都倒入了他的懷中。 第二卷步步驚心 第087章本宮看到了你的野心 第087章本宮看到了你的野心 懷中美人如玉,媚眼如絲,張瑄心底的異樣感瞬間迸發出來並融化為一股慾望的熱流,他幾乎難以自持。 楊玉環也是渾身一陣輕微的顫慄,這個突如其來的年輕充滿活力的懷抱,讓她感覺到一種別樣的溫馨,以至於她竟然不捨得推開。 氣氛曖昧而充滿了綺念旖旎,而空氣也似乎要凝滯下來。 楊玉環嫵媚成熟的臉上浮動著嫣紅的光彩,她微微閉著雙眸,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片刻的意亂情迷竟然讓這個高高在上的大唐歌妃如少女一般的嬌羞和柔順。 張瑄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放肆霸道地將懷裡的美人緊緊地抱在懷裡,俯身去鬼使神差地在楊玉環光潔的額頭上親吻了一記,然後義無反顧地將她推開,立即後退三步,躬身低低柔聲道,「娘娘。」 楊玉環癡癡地趺坐在床榻上,有些失神地望著張瑄,心神雜亂複雜,也說不出是一個什麼滋味來。 這個少年的膽子之大讓她瞠目,但這個少年的膽識、霸道和溫文爾雅的魅力,卻又讓她有了瞬間的淪陷。方纔這驚天的一抱和驟然而至的一吻,一閃而逝的肌膚相親,就像是一道驚雷一般響徹在她的心底……她的心亂了,一層薄霧一般的防線被劈開,而其後卻似乎是空蕩蕩、失落落的。 「你……」 良久,楊玉環才勉強定了定神,漲紅著臉探手指著張瑄無力地輕輕呼道,「你這……你這個小冤家,你可知本宮是誰?」 張瑄微微一笑,輕輕道,「在張瑄眼裡,娘娘首先是一個國色天姿的女人,一個需要呵護和疼愛的女人……其次,才是尊貴榮寵的貴妃娘娘!」 楊玉環聞言一顫,神色變幻著,垂首呢喃自語,露出雪白的粉頸。 楊玉環緩緩抬頭來神色複雜地凝視著張瑄,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柔情,幽幽一歎,「難怪玉真公主說你膽大包天,世所罕見……有的時候,本宮真是好奇,你真的不足弱冠之年?汝之所作所為,遠遠超乎了汝的年紀……」 「汝去東宮之後,李亨脫胎換骨了。如果本宮沒有猜錯的話,剛才太子來本宮這裡請安,應該是汝授意安排的吧?」 經過了方纔的一番曖昧和注定不可能對外言語的旖旎風景,兩人之間的談話氣氛變得非常微妙。 張瑄笑了笑,不置可否道,「不錯,太子來此,是我出的主意。」 「其實,太子之言並非虛妄。將來,太子登上皇位,必會厚待娘娘。」 楊玉環淡然一笑,擺了擺手道,「你以為憑太子的一句承諾,本宮就能相信他?這宮裡的人和宮裡的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本宮雖然不善勾心,但也不傻。」 「承諾未必可靠,但除此之外,娘娘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張瑄突然笑了。 楊玉環皺了皺眉,輕輕又道,「你能不能跟本宮說實話,你為什麼會選中李亨?李亨雖是太子,但……覬覦皇位者可不止李亨一人。而陛下對太子,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 「此一時彼一時也。」張瑄長出了一口氣,壓低聲音道,「太子看似風險重重,其實將來必登皇位。至於榮王李琬,折騰不起風浪。」 「是嗎?本宮看倒也未必。李琬最近幾年結交藩鎮,又跟楊國忠暗有往來,又得到皇室親貴的支持,漸成勢力……倘若李琬——李亨的儲君之位怕是難保。」 「太子乃是天命所歸,歷史潮流浩浩湯湯不可阻擋……」張瑄微笑著,他說的本是符合歷史的大實話,無論李亨怎麼懦弱,但最終他還是繼位當上了皇帝,這便是他選擇李亨的重要因素——在李亨身邊,最起碼安全係數高一些。而他的這話落入楊玉環的耳朵,卻充滿了故作姿態的神秘氣息。 楊玉環紅唇輕抿,聲音突然壓低起來,「你這小冤家——本宮從你眼裡看到了野心……本宮此刻有一種預感,你或許比李林甫或者楊國忠更可怕。」 「人,誰沒有野心呢?」既然敞開了心扉,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張瑄輕輕笑了笑,「我承認我有野心,但是我更現實——現實的問題是,作為東宮輔臣,我必須要輔佐太子登上皇位,而且是越早越好,否則,太子一旦被奪嫡,我也要跟著倒大霉。」 「罷了……」楊玉環歎息著望著張瑄,「本宮不相信李亨,但我願意相信你——這個小冤家。但是你可不要坑了我……」 張瑄深深地掃了楊玉環一眼,心裡感慨萬千。如果他改變歷史進程的努力不成功,那麼楊玉環的命運可想而知。這個時候,又有誰敢想像,這個千嬌百媚的貴妃娘娘、大唐天下的絕世紅顏,會在幾年後化為馬嵬坡的塵土一捧。 …… …… 兩日後,皇帝突然下詔,且由楊國忠掌握的大唐朝廷中樞發佈政令:楊國忠辭去劍南道節度使一職,由太子李亨遙領劍南道節度使。 此消息一出,震動整個長安。其實對於坊間倒也不算什麼,因為老百姓和滿城商賈並不關心是太子或者是其他的什麼人當劍南道節度使;但對於權力上層來說,這幾乎就是一顆重磅炸彈。 隱忍沉默多年的東宮太子李亨,以一種別樣的姿態突然橫空出世,成為引人關注的耀眼星辰——而這,在很多人眼裡,這意味著一場更大的權力爭鬥由此正式拉開序幕。 就在這個時候,一場十年罕見的大雪不期而至。而就在冰雪佈滿全城的時節,一年一度的天下藩鎮——十大節度使,也相繼進京面聖述職。一時間,長安城裡風雲湧動,暗潮起伏。 東宮。 李亨端坐於正殿,笑吟吟地接受東宮文武官吏的恭賀朝拜。 「諸位請坐。子瞻,來,坐本宮的邊上。」李亨揮了揮手,向張瑄點頭致意。 張瑄笑了笑,躬身一禮,然後應命坐下。 在如今的東宮,張瑄儼然成為文武眾官之首,威信甚高。張瑄年紀雖幼,但手段卻不簡單——李亨能有今日,沒有張瑄從中運營幾乎是不可能的。因此,東宮自李亨以下,掌握話語權的也就是張瑄了。 所謂行動勝於雄辯,事實說明一切,就是這個道理。 第二卷步步驚心 第088章殺機!危機!(上) 第088章殺機!危機!(上) 東宮正在慶賀,興慶宮那邊已經傳出聖諭,要求太子李亨去興慶宮霖德殿,參加皇帝親自主持的歡迎十大藩鎮進京述職的飲宴。 此刻大唐的十大藩鎮——范陽、平盧、河東、朔方、河西、安西、北庭、隴右、劍南、嶺南,其中安祿山一人身兼范陽、平盧、河東三鎮節度使,朔方節度使為安思順、安祿山的族兄,河西節度使為哥舒翰,安西節度使為高仙芝,北庭節度使為程千里,隴右節度使為榮王李琬遙領,劍南節度使為太子李亨遙領,嶺南五府經略使則為河東人裴敦復。 在這十大節度使中,除了李亨新任之外,安祿山勢力最強自成一派,安思順自然也可歸之於安祿山一系。哥舒翰剛正不阿,從不結黨營私,程千里為人小心謹慎,很少參與黨爭。唯獨高仙芝是榮王李琬的心腹,兩人暗地往來已經數年。 換言之,正如張瑄所言,李亨目前所能爭取的外力臂助,一個是哥舒翰,一個便是程千里,至於嶺南五府經略使裴敦復,因其勢力範圍太過遙遠,難以對中原形成有效制衡,所以暫時被張瑄忽略不計了。 霖德殿,雖然是白晝,但也燈火通明。 李隆基端坐正中,神采飛揚,氣勢凜然。面對這手底下執掌藩鎮兵權的節度使,李隆基哪怕是裝也得裝出幾分氣勢來,起碼要在氣勢上對這些兵權掌握者形成威懾。而楊玉環則是盛裝出席,華美的宮裙、絕美的容顏、高貴的氣質,她趺坐在李隆基身邊,談笑間便吸引到在場所有藩鎮的目光。 而安祿山投射過來的目光顯然暗藏幾分垂涎。只有榮王李琬和高仙芝神色平靜,談笑不已。而哥舒翰則冷冷地望著安祿山,偶爾與楊國忠的目光相接,便又坦然閃了過去。 李隆基的右側是楊國忠,而左邊還空著一張案幾,顯然是給李亨留著的。李亨身側還有一張小案幾,應該是留給張瑄的。李隆基的口諭裡,也命張瑄一起過來陪宴。 李亨和張瑄姍姍來遲,這也怪不得他們,主要是皇帝的口諭來得太晚。等兩人急急趕來,宴會已經開始。 霖德殿內靡靡的舞樂聲悠揚迴盪著,李亨站在霖德殿門口的台階上,突然止步不前,神色竟微微有些拘謹。 張瑄皺了皺眉,突然湊上前去壓低聲音道,「殿下乃大唐儲君,陛下之下,莫敢不敬。殿下又何必瞻前顧後,畏縮不前?」 李亨苦笑了一聲,回頭望著張瑄輕輕道,「本宮……罷了,如你所言,本宮乃大唐儲君,自然就要有大唐儲君的氣度——子瞻,隨本宮進殿飲宴!」 「太子殿下到——」一個小太監清朗尖細的嗓門驟然響起,眾人一怔,旋即凝神定目一起扭頭向殿口望去。 只見太子李亨衣冠楚楚,面帶微笑,緩步而來。而他的身後則緊隨著一個面容英挺風度翩翩的少年郎君,身著綠色官袍,舉止從容。 安祿山和安思順暗暗交換了一個眼神。榮王李琬則與高仙芝相視冷笑,楊國忠則眼觀鼻鼻觀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有哥舒翰、程千里兩人好奇地望著李亨以及李亨身後的張瑄。 「兒臣拜見父皇、貴妃娘娘。」李亨大禮參拜。 張瑄也緊隨其後拜下,「臣張瑄,拜見陛下、娘娘。」 李隆基淡淡一笑,「平身,賜坐。張瑄,爾也歸坐。」 「謝父皇(陛下)。」李亨和張瑄二人一起謝坐,然後張瑄在起身抬頭的瞬間,與眸光閃閃的楊玉環有了瞬間的交匯,見張瑄目光清澈中帶有一絲玩味,楊玉環俏臉飛霞心頭一恨,暗暗瞪了張瑄一眼,旋即藉著與李隆基說話的當口掩飾了自己的失態。 哥舒翰率先起身,向李亨行禮問安。隨後是程千里和裴敦復,安祿山和安思順也笑著躬身問好,「臣安祿山(安思順)見過太子殿下。」 高仙芝猶豫了一下,也不得不起身問好,「臣高仙芝見過殿下。」 榮王李琬最後起身來向李亨拱手為敬,「臣弟見過太子哥哥。」 李亨坦然一笑,「諸位藩鎮免禮——這多日不見,琬弟倒是清瘦了些,想必是操勞國事所致,還是要保重身體才好。」 李琬勉強笑了笑,「不敢,太子哥哥過譽了,臣弟在其位謀其政,理當為父皇分憂。」 楊國忠則在一旁朗笑道,「兩位殿下爭相為陛下分憂,實是大唐之福。」 「正是,正是。」 「然也。」 安祿山等人從旁附和,眾人皆大笑起來,飲宴上的氣氛顯得非常融洽友好。 …… …… 此番歌舞飲宴隆重而盛大,時間跨度也久,足足用了一個半時辰。 飲宴完畢,便已經是黃昏日暮時分了。凜冽的寒風中,張瑄乘著馬車回府而去,他忙於東宮事務多日不曾回府,惦念家中情況,便想回家看一看。 他的馬車還未到府門,身後有一匹快馬便追了上來,大老遠就朗聲喊道:「前面可是東宮司議郎張瑄張大人,請留步!」 車伕停下馬車,張瑄從車上探出頭來,望著奔馬而至的一個護衛打扮模樣的中年男子,沉聲道,「爾是何人,何以呼喚本官?」 「張大人,小的是榮王府護衛,奉我家殿下之命,請張大人榮王府一敘。」護衛翻身下馬,躬身一禮。 「榮王殿下?」張瑄沉吟了片刻,突然擺擺手道,「好,你且回去稟告榮王殿下,說本官隨後就去。」 望著前來傳信的榮王府護衛縱馬馳去的背影,張瑄皺緊了眉頭:在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極其敏感的時刻,榮王李琬找上自己所為何來? …… …… 此時,從正德門通往朱雀大街的官道上,一列聲勢浩大的宮廷儀仗隊伍緩慢向前,看那秩服禮色旗幟,似是東宮太子李亨現任妻子張良娣。只是那當中的鳳輦顯得有些不合規制,已經直追皇帝貴妃的等級。 高力士正乘坐一頂軟轎出宮回府,突然見此儀仗隊伍,有些驚訝,便問左右,「來人吶——前面可是是貴妃娘娘儀仗出宮?」 侍從趕緊回報,「回大將軍,不是貴妃娘娘,是太子張良娣。」 高力士立即皺眉沉聲道,「張良娣?這種儀仗已經大大逾矩……要是傳到陛下那裡,怕是又要牽累太子……」 「走,回府!」高力士斷然呵斥道。 ———————— 第二更送到。感謝Fning老兄的慷慨打賞,這是本書的第一個盟主,感謝。 第二卷步步驚心 第089章殺機!危機!(下) 第089章殺機!危機!(下) 傍晚時分,張瑄趕去榮王府呆了大約有盞茶的時間,便匆匆出榮王府而去,與榮王的這次會面不歡而散。 榮王李琬的用意其實很簡單,試圖拉攏張瑄投入自己門下,且許諾以高官厚爵。只是張瑄根本不為所動,直截了當地就回絕了李琬。 李琬之前並沒有把張瑄放在眼裡,但後來張瑄出仕東宮,在如此之短的時間裡就將東宮成功推向了權力前台,這讓李琬看到了張瑄超常的能力。才子不算什麼,因為才子中的書獃子多了去了,但有謀略有膽識有手段的才子,卻就是世所罕見頗堪倚重的人才了。 李琬志在皇權天下,所以就動了「收攏」張瑄的念頭,可惜張瑄並沒有給他面子。 張瑄走後,李琬憤怒地在客廳中咆哮起來,嚇得府中的下人婢女「豕突狼奔」、無所適從。 …… …… 第二日一大早,張瑄穿戴整齊,上了馬車,匆匆趕往東宮。不知為什麼,從昨晚開始,他心裡就有一種很突兀很不好的感覺,整夜輾轉反側沒有睡好,覺得最近會有大事發生。 天色尚早,霧氣重重,凜冽的西北風呼嘯著席捲全城。張瑄的馬車在寒風中緩慢前行,車伕穿著厚厚的皮襖揮起馬鞭在半空中炸響,「駕——」 這條巷道即將走到盡頭,但突然從兩側尚未開門營業的店舖飛簷上飛騰起兩道黑影,各手執弓箭搭弓引弦,數支火箭瞬間飛射而出,兩支正中張瑄的馬車桅桿,星星的火點在寒風的催發下頓時熊熊燃起,發出辟里啪啦的聲響。 而另一支則正中馬車伕的咽喉,車伕沒有來得及掙扎,便雙腿一蹬,咽過氣去。 馬匹受驚正要撒蹄狂奔,卻被飛射而來的飛箭射中馬腹,發出一聲淒厲高亢的嘶鳴。 張瑄大驚,一腳踹開轎門,一個翻滾就滾下了馬車。而幾乎是與此同時,隨著馬匹的一頭栽倒,整個燃燒著的馬車便翻騰了過去,火勢更壯。 惶急間,張瑄奮力向道旁滾去。兩道黑影沒有任何遲疑,一左一右地飛騰而下,手持寒光閃閃的長長陌刀,揮舞著劃破長空和寒風,向地上的張瑄斬去。 …… …… 今日的早朝,是李隆基進入這個冬季以來所舉行的第一個朝會,大抵是因為各地藩鎮進京述職的緣故。 這個朝會,李隆基的心情本來甚佳,但卻被突如其來的兩個壞消息給破壞殆盡。 一個是侍御史封平上表參奏太子張良娣儀仗逾矩,動用了皇妃的儀仗,同時彈劾太子李亨教導不嚴,其罪難赦;另一個是尚書左丞、京兆府尹董智合急奏,雲東宮司議郎張瑄在進宮路上遇刺,所乘馬車被火焚燬,張瑄其人去向不明。 如果說第一個消息讓李隆基惱火的話,那麼,後一個消息則直接讓皇帝暴怒了。張瑄遭遇不測,惜才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在堂堂的天子腳下,光天化日之下,朝廷命官遇刺,這意味著長安城很不安全。 李隆基臉色驟然陰沉下來,他先是當眾痛斥太子李亨「得意忘形縱妻逾矩罪在不赦」,命令他立即回宮閉門思過,把太子李亨訓斥得心驚膽戰冷汗直流,如果不是朝會,怕是要癱倒在當場了。 訓斥完李亨,李隆基又轉頭冷冷凝視著誠惶誠恐的京兆府尹董智合,還沒有開口,董智合便畏懼地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山呼萬歲再三請罪。 李隆基冷笑著,強行壓制住內心的火氣,冷冷道,「董智合,朕先不問罪於你。當務之急,由羽林衛配合京兆府封鎖長安,徹查全城,尋找張瑄下落同時緝拿刺客。記住,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說完,李隆基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高力士趕緊掃了眾臣一眼,扯著尖細的嗓子喊了一聲,「陛下有旨,退朝!」 ****************************** 皇帝盛怒之下,長安城城門緊閉,戒備森嚴,羽林衛士卒和京兆府尹的捕快聯袂出動,逐條街巷、逐個坊市地清查整頓,一則尋找張瑄下落,一則緝拿兇手。 城中雞飛狗跳,商舖紛紛關門閉市,街面上絕了商客和行人。 楊國忠府上。 左相陳希烈神色複雜地抱著一摞奏表,慢吞吞走了進來,衝著端坐在主位上的楊國忠呼道,「楊相,這些奏表都在這裡了,老夫已經閱過,都是上表陛下廢除太子李亨另立榮王李琬為儲君的奏表。」 楊國忠眉梢輕輕一挑,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淡淡道,「東宮那邊張良娣剛剛出事,張瑄又遇刺,而緊接著這些人就開始落井下石準備拉太子下馬……真可謂是來勢洶洶,預謀已久啊!」 陳希烈嘴角抽動了一下,卻沒有答言。 「說說看吧,都有誰呢,讓本相瞧瞧,看看都是些什麼人吶。」楊國忠揮了揮手。 「有安西都護府大都護、節度使高仙芝,尚書右丞薛德旺,嶺南五府經略使裴敦復……更妙的是,還有盛王李琦、咸宜公主等等攙和進來……」陳希烈歎了口氣,「以老夫猜測,安祿山安思順也正在觀望,倘若皇上口風一鬆,這兩個胡兒也定會趁火打劫,捅太子一刀。」 「吾輩當如何?」陳希烈抬頭來望著楊國忠,輕輕問道。 「陳相啊,你還不知,前些日子榮王夤夜密訪,給某家許下了一個大大的甜頭,說是如若本相助他成事,日後他登皇位,必封某為王爵,世襲罔替。」楊國忠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道,「陳相,你倒是說說,某家是該動心還是不動心?」 陳希烈倒吸了一口涼氣。花白的鬍子顫抖了一下,他斟酌著字句低低道,「從目前的局勢來看,東宮的確是大勢已去。張良娣逾矩或許只是一個引子,而陛下雖然震怒但還不至於要廢了李亨。但李琬操縱這些事情鬧將起來,這麼多的皇室、大臣、藩鎮一起上書造勢,恐怕陛下也不得不慎重考慮。」 「如若楊相再加一把火……陛下怕也只能選擇廢除李亨,另立李琬。而李琬才能過人,有口皆碑,圖謀儲君之位也非一日,就算沒有這番事,老夫看陛下也未嘗就沒有考慮過改立李琬入主東宮。」 「哈哈哈!」楊國忠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陳相,吾等還是暫且觀望吧——反正他娘的不管誰當太子,咱們都是為臣,讓他們先爭得頭破血流再說!」 ****************************** 城內東郊一個偏僻幽靜的小院中,張瑄穿著一身全新的不太合身的布衣棉袍,臉色陰沉,兩鬢處的髮梢還隱隱有被燒焦的殘痕。今日當真是危險之際。如果不是關鍵時刻,蕭十三郎突然殺出來擋住兩個刺客,並奮力誅之,恐怕張瑄難逃一劫。 張瑄轉頭來向蕭十三郎躬身施禮,「十三郎的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請受張瑄一拜。」 蕭十三郎笑吟吟地閃避了去,向身側的一個清秀女子點點頭,「蘇兒,且去溫酒備餚,待某與張大人壓驚!」 「張大人,些許小事何足掛齒?要不是當日張大人仗義疏財相救蘇兒,又哪有十三郎的今日?當日與大人分別後,蕭某本待與蘇兒笑傲山林過那快活日子,可蘇兒終歸還是放心不下妹子,所以就在長安居留了下來。」 「蕭某日間閒著無事,偶然就會相隨大人暗中保護一二,以報當日大恩。說來也是湊巧,昨日蕭某追隨大人進了榮王府……之後見那榮王神色不善,心頭就有預感。」 「今日這刺客,手持陌刀,必是軍漢。可惜蕭某為救大人,來不及處置那兩具屍體,此刻怕是已經被衙門的人發現了。」蕭十三郎輕輕擺了擺手道。 張瑄慨然一歎。 對他下手的刺客,多半是榮王派出。李琬竟然因拉攏不成就對了起了殺機,且如此雷霆手段,這當然讓張瑄憤怒,但他此刻卻想得更深遠。 榮王派人刺殺於他,怕是一種偶然,但不偶然的是——張瑄突然心頭一跳:難道榮王早有預謀,想要拿下李亨,然後入主東宮? 藩鎮進京述職、高仙芝住進榮王府、榮王最近廣宴賓客、皇子皇女往來不絕於榮王府、楊國忠的詭異笑容……諸多蛛絲馬跡的片段在張瑄腦海中飛馳而過,漸漸就串聯起一個讓他震驚的線索來。 想到這裡,張瑄一把抓過蕭十三郎的手來,急急道,「蕭兄能否立刻潛進東宮去,為張瑄給太子李亨送一封書信。」 ********************* 2011年的最後一天了,老魚恭祝各位書友新春快樂,全家幸福。感謝諸位一直以來的支持,謝謝大家了。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而老魚這本書也要上架,成績如何將直接決定本書的命運,上架後會連續爆發至少不低於一萬字,老魚目前正在努力碼字中,拜求各位堅持幾個小時,花幾分錢訂閱一下老魚的新章節,同時把保底月票留給老魚,感激不盡。 請大家務必幫忙!老魚會以持續的、拼盡全力的爆發來回報大家,讓我們一起走過2011,又攜手共度2012。,一起把這個唐穿的故事和打造盛世中華的夢想進行到底。 鞠躬,離場,碼字。 天唐 第090章圖窮匕見 第090章圖窮匕見(第一更求月票) 第090章圖窮匕見 蕭十三郎稍稍猶豫了一下,便輕輕點了點頭,「好。蕭某盡力為之。還請大人速速寫好書信,蕭某立刻潛進東宮,為大人送信。」 張瑄點頭。 「大人府中那邊是不是也去報個信……」蕭十三郎輕輕又追問了一句。那意思是很明顯了,你平安脫身,也該給家裡報個平安的訊息了,免得家裡人擔心焦灼。 張瑄沉吟片刻,擺了擺手道,「罷了,沒有時間了……我暫時不能拋頭露面,因為這樣能讓局面更混亂一些,我也好暗中做事。」 頓了頓張瑄又歉意道,「蕭兄,此事干係重大,又涉及宮闈,在下無法跟蕭兄明言,一切,還請蕭兄見諒。」 蕭十三郎淡然一笑,「某家明白,大人其實不必解釋。某家也相信大人乃是光明正大之人,不會讓蕭某去做那種偷雞摸狗之事。」 「如此,有勞蕭兄了。」張瑄再不猶豫,立即進屋去寫書信,然後交給了蕭十三郎。 長安城裡鬧翻了天,此刻皇城肯定是戒備森嚴,想要進出皇城難上加難。 但張瑄明白,像蕭十三郎這種高來高去近乎傳奇的俠客之流,肯定有太多的辦法潛進東宮去。那些宮衛和御林軍,對於他來說,幾乎是形同虛設了。 蕭十三郎走後,張瑄默然趺坐在蕭十三郎與李蘇蘇居住的小院客廳裡,梳理著自己微微有些凌亂的心緒。 雖然有些信息他還未得知,但透過種種的蛛絲馬跡,他已經判斷出了一個基本的大概:榮王李琬覬覦太子之位多年,也從容做了大量的安排,比如結交藩鎮和朝中大臣,爭取皇族中人的支持等等。 而事實上因為他遙領隴右節度使,加開府儀同三司,不僅頗得皇帝信任,還在朝中威望甚高,支持他登位的呼聲甚眾。 如果說之前的李琬還在暗中謀劃等待一個時機的到來,那麼,張瑄出仕東宮之後,東宮李亨的變化和走向前台,讓李琬產生了深深的危機意識。李亨突然崛起,引起了他的警惕和忌憚,同時也推動了他原本從容圖之的計劃開始提前。 畢竟,要是等太子李亨真正站穩腳跟,樹立起了屬於一國儲君的威信,培植起了自己的勢力,他想要再奪嫡,難度就太大了。因此,李琬不得不提前發動——而十大藩鎮進京述職,無疑正是這樣一個機會。 李琬相信,只要他暗中推動的各方能量一起湧動,這大唐朝廷就有可能要翻天,縱然皇帝不情願立他為太子,但為了安定局勢,也不得不廢除李亨改立自己為東宮儲君。 李琬對此還是很有幾分自信的。因為他目前所能調動起的力量已經不容小覷——外有藩鎮高仙芝、裴敦復,內臣有薛德旺等人,而皇族中的多數皆支持於他,如此種種,皇帝焉敢怠慢? 唯一令李琬遺憾的是,雖然他再三拉攏許諾並重金賄賂,但楊國忠還是沒有上套,至今還沒有同意加入到榮王一脈的陣營中來。 局勢與張瑄判斷的大差不差,相去不遠。 圖窮匕見了。已經到了真刀真槍上陣拚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關鍵時刻。 張瑄皺緊了眉頭,心念電閃:對於李琬其人,他作為穿越者和曾經的歷史學者,還是比較熟悉的。其是李隆基的第六子,英武不凡,頗有才幹和建樹。而按照歷史原本的進程,安史之亂爆發後,大唐朝廷派出去的征討大軍先是以李琬為帥,高仙芝為副帥。由此可見,這李琬絕非等閒之輩。 很顯然,如果沒有張瑄存在,李亨要跟李琬相鬥相爭,基本上是死路一條。個人能力的差距倒也罷了,關鍵是李琬的勢力和威望是李亨所不能比的。 而張瑄突然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在原本的歷史進程上,並沒有榮王李琬與太子李亨的奪嫡爭鬥,如今卻產生了,這……應該是因為自己穿越而至,漸漸改變了一些局部的歷史進程吧? 南美洲的一隻蝴蝶閃動翅膀,都能在全球產生一場風暴,何況是張瑄這麼一個已經介入了大唐核心權力爭奪的穿越者? 想到這裡,張瑄忍不住苦笑:原來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自己 東宮前幾日還曾經為太子李亨遙領劍南道節度使而歡喜鼓舞,上下一團喜氣。但到了今天,卻又陰雲籠罩,愁雲慘淡萬里凝。 首先是張良娣逾矩,冒用皇妃儀仗,被朝臣參奏彈劾,引得皇帝勃然大怒,當眾斥責太子,竟然流露出要廢除太子的意思。 其次是東宮目前的「精神領袖」張瑄,突然在進宮的路上被人行刺,馬車焚燬,生死不明,怕是凶多吉少。 最後,剛剛從宮裡傳出消息說,很多朝臣、藩鎮和皇族中人聯合上書,要求皇帝廢除太子另立榮王李琬為大唐儲君。這個消息,早已經在宮闈內傳開了,自然也就傳到了東宮。 在朝堂上被皇帝當眾訓斥,李亨心底驚懼不已,轉而又聽聞了張瑄遇刺生死未卜的消息,他心裡的恐懼便上升到了一個極致。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知榮王李琬此番來勢洶洶絕非偶然,而張瑄遭遇不測怕也是其向自己開刀下手計劃中的一環。 回到東宮,李亨就一直陰沉著臉趺坐在正殿寬大的檀木案幾之後,神色冷漠地望著一干臣屬,見眾人皆面帶黯然和惶然,他心裡的絕望越來越重。 「這個女人,這個可惡的女人……」絕望感重了無法排解出去,憤怒情緒便又升騰起來。李亨怒視著跪伏在自己身側不敢抬頭看他的張良娣,明明怒火如潮,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來。 縱然是把張良娣罵一個狗血噴頭,此刻又於事何補?事情已經發了,張良娣在一個微妙的時刻做了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旋即引爆了一場蓄謀已久的政治風暴。 李亨簡直無法相信,這個女人一向看起來還算恭謹守禮,也不是那種無腦子的人,怎麼會突然間背著自己做出這種事情來?回趟娘家竟然去借了麗妃娘娘的儀仗拿來顯擺——無心之失,卻正好撞在了槍口上。 張良娣自然是悔恨驚懼交加。 絕對是一種偶然,一種無心之過,如果是平常,也就這麼過去了。隨著太子的起事,她這個不是太子妃的准太子妃,心思也漸漸活絡起來,雖不至於得意忘形,但在後宮妃嬪面前也挺直了腰桿。 也是活該有事。她上午去麗妃那裡坐了片刻,在李隆基的眾多妃嬪中,張良娣唯獨跟這麗妃關係不錯,甚至可以說親如姐妹。聽說她下午要出宮回娘家,麗妃就主動提出借給她儀仗一用,張良娣也是一時昏了頭就答應下來。 當然,潛意識裡也有幾分回娘家顯擺的意思。 …… …… 李亨無力地靠坐著,突然太監總管魚朝恩匆匆奔了進來,跪伏在地大聲道,「殿下,殿中發現一封密函……」 李亨心頭一跳,沉聲道,「呈上來。」 魚朝恩不敢怠慢,匆忙呈上來。 李亨掃了一眼密函的封皮,雙眼立即放光,瞪大了起來。 「太子殿下親啟。」他識得張瑄那清秀挺拔的字體,看這字跡分明就是張瑄的筆跡。 李亨一把就扯開信函,匆匆看完,眼眸中閃過一絲狂喜。 沉默片刻,他定了定神,淡然揮了揮手,「爾等退下吧,本宮累了,要休息。」 「你也退下吧。」李亨後面這句話,是說給張良娣的。 張良娣羞愧悔恨難當,見太子態度冷淡,不由悲苦交加,淚如雨下。她哭拜在地,「殿下,臣妾無心之過,牽連殿下,真是罪該萬死臣妾……」 「好了,你就不要再哭鬧了,本宮這就夠心煩的了。」李亨本想斥責幾句,念及往昔恩愛,此刻也看出張良娣也是一時昏頭,只不過是被惡人利用了罷了,所以就聲音放緩了一些,「你先退下,容本宮想想辦法怎麼解決,如何?」 「臣妾告退。」張良娣哭著掩面而退。 望著張良娣遠去的背影,李亨忍不住長歎一聲,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李琬,汝欺我太深」 李蘇蘇輕柔地走了進來,手中端著一壺熱茶。她走過來趺坐在張瑄案幾的對面,挑了挑旁邊的火盆,讓火苗更旺一些,然後又給張瑄倒上一杯熱茶,柔聲笑道,「大人,請喝杯熱茶,驅驅寒氣。」 「謝謝。蘇蘇小姐,這次打擾你了,張瑄不勝汗顏。」張瑄點頭致謝。 「大人說得哪裡話來,蘇蘇蒙受大人大恩,縱然粉身碎骨也難以為報。大人請用。十三郎辦事大人可以放心,他很快就會回轉的。」李蘇蘇恭謹笑了笑。 「是啊,蕭兄武藝高強如同劍仙來去無蹤,令人歎為觀止。今日蕭兄救某,某如騰雲駕霧一般,實在是終生難忘。」 「嗯。對了,蘇蘇小姐,令妹是在教坊司吧?這樣吧,待在下忙過這一段時日,一定想辦法把令妹也救出來,讓你們姐妹團聚。」 李蘇蘇大喜,撇下茶盞茶壺什麼的,跪伏在地喜極而泣道,「蘇蘇替舍妹叩謝大人。」 「哎,蘇蘇小姐,跟我就不要這麼客氣了。如果要說謝,也該是我來說……什麼事情能比得上救命之恩更重?蕭兄和蘇蘇小姐對張某如此,張某實在是汗顏之極。」 「如若蘇蘇小姐不嫌棄——張某願意蕭兄兄弟相稱,而蘇蘇小姐便是張某的嫂子。」張瑄話音剛落,卻聽門外傳來一聲清朗的回聲,「大人雖是文士,但胸有正氣、仗義疏財、豪情不遜於當世豪傑,能與大人結為兄弟,自然是蕭某之幸。只是蕭某一介江湖浪子,如何高攀得上大人?」 說話間,客廳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蕭十三郎飄然而去,帶進一陣清涼的寒風。 見他往返的速度竟然是如此之快,張瑄又驚又喜。他立即起身來朗聲一笑,「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蕭兄乃當世奇人,超脫紅塵,就怕蕭兄看不上我輩世俗之人。」 蕭十三郎哈哈笑著,深深凝視著張瑄,見對方目光清澈真誠,不由慨然點頭,「承蒙不棄,蕭某如此便高攀了——」 蕭十三郎性情豪爽,又是笑傲江湖的俠客,做事向來是率性而為,看重的人便可結交,哪怕是一面之緣也可以死相報;而張瑄也不是那種拖泥帶水的人,兩人相視大笑,各自躬身見禮,旋即便以兄弟相稱。 「嫂子」張瑄躬身向李蘇蘇拜去。 李蘇蘇俏臉飛霞,怎敢承受張瑄的大禮,趕緊匆忙往一旁避過,羞道,「莫要如此,蘇兒不敢當。」 「沒什麼不敢當的。子瞻是某的兄弟,蘇兒你便是他的嫂嫂。」蕭十三郎哈哈大笑起來。 「正是,嫂嫂,日後我等便是一家人,嫂嫂如果再要這麼見外,張瑄可是無所適從了。」張瑄也在旁笑著說。 李蘇蘇猶豫了一下,紅著臉向張瑄福了一福,「如此,蘇兒就斗膽了。」 「蘇兒,置酒,待某與兄弟痛飲三大白」蕭十三郎大笑著抓住張瑄的胳膊,「兄弟的事情,兄長為你辦妥了,這便是那太子給兄弟的回復。某將信函放在他的殿中,眼看著那太監將信函轉交給他,方才遁去。」 「待他屏退了眾人,某再次潛入他的殿中,與他見了一面。說起來,這太子倒也有幾分膽色……當場寫下書函,交給了某家。」 說著,蕭十三郎手指一彈,一封密封好的信函便從他的另外一支袖口裡飛射而出,輕飄飄地落在張瑄面前的桌案上。 張瑄不敢遲疑,立即當著蕭十三郎的面打開信函,掃了一眼,見信紙上只有幾個字:某即刻出宮與君會面。 字跡潦草而力透紙背,可見此刻太子李亨紛亂和惶急的心緒。 張瑄歎了一口氣,向蕭十三郎長身拜去,「此事煩勞兄長了。這種爭權奪利的事情,把兄長牽扯進來,我這心裡慚愧得緊。」 蕭十三郎一把扶住他,淡然一笑,「你我兄弟,莫要如此。」 天唐 第091章可豁得出去、可狠得下心來否? 第091章可豁得出去、可狠得下心來否?(第二更求月票) 第091章可豁得出去、可狠得下心來否? 黃昏時分,喬裝改扮的李亨帶著兩個侍衛匆匆出宮而去,雖然東宮目前面臨危機,但太子李亨畢竟還沒有被廢除,東宮的人出門辦事,把持宮門的羽林衛還不至於阻攔不放行。 李亨扮作太監模樣,出宮便驅車直奔張瑄密函中所定的聚會場所——城東南角,蕭十三郎和李蘇蘇隱居的那個僻靜小院。 張瑄與蕭十三郎正在飲酒談天,雖然心急如焚,但面上,張瑄卻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來。 聽到傳來輕輕的叩門聲,蕭十三郎長身而起,淡淡笑了笑,「兄弟,你那太子來了……」 門被打開,李亨三人飛速閃身而入,門旋即又被關緊。 李亨抬眼望去,見穿著一襲布衣的張瑄笑吟吟地站在一側,眼圈一紅,嘴唇哆嗦了一下,輕輕呼道,「子瞻……」 張瑄歎息了一聲,上前去拜道,「殿下,臣安然無恙,有勞殿下掛念了。」 「請殿下進屋詳談。」 …… …… 李亨將如今的情勢以及諸多宮內宮外他所能知曉的信息全部都說了一遍,張瑄越聽臉色就越陰沉,事情果然比他所想像的還要複雜和危險。 李琬竟然已經全面發動了。藩鎮高仙芝、裴敦復,朝中大臣薛德旺等,十多個皇子皇女,再加上李琬本身的影響力和能量,這已經是一股足以影響李隆基決策的力量如果李琬再拉到楊國忠,那麼,李亨被廢就成了定局。 見張瑄神色陰沉變幻,李亨心中一沉,他被逼到一個萬丈深淵的前面,一把無形之刀橫在了他的脖頸上,後無退路,只能前行——如今張瑄已經成為他最後的心理支撐,如果張瑄再無回天之力,他也只能老老實實回宮去引頸受戮、或者聽天由命了。 「子瞻,本宮立即上書向父皇請罪吧,那個可惡的女人,本宮要不然就休了她……」李亨咬著牙輕輕道。 「殿下,請罪不請罪的,已經無關緊要了。」張瑄瞥了李亨一眼,「目前逼迫殿下的不是陛下,而是榮王一黨。」 「至於張良娣,陛下那裡應該只是震怒一時,不會太過追究。這件事情,就先放一放吧。」 張良娣這個女人是有野心的,後來禍亂宮廷,是造成李亨悲劇的重要人物之一。張瑄心知肚明,對她沒有什麼好印象。 但此刻,卻不是追究張良娣責任的時候。至於皇帝那邊,其實也可以忽略不計。因為張良娣的祖母竇氏為玄宗母昭成皇太后之妹,曾經撫養玄宗,際遇甚隆,看在竇氏的面上,李隆基應該不會下狠手。 只要李隆基不對張良娣下狠手,實際上就無法再借此事歸罪李亨。 「當前,危機迫在眉睫——榮王協同諸多藩鎮朝臣和皇族上書逼宮,意圖迫使陛下廢除殿下改立榮王……」張瑄的話說到這裡,便頓了頓,瞥了李亨一眼。 李亨的臉色極其慘白,嘴角抽搐著,顫聲道,「子瞻,卿何以教我?何以救我?」 張瑄輕聲一歎,「殿下,情勢雖然危急,但也還沒到不可收拾的絕路上去。吾等,還有機會。」 「其一,榮王此番雖然氣勢洶洶,但以陛下的性情,必然心生反感。榮王當然明白這一點,只不過是明擺著要逼宮而已。但關鍵看陛下買不買榮王的帳。」 「要想爭取陛下的支持,有一個人的作用至關重要。」 「誰?」 「楊國忠和楊家。此刻,只有楊國忠和楊家眾人堅定不移地站在殿下這邊,陛下方才有可能改變聖意。」張瑄輕輕道。 李亨聞言不禁大為失望,顫聲說著,「楊國忠一向鄙薄本宮,本宮與楊家也毫無往來……要讓楊家人支持本宮,在這個節骨眼上,怕是難如登天了。」 「楊國忠這邊,臣竭盡全力運作。如果殿下信得過臣,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臣去打理。」 張瑄說到這裡,深深凝視著太子李亨,壓低聲音低低道,「生死存亡之際,刀光劍影之間,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吾等只有殺出一條血路、才有一線生機,容不得殿下猶豫徘徊和優柔寡斷……臣只問殿下一句:可豁得出去、可狠得下心來否?」 李亨心裡一顫,緩緩抬頭望著張瑄,眸子裡閃爍的光芒漸漸凝固成一抹瘋狂的堅決,他毅然點了點頭,慨然道,「子瞻,本宮已經沒有退路可言。回退是死路一條,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拚死搏一搏」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默默點頭,「殿下,事不宜遲,吾等這就開始分頭行動。這是臣寫下的一封密信,還請殿下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單獨交給貴妃娘娘……我們的行動能不能成功,就看陛下能不能說動貴妃娘娘出宮了」 李亨咬了咬牙,「然,本宮明白。子瞻,本宮即刻回宮寫下血書,如若本宮能躲過這一劫,必昭告朝野,本宮拜貴妃娘娘為母……他日本宮登上皇位,必尊娘娘為皇太后。」 「好,殿下所言極是。只要殿下說動娘娘出宮,臣就有把握說服楊國忠站出來公開支持殿下。」 「此外……」張瑄沉吟了一下,眸子裡的寒光一閃而逝,壓低聲音又道,「殿下,臣聽聞榮王與上陽東宮的梅妃往來密切,頗有曖昧……」 李亨嚇了一跳,震驚地望著張瑄皺眉道,「子瞻,此話是從何說起?梅妃雖然被貶,但終歸還是父皇妃子……榮王雖陷害逼迫本宮,但本宮卻也不能無視人倫大道敗壞皇室聲名……」 這梅妃姓江名采蘋,李隆基早期的寵妃,也是美艷絕倫。只是後來李隆基又寵上了楊玉環,楊玉環得寵之後,梅妃因為爭寵失敗被打入冷宮,從此基本上淡出了大唐宮廷的視線。此番如果不是張瑄提起來,李亨都已經遺忘了這個曾經的皇帝妃子。 張瑄心裡暗曬,心道當今皇帝連兒媳婦都能霸佔,你們李氏皇族還談什麼人倫大道。要說你們李氏皇族重視倫常,恐怕連長安的狗都不相信。 但心裡這樣想,嘴上卻不能這樣說。 張瑄歎了口氣故作失望地望著李亨搖了搖頭,「殿下,方才臣問殿下可豁得出去、可狠得下心來否?殿下回答臣要拚死一搏,可殿下卻始終還是這般婦人之仁,讓臣怎麼去做才好?」 李亨神色變幻起來,猶豫片刻這才深深凝望著張瑄顫聲道,「子瞻,汝這是從哪裡來的消息?事關父皇威嚴,可不能憑空捏造,要不然……」 「殿下,臣自打拜入東宮之後,可曾在殿下面前說過一句假話?」 「不曾。」 「殿下,臣在大半個月前就未雨綢繆派人埋伏在上陽東宮外側……根據回報,榮王李琬在十日之內曾經六次秘密化妝成太監出入上陽東宮,每次停留的時間都在一個時辰左右。一個皇子,出入冷宮之中,私會皇妃,其意為何,想必殿下比臣更清楚。」 李亨聞言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震驚地望著張瑄,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張瑄笑了笑,卻是沒有再解釋下去,他知道,李亨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驚天訊息。 張瑄前世曾經在一本野史上讀過一個荒誕不經的故事,說是李隆基昔日寵妃梅妃因為被打入冷宮,無意中與榮王李琬糾纏上,發生過一段艷情。後來安史之亂爆發,李隆基倉皇逃離長安,遺忘了這位冷宮中的妃子;而榮王李琬也因為在奉命征討叛軍途中突然病亡,失去了對梅妃的關照,以至於梅妃最後慘死於亂軍之中。 這種事情,張瑄原本是不怎麼相信的。但後來因為李琬奪嫡的腳步日漸逼近,張瑄一時興起,就暗中派了東宮幾個侍衛兩個一班,潛伏在位於皇城東北偏僻角落的冷冷清清的上陽東宮外圍,監視梅妃的動靜。 幸運的是,第三天侍衛就傳來榮王李琬喬裝進入冷宮私會梅妃的消息。張瑄大喜,便讓侍衛繼續監視並暗中調查,終於查實,李琬與梅妃的私情應該是有好多年了。 原本,張瑄並不想聲張,因為這種手段只能是萬不得已才能使用。 可如今李琬發動得太早、太急、太過迅猛,沒有給張瑄留出從容佈置應對的時間,張瑄就想到了這一茬。而既然李琬對他動了殺機、下了狠手,張瑄也不是什麼聖人君子,別人捅他一刀,他當然不惜回敬一刀 …… …… 李亨長歎一聲,吃力地輕輕道,「子瞻,汝要本宮如何做?便直言吧,不必拐彎抹角了。本宮被逼到這個份上,也沒有任何話說了。既然李琬不仁,那也就別怪本宮不義了。」 張瑄湊近李亨耳朵邊上,輕輕說了幾句。 李亨嘴角抽動了一下,卻是默然點頭。 見李亨答應下來,張瑄這才鬆了一口氣。他輕輕拍了拍手,客廳的門開了,神色淡然從容身材高大的蕭十三郎緩步走了進來。 「殿下,這是臣的義兄蕭十三郎,武藝高強俠肝義膽,絕對可靠。這一次,臣能在刺客收下逃生,全是義兄所救。臣的意思,是讓他隨殿下入宮,一來貼身保護殿下,二來也能為殿下分憂,做一些殿下無法去做的事兒。」 天唐 第092章四方雲動 第092章四方雲動(第三更求月票) 第092章四方雲動 李亨匆匆趕回東宮,穿戴整齊,獨自一人在書房裡咬破手指寫下了一份血書,宣誓認楊玉環為母,終生不離不棄。 李亨知道事情緊急,也不敢再耽誤時間,立即帶著幾個宮女太監就趕去了楊玉環的寢宮。很顯然,李亨公開離開東宮向楊玉環寢宮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皇帝的案頭上。 李隆基陰沉著臉,回頭瞥了高力士一眼,冷漠道,「老東西,李亨可是去了玉環那裡?」 「是,大家。」高力士恭謹回答,沒有多說一個字。 李隆基今天的情緒特別糟糕,糟糕到一個讓高力士這種絕對親信都要小心謹慎應對的程度。 李隆基冷笑一聲,「這是去求玉環來朕這裡說情了?這個混賬東西,就是不讓朕省心。朕這方才覺得,他長了點出息,就稍稍提攜他一下,結果卻就開始得意忘形了……」 「東宮一個良娣,竟敢擅用皇妃儀仗,其罪當誅。」李隆基憤怒地擺了擺手道,「要不是看在竇氏老夫人的面上,朕一定廢了這無恥無知的婦人。」 高力士默然不語。 李隆基自說自話,沉默了一陣,又問道,「張瑄可有下落?」 「回大家的話,還沒有。羽林衛和京兆府幾乎把長安翻了一個底朝天,也沒有發現張瑄的蹤跡,死活不知。」 高力士試探著輕輕又道,「倒是午後楊相那邊派人送來了一些奏表,大家可要翻閱?」 「這個小廝啊,難道真的夭折了?朕觀他也不是早亡之相……哎,可惜了」李隆基輕歎一聲,又惱火地擺手道,「朕不看了。朕不用看,也能猜得出,這些人上書肯定是要朕廢除東宮、另立李琬為太子了。老東西,你給朕說說,都有誰來著?」 「高仙芝,裴敦復,薛德旺,董智合;另有咸宜公主、盛王……等皇子女十一人。」高力士輕輕道,眸子裡卻是閃過一絲疑惑。 到了這個份上,高力士雖然自問非常瞭解李隆基的性情,但此刻也琢磨不透皇帝的真實心思了——這李亨,究竟是廢還是不廢?似乎皇帝早有主張,又似乎拿不動主意。 「這些混賬東西,一個個都長本事了,知道聯合起來威脅朕了。老東西,這是在逼宮啊,要挾朕吶」李隆基冷哼著,「朕倒是要看看,他們究竟還會幹什麼?」 高力士欲言又止。 卻聽皇帝又道,「老東西,汝說說看,朕是不是該廢李亨立李琬吶?」 高力士一怔,輕輕笑道,「這是陛下家事,陛下無論如何,都理所應當,老奴不敢過問。」 李隆基瞥了高力士一眼,手指著高力士突然笑了,「你這老東西,倒是狡猾。當年李林甫,也是如你這般說——是故,朕就廢了李瑛,立了李亨,看如今這架勢,朕難道還要走當年的老路?」 高力士心中一個激靈,心道李亨完了,皇帝已經動了廢意。 …… …… 李亨倒是沒有遮掩,打著向楊玉環求救的幌子,就進了楊玉環的寢宮。 楊玉環本不想見他,但因為焦灼於張瑄的下落,她又不好親自過問,於是便想通過李亨探聽一下張瑄的消息。 「讓太子進來吧。」楊玉環端坐起來,神色肅然。 李亨匆匆進門,神色淒惶地拜倒在地,哀聲道,「兒臣李亨,求娘娘救命」 「太子不必如此,且起來說話。」楊玉環掃了李亨一眼,淡然道,「既然太子開門見山,那麼本宮也就說幾句實在話。如果陛下真要廢你,本宮求情也是枉然。」 「求娘娘救命,李亨對天立誓,若李亨逃過一劫,必昭告天下,拜娘娘為母……這是兒臣的血書,請娘娘一觀。」 李亨知道楊玉環心軟,與其說一些廢話,不如直截了當切入正題,哀求相告,說不定她還能憐憫一二。 接過李亨的血書,楊玉環看了倒是非常動容。只是她猶豫著,有心答應李亨去皇帝那裡求求情,但又覺得李亨與李琬此番相爭,幾乎沒有勝算可言,這麼幫了李亨,必被李琬嫉恨上。 要知道,方才李琬進宮求見,她可是稱病不見的。 見楊玉環神情猶豫不決,李亨惶急中也顧不上許多,上前跪行幾步,掏出張瑄的書信來遞了上去,「娘娘,兒臣這裡有張瑄的書信一封。」 楊玉環聞言眼前一亮,豐腴的肩頭都有了瞬間的抖顫,而冷淡的臉上也悄然浮起一絲激動的漲紅。 但她很快就定了定神,若無其事地接過信函,當著李亨的面拆開看罷,沉吟良久才望著李亨輕輕道,「亨兒……你先退下吧,容本宮好好想一想。你且寬心,縱然陛下要廢汝的太子之位,本宮也一定會保住你的身家性命和後半生的榮華富貴。」 …… …… 高力士向李隆基躬身為禮,「大家,娘娘派人來報,說她身體不適,思念親人,想要出宮去虢國夫人府上小住幾日。」 「哦?」李隆基正在伏案批閱奏表,聞言抬頭來輕輕笑了,「老東西,看來是李亨說動了玉環,玉環這是要出宮去替他爭取楊國忠的支持了。不過,以朕看來,楊國忠這狗東西最是能趨炎附勢見風使舵,如今榮王氣盛,他焉能棄榮王而助李亨?」 「楊國忠目前保持沉默,不過是要等待朕的態度罷了。也罷,朕就再給李亨一個機會,看看他到底還能唱出什麼大戲來。傳朕的口諭,貴妃身體不適,著其出宮去虢國夫人府上養病,派數名御醫相隨。」 「是。」高力士趕緊領命,吩咐一個小太監去楊玉環那裡宣皇帝口諭。 「李琬那邊,可有異動?」李隆基推開桌案上的奏表,提筆在一張空白的宣紙上寫下了斗大的四個字:中流砥柱。 高力士在側恭聲回道,「據報,榮王府正在舉行飲宴,賓客無非是高仙芝、裴敦復之流。」 「楊國忠沒有去?呵呵,這廝倒是越來越老奸巨猾了……」 「老東西啊,安祿山安思順那兩個胡兒有何動靜?」 高力士遲疑了一下,「據說安祿山最近大宴賓客,還三次登門拜訪玉真殿下,送了玉真殿下一斛明珠、百餘胡姬。」 李隆基冷笑一聲,順手將毛筆扔下,拍了拍手,「長安城裡是越來越熱鬧了,什麼牛鬼蛇神都冒出頭來興風作浪,朕倒是要看看,朕尚在,誰敢放肆?」 榮王府,燈火通明,僕從侍女往來如織。 而客廳之上,高朋滿座,全部都是榮王李琬堅定不移的追隨者和支持者,除了高仙芝、裴敦復、薛德旺等朝臣武將之外,皇族中人也來了不少。 李琬淡然笑著舉杯朗聲道,「諸位,李琬感謝諸位鼎力相助,略備薄酒不成敬意……如此,本王先乾為敬」 眾人哈哈笑著一起舉杯響應。 盛王李琦舉杯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大聲道,「六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咱們明日再次上書,看看父皇還有何話說?」 李琬笑著搖了搖頭,「琦弟,不妥。吾等這番聯合上書,已經引起父皇不滿了,若是再得寸進尺,怕是父皇會問罪於本王喲。」 「這事兒急不得,慢慢來。本王自問品德、才能都強於太子,想來,父皇會有所考慮的。」李琬淡然說著,眸子裡投射出強烈的自信光芒。 他相信李隆基會做出英明的選擇,因為他們的父皇一向都非常「英明」——之前李隆基之所以不廢李亨,因為強勢的皇帝需要一個傀儡儲君,但如今皇帝日漸老朽,必將考慮大唐社稷的千古傳承。李琬相信自己會比李亨更合適當皇帝,這一點,是皇帝私底下也認同的。 而事實上,如果不是得到了皇帝的暗示,李琬又怎能從容暗中謀劃多年,而今日一朝發動。 「太子怯懦無能,徒占東宮儲君之位,兼之品德不堪,實難為天下之主。」姿容秀美頜下三縷美髯的高仙芝,笑吟吟地瞥了盛王李琦一眼,又道,「殿下,臣以為,目前殿下當緊著去爭取楊國忠的支持,只要楊相點頭,縱然陛下有心保全太子,但最終也會改立殿下為儲君。」 「是故,吾輩當此,要穩紮穩打,不可輕易冒進——殿下,臣明日去訪那安祿山一趟,看看這胡兒究竟是何打算?不管如何,也得逼他表明立場」 「如此,有勞高帥了。」李琬拱手為禮,致謝道。 高仙芝因為戰功卓著,在天寶名將中首屈一指,在西域威望尤其之高。兩人結交多年,軍中威信高、掌握重兵的高仙芝可謂是李琬在外最大的依靠。所以,對高仙芝,李琬一向是非常尊重的。 高仙芝慨然應允,但眼眸中卻閃過一絲複雜。 他固然與李琬結交多年,可以算是榮王一派的中流砥柱。但他卻並不想如此草率地參與到李琬的奪嫡爭鬥中來。怎奈怛羅斯之戰,他在西線兵敗於黑衣大食,損兵折將引發朝野非議。 他在進京之前,聽聞皇帝有意撤免了他的安西四鎮節度使職務,入京任右金吾大將軍。察覺到兵權有被解的危機,高仙芝思量再三決定鋌而走險,跟隨榮王李琬賭一把。榮王要是起家,他的地位自然只能會更加穩固,而出於鞏固自身派系力量的考慮,李琬肯定會攛掇皇帝繼續增兵西域,加強高仙芝的兵權。 天唐 第093章遊說楊國忠(1) 第093章遊說楊國忠(1) 第093章遊說楊國忠(1) 其實對於李琬的舉動,高仙芝私底下也頗有微詞,認為李琬行為過激、操之過急。尤其是動用他手下的西北軍漢,刺殺年輕的東宮司議郎張瑄,更是太過荒唐。 但作為臣屬,高仙芝既然決定支持李琬,尊李琬為主,就不能過多干涉李琬的行動,只能從旁建議。好在多數時候,李琬還是能聽得進去的。 刺殺張瑄的兩名軍漢被人反殺,橫屍現場,自然被京兆府衙門弄了去。不過,以高仙芝的影響力和榮王李琬此刻的權勢,高仙芝也並不擔心會暴露。況且,京兆府尹董智合,本來也是榮王一黨。 榮王府的飲宴進行中,淡淡的夜幕下,在宮門入夜即將關閉之前,楊玉環的貴妃儀仗悄然出了皇城,向虢國夫人府上行去。 而此刻,在虢國夫人門口,一個身穿布衣戴著斗笠的少年緩步走來。 守門的家僕剛要斥罵,突然見這少年飄然摘下斗笠,露出一張年輕英挺、而虢國夫人府上家僕又極其熟悉的面孔——張瑄 兩個家僕嚇了一跳,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張瑄遇刺的消息早已在長安城裡傳遍,老百姓不知情,以訛傳訛早已成了張瑄遇刺身亡,如今突然見張瑄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兩個家僕如何能不震驚萬分? 張瑄淡然一笑,揮揮手輕輕道,「二位,本官張瑄,有要事求見虢國夫人,還望二位通報一二。」 張瑄跟虢國夫人母子的關係密切,這是長安城裡人盡皆知的事情。兩個家僕不敢怠慢,趕緊一邊把張瑄迎進府門來,一邊飛速去通報楊三姐和公子裴徽。 因為擔心張瑄的安危,楊三姐正在心急如焚間,突然聽到這個消息,驚喜交加,顧不上更衣,穿著內衣披著裘皮披肩就帶著裴徽一路匆匆迎了出來。 明亮皎潔的月光下,見那熟悉的少年身影依舊是那麼挺拔飄逸,出現在眼簾中,楊三姐心神激盪幾步就跑了過來,一把抓過張瑄的手,聲音竟哽咽起來,「你這瑄哥兒——你可是嚇死奴家了……」 裴徽也有些激動地迎上來,見自己母親有些縱情失態,暗歎了一口氣,撇過頭去,向著面色詭異的家僕婢女揮了揮手。 圍觀的幾個家僕婢女趕緊散去,不過卻也由此證實了往日府中廣為流傳的一個小道消息:虢國夫人對張瑄有情。 當然,給她們一個天大的膽子,也是不敢在外邊嚼舌頭根子的。頂多,也就是府中婢女之間背地裡互相善意地八卦一下。 「夫人,張瑄無恙,請勿掛心。」感覺到楊三姐顧不上掩飾、瞬間噴湧出來的情懷,張瑄心裡暗歎,輕輕捏了捏楊三姐滑膩的手,然後後退一步。裴徽在側,由不得他有過多的表示。 「沒事就好……」楊三姐失神地望著張瑄,也慢慢回過神來,嫵媚的臉色一紅,「走吧,裡邊呆著,別站在這裡了。」 「先生平安無恙,真是萬幸……」裴徽上前來躬身一禮,「請先生進廳說話。」 「嗯。裴徽,吩咐下去,我在府上的消息不要讓下人傳揚出去。」張瑄笑著向裴徽點點頭。 …… …… 虢國夫人府客廳之中,燈火通亮,氣氛倒是喜氣洋洋。 虢國夫人皺著眉頭輕輕道,「子瞻,究竟是誰這般狠毒,竟然在天子腳下、光天化日之下要置你於死地?你給奴家說實話,奴家雖是一介女流,卻也豁出去一定要為你出這口惡氣」 張瑄心中一暖,無論面前這個女人如何如何被人非議,但她對自己卻是一片赤誠癡情,沒有摻一點水分;她或許對不住很多人,但卻一定對得住自己。 「夫人……」張瑄剛喚了一聲,卻見楊三姐目光幽怨地瞥了過來,頓了頓,猶豫著輕輕又道,「三姐,這人是誰其實我倒也猜出了幾分,只是沒有證據,說也白說。這事兒我自有主張,你就不要攙和進來了。」 楊三姐也頗有幾分心機,她稍加思量,就從目前的一些明裡暗裡的訊息中串聯出一個大差不差的結果來。 她凝視著張瑄,驚道:「難道竟是榮王李琬?」 張瑄笑了笑,眸子裡閃過一絲冷厲,卻是沒有說話。 楊三姐冷笑了一聲,「是了。李琬要奪李亨的太子之位,你輔佐李亨自然就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但李琬又如何?奴家也不怕他子瞻,你且在奴家這裡將養身子,奴家明日一早便進宮去見貴妃娘娘,一定要為你報了這個仇」 「三姐,此事先不急。太子如今危在旦夕……你去派人去,看看能不能把楊國忠請來。楊國忠若是不來,就說貴妃娘娘今晚要駕臨你的府上,某相信,楊國忠會來的。」 張瑄輕輕說著。 楊三姐吃了一驚,「娘娘要出宮來奴家這裡?……你確定?」 「娘娘已經出宮了,估計再有盞茶的時間就會趕到。」張瑄猶豫了一下,向裴徽點頭道,「裴徽,要不然煩勞你去楊國忠那裡走一趟?」 裴徽一怔,但卻立即點頭應下,「嗯,先生,我就去一趟。」 裴徽說完轉身就走。裴徽剛走不久,一個侍女就匆匆來報:「夫人,貴妃娘娘駕到——」 …… …… 不帶任何侍女或者宮女,楊三姐和楊玉環這對姊妹花並肩說笑著一起走進廳來,挨著坐下。寒暄了幾句話,楊玉環突然遊目四顧,神色變幻著輕輕道,「三姐,張瑄那小廝何在,讓他出來見本宮。」 楊玉環的話音剛落,張瑄就從屏風後面轉出,飄然前行,在楊玉環熱烈且複雜的目光注視下躬身拜了下去,「臣張瑄,拜見娘娘。」 張瑄突然冒出來,楊玉環倒也沒有太吃驚。張瑄在信上已經寫明他會在虢國夫人府上等候,請她無論如何想辦法出宮相會。 就連楊玉環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也不知曾幾何時,張瑄已經在她心目中佔據了一個相當重要的位置。而接到張瑄的密函之後,她找了個借口匆忙出宮,一個是不忍拒絕張瑄,另一個也是擔心他的安危,想要當面見一見囑咐一番方才安心。 見他果然平安無恙,楊玉環長出了一口氣,如水的雙眸輕輕在他的身上「盤旋」幾圈,然後探手撫了撫自己額前的髮髻,柔聲道,「今日,太子見過本宮了。本宮雖然答應了他,但心裡卻沒有譜。」 「張瑄,聽本宮一句勸,如若事不可為,何必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汝且安心,本宮跟陛下說一聲,調你離開東宮這個是非地便是。」 張瑄搖了搖頭,「娘娘,張瑄絕非是朝三暮四之徒。張瑄既然入了東宮,便要殫精竭慮輔佐太子走出困境……在這種生死關頭,某絕不會背棄太子」 「汝倒是對太子忠心耿耿啊……只是本宮擔心,你堅持站在李亨身邊,自身安危很難保全。本宮也猜得出來,派人行刺於你的必然是榮王李琬吧?陛下其實也心中有數。只是李琬如今正在勢頭上,如果拿不出證據來,陛下也是無法為你做主的。」 楊三姐氣憤地在旁插話道,「娘娘,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也就是他有貴人相救,否則的話……豈不是……」 說到這裡,楊三姐眼圈又是一紅,聲音變得有些哽咽。 楊玉環一怔,回頭來凝望著自己三姐,嫵媚光潔的面容上閃動著意外和複雜的紅光。 「這事暫且休提。娘娘,臣只求娘娘一件事。」張瑄發覺氣氛不對勁,趕緊乾咳了兩聲,主動開口岔開了話題去。 楊玉環羞惱地暗暗瞪了張瑄一眼,冷哼道,「你說,本宮聽著哩。」 楊玉環心裡卻是暗道:你這個可恨可惡、膽大包天的小冤家,竟然勾走了三姐的心勾走了三姐的心,卻偏偏又來撩撥本宮…… 「娘娘,楊相來時,但請娘娘為太子美言一二。只要娘娘站在太子一邊,楊相會有所斟酌的。」 楊玉環撇了撇嘴,淡然道,「汝說得倒是輕巧。本宮的態度可以表,但是楊國忠如今為相,自成勢力權傾天下,已經不是昔年落魄街頭的楊三郎了。他固然尊重本宮,但卻也未必就一定會看本宮的臉色行事。」 「尤其是此番,李琬與李亨相爭,李亨必敗無疑。楊國忠怎麼可能眼睜睜地跟著往火坑裡跳?」 「娘娘又如何斷定太子一定會輸呢?」張瑄微笑道,「不到最後一刻,勝負還是很難分清的。」 「這還用說?李亨身邊有誰相助?只有你這個無職無權的少年郎,你固然有些手段心智,但只手難翻天,莫非你還能力挽狂瀾不成?」 「你還是休跟本宮耍嘴皮子鬥心眼,一會楊國忠到了,你要是能說服他,那算是你的本事。本宮就拭目以待了。」楊玉環回頭掃了一眼面帶紅霞的楊三姐,有些沒好氣地輕輕道。 咳咳 張瑄知道楊玉環這股「邪火」從何而來,乾咳兩聲,尷尬地扭過頭去。 一個家僕匆匆進廳來報:「娘娘、夫人,楊相到了。」 楊玉環正要開口宣召,卻聽廳角已經傳來楊國忠那略到嘶啞的男中音,「娘娘,不想娘娘出宮駕到,國忠有失遠迎,實在是罪過罪過」 說話間,楊國忠已經大踏步走進廳來。 楊國忠正要向楊玉環行禮,突然眼角的餘光瞥見站在一旁神色從容鎮靜的張瑄,吃了一驚:「張瑄?汝何以在此?」 天唐 第094章遊說楊國忠(2) 第094章遊說楊國忠(2) 月票啊,拿來吧,不要藏著了。 —————————————— 第094章遊說楊國忠(2) 張瑄淡然一笑,飄然上前,在楊國忠略微有些陰沉的目光緊逼下,拱手行禮道,「下官東宮司議郎張瑄,見過楊相。」 楊國忠皺了皺眉,狐疑的目光在張瑄身上掃過,又旋即落入面帶微笑的楊貴妃身上,以及臉色微紅的虢國夫人身上,長出了一口氣,故作漠然道,「張瑄,汝每次都會讓本相吃驚……陛下下旨,這長安城裡為汝鬧了一個天翻地覆,可汝卻在三姐這裡逍遙快活如此,難道汝不想給本相一個答覆嗎?」 「回楊相的話,下官早上進宮路上,遇兩名刺客行刺,馬車被刺客焚燬,所幸下官被一名義士所救。死裡逃生,僥倖保住性命。下官驚魂未定,姑且在虢國夫人府上壓驚片刻……」張瑄笑了笑,隨意解釋道。 楊國忠聞言頓時皮笑肉不笑地掃了張瑄一眼,心道:你這還叫驚魂未定?看你這小廝容光煥發神色從容,哪裡像是被死裡逃生狼狽不堪,反倒像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樣子了。 「哦?」楊國忠不願意再跟張瑄牽扯下去,心裡想著這小子如何突然出現在今天的場合裡,嘴上卻是恭謹向楊玉環問好,「娘娘,國忠有禮了。娘娘此番出宮調養身體,不如在國忠的府上去住些日子,吾等也好與娘娘歡聚幾日。」 楊玉環笑著擺了擺手,「三哥不必多禮。本宮留在三姐這裡便可,就不去煩勞叨擾三哥了。本宮此番出宮,一則是調養身體散散心,二則是有事相求。」 楊玉環說完,凝視著楊國忠,臉上的表情卻是嚴肅起來。 楊國忠眉梢一挑,躬身道,「國忠不敢。娘娘有何吩咐不妨直言,國忠洗耳恭聽。」 楊玉環淡淡道,「倒也不是什麼吩咐。只是本宮確實是為人求助來了——太子已經拜本宮為母,求到了本宮門下,悲悲慼戚,偌大一個漢子痛哭流涕,本宮也是心有慼慼焉。太子一向仁孝守禮,對本宮執禮甚恭且又尊本宮為母,本宮也不能白當了人家的母親,總得為他求求援」 「太子被立為儲君多年,尊崇禮制按部就班,鮮有逾矩之處。那張良娣逾矩,也不過是無心之失,與太子無關。要以本宮來看,明明是些許小事,卻偏偏被有些人揪住不放,甚至串聯黨羽聯合上書,試圖逼迫陛下廢除太子……」 「三哥乃是大唐朝廷肱骨之臣,頂梁支柱,本宮就替亨兒向三哥討個人情……」 楊玉環慢條斯理地說著,不過語調雖然平緩,但其卻也蘊含著一絲的居高臨下。 在楊玉環看來,楊家這些親戚能有今天的榮華富貴,全都是她一個人「恩賜」的結果。而事實也正是如此,如果沒有楊玉環受寵,皇帝也斷然不會賜予楊家全族這麼一場莫大的富貴。所以,楊玉環儘管知道如今的楊國忠已經不再是過去流浪街頭的楊三郎,在這種事關楊家前途命運乃至是身家性命的重大問題上,他未必會因為給自己面子就失去應有的理智,但還是在話語間流露出了淡淡的威懾力。 聽了楊玉環的話,楊國忠臉色陡然一變,他下意識地掃了站在一側的張瑄一眼,直覺告訴他,楊玉環突然公開站在李亨這邊並親自出宮會見自己為東宮一脈充當保護傘,與張瑄有著莫大的關係。 「娘娘……」楊國忠尷尬地沉吟著,輕輕道,「娘娘,不是國忠不尊娘娘懿旨,而實在是國忠另有苦衷。」 「在娘娘面前,國忠也不必隱晦什麼。張良娣的事情姑且不論,太子的是是非非也也可以撇開不談。娘娘也知道,榮王李琬在朝中威望甚高,在陛下的諸多皇子女中,算是出類拔萃的一個,才德兼備。如今榮王糾集朝中重臣和邊防藩鎮以及一干皇室貴戚,集體上書奏請廢立太子,來勢洶洶,預謀已久。」 「李琬謀劃多年,勢力龐大。哪怕是本相,也不敢小覷他。此番李琬志在必奪儲君之位,已有攜眾逼宮之意。如此種種,為確保大唐朝廷穩定,陛下其實已有廢棄太子之心,只是暫時還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罷了。」 「李亨與李琬相爭,結果可想而知。國忠要是站在李亨這邊,豈不等於是飛蛾撲火自尋死路?一旦李琬登上儲君之位,楊家便成其仇敵……到了那個時候,吾輩又情何以堪?」 「娘娘,國忠一人的生死榮辱不算什麼,但是吾等楊家族人的前途命運不可小視。國忠斷然不能將全族人的身家性命不當回事」 楊國忠大義凜然地朗聲說著,張瑄心裡暗暗冷笑,心道你楊國忠心裡的所謂「楊家」不過是自家府上的妻兒老小吧,至於楊家其他的那些人,真要打了利害攸關的時節,怕是隨手也就丟棄了。 見楊國忠果然推辭不幹,楊玉環雖然心中有數,但當面聽起來,心裡還是有些不太舒服。 儘管明知無望,但既然她答應了張瑄要竭力斡旋拉攏楊國忠,便耐著性子又淡然道,「三哥的難處,本宮也甚是知曉。只是三哥既然如此看好榮王,又何不附和上前錦上添花,將來也好讓楊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楊國忠心裡暗暗皺眉,心道你個小娘皮懂個屁啊本相是什麼身份,豈能去做那種為榮王搖旗吶喊的馬前卒?本相不開口反對,那便是變相支持李琬了,這一點,那榮王也不是傻子,想必清楚得緊。 但心裡這樣腹誹,嘴上卻是不敢說出來。 見楊國忠如此,張瑄在一旁冷眼旁觀,心裡冷笑起來。 要說這楊國忠的天性倒也是真涼薄,當初落魄的時候,進京投奔楊玉環三姐妹,視楊玉環為救世主恨不能自充晚輩給楊玉環做小,楊玉環在他心裡就是高高在上的女菩薩;而如今,隨著他慢慢掌握權柄,就漸漸不把楊玉環放在眼裡了。 認為不過是一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女人,依仗皇帝恩寵罷了。他卻是忘記了,如果沒有楊玉環這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女人,楊家人算個屁,你楊國忠又算個屁。 「娘娘,國忠出於公心,決定不偏不倚,讓兩個皇子去爭吧。反正不管誰當太子,咱們都是當臣子的命,又何必攙和進去呢?咱就保持中立,將來也好進退有據。」楊國忠嘿嘿笑著。 楊玉環彎月一般的柳眉兒輕輕佻了起來,雖然嘴上再也不想說什麼,但心裡卻悄然滋生出了些許的火氣。 她自覺為楊家人付出太多,但所得回報卻虛無縹緲,真正有個事兒找上門,楊國忠竟然如此不給面子,不由心裡羞惱,也大為失望。此時此刻,她突然覺得,她一向保護扶植和引以為倚靠的娘家人,似乎也不怎麼可靠啊。 楊玉環心裡幽幽歎息著,抬頭掃了張瑄一眼,心道:你這小冤家,本宮為了你可是臉皮都耗盡了,該說的話本宮也都說了,接下來就看你這小廝的本事了,如果你能說服楊國忠算是你的本事如果徒勞無功,那也就這樣了。 楊三姐在一旁默默聽著,其實心裡也有幾分好奇。她不清楚,楊玉環怎麼好端端地又為李亨說起話來——李亨在這個時候拜楊玉環為母,這擺明了是臨陣磨槍,既然有此心,早去幹什麼了? 楊三姐對榮王李琬沒有好感,對太子李亨也無所謂,兩人誰當太子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楊家的權勢富貴要保住。因此,楊三姐在潛意識裡,是贊同楊國忠的態度的。 她甚至有些抱怨,張瑄為什麼偏偏抱住李亨這棵早已搖搖欲墜的樹就是不撒手,難道以他的眼光,還能看不出李亨被廢已成定局嗎? 這個時候,張瑄上前一步,拱手笑了笑道,「楊相,下官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楊國忠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端坐在那裡抬抬手道,「汝說。」 「其實,對於楊相或者說是楊家來說,李琬和李亨二人究竟誰當太子都不是關鍵,關鍵的是楊家目前的權勢地位要保全……但請恕張某直言,如果榮王奪嫡成功,楊家的權勢富貴實難保全。最不濟,楊相本人的地位很難保全。」 張瑄淡然道。 楊國忠眉頭緊蹙,斷然冷笑道,「胡說八道。張瑄,本相與娘娘談事,汝且退下去。」 「所謂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若楊相不聽忠言,不要說身家富貴,將來身敗名裂也未可知。」 楊國忠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斥責道,「放肆在本相面前,豈容你胡言亂語,來人,這這廝給本相趕出去」 但楊國忠儘管咆哮了半天,卻遲遲沒見虢國夫人府上的下人進來聽命。畢竟這是楊三姐的地盤,沒有楊三姐和楊玉環吭聲,誰敢動張瑄? 張瑄一無所懼,也冷笑起來,大聲反問道,「但問楊相,請教楊家今日之權勢富貴,究竟從何而來?是天生富貴還是累世營運厚積薄發而至?」 天唐 第095章遊說楊國忠(完)第二爆求月票! 第095章遊說楊國忠(完)第二爆求月票! 第二更送上,月票有木有啊 —————————————— 第095章遊說楊國忠(完) 虢國夫人府的客廳裡氣氛沉悶,眾人皆保持沉默,只能聽見張瑄清朗的聲音在廳中迴盪著。 張瑄面對楊國忠一無所懼,在氣勢上竟然不差分毫,不弱了楊國忠這個當朝權相。楊玉環畢竟不像楊三姐那樣與張瑄相處時間長,瞭解張瑄的性情為人,當面見張瑄昂然不懼侃侃而談,不由暗暗叫好——這才是真性情真男兒,豪情勃發氣勢如虹,據理力爭,不為權貴而折腰。 她倒也沒有覺得張瑄得罪楊國忠會怎麼怎麼樣。她這個貴妃娘娘,就算是沒有本事保住李亨,但保住張瑄卻一點問題沒有。有她在,楊國忠敢拿張瑄怎麼樣? 「但問楊相,請教楊家今日之權勢富貴,究竟從何而來?是天生富貴還是累世營運厚積薄發而至?」 張瑄又反問道,聲音驟然提高了八度。 見楊國忠臉色難看,怒視著他,張瑄又冷笑了起來,「請恕張某直言——說起來,楊家宗族今日之權勢地位,不過是源於娘娘一人。」 「沒有娘娘的庇護,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楊家將蕩然無存。說句大不敬的話,娘娘固然如今受寵,但一旦陛下歸天,新皇登基,娘娘還能有今日之榮寵乎?」 「而楊相權勢傾朝,可謂是一手遮天。請問除了當今陛下之外,新皇會允許、會容忍楊相架空皇權乎?」 「因此,楊家權勢富貴之保全與否,關鍵在於娘娘一人之身。娘娘尊崇不斷,則楊家富貴連綿不絕,若娘娘尊崇不在,則楊家必將敗落。甚至……下場更慘」 張瑄說到這裡,稍稍停頓了一下。 他這番頗有氣勢環環相扣的話,直接觸動了在場三位楊家權貴的內心深處。其實張瑄說得楊國忠和楊三姐也未必沒有想過,只是有意迴避了過去。 而楊玉環卻早就在為自己的下半生而擔憂焦慮,張瑄的話她深有同感,聞言忍不住幽幽一歎,「瑄哥兒,汝之所言,正是本宮連日來思慮焦灼寢食不安的心病所在。」 楊國忠目光閃爍,冷冷盯著張瑄,緘口不言。 「若榮王登位,楊家必敗,首當其衝者必是楊相本人。」張瑄此刻也豁出去了,索性放開心胸好好「敲打」這個自以為很有權謀手段的流氓宰相楊國忠,「楊相肯定不以為然,以為榮王對楊相禮遇深重,將來必會倚重。」 「天下人莫不知,楊相才能不及家父及裴寬乃至陳希烈,論權謀手段不及李林甫,楊相之所以能執掌大唐權柄,無非是陛下看在娘娘的面上厚恩扶植。」 「既然如此,楊相該不會真以為榮王李琬將自己視為架海紫金梁了吧?張瑄敢保證,一旦李琬得勢,第一個出手要整治的便是楊相。此刻的承諾,三歲小兒都不會當真,楊相豈當真乎?」 張瑄口鋒如刀,咄咄逼人地望著楊國忠,這一番冷嘲熱諷雖然說的也是實話,但卻讓楊國忠勃然大怒,當場就拍案而起,「放肆,放肆張瑄小兒,汝竟敢污蔑本相,且看本相如何治你之罪」 就連楊玉環都覺得張瑄有些「過」了,所謂打人不打臉,別說是楊國忠貴為宰相,就算是一個普通人,也沒有這麼直接把別人的「痛處」一刀捅破的。 但她卻不知,張瑄如果不以這麼一種激烈的方式,要想真正揭開楊國忠隱藏起來的瘡疤,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好言相勸,楊國忠肯定會不屑一顧;坦誠相待,縱然張瑄舌燦蓮花,楊國忠還是會聽不進去;唯有此,楊國忠才能記憶深刻,從而接受張瑄的遊說。 楊三姐兒吃了一驚,心道你咋又刺撓起楊國忠來?你連番刺撓他,難道就不怕這人惱羞成怒對你下手嗎? 楊玉環輕輕笑了笑,「三哥呀,汝貴為大唐宰輔,要有幾分容人的雅量嘛——張瑄,汝出言也該謹慎,須知楊相位極人臣,何人敢不敬重?」 楊玉環說著暗暗向張瑄使了一個眼色,心說你這小冤家趕緊退下、見好就收吧,要不然,縱然是有本宮保住了你,但你得罪慘了楊國忠,豈不是自絕了仕途前程? 張瑄淡然一笑,「張瑄絕無蔑視楊相尊嚴之意,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既然楊相聽不得忠言,那張某就告辭了。不過,張某有一句話提醒楊相:榮王生母劉華妃健在,一旦榮王登位,劉華妃必為皇太后、成後宮之主。那麼,貴妃娘娘又將安在?而楊家又將安在?」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雖然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但關鍵在於,楊國忠並沒有往深處想到這一層。聽張瑄陡然捅破了這一層窗戶紙,他才悚然一驚:然也,李琬生母尚在,劉華妃也不是一個善茬,將來…… 張瑄說完扭頭便走。 楊國忠陡然喝道,「且慢,張瑄。」 張瑄慢慢回身望著楊國忠,拱拱手道,「楊相有何指教?」 「汝繼續說下去。」楊國忠陰沉著臉,擺擺手。 張瑄笑了起來,接起了方纔的話茬繼續道,「而太子李亨則不同。太子生母辭世多年,今太子寫血書拜貴妃娘娘為母,昭告天下,他日太子登位,娘娘則貴為皇太后。」 「如若楊家此番在危難時拯救太子一把,太子乃是仁厚之人,必不能忘本。太子登位,楊家再維繫數十年榮華富貴,又有何難哉?」 …… …… 楊國忠與楊玉環姐妹倆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才故作淡然地揮揮手,「張瑄,汝之所言,本相聽進去了。也罷,本相明日便上書陛下,支持李亨固守東宮。」 張瑄輕輕笑了,朗聲道,「楊相又何必多此一舉?上書陛下沒有必要……張瑄倒是有個主意。」 「汝說。」 「陛下縱然要廢太子,也不是短短幾日間能做出決定……這幾日,不若楊相尋個時機出面將太子寫血書拜娘娘為母的事兒,稟奏陛下,然後昭告天下。並設宴慶賀。如此一來,不僅陛下明白楊相的態度,這天下人也不是傻子。」 張瑄嘴角浮起一抹從容的笑容來。 「妙極。就這麼辦。如此,即不會觸怒陛下,又表明了本相的態度,曲徑通幽,妙極妙極」楊國忠忍不住拍案叫絕,旋即又哈哈大笑起來,「張瑄,汝之智謀與汝之才學一樣讓人驚歎,這些日子以來,倒是本相小覷了汝。」 楊國忠這麼哈哈一笑,就意味著楊家與李亨真正達成了聯手的協議。而也意味著,楊國忠「大人有大量」,不再計較方才張瑄的言語冒犯。 說起來,這便是楊國忠的流氓光棍之處。能屈能伸,能龍能蟲,七竅玲瓏。 他既然要跟李亨「合作」,那麼,很顯然張瑄便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中介」橋樑,既然張瑄目前還有利用價值,就暫且不必與他一般見識。況且,楊貴妃有意包庇張瑄,他也不是看不出來。至於楊三姐,就更是莫提了,如果他真要向張瑄下手,這娘們兒怕就是第一個會衝上來。 為了一個小小的張瑄,得罪貴妃和楊三姐不值。 不過,今日這個「小小的張瑄」,卻在楊國忠心裡刻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從今往後,他再也不會小覷這個不足弱冠的少年。 才學高深,權謀如海,深不可測。這樣的人才不能收為己用,著實是一件遺憾之事。 但楊國忠固然擺出了高姿態,張瑄卻也還是得略作回應,以園承楊國忠的相爺面子。 張瑄向楊國忠拱手為禮,「下官情急之間言語衝動冒犯楊相,還望相爺見諒一二。」 「少年人有熱血是常有的事兒,罷了,汝也算是本相的晚輩,本相豈能與汝計較?」楊國忠笑了笑,「過些日子本相便著手安置此事,汝可轉告太子李亨,娘娘有他的血書在,而本相——也需要他的一個承諾。」 真是一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市井夯貨。張瑄心裡暗暗一曬,嘴上卻慨然道,「那是自然。下官當回報太子,一定給楊相一個滿意的交代。」 說完,張瑄頷首而笑。而楊國忠則是放肆地開懷大笑。 …… …… 長安城這個隆冬平靜的夜晚是這麼的平淡無奇,可任憑很多長安權貴腦破腦袋也想不清,就在這麼一個平淡無奇的晚上,大唐朝廷的權力格局便發生了深刻的變化。而這就是一種蝴蝶效應,將會逐步持久地改變和影響後世的進程。 對於張瑄來說,這是他穿越之後真正改變歷史進程的實質性努力。李林甫提前幾個月病亡,固然與他有關,但李林甫的死本就是歷史結局的必然;但在本原的歷史上,楊國忠本來與李亨「針鋒相對」勢成水火,如今經張瑄「調和」,結為政治利益同盟,無疑直接改變了歷史的走向。 楊國忠又在楊三姐這裡密談到了深夜,與張瑄和楊玉環兩人敲定了一些合作細節上的事情。畢竟,李亨與楊家的結盟,楊貴妃是一個至關重要的紐帶,離開了楊玉環的支撐,這個計劃也進行不下去。 楊國忠離開之後,張瑄沒有回府,逕自安歇在了楊三姐府上。為了麻痺榮王一黨,他暫時還不能公開拋頭露面。因此,只能暫時先將自己安然無恙的消息瞞著家人幾天了。 天唐 第096章陰差陽錯(上)第三爆求月票! 第096章陰差陽錯(上)第三爆求月票! 連爆三更了,還不給月票呀,淚奔…… ———————————————— 第096章陰差陽錯(上) 張瑄秘密留在虢國夫人府上,一連兩日,閉門不出。在楊三姐母子的嚴令下,闔府家僕侍女概不允許外洩張瑄在此的消息。 而張瑄雖然在此,但與東宮李亨的消息往來卻未曾斷絕。充當信使的,便是蕭十三郎。 在李亨的安排下,蕭十三郎喬裝改扮頂替了東宮一侍衛,目前貼身保護李亨,幾乎是寸步不離。 這幾日,大唐朝廷再次歸於平靜。李琬一黨倒也沒有再上書或者進言逼迫李隆基早做決定,因為這廢黜之事不是小事,廢立之間關係大唐社稷穩固,縱然皇帝有意要廢,也不會匆忙做出決定,起碼會斟酌、廷議一段時間。 也就是說,皇帝有心廢黜,必自我「斟酌」一段時間,然後再提出來交由朝臣討論商議。當然,最後決定的還是皇帝,而讓臣下討論不過是皇帝的故作姿態而已。 廢黜太子的事情,皇帝沒有表態,只是對於張瑄遇刺下落不明之事抓得甚緊。 京兆府和羽林衛沒有辦法,只得拚命派出眾多衙役和軍士,長安城門設置關卡,城裡城外四處查尋緝拿,搞得城裡百姓商賈雞飛狗跳,而張瑄仍舊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至於刺客的來歷和下落,更是無從下手了。 當然,這與京兆府尹董智合系榮王一黨有關。董智合猜出這刺客必是出自榮王府,而八成就是高仙芝秘密帶來的西北軍漢。當日在現場勘查時,董智合早已暗中命人將提前找尋到的兩具刺客屍體付之一炬,一把火燒成了飛灰,而對外則宣稱,刺客逃之夭夭。 御書房。 李隆基緩緩抬起頭來,扔下手中的筆,淡然道,「力士,張瑄一案可有線索?」 高力士恭謹回道,「大家,尚無。老奴催問京兆府衙門數次,但結果……」 李隆基勃然大怒,斥道,「董智合這個廢物天子腳下,煌煌帝都,長安城裡竟然有刺客公開行刺朝廷命官,京兆府職守何在?」 「張瑄是死是活,竟然多日查不出一個眉目來。朕就不信,若是張瑄已死,現場必有痕跡或屍體,而張瑄若是尚在,也必在長安城中,又為何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高力士心裡哆嗦了一下,皇帝這幾日太容易暴怒了,動不動就雷霆大怒,這御書房裡動輒就傳出皇帝的怒吼聲。 其實高力士心裡很明白,李隆基狠抓張瑄遇刺案,倒也並非完全是為張瑄伸冤做主,而是藉機發洩胸中的各種負面情緒罷了。由此,高力士便明白,這京兆府尹董智合幾乎是走到了絕路上。 因為附和李琬上奏改立太子的人員當中,就有董智合的身影。皇帝被眾多藩鎮、臣下和皇族「威逼」,心中不爽,便隱隱要把火氣撒在董智合的身上。 董智合悲哀地成為出氣筒,皇帝揪住張瑄案子不放,無非是找一個收拾董智合的借口而已。 張瑄遇刺已經數日不見蹤跡。在包括高力士在內的多數人其實都認為,張瑄生還的幾率幾乎為零。屍體,應該是早被刺客帶走或者焚燬處理了。 李隆基當然也心知肚明。只是他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其意若何,不言而喻了。 果然,就在高力士暗暗歎息了一聲後不久,李隆基就憤怒地一拍桌案,大聲斥道,「老東西,傳朕的旨意——京兆府尹董智合玩忽職守、辦案不力,著革職交大理寺查辦。京兆府尹由御史大夫石清署理。」 高力士嘴角抽搐了一下,趕緊躬身道,「諾。老奴這派人就去宣旨。」 「另外,傳朕的口諭給石清,讓他給朕認真查辦,切莫玩忽職守,如若還是查不出線索來,朕絕不輕饒。」李隆基又沉聲道。 高力士剛剛轉過身去,又聽了李隆基這番吩咐,嘴角暗暗浮起一抹苦笑來:大家啊大家,你難道猜不出這刺客八成是來自榮王府嗎?既然如此,還要讓下面怎麼查,又如何查出一個結果來。 轉念又一想:或許皇帝本就是故意為之,無非是想要給榮王一點「顏色」看看,敲打敲打他,讓他不要太過得意忘形。 事實上李隆基正是這樣的心態:目前的大唐天下,還是他這個皇帝當家作主,榮王想當太子不是不可以,但要聽從朕的擺佈。 …… …… 董智合突然被皇帝親自下詔撤職查辦,這當然在榮王一黨內部激起了片片漣漪。董智合是榮王的心腹,皇帝拿董智合下手,無疑有威懾榮王府的意思。這讓很多意志並不堅定的人,心裡猶疑起來:莫不是皇帝無意改立李琬為儲君? 如果是這般的話,這些人其實便開始準備改弦更張了。 當然,情勢真正如何,還需觀望一二。 高仙芝大踏步走進李琬的會客廳,見李琬正在笑吟吟地背著手觀賞似乎剛剛掛上去的一幅字畫,興致勃勃。 高仙芝皺了皺眉,輕輕乾咳了兩聲。 李琬回頭來望見是高仙芝,便笑道,「高帥,你來的正好——且看看本王剛剛得到的這幅字畫如何?這是吳道子的傳世名作——送子天王圖,本王費了不少功夫,才從新昌公主那裡討了來。嘖嘖,看這畫技當真是鬼斧神工……」 高仙芝心裡有些煩氣,心道皇帝那邊都有異動了,你非但不以為意,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欣賞書畫。 故而,高仙芝也沒有敷衍應付,拱手為禮直言道,「殿下,臣聽聞陛下下詔將京兆府尹董智合撤職查辦——可有此事?」 李琬神色不變,點了點頭,「嗯,正是。已經委派御史大夫石清繼任京兆府尹了。」 「那麼,殿下,這是否意味著陛下……」高仙芝輕輕壓低聲音道。 李琬深深望著高仙芝突然輕輕一笑,「高帥,且稍安勿躁。董智合被父皇撤職查辦,算不上什麼、也不代表什麼。只不過是父皇對吾等聯合上書的行徑有所不滿,以此來警告一下本王,讓本王不要再操之過急。」 「且安心等待吧——以本王的猜測,不出一月,父皇便會在上元節前,將廢除太子李亨的事兒提交廷議。那時,便是吾等的機會。」 「殿下,那兩名軍漢……」高仙芝有些擔憂地皺了皺眉。 「不要緊。刺客已死,死無對證,何懼之有?且,縱然查出來又能如何,父皇就算知道是本王下手,難道還能為了一個小小的張瑄,問罪本王不成?」 「殿下,臣還是不明白,既然兩名刺客已死,那說明張瑄還在人世……」 李琬嘴角浮起一抹嗤笑來,「高帥,本王做事向來留有餘地……」 高仙芝倒吸一口涼氣,「難道殿下派了兩撥刺客……對付這麼一個文弱書生,殿下也真的是煞費苦心了。」 「高帥,本宮與汝肝膽相照不分彼此——有些話也就不瞞你了。本王確實派出刺客四人,兩人一組,前者執行,後者清理痕跡……」李琬意味深長地一笑,「這兩人此刻應當是完成任務,按照本王的意思遠遁離開長安了。」 高仙芝心裡一顫,心道這李琬心狠手辣、心思縝密不亞於當今皇帝,頗有當年李隆基奪嫡爭位時的「風采」啊。 李琬所料不及的是,他後面所派的兩名軍漢確乎是遠遁離開長安了,但卻並沒有完成任務。當日蕭十三郎現身,武功高絕劍術出神入化,根本就不是他們這些軍漢所能及。見蕭十三郎彈指間就滅殺了前面的兩個兄弟,這兩人驚懼交加,自知出去也是送死,便悄然逃離現場。 而後,兩人更不敢回榮王府覆命,生怕榮王李琬會殺人滅口,便立即收拾細軟離開長安逃之夭夭了。 李琬從始至終都沒有想到,四名久經沙場的彪悍軍漢,竟然殺不了一個文弱書生。後面那兩人雖未覆命,但李琬也沒太放在心上——不過是兩隻小螞蟻而已,逃就逃了吧,也掀不起什麼大風浪來。 …… …… 御史大夫石清匆忙赴任京兆府,表面是升了官,其實心裡很鬱悶。 張瑄案已經成為最近京城這譚權力爭鬥渾水中的一根「導火索」,是一塊燙手的山芋,誰接過來就燙著誰。 不過,既然領命赴任,皇帝言辭鑿鑿,石清也不敢怠慢。到任當天,便召集衙門屬員官吏一干人等,嚴命繼續嚴查此案。同時,命人將當日勘查現場的衙役、捕快等挨個找來質詢,看看能否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在石清看來,張瑄是必死無疑了。他的任務,無非是盡快找到張瑄的屍體,確定張瑄的死亡。 第二日,京兆府衙役在當日事發現場巷道深處的一個廢棄宅院中發現了有焚燒屍體的痕跡,而在一旁的雜物從中則撿拾到了張瑄的一件獨一無二的隨身物品:御賜金牌。 石清大喜,雖也猜出事情太過蹊蹺,但也故作不知,將御賜金牌和一干物證線索上報皇帝。 李隆基嗟歎良久,還是下詔宣佈了張瑄的死訊,同時命人將張瑄持有的御賜金牌送還張府,並賜一干金銀布帛玉器瓷器等隨葬物品,言下之意便是張府可以為張瑄舉行喪禮了。 張瑄突兀遇刺失蹤,張家人這兩天本就淒惶不可終日。而這個噩耗傳來,柳氏更是當場暈厥了過去,張府上下哀聲一片。 天唐 第097章陰差陽錯(下)第四爆求月票! 第097章陰差陽錯(下)第四爆求月票! 只求20張月票便爆第五更,這個請求大家能不能幫老魚實現?坐在電腦跟前整整一天了,大家賞幾張月票吧…… ———————————————————————— 第097章陰差陽錯(下) 張瑄少年崛起,才名遠播長安。下半年以來,猶如彗星一般劃過大唐王朝帝都的天際蒼穹。但這春風得意的少年郎,出仕為官不久,就慘遭不測橫死。皇帝代表官方宣佈張瑄的死訊後,朝野中不乏嗟歎惋惜之聲。 張家奉皇命操辦張瑄的喪禮,搭起靈棚設立靈位,張府下人婢女披麻戴孝哀聲不絕,開始接受外界的弔唁。皇帝派高力士率先往來弔唁致哀,並賜下一宗隨葬器皿。 虢國夫人府上。 張瑄正在書房閉目養神,梳理著自己目下複雜的心緒,案頭上擺著一卷古籍。而檀木案幾的一角,一爵檀香冉冉升起。 突然,裴徽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虢國夫人緊隨而入。 母子兩人臉上浮動著非常異樣的表情,望著張瑄張了張嘴,卻是出口無聲。張瑄一怔,旋即笑道,「三姐,裴徽,有事?這是為何?」 楊三姐輕輕一歎,眸光複雜流轉。 裴徽苦笑著輕輕道,「先生,京兆府方面稱,發現先生……那個被焚燒的痕跡,而現場亦同時發現先生的御賜金牌。京兆府據此斷定先生已經遇害,而陛下剛剛下旨,賜張家厚葬禮器,並命高大將軍前去張府弔唁。」 在楊三姐母子看來,這說不准又是行事越來越神秘叵測的張瑄的故佈迷局,有意造成自己死亡的假象,從而好暗中取事。 但這並非張瑄所願,更是出乎了他的預料之外。 「什麼?」張瑄的臉色陡然一變,立即起身下意識地探向了自己的腰間,觸手處一片虛無,這才猛然醒悟當日在現場自己狼狽倒地躲避刺客襲擊,所穿衣衫早已骯髒破爛棄之,而懸掛在腰間的御賜金牌,怕就是在那時遺失的。 可歎自己連日來謀劃營運,竟然忘記了這一茬—— 他站在那裡沉吟良久,思前想後,猜出了幾分。這一定是皇帝追得緊,下面的京兆府衙門無奈之下,就暗布了這麼一個假局,試圖終結了結此案——至於張瑄的金牌,遺失在現場,很有可能被京兆府的衙役諸人撿拾而去。 後來的事實證明,張瑄的猜測出入不大。張瑄無意中遺失在現場的金牌被京兆府衙門的一個衙役頭目撿拾,貪財心切便暗暗藏匿了起來,本想等風聲過後便將金牌錘扁毀壞找個匠人融化了。不料皇帝震怒之下,京兆府尹董智合被罷官免職,而新任府尹石清又態度嚴厲,採用雷霆手段推進案件查辦。此人心裡驚惶,生怕敗露,便利用身份職權之便,暗中佈置了這麼一個假相現場,將張瑄的御賜金牌故意丟棄了去。 想通了這一層,張瑄便又緩緩坐了下去。 虢國夫人皺眉輕輕道,「子瞻,這若不是汝暗布機關,奴家覺得你該立即站出來了,要不然,就有欺瞞皇帝的重罪。此外,也避免汝的家人傷悲。」 張瑄默默搖了搖頭,「不然。此刻如果某出去,前面所做的一切就都化為泡影,雖不至於影響大局,但也有可能暴露某些蛛絲馬跡,引起榮王李琬乃至陛下的猜疑。大局為重,某還需沉默幾日。」 「可是……」 張瑄歎了口氣,自我解嘲地笑著,「欺君之罪斷不至於。某家被俠客所救,負傷昏迷不醒,一直在某處養傷,不知外界情況……將來可這般應對陛下」 「只是我在府上的事情,事關大局,還望三姐囑咐府上下人,最近幾日莫要出門,嚴守口風,不要將消息洩露出去。」 「這個汝可以放心,奴家再去嚴令重申一遍,誰若是洩露消息,必嚴懲杖斃。」楊三姐眉目間浮起一抹冷酷,事關張瑄的安危,她當然不會手軟。 而旋即,她又苦笑著望著張瑄道,「奴家母子與汝關係好,汝又是徽兒的先生。這是長安城裡人盡皆知的事情……奴家要不要與徽兒一起去張家一趟表示一二,要不然……」 「萬萬不可,三姐。」張瑄擺擺手,「不必如此,保持沉默即可。」 「還有,張府那裡,要不要讓奴家派人過去暗暗報個信兒,免得汝家人徒加傷悲。」 「算了,張家人多嘴雜,怕壞了事。先這樣吧——」張瑄歎息著,「通傳消息過去反倒會害了張家,我個人藏匿事小,有太多的理由可以搪塞,但如果家人與我一起造假,一旦洩露,那就真成了欺君之罪。」 …… …… 玉真觀。 玉真公主李持盈歎息著探手過去握住木然趺坐在自己身側臉色煞白、嘴角還在抽搐、兩行清淚津然而下的崔穎的冰涼的小手,本想安慰兩聲卻又不知如何說起,只柔聲道了一句「穎兒」,便無語凝噎。 張瑄橫遭不測,一開始玉真公主並不相信,但如今事實鑿鑿擺在眼前,張家的喪禮都已經起了,皇帝的詔書也下了,焉能還存什麼僥倖心理? 崔穎大腦中一片空白,心裡滿是絕望。她與張瑄相處機會雖然並不多,但一瞥一顧、詩文酬和之間,那已經是心有歸屬情濃蜜意,對未來充滿著無盡的美麗憧憬。像崔穎這種心氣高的絕世才女,眼高於頂,輕易看不上世間男子,而一旦情投意合動了情,那便是全身心投入、進去海枯石爛至死不渝。 而這個突如其來的不幸消息,就生生摧毀了崔穎心底的防線。張瑄走了……她的世界一片絕望和灰暗,再無任何一絲生機。 前來報信的崔煥坐在下面,擔心地望著自己妹子,欲言又止。 「穎兒,想哭就哭出來吧,娘親知道你心裡不好受。」玉真公主柔聲勸道,將崔穎擁在了懷裡,能清晰得感覺到崔穎那纖細柔弱的身子正在瑟瑟發抖。 「崔煥,汝父怎麼說?」玉真向崔煥投過一瞥。 崔煥恭謹起身回道,「殿下,家父正準備與崔煥一起去張家弔唁致哀,張崔兩家畢竟是姻親之家……」 聽到崔煥的話,崔穎突然奮力從玉真公主懷裡掙脫出來,聲音抖顫低沉而堅定,「煩請兄長轉告父親、母親大人,弔唁之事不必了。奴與子瞻心心相印,雖無海誓山盟,但終此一生,穎兒生是張瑄的人死亦是張瑄的妻……絕無貳心」 「請兄長替穎兒向父親母親大人告罪,穎兒不孝,此生不能再侍候在雙親膝下了——」崔穎伏在地上,向崔煥行了一個大禮,又緩緩起身跪伏在玉真公主面前,淚花閃爍著哽咽道,「娘親,穎兒不孝,不能朝夕承歡在娘親身前了——穎兒決定自嫁入張家,為子瞻守靈,還請娘親成全」 崔煥臉色大變,而玉真公主也是震驚不已。 唐時的社會風氣還不若後世的宋明,民風開放,禮教淺淡,成婚男女離異尚不足為奇,何況是崔穎與張瑄這種未婚夫妻……在崔煥或者玉真公主看來,崔穎哀傷上一段時間,也就淡了這顆心,然後另覓姻緣了。 自嫁張家,為一個死人守靈。這種事情在這個時代,其實頗有些驚世駭俗了。 「穎兒,萬萬不可」崔煥驚呼道。 「穎兒,你又何苦如此?娘親知道你心中悲慼,思念過度,但你年紀尚幼,將來……」玉真開口勸道。 「娘親,不必說了,穎兒決心已定。還望娘親成全」 崔穎跪伏在地不起。噩耗傳來,她生機斷絕,早已萌了死志。如今決定自嫁張家為張瑄守靈一年,然後便追隨張瑄於九泉之下。但她明白,她這樣的行動必然會引發家族的強烈反彈和阻撓,如果沒有玉真公主支持,是行不通的。 玉真公主傷感地歎息著,俯身去扶起崔穎,從崔穎淚光閃爍的雙眸中讀到了一絲絲的絕望和堅定,她猶豫良久才低低道,「罷了,穎兒,你只要答應娘親保重身體,娘親就替你做主。」 得到玉真公主的應承,崔穎心神一鬆,再也承受不住內心深處湧動著的無盡悲哀,眼前一陣黑暗,便倒地暈厥了過去。 …… …… 「殿下,這……這可是萬萬使不得呀」崔煥尷尬地躬身向玉真公主行禮。 「崔煥,汝不要說了,本宮明白汝的意思。汝且回去告訴崔琚——穎兒心性清高,與張瑄情深意重自難隔絕,如若不能答應她,她悲傷過度之下必自尋短見。與其如此,不如先隨了她的心意,然後徐徐勸解。」 「她是本宮的女兒,在張家,何人敢怠慢她?」玉真公主疲倦地擺了擺手道,「本宮自然會時時過去探視穎兒的,汝且歸家,做些準備,咱們這就送穎兒自嫁入張家」 「殿下,這……」崔煥搓了搓手。 「穎兒的生念斷絕,若是硬留她下來,必尋短見。不若讓她去張家……她心底的這份哀傷如若發洩不出來,會將身子葬送的。汝不必多說了,速速回去與崔琚言,就說本宮這一次就做主了。」 「是,殿下。」見玉真心意已決,崔煥不敢再說什麼,落寞而去。 玉真公主做了決定,兼之擔心崔穎自尋短見,崔琚夫妻父子不得不同意了崔穎的驚世決定。好在這個時代的貞C觀念不重,在崔家父子看來,只要女兒能走出張瑄死亡的陰影,在張家待兩年又何妨,日後再徐徐勸她,另覓姻緣便是——想必張家也斷然不會阻攔,讓崔穎受望門活寡。 當然,阻攔也白搭。平民寡婦再嫁都受朝廷律令的保護,何況是崔穎這種情況,身後又有玉真公主和崔家大族。 天唐 第098章思君如明燭,煎心且銜淚 第098章思君如明燭,煎心且銜淚(第五爆求月票) 第五爆了。儘管月票木有,但老魚還是爆了。感謝投票的兄弟,也求還有票的兄弟姐妹投出來吧。 ———————————————— 第098章思君如明燭,煎心且銜淚 張府,白挽垂門,帳幕掩映,中門洞開,哀樂四起。士子文人乃至城中權貴官僚,往來弔唁者絡繹不絕。 張瑄的喪禮堂設在張府前院的院中。靈棚搭起,靈堂內白裝素裹,愁雲慘霧,哀聲相連。 案幾前擺放著張瑄的衣冠、畫像、皇帝的御賜金牌以及敕封詔書。 張煥和張寧這兩個兄長身著素服哀傷肅立迎客,張煥的一雙兒女張妍與張亮,更是作為晚輩為三叔披麻戴孝跪坐在地,哀哀哭泣。 而張妍和張亮的身後,則是如煙如玉這兩個同樣披麻戴孝哀傷欲絕的小丫頭,自打聽聞張瑄的噩耗之後,兩女痛哭流涕、前前後後暈厥過去數次。 而張九鳴和張九皋這兩個長輩,以及柳氏,因為長幼有別,不方便在靈堂內出現。 前來弔唁的賓客太多,有很多張煥和張寧都不識得,只能排隊緩緩而入。 但來者就是有心,他們只能躬身相謝。 讓很多人吃驚的是,前來弔唁的人群中,除了文士之外,竟有眾多青樓歌姬。整個長安城平康坊裡有些名氣、有些姿色的歌姬頭牌,都素服到來在張瑄靈位前長拜致哀,情難自已。 這大抵便是張瑄詩才動長安,所做詩歌多已成長安娼門歌姬吟唱的「流行曲」,是故在青樓一界,張瑄的知名度甚高,很多歌姬感念張瑄的詩才絕世,自髮結伴前來致哀。 而令張家人失望的是,虢國夫人府上並無人來,而東宮方面更是人跡渺渺。 張煥心頭不由生出了幾分怨氣,又傷感於世態炎涼一至於斯、三弟夭折,不禁悲從中來淚如雨下。 王維與邱為並肩而入,向著張瑄靈位為禮默哀畢,然後又向張煥和張寧拱手安慰道,「二位賢侄請節哀。」 「多謝右丞大人,博士大人。吾弟命短,少年夭折,辜負諸位大人厚愛了。」張煥和張寧一起哀聲回禮。 「哎……子瞻英年早逝,天妒英才,著實令人嗟歎」王維歎息著,與邱為正要一起走出去,卻聽靈堂內外有一陣輕微的騷亂。 一個家僕匆匆進來伏在張煥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張煥臉上的哀傷之色更重,向張寧掃了一眼,然後兄弟兩人一起出去,準備迎接自嫁入張家的三弟媳婦崔穎。 崔穎的決定傳入張家,以柳氏、張煥為首的張家人震驚不已又感動不已。張瑄雖亡,但得有情有義的妻若此,也可含笑九泉了。 張煥和張寧出來,前來弔唁的人群已經止步圍觀,自覺分列在兩側。 而面色慘白的柳氏則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還有張九鳴、張九皋這兩個叔父,也一起出現,目的只有一個,迎接這個重情厚意的絕世紅顏。 張家府門大開,只見府門前的道路上緩緩馳來了十幾輛披紅掛綵盛裝馬車的隊伍,似是嫁女的儀仗,但卻無鼓樂儀仗相隨。 第一輛豪華的馬車停下,玉真公主緩緩下車,向張府內掃了一眼。 第二輛馬車上載著的是崔煥崔進崔琚父子,第三輛馬車上喜蔓橫披挑著精巧的宮燈,正是崔穎所乘。而其後的一眾馬車人員,都是崔穎的嫁妝和陪嫁侍女。 崔家女崔穎?她難道是……很多人面面相覷,驚駭莫名。 在弔唁人群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崔穎白衣勝雪姿容哀傷,懷抱著一面纏繞著麻布的琴,在眾人的引領簇擁下,緩步向張府內行來。 柳氏和張九鳴、張九皋兄弟倆強忍住悲傷,上前去與玉真與崔琚父子「交接」,簡單完成了一些小禮儀。 崔穎抱著琴向柳氏和張九鳴兩人拜了下去,「穎兒拜見母親。拜見兩位叔父。拜見兩位兄長、嫂夫人。」 「穎兒,快快請起。吾兒命短,辜負了穎兒的深情厚義……」柳氏哀傷地俯身親自扶起崔穎,淚如雨下哽咽著緊緊握了握崔穎的手。 崔穎蒼白清秀的臉上,兩行珠淚緩緩流下。她肩頭輕顫,默然離開柳氏和眾人,向著張瑄的靈位前緩步行去。 其實也就是數十步的距離,但對於崔穎來說,卻如是陰陽兩隔咫尺天涯。她的腳步沉重,目光凝然。待走到近前,凝視張瑄畫像片刻,緩緩當場趺坐而下,在身前將琴放平。 哀婉流暢的琴音驟然響起,迴盪在整個張府的上空。崔穎淚如雨下,纖纖玉指飛速彈動,當日與張瑄唱和所彈奏的鴛盟之曲便從她的指尖傾瀉而出。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崔穎開口唱起,聲音若黃鶯泣血。 琴音轉入慷慨激昂的高潮,待崔穎唱卻最後一句,眾人便聽琴身發出嗡地一聲劇烈的抖顫,久久不絕。旋即,琴弦驟然崩斷,發出了一地凌亂高亢的金屬顫音。 崔穎纖細潔白的手指尖上,一滴滾圓殷紅的血珠打了一個旋兒,噗地一聲滴落在琴身之上,慢慢印染了去,呈現出淒艷的光彩。 「子瞻,當日奴家便說——君不負妾,妾不負君。海枯石爛,此心不移。今君棄妾而去,讓妾情何以堪?知音既逝,弦斷、更於誰人聽?」 「思君如明燭,煎心且銜淚……君英靈不遠,且略待妾於一時。」崔穎顫抖著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淚珠,從如煙如玉兩個丫頭手上接過了麻布,將頭上的髮髻打亂,再用麻布將如雲青絲包裹而起,起身將斷弦之琴擺設在靈位前的案幾下,然後在如煙如玉的攙扶下轉身跪坐在了未亡人的位置上,叩首下去,沉默良久,這才驟然發出撕心裂肺的慟哭。 「君棄妾,妾何生?」 「穎兒」玉真公主掩面而泣,悲傷難抑。此情此景之下她再也在現場呆不下去,在侍女的攙扶下半路離開。而崔琚父子也陪著抹了半天眼淚,也相繼告辭而去。 在場眾人無不動容。 靈堂內哀聲震天。 王維站在一側忍不住仰天長歎:「才子佳人本是天作之合,奈何天妒英才,奈何奈何?」 …… …… 崔穎披麻戴孝毅然自嫁入張家,在靈堂上鳴琴一曲,然後斷弦絕唱,開始為張瑄守靈。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長安,聞者無不欷歔不已。無論今後如何,崔穎今日的驚天舉動,必將成為後世流傳的絕唱。 消息自然也傳到了虢國夫人府上。 楊三姐端坐在那裡,幽幽凝望著臉色漲紅的張瑄,心情非常複雜。 崔穎如此生死不移的情意,張瑄如何能不感動涕零。如果不是情勢所逼,他此刻恨不能立即趕回家去,與崔穎相見。 「思君如明燭,煎心且銜淚……」張瑄輕輕吟誦著,心神抖顫,眼前浮現起崔穎那悲痛欲絕的模樣,他幾乎要放聲慟哭一場。 他兩世為人,心智沉穩成熟,從來沒有一個女子能讓他如此心動、難以自持。 「子瞻,這番你搞下的動靜太大,奴家倒是要看看,你將來如何收場」楊三姐幽幽道,聲音裡不免有幾分醋意。只是她心裡卻在想著,如果換成了自己,自己會不會如崔穎一般,不顧一切、衝破一切、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張瑄定了定神,長歎一聲,卻是無言以對。 沉默良久,他才轉頭向裴徽輕輕道,「裴徽,煩勞你再去楊相府上一趟,問問楊相,準備何時發動,某家此刻心神不寧,覺得應該提前動作了。要不然,變生枝節就功虧一簣了。」 「然。」裴徽施禮而去。 …… …… 皇宮,御書房。 聽高力士徐徐講完崔穎的事兒,皇帝也忍不住感歎了幾句。他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但終歸也有人的七情六慾。 「老東西,傳朕的敕令,冊封崔穎為貞元縣主……另傳朕的口諭,賜崔穎鳳冠霞帔一干禮儀婚器,等同皇室。」李隆基揮了揮手。 皇帝的女兒為公主,一般皇室王公的女兒即被冊封為縣主。崔穎本非皇族,只不過是玉真公主的義女,嚴格說起來,冊封為縣主於禮不合。但皇帝金口玉言,大如天,誰敢非議? 高力士吃驚地暗暗掃了李隆基一眼,卻沒有敢說什麼,恭謹地點頭應是,立即出了御書房命太監李靜忠知會禮部前去張府宣讀皇帝敕令、口諭。 高力士吩咐了下去,又回轉御書房,這時見李隆基正在翻閱之前李琬等人的上書奏表,不由心中一動。 「老東西,楊國忠那邊還是沒有動靜嗎?」李隆基淡然問了一句,隨意將手裡的奏表扔在了桌案上。 高力士輕聲回道,「回大家的話,楊國忠這兩日閉門不出,也不接待外客,據說榮王李琬親自登門兩次,也被他稱病謝絕不見。」 「哦?這廝意欲何為?他想要做什麼?」李隆基眉頭一挑。 高力士猶豫了片刻,才恭聲道,「大家,以老奴看來,楊國忠無非是在等待陛下表態罷了。其人出身市井,其性油滑,必然想要左右逢源互不得罪。」 「想兩處賣好?豈有此理。老東西,你替朕去楊國忠府上走一遭,且聽聽這廝有何話講。必要的時候,敲打敲打他,逼他站出來表態」 「諾。」高力士應下,心裡卻暗笑皇帝的虛偽,他此刻明明已經動了廢立太子的心思,卻不想舉刀,而是想讓楊國忠背上一個黑鍋、充當皇帝的刀子。 天唐 第099章賄賂高力士 第099章賄賂高力士(求月票) 後面追兵甚緊,拜求月票支持,雙倍月票期間,不投就浪費了呀。一天十幾更數萬字的爆發老魚木存稿,實在有心無力。且不願意因盲目追求速度犧牲質量,但老魚願意竭盡全力爭取每日不低於三更萬字,狀態好就爆發。 ———————————————————————————— 第099章賄賂高力士 高力士突然要來,讓楊國忠感覺有些突然。 這個時候,他正在虢國夫人府上與張瑄及楊三姐母子密商大事,突然得到這個消息,便命長子楊勳在府門前恭候,囑咐他將高力士引到虢國夫人府上來。 「子瞻啊,以本相看來,高力士此來,定然是陛下要逼著本相表態啊……啊,這個有些不太好處置。本相一方面不能忤逆陛下的意思,但另一方面……」楊國忠眸光閃爍,投射出幾分市井之徒的小聰明和狡黠之氣。 「楊相,表態就表態吧,何難之有?楊相正好此刻將太子拜貴妃娘娘為母的消息傳進宮去,而娘娘那邊自然會去陛下那裡將血書呈上,極盡美言。」 張瑄笑了笑。 楊國忠突然皺眉道,「如若陛下不肯應允,那又該如何?」 「陛下寵愛娘娘,只要娘娘真心求告,陛下必不忍拒絕。而這個時候,如若楊相的態度再堅決一些,陛下必會回心轉意。事實上,吾等已經沒有退路,只能前進……」 「陛下不答應,也只能求陛下答應唯此而已」張瑄的聲調鏗鏘,神色湛然。 楊國忠掃了他一眼,沉吟了一會,「汝所言倒也有幾分道理。但本相就怕,陛下縱然答應下來也是權宜搪塞之計,他日久了,太子的儲君之位仍然不保喲。」 張瑄心裡冷笑:再過些時日,他這個皇帝的位子保不保還不一定呢,何況是太子只要能拖得一年的時間,他就能從容安排,將後面的大事謀劃好。 至於現在,先要保住太子再說。而那榮王一黨……務必要斬草除根張瑄輕輕抿了抿嘴,眸子裡閃過一絲寒光。 但心裡這樣,嘴上卻不能這樣說。 「楊相,只要有楊相支持,太子勢力日漸穩固。只要一年的時間,何人能與太子爭鋒?」張瑄意味深長地望著楊國忠笑道,「楊相在,高仙芝裴敦復之流又何足道哉?」 楊國忠被張瑄不著痕跡地吹捧了一下,心裡爽快,放聲大笑起來,「然也。有本相在,那高仙芝算個什麼東西,一個胡兒出身的外藩而已。敢跟本相爭鋒?給他一個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 「再者,楊相,下官聽聞高仙芝在西域兵敗於黑衣大食,損兵折將、大傷我大唐威名。既如此,楊相何不參奏其一本,奪了他的兵權?」 「駙馬都尉楊錡文采武功頗有建樹,楊相又何不向陛下舉薦楊駙馬為安西節度使,坐鎮西域,以安天下?」 楊國忠眼前一亮。年前高仙芝兵敗,朝野間頗有微詞,不是沒有人上表參他,只是都被皇帝壓了下來,皇帝似乎別有安排。 而如果藉著這一次的機會,將高仙芝拉下馬然後安置上楊家的人,對於楊家來說,豈不是大大的一件快事? 只是楊國忠雖然心裡頗為認同,嘴上卻淡然道,「高仙芝兵敗,朝臣參奏不少。本相本看在其人一向對朝廷忠心耿耿、又頗有將才的份上,不忍落井下石。但此番看來,其人狼子野心,勾結榮王欲行不軌,白瞎了本相的一番看顧之情——既然如此,本相又何必再姑息養奸?」 「好了,這事容後再議。子瞻啊,高力士要來,汝還是先退下吧。」 張瑄點頭,「下官自當隱退。不過,下官建議,高大將軍是陛下心腹,說話份量很足,如能拉攏、還是拉他過來為我所用為好。」 「這老東西可是個老狐狸,不是那麼好糊弄喲。」 張瑄淡然一笑,「高大將軍好物貪財,只要財帛足夠,他會動心的。」 聽了張瑄這話,楊國忠臉色一變,心道:本相同意扶植這太子,已經是給了東宮莫大的面子,可如今竟然還要讓本相為李亨起事出錢破財?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楊國忠也是一個貪財之人,要想讓他出血,比挖他的肉還要讓他心痛。 張瑄暗暗一曬,嘴上卻笑著,「楊相,須知今日破財資助東宮,將來東宮事成,必會十倍百倍回報楊相,這筆賬,楊相自己算算清楚吧。」 楊國忠目光搖曳起來,張瑄說得有理,他有些動心,但還是捨不得。 楊三姐兒笑吟吟地瞥了張瑄一眼,又回頭來望著楊國忠輕笑一聲,「三哥不必肉疼。這財禮,奴家出了吧。奴家出一斛明珠、千兩黃金,如何?」 楊國忠嘴角抽搐了一下,吃吃道,「三姐兒,是不是有些太多了?那老東西……」 「這點資財,奴家這裡還能拿得出來。」楊三姐兒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三哥,咱們楊家榮華富貴要想保全,可不能計較這一時的利益得失。千兩黃金、一斛明珠雖價值不菲,但與楊家的未來比起來,孰輕孰重?」 楊國忠默然。這個道理他當然比楊三姐懂,只是他吝嗇不捨財帛就是了。 兩人這番對話的時候,其實張瑄已經走到了廳角,即將拐出。楊三姐的話傳進他的耳朵,他不禁暗暗叫好:這楊國忠貴為宰輔,位極人臣,卻是難脫市井流氓本性,還不如楊三姐這麼一個女流之輩有魄力、有見識 …… …… 高力士到來,盤桓了半個多時辰。 楊國忠的態度令高力士很是意外,而接下來楊國忠和楊三姐的話更加讓他震驚——楊國忠竟然真的要支持楊玉環收李亨為子,這意味著楊國忠已經跟太子李亨站在了一起。 但片刻的震驚旋即又被一片明晃晃的耀眼金色和珠光寶氣所奪,貪婪地望著楊三姐命人送上來的一斛明珠和千兩黃金,他不能不動心。 只是高力士雖然貪財,但人卻謹慎,尤其是這種事關皇權爭鬥的大事,不可能輕易答應下來。 他戀戀不捨地將目光從黃金明珠上收回來,輕輕笑道,「楊相和虢國夫人真是客氣,只是咱家無功不受祿,不敢當此厚禮啊。」 「不過,楊相,咱們可是跟你說,大家可是有意要……」高力士壓低聲音,揮手做了一個動作。 楊國忠不以為意地嘿嘿笑著,「大將軍,陛下有意要廢太子,這些年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了,可是哪一次真廢了?請大將軍思量:陛下一向恩寵娘娘個,如若娘娘一門心思指望太子將來養老倚靠,陛下會不會忍心拒絕娘娘?」 「大將軍從中調和,娘娘真誠求告,本相態度堅決,兼之讓太子上表請罪……」楊國忠嘴角一挑,「本相看,陛下也就准了。太子終歸是陛下親子,這些年坐鎮東宮謙卑謹慎,無大功也無大過,豈能說廢就廢?」 「娘娘應該已經去跟陛下說了……大將軍,錦上添花不若雪中送炭,大將軍助吾等一臂之力,不論是本相,還是太子,都感激莫名,銘記在心」 高力士嘿嘿笑著,心念電閃。衡量來衡量去,覺得此番楊國忠與楊貴妃聯合起來力挺李亨,李亨的太子之位怕是暫時無憂了。雖然以後還不好說,但起碼目前來說不用擔心了。 想到這裡,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入面前的明珠黃金上,瞬間變得火熱起來,又嘿嘿笑道,「既然如此,咱家也就不客氣了。楊相,虢國夫人,咱家知道該怎麼做——就此告辭,咱家這就回宮去向陛下覆命」 「大將軍,這是本相參奏安西都護府大都護、節度使高仙芝兵敗之過的表文,還煩請大將軍幫忙遞一遞。」高力士要走,楊國忠起身相送,順勢從袖口中掏出剛剛寫好的參奏彈劾表文,遞給了高力士。 高力士拿人家的手短,自然也不矯情,就笑著接過然後揚長而去。 「三哥,這老傢伙能成事嗎?」楊三姐凝視著高力士車馬遠去的背影,輕輕道。 「三姐兒呀,可莫要小看了這老太監的本事。在陛下面前,這老傢伙幾乎是說一不二……天寶以來,有人說得罪李林甫尚有喘息之機、得罪高力士必死無疑,說得就是這個理兒。」 「罷了,本相告辭了。三姐兒,聽三哥一句勸,張瑄此子心機深沉、深不可測,三姐兒不要陷得太深,徒徒為人白白做了嫁衣,將來吃了大虧。」楊國忠轉頭深深望了楊三姐一眼,拱手也道別離去。 楊三姐俏臉一變,卻是目光流轉間,又輕輕歎了口氣。楊國忠無非是提醒她說張瑄雖然年輕但卻不好駕馭,勸她莫要被人所迷。其實,這一點楊三姐又何嘗不知,只是她早已陷進去不能自拔了。 而與張瑄相處日久,這份心思的淪陷就越深。 楊三姐幽幽自怨自艾著,正要轉身回房,卻聽身後傳來一個清朗而柔和的聲音,「承蒙三姐厚愛,張瑄感同身受……待來日,某絕不負卿」 楊三姐心神一顫,旋即歡喜著轉身望著張瑄,癡癡道,「瑄哥兒,汝不騙奴家?」 張瑄微笑著緩緩伸出手去,就在楊三姐猶疑無措的片刻間,一把抓過她那保養得極其粉嫩的手來,牽著她一起向前行去,「三姐兒,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天唐 第100章楊玉環的心計 第100章楊玉環的心計 第100章楊玉環的心計 楊玉環乘輦帶著幾個宮女太監,匆匆穿過宮徑,向御書房行去。 按照原定的計劃,她不得不親自出面向皇帝央求公開李亨拜她為母的事情。如果不是這個當口,楊玉環自己隨意就宣佈了,也不需要經過皇帝的批准。以李隆基對她的寵溺,斷然不會追究;但現在,因為關乎立儲大事,楊玉環也不敢怠慢。 到了御書房門口,楊玉環屏退隨身太監和宮女,也沒有讓宮女進內稟報,逕自自己就進了御書房。 高力士出宮去替李隆基找楊國忠辦事兒,此刻侍候在御書房的太監頭目便是李靜忠。 皇帝在內看書,李靜忠靠在外廳的牆壁上閉目養神,但眼睛雖然閉著,其實耳朵都豎起來,皇帝一有召喚便要隨時聽命。 聽到有人進內的動靜,李靜忠立即睜眼望去,見楊玉環霓裳羽袖飄飄,高貴從容地盈盈走來,吃了一驚,趕緊躬身見禮,拜了下去,「小的李靜忠拜見娘娘娘娘萬安」 楊玉環大略也識得高力士手下的這個管事太監,她性情平和,對宮裡的太監宮女一干人等態度和藹,很少擺架子,所以倒也微笑著點了點頭,「陛下在否?」 李靜忠還未說話,就聽裡面傳來李隆基嘶啞而疲倦的聲音:「娘子,進來吧,朕在。」 楊玉環輕盈走進。 見李隆基正靠在錦墩上翻閱一些奏折,不由柔聲笑道,「三郎,不要太過操勞了……要保重龍體啊」 李隆基有些惱火地瞥了堆在桌案上的一大堆事情,煩躁地擺了擺手,「看看這些破事……事無鉅細,都要捅到朕這裡來朕是皇帝,是天子,不是宰相——這個楊國忠,當真是不讓朕省心」 楊玉環微微一笑,心裡卻一陣腹誹。 心道:明明是你想要削弱楊國忠的權力,這一陣又擺出架勢來要親臨政務……好吧,勤政親政吧,那就不要嫌辛苦嘛又不想管事,又不想放權,這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 「三郎,奴明日還想出宮去玉真觀住一段時日,一則為三郎祈福,祈求三郎身體康健、大唐天下風調雨順江山永固;二則也靜養身子……」楊玉環柔聲說著,主動岔開了話題去。 李隆基稍稍沉吟了一下,便笑著點點頭,「好,朕准了。玉真那裡環境清雅,倒是一個頤養身體的好去處。娘子先去,待朕忙完這些雜事,也出宮去與娘子相會」 李隆基回頭來望著桌案上的奏表,眉頭又緊皺起來。 一想起目前大唐朝廷這些破事,李隆基就煩躁起來。安祿山的隱患還沒有來得及消解,見楊國忠氣焰太盛,他這個當皇帝的剛想要出手打壓一下,沒想到就又冒出來榮王與太子奪嫡的事兒。 一環扣一環,像是一座大山一般積壓在他的心上,讓他寢食難安。 楊玉環見李隆基眉頭緊蹙,眼珠子微微一轉。她雖不喜蠅營狗苟之事,但也不是沒有心計。她知道,如果自己直截了當地說出李亨拜自己為母的事情,八成是要引起李隆基的排斥和反彈。 還是要使些心計的。 楊玉環心思百轉,突然張嘴輕笑道,「三郎,奴家這些日子靜養身體,想起一些陳年舊事,覺得不勝唏噓。」 李隆基一怔,轉頭笑道,「哦?娘子倒是開始懷舊了?朕這些日子忙於國事,陪娘子時間少了,娘子不要怪朕才好。」 楊玉環柔聲搖搖頭,「三郎操勞國事,心繫家國天下,奴不敢扯三郎的後腿,只是求三郎保重龍體……奴家這些日子,日日思量,覺得紅塵若夢,人生際遇實是莫測變幻,不可捉摸。」 「三郎今日對奴的寵愛,恩情如海深一般;但若三郎寵愛失去,奴又該如何?」 楊玉環說著,聲音便變得有些哀傷起來。 李隆基望著俏臉上浮蕩著一抹黯然的楊玉環,知道最近楊玉環一直在為自己的後半生而焦慮不安,不由就笑著寬慰道,「娘子何必如此傷感?有朕在,這大唐天下,何人敢對娘子不敬?」 楊玉環幽幽道,「奴家不中用的緊,至今也沒有為陛下誕下一子半女,這後半生終是沒有依靠……」 「奴家剛才去了一趟劉妃宮裡……聽說最近朝廷欲改立榮王為儲君,他日若是榮王成為大唐儲君,三郎百年之後,劉妃必貴為皇太后,奴家在這後宮,還要指望劉妃看顧一二吶。」 也就是楊玉環敢在李隆基面前提這個「百年之後的問題」,別人絕不敢。雖然李隆基明知是人不是神仙,終有一死,但還是非常忌諱這個「死」字。 李隆基面色一變。楊玉環這句看似無心的話,直接就捅到了他的心底,揭開了一層薄薄的窗戶紙。所謂母以子貴,劉華妃儘管目前不受寵,但來日等榮王上位,她必貴極後宮。 楊玉環暗暗一瞥,見李隆基有些意動,便趕緊趁熱打鐵地又追上了一句,「三郎,奴有個心願,求三郎恩准。」 李隆基歎息了一聲,「娘子,在朕面前不要這般生疏,有話便說,莫說這個求字。朕與娘子,恩愛一體,不分彼此。」 楊玉環眸光閃爍了一下,輕輕道,「奴家無子嗣,想從三郎的兒子裡過繼一個來,將來人老珠黃了也好有個依靠,還求三郎准了。」 李隆基猛然抬頭來凝望著楊玉環,眉頭一簇,沉聲道,「太子李亨?」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楊玉環自然是不能再遮遮掩掩,就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她從袖口處扯出李亨寫給她的血書盟誓來,遞給了李隆基,然後柔聲道,「亨兒一向仁孝恭謹,在三郎的兒子中是最尊重奴家,與奴最投緣的一個。」 「奴家知道三郎最近正在為立儲的事兒煩心……奴家也不是為亨兒爭取什麼,只求三郎准了奴這個心願。再者,他日三郎改立儲君,看在奴的面上,保住亨兒的性命,給他一世平安富貴,做個閒散王爺罷了,也好讓奴家娘倆今後相依為命。」 楊玉環說到這裡,突然跪伏在地,聲音變得哀婉哽咽起來。 「娘子,且起身來,切莫如此。」 見楊玉環伏地哀傷不起,李隆基猶豫了片刻,逕自起身去親自攙扶。 「娘子莫要如此,莫要如此……朕答應你了便是。」李隆基猶豫半響,還是不忍心拒絕楊玉環。所謂的江山社稷大局為重,在這片刻間還是抵不過兒女情長。 楊玉環心內大喜,臉上卻仍舊是「涕淚交加」,感動涕零道,「臣妾叩謝陛下隆恩,臣妾叩謝陛下隆恩」 李隆基心中一歎,心道:李亨啊李亨,朕就再往後拖一拖。娘子如此悲惋,朕不忍心。同時也再考驗考驗榮王的品性。 …… …… 就在御書房裡,楊玉環笑吟吟地陪著李隆基用了一些茶點,又說了一會閒話。 「三郎,過幾日,奴家想去上陽東宮看看梅妃,還請三郎准了。」 「梅妃?」聽楊玉環突然提起被他打入冷宮多年的梅妃,李隆基臉色一變,目光便有些複雜閃爍。當年的梅妃其實還是頗得他寵愛的,只是因為梅妃與楊玉環水火不相容,他盛怒之下,才將她打入冷宮。 一別經年不見,當年的梅美人的清秀婀娜身影,早在他心裡淡成了一條線。 「當年奴家年幼,少不更事,與梅妃多有衝突,引得三郎不快。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奴家覺得梅妃苦守冷宮,頗為不易,就想去看看。」 「三郎,奴家先去看看,如若梅妃……奴家願意迎梅妃出上陽東宮,一起服侍三郎。」楊玉環聲音輕柔,眸光流轉。 李隆基心裡一暖,覺得還是楊玉環心胸開闊大度,識大體。 他眼前瞬間浮現起當年那張明眸皓齒的絕美容顏,心下也有些淒然,下意識地就點頭應允,「嗯,娘子有心了。這多年來,朕倒是忘記了梅妃。娘子去看看也好,跟她說說,若是她知錯了,不再是當年那種尖刻、得理不饒人的性子,朕赦免了她也可。」 「嗯,臣妾謹遵陛下口諭。」楊玉環笑著緩緩垂下頭去,藉故飲茶,幽深似水的眸子裡卻閃動著一絲複雜的光芒。 楊玉環的性情溫和,當年的梅妃卻很強勢,可以說是恃寵而驕。楊玉環進宮之後,見李隆基心思漸漸歸屬在楊玉環的身上,梅妃卻用了一些手段,差點沒把楊玉環排擠出宮。所幸後來李隆基最終還是寵溺楊玉環,把梅妃打入了冷宮再不相見。 高力士回宮,在皇帝面前回報了楊國忠的明確態度。由於拿了楊家的好處,高力士很隱晦也很「藝術」在李隆基面前極盡美言,說了太子李亨很多的好話。 李亨確實是李隆基這麼多皇子中最恭順的一個,在李隆基眼裡,能力不強、性格懦弱、也沒有野心,但適合當李隆基這個強勢皇帝的太子,卻未必適合當一個維持強盛大唐基業長盛不衰的皇帝。 身體狀況越是不堪,李隆基就越加重視大唐江山社稷的傳承。相對來說,李琬的能力要比李亨強,這才是李隆基有心改立太子的關鍵。縱然是沒有現在的奪嫡風波,遲早李隆基還是要將這個提上案頭。 天唐 第101章玉真公主的預感 第101章玉真公主的預感 第101章玉真公主的預感 「罷了,老東西,這太子的事情,真是讓朕煩心。」李隆基疲倦地擺了擺手,「汝去東宮那邊,傳朕的口諭,就說朕准他拜娘子為母了……希望他言行如一,將來對貴妃娘娘若是有半點不敬、口不應心,朕絕饒不了他。」 「諾。大家放心,太子仁孝,世人皆知。且太子生母楊妃娘娘過世多年,太子此番認貴妃娘娘為母,必會實至名歸。」 高力士恭謹地笑著,「大家,老奴這就去東宮傳陛下口諭。」 「讓李靜忠去吧——老東西,朕老了,汝也垂垂老朽,也該考慮培養個可靠的後繼人選,往後這出宮入宮跑腿宣旨的雜事,就讓下面人去辦吧。」 聽皇帝憐惜體恤自己,高力士感動得涕淚交加,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奴叩謝皇恩,陛下對老奴的隆恩,老奴捨死也難以報答,豈敢有一絲懈怠?」 「你這老東西,莫要緊張。起來吧,汝追隨朕也數十年了,朕信不過別人,還能信不過汝?」 …… …… 東宮。 太子李亨心急如焚地在書房裡轉著圈子,坐立不安。他知道楊玉環去御書房找李隆基訴求認母的事情——皇帝能不能允准了這個,對於他保住儲君之位至關重要,他一直在焦躁地等待楊玉環方面的消息。 蕭十三郎一身侍衛打扮,默然站在一側,見李亨轉來轉去,不由輕輕笑道,「殿下稍安勿躁,宮裡的消息一定會傳過來的……我家兄弟辦事牢靠,殿下寬心等待便是。」 蕭十三郎並不是真正的侍衛,不是他東宮的下人,此刻進宮貼身保護,不過是張瑄為了預防萬一而埋下的伏筆。所以,對這個武功神奇品性高潔的俠客蕭十三郎,李亨言語間頗為敬重。 「蕭兄所言極是,本宮沉不住氣,倒是讓蕭兄見笑了。」 「殿下喚某十三郎便是。」蕭十三郎微微一笑,「殿下寬心。某家與兄弟通傳過消息,此刻的局勢對殿下頗為有利。楊國忠已經同意支持殿下,而只要貴妃娘娘這邊功成,殿下的儲君之位便無虞矣。」 「哎……」李亨一屁股坐了下去,長出了一口氣,「要是沒有子瞻,本宮此番必難倖免。十三郎,來日本宮事成,必重謝今日君傾力相助的大恩大德。十三郎汝若是願意為官或者為將,本宮都可以營運一二……」 「殿下客氣了。蕭某閒雲野鶴,受不得拘束,當不得朝廷的差事。」蕭十三郎笑了笑,「蕭某今後數年應當會留在我家兄弟身邊,保護他的周全,若是殿下有事,一聲召喚,十三郎必不推拒。」 跟李亨接觸了這幾天,蕭十三郎發現他這人還不錯。雖然懦弱了些,但心性寬仁,注重德行,將來若登皇位,必是萬民之幸。 兩人正說話間,突然見東宮大太監魚朝恩領著一個小太監匆匆走進來向李亨拜了下去,「殿下,貴妃娘娘身邊的張德福有事來報。」 李亨心下大喜,剛要開口說話,卻聽一旁的蕭十三郎輕輕乾咳了一聲。 李亨醒悟過來,擺了擺手沉聲道,「魚朝恩,汝且退下。」 「喏。」魚朝恩領命,卻是狐疑陰沉地斜眼瞥了站在陰影裡的蕭十三郎的身影,心裡詫異:這人是誰?這幾日晝夜不離太子身側,彷彿…… 魚朝恩正在暗暗打量蕭十三郎,卻見蕭十三郎微帶殺氣的凜然目光投射過來,心中一寒,趕緊垂首退了去。 「小的張德福,見過太子殿下。娘娘讓小的過來跟殿下說,明日娘娘擺駕出宮去玉真觀,讓殿下相隨。」張德福躬身回道。 李亨頓時喜上眉梢,心裡鬆了一口氣,萬千的重擔終於卸下,今晚他總算是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 …… …… 第二日上午。 楊玉環的盛大儀仗車輦出宮而去,直抵玉真觀。 楊貴妃要來玉真觀小住幾日的消息早就提前報到了玉真公主這裡,雖然玉真公主最近因為崔穎的事情心情不佳,但貴妃娘娘親臨,她還是不能不親自出觀迎接。 不過,出門迎接楊玉環的玉真公主在貴妃浩浩蕩蕩聲勢浩大的儀仗隊伍中發現了一個最不該出現的人:太子李亨。 李亨神色從容,面帶微笑,竟然騎乘著一匹高頭駿馬緩行在楊玉環的車輦旁邊,與楊玉環有說有笑壯若親密。 玉真公主面色一變。 她倒也不是討厭太子李亨,只是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李亨突然大搖大擺地公開出現,而且還跟楊玉環走在了一起,這讓她感覺有些詭異。 連日來,大唐朝野上下,無論是士子庶民還是皇室權貴,都認為李亨會在這場迫在眉睫的奪嫡爭鬥中敗下陣來,能保住性命就算是好的。玉真公主自然也不例外。 但…… 玉真公主細長如彎月的柳眉一挑,心中一動:莫非事情有了轉機? 玉真公主思量間,楊玉環的儀仗隊伍已經到了近前。 楊玉環身邊的親信太監張德福站在車輦腳下,扯開嗓子喊了起來:「貴妃娘娘駕到,一干人等迴避——」 楊玉環在幾個宮女的攙扶下走下車輦,玉真公主便掩去滿腹狐疑,也帶著幾個侍女迎了上來,朗聲招呼道,「玉真恭迎娘娘來遲,還請娘娘恕罪則個。」 「玉真妹妹,咱們姐妹之間不需這麼見外。本宮在宮中住的悶了,就想來玉真妹妹這玉真觀裡消遣幾日,倒是要叨擾妹妹了。」 楊玉環笑吟吟地沒有一點架子地上前去抓住玉真公主的手,又回頭向太子李亨掃了一眼。 「亨兒拜見玉真皇姑。」李亨笑了笑,也上前去拜了下去。 雖然李亨這個太子空有其名,但畢竟還是在位的儲君,玉真雖是長輩,也不能生受李亨的如此大禮。她稍稍一避,擺了擺手道,「太子不必多禮。太子也隨娘娘來此,倒是讓玉真有些意外。」 李亨還沒有說話,楊玉環已經搶先說道,「亨兒擔心本宮的身體,聽說本宮要到玉真妹妹這裡來,就陪著來了……他的一片孝心,本宮也不忍拒絕。」 楊玉環的這句話一出口,玉真公主大吃一驚,臉色頓時變得極其古怪。她一邊陪著楊玉環前行,一邊深深打量著楊玉環,偶爾還回頭掃李亨一眼。 她也是皇室中人,心思玲瓏,焉能不明白此刻楊玉環的意思。看得起來,這貴妃娘娘突然跑到自己這裡,明著說是「消遣」幾日,其實是借這一趟行動把她跟李亨的關係公佈出去。 玉真公主的目光很是玩味古怪,但楊玉環和李亨視若不見,談笑自若。 直到客廳坐定,屏退了宮女下人,只剩下這自家人,玉真公主方才按捺不住內心的疑惑,主動開口詢問了一句。 聽說皇帝已經恩准李亨拜楊玉環為母,且還要昭告天下。玉真馬上就醒悟過來,這意味著太子李亨的儲君之位保住了,而楊玉環此舉也意味著她在為皇帝百年之後的後半生考慮,一旦楊家和太子聯合起來,有楊玉環在背後全心全力支持,李亨的位置就穩固了。 當真是如同神來一筆啊。李亨此番認楊玉環為母,正是瞄準了楊玉環沒有子嗣擔憂後半生無依無靠的軟肋——楊玉環縱然是明知李亨不過是臨時抱佛腳,也不能不笑著接受。 一念及此,玉真公主渾身一震,忍不住扭頭深深凝望著太子李亨,覺得自己以前實在是太過小覷這個太子,危機時刻,他竟然這個魄力、膽識和謀略? 「太子仁孝之名果然名不虛傳。如今太子與娘娘母子相合,實在是令人羨慕……玉真在此,就恭喜太子和娘娘了。」 李亨臉色微微一紅,他聽出了玉真公主話語中的某種挪揄之意,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娘娘,玉真殿下,太子殿下,楊相求見。」一個侍女來報,玉真公主聞報心裡暗笑,心道楊國忠果然來了——看來,這一幕好戲終於還是要上演,只是那榮王李琬真的就從此收手不成? 玉真很懷疑。榮王李琬為了儲君之位謀劃數年之久,而此番一舉發動,必有破釜沉舟之心。就算是楊國忠和楊玉環公開站在李亨這一邊,李琬也未必就會退縮,說不準還會鋌而走險。 無情最是帝王家。平靜了幾十年,這大唐朝廷你死我活刀光劍影的皇權紛爭終歸還是再次拉開序幕,長安城要亂了。玉真公主雖然面無表情,但心內卻感慨萬千,起了萬千波瀾。 見太子伴隨著楊玉環一起進了玉真觀,蕭十三郎站在觀外輕輕一笑,然後就地飛騰而去。站在他身邊的其他幾個東宮侍衛,只覺身影一閃,耳鬢邊揚過一陣清風,那名若隱若現一直跟隨在太子身側的神秘護衛便消失了蹤跡。 蕭十三郎和李蘇蘇居住的小院。 李蘇蘇一邊幫張瑄「包裹」傷口,在張瑄的胳膊、腰間纏繞上一層又一層的麻布,見眼前俊秀的少年郎君被自己裹成了一個「粽子」,不由掩嘴輕笑道,「瑄弟,真虧你想得出這種餿主意。你說你要出場便出場吧,幹嘛非得弄成這幅模樣?」 天唐 第102章張瑄的志向 第102章張瑄的志向 第102章張瑄的志向 張瑄嘴角抽動了一下,苦笑道,「嫂子,如若不如此,某何以解釋這些日子不出現的事兒呢?要是有人硬要給某家扣上一頂欺君之罪的帽子,可就大大不妙了。」 李蘇蘇頓了頓,輕輕一歎,「瑄弟,奴家一介女流,婦道人家,不懂你做的這些大事。但奴家知道瑄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好男兒……還是早點出現吧,免得再讓崔家妹子傷心。」 張瑄默然點頭。 崔穎的表現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但也正因如此,崔穎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真正牢固確立起來。由此,崔穎徹底打開了張瑄的心門,張瑄心裡暗暗決定,自今往後,要用一生的時間和努力,去疼愛和保護好這個重情重義的女子。 接受了崔穎,這意味著張瑄真正融入了這個時代。 兩人正說話間,頓覺眼前一閃,蕭十三郎幾乎是憑空出現了在兩人眼前,朗聲笑了起來,「兄弟你這番打扮,著實怪異。」 蕭十三郎向來是如此來去無蹤、神龍見首不見尾,張瑄早已習慣了他的這種俠客作風。 見到蕭十三郎,張瑄歡喜一笑,「兄長回來了,貴妃和太子可是入了玉真觀了?楊國忠也趕去了吧?」 蕭十三郎微微一笑,「然也。某在外看到他們入了玉真觀,方才離開的。」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在他的謀劃安排中,讓李亨跟隨楊玉環入玉真觀,是為了防止榮王李琬鋌而走險,瘋狂之下首先拿李亨開刀。 李琬一旦得知楊玉環和楊國忠堅定不移地支持太子李亨,必然會「惱羞成怒」,情勢急轉直下,他定然不會甘心功敗垂成,鋌而走險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而他如果要採取一些非常手段的話,李亨顯然是其的首要目標。 因此,張瑄安排李亨隨楊玉環進入玉真觀暫避風頭,無疑是確保李亨人身安全的最穩妥辦法。 別看玉真公主出家修行,但這玉真觀的戒備防衛其實並不亞於皇宮。按照宮廷的慣例,玉真觀也是羽林衛重點守衛的一個目標。在某種意義上說,李亨在玉真公主這裡比呆在東宮安全。 「如今大局已定,兄弟大可以從容出現了。」蕭十三郎哈哈大笑起來,「我看,某和蘇兒就一起隨你回府去吧。反正,這座小院某家也住得膩了——去了你張家,某家不求錦衣玉食,只要酒肉管飽即可。」 張瑄心裡一陣感動。他知道蕭十三郎意欲跟隨他回府,並不是貪圖張家的榮華富貴,更不是想要通過張瑄而獲得什麼晉身之道,他不過是兄弟情切、擔心張瑄在這場政治風波中會受到傷害,準備隨時保護在張瑄身邊罷了。 「兄長大恩,讓小弟何以為報?」張瑄輕聲一歎,「兄長,嫂子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張瑄起身就要大禮參拜。 蕭十三郎一把扶住他,皺眉道,「你我兄弟貴在知心,如果你還把某當兄長,今後就不要再如此見外。否則,某家便再無你這個兄弟。」 李蘇蘇也在旁笑著插話道,「是啊,瑄弟,就莫要見外了。既然你口口聲聲叫兄長、大嫂,兄長照顧兄弟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李蘇蘇的目光稍微有些閃爍。 與蕭十三郎的淡泊名利和超脫紅塵相比,李蘇蘇其實是有些私心的。 她並不願意過上那種風餐露宿江湖漂泊的生活,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天南地北固然逍遙自在,但在本心裡,她還是希望過上安定的生活。不求大富大貴,但求衣食無憂、與愛人長相廝守。 蕭十三郎是俠客,身手不凡。如果通過張瑄能獲得一個良好的出身,這對於他們的將來大有好處。而如今李蘇蘇已經懷有身孕,她也不能不替還未出世的孩子考慮。 蕭十三郎暗暗瞥了自己愛妻一眼,心裡悠然一歎。他是何許人,怎麼能不明白李蘇蘇的真實心思。他雖然喜歡閒雲野鶴的江湖遊俠生活,但為了愛妻和未出世的孩子,他說不得也只能慢慢改變一下性子,逐步安定下來了。 既然選擇了李蘇蘇,蕭十三郎在真正跟李蘇蘇成婚成家之後,心裡就明白,過去的蕭十三郎已經屬於過去了,今天的蕭十三郎有著一個男人的責任,他要照顧好自己的愛妻和孩子。 「如此,小弟就不跟兄長、嫂子客氣了。」 「兄長,小弟有幾句話早就想說,但不知當講不當講。」張瑄抱了抱拳,只是因為他胳膊上剛被李蘇蘇纏繞上一層厚厚的麻布,抱拳的姿勢著實有些怪異。 李蘇蘇在旁看了,忍不住掩嘴輕笑。 「兄弟說吧,你我兄弟之間,應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坦誠相對,不需要遮遮掩掩。」蕭十三郎其實猜出了張瑄要說什麼,只是故作不知。 「我知道兄長是出世的俠客,人間高士,其實不願意踏足紅塵……此番要不是為了小弟,也斷然不會進宮保護太子攙和到這種事情裡來。」 「只是小弟覺得,如今嫂子身懷有孕,若是再隨兄長四海為家,怕多有不便。不如暫且在長安城中安定下來,待孩子出生成長之後再定行止如何?」 張瑄雖然有意讓蕭十三郎出仕,在軍中弄個將領的位置,將來也會協助他謀劃天下。蕭十三郎這種俠義之士,只要對他真誠相待,他必報以一腔熱血和赤誠,絕對值得信任。 但張瑄知道蕭十三郎的個性,凡事只能徐徐圖之,不能操之過急。他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蕭十三郎會改變主意的。環境能改變一個人,待蕭十三郎有了牽掛和需要保護的家庭親人,他會轉變的。 張瑄深信不疑。 蕭十三郎嘴角一抽,沉默了下來。 李蘇蘇臉色一紅,暗暗感激地向張瑄投過一瞥,焦急地等待著蕭十三郎的回話。 要知道,她雖然喜安定,但卻不願意勉強蕭十三郎去做違背他本性的事情,如果蕭十三郎過一段時間仍舊要離開長安,她肯定還是會天涯相隨的。 蕭十三郎仰天一聲長嘯,似是吐盡了胸中塊壘。 良久,他緩緩垂下頭來望著張瑄輕輕笑著,「兄弟,某本是孤兒,三歲那年被師傅帶上山,教授武藝劍術且文韜武略……十五歲下山,便立志行俠天下,管盡天下不平之事。然十載江湖漂泊,某家才恍然發覺如同一夢。」 「這天下之事多如牛毛,以某一人之力,無異於蚍蜉撼樹螳臂當車,無知矣。」 「某偶至長安,識得蘇兒,便驚為天人,傾心相愛。」 「蒙兄弟相助,蘇兒不棄,某家如今也算是為人夫、為人父了。就算是兄弟不說,某家也想安定下來了——不為別的,就為了蘇兒和未出世的孩子。」蕭十三郎輕聲說著,回頭望著李蘇蘇,目光中閃出一抹柔情。 李蘇蘇心神激盪,上前一步,柔聲道,「十三郎。」 「兄長俠骨柔情,英雄本色,義薄雲天有擔當,兄弟敬佩。」張瑄由衷感佩道。 蕭十三郎哈哈一笑,「兄弟你就不要取笑為兄了。即兄弟關愛,為兄也不跟你客氣,某跟蘇兒就住進張府,將來蘇兒腹中孩兒出世,這教導讀書之責,還是要落在兄弟身上了。」 張瑄朗聲笑著,「那自然沒有問題。兄長的孩兒,便是張瑄的孩兒,張瑄必視同己出,竭力教導。」 …… …… 見李蘇蘇心滿意足地去為兩人準備酒菜,蕭十三郎臉上豪爽的笑容突然一斂,壓低聲音道,「兄弟,某家有話要問你。」 「兄長請說。」 「某浪跡江湖四海為家,識人無數。某觀兄弟胸懷大志……既如此,兄弟又何必過多介入這皇權爭鬥之中?無情最是帝王家,將來縱然是這太子登基當了皇帝,他或許會感恩兄弟之功於一時,但長久之計,怕還是要……」蕭十三郎的聲音清澈而沉穩。 「在兄長面前,張瑄就不遮遮掩掩了。既然兄長說起這個,那麼,兄弟便問問兄長——試問這大唐之天下是何人之天下?」張瑄微微沉吟,便朗聲而笑道。 「自然是這大唐李氏皇帝之天下了。無論是李亨或者榮王登基,這皇位都屬於李家,兄弟終歸都還是臣子。」蕭十三郎毫不遲疑立即跟上回道。 「不,兄長,不然。這大唐之天下,不是皇帝一人、皇室一族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張瑄目光炯炯,投向了湛藍晴空,任憑凜冽的寒風吹拂而過,神色堅毅而慨然,「自古以降,王朝更迭,皇權交接,皇帝姓氏輪番登場,但唯一不變的是這天下」 「張瑄不才……無論是過去種種、還是今日種種,都並非單純是為皇室效力,而是為天下人效力。」 「不管誰當皇帝,我都有自信保得一世之榮華富貴。但榮華富貴於我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我所最終追求者,乃是這天下人之天下的強盛安定……些許皇權紛爭,又算得了什麼?」 「聖人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一生,張瑄殫精竭慮所圖者不過是實現胸中抱負,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天唐 第103章嚇掉了李鴻的魂 第103章嚇掉了李鴻的魂 第103章嚇掉了李鴻的魂 蕭十三郎長出了一口氣,深深凝望著張瑄,「正所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兄弟果然其志不小……既如此,為兄此生便豁出這條性命,助兄弟一臂之力。」 張瑄神光湛然,與蕭十三郎目光交匯間,良久方才輕輕一笑,「兄長,你我兄弟相交肝膽相照,兄弟有話不瞞著兄長。但這些,終歸不過是你我兄弟間的閒談而已……目前於我而言,還是要先幫太子李亨把儲君之位坐穩,過了這一關再說。」 「兄弟,如今大局已定……這朝堂之上的事情,某幫不了你,一切還需兄弟小心謹慎。記住為兄的話,皇帝家不講情分,你雖然有輔佐之功,但卻還是要謹防那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結果。」 聽了蕭十三郎的話,張瑄微微一笑,「兄長,目前還不到鳥盡弓藏的時節。而太子李亨,暫時還不至於想要卸磨殺驢。從一開始我就料定,這榮王李琬,絕不會坐以待斃,如果我所料不錯,他定然會鋌而走險……這長安城的亂子,才剛剛開始而已。」 「我突然死而復生——便是進一步攪亂這譚渾水的一塊石子。」 張瑄眸光裡閃過一絲冷酷。接下來的話他其實只說了半截,最近他暗中推動幫助李亨穩固局勢,其實另一方面就是引蛇出洞,布下了一個很深的陷阱,一步步、一點點地yin*榮王往裡跳下去。 張瑄不是什麼聖人君子,他對於穿越人生的謀劃,一切都以保全自己和家人為前提基礎,榮王李琬對他動了殺機,經此一番,矛盾已經不可調和,留著榮王,對於張瑄和張家來說,遲早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既然如此,張瑄便當機立斷——對於李琬的反擊,不動則已,動則一招斃命,讓李琬沒有任何反擊或者喘息再起的機會。 蕭十三郎一怔,卻是沒有繼續問下去。 其實蕭十三郎對這些皇權爭鬥的事情並不關心,他所關心的無非是張瑄這個兄弟一個人的安危而已。至於張瑄怎麼做,他不想知道,也覺得沒有必要過多過問。 不多時,李蘇蘇端著一些酒菜走進客廳,又出來向猶自站在院中肅立寒風中敘話的兩人招呼了一聲,「十三郎,瑄弟,進來喝杯酒暖暖身子,完了,我們該陪兄弟回府了。」 …… …… 張府。 這兩日,弔唁的人群漸漸稀疏了。但還是陸續有人來,來京參加明年春闈的各地士子,聞聽張瑄聲名者還是會來祭拜。 崔穎帶著如煙如玉基本上晝夜守在靈棚裡。天寒地凍,長安城的這個冬天的溫度頗低,柳氏和張煥、張寧等人擔心崔穎的身體撐不住,再三勸說讓她回房去休息,可崔穎倔強不肯離去。 柳氏無奈,只能強忍悲痛吩咐下人在靈棚內擺上好幾個火盆,好為崔穎三女取暖。 因為崔穎執著守靈,張煥和張寧這兩個兄長只能白晝相陪,晚間就不便留下,只能讓府中婢女隨時照應左右,以防不測。 午後三刻。 張寧慢慢走進靈棚,見崔穎跪在那裡臉色蒼白幾無一絲血色,知她已經兩個晝夜不眠不休守在這裡,連哭聲都變得聲嘶力竭,身體到了崩潰的邊緣。 不由擔心地走過去,俯身柔聲道,「弟妹,聽二哥一句勸,回房去歇息片刻,再來可否?弟妹這麼不愛惜自己,三弟在九泉之下,亦不會心安的。」 崔穎嘴角抽動了一下,乾癟而煞白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卻是沒有回話。 張寧忍不住長歎一聲。 張瑄在世的時候,張寧對張瑄的態度並不怎麼友善,但張瑄突然這麼沒了,張寧這幾日心裡空落落地,哀傷之下日日反思自己,覺得自己以往對三弟太過苛刻,心中便越來越壓抑、沉痛和愧悔。 突然,下人張力匆匆進來稟報:「二公子,三夫人,泗陽郡王李鴻殿下、蕭駙馬之子蕭復公子前來祭奠三公子。」 張寧一怔,正待去通報自己兄長張煥和柳氏,卻見李鴻和蕭復已經飄然進入了靈棚。 「郡王殿下,蕭公子。」張寧迎了上去。 蕭復的臉色有些複雜。他雖然之前嫉妒張瑄才學壓過己身、且又獲得了崔穎的芳心,但終歸是文士風骨,所謂人死恨消、死者為大,見張瑄這麼一個才華絕世、前途無量的少年郎君中道夭折,心亦有慼慼焉。 蕭復一眼望去,見崔穎形容憔悴、神態哀傷跪在未亡人的位置上,不禁又是心痛又是傷感。 他逕自走過去,向張瑄的靈位深躬致哀,然後向崔穎拱手為禮,柔聲道,「崔小姐——三夫人,子瞻英年早逝,還請節哀順變,保重身體」 「謝謝。」崔穎伏身回禮。 蕭復長歎一聲,再也不忍看崔穎悲傷絕望的模樣,立即扭頭轉身向來路返回。 李鴻與張寧匆匆打了一個招呼,然後大刺刺地走到張瑄靈位跟前,草草拱了拱手算是致哀,然後竟然伏身向著崔穎歎息道,「崔小姐,張瑄既然已經故去,小姐又何必如此糟踐自己?這天寒地凍的,小姐尚需保重身體為好。」 崔穎厭惡地掃了李鴻一眼,只是她如今無論是精神還是體力都消耗巨大,幾乎到了一個油盡燈枯的當口,她無力地淡然道,「崔穎已嫁入張家,不再是崔家女了,是亡夫的未亡人,張府的三夫人。請殿下改了稱呼。」 「崔小姐清清白白,正當妙齡,又何必為……」李鴻剛要繼續勸幾句,卻聽崔穎陡然嘶啞著厲聲道,「還請郡王殿下自重」 「若是郡王殿下弔唁亡夫而來,崔穎代表亡夫感激不盡。若不是,還請速速離開」 崔穎的聲音冰冷尖細高亢,蕭復停下腳步,暗暗皺了皺眉。 心道你這李鴻著實不知趣,再怎麼對崔穎存有覬覦之心,也要看看場合對不對。這裡是張瑄的靈堂,你在靈堂裡褻瀆死者家屬,豈不是自討沒趣? 李鴻也是少年心性,覺得自己是一番好意和憐惜,卻被崔穎「嗆」了一口,有些惱火地立即起身正要拂袖而去。 崔穎與張瑄情投意合好事成雙,李鴻本已死心了。這兩人的婚事有玉真公主、皇帝和貴妃做主,這樁姻緣,已經不是他一個並不吃香的皇孫所能拆散的。 但張瑄卻突然傳出了死訊。這就讓李鴻的心思再次活動起來,儘管崔穎自嫁入張家,表明了生死不渝的態度,震動整個長安,被傳為佳話;但他還是不以為然,覺得過一段時間托人去崔家說合說合,沒準就會把崔穎娶過門來。 自己好歹也是天潢貴胄,當今皇帝陛下的皇孫,堂堂郡王殿下——崔穎嫁給自己做王妃,如何不強似在張家守活寡? 他承認張瑄是個才子,但再大的才子如今也是一個死鬼,憑他堂堂皇孫,難道還比不上一個死鬼? 於是李鴻就來了。明是弔唁,其實是為了探視崔穎。路上,遇到了蕭復,就一起過來。 …… …… 「郡王殿下,還請便吧。」張寧生生壓下胸中的怒氣,這李鴻竟敢在靈棚之中出言褻瀆崔穎,是為大不敬,也大大失卻了皇室的體面。 如果不是顧忌李鴻嫡系皇族的身份,兼之不願意在三弟靈位面前滋生事端,打擾三弟安息,以張寧的脾氣定然會發作。 見張寧有驅逐之意,李鴻羞怒交加,冷視著張寧冷笑了起來,「本王前來弔唁張瑄,爾等這是什麼態度?簡直豈有此理」 「請殿下自重。」張寧緊咬牙關,沉聲道。 李鴻呸了一聲,剛要出言斥責幾句,卻聽靈棚外傳來一個陰慘慘冷森森的聲音:「李鴻小兒,汝貴為皇孫,卻是如此無知無恥,真是讓皇室蒙羞混賬東西,快些滾出去再不滾出去,某家便一腳將汝踹出去」 李鴻陡然一震,臉色驟然變得煞白。李鴻下意識左右四顧,見靈棚內陰氣重重冷風嗖嗖,空無一人,不由額頭上旋即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蕭復聞言也是震驚地肩頭輕顫,這聲音如此清晰可辨……這分明……這分明就是那張瑄的聲音難道是見李鴻無禮,陰魂有靈,他——竟前來報復不成? 「混賬東西,滾出去」又是一聲冰冷的輕斥,如同來自九幽。 李鴻頓時毛骨悚然,雙腿哆嗦了一下,想要狂奔而去,卻又邁不動腳步,當場癱了下去。 張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裡哆嗦著,猛然轉身來望著靈棚門口。 「子瞻,真的是你嗎?你泉下有靈,且等待穎兒片刻啊」崔穎則是渾身顫抖,淚流滿面地失聲慟哭起來。 「公子爺啊」崔穎這麼一慟哭,如煙和如玉兩個丫頭也隨著哭倒在地。 「哎……」靈棚內又響起一聲幽幽的長歎。 「鬼呀——不干我事,我是一片好心,不干我事,真的不甘我事……」李鴻面如土色,癱倒在地上冷汗直流,雙腿猛然一陣抽搐,嚇得魂飛魄散竟然當即暈厥了過去。 而褲襠間濕漉漉的,似乎是嚇尿了褲子。 天唐 第104章解纓 第104章解纓 第104章解纓 突然,靈棚的幔帳被揭開,一道清亮的光線投射進來,蕭復覺得有些刺眼,就掩住了面孔。 可他眼角的餘光卻分明發現,一個面目清朗手持寶劍的青年在前,兩個壯漢抬著一塊木板走了進來,而木板上則半躺著一個胳膊、腰部都纏繞著厚厚麻布的「傷員」,而面目清晰可辨——正是死去的張瑄 蕭復也不是普通凡夫俗子,瞬間的震驚和驚駭莫名過後,馬上便醒悟過來:這張瑄肯定是沒有死張瑄的死訊有誤這京兆府衙門,如今可是鬧出了一個天大的烏龍、天大的笑話 而張寧則幾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眼,癡癡地望著躺在木板上面帶詭異微笑的張瑄,驟然發出一聲難聽且淒厲的哭喊,整個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三弟啊……」這聲淒厲的呼喊劃破了張府陰雲密佈的平靜。 「二哥……」張瑄剛招呼了一下,就被張寧淒厲的哭喊打斷。蕭十三郎苦笑著掃了張瑄一眼,心道誰讓兄弟你裝神弄鬼來著? …… …… 纏繞著厚厚麻布的貌似淒慘無比的張瑄,突然在這個午後時節出現在張府的靈堂中,幾乎把張府很多下人婢女的魂給生生嚇掉。而那個明顯被嚇掉了魂的皇孫李鴻,在被郡王府的下人抬走時,還在口吐白沫、口中更是喃喃胡言亂語。 蕭復則瞬間恢復了冷靜,簡單與張瑄客套幾句問候幾聲,然後匆匆回府,去向自家長輩通傳這個消息。 張寧第一個反應過來,旋即是柳氏、張煥等人,旋即是一片震天的哭喊聲,張府亂成了一團。而這個時候,崔穎早就驚懼喜多重情緒湧動起來,人逕自昏迷了過去,被如煙和如玉等婢女抬入了暖房,急喚醫生急救。 好在崔穎只是悲傷過度、精神體力損耗過度,並無大礙。一番急救之後,人便清醒了過來。 張瑄好不容易才將自己「失蹤」的經過簡單講了一遍,安撫好了母親和兄長這些親人的情緒。等眾人都安定下來,他就迫不及待地被抬進了崔穎的房間。 如煙和如玉攙扶著形容憔悴但又面帶興奮喜悅的柳氏,張煥和張寧則凝立房門之外,身後是一片張府的下人婢女。 大約盞茶的時間,房間裡突然傳出崔穎那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慟哭聲,令人動容抹淚。 柳氏輕輕一歎,「穎兒能哭出來說明無礙了,可是苦了這個孩子了。立成,議和,瑄兒健在,這可是天大之喜,速速派人去兩位叔父府上報信,同時……給朝廷報個訊吧。」 …… …… 「穎兒,莫哭了……」張瑄默然躺在崔穎床榻邊上,因為他也是「重傷在身」,所以家人就將他安置在了崔穎的身邊,共處一塌。好在兩人如今已經算是夫妻,也不算什麼。 張瑄緊緊抓住崔穎冰涼的小手,心裡有千言萬語嘴上卻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只是心底裡湧動著無與倫比的暖流和愛意。 崔穎撐著身子做坐起來,凝望著張瑄,慢慢止住了哭聲。 「郎君尚在,上天對奴家不薄……」崔穎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淚痕,清秀的臉上旋即又浮起一絲紅霞來,喃喃自語,「君不負妾,妾不負君,海枯石爛,此心不移。」 張瑄心神感動,緊緊抓起崔穎的手柔聲道,「穎兒,張瑄能得妻若此,豈不是上天修來的福分?娘子如今為某哭乾哭盡了眼淚,自今往後,某絕不會再讓娘子傷心一刻」 聽著張瑄信誓旦旦的情話兒,崔穎羞紅了臉,卻任憑張瑄握著手,趺坐在張瑄身側,靜靜地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溫情脈脈。 慢慢地,崔穎突然輕輕掙脫了張瑄的手。 緩緩脫去自己罩在外面的麻衣,露出其內的大紅喜裙。探著雙手,紅著臉輕輕柔聲道,「妾的纓帶,還需郎君一解。」 張瑄一怔,旋即明白過來。唐人的婚禮禮儀雖然不如後世繁瑣,但也有著明定的禮制儀式。這最後一道禮儀,就名為解纓,由新郎親手把新娘的髮髻和喜裙纓帶解開。因為在新婚洞房裡,妻子頭上盤著的髮髻和象徵性的纓帶,自己是不能解的,只能由丈夫親手來解開。 張瑄凝視著羞澀甜蜜微閉著雙眸的崔穎,突然搖了搖頭輕輕道,「娘子,今日暫不解纓……張瑄欠娘子一個盛大的婚禮,待來日,某必還娘子一個婚禮」 崔穎心內一顫,驀然睜眼望著張瑄柔聲道,「只要能跟郎君相守在一起,妾不在乎這些俗禮。妾即已嫁入張家,就絕無再出府之理。自今日開始,妾便是郎君娘子,日日當盡妻子本分。」 張瑄柔聲一笑,「娘子想要離開,某也不會答應。但婚禮之事,必要補辦,某一定要讓娘子風風光光地成為張瑄夫人,而不是如今這麼倉促。」 「穎兒,我一定會讓你成為這長安城裡最幸福的新娘子。」張瑄暗暗咬了咬牙,卻是沒有說出口來。 張瑄竟然沒有死——這個驚天的消息在最短的時間裡震動了整個長安城,有人興奮歡喜,有人錯愕驚訝,當然也有人憤怒失望。 御書房。 皇帝聽到這個消息,手裡正捏著的一本書冊陡然滑落在地,貌似渾濁的眸子裡精光四射,良久不語。 高力士也是非常震驚……張瑄沒死,但…… 「老東西,仔細給朕講來,究竟是怎麼回事?」李隆基猛然一拍桌案,臉色非常陰沉。 張瑄沒死當然不是什麼壞事,但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個皇帝似乎被人當成玩偶一樣耍弄了一場,簡直是豈有此理 「大家,據報,說是張瑄當日被刺客追殺,適逢有義士相救……張瑄被義士救至城外,因為受了重傷,一直昏迷不醒,今日方才清醒過來,被人抬回家中……」高力士小心翼翼地說著,一邊觀察著皇帝的臉色。 李隆基嘴角抽動了一下,憤怒地拍著桌案,「混賬東西,朕竟然被欺瞞至此傳朕的口諭,傳京兆府尹石清進宮見朕朕倒是要聽聽,他怎麼給朕解釋怎麼把活人變成了死人混賬東西,混賬東西,竟敢如此欺瞞於朕,讓朕失卻顏面」 李隆基盛怒之下,高力士恭謹領命,屁也不敢放一個,趕緊出去傳旨。 其實,不需皇帝的怒火傳到京兆府尹衙門,剛剛上任沒幾天的京兆府尹石清在聽說張瑄「死而復生」的消息後,便知道自己此番難逃皇帝嚴懲,欺瞞皇帝這可是株連九族的死罪——石清畏懼絕望之下,竟然在衙門正堂上懸樑自盡。 其實這石清為官清廉,也算是一個正直有才能的大唐中級官員,只是陰差陽錯之下,遇到了這種事情,無奈地淪為了榮王李琬與太子李亨奪嫡事件的犧牲品。 但石清縱然自殺而亡,也沒有平息皇帝的怨氣和怒火。皇帝嚴命之下,刑部、大理寺和羽林衛聯合出動,把京兆府衙門大大小小的涉案官吏抓了數十人,短短一個下午,幾乎就把京城地方官衙門搞癱瘓、不能正常運轉。 真相很快查明,一手炮製假象的衙役頭目被立即處死,而所有有關官吏,一概免職查辦。 消息在傳往皇宮的同時,也傳到了玉真觀。 玉真公主獲悉,驚喜交加。但她旋即就意識到,無論是楊玉環、太子,亦或者是楊國忠,這臉上的震驚之色似乎多有偽裝的成分,不由就有些狐疑。 只是她此刻也顧不上這些了,趕緊匆匆結束了跟楊玉環等人的飲宴,親自帶人去了張家探視自己的乾女兒崔穎。 玉真此去,楊玉環和楊國忠以及太子李亨,出於面子,也不得不相隨陪同。張瑄竟然死而復生,楊玉環一向對張瑄不錯,張瑄又是李亨的輔臣,如果他們漠不關心,肯定要引起玉真的懷疑。 貴妃娘娘、玉真公主、太子李亨、權相楊國忠,這四人可謂是長安城裡最有權勢的人,他們聯合行動,聲勢浩大自是莫提。 只是這番動靜,遠遠不如榮王府此刻的驚天波瀾。 榮王李琬面沉似水,坐在主位上,默然不語。 而其之下,兩側的黨臣如高仙芝、裴敦復、薛德旺等,皇室如咸宜公主、盛王李琦,均分坐兩側,神色更加複雜和難看。 廳堂中的氣氛非常凝重沉悶。 張瑄未死,這個消息或許讓李琬一黨吃驚,但還不足以讓之慌亂。但楊貴妃和楊國忠公開站在太子李亨一側,卻讓眾人心裡拔涼拔涼的,有些大勢已去的感覺。 誰都不是傻子,皇帝既然允准李亨拜楊貴妃為母,並且默許公佈天下,這就意味著皇帝暫時不會廢除太子,而既然如此,李琬就沒有了機會——此番搞出來這麼大的動靜,結果卻無疾而終,心頭的鬱悶可想而知。 其實還不僅僅是鬱悶。一般奪嫡失敗,失敗者的下場必然不好。榮王李琬沒有爭上太子之位,而隨著李亨的慢慢崛起,他日後的結局幾乎可以預見。 所謂樹倒猢猻散,此時此刻,眾人皆各懷心思,有不少人心頭拿定主意,思量著開始轉向的問題。 天唐 第105章連升四級 第105章連升四級 第105章連升四級 盛王李琦、咸宜公主這些皇室其實還好一些。反正不管是誰當皇帝,都輪不到他們,支持李琬失敗,大不了改改風向,再次支持李亨便罷,李亨總不能因此就嫉恨上他們。 但對於高仙芝這樣的外臣來說,李琬失敗,他們必然會受到極大的衝擊。 盛王李琦見李琬默然不語,心裡就有些不耐,漸漸就有了去意。他暗暗與咸宜公主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開口笑道,「六哥,小弟府中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六哥,妹妹府上也有些雜事……改日再來向六哥請安吧。」咸宜公主也起身勉強笑了笑。 見盛王和咸宜公主有中途變節的嫌疑,高仙芝眉頭緊蹙,心裡憤懣不語。 這個時候,高仙芝比在場任何人都惶急無奈,他本來就因為兵敗於黑衣大食,損兵折將損傷大唐朝廷英名而備受朝臣彈劾,如今又從龍失敗,待李亨坐穩儲君之位,還能輕饒得了他? 榮王李琬緩緩抬頭來望著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眸光中突然爆發出一絲冷厲,他陡然一拍桌案,冷笑道:「咋,盛王和咸宜妹子,此刻見本王處於弱勢,就想臨風轉向嗎?」 「本王自信比李亨更適合做這大唐儲君……而多年來,也為此殫精竭慮、謀劃周密,諸位就以為本王就這麼敗了?天大的笑話」 「李亨突然拜貴妃為母,的確是出乎了本王意料之外。楊國忠這狗賊見利忘義支持李亨,更加讓本王憤怒。但是——」 「對於本王來說,這不算什麼本王豈能會輸給李亨那個廢物?」 「本王還有後招,還請諸位稍安勿躁,自始至終,與本王站在一起。誰要是想當見風使舵的牆頭草,出賣本王的奸賊,且休怪本王不講情面。本王今日將醜話撂在前面,吾等是一條船上的人,誰想下船——好,本王就毫不客氣地給他一刀不信,咱們就走著看」 李琬的聲音冷酷中透著幾分陰狠,充滿著赤luo裸的威脅。 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臉色漲紅,正要斥責回擊幾聲,突然見李琬目光如刀,又想起他的心狠手辣、說得到便做得到,不由都心裡一顫,不敢再說什麼,又慢慢坐了回去。 咳咳 高仙芝乾咳了兩聲,勉強笑道,「諸位,此刻吾等不能自亂陣腳。下一步該如何做,還請殿下明示。」 李琬冷冷一笑,「某家自打起事之初,就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他李亨有張良計,本王也有過牆梯。諸位且各自回府,一切保持沉默,本王自有主張。一切,皆在這三兩日間便見分曉。」 …… …… 御書房。 李隆基伏案揮筆寫下「風雨欲來」四個大字,然後將手中的筆一扔,抬頭向著高力士淡淡一笑道,「老東西,以汝看來,太子最近的反應,跟張瑄有無關係?朕始終覺得,張瑄未死的事兒,太子從始至終都比朕要清楚。」 高力士心裡暗暗一歎,知道皇帝最終還是想起了這茬。 之前,眾人都以為張瑄已死,所以對東宮的動作便沒有多想,但此刻張瑄「死而復生」——很多事情便「一竅通而百竅通」,令人不禁恍然大悟:太子臨危不亂,從容處置,肯定有張瑄在背後「引導」的味道。 要不然,以太子一貫的表現和才能,不自亂陣腳就算不錯了,哪裡還能在妙計迭出在亂中取勝。 其實不要說高力士想通了這一節,就算是宮外的玉真公主等人,乃至李琬一黨,都回過神來。既然眾人都能想通,李隆基這個心機深沉的皇帝,又怎麼會想不到。 只是高力士沒有想到皇帝會這麼沉得住氣,拖到現在才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高力士尷尬地一笑,恭謹回道,「大家,張瑄遇刺當然屬實,後來被救,傷情或許並不嚴重,只是他故意使了一計,躲在幕後為太子出謀劃策罷了。」 李隆基冷冷一笑,「竟然把朕瞞得嚴絲合縫——朕就說了,李亨哪裡來的這種魄力和膽氣。張瑄這小廝,果然好手段、好謀略」 「好,好得很。」李隆基嘴角抽動了一下。 高力士心頭一驚,還倒是以為李隆基要向張瑄「秋後算賬」。 他對張瑄印象頗佳,平時又得了張瑄不少好處,不由斟酌著詞句小心翼翼地替張瑄開解道,「大家,張瑄此舉怕也是無奈,並非故意欺瞞陛下。同時,或者也有保護自己周全的考慮。刺客行刺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張瑄此番詐死,情有可原吶」 李隆基沉吟良久,突然笑了,「老東西,汝莫要緊張,朕不怪這小廝。只是朕覺得他尚不足弱冠就有此心智謀略,若是假以時日,那還得了?」 「有才學有膽識有謀慮,沉穩有度,的確是少年英才,蓋世少有。」高力士心裡鬆了一口氣,也附和著皇帝的話頭笑著稱讚道,「大家,大唐有此英才出世,是陛下之福,更是社稷江山之福,此乃大唐江山繁盛之兆。」 李隆基朗聲笑了起來,手指著高力士道,「汝這個老東西,倒是會說話。」 「好了,無論如何,朝廷得此人才,朕心甚慰。老東西,汝親自去張府,替朕問候一下張瑄的傷情——御醫嘛,就罷了。此外,知會楊國忠一聲,冊封張瑄為太子左贊善大夫、太子親勳翊衛羽林郎將……」 東宮司議郎是正六品上階官職,而太子左贊善大夫、太子親勳翊衛羽林郎將則是正第五品上階官職。李隆基此番加封,張瑄活生生如同坐火箭一般連升四級,一連越過了從第五品下階、從第五品上階、正第五品下階、正第五品上階四道門檻。 皇帝怎麼在這個時候突然加封起張瑄來? 高力士吃了一驚,卻立即躬身領命,「諾。」 望著高力士匆匆離去的蒼老背影,李隆基嘴角的笑容瞬間斂去。張瑄的能力很強越來越讓他側目,但這並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是他隱隱有些擔心,有了張瑄這等人才在身邊,這太子李亨會不會生出幾分野心來。 「李亨,汝也是朕的兒子,朕要不給你機會,恐怕汝也不會甘心……汝此刻有了張瑄,朕便大幅擢升於他,讓他對汝更加死心塌地,也讓汝安心。朕倒是要看看,有了張瑄的汝,會不會給朕帶來更大的驚喜。」 「小六子啊小六子,汝之氣運終歸還是未到,還需隱忍磨練幾年。朕連番暗示於汝,希望汝不要讓朕失望,做出讓朕難以收場的事情來。」 李隆基喃喃自語著,突然抓過毛筆來,蘸滿了墨,揮筆在紙上寫下「二虎相爭」,沉吟良久,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 …… 「陛下有旨,東宮司議郎張瑄接旨。」 高力士手持聖旨,笑吟吟地望著半躺在木板上神色從容向著自己拱手為禮的張瑄,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張瑄才德兼備,入職東宮以來,整肅禮制頗有建樹功在社稷……特冊封為太子左贊善大夫、太子親勳翊衛羽林郎將,欽此。」 高力士宣佈完聖旨,相陪的張家眾人心頭狂喜。張瑄固然受了驚嚇、吃了一些苦頭,但是此番的再次擢升,可謂是苦盡甘來。 高力士意味深長地笑著,擺了擺手,「張大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如今陛下隆恩,汝連升四級,實在是可喜可賀」 「陛下隆恩,臣張瑄誓死相報。大將軍,下官有傷在身,無法起身恭迎大將軍,實在是失禮之至、慚愧之至」張瑄微笑著拱手向高力士見禮。 高力士突然俯身在張瑄耳邊小聲道,「瑄哥兒,不可得意忘形,汝之所為,可瞞不得天下人」 說完,高力士朗聲一笑,起身揚長而去。 張瑄望著高力士遠去,嘴角抽動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與家人的歡喜不同的是,對於皇帝突然一反常態、有違規制的如此破格擢升他的官職,張瑄心裡非但沒有感到興奮,反而覺得有些詭異和不正常。 對於這個大唐皇帝的個性,他實在是太過瞭解了。 李隆基疑心這麼重,在張瑄本來的考慮中,他「死而復生」的這一刻,就是皇帝將他調離東宮的一刻,張瑄料到皇帝不會允許一個能力太強的輔臣留在李亨身邊,因為這會讓李亨快速崛起、產生不該有的野心,從而威脅到皇帝。 可這一次,李隆基竟然沒有按常理出牌,這讓張瑄有些狐疑。 思之再三也想不出一個結果來,最後索性就不再去想。 將來的路還長,還需要腳踏實地地一步步走下去,至於現在——一切隨機應變即可。 回到房中,繼續裝病人躺在床榻上,崔穎端過一杯熱茶來,輕輕笑道,「夫君,陛下升你的官職,你似乎不太高興。」 「穎兒,陛下行事向來令人難以揣摩,我這番固然遇刺受驚,但無功在身卻被擢升,實在是令人覺得詭異。」 崔穎一怔,想了想旋即又笑道,「夫君這麼一說,奴家倒也真覺得有些怪……不過,夫君也不必想太多,先養好身體再說。」 兩人柔情蜜意地說著話,突然如煙如玉站在房門外恭謹呼道:「公子,夫人,太子殿下派人來見公子」 天唐 第106章安祿山和李琬終於進甕了 第106章安祿山和李琬終於進甕了 第106章安祿山和李琬終於進甕了 張瑄皺了皺眉,「讓他進來。」 崔穎笑了笑,溫柔地起身退到了內屋。 兩人並未真正圓房,張瑄決定過了春節按期舉行婚禮後再真正擁有這個有情有義的娘子。但為了照顧張瑄方便,崔穎還是主動搬進了張瑄的小院,與如煙如玉一起侍候張瑄。 崔穎是何等玲瓏剔透的女子,雖然張瑄百般掩飾,但張瑄身上的這點「機關」還是沒有能瞞住她。只是張瑄沒有明言,她便就沒有挑破這一層窗戶紙。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她已經明白張瑄所做必有所圖,如今這番,一則是做給皇帝看,二則是做給一些「敵人」看。 崔穎心裡並無任何不快,經過了這一番風波之後,她的全部心思早已放在了張瑄身上。而張瑄對她的承諾和愛意,她又不是感覺不出來,既然如此,又何必去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太監魚朝恩匆匆進屋,見了張瑄便恭謹地笑著,拜了一拜道,「小的魚朝恩拜見張大人。」 「魚公公免禮了。」張瑄凝視著這個後來呼風喚雨歷史上亦是赫赫有名的大太監魚朝恩,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不知殿下派魚公公到本官府上來,有何要事?」 魚朝恩笑了笑,「大人,殿下讓小的來,一則是問候大人的傷情,二來是給大人送一封密函——這是殿下的信函,請大人過目。」 說著,魚朝恩畢恭畢敬地遞上一封信。 張瑄也沒有故作姿態,半靠在床榻上,匆匆拆開信函掃了一眼,心裡一陣歡喜:安祿山和李琬終於進甕了……他謀劃了這麼久、小心翼翼地推進了這麼久,最終所圖的無非是這一個結果。 弄一個套,把安祿山和李琬全部都網羅進去,落入他的棋局,成為他暗中無形操控的棋子。 但心裡雖然喜悅,臉上卻是淡然自如。 捏著李亨的信函,張瑄沉吟良久,這才淡淡笑著向魚朝恩道,「嗯,本官知曉了。請魚公公回去稟報殿下,就說本官過幾日,待身體養好一些,就回東宮復職。還請殿下保重身體」 魚朝恩一怔,他本來以為張瑄會給李亨回一封書信的,結果張瑄卻沒有。但他目前不過是東宮的一個普通太監總管,在張瑄這個明顯左右東宮局面的新貴人面前,焉敢造次,只能恭聲領命而去。 魚朝恩走後,張瑄興奮地一躍而下,下意識地在地上轉了幾個圈,心念電閃。 李琬終於還是走上了出「大價錢」拉攏安祿山同流的道路。 安祿山一直不肯站出來走在李琬這一邊,最根本的原因在於:無論是誰當儲君,都不是安祿山想要看到的結果。安祿山早已有了反心,只是目前還沒有準備好。他現在等待的,其實就是一個亂局,或者是皇帝的駕崩。 既然想要造大唐朝廷的反,又何必攙和皇子奪嫡這些爛事兒。他們愛怎麼鬧騰就怎麼鬧騰,鬧騰得越凶,他就越高興。如果鬧出些大亂子來,正好便宜了他姓安的。 這是安祿山的真實心態。 只是安祿山沒有想到,李琬會這麼瘋狂,竟然開出了如此讓他心動的大價錢。 李琬確實是瘋狂了,他竟然親自找上門去,私底下許了一鎮節度使的肥缺——只要安祿山肯上表支持擁立他為東宮儲君,李琬寧肯將他所兼任遙領的隴右節度使讓給安祿山來做。 安祿山動心了。他不能不動心。 他本身就身兼范陽、平盧和河東三鎮節度使,如果再能兼任隴右節度使,加上他族兄安思順的朔方,整個安氏的勢力範圍就連成一大片,幾乎成為國中之國。這樣一來,對於他日後的謀逆起事,無疑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縱然舉事不成,亦能另據一國。 只是安祿山也有些猶豫,李琬固然是開出了大價錢,但皇帝肯不肯允准呢?畢竟,李琬縱然上位,也只是一個儲君而已,真正說了算的還是皇帝李隆基。 但面對他的這個猶疑,李琬只撂下一句陰沉的話:「安郡王,請記住,本王不是太子亨,本王所圖者,並不僅是東宮之位。若安郡王肯傾力相助,本王必竭盡所能讓安郡王達成所願。」 李琬的暗示,安祿山沉吟良久,又與兒子安慶緒商議再三,覺得不妨出面捧一捧李琬。縱然最終李琬沒有能力兌現承諾,對於安家來說也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因此,安祿山還是按捺不住,直接向皇帝上書,表示擁立榮王李琬為儲君的態度。在安祿山的影響下,安思順也不得不同時相從。 安祿山這個重量級的藩鎮出手了。在這場本來在很多人看來已經漸漸劃上了句號的奪嫡之爭中,安祿山的橫空出世,無疑又帶來了很大的變數。 但在張瑄看來,如此還遠遠不夠,李琬還不夠瘋狂。 他赤腳在房中轉了幾圈,心中放才拿定了主意,突然覺得身後有一雙清澈的眸子正在凝視著自己。 張瑄心頭一跳,回頭見崔穎嘴角淺笑,若有所思地盈盈站在那裡,凝視自己。 「壞了……」張瑄暗道不好,尷尬地笑了笑,走過去向崔穎長身一禮,「穎兒,張瑄絕非是有意欺瞞……種種不便之處,還請娘子見諒。」 前面叫「穎兒」,後面又換成了「娘子」,話語柔順帶有了幾分「討好求饒」的意味,崔穎嘻嘻一笑,將自己柔滑的小手遞了過去,「夫君不必解釋,夫君心有苦衷,妾心裡知曉……只要夫君真心待奴,奴家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張瑄心裡一暖,情不自禁地一把將崔穎抱了過來,緊緊擁在懷中,感慨道,「張瑄何德何能,能遇上這種知書達禮有情有義的娘子」 …… …… 既然偽裝已經被揭破,在自己房裡,張瑄便乾脆扯去麻木,恢復了原狀,這讓如煙如玉兩個小丫頭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崔穎研磨,張瑄奮筆疾書。 崔穎非常穩重自律,哪怕是親密如兩人這般,她也未嘗抬眼看一看張瑄寫得什麼,是給何人寫信。 可她越是這樣,張瑄對她就越加敬重。 張瑄寫完書信,逕自密封起來,看他那慎重的樣子,崔穎微微一笑,停下研磨,卻道,「夫君,有個事情穎兒想說一說。」 「娘子請說。」張瑄笑了笑,將手裡的信函輕輕擺放在桌案上。 「穎兒覺得蕭家兄長與李氏嫂嫂住在前院並不合適,夫君這獨院還有房舍三間,不若請蕭家兄嫂移居後院,也好顯得咱們尊重。」 崔穎笑著,給張瑄遞過一杯茶去,「穎兒今日與李氏嫂嫂談了一會,知曉了一些事情。蕭家兄長對夫君恩深義重,實在是不可多得。」 張瑄沉吟了一下,笑道,「娘子,這後院一事,本來就交給娘子做主,娘子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蕭家兄嫂其實也不計較這些……」 之所以暫時把蕭十三郎夫妻安置在前院,並非是張瑄有意怠慢,而是張瑄覺得,這兩夫妻寄居張家並非長久之計,他已經派張力去為兩人在張家隔壁物色一座府邸,將來也好讓兩人搬出去自成一戶。 但崔穎卻顯然覺得讓蕭十三郎與張瑄居住在一起,更加能保護張瑄周全。崔穎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又是玉真公主的乾女兒,對於皇家權力爭鬥這種事情,看得遠遠比普通人更透徹,這可是刀光劍影你死我活——什麼意外和後果都會出現。 張瑄站在榮王李琬的敵對立場上,李琬既然能向張瑄下手一次,誰又能保證不會有第二次?這張家並沒有太強力的護院,讓蕭十三郎跟張瑄住在一起,張瑄的安全係數就會高一些。 兩人正在談蕭家夫妻,這蕭十三郎和李蘇蘇就到了。 蕭十三郎性情豪爽,自覺跟張瑄兄弟情分近,也等不得下人通稟,就站在院中朗聲呼道,「兄弟,蕭某來訪。」 他這麼喊了一嗓子,李蘇蘇忍不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然後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襟,暗示他這是大戶人家,一切都有規矩,容不得他這麼江湖習氣。 蕭十三郎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 張瑄哈哈一笑,「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兄長,嫂子,請進。」 蕭十三郎與李蘇蘇攜手而進,張瑄和崔穎起身相迎。 見張瑄這般模樣,蕭十三郎吃了一驚。而李蘇蘇則驚訝地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只是暗暗掃了崔穎一眼,見崔穎神色不變,才放下心來。 「兄長,嫂子,請坐。如煙如玉,沏茶」 張瑄明白兩人心裡驚訝的是什麼,便又嘿嘿一笑道,「兄長,這一身麻木捆綁在身上,也著實難受……我就去了。」 說著,張瑄向蕭十三郎眨了眨眼睛。 蕭十三郎哦了一聲,卻也知趣地沒追問什麼,主動岔開了話題去。 「兄弟,某家也不喜拐彎抹角,你嫂子不好意思來問,某家就直說了——前幾天,跟兄弟說的那事兒……」 蕭十三郎的話還沒說完,崔穎就笑著接口道,「兄長、嫂嫂莫急,秀兒妹子的事情,奴家已經托了玉真殿下去辦了,估計也就是這兩天就會有訊息了。」 「應該沒問題。兄長、嫂子放心就是。」 崔穎又追加了一句。 天唐 第107章楊貴妃見梅妃,下策 第107章楊貴妃見梅妃,下策 第107章楊貴妃見梅妃,下策 蕭十三郎和李蘇蘇大喜。 崔穎這個玉真公主的乾女兒肯出面幫忙,絕對比張瑄好使。既然崔穎這麼說,那麼,李秀秀的事情肯定沒有問題。 李蘇蘇起身向崔穎大禮拜去,聲音哽咽道,「蘇蘇多謝夫人,家妹若能得脫苦海,蘇蘇終生難報夫人大恩」 蕭十三郎也起身抱拳謝道,「弟妹盛情,蕭某銘感在心。」 崔穎趕緊起身扶起李蘇蘇,笑道,「嫂嫂莫要如此見外,秀兒妹妹也是奴家妹妹,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嫂嫂要是還這麼客氣,奴家可不依了……」 李蘇蘇見崔穎恭敬情切,倒也不再故作姿態,幽幽一歎道,「奴家姐妹遇到公子和夫人,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秀兒若是脫了這一難,就讓她留在夫人身邊做個丫鬟,報答夫人的大恩大德。」 崔穎苦笑了起來,拉起李蘇蘇的手來,故意嗔道,「嫂子這是說得哪裡話來?要是再這麼說,奴家可要生氣了」 張瑄在一旁朗聲一笑,「好了,穎兒,嫂嫂,你們就不要再爭了。如果要說客氣話,兄長對我的救命之恩比什麼都重……還是那句話,兄長不拿我當外人,我必不拿兄長和嫂嫂當外人——兄長,可有興致與兄弟飲上三杯?」 「好,某家正有此意。」 …… …… 安祿山與安思順上書擁立榮王李琬,直接引爆了皇帝李隆基潛藏已久的怒火。 御書房裡,皇帝咆哮的聲音「鏗鏘激昂」,連帶摔爛了好多價值不菲的器皿,把一干太監宮女嚇得不輕。這個時候,也就只有高力士這個忠心耿耿的奴才,才有膽量留在李隆基身邊。 對於安祿山,現實中的李隆基遠遠不像史書上寫的那樣「昏庸」和一味縱容。只是當皇帝意識到安祿山對大唐社稷構成威脅的時候,安祿山已經坐大,他一時間也拿安祿山沒有什麼辦法,只能徐徐圖之。 如果沒有現在這般奪嫡的風波,按照李隆基原本的計劃是先削弱楊家的勢力,然後再逐步削藩,主要就是安祿山。但為了不激起安祿山的反彈,他又不能只針對安祿山一人,而只能面向所有藩鎮。 但現在,安祿山竟然居心叵測地上書了。李隆基可不認為,安祿山會真心擁護李琬,所圖的不過是更大的利益,想要從皇室這裡得到更大的好處。 但李隆基儘管心裡對安祿山憤怒憤恨到了極致,可面子上卻不能沖安祿山來,只能當著高力士的面,把榮王李琬罵了一個狗血噴頭。 李隆基終歸還是老朽了,年近七旬,在這個時代,其實已經算是高齡了。單單是發這麼一通火,都把這個老朽的皇帝搞得非常疲倦。 李隆基有氣無力地靠倒在錦墩上,聲音嘶啞而低沉,「老東西,去,去,去,去榮王府傳朕的口諭——就說朕對他非常失望,再要這麼胡作非為,不要說太子,就是這個親王,也保不住」 「是。」高力士立即領命,轉身而去。 但還沒走兩步,就又被李隆基給叫住了,「罷了,老東西,你回來——既然他們想要折騰,就讓他們折騰起來。朕就是不信這個邪氣——他以為傍上安祿山,就能威脅到朕了嗎?」 「給楊國忠傳話,就說朕身體不適,一概奏表皆由楊相權宜處置,不必報朕了。」 高力士心裡咯登一聲,心裡苦笑起來:皇帝已經失去分寸了,這一會抓權一會放權,一會打壓一會扶植,說明皇帝自己也沒了底氣、沒了主見……哎,皇帝真的是老了,不復當年那睥睨天下一切盡在掌握的皇者風範了。 「是,老奴遵旨。」 高力士慢吞吞地走出御書房,聽到身後傳來皇帝那低沉而落寞的歎息聲,心裡頗覺不是滋味。 …… …… 楊玉環在玉真觀呆了兩日便回宮,李亨自然也相隨回返。 楊玉環回到寢宮休息了一個時辰,聽聞皇帝在御書房大發雷霆,也就沒過去請安,而是直接起駕向上陽東宮而去。 上陽東宮是冷宮,在皇城的角落裡,宮道破敗,宮牆也頗有損毀之處,冷冷清清沒有人煙。 楊玉環乘坐在車輦之上,行走在淒淒慘慘慼慼的宮道上,目光所及是那長滿荒草的破舊宮苑,心裡也不禁有些淒慘。 梅妃被打入冷宮,固然與她有直接關係,但楊玉環本性善良溫和,如今親眼見到冷宮如此景象,心裡便多少有些愧疚之心,覺得當年自己是不是太狠心了。 楊玉環輕輕一歎,「張德福,看這上陽東宮如此落敗,本宮這心裡頗覺不是滋味兒。」 張德福恭謹一笑,「娘娘,冷宮年久失修是這樣的——」 「娘娘,宮門到了,小的這就去稟報通傳,讓梅妃出來迎接娘娘。」 楊貴妃車駕儀仗轟轟烈烈而至,上陽東宮裡面的梅妃早就得到了消息。如今的上陽東宮裡裡外外,其實早就都被榮王李琬收買,有榮王的關照看顧,梅妃這幾年在上陽東宮裡面過得還蠻滋潤。 聽說楊玉環來了,梅妃臉色陡然一變,恨恨地起身跺腳道,「她來幹什麼?來冷宮看看奴家受了怎樣的苦?看看奴家是不是在這上陽東宮裡苟延殘喘?」 梅妃如今雖然對皇帝再也沒有了情分,但當年被楊玉環和李隆基打入冷宮的恨意卻是絲毫不減。 榮王安插在上陽東宮的一個年長宮女張氏輕輕一歎,「娘娘莫要煩惱,莫要心焦,只要榮王殿下大事一成,娘娘的後福還在後邊,而將來被打入冷宮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娘娘,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請娘娘三思」 梅妃神色變幻了一番,這才勉強點點頭道,「更衣,隨本宮出去迎接貴妃娘娘」 正在此刻,宮苑裡傳來一個太監尖細的呼喊聲:「貴妃娘娘駕到,梅妃接駕」 …… …… 梅妃眼眸中隱隱投射出的一絲絲仇恨的光芒,楊玉環並沒有覺得意外。讓她吃驚的是,眼前的梅妃姿容豐潤,身材婀娜,比起當年更加艷麗嫵媚端方,並沒有她想像中的憔悴晦澀。 楊貴妃深深打量著微微垂首的梅妃,心裡頭暗暗思量著:看來奴家倒是白操心了,人家在這裡過得還不錯…… 一念及此,楊玉環突然想起張瑄在給她的密函中透露出的一個驚天秘密來,不由暗暗歎息了一聲:看來那小冤家所說的不是虛假了……榮王也真是天大的膽子,梅妃縱然被打入冷宮,但在名義上也還是皇帝的妃子,他竟敢與梅妃暗中勾搭成歡,一旦暴露,可是萬劫不復的大禍事。 但楊貴妃突然轉念又想起那小冤家對待自己的大膽調戲,以及自己對那小冤家的幾分曖昧,臉色不禁大紅。 見楊玉環竟然就這樣出神地望著自己,一言不發,梅妃垂首心裡暗暗咒罵,但表面上卻是畢恭畢敬誠惶誠恐。 「梅妃,本宮有幾句私房話想要單獨跟你說一說——你們,先退下吧。」楊玉環掃了跪在梅妃身後的十幾個宮女,擺了擺手。 張氏等人不敢怠慢,趕緊起身退下。只是臨退走之前,張氏暗暗給梅妃使了一個眼色,暗示她要竭力忍耐,小不忍則亂大謀,破壞了榮王的大計。 待眾人退下,楊玉環輕輕笑了笑,「梅妃,看來這些年你在上陽東宮過得還不錯,這倒是讓本宮有些意外。前些日子,本宮跟陛下說了,看看抽個時機,就把你接出冷宮去,咱們姐妹一起侍候陛下……當年那些恩恩怨怨,就一筆勾銷了吧。」 梅妃心頭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地奪口而出,「多謝貴妃娘娘惦記著,臣妾在這上陽東宮安逸著呢,不願意挪動地方……」 楊玉環聽了梅妃這話,意味深長地笑了。 「你還不願意走了?呵呵本宮惦記倒也不打緊,可是陛下最近惦記著你吶。好了,本宮這就回去跟陛下說,明日便下詔赦免你出上陽東宮,恢復梅妃的名號吧。」 說完,楊玉環轉身就走,只留下面色瞬間變得慘白的梅妃怔怔地站在那裡,半響才麻木地躬身喊了一聲,「恭送貴妃娘娘」 楊玉環心裡輕聲一歎:梅妃,本宮對你已經仁盡義至,也給了你一個從頭再來的機會。但是你若是還是把握不住,還要往絕路上走,那也就怪不得本宮了。 …… …… 對於梅妃的處置,張瑄在密函中給出了楊玉環兩個選擇。 其一:側面暗示梅妃,她已經知曉了梅妃跟榮王的姦情,從而迫使梅妃傳訊榮王,引蛇出洞,讓榮王繼續往張瑄佈置的陷阱裡跳。此為上策。 其二:讓皇帝赦免梅妃,恢復梅妃的名號並安排皇帝寵幸梅妃……以這麼一種曲線方式,同樣迫使榮王更加鋌而走險。此為下策。 張瑄明知楊玉環心太軟,直接向梅妃下手的事兒,她肯定做不出來,於是就給出了這上述「上下兩策」。前者的效果會立竿見影,而後者則帶有一定的不確定性。萬一榮王「忍辱負重」,甘心拋棄梅妃,那麼這個計劃也就廢了一半。 天唐 第108章鴻門宴(1)求月票 第108章鴻門宴(1)求月票 大家看看榜單,幾票就上去了,真的拜求月票啊,老魚繼續碼字,期待一點動力。 —————————————————————————— 第108章鴻門宴(1) 待楊貴妃的儀仗隊伍浩浩蕩蕩地離開上陽東宮,梅妃才臉色蒼白地慢慢癱倒在了冰冷的殿面上。 張氏帶著幾個宮女匆匆從後殿奔出,見梅妃此狀,不由驚呼了一聲,「娘娘」 幾個宮女七手八腳地將梅妃抬到了床榻上,好半天梅妃才慢慢回過神來,但眸光中閃爍著無盡的恨意和明顯的恐懼不安,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娘娘」張氏低低呼道。 梅妃緩緩抬頭望著張氏,幽幽一歎道,「奴家就說這幾日心驚肉跳感覺不安,原來真的是禍從天降了……可恨這狐狸精,至今也不肯放過奴家」 「速速派人去榮王府通報李琬,就說皇帝要赦免了奴家,要奴家出上陽東宮歸興慶宮,隨時侍候皇帝」梅妃嘴角浮起一絲近乎瘋狂的冷笑道,「不想一晃多年,皇帝竟然還想著奴家這殘花敗柳」 「通報榮王,且看榮王如何安置奴家。告訴他,要是晚了、奴家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奴家上輩子造下了無盡的孽障,這輩子托生在這宮裡還債來了呀——快去」 梅妃突然厲聲喝道,旋即歇斯底里地放聲慟哭起來。 張氏臉色一變,立即起身向殿外行去。 …… …… 張府。 張瑄獨自一人站在府門口,靜靜地凝望著皇城的方向。家僕張力帶著另外幾個下人老老實實地侍候在一側,心裡其實搞不清楚自家公子爺為什麼從午後開始便默然站在府門口,似是在等什麼人,但卻一直沒有人來。 張瑄此刻在張府擁有著絕對至高無上的權威,在下人心目中的地位,已經遠遠超過了張府老夫人柳氏和大公子張煥、二公子張寧。因此張瑄不言,下人沒有一個敢問。 達達 張力等人侍候在那裡多時早已有些昏昏欲睡,突然耳中傳來清晰的馬蹄奔騰聲,精神一振,趕緊凝目望去。 只見一騎從皇城方向飛馳而至。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目光凜凜向前邁出了一步。 一個二十出頭的宮中小太監縱馬走到近前,在一溜煙塵中翻身下馬,向著張瑄拱手笑道,「張大人,還記得咱家否?」 張瑄朗聲一笑,「張公公,下官等候公公多時了——請進府中說話」 此人正是楊貴妃身邊的親信太監張德福。 張德福哈哈一笑,「有勞張大人,請」 府中下人婢女見張瑄與一個宮中太監攜手並肩走了進來,親熱無比,吃了一驚,卻遠遠地躲開了去。 兩人直入客廳,分賓主坐定後,張瑄也沒有繼續客套,直接問道,「張公公,娘娘那裡……」 張德福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函來遞了過去,輕輕道,「張大人,娘娘有密函一封,囑咐咱家當面面交大人,請大人過目。」 張瑄接過信函,向張德福歉意地笑了笑,然後就拆開信函開始看了起來。看完楊貴妃的親筆信函,張瑄心底暗暗歎息:楊玉環果然是選擇了他所給出的下策。如此一來,事情操作的難度就顯然加大了不少,而且也增加了一些變數。 但此刻,張瑄也無可奈何。楊玉環天生就是這種性情,說好聽點是面慈心軟,說難聽點就是優柔寡斷、婦人之仁。張瑄心裡明白,如果他不給出第二個選擇,說不準楊玉環就不會配合他的行動。 在張瑄的謀劃中,楊玉環的行動是極其關鍵的一環,如果楊玉環不配合,他的後續計劃很難展開。 好在雖為「下策」,卻也不是不能接受的結果。 張瑄心念電閃,但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猶自面帶微笑沉靜自若。 沉吟了一下,張瑄起身向張德福笑了笑,「公公,煩勞稍待片刻,待下官給娘娘寫封回函」 「張大人請便。」 張瑄笑著走去,卻是向張力使了一個眼色。張力會心一笑,待張瑄的身影消失在客廳中,便上前去端著早已準備好的一份厚禮——十兩金葉子送了過去,恭謹笑道,「張公公,這是我家公子爺的一點心意,還請公公笑納」 張德福一怔,旋即哈哈一笑,也沒有客氣,就笑納了。張瑄跟楊貴妃關係密切,通傳信息者多為張德福,這些日子來張德福也沒少拿張瑄的好處,早已見怪不怪安之若素了。 不多時,張瑄便匆匆回轉笑著將一封信函交給了張德福,「張公公,煩勞當面交給娘娘拆閱」 張德福點了點頭,「好了,咱家辦事,張大人且放心就是。咱家一定會把信函親自交到娘娘手上。」 「如此,多謝公公了。」張瑄拱手道。 「咱家與張大人往來多時,這些事不需客套張大人請留步,咱家告辭回宮」 張德福急匆匆向外走,張瑄也不能不送到了門口。 張德福翻身上馬,一溜煙消失在張瑄的視野中。而張瑄身後則傳來蕭十三郎低沉的聲音,「兄弟,事幹重大,這小太監信得過還是信不過?要不要某……」 張瑄回頭來深深地凝望著蕭十三郎,長身一揖,壓低聲音道,「再次煩勞兄長跟過去,看看中間會不會出岔子萬一……」 張瑄的清冷的目光閃爍了一下。 蕭十三郎淡然一笑,身影一閃便飛騰而去,而半空中方才傳來他飄渺的聲音:兄弟且安心等候,某家去去就來 黃昏日暮時分,原本清朗的天際突然烏雲密佈,旋即就狂風呼嘯,黑壓壓的雲團壓了過來,籠罩在長安城的上空。 張瑄默然站在院中,抬頭仰望著昏暗的天際,任憑寒風吹拂亂了他的髮髻。 「烏雲壓城城欲摧啊……」張瑄輕輕一歎。 他轉過頭去,向前望去,張力頂風從前院匆匆奔行而至,跑到跟前喘息道,「三公子,太子殿下派人傳信,殿下要駕臨府上……」 「哦?這就要來了嗎?」張瑄沉默片刻,淡淡一下,在風中揮了揮手,「好了,我知道了,我這就去。」 說完,張瑄大踏步走回臥房去。 崔穎正在帶著如煙如玉以及她的兩個陪嫁侍女一起收拾屋裡,見張瑄進來,不由轉頭笑著迎了上來,「夫君,看這天氣,似是要變天要下雪了呀」 張瑄默然點頭,「嗯,要下雪了。」 說到這裡,張瑄突然一把抓起崔穎的柔滑粉嫩的小手來,深深凝望著她。 兩人雖然名為夫妻,但實則並未真正圓房。這些日子同居一個屋簷下,耳鬢廝磨之間也免不了肌膚相親,但張瑄一直都很尊重她,像現在這般當著幾個侍女的面這樣,還真是第一次。 崔穎俏臉緋紅,幽深似水的眼眸中滾動著無盡的紅霞。 「穎兒」張瑄壓低聲音道,「我想讓你暫時住到玉真觀去」 崔穎吃了一驚,猛然抬頭望著張瑄,訝然道,「夫君,這是為何?妾早就說過,妾既然已經嫁進了張家,便就是張家的媳婦,不會……」 張瑄苦笑道,「穎兒,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讓你暫時去玉真殿下那裡小住幾天,過一段時間,多則一二月、少則大半個月,我便親自過去接你回來」 崔穎臉色一變,突然「反客為主」,主動反握著張瑄的手,顫聲道,「夫君……妾絕不離開」 張瑄向如煙和如玉兩個小丫頭掃了一眼,這兩個小丫頭知趣地帶著崔穎的兩個陪嫁侍女出門去,為張瑄和崔穎關緊了門。 「穎兒……有些事情,我不能跟你細說,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我讓你回玉真觀暫住,也不過是為了預防萬一……」張瑄壓低聲音輕輕道,「不僅是你,我娘、兩位兄長等一干內眷,我也已經安排好他們即刻便去城外的農莊暫住時日。」 「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我身邊有蕭家兄長,他會護得我周全……穎兒,你此去玉真觀,也把李家嫂嫂帶過去。」 「穎兒,沒有後顧之憂,對我來說才是最大的安全。」張瑄輕輕將崔穎擁抱在懷裡,輕輕撫摸著她輕柔的後背,柔聲道,「過了節,我再去接娘子過門來,還娘子一個轟轟烈烈的婚禮」 「好了,就這樣定了。」張瑄陡然鬆開崔穎,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大聲道,「如煙如玉,幫本官更衣」 …… …… 太子李亨的儀仗隊伍很是低調地出了東宮,急速直奔城南的張府。 張家中門洞開,但門口卻只有張瑄一人迎接。府中空蕩蕩地,往日往來不絕的下人婢女此刻都不見了蹤跡。 「臣張瑄,拜見太子殿下」 李亨心情凌亂,也顧不上這些細節,他下了車輦,見張瑄迎接在門口,便匆匆走了過來,壓低聲音道,「子瞻,本宮有事跟你商議。」 說完,不管合適不合適,就挽起張瑄的胳膊來,在一干太監侍衛的目瞪口呆中,與張瑄一起走進了張府。 見偌大一個張府竟然只有三五個侍女下人,李亨有些意外,卻沒有問什麼。只是屏退了下人後,直接就將榮王李琬的請柬掏了出來。 「子瞻,榮王突然請本宮赴宴,本宮這心裡猶疑不定,拿不定主意,因此便出宮來跟你商議一番——榮王此刻視本宮若仇敵,他宴請本宮必然不懷好意,但——」 天唐 第109章鴻門宴(2)求月票 第109章鴻門宴(2)第二更求月票 第二更四千字,希望大家能看到老魚的努力,投出保底月票,雙倍雙票馬上就要結束了,謝謝大家。 ———————————————————— 第109章鴻門宴(2) 「但本宮若是推辭不去,卻又失卻了東宮的體面。」 「可本宮若是去了,這榮王府中於本宮來說,不亞於龍潭虎穴,本宮這一去,怕……」李亨皺著眉頭小聲道。 張瑄突然笑了。 當著李亨的面,他緩緩從身後也去過一封請柬來遞了過去,「殿下,臣也接到了榮王的請柬。」 李亨臉色一變,皺眉不語。 「子瞻,榮王究竟意欲何為?」李亨的臉色變幻半天,方才輕輕問道。 「一場飲宴而已,殿下據臣所知,榮王府今晚廣開盛宴,遍邀滿朝文武大臣和皇室貴胄。賓客多達數十人。」 張瑄擺手笑了笑道,「鴻門宴便是鴻門宴,只是這鴻門宴——臣以為,吾等還不能不去。」 「子瞻……這……」李亨搓了搓手,眉眼間的一絲畏懼和擔憂之色溢於言表。 張瑄心裡輕歎,這太子終歸還是太怯懦了些,難怪李琬一直都看不起他,視他如廢物。 「大庭廣眾之下,榮王必不敢輕舉妄動。以臣看來,這場飲宴不過是榮王給殿下的一道下馬威罷了,若殿下畏懼不去,必在眾人面前失了顏面殿下乃堂堂東宮太子,大唐儲君,這普天之下,豈有殿下不能去、不敢去的地方」 「區區一個榮王府,就算是龍潭虎穴,殿下也該闖一闖」 「向太子下手,等同於謀逆造反……臣料定榮王李琬沒有這個膽子」張瑄看慨然道,心裡卻是又追加了一句,「他要真的鋌而走險,你這太子反而暫時變得更安全了一些……因為阻擋李琬登上皇位的不是你這名義上的太子,而是當今皇帝李隆基」 見李亨還是有些猶豫不決,張瑄不由皺了皺眉道,「殿下,臣會讓蕭十三郎扮做侍衛跟隨在我們身側,一路相隨保護殿下。請殿下安心。」 …… …… 榮王府,寬大的正廳之中燈火通明,人影綽綽。 榮王端坐主位,他的左側是盛王李琦、咸宜公主等皇室,而右側則依次是安祿山、安思順、高仙芝、裴敦復、薛德旺等朝臣藩鎮,他的有力追隨者或者暫時的同盟。在場賓客果然如張瑄所猜測的那樣,多達數十人。 有些是榮王的鐵桿,但有些尚處在搖擺不定的階段。而李琬此舉,似乎同時也有震懾這些人的意思。 但卻沒有楊家的人,包括楊國忠在內。楊國忠一系的人馬,無一人至。而儘管如此,李琬的力量也幾乎席捲了半個朝廷。 高仙芝等人左右四顧,心裡都異樣震驚。榮王暗中積蓄的力量,同樣讓他們目瞪口呆。 李琬默然不語。盛王李琦在側皺眉輕輕道,「六哥,人都到齊了,宴會該開始了吧?」 李琬淡淡笑了笑,「琦弟,且稍安勿躁,咱們再略等片刻,看看太子殿下來與不來」 李琦一怔,「太子?六哥也請了太子?」 安祿山笑著插話道,「榮王殿下真是妙人,竟給太子擺下了鴻門宴。不過,此刻,太子豈敢踏足殿下的榮王府半步。以安某看來,太子一向怯懦,今晚的宴會必不能至,吾等還是即刻開懷暢飲罷」 李琬轉頭向安祿山微笑著,「安郡王,既然本王的請柬已經送到,本王就要等他片刻。無論他來與不來,本王都要讓諸位看看——這便是堂堂的大唐儲君嗯?大唐數萬里江山,祖宗創下的這片家國天下,將要交給如此一個不學無術、無才無德、膽小如鼠的懦弱之徒豈不是可惜可歎、可悲可恨?」 李琬說著,目光顧盼生威,凜然的目光從諸人身上掃過,一些皇室和外臣都暗暗心裡一顫。 「這榮王果然有當今皇帝年輕時的幾分風采……這廝要是成事,必然比皇帝更加難纏。」安祿山目光中的一抹陰沉瞬間逝去,旋即朗聲哈哈大笑道,「然也。安某早就跟陛下說過,太子亨不堪為天下儲君,而榮王殿下英明神武不亞於陛下當年,理當改立榮王殿下為當朝太子」 裴敦復等人旋即笑著附和起來。 而高仙芝則暗暗皺了皺眉,心裡有一種非常不安的感覺。從昨日開始,他就感覺榮王李琬整個人似乎有了一種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他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麼變化。只是榮王的這種變化,讓他心裡不安。 「諸位過譽了。」李琬擺了擺手,淡然道,「家國天下,祖宗基業,本王作為皇子,當仁不讓。只是……」 李琬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聽廳外傳來一聲高亢尖細的太監嘶喊——「太子殿下駕到」 李琬臉色一變。 盛王李琦與咸宜公主面面相覷:這明擺著是鴻門宴,但太子竟然就來了? 「太子殿下真是好大的排場。諸位——」見眾人有些下意識地起身要去迎接,李琬冷冷一笑,「請諸位稍安勿躁」 裴敦復等人不敢違抗榮王的命令,悻悻地又坐了回去。 高仙芝皺眉掃了李琬一眼,心道你雖跟太子是對手、是政敵,但如今他還在儲君的位置上,作為臣下,不起身相迎是為不敬,有違禮制……榮王這番,似乎也太過囂張了,他想要幹什麼? 高仙芝心裡猛然一跳,臉色陡然變得蒼白起來:難道……難道他要鋌而走險? 只有如此,李琬才能如此不加顧忌。 …… …… 李亨在前,張瑄在後,身後還跟著一個侍衛。兩人緩緩走進廳去,見高朋滿座,竟無一人起身相迎,李亨的臉色馬上就變得極其難看——果然是一場鴻門宴 但李亨馬上就意識到了危險。他立即扭頭望著張瑄,見張瑄神色淡然,不由長出了一口氣,強自按捺下惶急的心緒,硬著頭皮繼續向前行去。 李琬淡然笑著,端坐在那裡也不起身,只是隨意拱了拱手道,「李琬見過太子哥哥。」 李亨嘴角一抽,怒視著李琬,卻是不敢發作。 張瑄冷冷一笑,主動向前一步,撇過榮王李琬、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這些皇帝的皇子皇女,卻揚手指著安祿山、高仙芝、裴敦復、薛德旺等人冷聲斥責道,「安祿山,高仙芝、裴敦復……爾等身為大唐臣子,面見太子殿下竟敢不起身相迎,如此悖逆禮制,想要謀反不成?」 「太子乃大唐儲君,太子駕到,如同陛下親臨爾等不敬太子,其罪當誅」 張瑄的聲音冷厲而悠長,在廳裡久久迴盪著。 這麼一頂大帽子拋過來,薛德旺第一個撐不住,他固然成為李琬一黨不把太子李亨放在眼裡,但在面子上,如此公開僭越失禮,要是傳揚出去、鬧將開去,他可吃罪不起 薛德旺起身尷尬一笑,拱了拱手道,「薛德旺拜見太子殿下」 安祿山也虛偽地笑著,起身來向李亨草草一揖,「太子殿下,安祿山有禮了」 高仙芝也猶豫了一下,緩緩站了起來。但他還沒有來得及跟李亨見禮,卻聽李琬猛然一拍桌案,居高臨下地逼視著張瑄,沉聲喝道,「張瑄,汝一個小小的太子輔臣,黃口小兒,竟敢在本王府上,在諸位皇子公主、郡王藩帥大人面前出言放肆,爾真是好大的膽子本王要先問你一個不敬之罪」 張瑄冷冷一笑,慢慢回頭來目視著李琬,神色從容鎮定。在眾人的注視下,他緩緩向前邁了一步,淡淡道,「榮王殿下,張瑄的官職大小,與諸位面見太子、無禮僭越沒有什麼關係。太子威嚴所繫……哪怕是東宮一僕從,也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張瑄膽子再大,也斷然不如榮王殿下膽子大。」張瑄嘴角浮起一抹冰冷的笑容,聲音越來越慷慨,「作為主人,有貴客來訪,不起身相迎,是為失禮;作為臣弟,太子殿下駕到,目無大唐律法,是為悖逆榮王殿下膽子之大,可謂天下罕有。」 「更有甚者……」張瑄突然朗聲一笑,「柳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污鮫綃。長門自是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榮王殿下,可解詩中意否?」 李琬緊握酒杯的手猛然哆嗦了一下,目光中凶光畢現,殺機騰騰。 張瑄方纔所吟詩作乃是梅妃自怨自艾之作,外臣鮮有知曉。張瑄突然將話題繞到了梅妃身上,李琬自然是馬上就與昨日梅妃的通信聯繫起來,心中起了巨大的波瀾,而那種瘋狂的決心卻是更加堅定了。 梅妃在李琬心目中的地位深重,兩人這些年的私會也生出濃厚的感情。況且,如今梅妃已經身懷有孕,一旦出了上陽東宮必將暴露,而遲早要牽連出李琬來。所以,無論是於情於理還是於己身的安危,他都不能放棄梅妃,也放棄不得。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對是否走出最後一步猶豫不決,瞻前顧後。但梅妃的事情直接就成為一顆導火索,讓他真正下定了決心。 當然,他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上,再無路可退了。 張瑄毫不畏懼地與李琬目光相對,任憑摩擦出多大的火花來也不為所動。 他此番來,主要目的就是往李琬這盆旺火身上再添一桶油的——他倒是要看看,氣急敗壞、被逼到了一定程度的李琬,會不會最後瘋狂起來,將大唐朝廷這譚渾水徹底攪渾 李琬長出了一口氣,目光冰冷而陰沉,再次一拍桌案,「放肆張瑄,汝難道就不怕本王當場將你抓起來、治你一個出言不遜冒犯親王之罪?在本王面前如此猖狂,爾算是頭一個」 張瑄縱聲狂笑起來,「自前番遇刺僥倖不死,張某早就將這生死置之度外了——某還真就不信了,這榮王府上,難道還能再跳出兩名揮舞著陌刀的軍漢來行刺本官?」 「來,本官就站在這裡」 「死則死爾,又何懼之有?」 …… …… 原本是李琬居高臨下、咄咄逼人,可幾番對白下來,倒成了張瑄佔據上風、肆無忌憚了。 安祿山若有所思地坐在那裡,冷眼旁觀著。這只是他第二次見張瑄,但對張瑄的印象卻極其深刻,無非是因為當日張瑄在霖德殿上敲打其子安慶緒的一番話。事關安氏的絕對機密,但在這小廝口中卻如數家珍——如此種種,當時安祿山判斷張瑄為楊國忠的人,受了楊國忠的指使。 但現在看來,這張瑄絕對不是楊國忠的人……說不准——安祿山驟然臉色一變,「皇帝的安排?是了是了,如果沒有皇帝撐腰,這小廝何以敢跟榮王頂上」 想到這裡,安祿山覺得自己的「計劃」該做一些微調了,而答應李琬的事情也少不得要見機行事。 一個身材雄壯的華服漢子騰地一聲站起,怒視著張瑄幾步就走了出來,「殿下,如此狂悖之徒,且休跟他廢話,拿下一頓亂棍打出榮王府便是」 李琬默然,卻是默許了這漢子的行動。 未必要當場「打殺」張瑄,但一定要殺殺他的威風,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讓他知道什麼是老虎屁股摸不得。 而他榮王李琬,天潢貴胄,不是李林甫或者楊國忠這種奸佞小人可比。 「爾是何人?」張瑄好整以暇地轉過身來,凜然不懼。 他今天既然敢闖榮王府,就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安排好了絕對的退路。 「羽林衛大將軍霍青是也。」霍青不屑一顧地望著張瑄,陡然間大吼一聲,「來人,將此人拿下」 幾個早已埋伏在廳外的彪悍的羽林衛士卒一哄而入。 但卻聽堂啷一聲,一柄鋒利的寶劍瞬間出鞘,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明亮的圓弧,原本垂首站在李亨身後的蕭十三郎身形一閃,就出現在霍青面前,而鋒利而透射著寒光的劍尖則直抵他的咽喉。 「太子殿下在此,何人敢放肆」 蕭十三郎的聲音輕柔而冷厲,霍青臉色陡然變得煞白,他甚至沒有看清這護衛是如何拔劍的,他絲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有任何風吹草動,這柄冰冷而殺氣騰騰的劍就會刺入自己咽喉,一劍斃命。 李琬臉色漲紅,氣得嘴唇都哆嗦起來,就在他惱羞成怒準備豁出去將張瑄「繩之於法」的時候,卻聽廳外腳步嘈雜,人聲鼎沸,旋即是一聲嘶啞悠揚的長調—— 「陛下駕到,榮王接駕」 天唐 第110章鴻門宴(完) 第110章鴻門宴(完) 第110章鴻門宴(完) 「陛下駕到,榮王接駕」 霍青陡然色變,而蕭十三郎則飄然收劍還身,動作流暢一氣呵成,也就是扎眼的功夫就回到了張瑄身後。 霍青恨恨地跺了跺腳,又有些畏懼地掃了蕭十三郎一眼,狼狽地走回座位之後。他毫不懷疑,如果僵持下去,那柄冷森森的寶劍會一點也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咽喉。 李琬大吃一驚,不禁李琬,在場諸人突然聽到皇帝來了的消息,都不禁嚇了一跳。李琬擺明了要有所動作,這些人跟著李琬——自然就心裡有鬼,此刻最怕見到的就是皇帝。 李亨也很是意外,下意識地扭頭望去。 只見皇帝龍行虎步臉色陰沉大步而入,身後只跟著一個高力士。 李亨率先躬身拜了下去,「兒臣李亨拜見父皇」 張瑄淡然一笑,也隨在李亨身後拜倒在地,「臣張瑄拜見皇上」 李琬稍稍遲疑了一下,也旋即起身朗聲呼道,「兒臣榮王李琬,拜見父皇,吾皇萬歲萬萬歲」 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等則微微有些惶然拜倒在地,山呼萬歲。 安祿山、安思順、高仙芝、裴敦復也默然拜倒,一干人等呼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李隆基嘴角抽動了一下,清冷而凌厲的目光依次從李亨、李琬等人身上劃過,最後落在安祿山的身上,淡然道,「都平身吧。朕今日聽聞榮王大宴朝臣,就過來看看。」 李亨緩緩起身,退到了一側,心裡這才緩緩安定下來。皇帝一來,他自覺自身安全得到了保證,方纔那渾身上下浮動著的種種不安惶急情緒漸漸消散了去。 李琬也起身笑道,「恭迎父皇上座。」 李隆基深深地凝望著李琬,眸光中投射出一絲極其隱晦的憤怒,沉默了片刻,卻是擺了擺手淡淡道,「坐就罷了……朕有話與太子、榮王說,爾等且先退下吧。」 「張瑄爾留下。」 見張瑄也要隨眾人一起退走,李隆基突然大聲道。 「是,臣遵旨。」 「臣等告退,吾皇萬歲萬萬歲」眾人再次跪拜在地。 李隆基慢慢轉過身來,凝望著一干皇子皇女和臣工漸漸退下的背影,揚了揚手道,「榮王這一場飲宴,大半個朝廷的臣工都到了,幾乎相當於一個小朝會了,足見榮王威信之高。太子,在這一點上,爾要學一學榮王。不要總是悶在東宮,見了朕唯唯諾諾……倘若如此,朕如何放心將大唐江山社稷交給汝?」 李亨心頭一跳,恭謹道,「是,兒臣謹遵父皇聖諭。」 「榮王——」李隆基轉頭望著李琬,輕輕一笑,「朕攪亂了汝的宴會,汝可抱怨朕多管閒事?」 「兒臣不敢。」李琬恭謹上前欠身道。 「不敢?汝還有什麼東西不敢做?嗯?」李隆基的聲調突兀陡然間拔高了八度,臉色漲紅,激動得揚手指著李琬斥責道,「汝結黨營私,夤夜密謀,所圖為何,當朕不知?」 李琬心神一凝,微微後退一步,低沉道,「父皇這話兒臣不懂,兒臣一向秉公守律……」 「罷了,給朕閉嘴」李隆基一聲輕斥打斷了李琬的話,怒視著李琬沉聲道,「汝做的那些事,朕一清二楚。只是朕始終覺得,不論是太子,抑或是榮王,都是朕的兒子。朕的江山,亦不論是交給誰,都關乎著李唐江山的傳承……這不是朕一個人的事,是爾等每一個人的事」 「太子之位,朕意已決。太子寬厚,適為盛世明君,雖進取略有不足,但守成足矣。」李隆基掃了李亨一眼。 李亨感激涕零地哭拜在地,「兒臣拜謝父皇隆恩,兒臣誠惶誠恐不勝汗顏」 李琬心下一沉,心裡瞬間不忿起來,臉色也陰沉下來,他冷冷一笑,往後又退了一步,躬身下去,不言不語。 「爾等是親兄弟,骨肉至親,且不可兄弟鬩牆,做出一些不堪的事來,讓皇室蒙羞,徒為大唐子民笑料。」李隆基冷冷地盯著李琬,「朕今日把話提前說到這裡——朕不管爾等心中有無不服、有無怨氣、有無借口……但從今往後,誰要是再滋生事端,朕絕不輕饒,嚴懲不貸」 「太子,汝是兄長,要拿出兄長的態度來。榮王……對朕的話,汝可有不服?」李隆基的聲音越來越低沉。 李琬嘴角輕輕抽搐著,臉色陰冷卻恭聲回道,「回父皇,兒臣不敢。兒臣謹遵父皇聖諭。自今往後與太子哥哥相親相愛,為大唐社稷江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李隆基站在那裡沉默了片刻,突然揮了揮手,「好,很好。既然爾等願意聽朕的話,朕心甚慰。」 「但願汝等能以祖宗社稷江山為重……李亨,隨朕回宮吧。張瑄,你也跟來,朕有幾句話跟你說。」 李隆基率先行去,李亨隨後。 張瑄一直默然垂首站在李亨身後,突然聽皇帝提到自己的名字,不由抬頭望了望高力士,見高力士向他默然點頭,也就猶豫了一下,也追了上去。 「兒臣恭送父皇起駕回宮」李琬慨然躬身拜去,但抬起頭來的瞬間,目光變得陰狠如刀。 李琬心裡本來還有一線希望,覺得李隆基最終還是會選擇自己。但現在聽了李隆基一番表態,他就知道自己這最後的一線希望也失去了。李隆基這番連夜出宮來敲打自己,定然是意識到了什麼,不惜親自出面來幫李亨穩定局面。 「既然你寧可將皇位傳給那個廢物,也不願意給我一絲機會,那麼,就不要怪我無情無義了。這皇帝的位子……」李琬冰冷地笑著,「且看誰笑到最後」 李琬揮了揮手,從王府角落的陰影裡便閃出一個黑衣人來,向李琬躬身一禮,「王爺」 「李二,兄弟們都準備好了嗎?」李琬冷森道。 「回王爺的話,兄弟們時刻準備為王爺效死」黑衣人聲音嘶啞,極其低沉。 「好。去傳本王的命令,將這名單上的人給本王請來。若是有誰不肯至……李二,汝知道該怎麼做嗎?」李琬仰首凝望著沉沉夜幕上的繁星點點,長長地吐出一口胸中的濁氣來。 「諾,小的明白,王爺放心。」黑衣人躬身領命,旋即隱入了黑漆漆的夜色中。 …… …… 張瑄一路跟隨皇帝的儀仗車駕進了興慶宮。皇帝沒有開口說讓太子跟隨,李亨無奈之下,只得半路告退回了東宮,而張瑄繼續跟隨。 到了興慶宮,車駕一行直奔楊貴妃的寢宮。 楊玉環帶著幾個宮女將皇帝一行迎接進了宮,見張瑄竟然也跟隨而至,不由心頭一跳,暗暗向張瑄投過聞訊的一瞥,張瑄默然搖了搖頭。 皇帝去李琬府上,自然是他暗中推動的結果。但皇帝的表現,卻大出張瑄的意料之外。 進了大殿,皇帝坐定,便揮了揮手,沉聲道,「賜宴。」 楊玉環不敢怠慢,趕緊囑咐宮女太監忙碌著設宴。待宴會擺定,李隆基又陰沉著臉擺了擺手。 楊玉環暗暗狐疑,卻揮手屏退了太監宮女一干人等。空蕩蕩的大殿中,只剩下高力士、楊玉環、李隆基和張瑄四人,氣氛非常壓抑沉悶。 李隆基仍舊是默然不語。他逕自端起晶瑩剔透的玉質酒盞來,一飲而盡。然後緩緩抬頭望著張瑄,淡淡道,「張瑄,知道朕為何將你帶回宮來嗎?」 「臣不知,請陛下賜教。」張瑄起身拜道。 李隆基慢慢向後靠去,靠在錦墩上疲倦地凝視著張瑄道,「汝這小廝真是膽大包天。明知榮王府裡是步步殺機,竟然還敢攛掇太子過去赴這鴻門宴。若不是朕突然趕至,汝以為爾等還能從榮王府平安而退嗎?」 李隆基此話一出,除了高力士神色不變之外,楊玉環和張瑄都臉色驟然一變。 張瑄心裡一個激靈:難道皇帝已經感覺到了什麼或者是探知到了什麼?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自己的計劃顯然要再做一下調整了。 「三郎,難道榮王……」楊玉環吃吃輕聲道。 「榮王必反,只在這三兩日間矣。」李隆基長出一口氣,渾濁的目光突然變得精光四射冷氣森森,「他有逼宮的心思,倒也不奇怪。但他竟敢如此肆無忌憚,就讓朕有些意外了……」 「這是欺朕垂垂老矣了啊……」李隆基猛然一拍桌案,臉色漲紅,厲聲道,「朕養虎為患,豎子大逆不道,真是令朕恨煞氣煞」 「朕接到密報,榮王已經控制了羽林衛八千人馬,並在城外蓄養賊兵三千……如今這皇城,已經危在累卵之間了。」 「危機突至。朕思之再三,竟無可用之人。楊國忠奸猾有餘,能力不足,不堪倚重。而朝中老臣,非榮王一黨即無能平庸之輩……這讓朕情何以堪?」 楊玉環臉色煞白,掩嘴發出一聲驚呼。 「看來,梅妃這枚棋子,似乎用不上了。」張瑄默然聽著,心念電閃,從李隆基凜然的目光中讀到了一絲極其濃烈的殺機。 「只要朕活在人世一天,朕便是大唐皇帝,至高無上的天可汗,何人敢欺朕?」李隆基霍然起身顧盼生威,睥睨天下的聲勢倒是有了,只是從他那斑白的兩鬢和微微僂佝的身軀上,老朽和氣血不足想遮掩也是遮掩不住了。 天唐 第111章鴆殺 第111章鴆殺(第一更求月票) 今天大爆發,基本上會一個小時一更,請大家猛烈月票炮火支援。 —————————————————————————— 第111章鴆殺 何人敢欺你?不要說現在隨時都有可能發動的榮王李琬,單說是安祿山、楊國忠這些人,又有哪一個是善茬? 張瑄心道,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還忘不了擺強勢皇帝的譜兒,真是令人無語。 皇帝突然又長歎了一聲,又緩緩坐了回去。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剛剛吹起來的氣球被針紮了一下,吭哧吭哧就散沒了氣勢。 「張瑄,朕可以信得過汝嗎?」李隆基嘶啞著嗓子沉聲道。 張瑄心裡話,你要是信不過把我弄進宮裡說這些幹嘛,這不是閒扯淡嘛。但他卻立即恭謹起身拜了下去,朗聲道,「臣願意為陛下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汝年紀雖輕,但頗有智謀膽魄。太子能有今日,與汝背後營運不無關係。這些,朕都看在眼裡。」李隆基深深凝視著張瑄,「朕今日帶你入宮,諄諄教導、耳提面命……汝可懂朕心?」 張瑄神色一凜,低低道,「臣懂。」 「好。張瑄,這場危難若解,朕不會虧待了汝……這是朕的承諾。天子一諾,重如千鈞。」李隆基說完,向身後的高力士掃了一眼。 高力士默然從懷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密旨,遞了過去。 張瑄雙手接過,卻是沒有打開。 「朕調撥100宮禁宿衛相隨於汝,明日一早便以保護貴妃娘娘入玉真觀為由,出城去持朕密旨、金牌,便宜行動。」李隆基長歎一聲,「這長安城已經成了鐵桶一般,牢牢控制在了榮王手中……朕預感到榮王這兩天就要下手,汝的動作越快,朕這裡就少一分危險。朕的安危、大唐的社稷江山,都挑在汝的肩上,汝千萬不可懈怠」 「臣遵旨。臣,當赴湯蹈火、為陛下分憂,萬死不辭」張瑄上前躬身道,猶豫了一下又輕輕道,「陛下,既然城中局勢危機,以臣之見,聖駕何不暫且移居華清宮,避一避凶險?」 李隆基眉頭一挑,冷笑一聲道,「朕乃大唐皇帝,絕不離皇宮半步。朕倒是要看看,這無父無君的孽子,究竟會怎樣逼迫於朕?」 別看李隆基說得大義凜然臨危不懼,但張瑄聽了心裡卻暗暗一曬:日後安祿山賊兵一起,你丫跑得比兔子都快,連帝都長安都拋棄了,何況是一座空蕩蕩的皇宮 「汝今夜就留在宮裡。明日一早,就隨娘子的車駕出城去,記住朕的話,凡事便宜行動,朕賜汝先斬後奏、代朕巡狩之權」李隆基慢慢站起身來,又掃了高力士一眼道,「老東西,讓李靜忠跟著張瑄行事吧。」 「諾。」高力士躬身。 「朕去御書房。娘子,你做好準備,明日一早便出宮去吧。」李隆基有些疲倦地揮揮手,大步而去。 「三郎……」楊玉環神色有些複雜。 李隆基回頭深深望了楊玉環一眼,點點頭,卻沒有再多說什麼。 「張大人,事幹重大,一切要小心謹慎從事。陛下交予的千鈞重擔,張大人莫要玩忽懈怠才好」高力士匆匆向張瑄拱了拱手,然後也跟隨離去。 …… …… 夜風呼嘯,寒氣漫卷。 寂寞清冷的宮道上,李隆基的儀仗緩緩而行,遠遠望去,那若隱若現的宮燈卻顯得比往日淒惶了些。 「大家,老奴以為,張瑄所言有幾分道理,大家何不……這宮裡留太子殿下鎮守即可。」李隆基迎風而行,高力士追上去小聲道,「大家暫居華清宮,號令天下,剿滅逆賊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 李隆基哼了一聲,「老東西,非是朕不知通權達變——李琬狼子野心,不在東宮而在於朕。朕要出城,他如何能答應?羽林衛拱衛長安,可恨羽林衛霍青這個逆賊,竟然將朕生生賣給了榮王,朕將來一定誅殺他的九族」 「李琬蓄勢待發,如果朕在此刻出宮,必然會讓他提前發動。羽林衛八千兵馬,加上那三千賊兵,這長安城豈不是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朕只希望能為張瑄爭取幾日時間。」李隆基猛烈地咳嗽起來,迎風一嗆,咳嗽得就更加猛烈。 「大家……」高力士擔心地趕緊上前來輕輕替李隆基捶背,幾個宮女太監也簇擁過來,亂成了一團。 李隆基突然別著頭向高力士嘶嘶道,「老東西,汝說張瑄能完成朕之重托嗎?」 「……張瑄年紀雖小,但一腔熱血對陛下無比忠誠,兼之智勇雙全,老奴以為,張瑄終歸是比楊國忠靠得住的。」高力士斟酌詞句,小心翼翼地說著。 他知道,其實皇帝心裡也沒有底。真正到了關鍵時刻,皇帝數來數去,竟然無一個真正合適、可用之人。楊國忠安於權勢,畏首畏尾,很難擔當力挽狂瀾的大任;而太子,就更加不堪。至於朝中這些大臣,非李琬一黨即楊國忠一派,皇帝此刻根本都信不過。 而高力士到現在也搞不明白,榮王李琬為什麼會這般急促地鋌而走險,甚至不惜調動兵馬形成逼宮之勢按理也不該如此,他既然謀劃了這麼多年,縱然有野心,不該如此倉促行動急於一時——高力士越想就越覺得離譜和詭異。 但皇帝的訊息是絕對不會有假的。左右羽林衛八千兵馬一明一暗,於今日傍晚時分半數開進玄武門之內,而其他兵馬則分駐其他各個城門,這等兵力調動的意圖早已昭然若揭了。而城外,榮王府蓄養的號稱有三千的賊兵死士,更是枕戈待旦蓄勢待發。 三千死士啊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三千人的花費、操練和營運,李琬是如何在這麼長的時間裡瞞過朝廷的?高力士認為其中或許有些誇大的水分。 李隆基雖然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卻是為時已晚。李隆基做夢也沒有想到,拱衛京師警戒皇城宮闈安全的皇帝私軍——左右羽林衛竟然從賊謀逆,而他一向器重信賴的羽林衛大將軍霍青更是背叛了他,早早就投向了榮王一黨。 所以,剛才李隆基出宮其實是冒了幾分風險的,匆匆來去打了個時間差。而當面表明態度保護太子李亨,其實也是疑兵之計——皇帝突然出宮駕臨榮王府,且又義正詞嚴地訓斥了他一番,這會給人一種皇帝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震懾李琬不會輕舉妄動。 不能不說,李隆基還是太過高看了自己的威懾力,而太過小看了李琬這個兒子的野心和魄力。 而另一方面,張瑄攛掇太子李亨去榮王府赴鴻門宴,當然也是冒著幾分風險。但張瑄賭的就是李琬還沒有完全準備好,暫時不會徹底跟皇帝和太子撕破臉皮。 畢竟逼宮看上去動作簡單粗暴,但卻不是那麼簡單。不單是武力的問題,還需要做好諸多鋪墊。比如起兵逼宮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再比如如何迅速在第一時間獲得朝臣權貴的支持【www.52dzs.com】,排除干擾,逼皇帝退位,讓朝臣擁立他為皇帝。 進了御書房,李隆基坐定,便緩緩閉上眼睛,只是高力士隱隱還能看見,皇帝的嘴角猶自在輕微的抽動著,由此可見他內心深處的激動波瀾。 高力士誠惶誠恐地習慣性地侍立在側。 良久,李隆基驟然抬頭來盯著高力士,目光陰狠瘋狂,面目也變得極其猙獰。高力士嚇了一跳,這麼多年了,他還頭一次見到皇帝這種神情。 李隆基抓過筆,刷刷寫下幾個字,然後將筆一扔,抬頭掃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渾身冷汗直流。他很難用語言來形容李隆基這一瞥中所蘊藏著的冷酷無情,如那萬年亙古不化的冰川。 「老東西,去,傳朕的口諭,送一杯酒給梅妃。」李隆基青筋暴跳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他將寫就的一張紙遞了過來。 高力士心裡哆嗦了一下:梅妃竟然是梅妃……皇帝竟然要鴆殺剛剛被赦免出了上陽東宮的梅妃梅妃出了冷宮回翠微宮才幾個時辰的時間,可皇帝就要…… 「朕的話,汝沒有聽到?難道汝也欺朕老朽嗎?」李隆基輕輕一哼。 高力士陡然一震,立即清醒了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奴死罪,請陛下處置。」 「滾,去宣朕的口諭。」李隆基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了幾個字。 高力士再也不敢有任何的怠慢,連滾帶爬地起身來正要退出親自趕去翠微宮,執行皇帝的決定,但剛走了沒兩步,突然又聽李隆基陰沉的聲音傳來:「罷了,先擱置一日。待——待明日午後,汝再去翠微宮。告訴梅妃,朕很快就會送榮王去與她相會,這一次,朕絕不負她」 李隆基猛然一拍桌案,桌案發出嗡地一聲響,桌案上的筆墨紙硯鎮紙用品晃蕩了一下。 …… …… 張瑄在楊貴妃寢宮相鄰的含元殿留宿。他是外臣,雖有皇帝旨意留宿宮中,卻也不能呆在楊貴妃的寢宮中。 張瑄默然趺坐在桌案背後,靜靜凝視著那一盞搖曳的燈燭,從容梳理著自己的心緒。 殿外異樣靜寂,只能聽見呼嘯而過的烈烈西北風聲。火盆裡的炭火儘管熊熊燃燒,但張瑄還是感覺非常陰冷。這殿中的寒氣如此之大,想必是許多年無人居住了。 沉重的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身材婀娜長裙曳地的麗影劃出長長的影線,出現在了他的眼簾中。 天唐 第112章夜半迷情 第112章夜半迷情 下一更在晚上六點半,第四更在晚上七點半。 ———————————————————— 第112章夜半** 楊玉環。 張瑄心中一跳,距離隔得遠,他雖然沒有看清楚,但下意識地就想到了這個令他充滿著說不清道不明感覺的夢幻一般的名字。 楊玉環從容走來,腳步是如此的輕盈。 張瑄慢慢起身,躬身見禮,「臣張瑄見過娘娘,不知娘娘到此,臣有失遠迎……」 楊玉環幾步就走到跟前,絕美嫵媚的臉上浮蕩著某種異樣的光彩,她突然探手過來抓住張瑄的手,輕輕呼道,「張瑄,本宮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就過來跟你說會話,你不會嫌本宮煩吧。」 楊玉環的手滑嫩而冰涼,張瑄輕輕一笑,「臣不敢。」 「還你有這小冤家不敢做的事兒嗎?」楊玉環越加靠的近了,吹彈可破的容顏上紅霞微升,幽深似水的眼眸中勾人的神光閃爍。 張瑄輕輕一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同時道,「娘娘膽子也不小,夜半時分來臣這裡……」 「小冤家,汝壞死了。」 楊玉環嘴角輕抿,挺胸仰首之間,披肩輕輕滑落在地,胸前洶湧的豐盈抖起一陣綺麗的波瀾,幾乎要跳脫低胸裙衫的束縛。 張瑄心頭猛然一跳,心中火熱,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他上前一步,一把將楊玉環抱在懷裡,想也不想,俯身就吻了下去。 楊玉環的嘴唇柔軟而滑膩,兩唇相接,當張瑄輕車熟路地長驅直入,舌尖與伊人舌尖糾纏起來,一種從未有過的震撼感瞬間劃過楊玉環的全身,她幾乎軟成了一灘香泥,全部靠在了張瑄懷裡,任憑這個膽大包天的少年郎予取予求。 這一番熱吻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這種長時間的現代法國式濕吻,幾乎讓這個大唐歌妃迷離沉醉過去。她微微喘息著靠在張瑄的胸膛上,媚眼如絲輕輕道,「小冤家,還說汝膽子不大?」 張瑄嘿嘿一笑,「娘娘膽子亦很大——做都做了,我還怕什麼?」 說話間,張瑄騰出一隻手來沒有任何猶豫,穿過楊玉環的裙衫就直抵那空蕩蕩的幾乎是一片真空的胸前,握住了其中一枚圓潤挺翹的紅蘋果,肆意把玩起來。 「啊……」楊玉環嚶嚀一聲,面若紅霞,一把扯住了張瑄的手,顫聲道,「小冤家,現在使不得,使不得……」 楊玉環心中對張瑄情已動,已經無可遏制,所以今夜就悄然來此相會。但她固然對他有情,亦不排斥跟他親熱曖昧,但要真的如此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說實話,楊玉環還真的沒有準備好。 楊玉環當年被皇帝霸道搶進宮闈,這些年雖得寵愛,但皇帝年紀如此之大,在楊玉環心裡,這種寵愛其實是一種被動之愛。而懵懵懂懂之間,張瑄出現在她的視野之中,從才華上的吸引到男女曖昧情愫的滋生,張瑄這個少年郎的身影在她心裡一步步發芽生長。 她從張瑄身上所得到的,是皇帝從未給過她也給不了她的東西,這東西具有致命的吸引力。直到她醒悟過來,早已不可自拔了。長了這麼大,這大概還是她頭一次主動愛上一個男人。 這樣無休無止、患得患失、瞻前顧後的思念著一個男人。 可張瑄情慾正盛,哪裡還能聽得進去,心道你都主動送上門來了、還有什麼「使不得」的。既然知道「使不得」,你半夜裡偷偷跑我這裡幹嘛。 張瑄不管不顧地俯身下去,埋頭在楊玉環的乳、溝之下,深深地嗅著,一種異樣的女子體香沁人心脾,他貪婪地呼吸著,雙臂用力,幾乎要把懷中的玉人兒要融進自己的身體裡面去。 楊玉環是一個成熟的女人,感受到張瑄無法遏制的情動,心裡一顫。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張瑄橫抱而起,幾步上前擺放在床榻上,雙手肆無忌憚地開始解她的衣衫。 「小冤家,求你了,不要……現在可使不得。」楊玉環蜷縮起豐腴的身子,無力地躲避著張瑄的進攻,哀求道,聲音都起了一絲抖顫,「等……等……等出了宮,奴家……」 「奴家是來告訴你,皇帝要鴆殺梅妃……」 張瑄陡然一震,滿腹的情慾瞬間消散而去。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慢慢坐直了身子,輕輕道,「怎麼會這樣?……嗯?」 楊玉環幽怨地瞥了張瑄一眼,羞紅著臉匆匆整理著自己被張瑄半解的衣裙,然後垂首幽幽一歎道,「後面的事兒,本宮——奴家還沒有做吶。只是梅妃被皇帝赦免出冷宮,宮裡肯定要撿拾一二,卻不想就出了簍子——說是梅妃竟然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檢查的穩婆宮女,已經被皇帝秘秘密處死,奴家也是方才得到了這個消息。」 楊玉環面帶紅霞,不敢再正視張瑄那火熱而既具有侵略性的眼神,心虛氣短之下,連自稱的「本宮」都悄然換成了「奴家」。 …… …… 張瑄眉頭緊皺,沉吟了一下,「梅妃已經被賜死了?」 「尚未。應該是明日午後。」 張瑄咬了咬牙,壓低聲音道,「這是在刺激榮王提前下手,一旦消息傳出宮去,李琬肯定會立即動手,到了那個時候——不好,明日一早,我等要提前半個時辰出宮」 楊玉環慵懶地靠在張瑄身後的錦墩上,又是幽幽一歎,「皇帝的性子最是霸道。這世間只有他想做而沒有不敢做的事兒……榮王與梅妃有私,皇帝能隱忍不發,已經算是殊為不易了。」 「是嗎?」張瑄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來,忍不住掃了楊玉環一眼。 楊玉環臉色一變,坐直了身子顫聲道,「汝可是看輕了奴家?奴……」 張瑄一怔,知道楊玉環誤會了他的意思,卻是沒有解釋,直接抓起楊玉環的手輕輕撫摸著,安撫著她的情緒。這種時候,這種敏感的話題,即便說得天花亂墜也不如實際行動。 「你這個小冤家,真是奴家一輩子的魔障……」楊玉環猶豫了一下,還是依偎了過來,「皇帝一定還有另外的安排……汝要小心謹慎,不要虧了自己。大亂將至,奴家這次出宮,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哎」 此刻楊玉環的心情非常複雜。李琬發動逼宮,如若皇帝失敗,必然這皇宮裡就換了主人。既如此,楊玉環也就永遠回不來了,這座賦予她無上富貴和榮寵的大唐宮闕於她而言,將真正屬於歷史。 張瑄緩緩扳過她的肩膀來,凝視著她柔情似水的雙眸,淡淡道,「不論能不能回來——從今晚開始,你都是我的女人了,你懂我的意思嗎?」 張瑄的聲音平淡而又霸道,帶有一種與眾不同的衝擊力。 楊玉環心裡顫抖了一下,抬頭癡癡望著張瑄清澈平靜的眸子,無語地笑了。 「小冤家,汝要有這個本事,奴自然歡喜。只要汝真心待奴,奴就算是豁出這條命去,也為你守住了這個身子……」 張瑄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猛然將她擁在懷裡,又是俯身一陣熱吻。 楊玉環喘氣吁吁,用力推著張瑄,「夜深了,奴要回宮去了……宮中耳目眾多,奴不能害了你。」 但張瑄的胳膊堅如磐石,任憑楊玉環怎麼掙脫,卻也掙脫不開。 楊玉環狠狠伏在張瑄肩頭上咬了一口,嗔道,「小冤家,放開奴……」 「讓我看看。」張瑄鬆開她,卻輕輕道。 楊玉環一怔,旋即臉色大紅,搖了搖頭。 「我想看看你。」張瑄的聲音堅定而執著有力。 楊玉環深深凝望著張瑄,見他清澈的眸光中滿是熾熱,輕聲一歎,探手就緩緩解開了自己的衣裙。 雪白晶瑩的肌膚在燭光的搖曳中泛著輕微的紅光,那一對誘人的豐盈、那一抹優美的曲線和渾身醉人的迷離光彩……讓張瑄看看得癡了。 「小冤家……」楊玉環微微閉著雙眼,聲音變得有些哽咽。張瑄默然上前,動作專注輕柔地替楊玉環攏起衣裙,又笨拙地幫她繫著腰帶。 …… …… 夜幕沉沉,寒風仍舊呼嘯。 楊玉環裹著厚厚的披肩,在一個貼身宮女的引領下像做賊一般逃離含元殿回了自己的寢宮,直到進了自己溫暖入春的寢宮,她才輕撫著胸口長長出了一口氣。 「玉兒,喚張德福過來。」 張德福早已歇息了,其實這寢宮裡的大多數宮女太監都入睡了,楊玉環只留下了這個名叫玉兒的貼身宮女,這些年在宮裡與她感情甚篤的一個女孩。 「是,娘娘。」玉兒斂衽一禮,就要出去叫張德福。 望著玉兒有些單薄削瘦的身子,楊玉環輕輕一歎,「玉兒,最近辛苦你了。」 玉兒恭謹一笑,「娘娘,玉兒不辛苦。娘娘對玉兒恩重如山,玉兒願意侍候在娘娘身邊。」 「去吧,去把張德福叫來,你就去歇著吧。記住,明日一早,我們要動身出宮。」 「是,娘娘。」 不多時,張德福就睡眼朦朧地被玉兒叫到了殿中。張德福揉了揉眼睛,跪拜在地大聲道,「娘娘,小的張德福恭候娘娘差遣」 楊玉環輕輕掃了張德福一眼,突然笑了笑道,「張德福,本宮可是聽說,汝最近從張瑄那裡得了不少好處。」 張德福渾身一震,不敢抬頭,伏在了地上,「娘娘,小的死罪,請娘娘懲罰」 「汝不要害怕,本宮並沒有怪你的意思。汝宮外還有父母親人,花銷用度甚大……」 「本宮有一件事,需要汝去辦。辦好了,奴這裡有重賞,張瑄那裡也不會虧待了汝。」楊玉環擺了擺手道。 張德福被驚嚇出了一身冷汗。宮裡太監收外臣的賄賂神馬的雖然司空見慣,但如果主子真要較真起來,輕則責打退贓,重則可以杖斃。 聽楊玉環有事吩咐,還開出重賞,張德福心裡更加汗顏和驚懼,不由俯身顫聲道,「娘娘請吩咐,小的莫敢不從……」 「附耳過來……」 張德福出了一身冷汗,起身過去。楊玉環輕輕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張德福臉色輕輕一變,卻是立即躬身應是。 張德福走後,楊玉環默然趺坐在那裡,良久不語。她如今心思全部繫掛在了張瑄身上,考慮任何問題、做任何事情,都下意識地朝著有利於張瑄的方向去努力。 「小冤家,該做的奴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你的本事了。」楊玉環輕聲一歎,「長夜漫漫,如此煎熬……」 翠微宮。 張氏心急如焚地在殿中轉著圈,而梅妃則臉色煞白地趺坐在那裡,癡癡地用手撫摸著自己的小腹。 「娘娘……奴家已經派人出宮去密報殿下了——殿下一定會想方設法營救娘娘的。請娘娘暫且安心等待。」張氏定了定神,不看看自己焦躁的樣子,反倒是安慰起了梅妃。 梅妃默然良久,才輕輕一歎,「大不了一死而已。只是苦了這個孩子,還沒有出世,就要隨著娘親一起赴命九泉了。」 「殿下一定會救娘娘的。」張氏又勸道。 梅妃突然瘋狂得格格嬌笑起來,「他怎麼救?在這深宮之中,他還能明火執仗將奴家搶出宮去?他老子有這個本事,他沒有。」 張氏默然,心下亦是惶然。 出了上陽東宮,梅妃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御醫和穩婆發現梅妃竟然懷有三個月的身孕,這個消息被密報給了皇帝,皇帝二話沒說就派人將御醫、穩婆和知情的幾個宮女全部秘秘密處死。 雖然皇帝目前並沒有動她,但梅妃心裡明白,她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而只要梅妃被處死,梅妃身邊的這些人一個都逃不了,肯定要被杖斃。張氏此刻心底的惶急,一點也不比梅妃少。 「娘娘,殿下早有謀劃,說不準起事就在這兩日……」張氏突然想起前幾日榮王的囑咐,伏在梅妃身邊輕輕道,「娘娘,我們此刻不能亂了陣腳,一邊想辦法自救,一邊等待殿下營救」 梅妃一怔,漸漸也安靜下來。她倒也不是怕死,只是腹中這個孩子太過無辜,她實在是想要保住這個孩子。 天唐 第113章喋血榮王府 第113章喋血榮王府(第三更求月票) 第113章喋血榮王府 第二日一早,旭日方才升騰在雲端,劃破了一夜的陰霾和冰冷。 宮門洞開,聲勢浩大的楊貴妃的儀仗車駕逶迤出了朱雀門,沿著寬廣而空寂無人的朱雀大街緩緩向南行去,直抵明德門。 城門口果然有羽林衛戒備森嚴。 管事太監上前出示金牌,貴妃出行,羽林衛沒有得到上峰指令,不敢阻攔,只能放行。 張瑄化妝改扮為一名宮禁宿衛頭目,率一百驍勇的宿衛護持在楊玉環車輦之側。 車輦之內,楊玉環盛裝端坐,四周輕紗籠罩。從外部,難以真正看到她的容顏身姿,只能隱隱透過紗簾看到她那高貴芳華的麗影。 此刻,楊玉環輕輕掀開紗簾,向姿勢彆扭騎在馬上面帶微微痛苦之色的張瑄投過一瞥,忍不住掩嘴輕笑。 張瑄前世只在養馬場騎過馬,純屬娛樂。可那種馬不比這個時代縱橫馳騁的戰馬,他今早上足足花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在侍衛太監的幫助下,騎上馬背並勉強坐穩,圍著楊玉環的寢宮繞了一圈。 這一路行來,對於張瑄來說,簡直就是煎熬。 如果不是張德福和一個侍衛隨後「保護」在他的身邊,有這麼多雙的眼睛盯著,他幾乎要下馬來步行相隨。 好在騎馬也沒有多少技術含量,從興慶宮到皇城,又從皇城到朱雀門,數里的路程行下來,他多少也掌握了一些技巧,雖然姿勢還很彆扭,但起碼是可以勉強獨自行馬了。 聽到耳邊傳來楊玉環若不可聞的輕笑聲,張瑄故作羞惱地瞪了她一眼,然後順手從袖口裡掏出一張紙來,揉成一團,然後悄然掀開楊玉環的紗簾,扔了進去。 一個紙球滾進來,楊玉環愣了一下,這才撿起打開一看,臉色頓時大紅。 「一團紅玉下鴛幛,睡眼朦朧酒力微;皓腕高抬身宛轉,**雙乳聳羅衣。」 「這個小冤家……竟寫這種艷詩兒調戲奴家」楊玉環恨恨地攥緊了粉拳,呢喃自語,「奴饒不了你」 楊玉環嘴裡發狠,眼前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昨夜與張瑄含元殿淺嘗輒止的纏綿一幕,回味起那幾乎是蕩氣迴腸的長吻,渾身發燙,臉色飛霞,紅得能掐出水來。 …… …… 榮王府,正廳。 李琬緩緩走進廳來,除了安祿山、安思順沒到,昨晚來榮王府參加飲宴的眾人都到了場。廳中的氣氛有些壓抑和沉悶,除了高仙芝、裴敦復、薛德旺這些相對較為親近的黨羽知道李琬想要做什麼、即將做什麼之外,其他人其實還是一頭霧水。 當然,誰都不是傻子,在目前這個極其微妙的時刻,李琬再次召集他們過來議事,意味著什麼,並不難猜出一個表層來。 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等皇族被皇帝暗中派人警告了,本不願意再來攙和李琬的事兒,但怎奈李琬派人軟硬兼施,他們出於自身安危考慮,不敢不來。 所謂上賊船容易下賊船很難了,大抵就是這個道理。 李琦抬頭瞥了李琬一眼,欲言又止。咸宜公主剛要開口,卻被李琦扯了扯衣襟,示意她不要自討沒趣。 在李琦看來,現在的榮王已經瘋狂了,聽不得任何反對意見,更見不得有任何背叛。 羽林衛大將軍霍青一身甲冑腰跨寶劍,匆匆進廳,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看得出來,他似是剛從軍中來。 霍青抬頭向李琬躬身見禮道,「霍青見過殿下……」 說到這裡,霍青大步走過去伏在李琬耳邊小聲說了幾句。李琬一怔,沉吟了一下淡然道,「先不用管楊妃,吾等大事在即,各方部署尚未到位,暫時不要節外生枝。」 李琬深深望著霍青,兩人目光交匯,從霍青的目光中得到了某種保證和肯定,李琬這才朗聲一笑道,「諸位,請坐。今日請諸位來,有一件大事相商。」 「殿下請講。」 「殿下有事請吩咐。」 「六哥說吧,我和咸宜姐姐聽著哩。」 李琬點了點頭,笑容一斂,目光瞬間變得陰沉起來,他緩緩起身來朗聲道,「本王開元十五年授京兆牧,又遙領隴右節度大使。二十三年,加開府儀同三司,余如故。天寶元年六月,又授單于大都護……一直以來,都為大唐江山社稷鞠躬盡瘁,為陛下分憂,從不敢有任何懈怠。」 「在數十皇子皇女中,本王自信才、德、功不遜色於任何一人,堪為皇子女表率。而當今東宮太子李亨,才不足以治國,德不足以修身齊家,能不足以匡正天下……若大唐江山交在了他的手裡,必斷送了祖宗社稷江山。」 「本王不才,曾上書自薦。而陛下亦曾當面提點,雲百年後可將大位傳於本王。」 「然太子李亨勾結奸相楊國忠,串聯貴妃娘娘,蒙蔽聖聽……」李琬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厲聲道,「本王與太子乃是骨肉至親,但江山社稷安危事大,兄弟之情又何足道哉?」 「陛下年邁昏庸,聽信讒言阻塞言路,縱容太子與奸相結黨營私,危及大唐社稷……鑒於此,本王決定效仿前賢,實行兵諫要求陛下廢太子、誅奸佞、清君側……」 李琬說到這裡,聲調變得更加慷慨激昂起來。 眾人臉色驟變,尤其是盛王李琦、咸宜公主這些皇子皇女根本就沒有想到,李琬竟然要起兵造反什麼兵諫,無非是聚眾謀逆逼迫皇帝讓位罷了。一個搞不好,說不準還會出現弒父奪權的人倫慘劇 在場眾人中,起碼有一小半震驚中帶著惶然,惶然中帶著後悔。 他們雖然投入李琬門下,卻沒有想到李琬竟有帶兵造反的一天。這造反謀逆之事,成王敗寇,一旦事敗,李琬死無葬身之地必不消說,他們這些從賊者亦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御史大夫馮韜大驚,起身顫聲道,「榮王殿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呀殿下乃陛下親子,爭奪太子之位可以徐徐圖之,且不可鋌而走險、行那大逆不道的逼宮之事」 李琬淡然一笑,冷冷望著馮韜,「本王決心已定,一切基本安排妥當,開弓沒有回頭箭,豈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既然殿下一意孤行,請恕馮某不從了。馮某食君之祿,乃是大唐之臣,這等叛逆之事,斷然不敢從之告辭了」馮韜臉色一變,拱手就要離開。 李琬縱聲狂笑起來,揚手指著馮韜沉聲道,「既然如此,就休怪本王不講往日情面了。來人,斬」 李琬話音一落,廳外就湧進數十個殺氣騰騰手持陌刀的黑衣漢子來,個個頭上纏著黑巾,虎視眈眈地將陌刀一橫,逼視著眾人。 而其中一個漢子上前幾步,手中陌刀揮舞間,一陣血光崩現,馮韜來不及任何反應,一顆大好頭顱就飛上了半空中,然後重重落下,噗地一聲濺起一地血痕。 張瑄將楊玉環送入了玉真觀。 玉真觀側有一座羽林衛的軍營,就是派駐在此專司護衛玉真觀安全的一支五百人的小型軍隊,羽林衛大將軍府一般不能調動,直接聽命於皇帝。而因為這些年駐紮於玉真觀之外,其實早就演化成了玉真公主的親信私兵。 有軍隊守衛兼之玉真公主的影響力,玉真觀基本上是長安城外最安全的一個場所。李琬手中兵力有限,只能集中兵力控制長安逼宮,出城佔據玉真觀的可能性極低。 道理很簡單,他只要逼迫皇帝退位,繼任成了大唐皇帝,小小一個玉真觀也翻騰不起什麼風浪來。但反過來,他縱然是費心費力控制住了玉真公主,也於事無補,反而會因為力量分散而導致功敗垂成。 與長安城裡的暗流湧動殺機四起相比,玉真觀依舊是歌舞昇平笙歌艷舞。 可當張瑄穿著一身甲冑手持寶劍帶著十幾個彪悍的護衛走進花廳,玉真公主為楊玉環舉行的宴會不得不半路被打斷。 玉真公主驚訝地掃了張瑄一眼,見他竟然是一幅武將打扮,不由奇道,「子瞻,汝這是……」 張瑄向楊玉環和玉真拱拱手,「娘娘,殿下,請恕張瑄甲冑在身,無法全禮。」 說完,張瑄轉頭望著陪坐在末席的羽林衛左郎將賈永,拱了拱手,「賈郎將」 張瑄雖然是太子身邊的紅人,又是玉真公主的干女婿,但賈永也是正第五品上階品級,更因為手下有兵權且深得玉真公主信賴倚重,更是越過羽林衛大將軍府直接聽命於皇帝,所以這賈永架子也頗大。 賈永並沒有起身,坐在那裡隨意拱手還禮道,「張大人這般打扮,倒是讓本將吃驚不小。難道張大人如今又棄文從軍了不成?」 張瑄淡然道,「本官是陛下冊封的太子左贊善大夫、太子親勳翊衛羽林郎將,本身亦有軍職在身,又何須棄文從軍?」 賈永哦了一聲,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心道縱然有軍職在身又能如何,不過是一個光桿將軍而已,手下無一兵一卒,徒有郎將虛名而已。 賈永的態度不冷不熱,不過張瑄並沒有在意他的態度。而所來,要的不是賈永的尊重,而是他手下的兵。 基於通盤考慮,他覺得自己必須要控制住這500人。這500羽林衛人數雖少,卻也是一股不可輕視的力量,在關鍵時刻就能發揮關鍵的作用。 天唐 第114章奪兵權 第114章奪兵權(第四更求月票) 第114章奪兵權 當然,張瑄這種考量,也帶有一點私心的成分。 崔穎、楊玉環、蕭十三郎的妻子李蘇蘇以及其妹李秀秀,包括他的母親柳氏,這些張瑄竭盡全力要保護周全的人都在玉真觀,大亂將至一觸即發,而護衛玉真觀的兵馬不掌握在自己手裡,張瑄有些不放心。 求人不如求己。 但張瑄心裡又明白,要想從賈永手裡取得兵權,不是那麼容易,縱然他有皇帝的密旨、金牌,還有傳召太監李靜忠和100宮禁宿衛相隨,賈永也不會輕易交出兵權令符。 張瑄望著賈永又拱了拱手道,「賈郎將,本官奉陛下旨意,要接管汝標下這500羽林衛。」 張瑄這話一出口,賈永陡然色變,霍然起身冷冷道,「接管本將的軍馬?」 「請張大人出示陛下的詔書、羽林衛大將軍府的調令、兵部的公文。只要手續兼備,本將自當遵從陛下安排。」賈永冷冷一笑又道,「如若沒有,請恕本將不能從命。」 玉真公主皺了皺眉。 李琬的動靜她略有察覺,但沒有太放在心上;而皇帝的安排,她更是不知情。 見張瑄突然跑到自己這裡,奪起賈永的兵權來,她有些不太高興,卻是瞥了楊玉環一眼,又見楊玉環神色淡定,就閉住了嘴,靜靜旁觀著。 「賈郎將說的這些,本官沒有。本官臨危受命,來得倉促,陛下沒有頒布詔書,亦沒有通過羽林衛大將軍府和兵部,但事情緊急,一切從權了。」 張瑄突然用力拍了拍手。 瞬間,從廳外湧進來十數名身著宮禁宿衛服色的士卒來,而宮中傳召大太監李靜忠手捧托盤,托盤上擺放著皇帝的密旨和御賜金牌。 李靜忠清了清嗓子,尖聲道,「陛下密旨:著張瑄替朕辦事,凡所涉大唐兵馬、官衙一切皆由張瑄通權達變,便宜處置。賜張瑄代朕巡狩、先斬後奏之權。見朕密旨、金牌,汝朕當面。欽此。」 按說,有皇帝的密旨和金牌,又有宮禁宿衛相隨,這事兒肯定不是張瑄作假,作為賈永來說,遵命交出兵權就是了。 但賈永卻覺得這事情有些詭異,皇帝如要調兵必會下調兵的詔書,提前通傳於他,怎麼會突然讓張瑄持有什麼密旨金牌,前來奪兵權;再者,這支軍隊專司玉真觀護衛職責,朝廷幾乎不對此進行調動安置,怎麼好端端地,皇帝就派人來接管? 賈永越想越覺得不對,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最近東宮和榮王爭太子之位爭得厲害,莫非是這東宮李亨想要謀逆起兵,所以就讓張瑄假詔來此,騙取兵權…… 賈永想到這裡,就淡然笑了笑,「本將這支軍隊,不歸屬羽林衛大將軍府管轄,專司玉真觀防衛和保護玉真殿下之責。本將統率十餘年來,陛下還從未有過調令。張大人突然來此,要取兵權,本將實難從命。」 「賈郎將,陛下密旨金牌在此,爾還有何話好說?」張瑄向李靜忠掃了一眼,「李公公,可將陛下密旨及金牌,交賈郎將審驗一番。」 賈永搖了搖頭,「不必了,陛下密旨在此,本將不敢懷疑。只是陛下密旨吩咐張大人辦事,與調動本將標下軍馬不是一回事。」 「玉真殿下,小將領兵護衛玉真觀十餘載,忠誠不二……不見陛下調兵詔書,請恕本將不從。」 玉真公主皺眉道,「子瞻,汝奉皇兄密旨辦事,事關機密,本宮也就不過問了。但是賈永標下這500人,一向鎮守玉真觀,從無調動之說,汝此番……」 楊玉環笑了笑,插話道,「玉真妹妹,賈郎將,陛下昨夜下旨,本宮也是在場的。陛下授予機宜,命張瑄通權達變辦事——以本宮看來,賈郎將何不暫且交出兵權……本宮想來,一旦張瑄事畢,定會交還將軍兵權的。」 「娘娘,陛下曾對小將有嚴命……小將所屬,職責所在,無敕令不調動。還請娘娘恕罪。」賈永躬身拜去。 見賈永如此軟硬不吃,骨頭極硬,張瑄事情緊急不願意再繼續跟他扯皮耽誤時間,就向玉真拱手道,「殿下,張瑄奉旨辦事,事出有因,待來日再向殿下解釋請罪。」 「來人,賈永違抗聖諭,不尊陛下密旨,將他拿下」張瑄斷然一聲輕喝。 十餘宮禁宿衛一哄而上,向賈永包圍起來。 今日賈永來玉真觀赴宴,雖穿著便服,也沒有帶武器,但終歸是武將,身子極其靈活,一看情況不對,便閃身到了一側,厲聲道,「張瑄,爾擅自攻擊本將,意圖奪取兵權,莫非要造反不成?」 張瑄淡然一笑,「賈郎將,既然爾不尊陛下密旨,就休怪本官不客氣了。」 張瑄擺了擺手,幾個宮禁宿衛正要動手,卻見張瑄身後身影一閃,一個護衛打扮的青年人仗劍飛騰過去,劍光一閃,一柄寒光四射的寶劍就橫在了賈永的脖頸處。 蕭十三郎沉聲低低道,「如敢妄動,小心汝之魁首」 張瑄倒背雙手上前一步,冷森道,「賈永,遵從陛下密旨,交出兵權;否則,殺無赦」 「殺無赦」十餘宮禁宿衛轟然一聲喊。 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玉真公主也看出幾分端倪來了。如果沒有皇帝的授命,張瑄斷然不敢如此。皇帝讓張瑄如此……難道李琬要逼宮? 一念及此,玉真公主頓時變了臉色,她坐在那裡輕喝一聲,「好了,不要在本宮這裡鬧騰,成何體統?」 「事關緊急,賈永,汝且先交出兵權,先在本宮這裡休憩幾日——一切,有本宮替你做主。將來張瑄若是不還兵權,本宮唯他是問」 …… …… 玉真公主對這支駐紮在玉真觀外的羽林衛還是頗厚的,時常送酒賜宴。 今日賈永在玉真觀裡陪宴,而這軍營駐地,羽林衛亦在飲酒作樂。 三個軍頭,一個校尉,兩個兵曹,也聚集在帳內相聚飲酒。 突然,帳幕的簾門被掀開,張瑄帶著太監李靜忠和幾個宮禁宿衛闖了進來,而賈永也臉色陰沉地相隨在側。 「陛下有旨,命張瑄張大人暫代本軍郎將之職,所屬羽林衛皆聽命於張大人。」賈永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爾等即刻拜見張大人」 校尉張勝寬狐疑地掃了張瑄一眼,張瑄的名頭他當然是如雷貫耳,可張瑄這個東宮輔臣之首,突然跑到這裡來接管軍權,豈不是奇哉怪也。 兵曹黎南和周旭初也面面相覷,一時間呆在了那裡。 張瑄乾咳一聲,李靜忠尖聲呼道,「爾等還不拜見張大人?」 張勝寬心裡一凜,拱手拜了下去,「校尉張勝寬,拜見張大人」 「兵曹黎南(周旭初)拜見張大人」 三人行禮畢,便狐疑地望著站在一側的賈永。 張瑄隨意擺了擺手,「賈郎將,本官暫且借兵權一用。爾且回府去待職,等候陛下旨意。」 賈永恨恨一跺腳,再無一言,陰沉著臉,轉身大步流星而去。 張瑄向蕭十三郎使了一個眼色。 蕭十三郎會心而去,不多時,就隱隱傳進賈永的憤怒斥責聲。張勝寬三人心頭咯登一下,心道郎將大人怎麼說免就被免了,難道他犯了什麼王法不成?要不然,不但被罷官還被抓了? 其實張瑄並不是真正要抓了賈永。他命幾個侍衛將賈永暫時拘禁在玉真觀外一處房舍中晝夜監管,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 他擔心這賈永在這支軍隊中的影響力甚大,如果不把賈永控制起來,所謂的兵權在握,終歸是一句虛話,還會增添很多不確定的因素。 張瑄做事向來謹慎思慮周全,哪怕只是一線可能,他也絕不會冒險。畢竟,他現在正在做的事情,關乎身家性命,關於將來的前途,怎麼敢有一絲不謹慎 校場之上,500羽林衛整裝待發。 「張校尉,黎兵曹、周兵曹,本官奉陛下之命暫代郎將之職……」張瑄清冷的目光投射在三個低級軍官的身上,三人趕緊躬身喊喏。 「本官聖命在身,不能耽擱。張校尉,汝與黎兵曹領軍400開進玉真觀,枕戈待旦,戒備森嚴,務必要保護貴妃娘娘和玉真殿下周全——若是貴妃娘娘和玉真殿下有任何閃失,不僅爾等項上人頭不保,閤家老小也必受株連。」 「末將聽命。」張勝寬不敢怠慢,趕緊領命。 「周兵曹,汝率100羽林衛隨本官一起行動。好了,事不宜遲,立即召集全軍,各自行動去吧。」 「本王與諸位戮力同心,將來事成之後,諸位都是本王的肱骨之臣。本王今日立誓,只要諸位不負本王,本王必不負諸位」李琬朗聲而高呼。 廳上眾人卻都臉色慘白,沉默不語。 御史大夫一言之失就橫遭斷頭之吻,血淋淋的場面猶在腳下,何人還敢站出來反對不從?既然李琬連朝廷命官說誅殺就誅殺了,由此可見他起兵逼宮的決心早已不可動搖。 「背棄殿下者,馮韜便是榜樣」羽林衛大將軍霍青殺氣騰騰地手持寶劍厲聲喝道。 這時,一個黑衣人匆匆奔入,伏在李琬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李琬聞言色變,面目立即變得極其猙獰可怖。 天唐 第115章兵臨宮門 第115章兵臨宮門 第115章兵臨宮門 李琬的臉色突然變得如此猙獰可怖,在場眾人都畏懼異常,屁也不敢放一個。 從李琬的身上,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這些皇子女似乎看到了父皇李隆基當年的影子,霸道、專權、冷酷、狠辣,當機立斷,從不拖泥帶水。 李琬慢慢抬起頭來,突然輕輕笑了,只是那笑容非常冰冷。 「諸位,我們的起事要提前發動了。」 李琬陰森的聲音在廳中迴盪著,李琦心裡哆嗦了一下,垂下頭去,緊緊攥著拳頭,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事不宜遲,今日午時準時發動。」 李琬冷冷一笑,厲聲道,「霍青」 「末將在。」霍青早已準備好了,諾然應聲,躬身施禮,等待李琬發號施令。 在這些人當中,或許霍青才算是李琬真正鐵桿的心腹力量。李琦和咸宜公主都覺得有些迷惑,霍青執掌羽林衛,向來是皇帝的親信,到底是什麼時候投入李琬門下的,而且還這麼死心塌地……由此可見李琬的手段。 「霍青,汝即刻派兵封鎖長安城各城門,城門封閉,官商百姓人等,一概不許出入。若有不從者,殺無赦」 「同時,汝自帶2000羽林衛控制皇城、宮城,玄武門以北,皆要封鎖起來。皇城內所有官衙部署,即刻封門,滿朝文武大臣集聚大明宮,會商擁立本王為儲君的大事。」 「無論皇室、朝臣,無論官階高低,凡有不從本王號令者,殺無赦」 「是,末將得令。」霍青慨然回道,然後持劍雄赳赳氣昂昂而去。 「盛王弟,爾等就趕去大明宮吧,幫本王勸說一下那些冥頑不靈的東西,本王此番不成功則成仁,任何擋住本王前進腳步者,殺無赦」 李琬一連說了幾個冷森森的「殺無赦」,盛王李琦心神戰慄,起身哆嗦著手顫聲道,「是,臣弟遵命。」 李琦等人倉皇而去。 李琬扭頭來望著裴敦復和薛德旺等人,淡然擺手道,「裴大人,本王有一事相求。」 裴敦復趕緊拱手恭聲道,「請殿下吩咐,臣莫敢不從。」 李琬滿意地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頸,微微一笑,「裴大人,煩勞你帶500羽林衛把楊國忠府上給本王給包圍了,不要放過一個活捉楊國忠,本王還有大用。」 「是。」裴敦復猶豫了一下,又問道,「殿下,其他楊氏諸人又該如何?」 「長安城本王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一隻螞蟻都休想逃得出去。楊家這些人,除楊國忠一人之外,皆不可慮,暫且不必理會。」李琬嘴角浮起一抹自信陰冷的笑容,「本王處置這些楊家走狗,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一般。」 「高帥,汝等隨本王提兵6000,從東市而入,將興慶宮團團包圍起來。打出旗號,本王要誅奸佞、清君側、廢太子。」 高仙芝心神一顫,躬身回道,「喏。末將遵命。」 「高帥乃是天下將帥奇才,本王日後登基御極,依賴高帥之處甚多。你我君臣同心,何愁天下不盡在掌握」李琬輕輕拍了拍高仙芝的肩膀,「諸位,隨本王行動」 …… …… 長安城裡寒風呼嘯,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兵變了。榮王反了。大唐要變天了。 百姓、商賈和官僚奔走相告,皆躲避在家中不敢外出,生怕成為城門失火而被殃及的無辜池魚。 霍青標下的羽林衛如虎狼一般在長安城裡豕突狼奔,清掃著一切反對榮王李琬的各種障礙,長安城各大城門緊閉,這座千年繁盛帝都終於揭開喧囂的外衣而露出其血腥冷酷的一面。 而城外卻風平浪靜,一切如舊。 玉真觀外通往驪山的官道上,一百羽林衛騎兵和一百宮禁宿衛列陣兩旁,弓馬齊備,刀劍閃光,整裝待發。 楊玉環、玉真公主等人緩緩而出,而相送者無非就是張瑄。 隨是正午時分,但天空之上陰霾密佈,天地間一片昏暗。只是刮了一個上午的寒風,漸漸止歇了下來。 楊玉環有些擔憂地望著張瑄,腹中有千言萬語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而當著眾人之面,她又不得不拿捏著貴妃娘娘高高在上的架子和矜持,只能眉目傳情表達著自己內心的焦灼不安。 玉真公主歎了口氣,向前路張望了一會,又回眸凝視著長安城郭的方向,輕輕道,「子瞻,長安城門緊閉了……或許,榮王已經開始行動。汝速去速回,皇帝和太子的安危,皆在汝之掌握之中……」 張瑄亦是回頭凝望著長安城的方向,淡然一笑,「請殿下放心,張瑄一定竭盡全力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張瑄不在,還請殿下率眾緊閉觀門,嚴陣以待。如若——」 張瑄的話還沒有說完,玉真就有些憤憤不平地揮手道,「本宮諒那榮王還不敢來本宮這裡撒野他要來逼迫於本宮,本宮必寧可玉碎不保瓦全」 張瑄聞言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卻沒有再說什麼。 一個麗影匆忙而至,穿過眾人的身影向張瑄撲來,溫柔的聲音裡帶著些許的抖顫:「夫君」 「穎兒」張瑄本想張開雙臂與崔穎來一個擁抱別,怎奈這身上的甲冑太過沉重,活動起來不太利便。 …… …… 張瑄告別眾人,翻身上馬,他的身側便是輕飄飄跨在白馬上的蕭十三郎。張瑄本來想將蕭十三郎留在玉真觀,保護眾人,但轉念又一想,自己這番行動需要蕭十三郎處更多,權衡利弊,他還是決定讓十三郎跟隨自己。 而玉真本來也給張瑄準備了一輛馬車,可張瑄念及亂世將至,自己如果不能適應這種縱馬奔騎的生活,將來終有不妥,便咬牙拒絕了玉真的好意,堅持騎馬。 既然李靜忠這個文弱的太監都能縱馬而行,張瑄也就沒什麼不可以的。 「諸位,出發」張瑄在馬上高舉寶劍,遙向前指。 「諾」 一百殺氣騰騰的羽林衛和一百彪悍的宮禁宿衛慨然領命,發出震天怒吼,紛紛一夾馬腹,縱馬向前馳去,揚起一溜漫卷的煙塵。 張瑄默然回頭再次凝望著黑漆漆的長安城城郭陰影,心頭微微有些感慨。局勢發展到這個時候,已經漸漸超出了他這個穿越者的掌控,他所能做的,就是隨機應變在亂局中保全自己,盡量推動時局向有利於自己的方向發展。 此時此刻,他有些擔心在城中的楊三姐母子。但事出突兀,他來不及將楊三姐母子帶出城來,只能默默祈願她們一切安好。 「兄弟,走吧。」蕭十三郎輕輕一笑,「不要擔心,有哥哥在你身邊……最不濟,哥哥保護你們離開這長安,隱遁山林,等待時機再起,也是可行的。」 張瑄向蕭十三郎輕輕一笑,嘴角浮起一抹剛毅的笑容。 他揮了揮寶劍,猛然一夾馬腹,胯下馬便如離弦之箭一樣飛馳了去。 蕭十三郎一怔,搖搖頭也追了上去。他覺得有些意外,自家這兄弟本是一介文弱書生,但接觸兵戈行伍沒有兩天,身上卻開始滋生瀰漫著一種肅殺冷厲之氣。 這個時候,皇城內所有部署司寺坊等諸多官衙已經全部被霍青手下的羽林衛控制封閉,而滿朝文武大臣,除了榮王一黨之外,都被羽林衛「驅趕」了大明宮正殿,圈禁起來,接受盛王李琦的「教導」,要求他們集體上書,要求皇帝廢太子、誅奸佞、清君側,改立榮王為儲君。 而榮王李琬則與高仙芝親自率數千羽林衛開進興慶宮外圍,在最短的時間裡將皇帝所居的興慶宮團團包圍起來。不過,並沒有攻擊宮門。 興慶宮雖然宮牆高深,但如果數千軍馬奮力攻殺,也沒法堅守。況且宮內只有千餘宮禁宿衛供皇帝驅策,想要抵抗也抵抗不住。 興慶宮正門前的廣場上,黑壓壓的羽林衛持槍肅立,鴉雀無聲。 榮王李琬換上了一身嶄新的王服,頭戴紫金冠,手持流金鞭,意氣風發地跨在馬上,遙望著那興慶宮層層疊疊的米黃色飛簷。 「高帥,本王的信函可曾傳進宮去?」李琬回頭淡然一笑道。 「臣已經命人飛箭射進宮去,想來陛下已經收悉。」高仙芝恭謹壓低聲音道。 李琬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麼,突然裴敦復縱馬而至,喘息著急急道,「殿下,臣有辱使命,實在是羞愧之極」 李琬眉頭一皺,「如何?」 「殿下,臣率人圍攻楊府,怎奈楊府已經空無一人。據說,楊國忠已經聚集一干家奴護院數百人帶著家眷提前退入了興慶宮……」裴敦復苦笑著回復道。 李琬訝然一笑,「哦?竟然有這等事?也罷,裴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楊國忠躲進這興慶宮裡,本王正好一起甕中捉鱉,還能怕他飛上天去不成?」 李琬正說著,突然聽身後的羽林衛士卒隊伍發出一陣不小的喧嘩,眉頭一簇,卻聽身旁的高仙芝揚手壓低聲音道,「殿下,陛下登上了宮門樓。」 李琬猛然抬頭,只見李隆基龍袍在身,高站在宮門樓上,迎風而立。身旁站立著太子李亨和楊國忠,以及高力士。 相隔並不算遠,李琬甚至能清晰地辨認出李隆基臉上那蒼老而又憤怒扭曲的面部表情。 天唐 第116章各懷鬼胎、離心離德 第116章各懷鬼胎、離心離德 第116章各懷鬼胎、離心離德 李氏皇族向來有兵變的「習俗」。 李淵靠造反起家,太宗李世民一手導演了玄武門之變,射殺兄弟才登上皇位。而李隆基本人,更是親自運作了兩次兵變,並從中成為最大的獲益者。 李隆基做夢也沒有想到,同樣的兵變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如今,他是皇帝,卻也是一個被脅迫和逼宮者。 想來這個兒子,其心狠手辣不亞於他當年。 既然他提兵控制長安城並兵臨興慶宮之下,不達目的怎肯罷休? 李隆基心裡非常清楚,李琬提出的誅殺楊國忠和廢黜太子李亨,不過是一個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逼自己退位,好讓他名正言順地登臨君位。 李隆基從得到消息,到倉促應對,反應不可謂不快,但他沒有想到,李琬的行動比他更快。或者說,這個兒子的手段比他更狠,當然這也昭示著皇帝的垂垂老矣,不管他承認還是不承認,在權謀心智上他都漸漸呈現出相應的頹勢。 李隆基就這樣站在宮門樓上,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宮前黑壓壓的羽林衛軍馬,以及那縱馬站在隊伍前面的榮王李琬。 他心裡當然憤怒無比,但到了此刻,他的心神反倒是漸漸平靜下來。 只有他身邊的太子李亨,臉色慘白,肩頭微微有些輕顫。如果不是怕皇帝答應李琬的斜坡,當場廢除了他,他也沒有膽量跟隨著上來;而楊國忠,心裡更是惶急。 他在李琬發動前探知了消息,也不愧是一代梟雄,在知曉退出城外無望之後,立即當機立斷,糾集數百家丁護衛保護著一家內眷倉皇遁入了皇帝所居的興慶宮。此時此刻,對於楊國忠來說,這長安城裡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興慶宮了。 李隆基怒視著宮前的李琬,突然揚手拼盡渾身氣力斥責道,「李琬,汝帶兵逼宮,無父無君,罪該萬死」 「爾等羽林衛,若放下兵器,助朕擒拿榮王逆賊一黨,朕不僅恕爾等謀逆從賊之罪,還重重有賞。」 李隆基旋即又扯著嗓子面向羽林衛士卒喊道。 李琬漠然冷笑,無動於衷。 他既然起兵,就有絕對的把握。這羽林衛數千兵馬掌握在他手裡並非一日,都到了這個份上,如果僅憑皇帝一句話就將大好的局面瓦解,李琬不如去找塊豆腐自己一頭撞死算了。 數千羽林衛默然不語。 說實話,並非所有羽林衛士卒都心向榮王,都心甘情願地從賊謀逆。只是羽林衛中的中上層軍官幾乎都被霍青控制在手裡,作為普通士卒他們只能遵從軍令。有任何風吹草動,怕也會被當即格殺清除。 皇子向皇帝逼宮,兒子向父親討權——這在很多士卒眼裡,謀逆的罪惡感其實是大大減輕的。 「李琬,孽障狗賊朕要將汝凌遲處死」 李隆基蒼老的聲音在宮門前久久迴盪著,卻突然引發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兒臣榮王李琬,見過父皇。」 李琬縱馬上前,馬鞭揮舞,聲音清朗平靜,「當今朝廷,奸佞當道,太子無能。兒臣率這羽林衛八千兒郎,懇請父皇誅奸佞、清君側、廢太子,以正朝綱。」 「誅奸佞、清君側、廢太子、正朝綱」 數千羽林衛振臂呼應,齊聲怒吼,聲若震天。 宮門樓上的太子李亨和楊國忠臉色驟然一變,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李隆基臉上抽搐了一下,回頭來掃了楊國忠和李亨一眼。 楊國忠暗叫不妙,這老皇帝在李琬的脅迫下已經產生了棄卒保車的心思,起了殺機 楊國忠立即上前一步,躬身壓低聲音道,「陛下,臣以為,逆賊逼宮,勢不可擋,不若讓臣和太子糾集部眾和宮禁宿衛,從興慶宮後門殺出一條血路,拚死衝破延興門,退出長安城,以保周全。」 「只要陛下登高一呼,天下藩鎮勤王而至,滅殺叛逆一黨,又何足道哉?」 李亨也上前小聲道,「楊相所言極是,父皇,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李隆基冷冷一笑,沒有回應。 李亨和楊國忠失望地後退了一步,慢慢向宮門樓下退卻,只留下李隆基和高力士二人,在幾個瑟瑟發抖的太監宮女簇擁下,與宮門下的李琬數千羽林衛兵馬相持。 「取箭來」李琬振腕一呼。 身後士卒趕緊送上弓箭。 李琬將早已寫好的書函綁在弓箭上,然後搭弓引箭,瞄準皇帝身旁的宮門樓旗幟射去。 「陛下當心」高力士陡然色變,一個箭步擋在了皇帝跟前。 嗖 一聲脆響,李琬射出的飛箭正中宮門樓的旗桿,一封書函顫巍巍地搖曳在寒風中。 「取過來。」李隆基聲音嘶啞,緩緩坐在了宮門樓上。 他倒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如果李琬真要帶兵殺進宮來,早就做了,就不會陳兵宮外形成逼宮之勢。他很瞭解自己這個兒子,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走上那最後一步——如果能逼迫自己主動退位,對於李琬來說,那是最理想的結果。 高力士取過信函,遞了過去。 李隆基接過掃了一眼,臉色大變,肩頭抖顫,眸光中頓時起了無盡的殺意和瘋狂。 李琬沒有要他退位,只是要挾他立即將梅妃平平安安地放出宮來。如若不然,他會率兵殺進宮去。或者,派兵出城,將玉真觀的楊貴妃擒拿而來,當著皇帝的面斬殺。 李隆基憤怒地將信函撕碎,順手一揚,漫天紙屑便沸沸揚揚飄蕩而起,情景煞是詭異。 李琬無動於衷,他料定李隆基不敢不從。話說回來了,如果得到李隆基突然要將梅妃賜死的消息,他也不會提前一日行動。 「殿下,我等何不攻進興慶宮……」高仙芝湊上前去輕輕道。 李琬搖了搖頭,「不可。本王會給父皇兩日的時間,相信,有這兩日的時間,父皇會安排好一切……本王此舉是清君側而非弒君弒父,爾等需要銘記在心」 「本王暫且回府等候,轉告盛王李琦,那群朝臣如若再不行文納諫,擁立本王為儲君,本王便不講情面了。最遲明日一早……這是本王給出的最後期限。」 李琬回頭冷冷掃了宮門樓上的李隆基幾人,調轉馬頭從容離去。 「大家……」高力士顫巍巍地躬身道。 「放梅妃出宮。但只梅妃一人,梅妃身邊46個奴才,全部斬殺,裝在匣裡,一併送出去」李隆基陰慘慘地說著,憤然起身,卻忍不住打了一個趔趄。要不是身旁的太監眼疾手快,沒準就要倒在地上。 被太監攙扶著,李隆基翹腳向皇城外凝望而去,心裡暗暗祈禱祖先靈佑:但願張瑄諸事順利,及時趕回來,拯朕於危難之中 而在城門樓之下,李隆基卻不知,太子李亨與楊國忠卻開始與他離心離德了。 李亨和楊國忠心裡明白,一旦李琬叛軍衝進興慶宮,皇帝或許不會有危險,但他們兩人必死無疑。 「殿下,看這局勢,皇帝有拋棄我們的心思了。」楊國忠冷笑著壓低聲音道,「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成為別人案板上的肉」 「楊相,可有後路可走?」李亨也惶急地左右四顧,見無人跟隨,才輕輕道。 「太子,不如我們糾集宮禁宿衛和國忠的家奴,湊起來也有一千五百多人,我們由後門突然殺出,直衝延興門。以國忠看來,延興門矮小難守易攻,只要我等衝出長安,必能保全身家性命」 「可父皇……」 「皇帝會隨時放棄你這個太子……」楊國忠冷笑道,「殿下,不若我們賭一賭,拚死殺出一條血路。我們衝出長安,殺向劍南,臣當擁立太子為帝,日後積蓄力量,再號召天下藩鎮,殺回長安,誅滅榮王逆賊」 「好本宮這一回也豁出去了……楊相,吾等何時行動……」 楊國忠陰沉著臉抬頭向宮門樓上掃了一眼,冷冷一笑,「殿下,入夜時分,請糾集東宮侍從,聽國忠信號」 驪山腳下駐紮著一支軍隊。非羽林衛,而是南衙禁軍十二衛中的金吾衛一部,5000人,其實等同於宮禁宿衛,主要任務是守衛驪山華清宮。因為皇帝這些年,每年都要在華清宮呆上幾個月,所以驪山週遭也是重兵防衛之地。 酉時時分,張瑄率一百羽林衛和一百宮禁宿衛來到驪山腳下,距離金吾衛軍營大概不足一里遠。 金吾衛軍營繞山腳而布,大將軍府則位於山腳下通往山中華清宮的官道左側,雖不是京城衙署,卻也高大巍峨氣象萬千。 200軍士紀律嚴明地下馬列隊在官道之側,張瑄跨在馬上凝望著燈火點點的金吾衛大將軍府默然良久,一言不發。 李靜忠上前幾步,在馬下恭謹小聲道,「大人,時間緊急,何不直入何金良的大將軍府,宣佈陛下密旨,然後率這5000大軍返回長安……」 張瑄淡然搖頭,「何金良不比賈永,此人位高權重,整軍七年,宿衛此處,吾等只有陛下密旨而無調兵詔書,怕何金良不聽召喚。」 李靜忠猶豫了一下,卻是不敢再言,默然退下。 蕭十三郎催馬上前伏在張瑄耳邊小聲道,「兄弟,為兄隨你走一遭。若是這廝不聽傳召,也不需跟他客氣……」 張瑄苦笑一聲,輕輕道,「兄長,這金吾衛5000大軍可不比玉真觀外羽林衛那區區500人可比……何金良乃是正三品大將軍,深受陛下器重,在軍中威信極高……吾等就算是用了強制手段,也調不動他屬下的這5000軍馬」 天唐 第117章挾持了哥舒翰 第117章挾持了哥舒翰 第117章挾持了哥舒翰 蕭十三郎歎息一聲,對於這些事情,他確實不怎麼精通。他可以使用高來高去的手段,孤身闖入大將軍府,將那何金良刺死或者活捉,並從容而退,這沒有問題。但如何調動何金良屬下的大軍,卻不是他這個俠客所能辦到的。 張瑄沉吟良久。 突然翻身下馬,轉過身來,向著他身後的一干宮禁宿衛深施一禮。 護衛在他身後的軍卒嚇了一跳,趕緊躲避不迭。 一個身材魁梧的高大身影輕輕一歎,慢慢走出隊列來,凝視著張瑄淡然道,「張大夫」 「哥帥此番必須要勞動哥帥隨下官走一遭了。」張瑄聲音一緊,「榮王李琬已然在長安發動兵變,控制長安羽林衛8000兵馬起兵謀逆逼宮……事急從權,還望哥帥配合下官演完這場戲」 哥舒翰慨然一歎,拱了拱手,卻不多言,默許了張瑄的提議。 太監李靜忠一旁看了,不由大吃一驚,此人是河西節度使哥舒翰大名鼎鼎的河西藩帥哥舒翰竟然改扮為普通宿衛軍卒,相隨在隊伍中,無一人知曉。 這……李靜忠心裡哆嗦了一下,心道:莫非這也是皇帝的安排? 後來李靜忠才知道,這哥舒翰竟然是張瑄派人暗中從哥舒翰在城外的莊園中「劫持」而來,目的就是為了賺取這駐紮在驪山腳下的金吾衛大將軍何金良標下的軍隊。 哥舒翰厭倦了城中官僚貴族迎來送往的飲宴生活,因暫時沒有皇帝敕令,不能離開長安歸任,只好暗中避到了城外的莊園中。他正在莊園中自斟自飲,卻被蕭十三郎手持皇帝金牌給「挾持」了來。 何金良早年乃是哥舒翰帳下的校尉,能有今天,離不開哥舒翰的提拔。而其標下的這支軍馬,昔日也是哥舒翰麾下的精兵,曾參與石堡城之戰。哥舒翰在這支軍隊中的威望,可謂無人可比。 「李公公,隨本官和哥帥進金吾衛大將軍府。」張瑄翻身上馬,招了招手。 哥舒翰默然片刻,也縱身上馬,與張瑄並肩馳去。 蕭十三郎和李靜忠急率數十宮禁宿衛緊隨其後。 「今日冒犯哥帥虎威,實在是迫不得已……失禮之處,還請哥帥見諒一二。待平息叛逆之後,張瑄願向哥帥負荊請罪」 哥舒翰為人深謀遠慮,亦忠於皇室。這是他一路相隨張瑄而來的關鍵因素。他倒是想要看看,這位年輕的後起之秀到底想要做什麼、怎麼做。 「哥某其實並沒有放在心上……」哥舒翰突然向後瞥了身後縱馬而來的蕭十三郎一眼,又淡然一笑道,「張大夫身邊這位義士劍術超群,實乃人間罕見,若是能隨本帥前往軍中效力,本帥敢擔保,不出三年,必封侯拜將」 「我家兄長無意功名,倒是讓哥帥錯愛了。」張瑄心裡一笑:這個時候,這哥舒翰竟然還忘不了在我身邊挖牆腳。 「哦,那真是哥某生平一大憾事。蕭義士如此本事,卻要在民間虛度,不能為朝廷所用,實在是可惜了」 「張大夫,其實汝多此一舉了。哥某非常瞭解何金良,此人忠勇雙全,一向忠誠於陛下。張大人既然手持陛下密旨、金牌,當此陛下危難之際,何金良必率大軍開拔,進駐長安救駕」 哥舒翰淡然道。 張瑄沉默了片刻,才歎息了一聲,「哥帥,如若那何金良真的靠得住,陛下何不對下官明言,且直接下一道詔書給何金良,命其出兵?或者,不需下官出面,派人將一道密旨直接送達,何金良必起兵討賊,又何必讓下官多此一舉?」 「陛下沒有明言,只是再三囑咐下官要通權達變。」 「汝是說何金良亦是榮王一黨?」哥舒翰一怔,旋即笑了笑搖搖頭,「斷無可能。何金良乃是本帥一手提拔,此人忠肝義膽,絕絕不會背叛陛下,行這種謀逆大事。」 「哥帥,羽林衛大將軍霍青,也一向為陛下倚重,但結果如何?卻是榮王府中的一條最忠誠的走狗如果不是霍青反叛,榮王焉能起事?」張瑄反問道。 哥舒翰眉頭一皺,目光微微有些閃爍。 「知人知面不知心。何金良調任金吾衛大將軍,已多年矣。人心善變,何金良早已投向榮王,也未可知。」張瑄輕輕說著,停下馬來凝望著哥舒翰堅毅道,「陛下懷疑,下官亦懷疑。此去,不論何金良有無從賊,他的兵權都要削去,標下這5000軍馬要由下官和哥帥來親自指揮,以防不測。」 「事有輕重緩急……如若那何金良不識時務,殺無赦。」張瑄猛然揮揮手。淡淡的夜幕下,他神情凝重,容顏上儘管帶著一絲明顯的疲倦,但嘴角上翹勾勒出一抹堅毅的弧度。 張瑄的聲音很柔和卻也很冷厲。哥舒翰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戎馬生涯數十年,久經沙場,可謂是心如鐵石氣勢如虹。石堡城之戰更是殺人如麻,鑄就了赫赫聲威。 但眼前這位貌似文弱的官場少年郎,言行舉止間所透露出的狠辣果決,卻絲毫不亞於他這位軍中統帥,帶給他一種別樣的錯覺。 三品的大將軍,這小子竟然說殺就要殺了。難怪人皆傳說這小子膽大包天…… 哥舒翰沉默下來。就在一行人即將靠近金吾衛軍營的時節,哥舒翰突然輕輕道,「張大夫智勇雙全、膽識過人、手段不凡,若是棄文從軍,將來的成就必不可小覷。此事過後,本帥必向陛下保奏,邀張大夫軍中效力」 張瑄一怔,旋即笑了笑,默然不語。 不需哥舒翰說,他如今兵權在握,感覺確實不錯。由此,他的心態也漸漸有了些許的變化。亂世將至,或許脫離朝廷上的爭權奪利和蠅營狗苟,掌握培植屬於自己的力量更加有說服力。 夜幕低垂,但興慶宮外卻是火光沖天。 火光掩映之中,梅妃穿著一身普通的宮女服飾,跌跌撞撞地走出宮門,臉色煞白。 李琬見狀,從馬上一躍而下,正要上前,卻立即止住了腳步,向身後安排好的兩個侍女使了一個眼色。 那兩個侍女趕緊奔上前去扶住了梅妃,然後急急而回。 高力士伏在宮門樓上,眼睜睜地望著梅妃被李琬救回,眸光變得非常複雜。 他驀然揮了揮手,十數名宮禁宿衛突然揚手而下,十餘個包袱被扔在宮前,發出噗噗的聲響。 李琬緊緊的擁抱了一下梅妃,吩咐下人趕緊將梅妃帶回府上,然後派人去查看那些包袱。 檢查包袱的軍卒打開一看,立即發出一聲驚叫。 李琬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已經遠遠瞥見,在那包袱裡包著的是一顆顆血淋淋爛乎乎的人頭。毫無疑問,這是他安置在梅妃身邊的那些心腹人了。 李琬兵臨宮牆,李隆基不敢不放梅妃。但他同時用這種殘忍的方式,來向李琬宣洩他內心深處的巨大憤怒。 李琬抬頭凝視宮門樓上,冷冷一笑,卻突然向身後傳令道:「擊鼓,喊號」 咚咚咚 震天的鼓聲驟然響起,而緊接著的是一聲聲整齊嘹亮而殺氣騰騰的軍號:誅奸佞、廢太子、清君側……誅奸佞、廢太子、清君側 興慶宮內一片淒淒慘慘慼慼。而這直衝雲霄的鼓聲和軍號,足以讓宮內為數不多的宮禁宿衛心驚膽戰,有不少太監宮女都被嚇癱在宮道上。 驪山,金吾衛大將軍府門外。 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緩步而來,身後跟隨著渾身甲冑的十數名宮禁宿衛,張瑄和蕭十三郎以及太監李靜忠都混在其中。 這當然是哥舒翰。哥舒翰雖然穿著普通的便袍,但多年領軍征戰上位者的氣勢和殺氣騰騰而出,那氣度不是誰都能裝出來的。 兩排守門士卒厲聲喝道,「大將軍府衙重地,來者止步」 哥舒翰淡然一笑,向兩排軍卒掃了一眼,沉聲道,「本帥哥舒翰,要見何大將軍」 兩排軍卒嚇了一跳。誰?哥舒翰?天哪,河西節度使哥帥怎會來此? 哥舒翰的名頭之大,大唐軍卒何人不知何人不曉,這可是大唐軍隊中軍神一般的存在。況且這支軍馬昔日也曾在哥舒翰帳下效力,有一些老卒還是識得哥舒翰的。 一個頭目模樣的軍卒走過來仔細打量著哥舒翰,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果然是哥帥駕到,小的封二拜見哥帥」 「請起。去通稟何金良,就說本帥有要事求見。」哥舒翰一向愛兵如子,見這老卒分明是昔日標下軍士,不由俯身浮起了這人。 軍卒速速進內稟報。不多時,金吾衛大將軍何金良就帶著一干侍衛前呼後擁地出府衙,見果然是哥舒翰,不由哈哈大笑迎上前來,「哥帥,竟然真是哥帥到此」 「哥帥,末將何金良拜見。」何金良躬身為禮。 哥舒翰也哈哈笑著,與何金良親熱地打著招呼。 而張瑄冷眼旁觀之下,分明從何金良一閃而逝的眸光中捕捉到了一絲異樣。他心頭一凜,知道自己所猜測的基本大差不差,趕緊向蕭十三郎使了一個眼色,暗示他做好動手的準備。 天唐 第118章拿下金吾衛大將軍 第118章拿下金吾衛大將軍 第118章拿下金吾衛大將軍 何金良與哥舒翰親親熱熱地並肩一起走進了金吾衛大將軍府的正廳,分賓主坐定,上茶。張瑄、李靜忠和蕭十三郎作為隨從一起而入,悄然站在了哥舒翰的身後。 進廳的時候,張瑄掃了一眼廳堂上懸掛在正中的皇帝的御賜親筆牌匾,上書「忠正威猛」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據說這個牌匾是有來歷的。當初何金良因軍功調任京師,先是任羽林衛中郎將,宮禁宿衛。後在某次皇帝出宮微服私訪在滑縣遭遇刺客行刺時,其人奮不顧身衝在前面,替皇帝擋了一劍。由此,何金良一飛沖天,連升數級,被皇帝破格擢升為金吾衛大將軍、封忠正侯,且賜予親筆牌匾。 無論是羽林衛大將軍霍青,還是金吾衛大將軍何金良,這都系皇帝在軍中的絕對心腹。要知道,羽林衛和南衙禁軍中的包括金吾衛在內的兩衛兵馬拱衛京師,重要性可想而知,其將領一向是皇帝親自薦拔。 然而,霍青卻投入榮王門下,等於是背叛了皇帝。這讓皇帝憤怒震驚,同時也是悚然出了一身冷汗。霍青的背叛,讓皇帝的信心發生了劇烈的動搖,他心裡其實也不敢保證駐紮在驪山的金吾衛大將軍何金良是否也走上了霍青的老路。 因此,在宮中,李隆基並沒有直接給予張瑄調動金吾衛軍馬的詔書,而是給了張瑄一道密旨,讓之「便宜行動」。 然而,李隆基要想反擊李琬,能指望的也就是金吾衛這5000軍馬,以及駐紮在藍田的藍田南衙禁軍武威衛守捉使楊漣的2000兵馬。華州倒是駐紮有萬餘兵馬,但鞭長莫及,等張瑄帶人過去調動軍馬,再返回長安,怕是長安城裡早就變了天了。 楊漣是楊家的族人,嚴格說起來,是楊貴妃的族侄。張瑄早就派人快馬加鞭持楊貴妃的親筆密函抄小路趕去藍田,估計用不了多久,楊漣就會提兵而至。 沒有問題。 保護當今皇帝就是保護楊貴妃,保住楊貴妃就是保住了楊家全族的身家富貴。這個道理非常直白、非常簡單,由不得楊漣有任何怠慢。 有問題的就是這何金良。如果何金良真的成了榮王心腹,這5000兵馬調不動,長安城裡的李隆基就徹底完蛋。 張瑄對此心知肚明。 因此,無論如何他都要將何金良拿下,盡快率這5000軍馬與楊漣的2000武威衛匯合,合兵一處,殺回長安救駕勤王。 可讓他最擔心的問題還是發生了。從見到何金良的第一眼起,張瑄就感覺不妙。 原因很簡單。何金良雖然對哥舒翰的態度非常恭謹友好熱情,但眼眸中若隱若現的警惕和殺機,卻瞞不住他這個有心人。 何金良是榮王一黨,毫無疑問了。這就可以理解,榮王為什麼會這麼肆無忌憚了。城中守軍盡在其掌握之中,城外距離長安最近的兵馬也在他的控制中,他還有什麼好懼怕的? 皇帝肯禪讓退位便罷,非要給臉不要臉——以李琬的心狠手辣剛毅果決性情來看,為了皇位弒父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張瑄到現在也非常想不通,這一向不顯山露水的榮王李琬,怎麼會暗中培植起了這麼龐大的力量,竟然連皇帝的軍中心腹都籠絡了過去,簡直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哥帥何以至此?」何金良端起茶杯來向哥舒翰邀飲道,「請哥帥用茶」 哥舒翰哈哈一笑,「本帥這一次來京述職面聖,奉陛下聖諭,過了上元節才離京赴任。本帥今日出行遊玩,突然想起老弟在這驪山金吾衛,便過來一敘舊情,倒是叨擾老弟了。」 「哥帥說的哪裡話來。哥帥對何某有提攜之恩……哥帥返京,何某本當進京拜望才是,只是職責所在,不敢一刻擅離職守,還請哥帥原諒則個」何金良也大聲笑著。 兩人笑著說著一些閒話,張瑄站在一旁卻是感覺心焦氣躁,始終拿不定主意。 …… …… 這何金良也是老奸巨猾之徒,哥舒翰突然到訪,想必已經令他起了疑心。想要將他誆出大將軍府將之拿下,看來已經不太可能。但……在這大將軍府中動手? 萬一失敗,恐怕他們這些人包括哥舒翰在內,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張瑄悄然側首向蕭十三郎望去。 蕭十三郎微微一笑,輕輕點頭,示意他隨時可以動手。 張瑄卻向位列於何金良身後的十餘名軍曹士卒以及那廳口處嚴陣以待的諸多士卒掃了一眼,暗暗咬了咬牙,攥緊了拳頭。 太監李靜忠緩緩走出去,往廳中一站。 何金良冷冷地居高臨下地望著李靜忠,出人意料地沒有斥責發怒,似是早有預料。 「何大將軍,陛下有旨——」李靜忠一把扯去身上的侍衛服色,露出其間的太監公服。 李靜忠的話剛說了半截,就猛然聽何金良拍案怒斥道,「爾是何方狂徒,竟敢冒充宮禁、來本大將軍府衙中行那招搖撞騙之事來人」 他的話音一落,他身後那十數名軍士立即包圍過來,將李靜忠以及哥舒翰諸人團團圍住。而廳口也瞬間湧進一批刀斧手來,顯然是事先埋伏好的。 何金良霍然站起,衝著哥舒翰冷笑道,「既然哥帥來意不善,那就莫怪本將翻臉無情了。」 哥舒翰大怒,也起身手指著何金良怒斥道,「陛下密旨到此——何金良,爾敢不尊皇命,想要謀反不成?」 何金良冷笑,「陛下聖旨何在?哥帥切莫信口雌黃,當本將是三歲孩兒嗎?」 張瑄慢慢上前一步,凝視著何金良淡然道,「何大將軍,榮王李琬謀逆,某今日與哥帥奉陛下密旨金牌,緊急調金吾衛5000兵馬進京勤王救駕陛下密旨在此,爾敢不從,必是誅滅九族的大罪,還望大將軍三思而後行」 何金良擺了擺手,滿廳軍卒漸漸包圍過來,他仰首放聲狂笑,旋即冷視著張瑄斥道,「爾一個小小宿衛,竟然在本大將軍面前出言不遜,污蔑榮王殿下,其罪當誅。來人,將這廝給某拿下,推出去砍了」 張瑄也冷冷一笑,幾把也扯去外面的侍衛服色,露出裡面的官袍來,慨然道,「何金良,本官乃太子左贊善大夫、太子親勳翊衛羽林郎將張瑄,奉旨來此調兵……誰敢動本官?誰敢上前?」 張瑄一手持皇帝密旨,一手持御賜金牌,凜然不懼,目光炯炯地環視四周,疾聲呼道,「爾等想要造反不成?」 一幹上前來的軍卒不由有些猶豫,何金良的軍令固然不可違,但對於普通軍士來說,這皇帝的無上威權卻更加令人畏懼。他們又都不是傻子,哥舒翰帶人到此——而這些人手持皇帝旨意金牌,且都是太監和宮禁宿衛打扮,顯然並不那麼簡單。 何金良怒吼一聲,「還不給某……」 何金良後面的話不得不一口嚥了回去,因為蕭十三郎鋒銳的匕首已經橫在了他的咽喉處。何金良甚至都沒有看清這原本站在哥舒翰身後的侍衛,是如何突破這數米的包圍圈置身於自己前面的,只覺黑影一閃,咽喉處就傳來一陣冷森的刺痛。 張瑄回頭瞥了一眼,猛然沉聲大呼道:「榮王謀反,金吾衛大將軍何金良從賊謀逆,本官奉旨將其拿下——爾等還不趕緊退下?」 「陛下有旨,命河西節度使哥舒翰暫代金吾衛大將軍一職,即刻起兵,開進長安救駕勤王」 夜幕沉沉,寒風漸起。 楊國忠糾集他的家奴護衛數百人,打著火把穿過興慶宮的宮道,與李亨召集的百餘人的東宮侍衛隊匯合在一起,一路疾行,直奔興慶宮的後門。 興慶宮的後門緊挨著延興門,只要衝出去,就還有一線生機。而留在興慶宮,只能最終與皇帝一起陪葬。 楊國忠與李亨對視一眼,各自咬了咬牙,決定冒險一搏。 「殿下,國忠以為,李琬兵力有限,這後門守衛必然不多……從這裡到延興門只有數百丈,只要吾等奮力衝殺,衝出長安城去大有可望」 李亨長歎一聲,默然點頭。 楊國忠向身後的一個護衛使了一個眼色。 這護衛蹭蹭蹭攀上宮牆,向外張望了一眼,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興慶宮後門,黑壓壓的滿是戒備森嚴槍林如雨的羽林衛,一眼都望不到邊。很顯然,李琬並沒有放過任何一個防衛的死角,布下的這張天羅地網,沒有任何縫隙。 僅憑他們這些人,如果衝出去,只能是羊入虎口,沒有一絲幸理。 護衛溜下宮牆,臉色慘白地伏在楊國忠耳邊小聲說了幾句。楊國忠渾身一個激靈,絕望地凝視夜幕,狠狠地跺了跺腳,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良久。 楊國忠憤憤地從身後一個護衛手中奪過一個火把,奮力向不遠處的一處宮苑扔去。 「燒給某狠狠地燒」楊國忠瘋狂地揮舞手臂,命令家奴護衛將手裡的火把扔出。 「楊相——汝這是為何?」李亨大吃一驚,厲聲道。 「既然是死路一條,不如縱火焚燒了這興慶宮,大家同歸於盡吧」楊國忠陰慘慘地冷笑著,旋即縱聲狂笑起來。 天唐 第119章哥舒翰比皇帝密旨好使 第119章哥舒翰比皇帝密旨好使 今天感冒了,一直輸液,先兩更,爭取明日補上。請見諒。 ———————————————————————————— 第119章哥舒翰比皇帝密旨好使 興慶宮裡濃煙滾滾,哭聲喊聲震天響。 李琬眉頭緊皺,輕輕回頭掃了身後的高仙芝一眼。 高仙芝趕緊上前低低道,「殿下,這宮中突然起火,不知……是何緣故?」 李琬默然不語。轉頭繼續凝望興慶宮宮殿群的層層疊疊的華麗飛簷,良久才淡然一笑道,「且不管它。如果父皇想要自殘,跟本王死扛到底,那倒是也省下本王一番力氣。」 「大明宮那邊,動靜如何了?」 高仙芝微微一笑,「盛王動作不慢。已經有九成朝臣聯合簽署,共同擁立殿下為大唐儲君……殿下,臣以為,不若直接……」 李琬哈哈一笑,「高帥,這個急不得。」 「本王可先做儲君……至於這皇位,本王想,父皇下一步肯定會讓本王來替他分憂吧。」李琬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來。 很顯然,只要李隆基下詔廢除李亨,冊立李琬為太子。而旋即,李琬就會打蛇隨棍上,再次威逼李隆基退讓讓賢。 這滿朝文武和長安軍力皆在李琬掌握之中,皇帝就如同光桿司令,由不得他不答應。 李琬之所以如此,因為他太瞭解自己這位父皇的性格。如果一下子就威逼李隆基退位,李隆基說不定會真的死扛到底,而李琬固然不懼,最終也能達成心願,但終歸還是會背上一個弒父弒君的惡名。 不到萬不得已,李琬是不會這樣做的。 李琬只索要儲君之位,武力強迫之下,形勢所逼之下,李隆基八成會答應下來。 而對於李琬來說,只要他登上了儲君之位,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接管大唐朝政權力,然後採取各種更加激烈隱晦的手段,迫使李隆基禪讓皇位。 「高帥,傳本王的命令,讓盛王帶著朝臣的奏表,進宮去與父皇談一談。」李琬肅然揮手,上馬馳去。 高仙芝愕然。 興慶宮中。 李隆基臉色陰沉地站在御書房門外,凝視著那頭火光沖天而宮女太監往來呼號救火的現場。 「楊國忠這個狗賊朕要活剮了他朕要活剮了他」李隆基恨恨地大聲咆哮起來,不過他的聲音再大也被那邊的救火聲壓住,「老東西,太子呢?讓太子過來見朕」 高力士輕聲一歎,躬身道,「大家,太子緊閉東宮之門,不准任何人出入——老奴擔心……」 「擔心什麼?」李隆基猛然陰狠地回頭斥道。 「老奴擔心,絕望之下,太子殿下會自尋短見。」高力士長出了一口氣。 李隆基呆了一下,身子同時也晃蕩了一下,突然仰天噴出一口鮮血,無力地癱倒在了地上。 「陛下」 「陛下——速傳御醫,傳御醫」 高力士倉惶尖聲驚叫起來。 驪山。 金吾衛大將軍府衙正堂。 哥舒翰一身甲冑,威風凜凜地坐在大堂正位,而側面則是一身官袍面色肅然的張瑄。蕭十三郎則手持寶劍,站在張瑄身後。 啪 哥舒翰猛然一拍桌案,緩緩起身,凜然的目光緩緩從列隊堂下的金吾衛郎將、長史、錄事參軍、兵曹、都尉、校尉等一干大將軍府的文臣將佐,沉聲道,「諸位,請張大人宣佈陛下旨意。」 「喏。」眾人不敢怠慢,躬身應是。 張瑄望著眾人那或是狐疑或是震驚或是倉惶不安的臉色,心裡暗叫僥倖。 到了這個時候,張瑄才發現,哥舒翰這個大唐名將的赫赫威風名望,遠遠比皇帝的密旨更好使。如果不是張瑄突發奇想將哥舒翰帶到這裡來,縱然是用雷霆手段拿下何金良,也無法收復調動這支軍隊。 這支軍馬曾是哥舒翰的舊部。當年哥舒翰血屠石堡城的殺氣騰騰、多年來在軍中的威望,足以震懾住很多蠢蠢欲動的軍中中低將領。 張瑄霍然起身朗聲道,「榮王李琬起兵謀反,金吾衛大將軍何金良從賊叛逆。本官奉旨將其拿下,金吾衛大將軍由河西節度使哥舒翰暫代——哥帥,陛下危在旦夕,本官以為,應立即集聚兵將,向長安發兵,勤王救駕」 哥舒翰慨然點頭,朗聲呼道:「然。眾將聽令速集聚兵馬,兵進長安」 金吾衛5000人馬與楊漣的2000兵馬合兵一處,統由哥舒翰一併指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百里之外的長安城急行軍而去。夜幕之下,大軍飛速行動,驚起無數夜鶯飛鳥,發出淒厲的啼鳴聲。 五更時分,這支7000人的軍馬悄然掩殺至長安城外。 以哥舒翰的意思,就要進通化門,發起強攻。由通化門而入,一路直逼玄武門,一路解救興慶宮。 但張瑄卻認為,東面的通化門、北面的玄武門以及西面的開元門等,必是李琬重兵防衛之處,唯有南面的明德、安化和啟夏三門防衛較弱,可以強行攻破。 哥舒翰是軍中宿將,戰無不勝的統帥,他的目光自然是不會錯的,但張瑄自有考量,只是不能明說罷了。 楊漣見張瑄跟哥舒翰「爭執」起來,不由皺了皺眉。心道:你一個文官,就算有些謀略膽識,又怎能跟軍中名帥哥舒翰相比 但張瑄級別雖然不高,可持有皇帝密旨金牌,卻是此行的真正首腦。而哥舒翰,不過是適逢其會被張瑄推到了這個位置上,楊漣縱有不滿,也不能明說。 哥舒翰深深凝視著這個自己已經不敢小覷的年輕的皇帝特使,長出了一口氣,輕輕道,「張大夫,通化門防衛雖重,但我軍集中力量攻其一點,還是有很大勝算的。此門距離陛下所在的興慶宮最近,吾等可一鼓作氣營救陛下」 「哥帥,通化門防衛過重,一旦我軍久攻不下,必會讓榮王鋌而走險,反而更加危及陛下安危……」張瑄輕輕道,「不如這樣,哥帥率5000人猛攻通化門,楊守捉率軍一千佯攻開元門,而本官則率一千軍馬攻擊南面的明德門……」 「兵力分散……」哥舒翰沉吟了一下,點點頭慨然道,「這樣也好,本帥率重兵吸引榮王兵馬,二位分別從西、南方向進攻。諸位,切記,不論吾等哪一路先攻進長安,都須飛速進擊興慶宮,救援陛下」 「然。」張瑄拱手道。心裡卻淡然一笑,他倒希望李琬把李隆基幹掉,把這盤棋局徹底搞亂,然後推倒重來。可惜張瑄心裡很清楚,李琬逼宮奪權不假,但弒父的可能性太低。 …… …… 通化門外的曠野上,火光沖天,黑壓壓的軍馬壓進,馬蹄聲軍鼓聲喊殺聲,聲聲震天。 把守通化門的羽林衛大驚失色,趕緊傳報榮王李琬。 李琬正在府中自斟自飲,慢慢想著明日待皇帝妥協後該怎麼上位和處置長安亂局,突然聞報說城外有勤王兵馬突至,領軍者竟是哥舒翰,不禁面色大變。 李琬縱馬直至通化門,上得城門樓,高仙芝匆匆迎了過來。 高仙芝的臉色很不好看,城外這支軍馬打著金吾衛的旗幟,哥舒翰親率,這顯然意味著皇帝早有安排,而李琬所謂的金吾衛皆在掌握,終歸還是虛幻一場。 李琬俯身凝視著城外作勢要立即進攻城門的金吾衛軍馬,神色因為極度意外、憤怒而扭曲抽搐起來。 「何金良,混賬東西,誤了本王大事」 「高帥,速速調集其他城門軍馬馳援通化門……高帥,本王只希望汝能頂住,只要給本王半個時辰的時間……汝懂本王的意思嗎?」 李琬面目猙獰,聲音低沉而冷厲。 高仙芝默然拱手領命,知道李琬危急之下要不管不顧立即向李隆基下手了。在這種時候,他哪怕是弒父也在所不惜了。 李琬率百餘護衛直抵興慶宮,當即命令包圍興慶宮的三千羽林衛猛攻興慶宮。 而此時此刻,皇帝李隆基心力交瘁地躺在御書房裡,早已無力指揮宮中宿衛抵抗羽林衛的進攻。 倒是太子李亨和楊國忠為了自保,也算是臨死一搏,親自衝上宮門樓,率宮中的千餘宮禁宿衛和數百家奴護衛,仗著厚重結實的宮門與高大的宮牆,與猛攻的羽林衛展開了殊死戰鬥。 當然,這也正是通化門外的動靜給了他們極大的信心。坐以待斃是個死,拚死抵抗還有一線生機,何去何從就不難理解了。 興慶宮竟然久攻不下,李琬煩躁暴怒,如果不是護衛的再三阻攔,他一定會親自衝上前去參與拚殺。 …… …… 在哥舒翰進攻通化門之前,張瑄就早已親率一千士卒潛伏在了明德門下。按照與哥舒翰商定的計策,他這一路進攻要等待通化門的動靜,但張瑄顯然並沒有按照原定的計劃去做。 他抬頭凝望著高達數十米的堅固城牆,以及那城牆上隱隱綽綽的羽林衛旗幟,沉默片刻,才扭頭望著蕭十三郎輕輕道,「兄長,這城牆可能上的去?」 蕭十三郎怎能不明白張瑄的意圖。他淡然一笑,「兄弟,且少待片刻,待為兄潛進城去,打開城門,爾等便可趁機掩殺而入。」 張瑄深躬一禮,「煩勞兄長」 天唐 第120章安祿山逃 第120章安祿山逃 第120章安祿山逃 蕭十三郎是如何潛進城去的,張瑄不得而知,張瑄手下這一千軍卒更是無從知曉。 反正對於蕭十三郎這樣高來高去的俠客而言,長安的城牆雖然高深,但也擋不住他。只是像蕭十三郎這種俠客之流,本事雖然高強神奇,卻高風亮節,不會依仗身手去為惡。 蕭十三郎可以幫張瑄做一些事情,但卻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如果張瑄純屬個人為惡,蕭十三郎絕對不可能助紂為虐。當然,如果張瑄是這樣的人,蕭十三郎也斷然不會跟張瑄結為兄弟。 黎明的曙光即將劃破東邊的天際,通化門那邊還是一片沉寂。 在黑夜即將過去、黎明即將到來的這段時間,是守城羽林衛士卒精神最為疲倦的時刻。等某個士卒發現一道黑影上了城樓且發出一聲驚呼時,蕭十三郎已經飛躍至了城樓的平台之上。 城樓上傳來清晰的刀劍碰撞聲以及斥責呼號報警聲,張瑄與一眾士卒仰首望去,精神高度緊張。 畢竟,把守明德門的羽林衛士卒起碼有500人以上,蕭十三郎的武藝雖然高強、劍術更是出神入化,但終歸孤掌難鳴,能不能在數百人的包圍中殺出重圍且去想辦法打開城門,張瑄心裡其實也沒有把握。 不過,張瑄知道蕭十三郎如果事不可為,從容逃生是沒有問題的,否則他絕不會讓蕭十三郎去冒險。 過去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城樓上的動靜越來越大,火把通亮,人影往來疊疊,慘呼聲此起彼伏。 而就在這個時候,通化門那邊火光沖天,嘈雜聲馬蹄聲軍鼓聲震動天宇。 賈永手下的兵曹周旭初有些擔心地湊過來,輕輕道,「大人,蕭義士孤身一人深入虎穴,怕是……」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默然無語,猶自凝視城樓。 天色漸漸有些亮了,長安東面的天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驟然響起,一具屍首從城樓上滑落,在張瑄以下一干士卒的注視下墜落城下,瞬間化為一團模糊的血肉。 …… …… 沉重的城門終於還是開了,在蕭十三郎潛進城去半個時辰以後。 把守明德門的羽林衛校尉孟傑被渾身血跡斑斑的蕭十三郎挾持著,指揮幾個羽林衛士卒打開了城門。 張瑄猛然扭頭向其間望去,他第一眼就望見了城門側手持寶劍橫在一個羽林衛低級軍官脖頸上、髮髻散亂神情微微有些狼狽的蕭十三郎。 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雲淡風輕和氣定神閒,由此可見他此戰的艱苦和艱難。 張瑄大喜,一把抽出腰間的寶劍來,揮舞向天,跨在馬上沉聲大呼道:「兒郎們,隨本官殺進城去,誅叛逆、滅反賊、保護陛下」 一個士卒奮力地擂起軍鼓,在震顫人心的鼓點中,千餘士卒爆發出雷鳴般的怒吼聲,「誅叛逆、滅反賊、保護陛下」 旋即,張瑄一夾馬腹,率先向城門衝去。而千餘士卒緊隨其後,氣勢如虹。 張瑄並沒有按照之前與哥舒翰和楊漣的約定,直接率軍挺進興慶宮。 因為他心裡很清楚,此刻哥舒翰的大軍還沒有攻克通化門,他帶領的這千把人馬如果傻乎乎地衝到興慶宮去,皇帝救不出來,反而會將自己陷進去,落入賊兵的重重包圍。 張瑄不可能愚昧到這種程度,對皇帝他可沒多少愚忠觀念。 因此,他完全是按照自己的路子來。 命周旭初率百餘軍士化整為零分散到城中的各個角落,四處鼓噪喊號:「誅殺叛賊榮王」 亦或者,「陛下有旨,凡就地歸降者一概免死」 城中大亂,喊殺聲四起。坊間百姓驚惶閉門不敢外出自不待言,而更重要的是,城中的羽林衛八千兵馬以及李琬蓄養的千把私兵,由此軍心大亂,尤其是各個城門的守卒再也無心守城。 哥舒翰率軍攻破通化門,直逼興慶宮。而幾乎是與此同時,楊漣也率千餘軍卒攻進開元門,在最短的時間裡突襲興慶宮,在半道上與哥舒翰的兵馬匯合,合兵一處,向從四處退居聚集在興慶宮外圍一側的霍青標下的羽林衛軍馬發起了正面進攻,羽林衛全線潰敗。 「誅逆賊、滅奸黨……殺無赦」 張瑄縱馬親率900人沿著空蕩蕩的朱雀大街向城西北方向掩殺過去,沿途高喊軍號。 蕭十三郎在馬上有些疑惑地掃了張瑄一眼,因為張瑄率軍前行的這個方向與興慶宮正好背道而馳。 900軍馬喊殺聲震天穿過好幾條街巷,漸漸逼近了安祿山的東平郡王府。 這兩日李琬興兵逼宮,不管外邊怎麼折騰,安祿山渾然視若不見,躲避在府中閉門謝客。 安祿山打的是如意算盤。如果李琬篡位成功,他就在第一時間站出來恭賀,隨後返回范陽,繼續他的謀反準備大業。只要時機成熟,管他誰當皇帝,他都照反不誤。 而如果李琬篡位失敗,他也可以出來自證清白,沒有直接從賊,頂多落個被脅迫的埋怨。 黎明前城裡城外的動靜都沒有逃過安祿山的耳朵。在得知哥舒翰率軍來援救長安勤王護駕的消息後,安祿山就在第一時間判斷李琬這一次的兵變要以悲劇收場。 這是安祿山作為一個梟雄的一種直覺。 對於李琬的做法,安祿山其實很不以為然。在他看來,昨日晚間李琬就應該率軍殺入興慶宮,將皇帝斬於馬下,立即逼迫皇族和滿朝文武擁立自己為帝,然後在第一時間穩定局勢。 父子骨肉親情,在至高無上的皇權面前,算個鳥啊 可惜李琬終歸不是安祿山,李琬作為皇子,他不僅過多考慮了自己上位的正當性和合法性,要讓他真正弒父,一時間他還是狠不下心來的。 當然,這也與他太過自信有關。他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讓皇帝主動下詔退位。 安祿山與長子安慶宗穿戴整齊,做好了隨時面見皇帝請罪的心理準備。 但不成想,就在這時,府門外傳來轟轟烈烈的軍馬行動和誅殺叛逆奸賊的嘈雜聲浪。安祿山一向多疑,更重要的是他心中有鬼,聽下人報說有一隊兵馬氣勢洶洶地朝東平郡王府衝殺過來,他心裡立即惶然失措。 當即與安慶宗糾集兩三百家丁和親兵湧出府門,準備趁亂退出城去。 但剛出府門,迎面就與張瑄的900兵馬對峙起來。 張瑄的900兵馬是金吾衛中久經戰陣的精銳之師,殺氣騰騰軍容嚴整,不是安祿山手下這群臨時由家奴、護衛和少量親兵湊在一起的烏合之眾能比的。 安祿山換上了一身普通家奴的服色,垂首不語。而安慶宗躲在家奴的護衛中高聲喊道,「前面是哪位將軍?在下乃是東平郡王、三鎮節度使安祿山之子安慶宗……」 張瑄冷冷一笑,裝作沒有聽到,舉劍大呼道:「誅逆賊、滅奸黨……殺無赦」 「殺啊」 900士卒揮舞著陌刀長槍衝殺過去,安祿山的人根本不可阻擋,也嚇破了膽。部分退入府中,部分被軍馬衝散,向城中四散逃竄而去。 …… …… 一番混戰之後,多數安祿山的人被剿滅。安慶宗被俘,但安祿山卻不知所蹤。 蕭十三郎皺了皺眉,輕輕道,「兄弟,為兄帶人再去搜,這老賊肯定躲在府中。」 張瑄輕輕一笑,壓低聲音道,「兄長,罷了。也不能真誅殺了這老賊,且讓他逃出城去吧。」 說完,張瑄奮力大喝道,「兒郎們,速速隨本官進軍興慶宮救駕」 張瑄自然是有意要放跑安祿山。 因為在他看來,殺一個安祿山其實很容易,不要說有這種兵變的良機,就算是平時,他也有太多的方法滅了安祿山。但殺了安祿山,並不代表著安祿山一黨會覆滅,他的兒子安慶緒還在范陽,勢力沒有得到實質性的削弱,該起兵造反的還是會起兵造反。 而安祿山一死,說不定還會帶來更大的不可控制的變數。 與其這樣,還不如讓安祿山逃回去。 由此一來,安祿山縱然不會因為榮王李琬謀反一事受到直接的牽連,但也因為不尊聖諭私自逃離京師而引發皇帝的怒火,給了大唐朝廷一個可以正大光明削弱其權力勢力的借口。 這才是張瑄此番趁兵亂威嚇安祿山的真正用意。 張瑄料定安祿山在此時準備不足,定然不敢起兵。歷史上的安史之亂是天寶十四年,距離此時還有2年的時間。 …… …… 得知有援兵攻進城中,楊國忠和李亨率宮禁宿衛更是死戰死守興慶宮。以至於李琬的軍馬在哥舒翰與楊漣大軍趕至時,才剛剛攻破了興慶宮的宮門。 裡應外合內外夾擊之下,再加上霍青的羽林衛兵馬軍心渙散,根本無心作戰。大部分羽林衛跪倒當場放棄兵器投降,而少部分則護衛著李琬、霍青和高仙芝等人且戰且往榮王府敗退。 倒是退進了榮王府,但卻被張瑄和哥舒翰率軍團團包圍,將榮王府圍了一個水洩不通。 見大勢已去,李琬仰天狂笑三聲,噴出三口鮮血。然後手持寶劍,將自己的子嗣妻妾統統誅殺殆盡,然後自刎而死。 天唐 第121章劫後餘波 第121章劫後餘波 第121章劫後餘波 「殿下殿下啊」霍青噗通一聲跪在榮王府的院中,哀嚎半天,這才絕望地同樣橫劍自刎。 高仙芝仰天長歎,絕望地拔出佩劍,在清冷的寒風中,在漸漸升騰起來的朝霞下倒轉劍柄,切腹而亡。 裴敦復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手持著一柄寶劍,癱倒在地上,卻是死活鼓不起勇氣來結果自己的性命。 張瑄在前,哥舒翰在後,率殺氣騰騰的軍卒衝破榮王府的府門衝殺進來。 張瑄擺了擺手,軍卒肅然列隊止步。 張瑄大步上前,先是掃了一眼躺在血泊裡已經斷了氣的霍青和高仙芝一眼,長歎了一聲。對於霍青,他沒有什麼憐憫之心,既然起兵謀反那就要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勇氣,死就死了。 但高仙芝卻是大唐名將,本不該如此,卻悲哀地淪為了榮王謀逆的犧牲品,倒在自己的劍下。 張瑄慢慢俯下身,凝視著高仙芝那張粗獷的、因為在死前劇烈痛楚而凝滯起來的充滿了絕望表情的清朗面孔,探手過去,一把從高仙芝的屍體上抽出那柄如同秋水一般的寶劍來,隨手仍在一旁。 張瑄抬頭與同樣感覺惋惜的哥舒翰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擺擺手向周旭初沉聲道,「來人,將高仙芝的屍首帶出城去,葬了吧。」 周旭初恭謹地拱手領命而去。 張瑄起身來冷視著哆哆嗦嗦已經說不出口來的裴敦復,冷笑道,「裴大人,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張大夫……哥帥……下官被榮王……被榮王脅迫,還求二位饒下官一命,下官感激涕零來生結草啣環報答二位大恩。」裴敦復磕磕絆絆地顫聲道。 張瑄淡然一笑,立即背過身去。 哥舒翰歎息一聲,「裴敦復,爾從賊謀逆……是死是活,還需陛下發落來人,將裴敦復帶下去,好好看管,等待朝廷處置」 紅日高懸,清風送暖,漸漸驅散了籠罩在長安上空的殺氣、血腥氣和漫天陰霾。 張瑄和哥舒翰騎在馬上並轡而行,率大軍緩緩穿過空蕩蕩的東市坊街向興慶宮而去。 「子瞻老弟,此番救駕大功已成,老弟青雲直上指日可待,真是可喜可賀。」哥舒翰輕輕一笑,「怎麼,有沒有興趣棄文從軍,去河西做個節度副使?本帥自當在陛下面前保奏」 張瑄在危急關頭所變現出來的權謀膽識以及剛毅果決的品質,深得哥舒翰的讚賞。 張瑄微微笑著拱手道,「哥帥過譽了。此番救駕之功,哥帥當居首位。沒有哥帥與眾軍與諸將的拚殺征戰,張瑄個人之力又能如何?」 哥舒翰搖頭笑道,「不然。本帥不過是適逢其會,不敢居功。倒是金吾衛和武威衛的諸將士齊心協力,其功不小。子瞻老弟在陛下面前,當保奏一二。」 張瑄點點頭,回頭掃了跟隨在兩人其後的楊漣等將領一眼,朗聲笑道,「諸位將軍放心,陛下面前,本官必竭力保奏,以全諸位功績」 楊漣等人大喜,在馬上一起躬身拜謝道,「謝大人末將等感激不盡」 說話間,從大慈恩寺那邊過來一支儀仗隊伍。張瑄擺了擺手,向那邊張望了一下回頭向哥舒翰驚訝道,「哥帥,似乎是貴妃娘娘的鑾駕從玉真觀回返了」 哥舒翰點點頭。 大軍列隊肅立在街道一側。楊貴妃的儀仗隊伍走到近前,楊玉環在車輦上站起身來,扯開紗簾,遠遠凝視著張瑄,嫵媚的臉上紅霞淡生,良久才又慢慢坐了回去,揮揮手朗聲道,「張大夫,哥帥,諸位將軍,平叛救駕之功,本宮謝過了。」 張瑄和哥舒翰帶著諸將下馬來躬身拜了下去,「末將等不敢居功,見過娘娘」 其實張瑄心裡覺得很是奇怪,叛亂剛剛平息,城中還存在諸多不安全的隱患,楊玉環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進城回宮。但楊玉環擔心他的安危,聽說張瑄與哥舒翰帶金吾衛和武威衛的兵馬攻破長安,李琬自殺,便不顧玉真公主殿阻攔,帶著自己的儀仗隊伍匆匆回返。 「微臣斗膽請娘娘鑾駕靠後,由末將等保護回宮。」哥舒翰躬身呼道。 楊玉環微笑著將自己隱晦而柔情的目光從張瑄身上收了回來,點點頭道,「好,本宮明白。有勞哥帥了。」 當日受了風寒又吐了血,李隆基本來躺在病榻上起不來身,李琬帶兵逼宮已經讓這個老朽的皇帝驚嚇過度心力憔悴,儘管他在口頭上是絕對不會承認這一點的。 但當他從高力士口中聽聞張瑄和哥舒翰帶兵攻進城中,李琬叛軍多數投降、少數被剿滅、李琬本人更是自殺身亡的消息後,精神就為之一振,像是打了雞血一般振作起來,似乎又恢復了往日裡大唐皇帝凜然勃發的精氣神。 只是高力士心裡清楚,這一切都是假象。經此一亂,皇帝的身子怕是不成了。縱然暫時生命無虞,但要想再跟往昔一樣,根本不可能了。一個搞不好,就要就此臥床不起,直到生機絕滅,漸漸走向死亡。 「老東西,待朕更衣……準備車輦,朕要親自出宮門迎接勤王之將士」李隆基哈哈笑著,從床榻上翻身坐起。 「是,老奴遵旨。」高力士心裡當然也是歡喜,只是歡喜中摻雜著深深的對皇帝身體的擔憂。 太子李亨和楊國忠也是帶著幾個侍衛喜氣洋洋地迎候在了興慶宮高大的宮門前。兩人本來絕望透頂,以為必死無疑,結果絕處逢生,張瑄的救兵竟然從天而降,榮王李琬的叛軍潮水一般來又潮水一般地退卻潰敗,他們心頭的狂喜可想而知。 這個時候,皇帝的車輦儀仗緩緩而來,因為不少宮女太監和宮禁宿衛死於守宮之戰,加上興慶宮目前一片狼藉,還燒燬了一片宮苑,所以皇帝的鑾駕儀仗顯得有些冷清不全。 李隆基半靠在車輦上,冷冷地望著李亨和楊國忠,眸子裡閃出幾分憤怒的寒光來。 此時此刻的李隆基,對李亨徹底失望,早已暗暗拿定主意,待局勢平穩之後,一定毫不留情地堅決廢除了李亨。在危機關頭,作為太子,李亨竟然要背棄他這個皇帝,與楊國忠暗中逃竄。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對於楊國忠,他心裡就更加憎惡憤恨。楊國忠不僅攛掇太子拋棄皇帝,還竟敢在興慶宮中縱火,如果不是亂局之中,李隆基恨不能立即誅殺了楊國忠。 見皇帝冷哼連聲目光凶狠頗有跟太子和楊國忠秋後算賬的意思,高力士趕緊乾咳了幾聲,伏在他耳邊小聲道,「大家,叛亂方平,局勢不穩,大家……大家且安心保重身體為要」 李隆基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卻仍是氣不過地冷哼了一聲,「太子令朕失望透頂。更可恨的是楊國忠這狗賊,不但敢臨危逃脫棄朕於不顧,還敢縱火焚燒朕之宮闕其罪當誅」 高力士輕歎一聲,「大家……且見了張瑄和哥舒翰再說吧。」 皇帝冰冷而充滿殺氣的目光投射過來,李亨和楊國忠豈能感覺不到。只是到了這個份上,他們也顧不上這些了。 「楊相,父皇對吾等似是……」李亨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有些猶豫的輕輕道。 楊國忠默然片刻,才冷冷道,「殿下,吾等也沒有什麼大錯。榮王叛賊大兵逼宮,難道還要讓吾等坐以待斃不成?」 「不管怎麼說,這滿朝文武、皇室戚貴之中,從賊者不計其數,唯獨只有本相和太子殿下與陛下堅守在興慶宮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若是沒有吾等拚死反抗,怕榮王叛軍早就衝進宮中了……以本相看來,陛下會寬恕吾等之過的。」 楊國忠頗有幾分流氓光棍地擺擺手說著,他倒是不怕皇帝跟他秋後算賬。這大唐朝廷經此一亂,幾乎傷了根本,為了國政,相信皇帝還是要指望他來署理。相對而言,與那些從賊的大臣相比,他楊國忠那可是大大的忠誠不二了。 況且,還有楊貴妃在後面。而楊家諸人在這場風波中,除了受牽連至死者,多數跟隨到了興慶宮,少數躲在家中閉門不出,也算是表明了忠誠的態度了。 兵曹周旭初率百餘士卒飛馳至虢國夫人府門口。 周旭初翻身下馬,匆匆上前去急速叩門。 好半天,才有人從門縫後顫聲道,「爾等是什麼人,這是虢國夫人府邸……」 還沒有等他說完,周旭初就有些不耐地沉聲道,「本將乃是羽林衛兵曹周旭初,奉張瑄張大人之名,率軍前來護衛夫人和裴徽裴公子,汝不要廢話,且速速去通報吧。」 裡面那家僕呆了一下,旋即驚喜交加,回頭向府中猛跑了去,邊跑邊喊道,「夫人,公子——」 楊三姐正焦急地在客廳中轉著圈子。雖然長安城裡亂成了一團糟,從後半夜就開始鬧騰,直到天色大亮才漸漸消停下去,但她卻不敢讓人打開府門出去打探消息——因為李琬謀反,楊家必成榮王一黨的眼中釘肉中刺,聽說楊國忠已經逃進了興慶宮,此刻還生死不知。 聞報張瑄派人來護衛府上,楊三姐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慢慢落了下去。 天唐 第122章受封,一飛沖天 第122章受封,一飛沖天 第122章受封,一飛沖天 張瑄和哥舒翰率軍行進至興慶宮前。 見皇帝的車輦已經迎侯在了宮門口,張瑄與哥舒翰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一起翻身下馬,並肩向皇帝車駕前大步行去。 行至距離皇帝車輦不足丈餘處,兩人一起拜了下去。 「臣張瑄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臣哥舒翰救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見兩人跪倒,身後的數千兵馬也在諸將的帶領下轟然跪倒在地,慨然朗聲呼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山呼萬歲聲響徹雲霄。 這一時間,李隆基頓覺精神抖索,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無盡的力量。他朗聲笑著,緩緩站起身來,下得車輦來,笑吟吟地俯身一手一個,將張瑄和哥舒翰拉了起來,然後示意兩人一左一右侍立在他的兩側。 「諸將軍士平身爾等忠於朝廷救駕有功,朕稍遲會重賞封贈,以為嘉獎」 李隆基威勢凜凜地擺了擺手,奮盡全身力氣喊道。 「皇恩浩蕩,吾皇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萬歲」 李隆基哈哈大笑起來,臉上紅光滿面。 但張瑄方才卻明顯感覺老皇帝的手都在發顫,而貌似爽朗的笑聲中也蘊藏著幾分抖顫。 看來,這一次的榮王逼宮,對老皇帝的衝擊不小。張瑄心裡暗道。 …… …… 霖德殿。 滿朝文武有一大半跪拜在地,長跪不起,心頭忐忑不安。唯有張瑄、哥舒翰,楊國忠和太子李亨等人站著。 榮王李琬的黨羽就不必說了,就算是那些被榮王脅迫而聯名簽署奏章擁立李琬的臣子、皇親國戚,此刻也鬱悶淒惶之極。而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等追隨榮王的皇子女更是心下驚懼,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李隆基靜靜地坐在龍椅上,強自按捺下憤怒和激動的心情。他知道,如果一味追究株連起來,這些人起碼要誅殺一大半,大唐朝廷可能因此就要癱瘓了。既然他此刻連楊國忠都可以放過,那些當了牆頭草的臣子——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榮王謀反,朕心悲痛。朕之子,如此逼迫於朕;朕之臣子,如此逼迫於朕;朕之子民,如此拋棄於朕,豈能不讓朕寒心憤怒」 「但朕仁德治國,卿等縱然拋棄了朕,朕亦下不得狠心。罷了罷了,此番,朕只誅首惡,從眾者既往不咎但爾等……」李隆基說到此處,因為情緒過於激動,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大家……」高力士有些擔心地輕輕呼道,在身後為李隆基捶著後背。 李隆基劇烈的咳嗽聲在大殿之上迴盪著,有些臣下羞愧交加,跪伏在地上哀傷一片。 「陛下,臣等死罪,請陛下降罪」 「陛下,臣揮之莫及,願以死謝罪」 眾人七嘴八舌地開始「請罪」,李隆基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好了,不要吵了」 「真是有心悔罪,便當著朕的面,在這朝柱上撞死了吧,朕一定會奉贈汝一個忠誠謚號。去吧。」李隆基冷笑著,撇了撇嘴。 那些呼喊的人頓時啞巴了起來,跪伏在那裡,屁也不敢放一個。 李隆基嘴角一陣抽搐。 他無力地擺了擺手道,「李琬、高仙芝、霍青三個首惡已經伏誅……來呀,傳朕的旨意,原五府經略使裴敦復、金吾衛大將軍何金良、尚書右丞薛德旺從賊謀逆,誅九族其他某賊賊首一概斬首示眾。」 李隆基說到這裡,喘了口氣,將陰狠的目光投射在盛王李琦身上。 李琦和咸宜公主這些皇子女哆嗦著身子,畏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盛王李琦奪去親王位,咸宜公主奪去封號,各自幽禁府中三年……」李隆基終歸還是念及了一分父子親情,並沒有對李琦等子女下狠手,只能算是略施薄懲。 當然,對於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來說,王位封號被奪,這作為皇子女的權勢就基本上落了空。從今往後,長安城裡就失去了他們的舞台。富貴或許還少不了,但孜孜以求的權勢就化為泡影了。 …… …… 李隆基緩緩扭頭望著原本沒有資格上殿參與朝會的武威衛守捉使楊漣,淡然道,「楊漣,汝對朝廷、對朕赤膽忠心,接受傳召進入長安救駕有功,朕絕不負汝。冊封汝為明揚伯、金吾衛兵馬指揮使、龍武將軍,調集華州鷹揚衛一部5000人入駐驪山。」 楊漣呆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竟然一下子將他擢升到了金吾衛龍武將軍的位置上,這可是正四品的官職,獨領一軍,再上一步就是一衛之大將軍了。 張瑄在前面輕輕乾咳了一聲。 楊漣如夢初醒,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感激涕零道,「末將叩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李隆基淡然一笑,「平身吧。」 「哥舒翰。」 「臣在。」 「汝遵敕召,救駕有功,朕心甚慰。特此加封汝為開平郡王、開府儀同三司,扔兼任河西節度使、河西兵馬招討使。」 哥舒翰封郡王是意料之中的是,因為哥舒翰本來就位高權重,貴為藩鎮節度使,在官職上沒有太大的向上空間了,唯有冊封爵位,以顯恩寵。所以,無論是哥舒翰還是張瑄,以及眾臣,都沒有太過意外。 李隆基沉吟了一下,將目光投射在張瑄的身上,慢慢變得有些火熱。 對於張瑄,此刻的老皇帝心裡是一千一萬個滿意。張瑄不僅沒有讓他失望,還帶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驚喜,很快控制住了長安的亂局。 「張瑄,汝受朕之密旨金牌,危難之際為朕奔走呼號,終成救駕靖難之功勳。如此種種,可謂是有膽有識有謀有略知進退善把握,真乃天下之奇才、大唐之肱骨、朕之愛臣也。」 李隆基頗有幾分感慨地說著,「朕心甚慰。有卿在朝,實是大唐江山永固天下繁盛之吉兆。」 「張瑄,上前聽封。」 張瑄定了定神,上前三步,跪倒在地,「臣張瑄在」 「冊封汝為輔國忠勇侯,銀青光祿大夫,金吾衛大將軍、羽林衛大將軍、親勳翊衛指揮使、京兆府尹。」李隆基一口氣說完,微微有些喘息。 包括哥舒翰、太子李亨和楊國忠等人在內,滿朝文武都大吃一驚,倒吸了一口涼氣。 張瑄雖然救駕勤王有功,但也不至於一下子便擢升到如此高位上去吧?且,不僅封侯爵,還集文職武職於一體、三大禁軍力量指揮權於一身,同時還兼任京兆府尹。 皇帝這簡直就是不按路數來,等於是將整個大唐帝都的行政軍事大權全部放在了張瑄一個人的身上……恩寵之重、榮耀之高,已經無法再用語言來形容了。 張瑄也很是意外。不過,他瞬間便回過神來,皇帝此番一則是對他的功勳進行相應的回報,二則是此刻他實在也找不到比張瑄更值得信任的人了。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長安局勢真正平穩下來之前,他只能選擇信任張瑄一人了。 「臣叩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在張瑄跪伏在地的山呼萬歲聲中,所有朝臣皇親國戚複雜艷羨的目光都瞬間聚焦在他的身上——如果說之前的張瑄還有很多人不放在眼裡,那麼,如今的張瑄,可謂是重權在握一飛沖天。 在這大唐帝都長安,縱然是權相楊國忠也有所不如。 畢竟,掌握軍權和京畿行政大權的張瑄,才算是真正的實權派。假以時日,他在品秩上超過楊國忠等人,是一個順理成章的結果。 太子李亨心裡暗暗歎息了一聲。 他心裡明白,皇帝重封張瑄,等於是將張瑄徹底從他的東宮調離,剝去了張瑄身上的東宮輔臣標籤。而失去了張瑄的輔佐……他這個空有其名的太子殿下,又將何去何從? 當然,以上這只是皇帝對於張瑄、哥舒翰、楊漣等高階官員將領的御口封賞,隨後吏部和兵部還會按照規制對參與這次平叛的所有中低層將領乃至普通士卒,都要進行「論功行賞」。 …… …… 張瑄走出霖德殿,抬頭仰望著高懸當空的晴日,心頭微微有些感慨。 從一個普通的士子,到今天的數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耀,手中重權在握,個人之力就可以翻雲覆雨左右一個國家的局勢……想起過去種種今日種種,覺得猶如夢境一般。 「張大將軍」身後傳來楊國忠那微微有些市井氣息的招呼聲。 張瑄緩緩轉身,掃了楊國忠一眼,拱手淡然一笑,「見過楊相」 「大將軍年輕有為,弱冠之年便位居如此高位,想我大唐開國以來,大將軍乃是頭一位了。」楊國忠雖然微笑著,但聲音裡卻飽含著一絲嫉妒和不忿。 他爬到今天的相輔位置,經過了多年營運,幾經波折。而張瑄竟然輕而易舉地就一飛沖天,幾乎能跟他平起平坐了。而論起實權,論起皇帝的信任,顯然此刻的楊國忠是不能跟張瑄比擬的。 對於楊國忠的情緒,張瑄心知肚明,卻不為己甚。 隨意跟楊國忠打了一個招呼,正要轉身離去,卻聽高力士站在殿門口處向他朗聲喊道,「張大人,陛下有旨,召汝御書房見駕。」 天唐 第123章與皇帝的密談 第123章與皇帝的密談 第123章與皇帝的密談 「楊相,陛下傳召,下官便告辭了。」張瑄向楊國忠拱了拱手,輕輕一笑便轉身而去。 楊國忠嘴角一抽,卻沒有說什麼,逕自大步離去。 路上,時不時有剛剛被皇帝赦免了的原榮王一黨的朝臣主動上前來,極其諂媚地跟楊國忠打著招呼,但楊國忠都面沉似水,端著架子毫不理睬。 有些朝臣悻悻而去,而有些則在心中暗暗咒罵:你楊國忠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囂張個什麼?陛下早晚也要收拾了你楊家——哼 左相陳希烈匆匆追了上來,喘息著招呼道:「楊相且緩行幾步」 楊國忠放緩腳步,讓陳希烈追了上來,淡淡道,「陳相,找本相有事?」 「楊相,叛亂方定,諸事雜多,老夫有多事要向楊相請教,還請……」陳希烈欲言又止。 其實請示工作是假的,陳希烈心裡沒有底,想找楊國忠通通氣是真的。 榮王叛亂,陳希烈雖然沒有從賊,但卻被逼無奈地在奏表上簽了名字,擁立榮王為儲君。等於就是在脅迫皇帝的文書上留下了某種「罪證」,心裡終究還是惶惶不安。 陳希烈為官數十年,宦海沉浮,對李隆基的性情非常瞭解。 他知道,從暫時來說,皇帝為了安定局勢,肯定不會株連太廣;但接下來,等局勢平穩下來之後,一切就很難說了。皇帝一向陰狠果決,對曾經背叛他的臣子絕不姑息——將來若是秋後算賬,陳希烈儘管居於高位,怕也很難倖免。 楊國忠很是看不起陳希烈這個沒有節氣、沒有骨頭的老東西,完全就是一棵牆頭草,隨風搖擺,聽話當然是聽話了,但卻根本靠不住。 李林甫當年上台,他背棄張九齡投向李林甫;李林甫死後,楊國忠起家,他又再次投向楊國忠。而此番李琬叛亂,他又站在了李琬一邊,固然是有「被逼」的一面,但誰又能否認,這老東西很「不是東西」呢? 楊國忠冷冷地掃了陳希烈一眼,又淡淡道,「諸事自有陛下做主,這個時候,吾等保持沉默就好。」 「陳相,不是某家多嘴,汝好歹也是三朝老臣,士子出身,這風浪來時卻是沒有一點原則,總是隨風搖擺,這點不好,很不好。」 「況且,陛下正在氣頭上,本相自身也難保,陳相還是自求多福吧。」 楊國忠冷冷說完,揚長而去。 陳希烈被楊國忠數落得臉色漲紅,心裡哆嗦了一下,望著楊國忠離去的背影半天沒吭聲。只待楊國忠去的遠了,才狠狠跺了跺腳,低聲咒罵道:「小人,狗賊」 突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陳希烈心下凜然,趕緊閉住了嘴。 哥舒翰和程千里並肩而過,向陳希烈微微點頭致意,然後就走了過去。 程千里有些羨慕地望著哥舒翰,笑道,「恭喜哥帥了,此番靖難勤王功勳甚大,封了郡王,不僅光宗耀祖,名垂青史亦是必然。」 對於哥舒翰和程千里這樣的實權藩鎮來說,權力和級別已經沒有太大的指望,因為他們本就佔據高位,向上的空間不大了;但爵位,卻還可以期盼一下。封國公、封郡王,都是有先例的。 軍中權力只能暫時歸屬於個人,但爵位卻可以蔭及子孫,給整個家族帶來無上的榮耀。 封了郡王之後的哥舒家,真正列入了長安城一流權貴之列。 因此,程千里多少有些羨慕。 哥舒翰輕聲一歎,「程兄,某家此番不過是適逢其會而已——想那張瑄突然找到某的頭上,某家念及陛下隆恩,也推辭不得。」 「這張瑄還真是不簡單吶。」程千里也感歎著說,「本帥也沒有想到,我朝竟然會出現如此少年英才,名滿天下權勢沖天,怕是當年的張九齡也難以比擬。」 「張九齡一介文士,書生意氣,焉能與他這幼子相比。某家也著實沒有想到,張九齡會生出如此有膽識、有魄力的兒子——程兄還不知,此子謀略過人、剛毅果決、頗有手段,如今執掌兵權,更是一飛沖天,就在一二年中,這長安城裡怕是無人可及他的鋒頭。」 「李林甫之後,楊國忠起家。但從現在看來,楊國忠被張瑄壓過風頭去,是遲早的事情。說不準,陛下還可能外放張瑄一個藩鎮——」 「哦?外放藩鎮似乎……似乎早了些。」程千里的目光有些閃爍不定,如果張瑄真的當上了節度使,怕會成為大唐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節度使和一方諸侯,不僅空前而且絕後。 「程兄,某有預感,甚強的預感。陛下一定會大力扶植張瑄起家,目的只有一個——原來,某以為是制衡楊國忠,但現在看來,楊國忠根本不足為懼。」 哥舒翰壓低聲音道,「不知程兄可曾注意,安祿山匆匆逃離京師,不尊詔命不告而走,但陛下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提也不提一句……某家猜測,陛下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 「是呵,安祿山勢力坐大,積重難返。榮王前車之鑒就在眼前,陛下不能不有所防備。如果再不防備,他日安祿山必反了。」程千里點了點頭,亦輕輕說著。 兩人邊走邊說,不多時就各自上車,出宮回府而去。 那邊,張瑄與高力士並肩向御書房行去。 高力士回頭暗暗瞥了張瑄一眼,心頭感慨萬千。 不久前,張瑄還是不足掛齒、讓很多人不以為然的朝中的中下層官吏、東宮的輔臣,但彈指一揮間,他就青雲直上一躍成為需要文武大臣抬頭仰望的敬畏的對象。 「子瞻老弟此番救駕有功,咱家也是心有所感。若是沒有老弟當機立斷臨危不亂,怕是咱家此刻也見不到子瞻老弟了。」 「大將軍過譽了。陛下有命,張瑄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大將軍對張某的提攜、提點,張某更是銘記不忘。大將軍有所吩咐,一個口信或者一封書函出宮,張某必無有不從。」 張瑄拱手笑道,態度還如之前一樣,對高力士微有幾分敬意。 說實話,別看這大唐朝廷這麼多人,可很多人在張瑄眼裡,還真不如高力士這麼一個太監。高力士雖然貪財好物,深得皇帝信任,但卻很少因為個人原因在皇帝面前口出讒言,構陷大臣,看問題也極其有遠見、很有原則性。 而且,此人的難得之處還在於,從一而終,從始至終對皇帝忠誠不二,畢生不移,頗有風骨。 「哈哈好,子瞻老弟的話,咱家記在心上了。他日咱家若是有難,還請子瞻老弟援救一二。」高力士哈哈笑著,「走吧,子瞻老弟,別讓陛下等急了。」 張瑄點頭,與高力士一起加快了腳步。 但即將走進御書房的時候,張瑄突然停下腳步轉頭望著高力士壓低聲音道,「大將軍,陛下是否有意要廢除太子?」 楊國忠和李亨在興慶宮「表演」的那場逃離未果、惱羞成怒之下又焚宮的大戲,張瑄也略有所聞,由此猜出太子肯定引起了皇帝的深深記恨。 高力士輕歎一聲,卻是搖了搖頭,沒有做聲。 張瑄走進去,見李隆基半躺在床榻上,臉色又有些灰敗,就知道皇帝的身體怕是不容樂觀。暫時的興奮頭過去之後,渾身的病怏就又泛起,李隆基就算是想要遮掩也遮掩不住了。 御醫剛走,李隆基也剛剛服下了藥,御書房裡滿是乾澀的藥味。 張瑄定了定神,拜了下去,「臣張瑄,拜見陛下。」 「起來吧。」李隆基深深凝望著張瑄,只是那渾濁的老眼中再也擠不出多少凜然的威勢光彩來,很黯淡,真的很黯淡。 「是。」張瑄默然起身,站在了一側。 「張瑄,朕有話要問汝。」 「請陛下吩咐。」 「……」李隆基張口欲言,突然尷尬地閉住了嘴,臉色陰沉了下來,猶豫一會才壓低聲音道,「汝等清查榮王府,可曾見到梅妃……究竟是死是活,給朕一個准信。」 張瑄心頭一跳。他倒是疏忽了這個事兒,也不知道梅妃已經被李隆基放出了宮去——這等宮闈穢亂蒙羞的機密大事,怕李隆基羞於啟齒吧。 想到這裡,他躬身輕輕道,「臣這就去辦。」 李隆基擺了擺手,聲音變得微微有些抖顫嘶啞,「這個先不急,汝記在心上就好。朕讓汝過來,替朕去辦幾件差事。」 「其一,所有的宮禁宿衛全部撤換,包括朕身邊的一些人。全部更換。朕擔心,朕的身邊還有榮王逆黨漏網之魚,汝務必要盡快辦妥此事。」 「其二,裁撤東宮宿衛,東宮宿衛交由羽林衛大將軍府署理,汝可明白朕的意思?」 「是,臣明白。」張瑄恭聲道,心裡卻是暗笑,知道老皇帝的猜忌之心越來越重,已經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再也信不得任何人,生怕會再冒出下一個逼宮的榮王來。 由此可見,皇帝廢除太子的心思是越來越重了。 「其三,傳朕口諭,清查諸王、宗室儀仗護衛,凡有僭越者,嚴懲不貸」 「臣遵旨。」張瑄躬身領命。 「汝坐吧,朕還有幾句話要跟汝說一說,聽聽汝之意見。」李隆基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微微有些喘息。他定了定神,揮揮手,「來人,賜坐。」 天唐 第124章削藩合併大計 第124章削藩合併大計 第124章削藩合併大計 李隆基終於還是提起了安祿山。 張瑄心裡冷笑,嘴上卻恭謹道,「陛下,安祿山雖未真正從賊謀逆,但與榮王亦有勾結,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否則,榮王叛亂兵敗,安祿山就不會不奉陛下詔命便潛逃回范陽。」 「陛下,假以時日,安祿山必反。」張瑄輕輕又追加了一句。 李隆基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這種話早在幾年前就有人跟他提過多次,而楊國忠更是不斷彈劾安祿山有謀反不臣之心。 但以前李隆基都不以為然、沒有放在心上,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安祿山已經坐大坐強,此刻就算是李隆基想要收拾安祿山,都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一個不小心會逼反了安祿山。 安祿山要舉兵造反,對大唐江山的傷害力量可就大了。 「張瑄,安祿山……安祿山之事,朕亦明白。只是如今安祿山坐擁三鎮之軍,哪怕是朕,也不得不顧忌三分。」李隆基眸光中閃過一絲陰狠,卻是長吁短歎起來。 皇帝真的老了,心態都變了。要是往昔,皇帝怎麼可能當著一個臣子的面如此暴露內心的真實想法?高力士站在李隆基身後,心裡也是感慨起來。 「陛下,安祿山的兵權必須要削弱,否則尾大不掉,最終會難以收場。」 李隆基長歎一聲。 「陛下,安祿山一人身兼范陽、平盧、河東三鎮節度使,擁有大唐接近過半的軍馬。如果再不加以削弱,一旦安祿山起兵謀反,朝廷將難以控制局面。榮王謀反前車之鑒在前,還望陛下三思」 張瑄起身深躬拜了下去。 李隆基目光閃爍不定。 「臣知陛下擔心朝廷削弱安祿山的權力,會引發安祿山的反彈,甚至會逼反安祿山。然在臣看來,只要朝廷削權的動作柔和一些、且不要專門針對安祿山一人,安祿山就只能接受現實。」 「朝廷要削藩而不是削安安祿山還有何話好說?」 「削藩?此話怎講?」李隆基眼前一亮,沉聲問道。 「陛下,臣以為,陛下可借榮王謀反一事,趁機下詔整合天下十大藩鎮,縮減為八大藩鎮大都督府。」張瑄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安西、北庭事關大唐邊防,可保留;可將河東一部、隴右一部、朔方一部劃歸河西,設立河西大都督府;隴右與朔方餘部並為一體,設立隴朔大都督府;將平盧一部劃歸渤海大都督府,將河東一部劃出,與河南、東都諸州禁衛軍合併,設立河南大都督府,拱衛京師;河東、平盧、范陽三鎮餘部合併,設立范陽大都督府;將山南、嶺南一部併入劍南,設立劍南大都督府。」 「安西、北庭、河西、隴朔、渤海、河南、范陽、劍南八大大都督府,分掌大唐兵馬。朝廷設立總領天下兵馬大都督府,由陛下任天下兵馬大都督,節制各鎮大都督府。如此一來,就無形中削弱了安祿山三成左右的力量……朝廷整體調控調動,安祿山也就無話可說了。」 「縱然心裡怨言,此刻,他也反不起來。因為安祿山的根基在平盧、范陽,河東一鎮掌控時間太短。三成力量被削弱,安祿山只能隱忍下來,繼續積蓄力量。然待朝廷將天下兵馬大權收歸中央,區區一個安祿山又何足道哉?」 張瑄聲音激昂,侃侃而談。 李隆基越聽心裡越舒服,緊皺的眉宇漸漸舒展開來。 其實張瑄的話只說出了一半,另外一半他沒有說。他的最終目的是推進大唐地方軍政權力分開,文官行政系統與軍事系統互為掣肘、互為制約,徹底改變大唐現行這種軍政合一的藩鎮集權體制。 但他知道,暫時來說,這還只能是一種構想,無法推進實施。如果真要徹底剝離各鎮節度使的地方管理權限,恐怕引起反彈的就不止安祿山一人了。 「八大大都督府,總領天下兵馬大都督府,朕親任天下兵馬大都督……」李隆基喃喃自語,眸光中的光彩越加濃重。 「好,朕這就下詔,讓楊國忠等人開始廷議佈置。老東西,給安祿山下一個問責詔……這賊子不尊朕之昭命,擅自離京,其罪不小。著停他一年的俸祿,以觀後效。」李隆基聲音變得清朗起來,向高力士瞥了一眼。 高力士趕緊躬身應諾。 「子瞻啊,八大大都督府——安祿山仍任范陽大都督,哥舒翰河西大都督,程千里任北庭大都督,剩餘安西、劍南、渤海、隴朔、河南五大都督人選,尚空缺,朕心難決。」 「陛下,臣斗膽進言——」 李隆基哈哈一笑,「朕既然問汝,汝就暢所欲言。」 「陛下,以臣之見,駙馬都尉楊錡心性沉穩,頗有膽識謀略,又是皇室宗親,可頂替高仙芝出任安西大都督兼安西都護府大都護;臣聞高仙芝標下行軍司馬封常清乃當世名將,可調動出任劍南大都督;而平原太守顏真卿文韜武略,名冠一時,可出任河南大都督,渤海大都督乃一虛職,可著太子殿下遙領。」 「至於這隴朔大都督,陛下,臣以為,暫且由安西順出任。」張瑄拱手道,「此乃權宜之計,可迷惑安撫安祿山,免得安賊鋌而走險。」 聽張瑄說得頭頭是道,李隆基默然點頭,他本來有意給張瑄一個機會,外放下去做個藩鎮,也好作為皇帝心腹大力扶植他,將來無論是制衡安祿山亦或者是楊國忠,都有備無患。 「陛下破格提拔,封常清等人必定感恩圖報,誓死相報陛下隆恩。再加上哥舒翰、程千里這兩個忠誠老臣在,天下兵權大半落入陛下掌握,安祿山也就不足為懼了。」 張瑄霍然起身,躬身拜了下去,「陛下,削藩合併之事,宜動用雷霆手段。如此安定營運一二年,天下自然安定無憂——」 李隆基微一沉吟,突然揮手朗聲道,「然。愛卿所言極是,朕准了。」 「陛下可傳八百里加急密旨,急召封常清、顏真卿入京面聖,陛下可面授機宜,賦予重任亦安撫其心。」張瑄微微笑著,又順著皇帝的心思說了這麼一句,正中皇帝的下懷。 張瑄推薦的這些人都算是中唐名人,都是靠得住的忠臣良將。如果朝廷能真正做到信任放權不猜忌,張瑄相信楊錡、封常清、顏真卿等人會很快在藩鎮站住腳,並發揮重要的作用。 待到安史之亂真正爆發,這些都將成為張瑄暗中布下的力挽狂瀾的支柱性力量。 至於更加有名氣的郭子儀、李光弼等人,張瑄則準備留給自己。他的最終目的,還是要爭取外放為一方諸侯,掌握地方軍政大權,真正施展拳腳。留在京師,在皇帝眼皮底下,終歸是遭受各方掣肘。 「老東西,速傳朕的密旨,八百里加急,急召封常清、顏真卿進京見朕。」李隆基擺了擺手,示意高力士速去準備。 望著高力士離去的蒼老背影,李隆基的心情突然就好轉了起來,臉上浮起了舒心的笑容。 「陛下,臣還有本奏。」見皇帝心情甚好,張瑄趁機笑著提出了太子李亨的事兒,「陛下,叛亂放定,朝中局勢不穩,此時不宜廢立太子,還請陛下三思」 李隆基冷哼了一聲,皺眉揮手道,「罷了,朕就先緩一緩。只是太子李亨太過令朕失望……危難當頭,太子竟要棄朕而去,如此無父無君之子,朕如何能放心將大唐江山交付於他?」 張瑄默然。 …… …… 張瑄心情非常舒暢地出了宮,乘車緩緩向張府而回。 皇帝不僅採納了他削藩合併的大政方針,同意了他薦舉的幾個大都督人選,還將失去了主人的榮王府賜給了他作為他的大將軍府邸。張瑄本待拒絕,但見高力士一個勁地朝他使眼色,便只好答應了下來。 左右,以他現在的官職身份,也該有屬於自己的府邸了。堂堂大唐輔國忠勇侯爺、金吾衛羽林衛兩衛大將軍,豈能繼續蝸居在張府那一個後門小院中? 同時,他還向皇帝討了一個「人情」,為蕭十三郎求了一個職位:羽林衛鎮軍校尉,正七品官階。而在這次平叛行動中深得張瑄賞識的原賈永標下兵曹周旭初則調任晉陞為羽林衛兼金吾衛大將軍府長史,協助大將軍參贊軍機要務,從六品官階。 蕭十三郎雖然淡薄名利,但張瑄知道,如果不給他一個晉身的職位,蕭十三郎留在他身邊一則名不正言不順,二則無法真正產生歸屬感。只有讓他有了職位、有了前程,為了妻子後半生的富貴榮華,他才會有動力、有奔頭。 否則,蕭十三郎對於張瑄的一腔兄弟之情,終歸還是要漸漸淡化的。 好在此刻蕭十三郎已經不排斥出仕為官安定下來,張瑄的好意他當然不會拒絕。 張瑄回府而去。而蕭十三郎則帶著他手下的護衛軍卒,趕去榮王府,清點一切,替張瑄接收這座長安城裡數一數二的豪華大宅院。 天唐 第125章光宗耀祖 第125章光宗耀祖 第125章光宗耀祖 張府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比過年還要熱鬧。 雖然張瑄還沒有歸府,但此刻過府來賀喜拜訪的大唐權貴們已經是絡繹不絕,張家門庭若市。虢國夫人母子更是提前趕了過來,一直等候在張家的客廳裡,由柳氏相陪說話。 輔國忠勇侯,銀青光祿大夫,金吾衛大將軍、羽林衛大將軍、親勳翊衛指揮使、京兆府尹——這一系列的爵位和高級官職,是之前張家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兒。可幾乎就是在一轉眼之間,自家這位三公子就陡然間魚躍龍門,成為長安城裡真正數一數二的實權派。 張家因張瑄而再次興盛,此刻張府飛騰而起的氣勢,比起當初張九齡在世在位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真正的光宗耀祖。 張家人真正的揚眉吐氣了。 張九鳴、張九皋、張煥、張寧等張家的主要人物,一起迎候在府門口。而他們的身後,張家闔府的家僕婢女幾乎全部都湧了出來,興高采烈地站在其後,笑聲不絕。 張力焦急地等候在街巷口,見遠遠地過來兩隊軍容嚴整的軍卒和一輛豪華的馬車,心頭大喜,一溜煙跑了回去,大聲喊道,「三公子回府了,三公子回府了」 張九鳴皺了皺眉,突然揮揮手,回頭來望著闔府下人沉聲道,「爾等需要謹記,從即刻起,三公子之稱廢止,要拜稱大將軍,禮不可廢——子瞻如今是朝廷重臣,忠勇侯爵、兩衛大將軍,爾等不可怠慢。」 「是。」眾人一起呼道。 談話間,兩列軍卒護衛著一輛馬車飛奔而至,表情肅然地分列兩側。一個軍卒上前替張瑄挑起車簾,周旭初則恭謹地躬身道,「請大將軍回府」 張瑄身著嶄新的紫色官服,腰間配著顯眼的金魚袋,神清氣朗地下了車,向周旭初微一點頭。然後袍袖一甩,轉身向自己的家人行去。 人還是那個人,只是往日那英挺瀟灑的少年郎,如今紫袍更身,多了一股讓人敬畏和凝重的無上氣度,掩蓋住了張瑄之前的儒雅氣息。這便是權力和官位所致的結果了,並非是張瑄故作姿態。 到了一定的層面上,因為擁有權力,人自然也就有了氣勢。所謂不怒自威,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兩位叔父大人,兩位兄長」張瑄微微一笑,拜了下去。 張九鳴和張九皋以及張煥和張寧趕緊閃避著,張九皋哈哈笑著,「子瞻啊,汝如今是朝廷重臣,位高權重,吾等可當不起忠勇侯爺和兩衛大將軍的禮數」 「叔父大人,在家中,張瑄終是晚輩,禮不可廢,請叔父大人受侄兒一拜。」 張瑄堅持著拜了下去。 張九鳴感慨萬千,上前去一把拉起張瑄的手來,神情激動聲音都有了些許的哽咽,「子瞻,我們張家,因汝而榮耀。兄長英靈不遠,當告慰九泉了」 張九皋則回頭掃視一干家僕婢女,大聲道,「爾等還不拜見輔國忠勇侯、大將軍?」 「拜見大將軍」家僕婢女即興奮又敬畏地呼喊著拜倒在地上。 張瑄笑吟吟地望著一眾家奴,突然從人群中發現了如煙如玉兩個小丫頭的身影。兩個小丫頭壯著膽子抬頭來投過興奮的一瞥,卻聽張瑄哈哈大笑道,「大家都起來吧。如煙如玉,你們二人過來。」 如煙如玉一怔,旋即歡喜地紅著臉在眾人的羨慕眼神中輕盈地走過來,恭謹地端端正正地斂衽施禮,「奴婢如煙(如玉)拜見大將軍」 張瑄幾乎是下意識地、親暱地同時探手摸了摸了兩個小丫頭的臻首,柔聲道,「周長史,汝帶我這兩個貼身侍女去那邊的府邸,凡一干內務,都讓她們先管起來吧。」 張瑄無意的動作落入張煥的眼中,張煥心道:看來以後這兩個丫頭也該被三弟納入房中吧。 周旭初不敢怠慢,躬身朗聲道,「喏。下官謹遵大將軍令。兩位姑娘,請隨下官去。」 雖然是兩個下人,但周旭初卻不敢有任何小覷。開玩笑,大將軍身邊的貼身侍女,這將來起碼也是小妾的存在,地位也不低。 張瑄再不停留,與張九鳴、張九皋以及張煥張寧兄弟倆說說笑笑,便進了府中。 這個時候,柳氏已經陪著虢國夫人母子迎了出來。 「娘親」張瑄定了定神,向柳氏拜了下去。 「瑄兒,好孩子……娘親為你自豪。」柳氏激動地流著淚扶起張瑄,緊緊地將他擁抱在了懷中,情難自已。 張瑄有些尷尬地被柳氏抱住,有感於柳氏真誠的母性流露,他心頭也是一暖。 良久,柳氏才鬆開了張瑄。 楊三姐目光複雜地望著張瑄,眸子裡閃動著的柔情如若一泓秋水。 張瑄心下突然起了一絲慚愧。危難當頭,他雖然是出於無奈,但終歸還是沒有照顧到楊三姐母子。 但當著眾人的面,張瑄也不能說什麼,只是向楊三姐投過溫柔的一瞥。 裴徽興奮地走過來,大禮參拜了下去,「學生裴徽,拜見先生。」 「裴徽……好。」張瑄扶起裴徽,使勁拍了拍裴徽的肩膀,向楊三姐笑了笑,「夫人,請進廳中說話。」 楊三姐忍住撲上前去哭訴一場的衝動,抿著嘴唇默默轉身走進廳去,張瑄隨後而入。裴徽隨後跟進,卻沒有進內,只是轉身將廳門掩住,親自守在了廳口。 楊三姐兒癡癡地望著張瑄,嘴唇哆嗦著,顫聲道,「奴家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張瑄心頭一歎,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去將楊三姐擁在了懷裡,柔聲道,「三姐,對不起這幾天,苦了你了」 楊三姐兒緊緊地貼在張瑄的胸膛上,忍不住淚如雨下,強行壓抑住想要慟哭出來的慾望。 …… …… 裴徽在外輕輕呼道,「先生,娘親,盛王殿下、咸宜公主殿下求見」 楊三姐吃了一驚,趕緊抹了一把淚,推開張瑄,起身退到了廳裡。 張瑄則定了定神,起身走到廳口,向裴徽點點頭,然後推開廳門,見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兩人並肩站在院中,正向這廂張望著。 李琦和咸宜見張瑄出來,趕緊滿臉堆笑地迎上前去,施禮道,「見過張大將軍」 張瑄避到了一側,拱手為禮,「張瑄不敢當,兩位殿下請進。」 盛王和咸宜雖然被奪去了親王和公主的封號,但始終還是皇帝的子女,張瑄雖然對這兩人並不感冒,但在面子上,卻不能失了禮數。 進廳,分賓主坐定。 咸宜向盛王使了一個眼色。李琦拱手笑道,「大將軍,某和咸宜姐姐聽說父皇賜下榮王府為大將軍府,特來賀喜。些許禮物,不成敬意,還請大將軍笑納。」 說著,李琦向自己身後的一個家奴掃了一眼。那家奴趕緊上前來畢恭畢敬地呈上了禮單,張瑄笑了笑,也沒有拒絕,接過來順手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拱手謝道,「多謝兩位殿下盛情,張瑄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大將軍少年英才,名動長安……」咸宜公主笑吟吟地說了一大通的恭維話,張瑄淡然笑著相陪,卻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沒有放在心上。 他心裡明白,這兩人來找上自己肯定是有所圖的。應該是害怕皇帝不會真正放過他們兩個,想要讓自己在皇帝面上美言幾句。 李琦與咸宜一唱一和,終於還是拐彎抹角地說出了來意。張瑄沒有矯情,直截了當地就答應下來。這兩人雖是皇室,但卻無關緊要,如果他們識相,不再暗中充當攪屎棍,張瑄也不吝拉他們一把。 「陛下盛怒之中……兩位殿下且稍安勿躁。待陛下怒氣平息,張瑄自當向陛下進言,恢復兩位殿下的封號爵位。只是下官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見張瑄答應下來,李琦和咸宜歡喜地對視一眼,旋即笑道,「大將軍請講。」 「殿下為陛下親子,當克己修身,以為天下典範。如此,則陛下幸甚,大唐社稷江山幸甚。」張瑄拱手笑了笑,話沒有說透,也說得簡單和簡短,泛泛而談。 但李琦和咸宜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張瑄的意思。 兩人臉色一紅,長出了一口氣,咸宜默然點頭,而李琦則長歎一聲,「不消大將軍提醒……某與咸宜姐姐一步走錯,悔之莫及。從今往後,當閉門思過,再不參與任何是是非非,以保這後半生的安逸吧。」 「如此甚好。」張瑄隨意笑了笑。 …… …… 送走了李琦和咸宜,張瑄正要回到自己的小院,進屋去好好睡一覺,周旭初卻面色恭謹地匆匆走進府來,伏在張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張瑄臉色陡然一變。 「怎麼回事?」 周旭初壓低聲音輕輕道,「回大將軍,末將與蕭校尉帶人清查整個榮王府,在榮王的寢殿之下,發現了一條密道……」 張瑄皺緊了眉頭,沉吟了一下,揮揮手道,「走,隨我去看看。」 「喏。」周旭初躬身領命,眸子裡卻是閃過了一絲奇光。 天唐 第126章驚天之密 第126章驚天之密 第126章驚天之密 張瑄帶人匆匆趕至原先的榮王府。 雖然時間不長,但寬大的榮王府招牌已經被摘下,懸掛上了莊嚴肅穆的「大將軍府」牌匾。張瑄站在高深的府門前,凝目四顧,帶著些許的感慨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 周旭初趕緊帶著幾個親信軍卒緊隨其後。 榮王府在長安城裡算是數一數二的豪華宅院,大抵跟榮王在諸皇子女中的較高地位有關。高門深戶,雕樑畫柱,美輪美奐,氣勢恢宏,論起規模,起碼比張府大上三倍都不止。 所謂一如侯門深似海,單是從前院到菊花的那條廊徑,以張瑄的急促步伐速度,還走了一盞茶多的時間,可見這座府邸之大、之深邃。 府中異常靜寂。原先榮王府的宮女、太監、雜役人等,除了葬身於兵變者之外,其他都被聚集在前院一個角落裡,被軍卒嚴密監視看管。 府邸的菊花就是榮王與其內眷居住的一個獨立的「復合宮苑」,與前院的兩進院落有寬可行馬的路徑相通,但同時又可門庭緊閉起來。 菊花正面是一個大花廳,此刻花廳門口正有著兩列軍卒肅然守衛著。 見張瑄帶著周旭初等人過來,兩列軍卒不敢怠慢,立即躬身拜了下去,齊聲唱道:「拜見大將軍」 張瑄擺了擺手,飄然而入。 周旭初緊跟著,猶豫了一下,揮揮手,讓軍卒將廳門緊閉起來。同時壓低聲音沉聲道,「緊閉廳門,沒有大將軍軍令,任何人不得進入花廳半步。違者,斬」 「喏。」一眾軍卒轟然道。 張瑄站在廳中左右四顧,蕭十三郎從廳中的一面精美屏風後面閃出,大步走了過來。 「大將軍」身著校尉官服的蕭十三郎稍稍猶豫,還是笑著拱了拱手見禮道。 張瑄微微一笑,「兄長不必如此,沒有外人在場,你我兄弟相見,莫要這麼生疏才是。」 蕭十三郎搖了搖頭,「禮不可廢。既然某從了軍職,見了大將軍豈敢不拜?」 見張瑄還要說什麼,蕭十三郎笑了笑又道,「事關大將軍威儀,豈能因某而廢?好了,私下裡,你我還是兄弟相稱,但公事上,某是屬下,不能失禮。」 張瑄歎了口氣,倒也沒有再堅持。因為他明白,蕭十三郎既然在他手下當差,終歸還是要保持幾分恭謹禮儀的,否則,落入其他人的眼中,就是大不敬,對他個人的前程也不好。 「大將軍,某帶人搜索到此,無意中發現在這屏風後面,地下有條暗道。」蕭十三郎引著張瑄和周旭初繞過屏風,張瑄眼前的地面上頓時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張瑄倒吸了一口涼氣。 沉吟良久,卻是輕輕道,「此事可張揚出去了?」 蕭十三郎會心一笑,輕輕道,「大將軍且放心,暗道是某家發現的,此事除周校尉之外,無人知悉。那些軍卒,某下令讓其守在外面,沒有大將軍的軍令,任何人不得進入。」 張瑄哦了一聲,慢慢回頭來掃了周旭初一眼。 周旭初心中一凜,躬身壓低聲音道,「末將絕不敢洩露半點風聲。」 張瑄點點頭,笑了笑,「兄長,點起火把,隨我進入一觀如何?」 蕭十三郎早就準備好了火把,聽張瑄如此說,也沒有廢話,直接點燃火把,然後率先沿著暗梯走下密道。 張瑄定了定神,也隨後而下。 周旭初知道自己不能跟下去,就老老實實地守在密道口處。 榮王府中出現密道,顯然裡面會涉及一些榮王府的機密大事。說不準,這還是榮王私蓄的內庫。而如今這座榮王府的主人已經換成了張瑄,不管其中有何等機密或是寶藏,都歸屬於張瑄。 這等重大機密之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周旭初自覺自己還未成為真正的張瑄心腹,為避免大將軍忌諱,還是裝作什麼都看不見的好。 所以,周旭初沒有跟下去。 且說張瑄和蕭十三郎下入密道中,沿著一人多高黑漆漆的曲折的密道慢慢前行,大約半盞茶的時間,張瑄估摸著走了大約有四五百米遠,在火把光芒的照射下,一座密室出現在兩人眼前。 密室重門上鎖。 張瑄走上前去仔細觀察了片刻,回頭向蕭十三郎點點頭笑了笑。 蕭十三郎將手中的火把遞給張瑄,然後拔劍奮力劈去,只聽卡嚓一聲,銅鎖墜落在地。 蕭十三郎橫劍在胸,用力一推,密室的門戛然而開。 空氣中沒有陰沉的霉味傳過來,張瑄當即就明白,此密室定然是竟然開啟有人出入,否則,絕不會如此。 密室很大,裡面堆積擺滿了數十個黑漆漆的鐵箱。張瑄俯身打開一個,目瞪口呆:裡面竟然全是明晃晃金燦燦的金葉子 張瑄顫抖著手馬上又打開了其他的鐵箱,大同小異,非金即銀,還幾個箱子裝著滾圓流光的珠寶玉器。 蕭十三郎也是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他雖然視金錢如糞土,但如此龐大的一筆財富,驟然落入他的眼中,也給了他巨大的感官衝擊力。 也不知道榮王李琬是通過何種渠道、歷經多少年才聚集了這麼巨大的一筆財富……張瑄心念電閃,心神慢慢平定下來。 不管如何,這筆資財他沒有任何理由「讓」出去。他並不是貪財之人,而事實上因為穿越兩世為人的緣故,對於功名利祿他看得都比普通人要淡;然而,對於他今後注定要波瀾壯闊的人生道路來說,如果有這麼大一筆財富支撐,顯然會事半功倍。 但這樣的秘密要守住,卻不容易。 最關鍵的問題在於,張瑄並不知道,榮王府中清楚這一藏寶密室存在的人有多少。當然,很顯然,這種機密大事,知道的人也不會太多。除了榮王的內眷之外,大概也就是個別心腹下人了。 「兄長,先出去再說吧。」張瑄長出了一口氣。 蕭十三郎點點頭,剛要與張瑄退出密室,卻突然臉色一變。一個箭步竄到左側的密室牆壁上附耳聆聽著什麼。 片刻的功夫,他在牆壁上摸索了兩下然後用力一推,牆壁上突然打開了一扇暗門,而暗門之內又是一間小密室,卻是閃爍著燈火。 張瑄也是大吃一驚,而讓兩人更為吃驚的是,這間小密室裡雖只有一塌一案,除此之外別無長物,但榻上卻趺坐著一個姿容秀美臉色煞白的三十許宮裝美婦。 美婦目光絕望冰冷地望著孤身一人走進來的張瑄,嘴唇哆嗦著,卻是默然無語。 張瑄深深地凝望著美婦,也是默然無語。 良久,張瑄才輕輕一歎,小聲道,「梅妃娘娘吧——」 「不想榮王會將你安置在這種地下密室裡。你可知,榮王謀反失敗已經自刎身亡了?」 梅妃煞白的臉色抽搐了一下,緩緩垂下頭去。 榮王將她秘密接入榮王府,但因為她的身份非常特殊,急切間又無法公開安置,就派人將她安排在了榮王府的地下密室裡。 榮王大勢已去揮劍殺盡子女妻妾旋即自刎身亡,卻是忘記了在地下密室裡的梅妃。梅妃雖然不敢出去,更不知外界情況如何,但因為一直沒有婢女再下來為她送飲食,她心裡其實基本上猜出,榮王八成是悲劇了。 …… …… 走出密道,張瑄掃了周旭初一眼,淡淡道,「周校尉,其內是榮王府的一間暗室,怕是榮王修來作為逃生避禍之用。這樣吧,暫且將這裡封閉起來。沒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這座花廳。」 周旭初不敢多問,恭聲道,「喏。末將遵命。」 張瑄與蕭十三郎緩步走出,慢慢又向前廳走去。路上,蕭十三郎低聲問道,「兄弟,這個女人留在府裡,一旦消息傳了出去,怕是會對兄弟不利……要不然——」 張瑄神色變幻著,眸光中的冷厲之色旋即又被某種複雜的無奈之色替代。他倒也不是婦人之仁,只是梅妃身懷有孕,要殺梅妃就相當於毀滅兩條人命,對於他這個來自現代文明社會的穿越者來說,根本就下不了這個狠心。 而如果將梅妃交出去,交給皇帝,這女人又深知榮王府密室的機密,倘若將此捅了出去,這筆驚天財富張瑄又保不住。 「兄長,非是我婦人之仁,只是這婦人身懷六甲,腹中還有一個無辜的嬰兒……我實在是下不了這個狠心。」張瑄歎息了一聲,「暫且將她拘禁在密室之中吧。兄長,控制在我的手裡,她不會出問題的。」 蕭十三郎眸中奇光一閃,他卻是沒有想到,以張瑄剛毅果決在某些關鍵時刻甚至有冷酷一面的性情,竟然做出如此決定。 在他看來,梅妃固然無辜,但這榮王府中無辜的人多了去了,既然她們命運不濟,被謀反的榮王裹夾在了一輛戰車上,就要有殉葬的準備。 蕭十三郎暗暗咬了咬牙,決定先緩幾日,實在不行,就由他暗中下手,先將這女人滅了口再說。至於張瑄會不會怪他,他也在所不惜了。 __________ 諸位書友,實在是抱歉之至,今天全小區停電,老魚無奈只能去網吧,但網吧裡實在是太亂,心靜不下來,今天只能一更了,明天一定補上。抱歉,請大家理解一下。 天唐 第127章太子請罪 第127章太子請罪(第一更求票) 如果沒有月票,就投幾張免費的推薦票吧。謝謝。 —————————————————————— 第127章太子請罪 出了府門,張瑄回頭向蕭十三郎笑笑,「兄長,這府邸甚是寬大,如果兄長不嫌棄,就與嫂子過來,獨居一院。你我兄弟也好早晚敘話。」 蕭十三郎也沒有客氣,點了點頭道,「某早有此打算。些許雜事,大將軍就不要過問了,這府中雜事,某也不擅長,不過讓周長史帶幾個下人過來打理就是。內宅有如煙如玉兩個小丫頭,應該問題不大。」 張瑄笑了笑,「好,一切就煩勞兄長了。」 「周長史,備馬,本官要進宮去面見聖上。此外,榮王府所有僕從下人,都要嚴加看管起來,不得出任何紕漏。」 「喏。」周旭初恭謹領命,下去安排。 張瑄帶著幾個護衛軍卒,騎馬進宮而去。作為長安城裡權勢赫赫的新貴人,他有足夠的資本和理由擺出聲勢浩大的儀仗隊伍,但張瑄卻選擇了低調。 此刻,長安城的防務和宮禁防衛都交由了張瑄帶來平叛的這7000兵馬,打亂原先的編制軍號,自動轉化為禁軍羽林衛了。 而跟隨榮王謀反而歸降的部分羽林衛,雖「法不責眾」,皇帝不至於殺掉數千軍馬,但卻被變相「驅逐」出長安城,分散到周邊十二衛兵馬之中。 驪山華清宮的防務,就交給了新任金吾衛兵馬指揮使、龍武將軍楊漣了。 但金吾衛的最高統帥還是張瑄。這就相當於張瑄直接控制了京城與驪山別宮的防衛軍權,皇帝把自己的安危重擔交在了張瑄的手上。而羽林衛和金吾衛在京畿週遭各州還有其他戍守兵馬,也一併受張瑄的節制。 張瑄剛剛離開自己那還沒有完全「規整」好的大將軍府,盛王李琦、咸宜公主、楊國忠和虢國夫人都像是約好了一般,給張瑄送來了入主大將軍府的賀禮。 金銀財帛必不可少,也不消說。最重要的是家僕,偌大一座宅院,如果沒有人打理,那慢慢就會荒廢起來。 盛王李琦送來家僕10人、婢女僕婦10人,歌舞伎女各10人。 咸宜公主與盛王李琦幾乎相同。 楊國忠亦送了家僕奴婢數十人。 而楊三姐送的東西不但多而且心很細,幾乎方方面面都替張瑄考慮到了。家僕,傢俱一應用度,婢女,歌姬舞女……甚至連馬車都送了三輛,大將軍府長史周旭初暗暗咋舌,猜測虢國夫人是不是搬空了半個虢國夫人府。 都聽說虢國夫人母子跟大將軍關係密切,由此可見一斑。 周旭初不敢做主,就詢問請示蕭十三郎。蕭十三郎雖然官階比他低一品,但他是張瑄的義兄,絕對的親近之人。這府中大小事務,張瑄都已經交給了蕭十三郎。所以,有些事周旭初還是要問蕭十三郎。 李蘇蘇剛帶著兩個侍女搬過來,蕭十三郎知道張瑄也沒有時間和精力考慮這些,也不客氣,自己在張瑄的菊花左側選了一個幽靜的小院,作為自己的私宅。 蕭十三郎正笑著看李蘇蘇興奮地帶著兩個侍女收拾屋子,突聽周旭初來了,就笑了笑,「周長史,莫要客氣,請進。」 周旭初客客氣氣地走了進去,向蕭十三郎施禮。 蕭十三郎爽朗一笑,「周長史客氣了,你我同僚,同在大將軍帳下聽命,自是一家人。」 「蕭大人乃當世豪傑,周某敬仰之極。」周旭初笑了笑,向李蘇蘇施禮道,「這位是嫂夫人吧?周旭初見過蕭夫人」 李蘇蘇俏臉一紅,趕緊還了一禮,「奴家李蘇蘇見過周大人。」 「蕭大人,方才盛王李琦、咸宜公主、楊相、虢國夫人皆送來財禮一宗,家僕婢女若干。本官不敢擅專,特來與蕭大人商議一二。」 蕭十三郎一怔,旋即笑道,「大將軍事務繁多,如今進宮去了。這些雜事,周長史就全權做主了吧。某家對這些事兒不甚精通,就煩勞周長史了。」 蕭十三郎剛剛出仕,其實還沒有什麼上下級的觀念,他甚至並不太清楚,周旭初的官階比他高一些,是從六品。所以他說起話來,也隨便得緊,只是周旭初怎麼敢跟蕭十三郎計較。 蕭十三郎這幾日的表現早已在軍中傳開,尤其是那晚潛入城牆,獨自一人力敵數百羽林衛,打開城門迎張瑄兵馬入城的壯舉,更是傳得非常神奇。面對這麼一個俠客之流的人物,周旭初心裡自有幾分天然的敬畏。 周旭初微微一笑,「大將軍無暇處置這些瑣事。某家想了想,是不是這樣:盛王李琦、咸宜公主、楊相的財禮收下,但謝絕家僕。虢國夫人母子與大將軍關係甚篤,面子不能不給,所以財禮與家僕婢女都收下,以充府盈……蕭大人看這樣處置可妥當?」 蕭十三郎想了想,點點頭,「然。」 周旭初這才拱了拱手,笑著告辭去前院處置。 周旭初一走,李蘇蘇輕輕笑道,「十三郎,這位周長史穩重謙卑,做事很有頭腦,將來必成大將軍心腹。郎君與他多交往,對郎君將來有好處。」 蕭十三郎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他踏入仕途,主要還是為了妻子李蘇蘇和李蘇蘇腹中未出世的孩子。既然為人夫、為人父,他就不能不有所改變,安定下來,給妻兒一個富貴無憂的生活前景。 「十三郎,奴家想把秀秀也接過來與我們同住,不知郎君可同意……」李蘇蘇柔聲又道。 其實李蘇蘇知道蕭十三郎對自己呵護備至、言聽計從,卻還是沒有做主,而是先徵求蕭十三郎的意見。 蕭十三郎笑了笑,「娘子,那是自然。自家妹妹,與我們同住是正理。對了,前些日子兄弟給某家提過一件事:說是張夫人柳氏想認秀兒為義女,不知娘子有何意見?」 「那敢情好,只是我們是不是高攀了柳夫人。」李蘇蘇大喜,知道張瑄這是在為自己妹妹安排一個體面的出身,將來也會尋個好人家嫁出去,以求後半生的依靠。 蕭十三郎擺了擺手道,「娘子姐妹也是名門之後,如今拜在柳氏夫人膝下,也算是名至實歸,當不得什麼。」 「郎君,日後在大將軍帳下聽差,該有的禮儀還是要有一些的……不要再兄弟長兄弟短的了。」李蘇蘇猶豫了一會,還是輕輕將自己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張瑄跟蕭十三郎固然結義兄弟,但地位終歸是千差萬別,尤其是在外人面前,蕭十三郎作為下屬,如果失了禮儀,會讓人非議。 蕭十三郎哦了一聲,他心裡自有主見,卻是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再多說什麼,主動岔開了話題去。 …… …… 張瑄進了宮。他如今有敕令和金牌在身,出入宮闈可不用事先通報。 張瑄直入御書房,卻在御書房門外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淒冷的陽光下,太子李亨和張良娣帶著東宮一干宮女太監,直挺挺地跪在了御書房門外,神色非常淒惶。 張瑄吃了一驚,向迎上前來的太監李靜忠掃了一眼,輕輕問道,「李總管,太子這是……」 李靜忠曾經跟隨張瑄從頭至尾參與了平叛一事,張瑄的膽識、謀略和手段,讓這個頗有城府和心機的宮中大太監暗生敬畏。 在李靜忠看來,無論是之前的李林甫,還是如今的楊國忠,都不能與張瑄比。未來張瑄三五年之內,必成大唐自皇帝以下的第一權臣。 因此,李靜忠對張瑄的態度在恭謹中又多了幾分敬重。 「大將軍……」李靜忠伏在張瑄耳邊壓低聲音說著,「早上,太子來請安,大家突然大發雷霆,斥罵太子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太子旋即就帶著張良娣跪在了御書房外請罪,但大家一直沒有回應。」 張瑄一怔,心道李隆基又發什麼瘋。難道這太子李亨,又犯了什麼事兒,觸怒了老皇帝? 可不應該啊。此時此刻,李亨應該倍加小心謹慎誠惶誠恐才對,怎麼可能再次撞到皇帝的槍口上。 張瑄點了點頭,然後大步走了過去。 太子李亨木然地跪在那裡,看到張瑄過來,沉寂的眸光中閃動著一絲熱烈、一絲渴望。可令李亨意外的是,張瑄並沒有過來跟他說話,而是逕自在大太監李靜忠的帶領下進了御書房。 李亨有些失望地嘴角抽了抽,又喪氣地垂下頭去。 經此平叛一功,李靜忠在宮中的地位大漲,已經成為皇帝身邊自高力士以下的第一大太監,權力不小。 張瑄進了御書房,李靜忠入內通報,旋即出來請張瑄進去。 「臣張瑄,拜見陛下。」 李隆基抬頭來凝望著張瑄,聲音嘶啞低沉,「平身吧。張瑄,朕安排汝的事情都辦妥了嗎?」 「其他諸事,臣正在著手辦理。唯……唯梅妃一事,臣特進宮來密奏陛下。」張瑄上前一步,輕輕說了一句。 「如何?」 這麼近距離地觀察下來,張瑄明顯看到老皇帝嘴角抽動了一下,臉色微微有些扭曲,青筋暴跳的雙手緊緊抓住坐墊,足見他內心深處的波瀾起伏。 人都是自私的,老皇帝自然概莫能外。他可以不講理搶了自己的兒媳婦,弄進宮來當貴妃,卻容不得自家兒子跟自己的妃子私通。哪怕是一個打入冷宮的妃子。 更加讓老皇帝不能忍受的是,梅妃竟然懷了李琬的孽種。 天唐 第128章保太子 第128章保太子(第二更求票) 第128章保太子 張瑄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輕聲道,「回陛下,臣秘密派人清查榮王府,沒有發現其人蹤跡……現,臣已經將所有榮王府下人僕役一干人等,皆嚴加看管起來,等待陛下處置。」 李隆基陡然色變。 梅妃怎麼可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怎麼可能難道是逃了……一旦讓她逃了出去,事情洩露,皇家的顏面何在?他這個天可汗的顏面何在? 張瑄心裡暗笑,皇家還有什麼顏面可存? 「陛下,臣以為,當時榮王持劍誅殺其家眷子女,而梅妃其人怕是就在其中。榮王府內一座宮苑曾經失火化為灰燼,臣懷疑……」張瑄輕輕又道。 他是無論如何不會向皇帝交出梅妃的,因為這事關榮王府地下密室的龐大財富。 這筆財富對他將有大用,他絕對不會放棄。而一旦把知曉內情的梅妃交給皇帝處置,誰知道會不會洩露出去。而如果要將梅妃滅口,說實話,作為一個來自現代文明社會的穿越者,對於一個孕婦,張瑄真的下不了這個手。 所以明知留下梅妃會形成後患,他還是將梅妃留在了密室之中。 既然如此,就編個幌子讓梅妃徹底從人世間消失吧。而事實上,自從梅妃出宮之後,梅妃這個名號就已經蕩然不存了。縱然李琬逼宮成功,梅妃出現在他身邊也斷然要放棄梅妃的名義。 但他忽視了皇帝對李琬與梅妃私通一事的沖天嫉恨。 李隆基眉梢一挑,臉色陰沉了下來。 良久,他陡然揮了揮手,冷冷道,「張瑄,傳朕的旨意,將榮王逆賊一黨統統坑殺於城外,不得留半個活口」 「此事,交太子去辦。」 張瑄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老皇帝也忒狠毒了,榮王府倖存下來的僕從人等有百餘人,這麼多人,多為無辜,怎麼能不分青紅皂白,統統誅殺? 「請陛下收回成命。榮王家僕多數為無辜不知情之人,如此全部誅殺,實在是有傷天和、亦損陛下仁德清譽,還請陛下開恩」張瑄當即跪拜了下去,事關百餘條性命,他不能怠慢。 「若是榮王得逞,朕今日怕亦是死無葬身之地。而朕身邊的這些人,又能有幾個能活命?」李隆基陰慘慘的說著,揮舞著手臂,「從賊謀逆,罪當誅殺九族。若朕不加嚴懲,今後還有誰敬畏於朕、敬畏於大唐皇室?」 「老東西,汝出去告訴太子,就說朕讓他辦妥此事。事情辦妥,朕就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朕絕不姑息養奸」 高力士慨然應諾,出去之前,暗暗向張瑄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為了一些叛逆之人跟皇帝較勁,會引起皇帝的強烈反彈。 自打李琬逼宮之事後,皇帝的性情變得更加喜怒無常、猜忌無常,動不動就雷霆暴怒起來。單說方纔,太子來請安,也沒說什麼,可皇帝就看他非常不順眼,猛然就發起了火。站在御書房裡把太子罵了一個狗血噴頭,嚇得李亨趕緊帶著張良娣跪在門口請罪。 「張瑄,難道汝亦要違抗朕的旨意?」李隆基厲聲喝道,身子猛然站了起來,眼眸中放射出騰騰的殺氣和瘋狂的冷漠。 張瑄心裡暗暗冷笑,嘴上卻轉了風向,因為他知道事有可為有不可為,既然自己左右不了的事情,他不會因此把自己陷進去。 他做事做人,向來只求問心無愧和心安理得。既然皇帝要殺,那就殺吧——這場政治風波,死得人還少嗎? 張瑄咬了咬牙,輕輕回道,「臣不敢。臣尊聖諭。」 李隆基深深望著張瑄,長出了一口氣,神態柔和下來,疲倦地倒在榻上擺了擺手,「好了,只要汝忠誠於朕,朕絕不負汝。」 「自當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張瑄微微一笑。 「不需汝去赴死,只需汝對朕忠心,為朕掃清障礙,朕心甚慰。」李隆基突然長歎一聲,「子瞻啊,朕這些兒子中,若是有一人像汝一般,朕又何至於對大唐社稷江山傳承憂心忡忡食不甘味夜不成眠?」 「陛下過譽,臣不敢當。」 「子瞻,朕與汝私下裡說說,汝覺得朕這些兒子裡,哪一位還堪造就?趁著朕還健在,也著力培養一番。」李隆基歎息著又道。 張瑄皺了皺眉,心道有幾分能力的兒子都因為「出頭」而死於或變相死於你的手下,剩下的這些,基本都是些平庸之輩,甚至是無能之輩。相比起來,還是李亨強一些。 對於張瑄來說,保住太子李亨,是最有利於自身的結果。如果廢了李亨,再改立一個皇子,局勢會更加難以掌控。 因此,張瑄肯定是要力保李亨的。 「陛下,請恕臣斗膽直言。」在關鍵的問題上,張瑄從來都不會拖泥帶水,不管李隆基願意不願意聽,他都會直言進諫,「請問陛下,榮王與太子孰強孰弱、誰更有才幹?」 「顯然是榮王。但榮王雖有幹才,卻無德品。多年來暗中結黨營私,私蓄甲兵,串聯將士逼宮謀反,犯下無父無君的滔天罪孽,如今更是身敗名裂、人雖亡卻遺臭萬年。」 「而太子則不然。雖能力平庸,但卻穩重踏實,敬畏陛下。」 李隆基冷笑一聲,「他是有謀反的心,也沒有那個膽子,更沒那個本事。那日,他竟然要棄朕而去……朕今一想起來,便憤怒不已,要廢了他」 張瑄輕聲一歎,「陛下,太子不過是危難之際一時糊塗而已。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太子乃陛下親子,陛下應時時提點教誨……臣以為,有陛下開拓的萬世基業,太子做一個守成之君足矣。」 李隆基目光閃爍起來,他突然覺得張瑄說得也有道理。李亨固然無能,但卻聽話和穩重,正如張瑄所言,做一個守成之君足矣。但是…… 李隆基馬上又想起貌似太平繁榮的大唐天下所蘊藏著的諸多隱患危機……不說別的,單是安祿山的威脅,李亨又將如何面對?在他心裡,十個李亨捆綁起來也敵不過一個安祿山。 張瑄看出了老皇帝的猶豫,便又輕輕壓低聲音道,「因此,臣以為,陛下當盡力平定天下隱患,交給太子一個繁盛太平江山……而事實上,安祿山之流,也唯有陛下的赫赫威名才能鎮得住他」 張瑄不著痕跡地拍了老皇帝一記馬屁。但老皇帝卻顯然很以為然,非常愛聽。 他哈哈一笑,手指著張瑄道,「汝說得不錯,說起來,這安祿山放眼天下也只畏懼朕一人……所以朕才擔心,朕百年之後,安祿山一旦起兵造反,何人能鎮得住他?」 「陛下明察……對於安祿山,臣以為,可施行溫水煮蛙之策。」 李隆基一怔,笑著問,「何為溫水煮蛙之策?」 「陛下,在一口鐵鍋中加滿冷水,坐在火灶上,然後在鐵鍋中放入一隻蛙。慢慢加熱鐵鍋,起初,蛙感覺不到熱度會自由游動,也喪失應有的警惕;但當水溫慢慢升起來,當蛙感覺不對勁想要跳出鐵鍋時,卻無能無力了,只能掙扎死在鐵鍋裡。」張瑄耐著性子給皇帝灌輸著來自於一千多年後的「哲學理論」。 好在這個理論也通俗易懂,李隆基很快就醒悟過來,越聽越是暗暗點頭。 「陛下,表面上可以繼續對安祿山恩寵不減,以迷惑其人。可另一方面,朝廷卻要逐步緩慢地削弱安氏的權力。等安祿山醒悟過來,已為時已晚。到了那時,陛下一道詔書,他又何處遁逃?而縱然鋌而走險,在天下兵馬的圍剿之下,也翻騰不起什麼大浪頭來。」 「好朕就依你此溫水煮蛙之策。」李隆基猛然一拍桌案,「朕會命三省六部,多方下手,逐步推進……朕要在有生之年,滅了安祿山這個忘恩負義的胡兒」 …… …… 張瑄緩緩走出御書房。 御書房外,李亨已經帶著張良娣起身,皇帝的口諭傳到,他自然是不需要再跪了。只是高力士傳了皇帝的口諭下來,他又心裡頗多惶然、頗多怨憤。 皇帝讓他主持坑殺榮王謀反逆黨的事兒,無疑是想要讓他這個太子承擔這一殘暴的惡名,讓他當替罪羊。 「殿下,張大將軍在陛下面前拚死力諫,才讓陛下轉了心思……殿下當記在心上才是。」李靜忠望著張瑄緩步走來的英挺身影,在李亨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李亨默然點頭,臉色微紅。 「臣張瑄,拜見太子殿下。」張瑄笑吟吟地向李亨見禮。 「子瞻」李亨有些慌不迭地趕緊扶住張瑄,畢竟,此刻的張瑄位高權重權勢興起,已經不是之前無兵無權的東宮輔臣了。張瑄的支持與否,將直接決定他的命運生死。 「本宮慚愧……」李亨本來想說跟張瑄說幾句體己話,但臨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覺得甚是慚愧。 「殿下不必如此。世事莫測,但只要殿下守住本心,內修才德外修功德……這大唐天下終歸還是要交到殿下手上。」張瑄說著語速甚快地說了一句,「良臣不事二主,臣並非口是心非之徒,這一點,還請殿下寬心。」 天唐 第129章聚香閣上(上)求票! 第129章聚香閣上(上)第三更求票! 第129章聚香閣上(上) 李亨心下狂喜,卻明白自己不能公開表現出來。 他後退一步,向張瑄點了點頭,然後就帶著張良娣等人退回東宮而去。 只不過,來的時候心情淒淒惶惶,而走的時候,卻就躊躇滿志了。 張瑄的能力有目共睹,而他目前深受皇帝信賴重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張瑄是老皇帝著力培養扶植起來準備輔佐新君的一個重要力量,前途無量是必然的。只要張瑄肯站在東宮一邊,李亨登位的可能性就大增。 路上,張良娣輕輕道,「張瑄如今青雲直上,傲慢驕矜,已經不把殿下放在眼裡了。」 跟隨張良娣車駕的東宮太監總管魚朝恩也輕聲附和道,「殿下,如今張大將軍權勢沖天,隱隱有壓住楊國忠之勢……少年得志,心氣高一些也是在所難免的。」 李亨眉頭頓時一緊,低聲冷斥道,「閉嘴子瞻對本宮一如既往,爾等要是再胡亂多言,本宮必不輕饒」 張良綈撅了撅嘴,卻是不敢再說什麼。 「魚朝恩,汝一個內監奴才,竟敢非議當朝重臣……豈有此理,來人,將這狗賊給本宮拖下去,杖責三十」 魚朝恩大驚,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喊道,「殿下饒命啊,小的一向對殿下忠心耿耿……殿下饒命啊」 「良娣救救奴才……」 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張良娣不知道李亨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火氣,皺眉輕輕開口為魚朝恩求情道,「殿下,魚朝恩一向忠誠不二,做事謹慎,偶有失言——請殿下看在臣妾的面上,饒恕了他這一遭吧。」 李亨冷哼一聲,拂袖而去,臨去前撂下一句狠話,「今後,凡東宮所屬,有任何人敢妄言、敢對大將軍不敬者,一概杖斃」 魚朝恩癱倒在地上,出了一身冷汗。 東宮一行人離去不提,且說張瑄出宮回府。 回到府上,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張瑄在如煙如玉兩個丫頭的侍候下換了一身青衫便袍,準備出府去逛逛長安的夜景,也算是散散心。 出了菊花,見周旭初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裡,不由微微一笑,「周長史,可是在等本官?」 「大將軍,下官有事向大將軍通稟。」周旭初一五一十地將下午楊國忠、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虢國夫人四家各自送來賀禮和家僕婢女的事兒說了一遍,聽到周旭初的安置,張瑄不禁暗暗點頭。 他果然沒有看錯這周旭初,沉穩老練精於世故,的確是一個可堪重用的輔官能吏。接下來,他需要再考察的,便是這周旭初的忠誠度了。 「很好。」張瑄笑著點了點頭,「煩勞周長史了。京畿防務正在交接之中,本官還要兼顧京兆府衙門,大將軍府事務繁雜,還要周長史多費心了。一干屬員官吏,汝從權調度,有把握不準的,可以向我稟報。」 …… …… 見張瑄出門,已經被張煥從張府調撥到大將軍府的下人張力,趕緊帶著幾個家僕跟上。但張瑄還沒有出門,就聽門房來報,說京兆府衙門的幾個官吏就在門外恭敬求見。 此刻張瑄還身兼京兆府尹,這京兆府的諸多事務也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張瑄苦笑,調回頭帶著張力幾個人轉向後門而出。 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商客,張瑄信步走向西市,見長安城裡數一數二的大酒樓聚香閣酒客人來人往,一股濃郁的酒香撲鼻傳入,就勾起了張瑄的幾分食慾。 說起來,來到這個時代這麼久了,還真是沒有靜下心來品嚐一下大唐所獨有的美味佳餚。他參加的上流社會飲宴固然不少,但那種場合重心不在飲食上,根本就吃不進多少東西。 「張力,咱們進去點些酒菜開開葷如何?」張瑄回頭來望著張力笑道。 「好的,公子爺。」張力還是習慣稱呼張瑄為公子。 張瑄笑了笑,便帶著張力幾個人走進了聚香閣。 一樓人滿為患,無奈何便上了二樓。但二樓的大廳的情況也基本如此,只有一個僻靜的角落裡還有一張桌案。 「堂倌,還有雅間沒有?我家公子爺要用些酒菜。」張力攔住一個滿頭大汗忙著傳菜的夥計,夥計順手摸了一把汗搖搖頭道,「客官,雅間都滿座了。客人要用酒菜,只有那裡有座。」 張力皺了皺眉,心道以公子爺現在的身份地位,怎麼可能留在大廳裡與一干普通酒客一起用餐?這個亂哄哄的,怕是要攪了公子爺的雅興 張力剛要說什麼,張瑄卻淡然一笑,逕自向那張空閒的案幾行去。 張力幾個家僕無奈,只得跟上。 坐下點了幾個菜一壺酒,但遲遲沒有送上來。張力擔心張瑄不耐,就喊過夥計來斥責了幾句。張瑄向他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著急,慢慢等。 週遭亂哄哄,猜拳就令聲、嚷嚷聲、杯盞碰撞聲、放肆或者粗野的哈哈大笑聲,混雜在一起,再加上廳中因為人多空氣混濁就產生了某種異味。就連張力都感覺有些憋屈,但低頭看去,卻見自家主子淡定自若微笑不語,微微閉著雙眸,似是養精蓄銳。 砰 一聲巨響傳過來,一眾酒客都吃驚地扭頭望去。 大堂對面迴廊上,一間雅間的門被踢開,一個穿著華美頭簪紅花的青年站在那裡皺著眉頭大聲斥道,「嚷嚷什麼?都趕緊吃飽了滾蛋,不要攪了大人們的雅興」 這在大廳上用酒菜的都是普通酒客,也就是長安城裡的尋常百姓和商賈,天子腳下煌煌帝都,生活在這座城池裡的人都是有幾分眼力的,見這華服青年氣勢不凡,就猜出是長安權貴子弟,便個個都垂下頭去,不敢對抗,各自悶頭吃喝,卻是加快了速度。 從那頭的角落裡匆匆過來兩個錦衣家奴,站在大廳中吆五喝六地揮手驅趕著眾人,「趕緊結賬滾蛋,我家公子正在宴請貴客,爾等還不速速退去」 一眾酒客敢怒不敢言,面面相覷間,就開始有人心有不甘地起身悻悻離去。 張瑄微微皺了皺眉,淡然道,「張力,這是什麼人,這麼霸道?」 張力躬身壓低聲音說,「公子爺,小的看剛才那人似是前太子少師韓休之孫、工部韓侍郎之子韓坤。」 張瑄哦了一聲,卻是掃了那兩個家奴一眼。 那兩個家奴一眼望過來,見張瑄坐在那裡沒有動彈,大聲斥責起來,「那人,趕緊走,趕緊走吃完了還不趕緊走,留在這裡喧嘩作甚?」 張力不忿地抬頭冷笑道,「我家公子爺的酒菜還沒上,走什麼?」 這兩個家奴其實不是韓坤家的奴才,而是駙馬都尉楊錡府上的人。今日楊錡與太華公主的兒子楊僦和韓坤一起做東,宴請剛剛升任金吾衛兵馬指揮使、龍武將軍的楊漣,自然有家人相隨。 別看楊錡個人並無多大權勢,但畢竟是當朝駙馬,所謂宰相家丁堪比七品官,駙馬家的家人心氣高也是正常的。 見眼前這文士的家人竟敢「頂嘴」,一向霸道慣了的駙馬府家奴就吃不消了,罵罵咧咧地就上前來。 按說這些豪門家奴都是很知眉眼高低的,善於察言觀色。但盛唐又是衣冠時代,多從衣著看人,見張瑄穿著普通,這兩家奴就沒怎麼放在心上。否則,就是給他們一個豹子膽,也不敢過來挑釁。 張力如今心氣也高了,因為自家主子現在權勢沖天。見這兩錦衣家奴衝上來,張力也不甘示弱地「迎」了上去。 張瑄眉頭緊蹙,輕輕拍了拍桌案,淡然道,「張力,回來」 張力聞言,不敢說什麼,只好又恨恨地繞了回來。 「這聚香閣開門迎客,並非汝等的私產。吾等在此用酒菜,天經地義,你們如此咄咄逼人,豈不是欺人太甚?」張瑄這話一出口,頓時就引起了一些好事者的呼應。 「就是,就是,憑什麼攆我們走?」 「簡直是豈有此理欺人太甚……」 兩個家奴惱羞成怒,正要發作,卻見那雅間的門被推開,方纔那華服青年與另外一個高個子姿容秀美的華服少年並肩而出,向這邊瞥了一眼,沉聲道,「怎麼回事?」 兩個錦衣家奴見主子出來,心氣一壯,就跑過去手指著張瑄幾個人嘀咕了幾句。 韓坤和楊僦算是「同學」,兩人師從蜀中大儒孟雪章,在成都遊學數載,此番是回京來參加春闈科考的。因為回京不久,所以對張瑄並不熟悉。 楊僦乃是公主的兒子,天潢貴胄,那驕矜傲氣就不用說了。他緩步走過來,冷視著張瑄沉聲道,「這廳我們包下了,汝要用酒菜,可到樓下去。今日吾等在此宴請貴客,爾等且迴避吧。」 在楊僦看來,他如此耐著性子跟張瑄「好好說」,已經算是給了對方一個天大的面子。 卻不料,張瑄根本就不鳥他。猶自靜靜坐在那裡神色淡然,等待著夥計上菜。其實夥計早就端著菜盤躲在一旁,哪裡還敢過來給他上菜? 韓坤有些怒了,手指著張瑄斥道,「楊公子跟汝說話……汝是聾子不成?」 張瑄他本來不過是想湊個熱鬧吃頓酒飯調劑下心情,卻不料又遇到這種事情,興致大減。 天唐 第130章聚香閣上(下) 第130章聚香閣上(下) 第130章聚香閣上(下) 見這二人氣勢洶洶,張瑄其實沒有生氣,只是覺得掃興。 索性也懶得理會這兩個權貴紈褲,起身就飄然而去。張力幾個家僕趕緊跟上。 張瑄漠然淡然的姿態,讓韓坤大為光火,忍不住手指著張瑄不屑一顧地冷笑道,「學余,不要理會這等下濺的狂徒,走,吾等繼續回去飲宴作樂」 張瑄當即腳步一停,緩緩回頭來冷視著韓坤,輕輕道,「你剛才罵什麼?」 「怎麼,還不服氣了?本公子罵的就是你,下濺狂徒,如何?」韓坤挺身上前,氣沖沖地道。 張瑄真是有些生氣了。 他轉身走了回來,再次歸坐,望著韓坤淡然一笑,「汝再罵一句,讓我聽聽分曉。」 「罵你又如何?」韓坤見眼前這文士竟然跟自己較上勁了,不由惱羞成怒,揮揮手,幾個錦衣家奴就湧了上來。 楊僦皺皺眉,轉身而去,只撂下一句話,「韓兄,教訓教訓此人就算了,不要鬧出人命來,不好收拾。」 「好,很好。」張瑄突然嘴角浮起一抹陰沉的微笑了,回頭向張力淡然道,「堂堂天子腳下,光天化日之下,一個侍郎家的兒子而已,也竟敢聚眾鬥毆恃強凌弱——看來這長安城的治安狀況確實不佳,京兆府衙門這些人真是些尸位素餐浪費朝廷俸祿的混賬東西。」 韓坤聽了張瑄這話,心中猛然一跳,有些震驚地望著張瑄。 他雖然囂張傲慢,但卻不是傻子,張瑄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說明他的身份並不簡單。可他如今卻已經騎虎難下了,當著這麼多酒客的面,守著這麼多的家奴,他暗暗咬了咬牙,心道就算是出點事,也有楊僦在前面頂著,老子怕什麼? 韓坤揮了揮手,冷笑著退到了圈外。 一看這要動手,圍觀的酒客們趕緊退到了邊邊角角上去,有些擔心地望著張瑄幾個人。 心道這人看來是外地進京來趕考的文士,看樣子似乎也是個官宦子弟,只是你外地的官宦子弟到了京城,惹上這京城權貴家的少爺,同樣也是沒啥好果子吃喲。 張力帶著幾個家僕有些緊張地護在張瑄身前,剛要大聲斥責幾句,卻聽張瑄冷冷一笑,「張力,下去,我倒是要看看,今日誰敢動手」 張瑄起身揚手指著氣勢洶洶圍攏過來的幾個駙馬府的家奴護衛,「如此紈褲,圈養如此惡奴,目無王法,膽大包天」 那幾個家奴還是頭一次被人當面指斥為「惡奴」,頓時怒火中燒,惡從心起,其中一個揮拳就向張瑄的面龐擊打過來。 張瑄冷笑著,身形巋然不動,也不閃避。 張力衝上前去,瞬間擋在張瑄身前,那家奴惡狠狠的一拳正好擊打在張力的肩頭,張力吃痛嘶吼一聲,身子一個趔趄。 正在這時,從雅間那邊猛然傳來一聲惶急憤怒的冷斥,「混賬東西,還不住手住手」 一道身形竄了過來,眾人還沒有看清是誰,此人就抬手狠狠扇了那家奴一記響亮的耳光。 那家奴錯愕間,正待發作,突然看清楚了此人正是今天自家主子宴請的貴客——新任金吾衛兵馬指揮使、龍武將軍楊漣,就生生嚥下了即將噴出口來的粗言穢語。 楊漣本是楊家一個尋常的遠親,是楊國忠和楊氏三姐妹的後輩族侄,在楊家人裡並不出眾和引人注意。只是此番楊漣參與平叛立下大功,陡然間魚躍龍門,不僅被封為伯爵,還晉陞為龍武將軍,一下子就成為新貴人。 所以,這些日子,楊家之人連番宴請楊漣,以表慶賀和親近。楊僦其實也是奉父親楊錡之命,與韓休的孫子韓坤一起做東請楊漣吃頓飯,好聯絡感情。 楊漣喘了口氣,定了定神,尷尬無比地單膝跪了下去,大禮參拜:「大將軍,末將楊漣參加大將軍末將向大將軍請罪」 楊漣這一單膝跪下問安請罪,不僅在場酒客吃了一驚,韓坤和楊僦也是猛然一震:怎麼竟是風頭正勁的輔國忠勇侯、兩衛大將軍兼京兆府尹張瑄? 壞了……韓坤心裡暗暗叫苦:這次真是捅到了馬蜂窩上……無意中得罪了這張瑄,據說此人心狠手辣,他怎麼肯善罷甘休? 楊僦嘴角抽動了一下,臉色變得漲紅起來,他躬身下去輕輕道,「楊某不知大將軍駕到,有失遠迎,實在是汗顏之至」 楊漣跪在面前,但張瑄盛怒之下,卻是看也不看楊漣一眼。 他倒背雙手凝望著楊僦冷冷一笑,「本官來這聚香閣上隨意用些酒菜,怎麼就得罪了楊公子來著?爾竟敢指使這幾個惡奴要對本官拳腳相加?若本官是尋常百姓,這一次怕是要被活活打殺了吧?」 「光天化日之下,聚眾行兇……該當何罪?」張瑄猛然揮了揮手,「張力,速去京兆府衙門,傳本官命令,讓京兆府派人來將這幾個惡奴抓入京兆府大獄,按律懲處。」 張力領命匆匆而去。 楊漣心裡一顫,知道張瑄是動了真怒。作為張瑄的直接下屬,他單膝跪在那裡,既然張瑄沒有讓他起來,他還真不敢起來,只得有些尷尬和彆扭地垂下頭去,無視了週遭那些怪異複雜的眼神關注。 楊僦非常意外,臉色變得很難看。他沒有想到張瑄竟然一點也不給楊家面子、一點也不給其父楊錡和其母太華公主面子。他心道你張瑄雖然得勢,但我楊駙馬府也不是好惹的。你始終都只是一個外臣,而我們則是皇親國戚 不要說還沒把你怎麼地,就算是動了手,也是一場誤會,頂多是賠禮道歉一番也就哈哈一笑過去了,何至於要撕破臉皮拿權勢和律法嚇唬人? 嚇唬誰呢?當楊家和一干皇親國戚是被嚇大的嗎? 想到這裡,楊僦不由冷笑道,「張大將軍好大的排場不過是一場誤會而已,何至於發這麼大的火氣?還要派人來抓人……哼,我們駙馬府的人,是隨便誰都可以抓的嗎?」 張瑄嘴角一抽。 他突然探手去拍了拍楊漣的肩膀,淡然道,「楊將軍,汝且起來。此事與汝無關。」 「謝大將軍不怪罪之恩。」楊漣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挺身而起,站在張瑄身後不斷地朝楊僦使眼色。 他心說:張瑄手段果決,此時權勢沖天,榮王、太子這些尚且被他玩弄操控於股掌之中,就連楊國忠此刻都不敢怠慢於他,何況是汝母一個不吃香的普通公主? 楊家……楊家對於普通人來說是一個大勢力,但在張瑄眼裡,又算得上什麼? 楊家最大的靠山楊貴妃對張瑄殷切相待,虢國夫人母子與張瑄關係密切,楊國忠對張瑄曲意交好……汝一個楊家的後輩,竟敢在張瑄面前如此囂張,豈不是自尋死路? 楊漣使勁使眼色,可楊僦卻視若不見。或者說,他也正在氣頭上,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楊漣的示意。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榮王謀逆,本官亦奉皇命,率軍誅之。不要說汝只是公主之子,縱然是太華公主殿下當面,觸犯律法,本官亦毫不留情」張瑄緩緩坐了下去,聲音清冷,「本官今日親眼所見,汝縱使惡奴恣意行兇,干擾治安,其罪難逃」 「諸位酒客,且先留步,與本官做個見證。」張瑄向躲避在角落裡看熱鬧的酒客們拱了拱手。 酒客們噤若寒蟬,默然不語,卻是一個也不敢動彈。 楊僦哈哈狂笑一聲,「好,張大將軍真是好官威。來人,咱們走,本公子倒是要看看,京兆府的衙役敢不敢進我駙馬府抓人」 楊僦說完,氣憤憤地揮了揮手,糾集自己的幾個家奴就大搖大擺地下樓而去。 楊漣的臉色變得極其蒼白。在他看來,楊僦如果當面認個錯陪個禮,以張瑄的身份斷然不會跟他一般見識,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但楊僦這心高氣傲的公主兒子,竟然跟張瑄叫上了勁…… 你倒是走了,但這一走,等於是把自己送上了絕路。楊漣眼角的餘光看到了張瑄眸光中的冷厲閃爍,心裡暗暗歎息著。 韓坤一個激靈,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張瑄面前,哀聲道,「大將軍,韓某不知大將軍駕到,冒犯大將軍虎威,實在是罪該萬死還請大將軍看在家祖和家父的面上,饒恕韓某這一遭」 楊僦畢竟是皇親子嗣,再怎麼說也是公主之子,皇帝的親外孫。他有這個膽子跟張瑄叫板,可韓坤卻不敢。 張瑄鄙夷地掃了他一眼,擺了擺手,「汝起來吧,本官不會與汝一般見識。只是本官有一句忠言相告:吾輩士子當有風骨,牢記聖人之言,莫作惡、莫仗勢欺人、莫阿諛奉承……否則讀聖賢書又有何用?」 「韓某知罪,大將軍教誨,韓某牢記在心,今後必改過自新。」韓坤出了一身冷汗,聽張瑄無意繼續追究於他,心下倒是一鬆。 「起來吧,汝也是讀書人,莫要失了讀書人的體面。」張瑄淡然笑了笑。 韓坤誠惶誠恐地起身來,向張瑄深深一揖,然後倉皇退了去。 楊漣猶豫了一會,轉過身來向張瑄深施一禮,「大將軍,楊僦今日衝撞大將軍,末將也難辭其咎,還請大將軍懲處」 天唐 第131章兵圍駙馬府 第131章兵圍駙馬府 第131章兵圍駙馬府 張瑄深深凝望著楊漣。 他心裡明白,楊漣明是請罪,其實是在為楊僦求情。 然而,對於張瑄來說,這事兒已經不單純關乎他個人的面子了。既然遇到了這種事,他就索性趁機殺一殺長安城這些所謂皇親權貴們的威風,不要動不動就欺男霸女無法無天 長安城的風氣敗壞,其中貴族們的「典範效應」是一個重要因素。 作為京兆府尹,掌管長安城的治安行政管理大權,要想讓長安城的面貌煥然一新,張瑄只能向貴族下手,殺一儆百,以匡風氣。 當然,也只有張瑄才有這個魄力和膽子。任何一屆京兆府尹,也斷然不敢得罪皇親國戚。對於這種事兒,也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 張瑄既然下定了決心,那就不會再改變心意。 他淡然一笑,「楊將軍,汝是否覺得,本官是在小題大做了?」 楊漣嚇了一跳,趕緊躬身道,「末將不敢。楊僦冒犯大將軍,理當問罪。只是還請大將軍看在楊駙馬和太華公主殿下的面上,手下留情」 「冒犯不冒犯我,無關緊要。但對本官尚且如此,對待普通百姓那還得了?如果本官不殺殺這種跋扈囂張的風氣,上行下效之下,還有何人敬畏大唐律法,又還有何人服從官衙管理?」 「好了,楊將軍,汝奉皇命接掌驪山別宮防衛重擔,還是速速出城赴任去吧。軍務要緊,且需謹記」張瑄揮揮手,便起身來。 楊漣不敢再說,恭謹應是,再無多言。 …… …… 夜幕低垂,傍晚時分。 楊駙馬府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和刀戈碰撞聲,不多時,守門的兩個門衛就瞥見從府門前的來路上,衝來兩隊人馬,一為京兆府的捕快衙役,一為禁軍羽林衛的城防宿衛,兩者相加,起碼與三百人。 就在門衛的目瞪口呆中,在最短的時間裡將駙馬府團團圍住。 京兆府少尹馬盧向一起到此辦差的羽林衛郎將顧惜拱了拱手,「顧郎將,是將軍先還是本官先?」 顧惜微微一笑,翻身下馬還禮道,「馬少尹,本將奉大將軍軍令,協助京兆府辦案,一切當然以馬少尹為主。」 馬盧點了點頭,袍袖一甩,神色肅然昂然上前向門衛大聲道,「楊僦仗勢為惡,禍害街市,肆意縱使家奴當眾行兇——本官京兆府少尹馬盧,依大唐律法、奉張大將軍命,與羽林衛宿衛郎將顧將軍一起,來此辦案。爾等速速進內稟報楊駙馬,將兇犯楊僦和一干惡奴交出。如若不然,休怪本官無禮帶人進府擒拿兇犯」 楊錡府上的兩個門衛聞言嚇了一大跳,心說自家這少爺剛從蜀中遊學回來不久,怎麼就惹下這等大禍事?京兆府和羽林衛聯合上門抓人,這…… 兩個家奴心驚膽戰,一溜煙跑進府中,前去通稟。 楊錡正在後院花廳與妻子太華公主一起品茶,順便說些夫妻間的閒話。最近楊錡心情甚佳,他聽說朝廷正在推進削藩合併之策,還聽說張瑄向皇帝舉薦自己為安西都護府大都護、安西大都督。 雖然昭命還沒有下達,但從楊國忠那裡反饋回來的信息說,這事兒不假,有八成以上的希望。 楊錡雖然是駙馬,但卻一直閒散著,空有滿腹才學,卻無處施展。突然有了施展才華的舞台,他焉能不興奮?因此,他早已做好了外放為藩鎮的各種準備。 「公主殿下,駙馬爺……」兩個門禁一起進廳來跪倒在地,急急道,「門外,京兆府少尹馬盧和羽林衛郎將顧惜,率軍包圍府上,聲稱奉大將軍令,來府上捉拿兇犯」 楊錡大吃一驚,太華公主也陡然色變。 楊錡霍然起身,皺眉道,「怎麼回事?速速從實道來」 「駙馬爺,小的也不知。只是京兆府的人說,少爺當眾行兇傷人……」 其中一個門禁的話還沒有說完,楊錡便大怒拍案道,「速速將那個小孽障給我傳喚過來」 楊僦也聽說了消息,倒是心下有些惶然起來。他更加沒有料到,張瑄竟真的派人登門抓人,還派兵包圍了駙馬府。 進了廳,楊錡冷視著他,斥責道,「混賬東西,汝今日在外究竟闖下什麼大禍,讓京兆府和羽林衛的人上門抓人?」 太華公主也急急沉聲道,「僦兒,趕緊跟你父親說實話……」 楊僦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下不可收拾的大禍,不敢怠慢,吭吭哧哧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楊錡聽完倒吸了一口涼氣,恨恨地瞪著楊僦,竟然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按說權貴家子弟在外囂張一些,也屬於正常事,指使家奴傷了人觸犯律法,楊錡也有辦法替楊僦擺平;但怎奈這個夯貨兒子得罪的是張瑄衝撞行兇在前,當面叫板在後,憑張瑄此刻的權勢,他怎麼可能嚥得下這口氣去? 太華公主皺了皺眉,歎息了一聲,「僦兒,汝惹誰不好,非要惹這個張瑄。汝可知,此人連汝父和為娘都惹不得?」 「夫君,僦兒雖然有過,但這張瑄也欺人太甚,竟然派軍圍困駙馬府,真是豈有此理待本宮出去跟京兆府的人理論一番,本宮倒是要看看,誰敢抓本宮的兒子?」太華公主冷笑著,就要往外走。 「公主,萬萬不可」楊錡起身攔阻道,「張瑄此人吃軟不吃硬,如今他權勢正盛,又站在了理上,公主若是出去將事鬧僵……這事兒就真的沒有一絲迴旋的餘地了。」 太華公主扭頭望著楊錡,不滿道,「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上門欺人,將我兒帶走?」 「僦兒要是被帶走,本宮的顏面何在?」 「公主,這樣——將那幾個家奴交給京兆府衙門的人,然後某和公主帶這孽障去三姐府上,讓三姐去跟張瑄討個人情,看看能否擺平了此事。」楊錡歎息了一聲,憤怒地掃視著楊僦,恨不能上前去一腳踹翻了這個無知愚蠢的兒子。 …… …… 京兆府少尹馬盧和羽林衛宿衛郎將顧惜帶著駙馬府上的那幾個家奴回返,按律要杖斃了。雖然沒有抓到「首犯」楊僦,但馬盧心裡也明白,楊僦終歸是公主之子,張瑄此舉意在立威和殺一儆百,並不是真的要將楊僦抓進牢獄去問罪。 他更不可能真的帶人闖進駙馬府去抓人。 消息傳開,固然有人拍手叫好,但更多的人是心內震撼暗生警惕。張瑄要幹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張瑄給某些人敲響了警鐘。 同時,張瑄的強勢和強硬鐵腕形象,又一次展現在世人面前。 楊錡和太華公主夫妻帶著狼狽的如霜打茄子一般的楊僦匆匆趕去虢國夫人府上,向楊三姐求助。楊三姐猶豫了一會,還是看在一家人的面上,親自陪著楊錡夫妻去了大將軍府上。 對於楊錡夫妻帶子當面來「負荊請罪」,張瑄早有所料。 他其實不是為了賭什麼氣、爭什麼面子,而是別有所圖。 楊錡即將赴任安西,這還是他在皇帝面前的舉薦;為了日後的大計,他覺得有必要將這楊錡籠絡過來。只是一直以來,他都沒有想到合適的機會。楊僦此番,正好給張瑄創造了一個機會。 只是張瑄沒有想到,楊錡竟會把楊三姐一起拉來。 聞報,張瑄帶著張力幾個下人親自迎到了前廳。 楊錡和太華公主見到張瑄飄然走來,頗有些難堪地望了望楊三姐。 楊三姐笑了笑,大老遠就招呼道,「子瞻」 「三姐」張瑄笑了笑,旋即又望著楊錡和太華公主,拱拱手道,「公主殿下和駙馬過府,張瑄有失遠迎,還請恕罪則個」 張瑄態度還算不錯,楊錡有些意外。他勉強一笑上前道,「大將軍,某家和公主帶這個孽子登門負荊請罪,還請大將軍看在某家和公主的薄面上法外施恩,待回去,某定嚴懲這個孽障」 楊三姐要笑著附和道,「子瞻,要以奴家說,這就是一場誤會嘛。楊僦這個小子剛從蜀中遊學歸來,不識得你,年輕氣盛說了幾句過頭的話,你也莫與他一般見識了喲。」 張瑄淡然一笑,回頭來凝望著站在太華公主身後的楊僦。 太華公主暗暗扯了扯楊僦,示意楊僦上前去當面賠罪。 楊僦無奈,也為了自己,硬著頭皮厚著面皮上前去深深一揖,「小子冒犯大將軍,還請大將軍饒恕小子不知之罪」 張瑄眸光寒光閃爍,冷視楊僦片刻才沉聲道,「汝到現在竟還執迷不悟,本官懲治汝,並非是因為汝衝撞於本官,而是汝恣意行兇仗勢欺人的行徑」 「生在皇族之家,乃是汝之幸事。作為皇親國戚,理應恪守禮制遵從國法,修身修德將來報效朝廷,才能不負了家世出身。倘若儀仗父母蔭庇,汝終歸不過是一個紈褲子而已本官言盡於此,汝當自省」 張瑄的聲音清冷凜然而又慷慨。 但旋即,他又面色和緩下來朗聲一笑,面向楊錡和太華公主以及楊三姐兒,束手讓客道,「公主殿下,楊駙馬,三姐,請進廳中用茶」 天唐 第132章籠絡楊錡 第132章籠絡楊錡 第132章籠絡楊錡 張瑄的態度變得熱情起來。 楊錡和太華公主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楊三姐兒倒是沒有想那麼多,在楊三姐看來,這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情,張瑄給她一個面子也很正常。如果這點面子也不給,那這個小冤家也就忒不通情理了。 「來人,看茶」 張瑄站在廳中朗聲招呼道。 幾個侍女旋即應聲而入,開始為楊錡、太華公主和楊三姐奉茶。楊三姐見這幾個侍女有些面熟,不由笑道,「子瞻,這還是奴家送過來的丫頭吧?」 張瑄向楊三姐投過柔和的一瞥,拱手謝道,「然。這府中寬大,還真是多虧了三姐奉贈的下人侍女打理,張瑄在此謝過。」 「大將軍府上缺人,要不也從某府上調撥幾個過來?」楊錡笑著接話道,也算是對張瑄給面子的一種回敬。 「人已足夠調度,就不必麻煩駙馬爺了。」張瑄拱手謝絕道,「多謝駙馬爺美意,心領了。」 太華公主覺得張瑄雖然狠狠教訓了楊僦一通,但實際上並沒有拿他怎麼樣,也算是很給她這個公主面子,心裡高興,就笑著也插話道,「待過了上元節,大將軍將崔家小姐娶過門來,這大將軍府才算上真正有了女主人,才能不這麼冷清……」 楊三姐聞言,臉色一變,神色變得有些黯然。不過,她很快就掩飾了過去,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 「是啊,待大將軍與崔家小姐大婚之日,某與公主必親來賀喜向大將軍討幾杯喜酒喝」楊錡笑著說。 張瑄呵呵一笑,望著楊錡卻輕輕道,「駙馬爺怕是趕不上張瑄的婚禮了。」 楊錡心裡一跳,下意識地追上問了一句,「大將軍此言何意?某……」 「朝廷正在推進削藩合併之策,將天下十大藩鎮裁撤合併為八大大都督府……張瑄在陛下面前力薦駙馬爺出任安西大都督,想必昭命也就是這幾日就要下達了。待封常清、安思順、顏真卿到京面聖,隨後駙馬爺就可去西域上任了。」張瑄朗聲一笑,拱手道,「提前向駙馬爺道喜了」 楊錡大喜,起身向張瑄深施一禮,「大將軍薦舉之恩,楊錡沒齒難忘。」 「駙馬爺文韜武略,有口皆碑。只是因為素日被埋沒於駙馬府中——今天下形勢多變,朝廷為集權計,需啟用諸多幹才。大勢如此,張瑄不敢居功。」 「西域情勢複雜,事關大唐邊關重要,張瑄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楊錡拱手感激道,「大將軍請賜教,楊某無有不從。」 「西域多城郭之國,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大唐強勢,則胡人歸心,若我大唐勢弱,胡人必起野心。」 「高仙芝在西域屢興刀兵,本欲建功立業,卻不料屢屢敗於阿拔斯人之手,大滅我大唐威風。以張瑄看來,駙馬爺此去西域,宜以安定為主,屯兵養民、休養生息、保護商賈,保全既有疆域,安定大唐西陲,方為上策。」 「駙馬爺保住西域,安我疆土,做一個守成的大都督,便是大功一件。日後,必名垂青史。」張瑄朗聲笑著,又向楊錡拱了拱手。 楊錡眼前一亮,也拱手朗聲笑了起來,「楊某受教了。若是楊某能任職西域,必如大將軍所言,安我邊防,恪盡職守。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爾」 見張瑄與自己夫君楊錡談笑生風,態度親密,氣氛友好融洽。太華公主在一旁看著,面帶微笑,心裡卻是暗生凜然。 太華公主原本以為,張瑄固然看在楊三姐和自己這個公主的面上,不再追究楊僦的冒犯之罪,但肯定會懷恨在心,在楊錡外放藩鎮的事情上大加干擾,橫生枝節。卻不料張瑄非但沒有如此,反而還流露出繼續在皇帝面前薦舉楊錡的態度。 這人的心胸氣度和手段,超乎常人,難怪在弱冠之年就身居高位,倍受父皇恩寵,掌握重權。太華公主心裡思量著,眼角的餘光突然發現楊三姐望向張瑄的目光中柔情閃動,不由想起一些上流貴族間的傳聞和小道消息來。 都說楊三姐對張瑄頗有情,看來不假。 楊三姐正出神地望著張瑄,突然感覺太華公主向自己投過曖昧的一瞥,嫵媚的臉色一紅,卻是坦然自若地坐在那裡。 她就是這種敢愛敢恨的性子,她既然喜歡張瑄,慢慢地就不再遮遮掩掩。在兒子裴徽面前她尚且不過多掩飾,何況是太華公主。 咳咳 太華公主想調笑楊三姐幾句,突然又想起這關係著張瑄的面皮,萬一玩笑不成再惹張瑄不快,就會把氣氛搞僵,所以就活生生將即將出口的「玩笑話」嚥了回去。 楊三姐恨恨地瞪著太華公主,太華公主尷尬一笑,附身過去輕輕道,「夫人將來好事成了,太華定送上一份厚禮相賀」 太華公主和楊三姐年紀其實差不多,但因為楊貴妃和李隆基的緣故,楊三姐似乎便成了長輩。但從楊錡這頭說,楊三姐又是太華公主的「姑子」,這關係其實也真夠亂的。 兩女關係還不錯,所以有些調笑的話太華私底下還是能出口的。 楊三姐恨恨地在太華豐腴的大腿上摸了一把又輕輕抓了一把,頓時就把太華抓得渾身發癢面目飛霞,趕緊又慌不迭地避開了去。 這邊的動靜吸引了張瑄的目光,見張瑄清澈的眸子投過來,太華公主臉色更加羞紅,趕緊垂下頭去。 楊三姐得意地笑著。 …… …… 送走了楊錡夫妻和虢國夫人,張瑄慢慢回轉書房。 如煙乖巧地送上一杯熱茶,有心留下卻又不敢,怯怯地望了張瑄一眼,欲言又止。 張瑄現在不僅事務繁雜留在府中的時間很少,而且地位權勢陡然上漲到一個足以讓如煙如玉仰視敬畏的絕對高度,兩個小丫頭感覺張瑄已經不再是往日能與她們嬉笑作樂的公子爺,心裡即失落又惶恐。 張瑄放下手中的書卷,笑著向如煙招了招手。 如煙低眉垂眼地畢恭畢敬地走過來,躬身施禮,「奴婢見過大將軍,請大將軍吩咐」 張瑄哈哈一笑,突然探手將越發生的水靈和成熟的如煙拉過來,一把抱在懷中,俯身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記。 如煙滿面飛霞,心裡卻是甜蜜起來。她輕輕呢喃著在張瑄懷中輕輕扭動著身子,感覺到張瑄勃發的慾望,這個早熟且頗有心機的小丫頭心下竊喜,又隱隱有幾分期待。 作為貼身侍女,如果主子不要了身子,終歸是不安穩的。只有盡快討主子的歡心,成為主子喜歡的女人,她才能安心在這大將軍府裡呆著。 張瑄幾乎忍不住了。這小丫頭雖然年紀小,但卻發育得極其豐腴早熟。凹凸有致玲瓏畢現,幾乎不輸於成shu女子。 這具身子在張瑄懷中如扭股糖一般,很快就**勾引起張瑄壓抑很久的慾望。 張瑄輕輕撫摸著小丫頭略顯青澀的翹臀,正待狠下心摘了這朵綻放的花蕾,突聽書房外傳來叮咚的輕響。 張瑄一怔,定了定神,長出一口氣,抱著如煙輕喝一聲,「誰在外面?」 如玉羞紅著臉躡手躡腳地走進來,怯生生道,「公子爺,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給公子爺送蓮子羹來了。」 張瑄哈哈笑了笑,「那你的蓮子羹呢?」 如玉垂下頭去小聲道,「奴婢不小心打了,奴婢該死,奴婢這就再去熬。」 說完,如玉轉身就要離去。 張瑄擺擺手,「罷了,不要弄了,來,如玉,過來。」 如煙有些不甘心地要從張瑄懷裡下來,卻被張瑄緊緊抱著動彈不得。 如玉走過來,張瑄騰出一隻手來也將她抱入懷中,柔聲笑道,「無論什麼時候,你們都是我身邊的最珍貴的小丫頭……你們不要害怕,只要有公子爺在,沒有人敢傷害你們」 …… …… 見如煙如玉恢復了本原的活潑親暱,張瑄笑吟吟地望著兩女,心頭慢慢浮蕩起一股別樣的溫情來。他穿越之初,只有這兩個小丫頭陪伴在側,一起走過了一段很難忘也是很艱難的日子。兩女雖是侍女,但在張瑄心裡的份量其實並不輕。 如玉嘻嘻笑著,「公子爺,夫人今天派人傳信過來,說是明日崔家老爺壽誕,讓公子爺莫要忘記過去飲宴。」 如玉口中的「夫人」只有崔穎,聽如玉這麼一說,張瑄忍不住輕拍額頭,一陣汗顏。如果不是如玉提醒,他竟還忘記了這檔子事。 其實崔琚的壽誕在榮王謀逆之中,被耽擱了下來。如今叛亂平定,崔煥和崔穎為盡孝道,便主動替父親張羅起壽宴來。 「如玉啊,你去替我準備一份厚禮,明**們兩個隨我去崔家,如何?」 如煙如玉大喜,竟然壯著膽子相繼撲過來在張瑄臉上親了一記。 如玉去準備給崔琚的壽禮,張瑄則沉吟了一下,起身向如煙輕輕道,「如煙,取上一套你的衣裙,隨我去一個地方」 「是,公子爺,奴婢這就去拿。」如煙雖然好奇,但她頗有幾分心機,知道自己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就強自按捺下了好奇心。對於一個正處在花季年華的小蘿莉來說,這其實著實不易了。 天唐 第133章江采萍,江萍兒 第133章江采萍,江萍兒(第一更求月票) 第133章江采萍,江萍兒 如煙抱著一堆女子衣裙,因為她只是一個婢女,也沒有太華麗的衣裙。不過,作為大戶人家裡受寵的貼身侍女,如煙的衣服品質也不能算差,起碼比小門小戶裡的小姐穿得要好。 張瑄率先而行,沉默不語。 如煙乖巧地跟在後面,也不敢說什麼。 張瑄要去密室看梅妃,之所以帶如煙而不帶如玉,因為如煙比如玉沉穩有心機,知道該怎麼把握自己的言行。要是如玉,她太過天真單純,保不準會無意中洩露出消息去。 而如煙則不同,人小心不小的她,肯定會將一些話爛到腹中也不會亂說半句。 這倒也不是說如玉不可靠,只是性格的原因,太單純的女孩子總是不適合參與一些機密事。 張瑄帶著如煙在沉沉的夜幕下左拐右轉,其實是繞了一個大圈也又折返回來。因為密室所在的花廳就在菊花,距離張瑄的書房也不遠。 但張瑄並沒有直接帶如煙過去,而是有意繞了圈。不是故作神秘,而是張瑄需要將自己多少有些凌亂的心緒疏理清楚。 梅妃留在府中,肯定是一個潛在的隱患。或許平安無事,但也或許不定什麼時候就爆發出來,對張瑄和張家構成衝擊。 張瑄絕對不是那種空有婦人之仁不能當機立斷的人。但作為接受了現代文明的穿越者,哪怕他心如鐵石,也很難對一個孕婦下手。 既然這樣,就只能將梅妃幽禁起來。 置於他沒有冒著一定的風險去與皇帝抗爭到底,為榮王府的那些下人爭取一線生路,是因為他知道皇帝為了梅妃的事情鐵了心要殺人滅口。榮王跟梅妃的事情,榮王府中下人知道的固然不會多,但畢竟還是有人知曉一些內情。倘若讓這些人活下來,將來必會傳出一些風言風語。皇帝怎麼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為了自己作為皇帝的權威和作為男人的面子,李隆基不會有絲毫的讓步。如果張瑄硬要強行跟皇帝唱對台戲,風險之大可想而知。 目前的權勢保不住,甚至還有可能遭遇萬劫不復之災。權衡利弊之下,他選擇了沉默。 這個世界遠遠比他想像中的要冷酷和弱肉強食,這種天然的規則,充滿著血腥,不是他一人之力所能抗衡的。 那間花廳已經上鎖被封閉起來,而持有鑰匙的只有張瑄一人。 張瑄上前去默然開了鎖,卻沒有進入,而是站在廳門前的陰影下沉吟良久。如湮沒有敢打擾他,老老實實地侍立在一側。 張瑄心念電閃,慢慢走了進去,回頭向如煙笑了笑,「如煙,隨我進來,進門上鎖。」 對於梅妃的事情,既然張瑄已經拿定了主意,就不會再有任何動搖。 其實,在他的潛意識裡,梅妃的秘密也不需要保持終生,只需要在皇帝健存的這最後幾年間保守住秘密就成了。等過了這幾年,只要老皇帝一死,真正對張瑄形成威脅的人就不多了。 如煙越走越震驚,她跟隨在張瑄身後走下暗道,走進密室,一張俏臉變得極其漲紅,瘦削的肩頭都有些輕顫。 張瑄凝望著那些鐵箱子,他沒有去打開,但如煙心性玲瓏,焉能猜不出裡面裝得全部都是財帛之物。 張瑄不知道面前滿滿一密室的龐大財富究竟有多少,暫時也不想搞清楚。只是他知道,目前的大唐中央財政一年收入也不過四五千萬貫錢,密室裡的財物折算起來,怕真的會視一個驚人的數字。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然後又上前去推開了那間小密室的門。 昏暗的燭光下,梅妃臉色蒼白趺坐在床榻上,目光呆滯地盯著走進來的張瑄和如煙。 這府裡的地下密室,竟然藏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這……公子爺這是……如煙偷偷瞥了一眼張瑄,心裡的震撼可想而知。 張瑄默然凝視著梅妃,梅妃也自麻木地望著張瑄,兩人默默相對,卻沒有碰撞出如煙這個小丫頭心裡猜測的火花來。 如煙乖巧地放下手裡的衣裙,悄然退了出去,一直退到了外間密室之外,而出來之時還替兩人掩上了門。因為她明白,自家公子爺要跟這女人有機密話要說。 雖然公子爺不準備瞞著她,但她還是覺得有些事情能不知情便不知情的好。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主子,都是好事。 儘管她心裡迴盪著萬千的疑問,少女好奇的心性更是促使她不斷猜測這密室女子的身份。她終歸還是一個少女,做夢也不會想到這女人竟然是皇妃,而並非自己主子暗暗蓄養的女人。 良久。 梅妃幽幽一歎,聲音絕望而嘶啞,「是不是奴家該去了?」 「其實你心裡明白,我不會殺你。如果要殺你,早就做了,亦不必等到今天。」張瑄輕輕一笑,逕自在床榻上坐了下來。 【文】「而你其實也不想死……不僅僅是因為你腹中的孩子,我說的對嗎?」 【人】梅妃乾癟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小說】「江采萍……」張瑄輕輕道。 【屋】梅妃陡然一震,抬頭來望著張瑄,無神而麻木的眸子裡透出一絲光亮來。 「或者叫江萍兒吧,宮裡的那個女人已經死於叛亂,毫無疑問。」 「你心裡充滿著恨……你恨宮裡的老傢伙對你無情無義,其實對宮外這個小傢伙也沒有多少情分。跟他走在一起,怕也是為了報復老傢伙。」 「當日聽到李琬身亡的消息,你的情緒很平靜。這說明你早有思想準備。」張瑄拍了拍手,站起身來,「其實我倒是有些替李琬不值。如果李琬不是為了你,肯再隱忍一段時間,局面恐怕就會有另外的結果。李琬對你有情有義,而你卻對他毫無情分,這是不是一種莫大的諷刺呢?」 梅妃蒼白的臉陡然漲紅起來,她哆嗦著嘴唇顫聲道,「他們父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老的拋棄了奴家,小的趁機霸佔了奴的身子……你以為李琬真的是擔心奴家的安危嗎?奴家有了他的骨肉,皇帝會放過他嗎?」 「進了這榮王府,奴家就被幽禁在此……想必,等他謀反成功,真正坐上了皇帝之位,或者說待奴家生下了這個孩子之後,他便會殺奴家滅口吧?」 「普天之下,知曉他擁有如此財富者,除了他自己,便是奴了。因為這些,本是前隋密藏,而藏寶圖不過是恰巧落入奴父手裡。」 「奴家看出他的野心,便送了他一場大富貴,看看他如何弒父弒君……」 梅妃瘋狂而嘶啞地笑了起來,「可恨他得手之後,卻將奴父、兄滿門滅口。而奴雖打入冷宮,卻也還是皇妃,但宮裡的老東西竟然對此不聞不問奴家好恨,恨不能食這父子之血肉……」 「你要殺奴滅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梅妃淒厲落寞地一笑,「能不能告訴奴家,你究竟是誰?」 梅妃這麼一問,張瑄一怔,旋即笑了。 李琬與梅妃的事情暴露,有他在暗中推動的因素。但不能不說,一直幽禁在冷宮之中消息閉塞的梅妃,卻也不知曉眼前這英挺不凡的少年郎究竟是誰。 不過,榮王事敗能佔據榮王府為己之府邸,怕也不是尋常人物。 「在下張瑄,張九齡之子,官拜輔國忠勇侯、金吾衛羽林衛兩衛大將軍、京兆府尹。」張瑄淡然一笑道。 梅妃吃了一驚,如此年輕便身居高位,顯然…… 但她此刻卻也顧不上想那麼多了……畢竟對她來說,張瑄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不能活下去,把孩子生下來。如果不是為了腹中的孩子,她恐怕早就絕望自殺了。 「我不會殺你。」張瑄一笑,「你大可放心。」 「為什麼?難道你不怕因為奴家不死而給你帶來禍端嗎?」梅妃抬頭怔怔地望著張瑄。 「因為你是孕婦……」張瑄淡然道,「且,梅妃已死,記住我的話,汝今後叫江萍兒,過去的梅妃葬身叛亂之中,僅此而已。」 「至於這個孩子,我會收養。」張瑄猛然擺了擺手,「汝且安心在這密室之中,過幾日,我便會將你安置出去……我想,你是一個聰明的女人,知道該怎麼做。」 「脫下你的宮裝,換上這身衣裙,從今而後,梅妃已死,汝便是江萍兒。」 張瑄說完,飄然而去。 密室中,只留下江萍兒怔怔地趺坐在床榻上,旋即身子一軟,倒了下去,掩面發出低沉的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聲。 …… …… 「如煙,日後便由你來照顧這個女人。記住我的話,今天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說,包括如玉在內。你明白我的話嗎?」 如煙小臉一正,恭謹點頭道,「公子爺,奴婢知道的,奴婢就是死了,也不會跟外人說的。」 「以後這片地方,就是府中的禁地,任何人不能靠近。」 「鑰匙我交在你的手上,除了你一人之外,任何人膽敢靠近——」 張瑄冷冷一笑,「殺無赦」 如煙心裡一個激靈,有些畏懼地垂下頭去,輕輕「嗯」了一聲。 張瑄是什麼人,如煙自然比其他人更清楚。他說過的話從來說一不二,作為貼身侍女,她只有將張瑄交給的事兒辦妥,這是最基本的。一旦出了差錯,哪怕張瑄再寵她,也不會手下留情。 天唐 第134章崔家門庭若市 第134章崔家門庭若市(第二更求月票) 第134章崔家門庭若市 第二日上午,長安城裡有兩件大事幾乎是同時進行中。 京兆府少尹馬盧受張瑄的委託,全權代理京兆府事務。京兆府衙門前的廣場上,七個駙馬楊錡府上的家奴被京兆府的衙役推出來,當場示眾半個時辰。 馬盧緩緩步出府衙,身後跟著幾個京兆府衙門的普通屬官和衙役班頭趙虎。 目前的京兆府衙門,府尹張瑄是兼職,因為事務繁忙幾乎不來衙門坐鎮,這京兆府上下最高的行政長官就是這少尹馬盧。 馬盧出了府衙,向跪在廣場冰冷地面上的七個駙馬府家奴掃了一眼,心頭頗有些感慨。 這長安城裡,權貴子弟乃至權貴府裡的惡奴,在城裡欺男霸女、胡作非為者不是少數,但能被京兆府衙門繩之於法的,卻少之又少。京兆府接到百姓報案,對這種事情頂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像如今這般,闖到駙馬府外抓人,並將之按律懲處,在馬盧十餘年的官場生涯中,還是頭一遭。如果沒有新任府尹張瑄張大將軍的魄力和雷霆手段,馬盧焉敢如此? 給他一個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帶人到楊錡府門前呼號抓人喲。 就說今日上午的當眾懲處,馬盧本來不願為之。因為駙馬府交出了惡奴,這已經算是損傷了面子,如果再當面杖責這幾個惡奴,無疑又是往楊錡和太華公主的臉上抹黑。 但張瑄政令如此,馬盧不敢不從。 聽說楊駙馬府惡奴被懲處,長安城裡趕過來看熱鬧圍觀的士子、百姓和商賈不少,不多時就將廣場圍了一個水洩不通。 有些精明的小販甚至將買賣也做到了這個地方,京兆府的衙役們時不時就能聽到場外傳來時高時低當街叫賣的吆喝聲。 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班頭趙虎皺了皺眉,走過去伏在馬盧的耳邊輕輕道,「馬大人,這樣做合適嗎?楊駙馬府的臉面……」 「大將軍明令如此,本官也無可奈何。大將軍令下,我等只能遵從。」馬盧向當空拱了拱手。 「大人,不知大將軍此舉究竟是……難道是楊駙馬得罪了大將軍?」趙虎猶豫著又追問了一句。 馬盧回頭來冷冷地掃了趙虎一眼,淡漠道,「趙虎,這種話日後休要再提。大將軍如何,不是爾等可以非議揣測的。否則——必嚴懲不貸」 馬盧說得嚴重,趙虎嚇了一跳,趕緊垂下頭去,再不敢多言。 圍觀的人群竊竊私語著,話題與趙虎的追問其實大同小異。不過,張瑄為什麼這樣做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多人因此明白,現在的京兆府衙門「變天」了,在這長安城裡,任何人哪怕是皇族子弟,不守規矩、不尊律法,都有可能被懲罰下獄。 張瑄鐵面無私,冷酷無情。 駙馬和公主的面子都不給,何況是其他普通權貴。 當然,在一些人眼裡,這也算是張瑄新官上任三把火,其意在趁機立威罷了。 馬盧向趙虎擺了擺手。 趙虎趕緊吩咐兩個衙役,一個敲鑼,一個手持京兆府新推出的「長安城治安防衛令」,繞場三周,當眾宣讀。 「聚眾滋事者,杖責二十,罰錢十貫。」 「當眾行兇者,杖責三十,按律流配。」 「仗勢欺人者,欺男霸女者……」 等衙役宣佈完這在眾人看來非常新鮮的以大唐律為基礎的「長安城治安防衛令」,一些人才慢慢醒悟過來,京兆府衙門的這一行政禁令基本上是專門針對權貴階層頒布實施的。 這一禁令當然是出自張瑄的思路,馬盧的手筆。 衙役宣佈完畢,完後就將禁令公開張貼在了京兆府衙門之外的告示欄上。 馬盧仰首看了看天,沉默片刻,朗聲道,「巳時已到,行刑」 趙虎惡狠狠地大聲呼道,「大人有令,行刑」 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列隊過來,三人一組,兩人將楊錡府惡奴摁倒在地,另一人手持杖,準備杖打。 趙虎揮了揮手。 隨著衙役們整齊劃一的杖木狠狠地落下去,七個惡奴發出震天的淒厲的慘呼聲。一開始慘呼聲甚響,可到了後來,就變得有氣無力呻吟不絕,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 杖責三十 這些權貴家奴平日裡養尊處優,怎麼能吃得消這般苦頭。三十杖完,所有人都當場暈厥了過去。 …… …… 京兆府衙門的動靜自然瞞不住城內權貴,讓很多人心裡都很不舒服。 要說對張瑄一點看法也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張瑄如今權勢正盛,又站在了奉旨整肅長安治安、貫徹執行大唐律法的正義高度上,誰也不敢公開跳出來去撞張瑄的槍口。 這個時候,絕對是誰不長眼蹦出來,就打誰的局面。 而這些心裡不舒服,可還是要強行壓制住內心的負面情緒,備車帶著厚禮趕去崔家祝壽。崔琚過壽誕,崔家雖然沒有大張旗鼓下發請柬,但消息還是傳了出去。 崔煥和崔進兄弟站在府門前代父迎客,卻是大吃一驚。 崔家本來只請了相熟的賓朋和親友,但主動前來拜壽的人卻是紛至沓來絡繹不絕。 朝中重臣、皇族、清流士子、有頭有臉的城中大商賈,都不請自來。哪怕是楊國忠,都頗給面子,派出自己的長子楊勳過來捧場。 崔家沒有準備,不得不臨時再開宴席。 而崔琚夫妻也趕緊盛裝出來,親自迎客。因為有些客人,可都是大人物,哪一個都怠慢不得。 崔煥有些感慨地掃了進出府門的賓客人群一眼,知道這些人不是沖崔家來的,而是沖崔家的女婿張瑄來的。 張瑄如今平叛有功,深得皇帝信賴,位高權重,可以說是皇帝之下,僅次於楊國忠的第三號實權派,當之無愧的新貴人,誰不想與之交好? 崔煥想起當初張瑄的紈褲聲名,想起崔家以張瑄為羞的往事種種,又想起張瑄才氣高絕、一飛沖天、大權在握,百感交集,站在原地卻是想得有些癡了。 突聽崔進在一旁乾咳了兩聲。 崔煥趕緊定了定神,見張瑄母親柳氏帶著一個姿容秀美端莊大方的少女下了車,微笑著緩步過來,他不敢怠慢趕緊與崔進一起迎了上去。 「老夫人駕到,崔家榮幸之至。」崔煥和崔進一起拜了下去。 柳氏是崔穎的婆婆,也就是他們兄弟倆的長輩,不說張瑄現在的權勢,兩人也不能有任何失禮。 柳氏性情平和,從未因兒子得勢而變得「趾高氣揚」,還如往昔一般。 她笑吟吟地虛虛一扶,「兩位公子不必多禮,老身聞聽親家翁過壽,便帶著我這女兒過來相賀。」 崔煥抬頭來有些詫異地掃了柳氏身側的那個清秀少女一眼,心道柳氏何時又有了一個女兒? 那少女見崔煥投過目光來,頗有些羞澀地垂下頭去,一隻手卻怯怯地抓住柳氏的胳膊,顯得非常嬌柔。 或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也或許是一見鍾情的巧合,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瞥間,崔煥突然覺得自己的心門開了,這個清秀少女的身影牢牢地印在了他的心上。 直到柳氏帶著少女走了進去,崔煥猶自有些癡癡得望著少女的背影,目光漸漸變得火熱起來。 咳咳 崔進又是幾聲乾咳,輕輕扯了扯崔煥的衣襟,壓低聲音道,「二弟,你今日是怎麼了……」 崔煥回過神來,臉色一紅,卻是忍不住低聲問道,「大哥,柳夫人何時又有了一個女兒?」 崔進恍然大悟,哈哈一笑,手指著崔煥輕輕道,「二弟,原來你看中人家小姐了。張府何時有了一個四小姐,我倒是不清楚,不過,一會你去問問穎兒不就得了?說不定,是張九鳴或者張九皋府上的小姐……」 …… …… 崔琚心情非常好,崔家今日的門庭若市,讓他回憶起幾十年前崔家高門的盛況。崔氏一門,出將入相者代代有人,而到了現在,隨著崔琚官職的低微,崔家其實也正在慢慢走向式微。 當然,終歸是天下世家高門之一,崔家的底蘊和數百年積累的能量,也不是普通貴族門第所能比擬的。 崔琚心裡很明白,崔家今日之榮耀來自於何人。只是他放眼望去,長安城裡的官僚權貴來了大半,有些地位高者,親臨覺得跌份兒就派了下一代過來充作代表;可他的女婿張瑄,卻遲遲未到。 張瑄不到,這個宴會就無法開席。雖然張瑄只是他的女婿,是晚輩,但怎奈很多時候,權勢地位比輩分更重要。 崔琚有些焦急地左顧右盼,他生怕在場的這些權貴會因為等待時間過長而發作,卻想不到,縱然是再等得久一些,這些人也絕不會生出怨言。 他們來崔家給崔琚賀壽,本就是為結交張瑄而來。只要能換得張瑄的友好姿態,不要說等上片刻,縱是登上半日,也是值得的。 崔琚向鄭氏夫人掃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夫人,賢婿未到,怎麼穎兒也還不出來?」 鄭氏夫人笑了笑,「老爺,妾身去催一催。張瑄一早就來了,估計這會兒在穎兒房中呢……」 鄭氏夫人起身而去。 崔琚向上座的玉真公主恭謹一笑,「下官賤壽,承蒙殿下捧場,實在是榮幸之至」 玉真公主李持盈輕輕一笑,「崔大人不必如此。穎兒也是本宮的女兒,本宮自當過來為穎兒充充門面。」 天唐 第135章岳母大人羞紅了臉 第135章岳母大人羞紅了臉(第三更求月票) 第135章岳母大人羞紅了臉 張瑄當然是來了,今日他來得甚早。 以他和崔穎的感情來說,崔穎的父親過壽,他怎能怠慢。 只是他一直留在崔穎閨房中,沒有出去,主要是不願意去跟到場的賓客搭訕寒暄,本心裡他還是有些厭倦這種上流社會的飲宴場合。 兩人雖然在房中郎情妾意,但府中的動靜卻沒有瞞住他們。 崔穎聽侍女說很多權貴人物不請自來,不由幽幽一歎,望著張瑄輕輕道,「夫君,這些人肯定是衝著你來的。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倒是可見一斑。」 「呵呵,世情如此,非是你我可以改變。」 「來就來了,所謂開門不拒笑臉人,正好也為岳父大人壽辰壯壯聲勢,這是好事。」張瑄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卻是笑道,「穎兒,好久不曾聽你彈琴了,趁著無事無聊,你彈奏一曲如何?」 崔穎一怔,搖了搖頭,「夫君,妾的琴廢了吶。那日……弦斷,妾就再也沒有撫琴過了。」 「思君如明燭,煎心且銜淚……」張瑄旋即想起當日崔穎素服自嫁入張府為他守靈的泣血一幕,心頭一熱,憐惜地一把將崔穎擁在懷中,柔聲道,「穎兒,苦了你了」 崔穎乖巧地依偎在張瑄懷中,兩人雖未舉行正式婚禮,但此刻崔穎已是公開的大將軍夫人,如果不是張瑄非要堅持再給崔穎補一個隆重盛大的婚禮,此刻崔穎早就住進了大將軍府裡。 兩人靜靜地擁抱著,一時間都有些動情。 張瑄俯身下來,不由分說就吻住了崔穎的紅唇。同時一雙手也在崔穎嬌柔的身上來回撫摸著。 崔穎本是未出閣的大家閨秀,邵齡處子,如何能經得起如此的陣仗,只片刻的功夫,就被張瑄引逗得媚眼迷離。情濃之極,身子更是軟成了一攤香泥。 不管她願意還是不願意,反正她的身子是再也無力抗拒張瑄的採摘了。 「娘子……」 「夫君……」 崔穎迷離地呢喃著,任憑張瑄的手透過自己的衣裙探入了自己的胸前私秘密處,不由渾身輕顫,嬌柔白皙的肌膚上浮蕩著一層旖旎的紅暈。 崔穎在這盛唐,在這個以豐腴唯美的年代,倒也算是一個另類。她姿容秀美,氣質高華,文采更是橫溢,唯獨就是身材纖細,尤其是那腰身盈盈一握,顯得與眾不同。 然而對於張瑄這個穿越者來說,崔穎幾乎就是上天賜予的良配。 與楊貴妃和楊三姐那種成熟豐腴風情萬種相比,崔穎就像是一株空谷幽蘭。 這麼一個骨感的知性美女,如此「鶴立雞群」,豈不正是冥冥中的緣分和命數? …… …… 親熱了一會,好在張瑄知道現在不是卿卿我我親熱的時候,就及時控制住了自己的情慾。只是他猶自將崔穎抱在懷裡,一邊說話一邊輕輕地愛撫著她。 崔穎身心早已歸屬張瑄,加上情動,就沒有太過抗拒。只是張瑄偶爾觸及她的私秘密處,就會引起她的嬌柔薄嗔。 「融酥年紀好邵華,春盎**玉有芽。畫檻橫依平半截,檀槽側抱一邊遮。」 張瑄輕輕吟誦著,那雙手卻還是忍不住探了進去,輕輕握住了那盈盈可握小巧玲瓏的一團。 崔穎嚶嚀一聲,霞飛雙頰,她亦是長安城裡出了名的才女,焉能聽不出來張瑄口中吟誦的正是描述她……的情詩。 「好一個登徒子……好不羞你……」崔穎狠狠地抓住張瑄作祟的手,嗔道,「是不是往昔留戀花叢眠花宿柳中練出來的本事?這種羞人的艷詩到底做了多少出來……」 察覺到崔穎的手抓住了自己腰間的一片軟肉,張瑄連連討饒。 「娘子饒命啊……這詩兒只做給娘子一人聽喲……」 張瑄這樣說著,心裡卻想起那天寫給楊貴妃的「同類詩」,心下多少有些汗顏。 「哼,就饒了你吧。」崔穎本就不是真生氣,只是跟自己夫君調笑而已。兼之她被張瑄撫弄得意亂情迷,這個時候,如果不是父親的壽宴還要兩人出席,她寧可賴在張瑄懷裡不起身。 甚至就此……崔穎面若紅霞。 「穎兒,你們怎麼還不出去……」鄭氏夫人說話間就大步走了進來。 張瑄和崔穎沒有料到有人會進來。小姐的閨房,沒有主人的允許,下人婢女是不能進入的,更何況姑爺還在裡面。 但鄭氏夫人卻沒有這種顧忌,她也沒有想那麼多,逕自推門而入,就向兩人望來。 而這一望,鄭氏夫人面紅耳赤,心如兔跳,掩嘴一聲驚呼,陡然間就倉皇地轉身逃了去。 此刻,崔穎被張瑄抱在懷裡,張瑄的手還透過衣裙探在她的胸前,而幾番撫弄之下,崔穎的長裙幾乎被褪去大半,*光大顯。 而鄭氏夫人進門來得突然,張瑄根本沒有來得及抽出手來,就凝滯在了那裡。 鄭氏夫人驚呼而去,瞬間,崔穎也回過神來,羞得掩面地呼一聲,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從張煥身上跳下來,手忙腳亂地整理著衣衫。 …… …… 鄭氏夫人雖有一子一女,不過也方才不到四十的年紀,**女愛的事兒根本就不是外行,怎麼還能不知道女兒和女婿在幹什麼。 她紅著臉,心裡怦怦直跳,一路疾行,在廳外定了定神,才進了廳歸坐。 崔琚見夫人臉色微紅,皺了皺眉,剛要問幾句,卻聽廳外傳來一聲尖細的呼喊——貴妃娘娘駕到 崔琚夫妻大吃一驚,在場眾人也趕緊起身,跟在崔琚夫妻身後迎了出去。 「臣崔琚(臣妾鄭氏)迎接娘娘來遲,還請娘娘恕罪」 楊玉環微微一笑,擺了擺手,「本宮聽說崔大人過壽,就過來湊個熱鬧……哦,人來得不少,咋不見令婿張大將軍呢?」 楊玉環左右四顧,沒有發現張瑄的身影,便有些好奇地隨口問出。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張瑄清朗的聲音,「臣張瑄,拜見貴妃娘娘」 張瑄牽著崔穎的手,緩緩拜了下去。 楊玉環面帶笑容,望著郎才女貌的張瑄與崔穎,眸子裡一絲複雜的光芒一閃而逝。 「穎兒」她笑吟吟地出人意料地走了過去,俯身親自扶起了崔穎,然後親熱地牽著崔穎的手率先向廳內行去。 張瑄起身笑了笑,就與眾人開始寒暄見禮。 「大將軍」盛王李琦第一個上前來跟張瑄相見,作為一個皇子能親臨至此,要是以往,根本不太可能。但現在的李琦被皇帝奪去了封號,依仗張瑄處還甚多,也就顧不得親王的顏面和體面了。 「見過盛王殿下。」張瑄自然給予李琦相應的敬意。 「大將軍……」 「下官見過大將軍」 一干朝臣權貴湧上前來,挨個跟張瑄見禮,態度之慇勤、之熱烈,讓站在一側的崔煥崔進兄弟倆看得目瞪口呆。 最後有三個人讓張瑄有些意外。 一個是駙馬之子蕭復,一個是陳希烈之孫陳和,一個是楊國忠之子楊勳。 這三人可以說是長安城裡首屈一指的公子哥兒,先後都曾經與張瑄發生過不愉快的往事。尤其是蕭復,因為暗戀崔穎,更是對張瑄心懷怨憤。 只是如今的張瑄,已經不是三人所能惹得起的大人物。不要說他們,就是他們身後的父輩,此刻面對張瑄,也只有逢迎結好的心思。而事實上,他們也正是父輩打發來的,要求他們無論如何要想辦法跟張瑄緩和關係。 蕭復定了定神,勉強笑著過來向張瑄拱手為禮,「蕭復見過大將軍」 張瑄不為己甚,也微笑還禮。 按說以張瑄如今的身份地位,微微點頭也算是還禮了,因為蕭復只是一個白衣士子,雖是名門之後,卻無官職。但張瑄卻還是拱了拱手,給了蕭復一定的面子。 這讓蕭復心裡多少有些平衡了。 對於陳和,亦是如此。 雖有嫌隙,但如今已經不站在一種層面上,張瑄怎麼可能還與這幾個公子紈褲一般見識? 楊勳不愧是楊國忠之子,倒是繼承了楊國忠的幾分市井光棍習氣,他渾然忘卻兩人之前的「不虞」,親親熱熱地走過來深施一禮,「楊勳見過大將軍……家父囑咐楊勳,要多向大將軍請教」 張瑄哈哈一笑,拍了拍楊勳的肩膀,「大公子客氣了。」 楊錡和太華公主並肩行來,向張瑄笑著拱了拱手,「大將軍」 張瑄上前緊走兩步,拱手還禮,壓低聲音道,「今日之事,乃是迫不得已,有得罪駙馬爺之處,還請諒解則個」 楊錡微微一笑,「些許幾個家奴而已,犯了國法,理應嚴懲。豈能因為某和公主的面子,就網開一面?」 楊錡心裡並無芥蒂,因為他知道張瑄意在「殺一儆百」,並不是要刻意羞辱他。而與張瑄舉薦他為安西大都督相比,這種面子上的失卻又何足道哉? 「多謝駙馬爺寬厚,張瑄汗顏。」張瑄與楊錡說說笑笑一起進廳,倒是讓廳中諸人感覺詫異。 張瑄抓了楊錡的家奴,而且如此不給楊錡面子,當眾杖責公之於眾,但楊錡看上去似乎……有些人暗暗思量著,沉吟著。 天唐 第136章拜壽、餘孽 第136章拜壽、餘孽 恭祝諸位書友小年快樂去老人家裡匆匆坐了半個多小時,吃了幾個餃子就趕回來碼字,汗…… ———————————————————————————— 第136章拜壽、餘孽 廳內,崔琚心滿意足地咧嘴笑著,感覺太有面子了,這應該是近十年以來他過的最光彩、最體面也是最盛大隆重的一個壽辰。 如果說玉真公主來賀,是看在崔穎的份上;而滿朝文武權貴不請自來,看重的則是女婿張瑄的面子。而非常明顯,貴妃娘娘親自駕到捧場,同樣還是因為張瑄。 楊玉環畢竟是貴妃娘娘,當今宮廷事實上的「皇后」,她出宮來到崔家賀喜,無疑帶有一定的「官方色彩」——這一點,讓崔琚倍感榮耀。 玉真公主的第一貴賓位置調換給了楊玉環,然後玉真次之。盛王李琦、咸宜公主、駙馬楊錡和太花公主這些皇親國戚再次之,而很多朝臣權貴則都輪到了外圍去。 崔琚左顧右盼,見環繞自己主位的兩側竟然全是往昔需要翹首仰望的存在,心頭的振奮可想而知。 不過,他並沒有得意忘形。高門世家的出身,讓他具有良好的修養和禮儀風度。 崔琚定了定神,與鄭氏夫人並肩起身,向楊玉環、玉真公主李持盈等拜了下去,朗聲呼道,「臣的賤辰,有勞娘娘和各位殿下,實在是愧不敢當。」 楊玉環擺了擺手道,卻是下意識地暗暗瞥了張瑄一眼,笑道,「崔大人不必多禮……本宮此來,無非也是湊個熱鬧,在宮裡悶得久了,順便出來散散心。」 玉真公主也笑笑,「好了,崔大人,開席吧,大家都等得困乏了。」 「是。」崔琚與鄭氏起身招呼下人開席。 按照基本禮儀,酒過三巡之後,就是崔家一干晚輩當眾向崔琚拜壽的環節。 崔琚一共二子一女,再加上崔家其他府門裡的晚輩,一共有30多人需要面呈拜壽。 雖然是長幼有序,但崔煥作為嫡子,還是要第一個出場,崔進和他妻子宋氏、子崔坤隨後。張瑄和崔穎一起。最後才是崔琚同族的侄子、侄女之類。 崔煥施施然出列,率先向崔琚夫妻拜了下去,「兒子恭祝父親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恭祝母親大人身體康健,諸事吉祥」 說實話,崔煥也是長安城裡有名的才子名士,在張瑄橫空出世之前,因為才清高、家世好,他幾乎是長安青年一代士子的領袖。而人也是生的極其秀美挺拔,很有氣度。只是在張瑄耀眼的光芒下,他的光彩被遮蔽了許多。 盛唐最重鳳儀,很看重一切外表虛頭八腦的東西,神清氣朗的崔煥出場頓時就引起了一些低低的叫好聲和讚歎聲。 而崔煥拜畢抬起頭來的時候,突然發現乖巧趺坐在張瑄母親柳氏夫人身側的那個秀美*女向他投來輕輕的一瞥,心頭一動,忍不住扭頭回望了過去。 少女被他微微有些熱切的目光盯視得俏麗飛霞,立即飛速地移開目光,垂下了臻首。 那模樣兒嬌柔無比,令人油然而生幾分憐惜之意。 崔煥不禁看得癡了,渾然忘卻了此刻的場合不對。 崔琚和鄭氏夫人驚訝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又掃了柳氏身邊的少女一眼,然後輕輕乾咳了一聲。 崔煥猛然回過神來,漲紅了臉垂首退下。 崔煥的「小動作」落入了很多人的眼中,包括張瑄和崔穎。 張瑄很是意外,心頭卻是一動。 崔煥出身名門,德才兼備,又尚未娶妻——他對於李秀秀來說,可以算是一個極佳的良配。看這兩人,似乎也已經產生了些許淡淡朦朧的情意。 崔穎焉能不清楚張瑄在想什麼,只是崔穎知道李秀秀的身世,心頭卻是暗暗搖頭。按說李秀秀也算是名門之後,只是曾經落入教坊司——儘管李秀秀在教坊司不過是單純的奏樂歌女,身子清白,但畢竟落了籍,身世留下致命的污點。 崔家這種名門世家,崔琚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嫡子崔煥娶一個曾經的教坊司歌女。 要知道,崔煥日後可是要繼承崔家的衣缽傳承,成為高門崔家的下一代家主,而他的夫人就是家主夫人,這身份來不得半點含糊。 張瑄回頭來瞥了崔穎一眼,明白崔穎的擔憂和心思,心裡卻是很不以為然。 不過,這事兒急也急不得,且看看情況再說。 如果李秀秀與崔煥之間真的產生感情,他一定會竭盡全力玉成這樁姻緣。 曾經的過去算個鳥,就憑李秀秀現在是柳氏的義女,兩衛大將軍張瑄的妹子,這樣的身份配崔煥足夠了。 楊玉環也好奇地望著李秀秀,輕輕笑道,「柳夫人,這是誰家小姐,姿容秀美氣質端莊,真是不俗。」 柳氏笑著起身向楊玉環施禮道,「貴妃娘娘,這是老身剛認的女兒秀秀——秀秀,還不起身拜見貴妃娘娘?」 柳氏起身施禮的當口,在場眾人任誰都沒有想到,楊玉環竟然起身避了一避。柳氏雖是臣下誥命夫人,但卻是張瑄的母親,心裡有曖昧的楊玉環怎麼敢生生承受柳氏的大禮?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楊玉環笑吟吟地逕自走過去,拉起李秀秀的手來問長問短,甚是親熱。好在也沒有人往別處想,只是覺得貴妃可能特別喜歡這個看上去非常乖巧的女孩。 李秀秀性格本就柔弱,又加上命運多難,一直壓抑著少女的心性。如今見貴妃娘娘如此拉著她的手,她一時間卻也有些不知所措,俏臉漲紅,垂首一句話也不敢說。 柳氏站在一旁暗暗一歎,笑著替她解釋道,「娘娘,這孩子膽子小,失了禮數,還望娘娘不要怪罪她。」 楊玉環過去跟李秀秀說話,本是被動掩飾為之,聽了柳氏的話,立即笑著擺了擺手趁機又走了回去。 說話間,崔進夫妻帶著幼子也上前為崔琚拜壽。 完了,就輪到了張瑄和崔穎。 見眾人的目光幾乎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張瑄心裡多少有些不爽,頗有一種耍猴的感覺。只是事關禮儀,事關崔穎的面子,他也不能不勉力為之。 他定了定神,笑吟吟地站起身來。然後,側身向前一步,又向崔穎伸出手來。 他當眾這麼一伸手,崔穎臉色一紅,卻還是大著膽子伸過手去,任憑張瑄握著。 兩人並肩前行,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羨煞了在場的很多公子小姐。 蕭復臉色變得有些蒼白,直到現在,他雖然明知自己對崔穎已經沒有了一點指望,也慢慢開始接受崔穎嫁給張瑄的現實,但當面見兩人如此般配恩愛,他心裡還是浪潮起伏難以自已。 楊玉環的臉色也有些複雜。 「小婿(穎兒)恭祝岳父(父親)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按說以張瑄此刻的身份,他能向崔琚躬身一拜就算全禮,畢竟他的權勢地位比崔琚高出太多。但縱然是崔穎都沒有想到,張瑄竟然跪倒大禮拜了下去。 崔穎心頭一暖,直到郎君此番純屬是憐惜自己,為崔家助長聲威,便也歡喜無比地跪在了張瑄身側。 …… …… 崔家的壽宴盡歡而散。 張瑄離開崔府,在往大將軍府趕回的半道上,就接到了長史周旭初的急報。雲羽林衛在警戒全城履行定時巡邏職責的時候,意外發現了榮王府餘孽殘留的一處據點。 羽林衛士卒本來欲包圍這處私宅,然後請示上官後再定行止,但奈何私宅中的榮王餘孽發現行藏敗露,立即攻殺出來,羽林衛措不及防之下,只得倉促應戰。 幾十個黑衣人與百餘羽林衛激戰的結果可想而知,不過,這些黑衣人應該是李琬之前蓄養的死士,武技精湛,凶狠嗜血,拚死反抗之下,羽林衛死傷慘重。 三倍於敵的一百多羽林衛圍攻幾十個黑衣人,竟然死傷過半,由此可見這些榮王死士的戰鬥力。 張瑄聞報,臉色驟變。 他本來就擔心這城中還潛藏著榮王府的餘黨,所以才命羽林衛最近加強防衛,每日上午、下午與夜間,分成數隊人馬定時巡邏全城。發現榮王餘孽是正常的,但竟敢公開反抗且殺傷如此之多的羽林衛,就不能不讓他震驚。 這不是膽子大不大的問題,而是這背後是不是隱藏著更深層次的問題。 張瑄擺了擺手,「且慢回府,帶本官去現場看看。」 …… …… 張瑄放棄馬車,在幾個軍卒的護衛引領下,縱馬來到城西角落裡距離開元門只有一條街距離的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 這裡便是羽林衛與黑衣人方才交戰的現場,一片狼藉,地上、院牆上血跡斑斑,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大將軍長史周旭初和校尉蕭十三郎正指揮著百餘羽林衛清理現場,宅院門口的一側,就整整齊齊堆放著數十陣亡羽林衛士卒的屍體。 見張瑄縱馬而至,周旭初和蕭十三郎趕緊迎了上去。 而那些羽林衛軍卒也各自停手,自覺列隊肅立在兩側,恭迎大將軍。 「大將軍」周旭初躬身施禮。 張瑄翻身下馬,面沉似水地越過周旭初的肩頭,凝視著那一側血淋淋的一地屍體,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 天唐 第137章一個驚世駭俗的判斷 第137章一個驚世駭俗的判斷 第二更了……很累,今天請個假,就兩更吧,謝謝大家理解。 —————————————————————————— 第137章一個驚世駭俗的判斷 張瑄默然大步走過去,向屍體躬身一拜,躬身的姿勢凝滯了幾分鐘。 良久。 張瑄轉身來望著周旭初和蕭十三郎,沉聲道,「二位,究竟怎麼回事?」 周旭初躬身恭謹地低低道,「大將軍,一隊士卒巡邏至此,發現幾個黑衣人進出行蹤詭秘。正要派人回報大將軍府,卻被府中突然衝出來的幾十個黑衣人殺了一個措手不及……大將軍,這些黑衣人應該是榮王李琬圈養的死士,非常兇猛彪悍。」 「我軍死傷慘重。」周旭初的聲音變得壓抑了起來。 叛亂已平,可突然又冒出一批死士來。誰知道這城裡還有沒有同樣的榮王餘孽把持的據點?誰又知道這種悍不畏死的死士,李琬又隱藏埋伏下了多少? 張瑄沉吟了一會,突然沉聲道,「周長史,這批死士都死絕了?有沒有人逃出去?給我一個准話,不要含糊其辭」 周旭初心裡一凜,稍稍猶豫了一下才回答,「大將軍,下官實不敢確定所有的黑衣人都已伏誅。但根據現場羽林衛的回報,凡衝出來的黑衣人都與羽林衛拚死一戰,全部戰死,一共31人,屍體全部在那裡。」 周旭初指了指那座宅院的另一側。 「戰後,羽林衛進內搜查,並無任何人的蹤跡。」 「事情緊急,還請大將軍寬恕下官擅自做主的僭越。下官已經傳令羽林衛,緊閉所有城門,滿城拉網搜查,力爭不放過任何一個死角,以防還有榮王叛黨餘孽殘留在城裡。」周旭初拱手恭敬地請罪道。 張瑄擺了擺手,「你做得很好,理當如此。此外,傳本官的命令,命京兆府衙門配合羽林衛全城搜查……本官一會就進宮面見陛下,稟報此事。」 說話間,張瑄就向宅院內邁步而去。 蕭十三郎和周旭初趕緊帶著眾多羽林衛護衛了進去,雖說羽林衛已經檢查了數遍,宅院內並無人影。但萬一要從哪個角落裡再冒出個死士來,張大將軍的安全誰來保障?張瑄要是出個意外,他們這些人就不用再活了,乖乖等著被皇帝處死吧。 張瑄圍著宅院匆匆走了一遍,直入其後宅。推開一間正房的門,張瑄鼻孔輕輕抽了抽,一股濃烈的香氣撲鼻而至。 房中裝飾精美,可以說富麗堂皇。鋪著大紅地毯,裡面的擺設用度皆不同凡響。張瑄凝視著那張紫檀木的床榻,以及那擺放在包骨架上的古玩玉器,嘴角浮起了一絲深深的狐疑。 他慢慢走過去,突然瞥見床榻上殘留著一件絲綢袍衫,探手一抓還殘留餘溫。 張瑄抓起來抖了抖,一股更加濃烈的熏香傳出。 而一枚精巧的玉珮噗地一聲滑落在床榻上。 張瑄扔掉袍衫,捏起玉珮來掃了一眼,見上面雕刻著龍紋,不禁臉色驟變。 周旭初和蕭十三郎站在他的身後,多少有些遲疑,不知道張瑄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 「走,出去看看。」 張瑄站在那裡捏著那枚玉珮沉吟良久,神色變幻良久,然後就轉身走出了這間房。 周旭初和蕭十三郎莫名所以,只得默然跟了出去。 站在後院牆下面,張瑄凝望著牆頭,回頭瞥了蕭十三郎一眼。 蕭十三郎長出了一口氣,他已經看出此處留下了有人攀爬而過的痕跡。看這痕跡如此之深,應該不是之前的那些死士。 蕭十三郎身子一縱,就上了牆頭,凝視四周良久,回頭來向張瑄低低道,「大將軍,牆外只有一條小巷,左側緊挨城牆,而右側,似乎是一座道觀。」 「取梯子來。」周旭初趕緊吩咐羽林衛士卒。 待羽林衛取了梯子來,張瑄輕靈地借助梯子登上院牆,打量著週遭的環境,深沉的目光最後落在那座門庭幽深一片死寂的寬大道觀之中。 張瑄壓低聲音擺了擺手,「周長史,速速派人去查探,那座道觀是什麼所在?」 …… …… 「回大將軍,那座道觀是……是永穆公主殿下的永穆觀。」軍卒報後,周旭初親自回稟張瑄。 張瑄站在距離永穆觀約有百餘米處的地方,凝視著不遠處那座死氣沉沉的觀門緊閉的道觀,眸子裡閃動著讓周旭初和蕭十三郎解讀不了的複雜光彩。 永穆觀……張瑄雖然沒有見過永穆公主這個人,卻也知道她是李隆基的長女,母柳婕妤。開元十年下嫁王繇,天寶七年,王繇死後永穆出家,就將原先的一座家宅改建成了道觀。日日在其中修身養性,從不與外界往來。 不過,雖然出了家,但長公主的身份卻還是在的。皇帝偶爾還能想起這個年長的女兒來,不時派人出宮賞賜永穆一些財帛用度。 張瑄慢慢低下頭來,張開手,凝視著手掌中的那枚龍紋玉珮。 「周長史,李琬子女五十八人,都死了吧?」張瑄驀然回頭問周旭初。 這句話很古怪,也很突兀。 周旭初一怔,旋即恭謹回道,「是的,大將軍。李琬親自擊殺大半,倖存者都被陛下賜死,屍體都由內監和有司查驗過,一個不缺。」 「李琬本人呢?李琬的屍身如今何在?」 周旭初心頭猛然一跳,低低道,「按照陛下的旨意,葬於城外了。」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 他抬頭望天,看了看天色,猛然揮手冰冷道,「周長史,傳我的軍令,緊閉各城門,立即調三千羽林衛將這永穆觀包圍住,禁止任何人出入,有違抗軍令者,斬」 周旭初嚇了一跳,遲疑道,「大將軍,這……」 他心說,這永穆公主雖然是出了家,但終歸還是皇帝的親生女兒,在皇族中頗有威望的長公主殿下。你這麼不問青紅皂白,就要包圍永穆觀,這永穆又豈能善罷甘休? 這永穆公主可不是那性格軟弱、在皇帝心裡沒有任何地位的太華公主能相提並論。皇帝一向寬待這個大女兒,一旦讓皇帝得知,你這個羽林衛大將軍擅自調兵圍困永穆觀,怕是也要大發雷霆。 在周旭初看來,就算是張瑄懷疑有榮王餘孽逃進了永穆觀去,也需要先向皇帝稟報,徵得皇帝的同意批准後才能調兵搜查。 「周長史,我的話你沒有聽清楚?」張瑄冷冷一笑。 周旭初凜然,不敢再說什麼,躬身一禮,然後飛速轉身去傳令調兵。 半個時辰後,就在日頭西斜照耀在長安城門樓上的時節,三千羽林衛轟然而至,將永穆觀包圍了一個水洩不通。但只是包圍,沒有張瑄的命令,羽林衛也不敢擅自闖入永穆觀。 其實張瑄此舉也有幾分鋌而走險賭一把的味道。 他心裡一直在迴盪盤旋著一個驚世駭俗的猜測判斷,連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確定。 那房中的熏香包括那件絲綢內衣袍衫上的熏香,都不是普通的香料,乃是波斯進貢來的珍品。除了皇帝和皇妃,也就是皇子女們有資格使用。 這種香味張瑄太熟悉了,無論是楊玉環,還是盛王李琦、咸宜公主這些人,身上都是這種熏香。而更重要的是那枚龍紋玉珮,如果張瑄沒有猜錯,這應該就是榮王李琬的貼身玉珮。 這枚玉珮和種種的跡象讓張瑄心頭泛起一個大膽的念頭:李琬沒有死,李琬一定還活著 李琬為什麼沒有死,他想不清楚,暫時也沒有太多有力和站得住腳的證據;但穿越者兩世為人的第六感卻提醒他,如果他不當機立斷,他或許會為自己日後埋下一個巨大的禍根。 張瑄不想冒這種險,也不會冒這種險。 縱然因此得罪了永穆公主,也在所不惜。 「大將軍,兵馬到位,已經將永穆觀團團圍住,還請大將軍下令行止。」羽林衛郎將顧惜翻身下馬,在張瑄面前拜了下去。 張瑄淡然一笑,擺了擺手沉聲道,「顧郎將,汝與周長史率軍給我圍住永穆觀,禁止任何人出入,凡有不尊軍令者,殺無赦」 「待本官進宮一趟,回來再說。」 「喏。末將遵命。」顧惜朗聲道。 張瑄翻身上馬,回頭掃了蕭十三郎一眼。蕭十三郎會心一笑,默然點頭。 …… …… 駕駕 在數十羽林衛士卒的護衛下,張瑄一騎絕塵向皇城而去。 而這個時候,長安城裡早已是亂成一團百姓閉戶商賈關門打烊,人心惶惶,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亂子。 城門緊閉,數千羽林衛在城中驟然開動,這可是不小的動靜,早已震驚了全城。 永穆觀內,正殿。 四十多歲身材豐腴的道姑永穆神色複雜地盯著眼前默然趺坐的弟弟李琬,目光閃爍。 她沒有想到張瑄會這麼快發現李琬的蹤跡,竟然派重兵將自己的永穆觀團團包圍住,無視了她這個玄宗皇帝長公主的尊嚴;但她更沒有想到的是,李琬對此竟然異常的冷靜和沉默。 李琬還活著,永穆當然知曉。要不然,李琬也不會在第一時間就逃入永穆觀中來。 「六弟……」永穆那無奈和哀傷的聲音響起,李琬緩緩抬頭來望著她,卻是面無表情。 天唐 第138章李琬自盡 第138章李琬自盡 第138章李琬自盡 永穆公主很是想不通,當此危急關頭,連她都坐不住了,李琬這個「當事人」卻還是穩坐如泰山。 一旦羽林衛搜查了進來,李琬就再無藏身之地,等待著他的就是毀滅一途。然而李琬看上去似乎並不慌張。 「六弟……」永穆公主又輕呼了一聲。 李琬原本面無表情,這時突然笑了,很是輕鬆地擺了擺手道,「永穆姐姐,六弟絕不連累姐姐,姐姐要麼將我交出去,要麼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讓羽林衛進來抓人吧。」 永穆公主惱火地瞪了李琬一眼,輕輕斥道,「六弟,你把姐姐看成什麼人了?既然六弟避在了姐姐這裡,姐姐就是豁出這條命去,也要保的六弟周全。」 李琬淡淡一笑,「永穆姐姐的好意,六弟心領了。只是如今這個狀況,姐姐想保恐怕也保不住我了,還會連累姐姐……我們那父皇陛下,可是對我恨之入骨吶」 永穆公主輕輕一歎,心道你本來很有希望繼承皇位,頂多就是再熬一熬、等一等,可你卻等不及,非要起兵逼宮篡奪皇位;逼宮成了還不打緊,反正歷史都是由勝利者書寫,只要你登上皇位,朝野也就慢慢沒了爭議。可問題是,你卻失敗了。成王敗寇,自古都是如此,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你又能怨得誰來? 「永穆姐姐,六弟能有今天,其實全拜父皇所賜。」 李琬冷冷一笑,「之前父皇專門將我召進宮去,暗示我要結黨謀權,只要時機一到,就會廢除太子,將皇位傳給我。然而,事後我才發現,這不過是父皇的帝王權術……我,或者太子,都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 「永穆姐姐,說到底,我們這位父皇陛下,從始至終就沒有放權的意思,無論是對於太子,還是對於我。他恨不能能長生不老永掌皇權,眼裡根本就容不下任何對他皇權皇位構成威脅的人,哪怕是他的兒子,親兒子。」 「因此,我不得不這樣做。我的能力越強、勢力越大,就會更加引起父皇的忌憚,反倒是李亨,因為無才無能無勢力,終歸還是有驚無險安然無恙。」 「如今我也想透徹了,李亨或許並不像我們想像中的那樣無知愚蠢。他在父皇面前謹小慎微如履薄冰,怕正是一種手段……這一點,我不及李亨。」 「成王敗寇……也沒什麼好說的。既然我命如此,那就認命吧。」李琬陡然起身,臉色變得猙獰而瘋狂,「我倒是要看看,我們這位父皇陛下,此番會怎麼處置於我?」 …… …… 永穆觀的沉重的觀門緩緩打開了。 永穆公主在兩個女道士的護持下走出觀門,神色冰冷地凝望著包圍了永穆觀的羽林衛。 「哪位將軍帶隊?近前說話」 羽林衛郎將顧惜和大將軍府長史周旭初並肩上前,躬身一禮道,「永穆殿下,末將羽林衛郎將顧惜、大將軍府長史周旭初在此。」 永穆公主冷笑道,「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本宮雖然代發修行,但長公主的封號還在,爾等竟敢無緣無故包圍本宮清修之所……待本宮進宮面見父皇,必定治爾等死罪」 顧惜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些無語地暗暗瞥了周旭初一眼。 周旭初上前一步恭謹笑道,「今日羽林衛巡城,發現榮王叛賊餘孽,羽林衛與叛黨交戰,戰死了數十人……我等發現榮王叛黨逃入永穆觀——因事情緊急,為防止逆黨逃脫,只能權宜如此,請永穆殿下息怒。」 「張大將軍已經飛速進宮去面見陛下請旨,還請公主殿下稍待。」 永穆公主皺了皺眉,「哪一個張大將軍?真是好大的膽子」 「回公主殿下,乃是輔國忠勇侯、羽林衛金吾衛大將軍兼京兆府尹張瑄,張大將軍」顧惜拱手道。 「張瑄?張九齡府上的幼子張瑄?」永穆公主縱聲狂笑,「好一個張瑄小兒,好一個欺人太甚的張大將軍待本宮進宮面聖,好好與他說道說道」 說著,永穆公主擺了擺手,她的身後,就湧出幾個女道士和奴僕來,帶著她的馬車。 顧惜臉色一變,周旭初猶豫了一下上前又恭謹賠笑道,「還請公主殿下稍待片刻,大將軍進宮請旨,馬上就要回返了。」 「怎麼,難道本宮也成了榮王叛黨?本宮要出觀進宮拜見父皇,還要受爾等爾等的管制?」永穆公主冷笑著,怒斥道。 「來人,備車,本宮要進宮面聖」 周旭初心裡暗暗叫苦,臉色非常難看。張瑄給他的命令是不許任何人出入,包括永穆公主,可…… 在得罪永穆公主和違抗張瑄軍令之間,周旭初稍稍猶豫片刻,還是選擇了前者。他寧可因此得罪永穆公主,也不能因此獲罪於張瑄面前。 張瑄看上去斯斯文文儒雅至極,但實際上手段果決從不拖泥帶水,一旦違抗了他的軍令,周旭初就算是有一萬條理由,也說不通。只有一個下場,被收拾被處理。 因此,周旭初咬了咬牙,上前去躬身下去,「還請公主殿下諒解。大將軍有命,永穆觀中任何人不得出入……」 「也包括本宮嗎?」永穆公主憤怒地咆哮起來,「爾等實在是欺人太甚汝一個小小的將軍府長史,竟然在本宮面前吆五喝六耀武揚威該死」 「來人,本宮上車,看誰敢阻攔」 周旭初歎了口氣,面色一凜,猛然揮了揮手,「兒郎們,大將軍軍令如山,任何人不得出入永穆觀」 「謹遵大將軍軍令」週遭的羽林衛爆發起雷鳴般的怒吼來,手持長槍陌刀圍攏了過去,擺出了一副永穆公主若是要強行離開就拘謹拿下她的架勢。 永穆公主憤怒得臉色都抽搐扭曲起來,只是她卻知道自己不能硬闖。要是硬闖,這些彪悍的羽林衛肯定不會放她過去。 永穆公主恨恨地跺了跺腳,扭頭拂袖而回。 周旭初長出了一口氣。 羽林衛郎將顧惜有些擔心地附耳過來輕輕道,「周長史,這樣不太妥當吧?永穆公主雖然出家,但畢竟是陛下的長公主,若是……」 「顧郎將,一切有大將軍在。我等不過是遵從大將軍軍令而已。」周旭初其實自己心裡也沒有底,但嘴上卻不能洩氣。 其實這個時候,張瑄已經從宮內回返。 在羽林衛列隊包圍永穆觀的外圍,街口處,張瑄騎在馬上,而他的身邊則是一輛蒙著厚厚車簾的馬車。 數十羽林衛士卒和宮裡的宮禁宿衛遠遠護持在遠處。 「陛下……」 「張瑄,朕跟汝說的,汝可曾記在心上?」 「臣牢記在心。」 「派人進去搜查……如若真是李琬那個逆子還在世,給朕當場滅了他,不要留他活口,汝明白朕的意思嗎?」 「臣明白。」張瑄臉色不變,對於皇帝的心思他心知肚明。 他進宮跟皇帝直言,之前死去的榮王李琬很可能是李琬早就謀劃準備好的一個替身,而真正的李琬可能還活著,目光很可能潛藏在永穆觀中。 老皇帝當場就震怒起來,立即微服悄然帶著護衛與張瑄一起出宮。這一次,他是要親眼看著李琬死去,要不然他不安心。 對於張瑄的話,李隆基倒是沒有太多懷疑。縱然只是一種懷疑,也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況且,他比張瑄更加瞭解自己這個城府深沉的兒子——這種可能性,還是極大的。 「去吧,朕就在這裡等待。朕要親眼看看,那孽子是不是真的將朕玩弄於股掌之中……」李隆基的聲音即嘶啞又陰沉。 「臣遵旨。」張瑄在馬上微微一躬身,然後就揮手帶人縱馬過去。 「大將軍」 周旭初和顧惜趕緊上前見禮。張瑄擺了擺手,沉聲道,「陛下有旨,徹查永穆觀,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榮王叛黨餘孽」 …… …… 羽林衛正待衝進永穆觀中,永穆觀的觀門緩緩打開,十幾個黑衣人手持寶劍護衛著穿著一身嶄新王袍的榮王李琬緩步走出觀門,站在台階上冷目四顧,然後抬頭望著張瑄,揚手道,「張瑄小兒,本王在此,汝待何為?」 張瑄翻身下馬,站在原地冷笑一聲,「某奉旨捉拿叛逆,李琬,汝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哈哈哈哈哈」李琬仰天一陣狂笑,面目瘋狂扭曲著,「本王英明一世,卻不想敗在了一個小兒手中張瑄,是本王小看了你,但你給本王記住——這天底下,無人可以左右本王的命運,皇帝不能,汝這小兒,更不能」 「父皇啊父皇,兒臣李琬就此拜別了……兒臣就在陰曹地府,等著父皇下來的那一天哈哈哈哈哈哈」 李琬狂笑著袖口處滑落一把鋒利的匕首,然後倒轉匕首,狠狠地義無反顧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鮮血噴湧間,李琬的屍身緩緩傾倒,一眾羽林衛目瞪口呆。 不遠處,李隆基坐在馬車裡,神色陰沉,嘴角猛然抽搐了一下,一仰頭,一口渾濁的鮮血**而出。 天唐 第139章危機從老皇帝中風開始 第139章危機從老皇帝中風開始 第139章危機從老皇帝中風開始 李琬終於還是死了,不論他之前怎麼使用了詭異的替身,然後又隱藏了下來,這回是真的確定死亡了。 他或許還有下一步的謀劃,但隨著他的毀滅,一切都化為了泡影。 無從追究,也不必追究了。 老皇帝當場吐血氣怒攻心昏迷了過去,立即被送回宮去急救。 李隆基吐血,不是心痛李琬這個兒子的自盡,感傷於骨肉相殘的悲劇,而是被李琬臨死前的那句話給生生氣得。 「父皇啊父皇,兒臣李琬就此拜別了……兒臣就在陰曹地府,等著父皇下來的那一天哈哈哈哈哈哈」 李隆基直到在昏迷過去的瞬間,這句惡狠狠的話還縈繞在他的耳際。在老皇帝看來,李琬居心是何其之惡毒,非但毫無悔意,還竟敢詛咒自己 皇帝心裡除了憤怒就是憤怒,親情什麼的早就被拋之腦後了。 張瑄站在永穆觀前沉默了良久。 皇帝沒有來得及發出最後的「指令」,但張瑄猜測,皇帝一定是不願意將李琬「死而復生」又「生而復死」的消息宣揚出去—— 張瑄扭頭望著羽林衛郎將顧惜和大將軍府長史周旭初等羽林衛將校,擺了擺手。 「大將軍」兩個人趕緊簇擁過來,靜聽張瑄命令。 「顧郎將,周長史,你們帶人進永穆觀中徹查,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務必要將榮王餘孽清理乾淨。此外,傳本官命令,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洩露出去,違者軍法從事。另,妥善收斂李琬的屍身,等候陛下旨意。」 「我的意思,爾等可曾聽明白?」 周旭初和顧惜對視一眼,躬身朗聲道,「末將明白。」 「速去打開城門,恢復城內秩序。去京兆府衙門傳本官的命令,命京兆府少尹馬盧協助羽林衛處理善後事宜。」 張瑄說完,翻身上馬在數十軍卒的護衛下向皇城飛馳而去。 他非常擔心李隆基的身體狀況。李琬謀反逼宮,對皇帝來說,可以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自那以後身體就每況愈下,精氣神大不如前。而這番,又被李琬刺激了一下,很難說會不會出現意外。 張瑄心裡明白,老皇帝暫時還不能死。有他健在、震懾天下,安祿山還能保持暫時的安穩。而一旦老皇帝駕崩,不僅安祿山必反無疑,大唐朝廷也就亂套了。 張瑄匆匆進宮,天色已接近傍晚。 雖然春節在即,但長安城裡的天氣仍然非常酷寒。冷颼颼地小北風不疼不癢地吹著,吹得人面生疼,又讓人心煩意亂。 張瑄作為宮禁宿衛的「領袖」,又是皇帝身邊的親信大臣,持有御賜金牌,因此他擁有在皇城內馳馬奔行的資格。 張瑄一馬當先,在寒風中一溜煙地奔馳至御書房門外。而這個時候,已經有眾多御醫和百餘太監宮女守候在門外的小廣場上,神色微微有些淒惶。 張瑄翻身下馬,面沉似水地大步走來。身後,數十彪悍的羽林衛軍卒緊緊跟隨。 張瑄擺了擺手,那些軍卒令行禁止,立即躬身一禮,退避在了一側。 張瑄向肅立在門外的一干御醫掃了一眼,他認識打頭的一個,正是太醫署的太醫令錢澩林。而在御醫的身後,他還發現了兩個身材修長面容清朗的道士,年約四旬,看上去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 張瑄心裡明白,這肯定是老皇帝御用的宮廷煉丹師了。 煉丹服食之風在唐朝最為熾熱,王公貴族、文人名士紛紛以此為時尚。而唐朝皇帝最喜服用丹藥,因此歷代因服食仙丹而中毒駕崩的皇帝也以唐代最多。 這種社會風氣下,老皇帝李隆基自然也不能例外,自從他感覺精力不濟,就開始召進煉丹師日日清心寡慾、煉製所謂「天清丹」,企圖逆天改命,縱然不能長生不老,也要延年益壽數十載吧? 錢澩林望見張瑄,趕緊帶著一干御醫迎了上前,躬身見禮道,「下官太醫令錢澩林,率太醫署屬員,見過大將軍」 張瑄淡然笑了笑,「錢大人不必多禮,諸位不必多禮。」 「錢大人,陛下的身體狀況如何……」張瑄沒有廢話,直接抓住錢澩林就問了起來。 「回大將軍的話,陛下乃是中風之症。陛下多年來操勞國事,積勞成疾,導致臟腑虛損,功能失調,病邪稽留日久,正氣耗損。兼之今日情緒激憤,這才誘發病因……」錢澩林恭謹地回答。 張瑄吃了一驚,臉色一變。 他雖不懂醫術,但也知道中風之症的嚴重性。輕則偏癱在床,重則危及生命。不要說在這盛唐時代,就是在他生活的現代,中風也是重症,很難以徹底根治痊癒。 張瑄默然片刻,長出了一口氣,又沉聲問道,「錢大人,可曾為陛下用藥?然陛下……」 「大將軍,下官等人經過會商,採用滋陰健脾養身、針灸活血化瘀之法,已經為陛下服用復原丹丸和解凝活絡丹。陛下安危……當可無恙,然——」錢澩林說著,猶豫了一會方才湊上前去伏在張瑄耳邊壓低聲音道,「陛下病重累積驟發於頃刻,今後怕是很難再……」 錢澩林的意思張瑄也聽明白了,老皇帝中風了,或許死不了,但卻要偏癱在床上,意識都未必能保持得太清楚。 張瑄倒吸了一口涼氣。 朝廷的削藩合併之策剛剛頒布推行,天下藩鎮的局勢還未穩固,多數新的藩鎮大都督尚未到位,在這個節骨眼上,老皇帝卻成了這個樣,如何能鎮得住局面? 「大將軍,或許可讓那些丹士嘗試一下。」錢澩林作為天寶名醫,本來最反感、最不屑一顧的就是煉丹師,一粒所謂仙丹就能祛除百病還能長生不老,這不是扯淡的事情嘛只是這個時代的風氣如此,他也無可奈何。 張瑄冷冷一笑,掃了那兩個煉丹師一眼,搖了搖頭。 老皇帝身體這麼糟糕,可以說處在了風雨飄搖之中,如果再讓他服用毒性很強的「仙丹」,只能是往黃泉路上送他前進。 這個時候,那兩個煉丹師飄然上前,微微稽首,朗聲道,「貧道三癡(包覆),見過大將軍」 張瑄淡然擺了擺手,「陛下身體不適,這丹藥之術,就先停了吧。」 那三癡道人一怔,卻是昂然道,「貧道奉旨煉太清丹,採用產自崑崙國及波斯國西方明之境的五金八石三黃材料,集五行之氣煉之,經七七四十九日可成丹。丹成,可奪天地之造化,起死人肉白骨……陛下小恙,又何足道哉?」 三癡道人還要再說幾句什麼,卻見張瑄理都沒理他,轉身就向御書房內行去。不由尷尬地挺了挺胸,鼻翼抽動了幾下,又恢復了那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大太監李靜忠帶著兩個小太監守在門口,見張瑄過來,趕緊笑著躬身見禮,「大將軍安好」 張瑄向李靜忠點點頭,「李公公,陛下情形如何?」 李靜忠瞥了不遠處的太醫令錢澩林一眼,輕輕道,「太醫下了藥,陛下已經醒了過來,只是仍然臥床不起……」 「我進去看看陛下。」張瑄說著大步往裡進。 李靜忠猶豫了一下,本待勸阻,突然又將話嚥了下去。 高力士雖然嚴令任何人非傳召不可進入御書房,但張瑄畢竟不是普通臣屬,李靜忠沒敢阻攔。 高力士靜靜地守在李隆基的病榻前,而楊玉環則趺坐在病榻之下,望著老皇帝臉色煞白、口眼歪斜、嘴角還流淌下一絲垂涎的狼狽樣子,目光複雜,心情非常複雜。 高力士突然聽到有人進門走動的聲音,不禁雙眉陡然一挑,正待發作,卻看見張瑄轉過屏風來,就嘴角一抽,又保持了沉默。 楊玉環看到張瑄,神色變得更加複雜。她默默地側過頭去,卻又緩緩站起了身子。 張瑄掃了皇帝一眼,心裡一緊:這看症狀,果然是中風 「大將軍,陛下……」張瑄扭頭望向了高力士。 高力士臉色有些灰敗,輕輕歎息道,「子瞻啊,陛下剛剛服藥,御醫診斷為中風之症。」 作為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奴才,李隆基突然病入膏肓,要說在這宮裡,心情最酸澀、最不是個滋味的也就是高力士了。 正在這時,老皇帝渾濁的眼睛突然緩緩睜開了,嘴角歪斜著輕輕抽動著。 張瑄趕緊俯身過去,輕輕道,「臣張瑄,拜見陛下……還請陛下安心靜養龍體,切勿以國事為念。」 老皇帝的手哆嗦著慢慢探過來,抓住了張瑄的手,口中絮絮不清,張瑄只能隱約聽到「楊國忠」三個字。 老皇帝已經口齒不清了,看上去神智也不是太清楚,但意思張瑄卻明白了。 張瑄任憑老皇帝那只無力而抖顫的手抓住自己的手,回頭來望著高力士壓低聲音道,「大將軍,陛下有旨,速速密傳楊國忠見駕」 高力士點了點頭,正要出去吩咐李靜忠親自去宣楊國忠,突然又聽張瑄輕輕道,「大將軍,以某之見,陛下中風之事,消息暫且要封鎖起來,以免引起天下動盪。」 「當今之計,最好也把太子殿下宣來。」 高力士猛然回頭來望著張瑄,見張瑄臉色平靜而從容,只是那眼眸中的凜然光彩若隱若現。高力士心裡一顫,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此時此刻,不僅是張瑄,就連高力士和楊玉環心裡都很清楚,又一場新的危機已經從老皇帝中風拉開序幕。 —————————— 第一更。補昨日。昨日突然有事,只來得及寫了一更。今天補上,至少三更。另:因為年前瑣事雜多,所以更新時間也不太固定,待過了春節,老魚一定爭取固定時間更新。請大家諒解一二。 天唐 第140章李亨頭一次距離皇位這麼近 第140章李亨頭一次距離皇位這麼近(第二更) 第140章李亨頭一次距離皇位這麼近 高力士明白張瑄的意圖,他要封鎖老皇帝病重的消息,免得引起朝廷和天下藩鎮動盪。這種思路是對頭的,高力士自然也不排斥。 只是張瑄提出讓太子也過來,這顯然有要扶植太子上位的明顯意圖了。這顯然與老皇帝心裡的「謀劃」不相一致。老皇帝雖然暫時答應不廢李亨,但作為他身邊的絕對心腹,高力士卻知道老皇帝最近正在考察涼王李璿。 李璿是皇帝的第二十九子,初名漎,母武賢儀。開元二十三年七月,封為涼王。二十四年二月,改名璿。 李璿是皇帝目前在世的最小的一個兒子,比李亨小十餘歲,正值青壯年。 可這只是老皇帝的一種很不成熟的「考察」而已,還沒有來得及化為實際行動。當此危機時刻,高力士也明白,如果皇帝不能完全恢復健康,李璿上位的可能性就是零。 如果張瑄和楊國忠聯合起來,要推舉太子李亨接替皇位,皇帝縱然想要反對,怕是也無能為力了。 所以,高力士識趣地保持了沉默,沒有與張瑄唱對台戲。 而在情理上,皇帝病重,在第一時間傳喚太子過來,也是正常。 高力士出門來喚過李靜忠,壓低聲音道,「汝速去楊相府上,傳陛下口諭,宣楊國忠即刻入宮見駕」 李靜忠心頭一凜,不敢怠慢,趕緊領命而去。 望著李靜忠離去的背影,高力士長出了一口氣。 高力士定了定神,慢慢向外行去。 那群太醫署御醫在太醫令錢澩林的率領下,猶自頂著寒風肅立在廣場上,皎潔而清冷的月光照射下來,將這群個頭不一、胖瘦不同的御醫哆哆嗦嗦的身影拉長拉短,參差有致。 高力士慢慢踱步過來,矜持著向錢澩林招了招手。 錢澩林匆匆小跑了過來,喘息了一聲,躬身施禮,「下官見過高大將軍」 「錢大人,陛下突患疾病,這幾日就要辛苦諸位御醫了。」高力士慢條斯理地說著。 「不敢,這是下官等當今之本分。」對於高力士這個皇帝身邊的第一權監,錢澩林有著充足的敬畏。當然,與錢澩林有著同樣敬畏的人,在朝廷中不在少數。 「諸位暫且不要出宮了,就在榮光殿安歇,隨時聽候陛下傳召。此外,陛下有旨,陛下患病之事,任何人不得傳揚出宮,如有違者,殺無赦、誅九族。」 這「殺無赦、誅九族」從高力士的嘴裡說出來,很是輕描淡寫,也很是雲淡風輕,只是落入錢澩林耳中,卻是震天的一個霹靂。 「喏。下官謹遵聖命。大將軍,下官等這就去榮光殿安置,隨時聽候陛下傳召。」 錢澩林勉強笑了笑,躬身拜了下去。 高力士有些疲倦地擺了擺手,「去吧去吧,在宮裡要守宮裡的規矩。」 …… …… 老皇帝吭哧吭哧地說了幾句含糊不清的話,又歪著嘴留了一陣口涎,沉沉昏睡了過去。 張瑄緩緩轉過身去,避開了老皇帝的病榻,站在了屏風的一側。 楊玉環腳步輕盈地走過來,站在張瑄面前,目光微微有些搖曳,還有些惶然不知所措的味道。 張瑄深深地凝望著楊玉環。對於她此刻的心態,他心知肚明。 這個歷史上原本最薄命的絕世紅顏,無疑因為李隆基的突然發病中風而變得慌亂和無所適從。如果李隆基一旦歸天,她下半輩子的路又應該如何去走。 楊玉環滿腹心事,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張瑄笑了笑,突然探手過去一把就將楊玉環抱了過來,緊緊地擁在懷裡。 楊玉環嚇了一跳,稍稍有些掙扎,但旋即就幽幽一歎,任憑張瑄擁抱,卻是伏在他懷中壓低聲音輕輕絮語著,「你這個小冤家,膽大包天,這是什麼所在……」 張瑄微微一笑,猛然俯身吻了下去。 這一記熱吻下來,楊玉環喘氣吁吁,面紅飛霞。 「不要害怕,一切有我在。沒有人會、也沒有人敢傷害你——記住我的話,你是我的女人。」張瑄突然伏在楊玉環耳邊道,然後輕輕推開了楊玉環,示意她留在內間,而他自己則大踏步走了出去。 楊玉環站在那裡望著張瑄的背影,忍不住看得癡了,也想得癡了。張瑄的話很霸道很自信,充滿著不容她拒絕和反抗的味道,可是楊玉環心裡卻很歡喜,紛亂的心緒也慢慢安定了下來。 或者,她需要和正在等待的就是張瑄的一個承諾。 張瑄快步走出內間,在御書房的外廳正好迎住了匆匆走進來的高力士。 「子瞻,吾等……」高力士勉強笑了笑,拱了拱手,欲言又止。 張瑄呵呵一笑,「大將軍,趁楊相和太子未來,張瑄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要先跟大將軍通通氣。」 「子瞻,請講。」 兩人坐定,旋即有個宮女送上茶來。 「大將軍,陛下突然發病,張瑄以為,吾等需做這樣兩件事。」張瑄拱手為禮,「其一,陛下患病消息秘而不宣。大將軍也知道,如今朝廷正在推行削藩合併之策,諸多藩鎮大都督還未到任,天下局勢並不穩定。若是傳出陛下病危的消息,張瑄擔心有人會蠢蠢欲動,釀成禍端。」 「且,榮王叛亂剛剛平息,長安城以及朝廷百廢俱興,此時,暫時不宣佈陛下病患的消息,也能防止人心動盪。」 高力士默然點頭,「然。子瞻所言甚是,某家也是這樣想的。這個倒也好辦,封鎖消息便是了。」 見高力士沒有開口反對,張瑄便又繼續道,「其二,必須要盡快確立儲君的威權地位。」 「陛下一旦駕崩,儲君順利登位御極,這對於穩定大唐江山社稷,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倘若在這個時候,儲君人選仍然不明朗,難保不會鬧出更大的亂子來。而朝廷內亂一起,安祿山必然會趁機起事。這一點,張瑄相信大將軍比我看得更透徹。」 高力士歎了口氣,「子瞻所言,倒也不是虛話。那安祿山狼子野心,最近兩年更是昭然若揭。只是安祿山這個胡兒一直畏懼於陛下天威,若是陛下駕崩,某家也擔心這大唐朝廷無人能震懾住他。哎……只是……」 張瑄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來,「請恕張瑄直言。在陛下現在的諸多皇子當中,最合適做皇帝的也就是太子殿下了。其他皇子都不合適。為人君者,首重仁德,而太子殿下便是這仁德之君。」 「榮王李琬頗有才幹,在陛下皇子中首屈一指。然榮王大逆不道,起兵逼宮,無父無君,德行潰敗,是故才有身敗名裂的下場。」 「張瑄相信,太子殿下或許不是一個開拓之主,但一定會是一個守成之君。」 高力士神色變幻著。張瑄說得這些,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他一向忠誠於老皇帝,不願意違背老皇帝的真心意圖。 而且,他還明白,老皇帝之所以不太喜歡李亨,是因為李亨太過懦弱,主弱而臣強,老皇帝擔心自己一旦死去,李亨這個皇帝會被楊國忠這些權臣架空。 而對於高力士來說,現在所擔心的不僅僅是楊國忠,還有張瑄。 一旦李亨登上皇位,張瑄便有擁立之功。他一開始就是東宮的輔臣,如今更是太子身後的大靠山。太子御極,張瑄的權勢想必會一舉壓過楊國忠,成為大唐朝廷自皇帝以下最大的權臣。 以張瑄的手段,怕到時候楊國忠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張瑄知道高力士在擔心些什麼,卻也微笑不語。 他料定如今除了李亨之外,高力士也沒有選擇的餘地。擁立其他皇子,他和楊國忠都會反對。只有選擇李亨,才能達到幾方利益的平衡點。 高力士沉吟不語。 張瑄笑了笑,突然插話道,「大將軍,待局勢穩定之後,張瑄願意離京外放一個藩鎮,為大唐戍守邊陲,以消大將軍的擔憂。」 高力士老朽的臉色漲紅了起來,尷尬地擺手笑道,「子瞻切莫誤會,某家不是這個意思……」 「大將軍,張瑄為人做事,向來但求無愧於心。」張瑄朗聲笑著。 兩人說話的時候,其實李亨已經趕到。 皇帝突然出了狀況,因為高力士和張瑄封鎖消息,東宮那邊根本不知情。直到內監過去宣旨,李亨匆匆過來,才猜出了一個大概。 而他靜靜地站在廳口,聽完張瑄與高力士的一番對話,心裡更是有些狂喜也有些感動。 狂喜的是,皇位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招手可及唾手可得。他做了十多年太子,可真正的一國儲君卻沒有做過一天;而感動的是,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無論是過去小小的東宮輔臣還是今天的位高權重,張瑄都始終站在他的一邊,努力為他登位殫精竭慮。 哪怕之前,包括皇帝在內的所有人都站在了他這個太子的對立面,而張瑄依然不改初衷。 一時間,李亨眼圈一紅,竟然就站在那裡流下兩行清淚來。 他這個太子當得真是太辛苦了、太憋屈了。 天唐 第141章太子監國 第141章太子監國 第141章太子監國 「太子殿下。」李亨站在那裡,聽到身後傳來楊國忠那微微有些油滑的聲音,趕緊定了定神,回身來向楊國忠拱手為禮,「楊相」 「呵呵,殿下面帶憂色,可是為陛下龍體欠安擔憂?臣以為,陛下洪福齊天,一定會安然無恙的。」楊國忠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暗笑道,「你最好祈禱老皇帝從此一病不起,要不然,你的皇位終歸還是一場幻夢。」 「但願如此。」李亨長歎一聲,「楊相,請進」 「殿下請。」 楊國忠與李亨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張瑄和高力士對視一眼,起身來竟然一起向李亨拜了下去,「臣張瑄(老奴高力士)拜見太子殿下」 李亨有些受寵若驚地擺了擺手,「請起,請起。」 四人坐定,面面相覷,誰也沒有主動開口。最後還是張瑄挑了頭,他沉聲道,「太子殿下,楊相,陛下中風之症龍體纏身,已經無力處理朝政國務……」 「張瑄以為,一方面,朝廷對陛下病情秘而不宣,以穩定天下局勢,防止一些野心之徒禍亂天下;另一方面,宣佈陛下詔書,以陛下身體欠安為由冊命太子殿下監國,代替陛下履政。」 「此事宜早不宜遲,拖延不得。」張瑄笑了笑,又坐了回去。 高力士暗暗瞥了李亨一眼,也淡然道,「某家支持子瞻的意見。緊急關頭,遲疑不得,太子殿下入主東宮十數年,如今代替陛下監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楊相以為然否?」 李亨坐在那裡,雖然臉色不變,但心裡卻是非常興奮。 高力士、張瑄、楊國忠,這三人代表了當前朝廷上下的三大權力力量。高力士掌握內監和內宮,張瑄掌握兵權和京畿防衛,楊國忠當朝宰輔掌控著大唐朝廷的行政機器,只要這三人達成協議,一起擁立,這個皇位就沒跑了。 而監國,不過是真正登基的前奏和預演罷了。 只要老皇帝撒手西去,他隨後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穿上龍袍成為新皇。 高力士和張瑄已經取得一致意見,現在主要就是看楊國忠的態度。但楊國忠卻沉吟不語,神色變幻著。 張瑄心裡冷笑,他知道楊國忠不過是故作姿態。 這人真是流氓習氣,哪怕是心裡早就同意,他也得講講條件要挾一下,再撈些好處。 張瑄微微笑著,向李亨投過暗示的一瞥。這事兒必須要有楊國忠的配合,要不然,離開了大唐朝臣的支持,李亨監國就空有其名無有其實。 李亨心領神會,起身向楊國忠拱了拱手,「楊相,貴妃娘娘乃是本宮之母,他日本宮登基,必冊封娘娘為皇太后,絕不食言。」 「楊相主持朝政多年,本宮甚為倚重。本宮這個監國,其實不過是空有其名,大唐朝廷真正離不開的還是楊相和諸位朝臣。」 李亨這話就算是比較直白了。 再提冊封楊玉環為皇太后,表明了繼續關照和扶持楊家的態度。而繼續倚重楊國忠料理朝政,又保住了楊國忠個人的權勢。 而這也正是楊國忠所需要的。 楊國忠哈哈笑著,「承蒙殿下看重,國忠愧不敢當。」 「既如此,以國忠看來,事不宜遲,今日就讓陛下下詔公佈太子殿下監國,然後明日早朝會,殿下以監國出席吧。」 …… …… 深夜。皇帝冊封太子李亨監國的詔書頒布。這個消息在楊國忠、高力士和張瑄三人的合力操控下,很快就最大程度地傳達了下去。 很多長安官僚權貴一夜醒來,突然聽說皇帝退居興慶宮養病太子監國的消息,大吃一驚。 當日的早朝會上,高力士親自相陪李亨出現,在空置的龍椅之下設置了一把座椅。而張瑄和楊國忠這一文一武「一唱一和」,滿朝文武和李氏皇族中人這才醒悟過來,看來太子李亨已經得到了這三位的鼎力支持——這大唐朝廷的天,似乎要變了。 至於皇帝,真的是養病還是其他什麼狀況,自然引起了眾人的背後猜測和議論紛紛。 猜測和議論是正常的。但對於李亨來說,這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的背後有張瑄和楊國忠全力支持,在這長安城裡,沒有人能翻騰起風波來。 監國之後,李亨一掃往日的頹勢,日日召開早朝會與滿朝文武議政,諸事親力親為,對臣下態度溫和,漸漸就樹立起屬於自己的威信來。 很多人這才驀然發現和覺得:原來太子殿下也不是一無是處,當是一個勤政愛民之君 時間轉瞬即逝。在天寶十二載的春節來臨之前,封常清、顏真卿兩人終於還是趕進京來,準備接受冊封。而在此之前,在張瑄和楊國忠的大力支持下,李亨代表皇帝向全國頒布「削藩合併設立八大都督府昭」,將暗中進行的「削藩合併之策」轉化為官方的正式行動。 「安西、北庭事關大唐邊防,保持不變;將河東一部、隴右一部、朔方一部劃歸河西,設立河西大都督府;隴右與朔方餘部並為一體,設立隴朔大都督府;將平盧一部劃歸渤海大都督府,將河東一部劃出,與河南、東都諸州禁衛軍合併,設立河南大都督府,拱衛京師;河東、平盧、范陽三鎮餘部合併,設立范陽大都督府;將山南、嶺南一部併入劍南,設立劍南大都督府。」 這是李亨監國之後的第一個面向全國地方衙門和藩鎮勢力頒布的詔書,以監國太子李亨的名義。 …… …… 東宮正殿。 李亨監國之後,宴請朝臣以及其他不適宜在朝會上商議的國策大計,都改在東宮的正殿舉行。 楊錡、封常清、顏真卿、哥舒翰、程千里、安思順六人進殿歸坐。 封常清和顏真卿這兩人風塵僕僕奉旨進京,卻沒有見到皇帝,心裡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哥舒翰、程千里和安思順進京述職,要在年後才能返回各自藩鎮履職——至於會不會被重新調整任職,他們自己也拿不準。畢竟,原先的十大藩鎮縮減合併為八大都督府。 安祿山倉皇逃離長安,皇帝也沒有加以處罰。但朝廷卻旋即推行了削藩合併令——安思順覺得,這幾乎是針對安氏來的,因此,安思順心裡也不是那麼舒服。 六人各懷心事,各自默然不語,殿中氣氛異樣的壓抑和沉悶。 不多時,楊國忠昂首闊步走進殿中,眾人起身問安,他矜持地笑著,與眾人打著招呼,然後大模大樣地坐在了左側的首位上。 殿外,李亨走上台階,微微有些遲疑。 張瑄在身後輕輕道,「殿下如今乃是大唐監國,形同陛下,萬萬不可瞻前顧後,失了天子威嚴」 李亨微微有些汗顏,默然點頭,然後定了定神,大踏步進了大殿。張瑄神清氣朗,緊隨其後。 李亨平視前方,面帶從容的微笑。 楊國忠率先起身來,與楊錡六人躬身拜了下去,「臣等,拜見監國太子殿下」 李亨朗聲一笑,「諸位請起,平身免禮。」 …… …… 這個時候,以永穆公主和涼王李璿為首,數十個皇子皇女齊聚興慶宮皇帝的御書房門外,嚷嚷著要見老皇帝,向父皇請安探病。 李隆基病重的消息,在高力士、楊國忠和張瑄的聯手封鎖下,不要說宮外,就是宮內知道實情的也不多。 高力士一看頂不住,就趕緊吩咐李靜忠親自趕往東宮通知張瑄,讓張瑄過來處理此事。高力士雖然握有內宮大權,但畢竟是一個內監,很多事情無法出面。而張瑄則不同,他負責宮禁宿衛,皇城職守,職司所在,自有話說。 「高大將軍,我們要一盡人子孝道,探視父皇病情,汝何以阻攔?汝到底居心何在?」永穆公主惱羞成怒冷聲斥責道。 高力士眉梢一挑。他雖然是一個奴才,但權勢之重,朝野上下沒有人敢小覷他。可這永穆公主竟敢對他口出不遜,高力士心裡冷笑起來,卻默然不語。只是擺了擺手,一眾內監和宮禁宿衛牢牢把守住御書房的門,不讓永穆公主等人逾越雷池一步。 涼王李璿也上前拱手沉聲道,「大將軍,吾等要見父皇,這是人子倫常大道……還望大將軍成全」 高力士淡然掃了李璿一眼,輕輕道,「諸位殿下,不是某家不讓你們探視陛下,而是陛下有旨,任何人都不見。縱然是監國太子殿下,要來見陛下,也未必能見得到。」 「本宮看你們就是別有用心,把持門戶,幽禁父皇,擁立太子,居心不軌」永穆公主見高力士軟硬不吃,怒氣上升下終於還是將內心深處的某種猜測和懷疑說出口來。 永穆公主這話一出口,高力士臉色一變,手猛然一揮,正要回應,突聽不遠處傳來張瑄清冷的聲音:「永穆殿下請慎言構陷監國殿下和當朝重臣,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永穆公主扭頭一看,見是張瑄,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 永穆本來對張瑄並無太深的印象和成見,只是之前因為李琬之死,心裡對張瑄就產生了幾分記恨。 天唐 第142章槍打出頭鳥 第142章槍打出頭鳥(第一更) 第142章槍打出頭鳥 永穆公主與榮王李琬關係甚篤,可以說在李隆基的皇子女中,兩人的感情很不錯。要不然,李琬也不會暗中潛入永穆的永穆觀中躲避。而他在安排最後的落腳點時,也選擇在永穆觀周邊,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永穆公主雖然在駙馬死後就出了家,但畢竟是皇帝的長公主,無論是在皇族中還是在朝野上下,均擁有相當程度的影響力。 但實事求是地講,永穆確實沒有參與榮王的反叛,只是後來榮王暗中找上她,她就同意庇護他一時。某種意義上說,這也算是犯下了欺君大罪。 如果皇帝要較真,永穆公主其罪難逃。 可惜皇帝被李琬氣得中風昏迷,根本就沒來得及考慮如何處置永穆的事兒。 張瑄原本也有意放開了此事,不準備繼續深究下去。永穆的責任肯定有,可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畢竟是皇帝的親生女兒,沒有必要把事情做絕。 張瑄這是不願意因為行動過激,把跟李氏皇族的關係搞僵。雖然他並不懼怕,但關係太僵終歸還是不利於他目前的發展大計。 可不成想,這永穆公主竟然如此不識相,倒是反過來主動開始挑事了。 這群皇子女明顯是她攛掇進宮來的——她想要幹什麼?難道單純是為了探視老皇帝以盡為人子女的孝道? 張瑄覺得有些荒誕。皇室親情本來就無比淡漠,李隆基的這些子女對皇帝,恐怕也只有敬畏諂媚,而無真正的父子之情。 張瑄狐疑的目光從永穆身上掃過,落在了站在永穆身側同樣義憤填膺態度激烈的涼王李璿身上,心頭一動,不禁想起了之前老皇帝說過的某種暗示。 這李璿……難道竟然也對皇位產生了覬覦之心? 這就有些搞笑了。 皇帝不是誰都能當的,皇帝的子女眾多,但皇位只有一個。如果誰都有資格來分一杯羹,皇位也就不值錢了。不是說這涼王就才能不夠,而是他根基太過淺薄無人擁護,他想與李亨爭位奪嫡,豈不是很可笑的說? 從張瑄本心來說,他不願意看到有皇子再站出來產生野心,因為皇權爭鬥背後就是冷血無情,要殺人要流血,容不得半點情分。 無論是張瑄、高力士、楊國忠三人的立場,還是李亨的立場,都不容許有人插手進來。為了自身的政治利益,誰站出來就要打壓誰,這是毫無疑問的。 張瑄心裡明白,李亨也不是沒有手段,為了捍衛自己的皇權地位,他在佔據優勢的前提下,是不會心慈手軟的,哪怕對方是他的弟弟妹妹。 張瑄有些悲憫地掃了李璿一眼,心道你這是逼著李亨下狠手,自尋死路啊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大概只能說明皇位和至高權力的無與倫比的魅力。李璿在確信自己還有一線希望的時候,自然就想冒險一搏,看看有無成功的機會。 這個時候,永穆的攛掇,就直接誘發了他心裡的野心。當然,這也跟之前皇帝單獨對他的暗示有關。知道父皇有意將皇位傳給自己,李璿欣喜若狂。 可時隔不久,就傳來老皇帝養病不理國政讓太子監國的消息。這讓李璿心灰意冷,同時也猜測這是李亨提前下手了。 因此,他和永穆糾集一干皇子女就闖進宮來,想要一探虛實。 永穆對張瑄有幾分記恨,因此說話的態度肯定很不友好,她冷笑著望著張瑄,「張大將軍真是好大一頂帽子本宮這些人,都是陛下的親生骨肉,陛下有病,吾等作為皇子女,豈能不探視?而爾等,憑什麼橫加阻攔?憑什麼?」 「父皇何在,吾等要見父皇張瑄,汝不過一外臣,擁兵在宮禁之中,本宮看汝就是圖謀不軌」李璿也忿忿地斥責道。 「本官奉旨防衛宮禁,護衛陛下安全,職責所在,何懼流言蜚語?」張瑄冰冷的目光投在李璿身上,「陛下龍體欠安,正在御書房中將養身體,諸位殿下在此喧嘩,難道就不怕陛下治罪嗎?」 「本官職司所繫,不管是誰,要見陛下,都需經過陛下允准。陛下不准,哪怕是皇子皇女,也不能逾越雷池半步」張瑄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誰要是在宮禁當中肆意喧嘩滋生事端,休怪本官只認律法不認人情」 張瑄的聲音鏗鏘有力,充滿著冷酷無情的味道。 一干宮禁宿衛士卒殺氣騰騰地上前一步,寶劍橫跨在腰間,聲威不小。 有些皇子女畏懼地往後退縮著。 「放肆張瑄,你真是好大的膽子本宮乃是陛下長公主,汝一個小小的羽林衛大將軍,竟敢對本宮無禮」永穆公主憤怒地呼喝道。 張瑄沒有理會永穆,而是扭頭靜靜地望著涼王李璿,輕輕道,「涼王殿下,張瑄有一句逆耳忠言,殿下願意不願意聽?」 李璿嘴角一抽,下意識地道,「你說。」 「陛下養病,太子監國,這是陛下的詔命,亦是朝中重臣的擁立。已成事實,無可更改。希望殿下能認清形勢……殿下可捫心自問,自己可比當日之榮王否?」 「榮王勢力雄厚,掌兵逼宮,尚且落了一個家破人亡遺臭萬年的下場,何況是殿下」 「進一步是萬丈懸崖,而退一步海闊天空。如今大唐人心思定,容不得再生事端。太子乃仁德之君,只要殿下肯就此放手,張瑄可以保證殿下終生榮華富貴。」 「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希望殿下不要被某些人蠱惑,走上一條萬劫不復的不歸路」 張瑄語速很快,李璿聽了神色大變。 緊接著,張瑄回頭來凝望著永穆公主,淡淡道,「永穆公主殿下,人吶,要知進退。張瑄一向以為殿下乃出世清修之人,卻不料殿下仍有野心。」 「汝休要血口噴人張瑄,本宮要見父皇,可有錯處?」永穆惱羞成怒,忿忿道。 張瑄冷冷一笑,「殿下要見陛下,當然沒錯。但陛下不見殿下,殿下聚眾滋生,便是不軌」 「來人,將御書房讓開,本官倒是要看看,誰敢違抗陛下禁令,不宣而入」 張瑄陡然暴喝一聲,揮了揮手。 守衛在御書房門口的宮禁宿衛和內監轟然讓開,肅立兩旁。 「誰敢違抗聖命,不宣而入,隨便進。本官可有一句醜話說在前頭,誰要是驚擾了陛下,陛下怪罪下來,休怪本大將軍翻臉無情」 「永穆殿下,請吧。」 張瑄冷笑著。 永穆公主上前一步,卻又遲疑起來。而其他人,更是面色複雜,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陛下之病,乃是生氣淤積所致。這一點,永穆公主汝難辭其咎。」 張瑄上前一步,逼視著永穆公主,「榮王李琬假死逃避,日前潛藏在永穆觀中,陛下獲悉震怒之下,命羽林衛前去擒拿。榮王自盡身死,陛下傷懷憤怒之下,方才患病不起。」 「殿下的包庇窩藏叛黨之罪,陛下尚未追究……汝又糾集諸位殿下來宮中滋生事端,張瑄倒是請問永穆殿下——這便是殿下作為陛下長公主的孝道?」 張瑄的話讓永穆臉色變得慘白,而其他皇子女也臉色大變。 榮王竟然假死,一直躲避在永穆觀裡,剛剛才自盡而亡……這個驚天的消息,讓跟著一起來起哄的皇子女們聽了,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李璿肩頭哆嗦了一下,明白自己上了永穆的當。他固然有野心,但也不是不識時務之徒。此番前來,本也不過是懷有試探的用意。 見事情遠遠比自己想像的要複雜和詭異,他渾身上下起了一身冷汗,向張瑄拱了拱手,沉著臉扭頭便走。而其他皇子女,也紛紛一哄而散。 只留下穿著一身道袍的永穆公主,進退兩難,臉上的神色複雜尷尬,甚至還有一絲驚懼。 張瑄沒有再理會她,拂袖而去。 對張瑄來說,在這盤棋局上,永穆公主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卒子,存留與否都無關大局。反正今天已經深深地警告了她,如果還要繼續執迷不悟,那就是自尋死路。 所謂槍打出頭鳥——給了機會抓不住,那就怪不得誰了。 張瑄帶人還沒走幾步,就聽身後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呼喚:「張瑄,張瑄,留步,留步」 張瑄一怔,回頭來望去,見不遠處一個身著華麗宮裝長裙曳地姿容清秀的女子,從另一側的宮道上一溜煙小跑了過來,身後緊追著幾個花枝招展的宮女和小太監,而夾在宮女太監中的還有之前張瑄所見到的那名煉丹術士三癡道人,又名三癡子。 看這裝束,肯定不是皇妃,更像是公主。 至於是哪一位公主,張瑄並不認識。 李隆基有30個兒子,31個公主,這麼眾多的皇子女數量,在歷朝歷代皇帝中也是少見的。 張瑄停下腳步,便迎了上去。 那女子氣喘吁吁停下腳步,秀美的圓臉上五官非常精緻,水汪汪的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只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張瑄。 天唐 第143章梅開二度 第143章梅開二度(第二更) 第143章梅開二度 張瑄淡然笑著。 那女子掩嘴格格一笑,這才神色一正,輕輕道,「我叫萬春,張大將軍可曾聽說過我?」 張瑄一怔,旋即微笑了起來。 他定了定神,躬身拜了下去,「臣張瑄,拜見萬春公主殿下」 萬春公主是李隆基的小女兒,母親是杜美人,在後宮粉黛中品級十分低微,很不受寵。但杜美人的女兒萬春公主,小小年紀便被父皇視為掌上明珠,獲得格外恩寵,並成為後宮中的一位活躍人物。 這位公主從小就聰明伶俐,相貌甜美,生性活潑,愛唱愛跳,李隆基常戲說她是番邦進貢來的「洋乖囝」,閒暇時總愛把她抱在膝上,逗她說笑取樂。 萬春天資穎慧,跟著老師讀書,很善於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宮中人都稱她是「女才子」,十二三歲的年紀,便能作一手絕妙的詩文。 除了讀書外,她似乎更喜歡音樂歌舞,曾跟從當時的琵琶聖手張野狐研習音律,又隨宮中著名的舞伎謝阿蠻學習舞蹈。時常隨皇帝出入教坊和書院中,參加歌舞盛宴,在長安城裡也有些名頭。 這麼一位美慧而多才多藝的公主,傾慕者當然甚多,但因為萬春眼高於頂,皇帝又不忍心強迫她,所以這婚姻大事就暫且擱置下來。 楊玉環與萬春感情很好,據說流傳後世的「霓裳羽衣曲」與「霓裳羽衣舞」就是根據李隆基的構思,由楊玉環和萬春揣摩編排而成的。 但張瑄之所以雖未謀面卻很熟悉這位公主,不在於她性格外向活潑,不在於她有才有貌,而在於一個歷史典故:梅開二度。 萬春雖不是真正的「梅開二度」的女主角,但其經歷也頗為類似。 按照歷史原本的軌跡,萬春今年21歲,兩年後由楊玉環引線撮合,嫁給了楊國忠的兒子楊拙。然而好景不長,安史之亂爆發後,楊家一夜之間失勢。戰亂中,而楊拙也與萬春失散不知所蹤,隨後又是很多年過去,萬春與同樣喪妻的楊錡漸漸走到了一起,只不過短短五年的時間,萬春就在悒鬱中去世了。 「免禮吧。嘻嘻,我可是久聞你的大名了,聽父皇和娘娘說你詩才橫溢,我前不久還準備請你去我的青靈苑飲宴一番吶,卻不料就出了父皇患病的事兒……」萬春笑著,似是又擔心起皇帝的身體,笑容便旋即被深深的憂色所替代。 這個活潑開朗純真的公主跟其他的公主有些不同,不太喜歡動不動就「本宮」長「本宮」短,擺公主的架子,除了某些很正式的場合之外,她一般說話都很隨便。 「臣要往東宮,監國太子殿下有國事相商……不知萬春殿下喚住張瑄,有何賜教?」張瑄對萬春印象甚佳,微笑著又拱了拱手。 「哦。」萬春哦了一聲,「我也耽誤不了你多長時間。來——三癡道人,你過來」 萬春笑著向站在不遠處的三癡子招了招手。 那三癡道人大步走過來,矜持著向張瑄稽首為禮,「貧道三癡,見過大將軍」 張瑄淡淡掃了他一眼,並沒回禮。 對於這種裝神弄鬼害人不淺的煉丹術士,他沒有什麼好印象,也懶得理會。如果不是看在萬春的面子上,他肯定會轉身就走。 萬春見張瑄沒有回禮,不由皺了皺眉,心道這小子真是好大的架子。好端端的一個才子文士,當了官就沾染了些俗氣,真是可惜 而三癡道人的臉上就有些掛不住。 他雖然是一個煉丹術士,但在這宮廷中卻是頗為吃香的。不說皇帝之前對他封賞有加,這宮裡的公主妃子們,哪一個也對他禮遇三分,都想托他煉製永葆容顏的「青春丹」。 「張大將軍,父皇不見我,可我心裡擔心他老人家的身體。這樣啊,三癡道長乃是修煉有成的道德之士,煉丹之術非常神奇。今日,三癡道長煉成了一爐「太清丹」,可以奪天地之造化,起死人肉白骨,因此——」 「我想托大將軍將此丹進獻給父皇,讓父皇服下,以消病痛。不說長生不老,延年益壽也是好的呀。」 萬春公主的話語輕柔,很真誠,眸子裡沒有一點雜念。 張瑄相信她是真心牽掛老皇帝的身體,送丹也是出自一片赤誠。只是這種明明是毒藥的所謂「仙丹」,張瑄怎麼敢讓老皇帝服用。本來他的身體就處在風雨飄搖之中,要是再服這種烈性毒藥,等於是變相的自殺了。 萬春取出兩個晶瑩剔透的玉瓶兒,遞了過來,眸光清澈。 張瑄歎了口氣,輕輕道,「殿下,生老病死乃是人生規律,所謂長生不老完全是蠱惑人的鬼話。所謂煉丹養生,更是術士騙人的小把戲,殿下聰慧過人,不該被這種騙術所愚弄。」 「陛下的病,需要靜養調理……醫術手段,可是比這丹丸更可靠。」 萬春俏臉便沉了下來。她最近癡迷煉丹術,覺得非常神奇,怎麼會被張瑄幾句話所打動。她還倒是張瑄有意阻攔……想起宮裡的一些傳聞和小道消息,她心裡就有些煩躁。 「此物堪比砒霜,服之等於自戕。」張瑄又道。 那三癡道人見張瑄說他是招搖撞騙之人,不由也惱火起來,他冷笑道,「大將軍切莫褻瀆道術神通。煉丹之術乃是上古仙人存留,有典籍所載,豈容污蔑」 「若是等若毒藥,這長安城裡服用丹丸者不知凡幾,可有何人中毒而死?」 張瑄冷冷扭頭望著三癡道人,「你這三癡賊道,騙人不騙人,你自己心裡有數,非要本官揭穿你的假面具嗎?」 「煉丹主要用五金、八石、三黃礦物為原料,煉成的多為砷、汞和鉛的制劑,服用以後就會中毒乃至死亡。慢性毒藥,自然不能瞬間體現,可若天長日久,爾等這種江湖術士又可編造其他謊言,來蒙蔽視聽。」 萬春皺了皺眉,聲音也冷了下來,「張大將軍,本宮乃是一片孝心。這仙丹之事,宮裡宮外頗為盛行,若如你之所言,豈不是我輩都成了無知之徒?」 張瑄心說,你們可不都是一群傻蛋,拿著毒藥當靈丹,不僅傻還很可悲。 但心裡這樣說,嘴上卻不能說得太直接。 張瑄苦笑道,「萬春殿下,張瑄就事論事,無意冒犯殿下。簡而言之,陛下龍體虛弱,御醫正在竭力調治,這個時候,不宜服用丹藥。」 這個時候,高力士也帶著幾個小太監走了過來,笑著也插話道,「萬春殿下,子瞻所言極是。丹丸乃大熱大補之物,陛下身體若虛,不宜服之。」 萬春一片孝心、一腔赤誠而來,卻在張瑄這裡吃了閉門羹,心裡很不舒服。 她性格外向也不善於掩飾自己的情緒,她很不高興地盯著張瑄,沉聲道,「危言聳聽,本宮看你的話才是無稽之談。本宮服用仙丹,自覺身輕體健,何來毒藥一說。」 張瑄無語苦笑。 他猶豫了一下,向萬春公主探出手去,「殿下,煩借這丹丸一觀。」 從萬春手裡接過那兩個玉瓶,張瑄扒開塞子,還沒有往鼻孔下湊,就聞見一股刺鼻的硫磺味,不禁皺了皺眉,扭頭望著一臉憤然之色的三癡道人冷冷道,「好一個三癡賊道,汝煉製的這哪裡是仙丹,分明是硫磺毒藥……想要謀害陛下不成?」 三癡道人大驚,立即羞惱的駁斥道,「大將軍切莫污蔑貧道。貧道自入宮以來,為陛下煉丹殫精竭慮,耗神費力,已經虛耗了十餘載功力,豈敢謀害陛下?」 張瑄冷笑著,心念電閃。 他有心將這煉丹之風匡正一下,但奈何沒有真正的憑據。如果單憑嘴上解釋,肯定不會有人接受。而如果是…… 想到這裡,張瑄嘴角漸漸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來。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好法子,一個足以讓長安城裡眾多煉丹術士倉皇逃竄的法子。 「萬春殿下,張瑄有一法,可驗證這丹藥的真偽。」張瑄向萬春拱手一笑,「然現在張瑄必須趕往東宮,監國太子殿下有要事相召……這樣吧,殿下,明日,明日上午在玉真觀,張瑄定然親手揭破這煉丹騙局,還請殿下到時做個見證可好?」 萬春愣了一下,沉吟著大聲道,「好,本宮就答應你了。不過,張瑄,到時候你要是哄騙本宮,拿不出憑據來,本宮可饒——」 萬春本來要說「本宮可饒不了你」,突然想起這人乃是當今權臣,自己這個小公主還真的動不了她,不由有些氣餒和羞惱地狠狠瞪了張瑄一眼,跺了跺腳,提留著裙角,轉身離開。 那三癡道人也神色不爽地趕緊跟上。 張瑄淡然笑著,突然揚手指著那三癡道人的背影,轉頭向高力士朗聲道,「大將軍,明日也請去做個見證,看張某如何戳破這種無恥的謊言騙術」 高力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子瞻其實不必較真。萬春殿下也是一片孝心,至於這煉丹之術,也是由來已久。」 張瑄歎了口氣。這唐時人中毒已深,仙丹健體的觀念深入人心,根本就不是他幾句話就能轉變的。 天唐 第144章大都督人選 第144章大都督人選 第144章大都督人選 張瑄回到東宮,這一來一去消耗去了大半個時辰。 說實話,不要說楊國忠,就連哥舒翰六個人都等得有些不太耐煩。但太子李亨一直在閉目養神,擺出了一副張瑄不歸,宴席不開始的架勢,他們無奈,也只好耐心等候。 由此可見,在李亨心目中張瑄的位置和份量。 張瑄匆匆走進殿來,走到李亨跟前,俯身在李亨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將方纔永穆公主和涼王李璿帶著一干皇子女在御書房門前鬧騰的事兒簡單說了一遍,至於萬春公主那一場,則忽略不計了。 李亨臉色一變,心裡很不高興,不過卻沒有表現出來。 他笑著擺了擺手道,「子瞻,且歸座,吾等開宴」 張瑄點了點頭,歸坐後,李亨揮了揮手,絲竹音樂響起,一群舞女裊裊登場,表演起了曼妙的歌舞。 只是眾人的心思都不在歌舞上,所以看得都有些意興闌珊。 張瑄心知肚明,卻是微笑不語。 朝廷推行削藩合併之策,重新整合設立八大大都督府,取代了之前的十大藩鎮。多數藩鎮的勢力範圍得到強化,而安祿山的三鎮卻被「掐頭去尾」斬去了一部分,可以說吃虧最大的就是安祿山。 而很顯然,朝廷此番基本上就是針對安祿山來的。 不過,在場眾人大都對此持肯定贊同態度。安思順除外。 其實張瑄這個熟知歷史進程的穿越者很清楚,安思順雖然是安祿山的族兄,但究其本質,還與安祿山有些差別。安思順並無謀反之心,後來也無謀反的行動。安祿山叛變後,大唐朝廷免去安思順的節度使職,入為戶部尚書。不久就被皇帝處死,一起赴死的還有安思順的弟弟太僕卿安元貞。 因此,安思順的心思最複雜。他明白安祿山要做什麼,卻又無可奈何。而反過來說,對於大唐朝廷,他又因為「姓安」,在這邊很難取得真正的信任。 李亨揮了揮手,舞女退下,音樂聲驟停。 李亨與張瑄交換了一個眼神,又向楊國忠投過謙卑聞訊的一瞥,楊國忠滿意地笑了笑,亦是點點頭。 對於監國太子李亨對他尊重有加的態度,楊國忠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只是作為政治流氓,楊國忠更看重的是利益。倘若今後李亨不能繼續給予他應有的利益,他倒戈相向也不是不可能。 楊國忠這種人,本就沒有什麼氣節可言。 李亨微微一笑,舉杯向眾人邀飲道,「諸位大人,本宮奉旨監國,今日召諸位來此,一則是飲宴作樂,二則是宣佈朝廷最新的冊封安排。」 「眾所周知,朝廷推行削藩合併之策,將天下十大藩鎮整合合併為安西、北庭、河西、隴朔、渤海、河南、范陽、劍南八大大都督府,分掌大唐兵馬。朝廷設立總領天下兵馬大都督府,統率天下八大都督府。」 李亨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眾人的精神立即被調動起來,一個個都豎起耳朵來仔細聆聽著,因為到了事關個人政治利益的關鍵時刻。 「哥舒郡王任河西大都督府大都督兼河西兵馬招討使,為八大都督府之首。」 李亨的話一出口,哥舒翰長出了一口氣,起身向李亨躬身道,「臣哥舒翰,謝監國殿下隆恩,謝朝廷信任」 李亨笑了笑,「哥舒郡王軍功赫赫,又有大功於社稷,勇冠三軍,德高望重,理應居這藩鎮之首。」 「謝殿下讚譽,臣愧不敢當。」哥舒翰對於自己的任職心裡有數,所以也沒有太過吃驚。 「安祿山原本范陽、平盧、河東三鎮節度使,合併為范陽大都督府後,著安祿山仍任范陽大都督,加開府儀同三司。」 對於安祿山的任命其實也在意料之中,除非朝廷目前就要徹底拿下安祿山,並不懼怕安祿山起兵造反,那就只能如此。先把安祿山安撫下再說,然後徐徐圖之。 不過,安思順也由此鬆了口氣。 說實話,他並不是害怕朝廷動安祿山,而是擔心安祿山鋌而走險起兵造反。安思順對於安祿山的野心很是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雖然安祿山擁有雄兵數十萬,但要想拿下這大唐天下改朝換代當皇帝,不過是癡人說夢的事兒。 原因無他,安氏本是胡人,想要坐穩這以漢人為主導的天下,太難。 如果安祿山起兵造反,安思順一家必受牽連。所以在本心裡,其實安思順比任何人都強烈反對安祿山造反,只不過是說不出口而已。當然,說了也是白說。安祿山的野心不會因此而縮減半分。 「程千里任北庭都護府大都護、北庭大都督府大都督。」李亨旋即又宣佈到。 程千里起身向李亨拜謝,「臣多謝監國殿下恩寵。臣當鎮守北庭,殫精竭慮,紓解朝廷之憂。」 「程帥乃是軍中宿將,勞苦功高,亦是父皇倚重的重臣。大唐北庭門戶安危,就全權托付給程帥了,本宮在這裡,替大唐千萬子民拜謝程帥。」李亨起身還了一禮。 李亨再怎麼著也是法定的一國儲君,如今更是監國,形同皇帝,如此禮賢下士,程千里大為感動,默然無語,拜了下去,「臣不敢當。」 「駙馬都尉楊錡德才兼備,經張大將軍和楊相薦舉,本宮與父皇商議後,決定由楊駙馬出任安西都護府大都護、安西大都督府大都督,兼西域諸道安撫使。」 李亨說著,微笑著望了楊錡一眼。 楊錡大喜過望,起身拜倒了下去,「臣楊錡,叩謝陛下和監國殿下隆恩,臣當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李亨笑了笑,「楊大都督請起。本宮對此不敢居功,楊大都督要謝,就謝過子瞻和楊相吧。」 楊錡喏然,起身向張瑄和楊國忠深施一禮,「某謝過大將軍、楊相薦舉之恩。」 張瑄笑著起身回禮,「楊帥不必如此,楊帥乃是當朝幹才,為朝廷出力也是理所應當。」 楊國忠則哈哈一笑,「老弟啊,我楊家出一名帥,國忠與有榮焉。」 …… …… 今日被太子召集在東宮正殿參加飲宴的都是軍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像哥舒翰、程千里、安思順等人,都是當世赫赫有名的軍中統帥。與哥舒翰等人相比,封常清和顏真卿目前不過是兩個小人物。無論是官職,還是功績、威望,都相差甚遠。 與到了此時,兩人心裡也慢慢回過神來了,李亨此番大抵是在宣佈天下八大都督府大都督的人選……既然如此,將自己二人召集同來,究竟是何用意?難道…… 封常清和顏真卿暗暗交換了一個狐疑的眼神,心裡冒出一個想法,卻是不敢相信。 李亨看也不看兩人一眼,繼續淡然道,「冊封楊國忠為渤海郡王,遙領渤海大都督。冊封鴻臚少卿安慶宗為渤海侯、渤海副大都督。」 楊國忠封郡王了……與他所遙領的渤海大都督相比,郡王的爵位才更實惠。哥舒翰與程千里對視了一眼,心下暗暗一歎,知道這邊是楊國忠與李亨政治妥協的結果,或者說,這就是李亨為爭取楊國忠支持的政治代價。 但將安祿山的長子安慶宗冊封為渤海侯兼渤海副大都督,這著實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削藩合併之策旨在削弱安祿山的力量,可朝廷卻一邊在削弱安祿山的兵權,一邊又賦予安祿山的兒子兵權,豈不是自相矛盾?雖然是副大都督,但卻是實際上的渤海大都督府主要首長,兵權的真正掌握者。 眾人面面相覷,唯有老奸巨猾的程千里沉吟不語,若有所思。 冊封安祿山的長子安慶宗為侯、任命其為渤海副大都督,其實是張瑄提議並與楊國忠和李亨、高力士四人再三商討確定的結果。 渤海大都督府處在蠻夷之地,在八大都督府裡其實是最無關緊要的,而且兵力部署微弱,又很容易受到當地蠻夷土著的牽制。安慶宗想要在渤海地區搞出風浪來,可能性並不大。最起碼,三兩年之內是不可能。 但這樣的冊封,卻能迷惑安祿山。安祿山會認為,這是大唐朝廷對他的某種補償,也是對他的某種畏懼。 安思順也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有料到,李亨和張瑄、楊國忠等人竟然走了這麼一招棋。 渤海距離安祿山的勢力範圍也不算太遠,難道他們就不怕安祿山父子聯手將三鎮屬地與渤海連成一片,經營成國中之國?安思順狐疑的目光投在李亨身上,又掃向楊國忠,最後落在了張瑄身上。 …… …… 安西、北庭、河西、渤海、范陽,八大都督府已去其五。他們準備如何安置老夫?難道就此失卻藩鎮之位?安思順心頭微微有些不安。 安思順慢慢抬起頭來,向李亨望去,這時卻見張瑄淡然笑著,向他投來平靜的一瞥。 安思順心裡一動。 這八大都督府的大都督人選,雖然是由監國太子李亨口中宣佈而出,經由朝廷頒布冊封才具有合法性,但實際上安思順知道,這不是李亨一個人能決定的結果。在這背後,肯定有張瑄、楊國忠干預操作的影子。甚至,直接是這兩位權臣一手操辦,不過是借李亨的嘴宣讀出來、朝廷的詔書公佈出來罷了。 天唐 第145章真誠與陰謀 第145章真誠與陰謀(第四更) 第145章真誠與陰謀 「原隴右節度使安思順,調任劍南大都督府大都督。」李亨沒有再賣關子,逕自直截了當地將對於安思順的任命說出了口。 安思順呆了一下。劍南大都督府地域遼闊,掌兵甚重,還關乎大唐西南門戶安危,可以說在八大都督府裡的重要性不比河西諸鎮差多少。 安思順沒想到,在安祿山這個心腹大患的「輻射下」,他這個本該被忌憚和受猜忌的人,竟然還被委以重任。 「安帥勞苦功高,一向精忠報國,朝野上下有口皆碑。本宮以為,安帥定會安撫西南諸地,為大唐守住這西南門戶。」李亨淡然笑著。 在安思順的任命上,李亨完全聽從了張瑄的意見。楊國忠有些不太同意,但張瑄強硬堅持,他也不好因此就跟張瑄鬧翻。 張瑄緩緩起身微微一笑,「安帥不必猜疑。監國殿下向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安帥乃是忠臣,且安心赴任劍南,他日功成,名垂青史亦是可期。」 安思順嘴唇哆嗦了一下,突然痛哭流涕地拜倒在地,「臣安思順叩謝殿下隆恩,臣當肝腦塗地,以報殿下和朝廷恩寵。」 安思順確實是非常激動。這些年,他因為安祿山沒少被朝廷猜疑。他一直心裡都明白,皇帝之所以遲遲沒有動他,無非是忌憚安祿山,唯恐引起安祿山的反彈而已。 可如今,卻獲得了如此信任,無與倫比的信任。 這怎能不讓安思順激動如斯、感激涕零? 「子瞻,替本宮扶起安帥。」安思順的感激涕零,李亨看了心裡很是舒服,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安思順與安祿山不同,他沒有野心,崇尚漢文化,通曉詩書禮儀,只要懷柔得當,就絕不可能起兵謀反。況且,他此去劍南,要想在劍南站住腳,沒有三五年是辦不到的,因為劍南還有一個鮮於仲通——楊國忠的心腹。 而等安思順站穩了腳跟,在張瑄的謀劃中,安祿山之患也該平息了。沒有了安祿山,安思順想反也反不起來。 這是張瑄力主起用安思順的關鍵。 張瑄哈哈一笑,上前去一把扶起安思順道,「安帥不必如此,吾輩臣工,既得朝廷倚重和信任,就理應為社稷江山、為大唐子民盡職盡責,上報朝廷,下報黎民,成就萬世功業,豈不快哉?」 安思順抹了一眼眼淚,向張瑄投過感激的一瞥,低低道,「張大將軍盛情,安某銘記在心,他日必有所報」 說完,安思順起身再向李亨長拜一禮,然後默然歸坐。 …… …… 宣佈完六大都督府大都督的人選,李亨頓時就沒了下文。這讓坐在一個角落的封常清和顏真卿微微有些失望,但旋即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地位,也就不再奢望。 宴會很快結束。而幾乎是與此同時,一紙正式的官方詔書從皇城裡傳出,昭告天下—— 任命哥舒翰為河西大都督府大都督、河西兵馬招討使; 任命安祿山為范陽大都督,加開府儀同三司; 任命程千里為北庭都護府大都護、北庭大都督府大都督; 任命楊錡為安西都護府大都護、安西大都督府大都督,兼西域諸道安撫使; 冊封楊國忠為渤海郡王,遙領渤海大都督。冊封鴻臚少卿安慶宗為渤海侯、渤海副大都督; 任命安思順為劍南大都督府大都督。 天下八大都督府大都督任命了其中的六個,但剩下的兩個卻不見動靜,這讓很多朝臣覺得奇怪。 李亨與張瑄和楊國忠一起將哥舒翰幾人送出了東宮正門,此等禮遇已經是李亨這個監國太子目前所能做到的極限。 誰也明白這是李亨的籠絡之意,但作為臣下,還是被這種禮賢下士所感動。 「諸位大帥,事關天下安危,希望諸位即刻啟程赴任,無法在長安過節了。」李亨拱手一笑,「本宮與楊相、張大將軍就在這裡為諸位送行,待來年上元節,本宮定在宮中大擺筵席,為諸位慶功」 哥舒翰幾人肅然躬身一起拜下,朗聲道,「臣等遵命」 哥舒翰等人沒有遲疑,匆忙離去,各自回府準備,第二日一早就要離開長安赴任。 望著哥舒翰幾個人遠去的背影,楊國忠呵呵一笑,「殿下,子瞻,國忠有些疲倦,就先失陪了。」 「楊相慢走。」張瑄笑著拱了拱手。 李亨則微微點頭,「楊相操勞國事,可是要保重身體。」 楊國忠心滿意足地離去。 李亨有些疲倦地轉過身來,一邊向宮門內行去,一邊向張瑄笑道,「子瞻,本宮其實還是有些不明白,既然封常清、顏真卿兩人頗有才幹,心性忠誠,何不一起冊封了,何必要再拖下去吶。」 「殿下,兩人的才幹人品毫無疑問,無可挑剔。但殿下須知,此二人位卑職輕,此番倘若一下子就破格擢升兩人於高位,難免不會讓其滋生驕狂之意。」 「先涼他們一涼,一來繼續考察其心性,二來等待形勢穩定。」張瑄笑著拱了拱手,「殿下此刻監國,將來還要御極天下,作為君上,運用權力需要張弛有度、寬柔相濟……」 「哥舒翰等人分赴各地藩鎮赴任,假以時日,這大唐天下便安定了大半。目前我們最大的隱患,就是安祿山這個狼子野心的胡兒。」 「子瞻所言甚是。」李亨想了想,「本宮受教了。」 「臣不敢當。」 李亨長歎一聲,猛然轉身深深凝視著張瑄,眼圈微紅,輕輕道,「子瞻,本宮能遇到你,也算是本宮前世修來的運氣。有你在本宮背後,本宮覺得心安了許多。」 「子瞻,本宮來日若是真有御極天下的一日……卿不負我,我必不負卿」 張瑄微微一笑,「臣相信,殿下御極天下之日為期不遠了。」 張瑄毫不懷疑李亨此刻的真誠,但日後究竟如何,卻很難說。 張瑄不至於被李亨這一時有感而發的兩句真誠迷惑過去,在這權力場中,真誠與陰謀其實根本無法真正分得清楚。 此刻,李亨覺得張瑄是忠臣、是可以倚重和必須要信任的肱骨,但等他登上皇位真正掌握了皇權之後,還會不會這樣想,誰也不清楚。 張瑄相信,卸磨殺驢的事兒以李亨的心性為人,可能很難做出;但猜忌之心,是遲早要滋生的。 這便是人性。 這便是圍繞著權力的某種必然的宿命,因為權力具有排他性和**意識。 張瑄離開宮中,回到大將軍府。 剛進了門,就聞報說,封常清和顏真卿求見,已經在客廳等候多時。 張瑄心裡暗笑,知道這兩人從宮裡出來就直接進了大將軍府。至於來意是什麼,也不難理解,無非是想要從張瑄這裡探探口風。 張瑄等的就是兩人。 這兩人在張瑄的未來謀劃和整體佈局中至關重要。不過,這兩人雖有才幹亦是名臣,但如果不能成為「自己人」,張瑄寧可棄用。 張瑄緩緩走進會客廳,腳步輕盈,幾乎是悄無聲息。 顏真卿和封常清正並肩站在一起,仰望著張瑄親手所書的「兼濟天下」牌匾。 顏真卿是當世書法名家,張瑄這手字雖還過得去但卻不能讓顏真卿動容,真正引起顏真卿關注的,是這四個大字縱橫開闔剛柔相濟的雄渾氣勢。 「在下這拙劣筆跡,豈能入顏公法眼?」張瑄輕聲一笑,朗聲道,「顏公書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嚴尊重,人見而畏之、敬之,素來為在下敬仰。」 顏真卿和封常清趕緊會身來躬身見禮,「下官拜見大將軍」 張瑄笑著擺了擺手,「兩位大人不必多禮,請坐。張力,看茶」 …… …… 張瑄與顏真卿和封常清在廳中關門暢談了很久,而到了晚間,張瑄又留兩人吃了晚飯,才親自將兩人送出府去。 顏真卿和封常清兩人出了大將軍府,在暮色中並肩行進了一段,直到街角,才準備分手各自返回住處。 「封支度,在下在平原,也曾聞得張大將軍的才名。今日當面一見,果然是才華橫溢,少年英傑,名不虛傳。」顏真卿笑了笑,「難怪能博得陛下青睞,一飛沖天。」 封常清比顏真卿年長,此時已是中年有餘,他聞言輕輕一歎,「顏公,張大將軍能有今日,豈是區區才名所致。某觀他年紀雖輕,但謀略深遠,剛柔相濟,將來絕非池中之物。」 「某二人奉召進京,想必定然是張大將軍的主意。今日這一番長談下來,某心裡也漸漸明白,我等要想有所寸進,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 「封支度此言何意?」顏真卿拱手笑道。 「投於大將軍門下。」封常清壓低聲音道。 顏真卿沉默了下來,眸光一陣閃爍。 「不知顏公……可曾有意?」封常清輕輕道。 「封支度又將如何?」顏真卿沒有回答,卻反問道。 封常清緩緩仰首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輕輕道,「封某當年毛遂自薦於高仙芝門下,不為高仙芝所喜。後隨軍建有微功,才蒙陛下薦拔。」 「封某此生,空有報國之志,但卻報效無門。若此人能讓封某一展胸中抱負,投入其門下又能如何?」 顏真卿默然無語。 天唐 第146章金鯽數尾戲三癡(上) 第146章金鯽數尾戲三癡(上) 第146章金鯽數尾戲三癡(上) 封常清和顏真卿走後,張瑄獨自一人站在菊花的院中,站在那棵蒼勁的古槐樹下,凝視著繁星點點的浩淼夜空,想起前世種種,又念及如今種種,感慨萬千,感覺恍若一夢。 蕭十三郎和李蘇蘇並肩行來,大老遠就招呼道,「兄弟真是好雅興,這寒風吹著,倒是在院中觀賞夜景」 張瑄回頭一瞥,見蕭十三郎笑吟吟地扶著李蘇蘇走過來,而李蘇蘇的小腹微凸,已經明顯有了孕狀。 張瑄哈哈一笑,「兄長,小弟今日喝多了酒,頭昏腦脹的,就站在這裡吹吹風,清醒清醒」 李蘇蘇走到近前,撇開蕭十三郎的攙扶,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奴家見過大將軍」 張瑄悄然一避,笑道,「嫂嫂不要如此——院中風寒,嫂嫂有孕在身,且請進廳說話。」 說完,張瑄也不客氣,率先進了廳。 他心裡明白,蕭十三郎兩口子過來,肯定是有事要找他,要不然,李蘇蘇斷然不會出面。 果然,進了廳,蕭十三郎就按捺不住,不顧李蘇蘇的眼色阻攔,直接說道,「兄弟,此刻沒有外人,為兄有一事相求。」 張瑄笑了笑,「兄長,你我兄弟相交貴在知心、坦誠相待,有事請直言,只要兄弟能做到,一定竭盡全力。」 「好。」蕭十三郎的神色微微有些動容。 雖說他跟張瑄建交於張瑄起家之前,但隨著張瑄地位權勢的暴漲,尤其是蕭十三郎又在了他麾下做校尉,張瑄會不會慢慢淡了這點情分,蕭十三郎其實自己也拿不準。 見張瑄態度仍然不變,仍與往昔一般真誠,不摻雜一點水分,蕭十三郎心頭大是感動。 「兄弟,是秀秀妹子的事兒。」蕭十三郎輕輕道。 張瑄一怔,心頭一動。心道:難道是李秀秀跟崔煥之間的事兒?這一段日子,聽說崔煥經常出入張府,打著拜望柳氏夫人的旗號,以求於李秀秀相見。 之後,兩人就有了一些往來,似乎也互相有了情意。 「兄弟,秀秀妹子如今年歲漸長,也到了該婚配的年紀,可為兄夫妻在長安城沒有根基——是故,想要拜託兄弟出面為秀秀妹子擇一佳偶……」 蕭十三郎的話還沒有說完,張瑄就皺了皺眉打斷了他的話,「等等,兄長——秀秀妹妹不是與崔家的崔煥——?」 蕭十三郎聞言歎息了一聲,卻是無語。 李蘇蘇勉強笑了笑,「大將軍,秀秀出身卑微,怎麼能配得上崔家這種高門大戶家的少爺公子哥兒。但求大將軍為秀秀做主,擇一良配,也好去了奴家的一樁心事。」 張瑄心裡暗歎,心道果然是如此…… 他沉吟了一下,輕輕笑道,「嫂嫂莫要擔心。秀秀也是小弟的妹妹,秀秀在家母跟前盡孝,家母甚是歡喜,那日家母曾與小弟說了——日後,秀秀便是張府的四小姐。」 李蘇蘇感激涕零,起身福了一福,「謝謝大將軍提攜,奴家替秀秀謝謝大將軍和老夫人。」 張瑄皺眉沉聲道,「嫂嫂,我們乃是一家人,以後嫂嫂如果還是這麼見外,休怪小弟翻臉了。」 蕭十三郎咳咳兩聲,嘿嘿笑道,「好了,蘇兒,你就不要再謝來謝去了——某就說了嘛,秀秀如今是老夫人的女兒,誰敢小覷了她?」 「嫂嫂,請跟小弟說句實誠話——秀秀妹妹與崔煥,是不是互有情意?而此事是不是得到了崔家的反對?」張瑄猶豫了一下,還是直接問道。 李蘇蘇幽幽歎息一聲,沒有回答,但神態已經說明了一切。 「好了,嫂嫂,小弟知道了。」張瑄擺了擺手道,「**女愛,本應拋開那些門第世俗之見,什麼門當戶對,都是扯淡只要秀秀妹妹與崔煥情意真誠,張瑄定然竭盡全力玉成這樁姻緣。」 「好,果然是某的兄弟,這等心胸怕是當世豪傑也難望項背。」蕭十三郎眼前一亮,拍手叫好。 李蘇蘇嗔怪地掃了蕭十三郎一眼,搖搖頭輕輕道,「大將軍,秀秀姿色淺陋,出身卑微,確實配不上崔公子。」 「什麼出身?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張家現為大唐名門,可吾父吾祖之前,不過是江南一商賈爾。家門因人而興,其實說穿了一文不值。」張瑄不以為然地揮揮手,「縱然要論出身,某這個輔國忠勇侯、兩衛大將軍、京兆府尹的妹妹,難道還配不上崔家一個白衣公子?我張瑄的妹妹,誰敢小覷?」 張瑄話語間豪情外放,那種無形的自信和傲然,讓蕭十三郎看了暗暗點頭。 「嫂嫂,這事兒你就不要管了,一切讓我來做主。過幾日,我便讓穎兒回去跟崔家去說,如果說不通,我親自上門去說」張瑄淡然一笑,「如果我的妹妹配不上崔家的人,這長安城裡還有誰配得上?」 …… …… 第二日早朝會後,張瑄回府,沒有去玉真觀。 揭破三癡賊道煉丹術騙局的事兒,他本來想興師動眾在玉真觀搞一次「現場觀摩大會」,借此匡正一下長安城裡社會風氣。可他轉念一想,覺得沒有必要,就改了主意。 決定在小範圍內做一做這事兒,給萬春公主一個交代是一個方面,另外他還有深層次的考慮。 大將軍前院花廳。 張瑄吩咐幾個下人在地上擺上了一個彩陶大盆,盆中盛水,盆底鋪設了一層光潔的鵝卵石,放入了十數條從玉真觀放生池裡取來的紅色小鯽魚苗。 然後又讓人抬進一個漆制精美的木架,將陶盆置於其上。 花廳四周擺設著四個大火盆,室內溫度甚高,溫暖如春。不多時,魚就活潑地在盆中游來游去。 張瑄微微一笑,吩咐下人去廚房取來一些胡餅,隨手拈了一塊碾碎,然後灑入盆中。 十數條紅色的小魚爭相搶食,在盆中來回游動,有的甚至竄起濺起輕輕的水花聲。 幾個婢女好奇地圍觀著,在她們的認知中沒有這種概念——這河裡池中養的魚,還能養在盆中室內? 如玉調皮地試探著將手伸入盆中,旋即發出輕輕的一聲尖叫,「呀,公子,它咬奴婢的手指頭吶」 如煙也是好奇地問道,「公子,盆中養魚能養得住嗎?」 張瑄哈哈一笑,「如煙啊,養得住。養得好的,能活很多年。」 他心卻說,養是養得住的,只是不能養太多,像這十數尾就顯然多了,時間長了肯定要缺氧而死。 其實張瑄本來想弄幾條金魚來做道具的,但這個時代還沒有金魚,金魚要在宋時才培育出來,無奈何,只得找了紅鯽魚苗來替代。 不過,只是道具而已,足以達到效果,也就不那麼較真了。 「大將軍,萬春公主殿下到了」張力匆匆跑進來稟報。 張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他揚了揚手,飄然而出,親自去迎接萬春公主。 一直迎出府去,萬春正下了車駕,帶著十幾個宮女盈盈走了進來,隨從的太監和護衛則留在了府門之外待命。 而那三癡道人,則昂首挺胸跟隨在宮女之後,只是望見張瑄淡然而冷厲的目光,他立即有些心虛地垂下了頭去。 「萬春殿下駕到,臣張瑄有失遠迎,還請殿下莫怪」張瑄笑著拜了下去。 「張大將軍,你這大將軍府還不錯嘛,好在一座宅院,清靜幽深,不錯不錯,是父皇賜予你的嗎?」萬春笑顏如花,眼珠子滴溜溜只轉,挽著袖口左右四顧,根本不顧什麼公主的儀態端莊。 張瑄一陣汗顏,心道你難道不知這是以前的榮王府? 轉念又想,這老皇帝的子女眾多,加起來近百,人多了,感情就淡,其中有些互不往來也是正常的。萬春不太跟其他皇子皇女往來,沒有來過榮王府也不奇怪。 但張瑄卻不能去解釋,只笑而不語。 張瑄陪著萬春往前院的花廳行去,花廳前面有一塊門前石,露出地面約有三寸許,張瑄側身想讓,卻不料萬春陡然提留著自己的宮裙,輕輕一縱就跳了過去。 胸前一抹雪白綻放,波濤起伏,香艷之極。 張瑄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卻立即撇過頭去。 萬春撫著胸口突然俏臉一紅,回頭來狠狠地瞪了張瑄一眼。 進得廳去,萬春稍一打量廳中的擺設,水汪汪靈動的一雙大眼睛就落在了那蓄養著十幾尾金鯽魚苗的彩陶盆上,好奇地頓了頓,然後一溜煙跑了去,俯身一看,訝然歡喜道,「呀,張瑄,你竟在盆中養魚,這,這魚能在盆中養得住?」 「養得住,殿下。只是這魚苗大了,就必須要放生,然後換小魚苗。」張瑄走過去笑道。 「盆中養魚,水要勤換,一般三天更換一次,要用同類之水;而餵食要少,兩日少量餵食一次便足矣。」張瑄隨口道。 萬春眨動著眼睛,聚精會神地聽著張瑄的話,顯然對這盆中養魚的事兒很是感興趣。 「好呀,宮裡放生池裡有金鯽,我回去也弄個陶盆養魚——果然是長安第一才子,這等風雅之事也能想得出來……好了,看在這盆中養魚的份上,今**就是拿不出丹藥有毒的憑據來,我也不跟你計較了。」 萬春嘻嘻笑著,立即又低頭去看著盆中游來游去的紅鯽,早就將此番出宮來的目的放在一旁了。 ———————— 今晚還有更新,感謝大家的月票。 天唐 第147章金鯽數尾戲三癡(下) 第147章金鯽數尾戲三癡(下) 第147章金鯽數尾戲三癡(下) 張瑄倒是也不心急,好整以暇地站在一側,笑吟吟地旁觀。 萬春俯身逗弄了一會魚,這才起身神色一正,撅嘴道,「好了,咱們言歸正傳。張大將軍啊,你讓我大老遠地從宮中出來,到你這大將軍府上,不單是為了看這盆中養魚吧?」 「當然不是。」張瑄淡淡一笑,立即扭頭望著那站在不遠處的道貌岸然的三癡道人,冷聲道,「三癡道人,本官今日便讓汝無話可說」 那三癡道人雖然畏懼張瑄的權勢地位,但自恃是宮廷御用煉丹師,心下也有幾分依仗,就也沉聲道,「大將軍羞辱貧道不打緊,但若是要污蔑煉丹神術,可是褻瀆道祖的大不敬」 張瑄曬然一笑,「汝這三癡賊道,先不必給本官扣大帽子。」 「本官且來問你,若是本官揭穿了你這騙術,你又該如何?」 「貧道任憑大將軍處置。」 張瑄輕輕一笑,冷冷道,「好,本官一會便讓你心服口服。本官也不處置你,便罰你在本官府中做個家奴」 「殿下,可為張瑄做個見證。」 萬春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趕緊吧,我要回宮去跟娘娘談曲兒。你要是真有憑據,這三癡道人便聽你處置就是。」 張瑄微微一笑,「殿下,那所謂的太清神丹可曾帶來?」 萬春潔白光潔的手腕一翻,晶瑩如玉的手心裡便出現了一個玉瓶,「喏,拿去」 張瑄接過玉瓶,從中倒出幾枚圓溜溜但明顯發散著硫磺氣息的丹丸來,在手中顛了顛,望著三癡道人冷笑道,「三癡道人,你這仙丹人吃了延年益壽羽化登仙,不知給這盆中魚兒服用,會不會出現魚躍龍門的光景?」 三癡道人吃了一驚,遲疑片刻方才道,「這仙丹來之不易,乃是貧道耗盡心血煉就,豈能白白便宜了這畜生?」 「是嗎?」張瑄淡淡一笑,「張力,取杯盞來。」 早已侍候在一側的張力趕緊取過一個杯盞來,張瑄將手裡的幾枚丹丸倒入盞中,吩咐張力用熱水融化。 張瑄緩緩將杯盞中的丹丸水傾瀉倒入魚盆,扭頭向萬春笑了笑,「殿下,若是仙丹,這魚服用了,自然也會有幾分靈氣吧?」 萬春狐疑地望著張瑄,輕輕道,「張大將軍,你這是要做什麼?給魚餵食仙丹,這……」 「還請殿下少待片刻——來人,上茶,擺宴。」 張瑄揮揮手,吩咐如煙如玉指揮著婢女上茶上果品茶點酒餚諸類。 良久。 一直等候在魚盆邊上仔細觀察的如煙突然抬頭來向張瑄驚聲道,「公子,這魚都翻了魚肚,好像都快要不行了。」 萬春吃了一驚,立即起身過去查看。 張瑄心裡暗笑,心道要是不死就怪了。這丹丸明顯就是化學產物,裡面含著少量的砒霜之毒,人服用了短時間內肯定看不出什麼來,但魚對毒卻是異常敏感。這也就是鯽魚,若是金魚或者是前世的熱帶魚,怕當場就會完蛋。 況且,張瑄事先便命張力在杯盞中放了些許的砒霜粉末,這麼一杯濃烈的砒霜水倒進去,這些魚不死就奇怪了。 十數尾金鯽都翻了身子,多數已死,漂浮在水面上,只有少數幾條猶自大口吐著水泡,亦是苟延殘喘了。 萬春皺著眉頭,猛然抬頭望著張瑄。 張瑄笑了笑,「殿下,請恕臣直言。這所謂丹丸,不過是從礦物中提煉之物,含有毒素。人服用,短期肯定不會起反應,但久而久之,長期服用之下,毒素便在人體之中積累下來,終成大患。」 「而這魚兒則不同,對毒素反應靈敏。這丹丸化水融入盆中,魚便會中毒而死。道理就這麼簡單,請殿下明鑒。」 張瑄拱了拱手。 萬春公主也是靈慧過人的女子,她沉吟著,覺得張瑄說得很有道理。而事實擺在面前,這丹丸若是無毒,原本好端端的魚兒又豈能會中毒而死? 這一切,都是張瑄當著她的面做的,她親眼所見,真真切切。 縱然煉丹術……但想必這三癡道人煉製的這太清神丹,不是什麼好東西。幸虧被張瑄阻攔,沒有讓父皇服用,要不然—— 萬春暗道僥倖,狠狠地怒視著三癡道人。 三癡道人已經傻眼了。他搞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他煉製的丹丸肯定沒有所謂的神奇療效,可也不至於就是毒藥啊—— 張瑄突地一聲怒斥,「兀那三癡賊道,汝如今還有何話可說?」 三癡道人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伏地連連求饒。 張瑄嘴角的一絲笑容一閃而逝,「張力,將這廝拖下去,剝了他的道袍,留在府中充作家奴」 …… …… 張瑄將萬春送出了府去。 在即將上車之前,萬春突然扭頭望著張瑄,清澈的眸子裡閃爍著狐疑的光彩,「張瑄,我怎麼就覺得上了你的當呢?」 張瑄一怔,笑了笑,「臣不敢欺瞞殿下。生老病死人生規律,這仙道之術本來就是虛幻,若是世間有仙人,豈不是亂了套?而退一步講,縱然仙道有憑,人生而為仙,怕也是要清心修煉方能至,僅憑一粒丹藥,就能羽化成仙,豈不是荒誕?」 「仙人要是這麼容易做,恐怕那仙界早就人滿為患了。」 萬春咯咯一笑,「你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我就姑且信你這一回。」 「對了,上元節要到了,我要與娘娘譜曲編舞,你幫我們寫個歌令可好?」萬春精巧的小鼻頭抽動了一下,眸子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就當是懲罰你好了,不要以為本宮不知道你耍得什麼心眼兒……」 張瑄愣了一下,等他回過神來,萬春已經上了車,放下了車簾,車馬開動而去,空氣中只殘留著她清脆的嬌笑聲。 張瑄凝視著萬春車駕遠去,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 他扭身回頭匆匆進府,直奔菊花。進了他的書房,他立即讓如煙和如玉,將那三癡道人給他帶過來。 那三癡道人被張力帶著幾個家人生生剝去了道袍,換上了普通大將軍府的家奴衣著,沒有道袍映襯,其人身上的仙風道骨之氣蕩然無存,反倒是露出了他的真本色。 三癡道人麻木地被張力帶進書房來,惶然無措地拜倒在地,口中囁嚅著,卻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張瑄玩味地望著這人,突然哈哈一笑,擺了擺手,「你也不必緊張,本官不殺你,亦不懲罰於你。只是你落在了我的府中,今後就只能老老實實做個下人,聽候本官的差遣,你可明白我的話?」 三癡道人畏懼地望著張瑄,聲音嘶啞地伏地叩首,「小的明白,小的叩謝大將軍不殺之恩」 「神仙之術純屬胡扯,你自己恐怕也未必就相信。這樣吧,安安穩穩在我府中做個執事,他日要是有所成,本官必不會虧待了你。這道士,就不要做了——你俗家姓名為何?」張瑄淡淡問道。 「小的俗家姓孫,命虎。」 「孫虎?這名字不雅,得了,汝入我這府中,今後就叫張三癡吧。」 三癡道人嘴角輕輕一抽,卻是不敢反駁,囁嚅道,「多謝大將軍賜名」 「按說你這煉丹之術,也並非一無是處。據本官所知,爾等在煉丹之中,能煉製出燃燒起火的火藥來吧?」張瑄凝視著張三癡,輕輕道。 張三癡陡然一驚,抬頭望著張瑄,旋即恭謹回道,「是,大將軍。木炭、硫磺和硝石混在一起,偶爾會產生爆炸和起火。」 「拿去吧,這是我無意中從一本古籍中得來的一個火藥配方。當然,事無一定之規,你可酌情更改試驗。本官給你撥一個院落,調幾個僕役,你就專心給本官按照配方研製這火藥出來,若是能成功,本官必有重賞。」 張瑄說著將手中的一張紙遞給張三癡,擺擺手,「去吧,一應用度,本官會命人全部供應。」 …… …… 張三癡誠惶誠恐地去了。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 火藥的發明與煉丹術密切相關。而根據他前世的記憶,唐末時,就已經有沿用火藥的記載。既然如此,張瑄利用這張三癡去研製火藥,其實還是切實可行的。 研製出穩定的火藥配方,然後可以繼續研發火器,要是用於軍隊,其效力可想而知。 張瑄當然沒有本事讓這個冷兵器時代直接跨入熱兵器時代,但試驗一下簡易的火器,為日後做好準備,作為秘密武器出現,並不虛幻。 這個想法也是臨時產生,這才是他煞費苦心布這麼一個局,引三癡道人入彀的重要原因。 張瑄緩緩起身來,向如煙如玉招了招手,「如煙如玉,快要過年了,公子給你們準備了紅包喲——來,拿去」 朝中的局勢漸漸穩定下來,張瑄穿越到盛唐的第一個春節,天寶十二載的春節終於還是來了。 中國的文化綿延日久,每個時代的節日都有不同的過法。作為古代最為繁盛的時期,唐朝的春節自有其特點。 節日有假期,對於滿朝官員而言是一種放鬆,而皇帝卻享受不到這樣的待遇。從歲除到元正,一天一夜,是皇帝最忙的時候。出於對民間守歲風俗的重視,每到歲除之時,皇帝都要與貴戚、重臣們聚會宴飲以籠絡感情。 只不過,今年老皇帝纏綿病榻苟延殘喘,而監國太子李亨代替了皇帝的身份。 ———————— 拜謝大家的月票。 天唐 第148章春節之老皇帝的殺機 第148章春節之老皇帝的殺機 第148章春節之老皇帝的殺機 天寶十二載元正(春節)。歲除。午後。 一直纏綿病榻中風多數時間都處在半昏迷狀態中的老皇帝李隆基突然清醒了過來。 高力士正帶著李靜忠指揮著幾個小太監和宮女佈置御書房,披紅掛綵,雖然老皇帝病臥不起,但該有的節日氣氛還是要營造些許的,也算是為老皇帝沖喜。 不能不說,高力士這個老奴才對於老皇帝的忠誠之心,日月昭昭,無人能比。 高力士正在吩咐人做這做那,突然聽到裡間傳來輕輕的聲響,像是有人叩擊床榻的聲音。 高力士吃了一驚,趕緊向李靜忠沉聲道,「靜忠,你帶人安排,某家進去看看陛下。」 「等等——速去傳一名御醫來。」高力士向前走了幾步,又回頭小聲囑咐道。 「喏。」李靜忠躬身應是,待高力士匆匆走進裡面,李靜忠這才抬頭來望著高力士的背影,微微沉吟起來。 老皇帝已經半死不活多時了,只是吊著一口氣。御醫每日都來為老皇帝針灸按摩下藥,而高力士則帶著兩個貼身的親近宮女親自為老皇帝翻身騰挪,更衣洗漱,侍候熨帖。 高力士走進裡間,第一眼就望見了老皇帝那睜著的正常而微微有一絲光彩的眼眸。 李隆基吃力地探手向高力士招了招手,旋即無力地垂了下去。 高力士狂喜,當即涕淚交加,幾步衝過去叩拜在地哭喊道,「大家大家老奴力士在此侍候陛下」 李隆基伸出冰冷無力的手去慢慢抓住了高力士的手,眸子裡的一絲神光漸漸興盛了起來。 他的嘴唇哆嗦著,像是要說話,但卻說不出口來,好半天,憋的漲紅了臉才吐出一個含糊不清的字來:「說」 高力士定了定神,明白老皇帝是要他匯報最近的大唐朝廷各種情形。看來,他雖然口不能正常說話,但頭腦在此刻還是有些清醒的。 高力士哽咽著輕輕道,「大家大家突然患病不起。張瑄和楊國忠擁立太子監國,對陛下患病的消息秘而不宣……如今,太子在張瑄和楊國忠的輔佐下料理朝政,倒也風平浪靜,沒有滋生什麼事端。」 「大家還是要將養龍體,老奴已經傳喚御醫到來,為陛下診治。」 高力士說到這裡,猛然發覺老皇帝的手劇烈地哆嗦起來,他抬頭來望著老皇帝,見老皇帝嘴角抽搐得厲害,眸子裡竟然閃動著憤怒的光芒。 高力士以為老皇帝是對太子李亨監國不滿,不由輕輕一歎道,「大家先將養龍體,太子監國不過是權宜之計。待大家龍體康健起來,太子自然回復東宮。」 高力士心說:大家啊大家,縱然你萬般不喜李亨,但此刻的局勢卻是不得不讓李亨上位。李亨有張瑄和楊國忠的支持,縱然是老奴想要反對也無能為力呀。其他的皇子,想要在張瑄和楊國忠手裡奪下這片江山來,太難太難了。 「糊……塗……」老皇帝費勁全身氣力又擠出兩個模糊的字眼,劇烈得喘息了幾下,又奮力輕輕道,「張……殺」 高力士嚇了一大跳,陡然間冷汗直流,汗濕後背。 高力士跟隨老皇帝數十年,對老皇帝的瞭解太過深刻,兩人之間的默契太深。雖然老皇帝只是一個眼神,幾個含糊不清的字,但高力士還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老皇帝的殺意。 大家怎麼對張瑄動了殺機?這張瑄分明就是他著力擢升培植的輔佐下一代大唐皇帝的肱骨之臣,托孤之臣,亦是制衡安祿山和楊國忠的重要棋子,如今還沒有真正發揮作用,大家卻怎麼就起了殺心……這是為什麼? 高力士清晰地記得,在病發之前,老皇帝還是對張瑄恩寵信任有加……這? 老皇帝呼呼地喘著氣,慢慢閉上了眼睛。 可他儘管閉上了眼睛,並不算完全清醒的腦海中卻始終迴盪著一幕讓他渾身熱血沸騰的景象,而耳邊也始終在盤旋著那種極其曖昧纏綿的聲響。 張瑄和楊玉環做夢也沒有想到,那日兩人在御書房屏風一側擁抱親吻的片刻纏綿,竟然被半精神半糊塗的老皇帝恰好聽見了個大概。 只是老皇帝當時心裡憤怒歸憤怒,但奈何嘴上卻說不出話來。而他也明知自己此刻病體沉重,若是當面戳破,很可能引起張瑄的鋌而走險,只得咬牙隱忍了下來。 本想待自己病好再跟張瑄和楊玉環秋後算賬,可隨後他的身體卻一日不如一日,每天大部分時間都陷入沉睡昏迷之中,有心無力了。直到今日精神頭略好,他就急不可耐地將高力士喚進來,勉強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高力士倒吸一口涼氣,凝視著老皇帝,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老皇帝緩緩又睜開眼睛,吃力地哆嗦著嘴唇,「寧……憲……琳……見朕……」 高力士愕然。旋即明白過來,老皇帝這是要讓他將讓皇帝寧王李憲的兒子嗣寧王李琳傳進宮來進他。 難道……高力士陡然警醒,難道大家要將皇位傳給讓皇帝李憲的後人? 當年李憲作為睿宗皇帝長子,將皇位讓給李隆基,而如今李隆基在萬般無奈之下又想要將皇位傳承給自己的侄子,將皇權歸還給李憲一脈。 睿宗皇帝李旦一共有六個兒子,實事求是地講,李隆基這幾個兄弟的情分還是深厚的。李憲是長子,皇位本該傳給長子,但李隆基不僅有功還有才幹,在幾個兄弟裡是最合適當皇帝的人選。 李憲為了保全兄弟之情,寧可放棄皇位。因此,李隆基對李憲這一脈一向很是優待,帶有某種補償之意。據說李憲開元二十九年李憲病死時,李隆基號哭悲傷不能自已。隨後,按謚法推功尚善曰「讓」,德性寬柔曰「讓」,追諡了李憲一個「讓皇帝」的美名。 李琳是李憲第三子,也是李憲諸子中健在的最年長的一個兒子,為人豪爽好客,善騎射,在皇室中威望甚高。 老皇帝又疲倦地睡了過去。 高力士瞻前顧後前思後想了良久,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這才暗暗拿定了主意。他雖然比較讚賞張瑄,但奈何他是老皇帝的一條忠狗,在關鍵時刻,他只能選擇服從老皇帝的密旨。 高力士緩緩走出內間,站在外廳向李靜忠招了招手。 李靜忠恭謹地走過來,躬身道,「大將軍」 「靜忠,汝速出宮,去將讓皇帝之子、嗣寧王李琳傳進宮來,大家要召見他記住,這是大家的密旨,切記不要聲張」高力士壓低聲音沉聲道,「若有一絲洩露出去,小心汝的腦袋」 「是,小的不敢。」李靜忠心裡一個激靈,趕緊點頭應下。 如今李靜忠雖然也是宮裡的大太監,在宮裡的權勢地位僅次於高力士之下,但高力士終歸還是高力士,遠遠不是他所能比的。多年積威之下,他甚至連反抗的心思都不敢生出。 李靜忠不敢怠慢,立即出宮去嗣寧王府傳旨。 只是在路上,李靜忠卻是心念電閃,想了很多事情。他不明白,這好端端地,大過節的,東宮那邊的監國太子李亨正在召見群臣入宮飲宴守歲,而老皇帝卻突然醒了過來,還要召見讓皇帝李憲的兒子李琳……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似乎有些詭異。 李靜忠猛然似乎想到了什麼,眸子裡的光彩驟然放大起來。 他猶豫了片刻,突然咬了咬牙,吩咐車伕立即改道,前往張瑄的大將軍府。 李靜忠急匆匆暗暗來到大將軍府,求見張瑄。但張瑄卻不在,府中下人說張瑄已然外出,似是進宮去了。 李靜忠有些失望,無奈之下,只得再次改道直奔嗣寧王府。 …… …… 張瑄並沒有進宮,因為晚些時候他要進宮陪著太子李亨與一干朝臣守歲飲宴,所以要提前回到張府,向自己的娘親柳氏請安。 張瑄趕到的時候,崔穎也提前到了,正與李秀秀一左一右圍著柳氏親親熱熱地說著話。 見到張瑄進來,崔穎笑著起身來溫柔地招呼道,「夫君」 李秀秀也乖巧恭敬地起身拜了下去,「秀秀拜見兄長」 「呵呵,秀秀妹妹不要多禮。娘親,兒子給娘親請安來了。」張瑄向柳氏長身拜了下去。 柳氏溫和一笑,「瑄兒,起來吧。瑄兒,你今日不是要進宮陪監國太子殿下與朝臣一起飲宴守歲嘛,社稷大事事關重大……娘親這裡,有秀秀和穎兒陪著,你就放心進宮去吧。」 說話間,張煥的妻子宋氏,張寧的妻子焦氏,也都帶著幾個孩子說笑著走了進來。 宋氏和焦氏見到張瑄,趕緊福了一福,「妾身拜見大將軍」 雖然張瑄是張府老三,但他的官職權重,宋氏和焦氏雖然是嫂子,卻也不敢怠慢,有半點不敬。 說起來,如今這張家全憑張瑄才有今天,張府上下對於張瑄的態度多是敬畏感激參半的。 張瑄卻不敢受全禮,趕緊躲在了一側,笑道,「兩位嫂嫂,如此大禮不是要折殺小弟嗎?」 天唐 第149章春節之密謀 第149章春節之密謀 第149章春節之密謀 嗣寧王府。 今日是歲除,嗣寧王府的下人進進出出,忙裡忙外,張燈結綵,府裡府外與長安城其他府邸一樣並無太大的差別,都洋溢著過年的氣氛。 在張瑄看來,這唐人的春節習俗,與他前世的現代社會春節習俗都差不太多。歲除就是除夕,在除夕前,在外的人們都要盡量往家趕,以求與親人團聚。 除夕之夜,全家同樣是團聚在一起吃年夜飯,喝花椒酒,以驅寒祛濕。喝花椒酒就是把花椒放在盤中,飲酒時撮一點放入杯中。吃過團圓飯,全家人圍坐火盆到天明,稱為「守歲」。 所謂「守歲阿戎家,椒盤已頌花。」 也所謂「對此歡終宴,傾壺待曙光。」 或者「闔門守第一夜,燎火到清晨。」 寫的就是唐朝人過春節吃團圓飯和守歲的情景。 「鏘鏘華駟客,門館賀新正」。大年初一過後,唐朝人亦是開始走親訪友,互相邀宴,稱為「傳座」。 嗣寧王李琳雖然也是大唐宗室,但終歸不是嫡系的皇子,而是隔了一層的皇侄,加上李琳只有一個銀光祿大夫的文散虛職,所以這嗣寧王府在長安城裡算不上什麼第一流的高門。 非但如此,因為為讓皇帝之子,李琳刻意韜光隱晦,以避免引起皇帝及其嫡系皇族的猜忌。 其實也不僅是李琳,李憲的幾個兒子都是如此。 而說得更遠一些,李隆基其他幾個弟弟——岐王李范、申王李撝等人的後代,也多都保持低調。以至於這些支系皇族的身影,漸漸都淡出了長安百姓的視野當中。 因此,當宮裡的大太監李靜忠,趕來嗣寧王府傳達皇帝密旨的時候,嗣寧王李琳感覺非常吃驚。 「李公公,請問陛下召小王進宮,是……」李琳笑著問道。 李靜忠笑了笑,「嗣寧王殿下,陛下急召,至於為何,咱家著實不知。高大將軍吩咐了,讓殿下立刻雖咱家進宮面聖,還請殿下啟程吧。」 李琳不敢怠慢,立即更衣著裝,完了匆匆跟李靜忠進宮。 進了宮,避開宮裡熱熱鬧鬧忙活過年的太監宮女,沿著一條幽徑,李琳緊跟在李靜忠的屁股後面,亦步亦趨地進了御書房。 高力士已經等候在門外。 「小王李琳拜見大將軍」李琳見了高力士立即躬身施禮。 他這個沒落的皇族,面對皇帝身邊的第一紅人,其實底氣也不足。 高力士微微一笑,上前去扶起了李琳,「嗣寧王殿下,請進,陛下正在等候。」 兩人前腳進了御書房,李靜忠後腳也跟了進去。 高力士回頭意味深長地瞥了李靜忠一眼,壓低聲音沉聲道,「靜忠,汝親自把好門,不經陛下允許,任何人不許入內半步」 李靜忠心裡一跳,趕緊恭聲道,「喏,謹遵大將軍之命。」 高力士和李琳進了內室,將門掩緊。 李琳進了內室,見到躺在病榻上神色枯鎬嘴角抽搐嘴歪眼邪的老皇帝李隆基,大吃一驚,忍不住惶然向高力士望去,旋即默然叩拜在了李隆基面前。 高力士歎息一聲,俯身在李隆基耳邊輕輕呼喚道,「大家,大家嗣寧王殿下到了」 片刻的功夫,老皇帝渾濁的雙眸漸漸睜開了,似乎隱隱有了一絲光亮。 他的嘴唇抽動起來,說話根本含糊不清。 高力士湊近仔細傾聽著,良久才直起身來面對李琳輕輕道,「嗣寧王殿下,陛下身患中風之症,多時矣。只是太子為了確保監國地位,秘而不宣罷了。」 李琳惶恐地拜了下去,心道儘管如此,與某又有何干?把某家傳喚到宮裡還作甚? 「陛下重病,危在旦夕。陛下一向主張廢黜太子另立新君,只是因為陛下突然病發,還沒有來得及行廢立之事。」高力士輕輕說著,凝望著李琳沉吟了一下又道,「陛下決定將皇位傳承給讓皇帝憲一脈,而殿下文成武德皆有過人之處,又承襲了讓皇帝的爵位,陛下屬意於殿下……」 李琳嚇了一大跳。 高力士的話太突然、太讓他震驚了。 這好端端地,老皇帝突然要把皇位傳給自己……這,這……這是真的嗎? 李琳多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看高力士那肅然鄭重其事的樣子,顯然又並非是開玩笑。當然,皇位傳承大事,也開不得這種玩笑。 李琳心裡即慌亂又驚喜還有幾分惶恐,一時間心亂如麻,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陛下的意思,殿下可曾聽得明白?」 李琳耳邊傳來高力士那微微有些尖細的聲音,他猛然抬頭來望著高力士,神色異樣的複雜和惶恐。 「大將軍,這……某實在是……」 「嗣寧王殿下,這天下之主本為讓皇帝所屬,當年讓皇帝高風亮節,讓位於陛下,陛下始終記掛在心。今陛下諸子皆平庸無能之輩,陛下擔心大唐社稷江山敗於他人之手,所以當機立斷,下密詔將皇位傳承於殿下對此,殿下還有什麼好遲疑的?」 高力士言之鑿鑿,慷慨激昂,李琳聽了心頭也漸漸活絡起來。 皇位是個好東西,既然皇帝真的有此心,還下了傳位密詔,要說李琳不動心,那絕對是假的。 「琳……」躺在病榻上的老皇帝突然張嘴含含糊糊地喊了一聲。 李琳膝行幾步,上前去伏在李隆基榻前,「陛下,臣李琳在」 李隆基今天說的話太多,消耗精力過甚,已經無法再跟李琳表達他的意思。只是他顫抖的手緊緊抓住李琳的手,傳遞出某種堅定的決心。 李琳心頭的火熱越來越重。 但李琳終歸不是熱血衝動的小青年了,作為熟稔大唐局勢的皇族中人,他深深明白,縱然有老皇帝的密詔,他想要從李亨手裡奪過皇位來,那幾乎也是一件癡人說夢的事情。 不說老皇帝的傳位密詔太突然、太出人意料,單說他在朝野的根基,根本就沒法跟李亨這個做了十多年太子的合法儲君相比。而李亨如今又有張瑄和楊國忠的大力扶持,楊國忠掌握朝廷行政系統,而張瑄則執掌兵權和宮禁宿衛。 這兩人配合起來,足以翻長安城的天。 他李琳憑什麼推翻李亨?就憑高力士手上那一紙老皇帝的密詔? 老皇帝雖然還活著,但看這情形根本就難以真正發揮作用……這一紙密詔,在楊國忠和張瑄那裡豈不是就相當於一張廢紙? 似是看出了李琳的擔心和迷惘,高力士輕輕一歎,「李亨勢大,難以撼動。殿下,陛下亦考慮到了這一層。這是陛下誅滅張瑄和楊國忠的密旨——」 「殿下可如此如此……」高力士湊上前去,伏在李琳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李琳臉色驟變,嘴角抽動著,苦笑著輕輕道,「大將軍,這……成嗎?」 高力士淡然一笑,凝視著李琳目光凜然起來,「殿下,所謂富貴險中求。這皇權大位,唾手可得,但憑殿下思量」 「有陛下這兩道密詔,有皇室眾人呼應,有某家與陛下敲邊鼓,咱們一鼓作氣,大事可成矣」 「說實話,這宮裡的千餘宿衛,雖然劃歸羽林衛,但實際上某家也是能有幾分話語權的。殿下行事之時,某家立即命人封鎖宮門,策應殿下行事……」 高力士壓低聲音道,「陛下還傳召了玉真殿下……以玉真殿下在朝中、在皇室的影響力,何愁大事不成?」 外廳。 李靜忠躡手躡腳地湊近門縫,仔細聆聽著內室的密謀聲。雖然有些話聽不太清楚,但李靜忠也聽出了一個大概:老皇帝和高力士謀劃著要立即廢了太子李亨,改立讓皇帝之子嗣寧王李琳登位。而且,還下了傳位密詔和誅滅張瑄和楊國忠的密旨。 李靜忠渾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心如兔跳。 李靜忠不敢再偷聽,躲避在御書房門口心神震顫,好久都沒有平靜下來。 李亨監國氣勢漸起,張瑄和楊國忠一唱一和把持大權——李靜忠做夢也想不到,這情勢突然之間就急轉直下,張瑄和楊國忠竟然列入了皇帝剷除的名單,而李亨被廢似乎就在頃刻間 他們會成功嗎?李靜忠思量著,覺得成功的幾率或許有,但失敗的幾率更大。 在這長安城裡,張瑄和楊國忠聯手翻雲覆雨,縱然李琳有高力士的支持,有皇帝的密詔,恐怕也翻騰不起太大的風浪來。 作為一個頗有幾分城府和頭腦的大太監,李靜忠看問題倒也深遠。 李靜忠曾經從張瑄平叛,對於張瑄的手段感受深刻。他幾乎不能相信,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張瑄,會栽倒在毫無根基的嗣寧王李琳手裡。 皇室的聯合呼應?李靜忠心裡冷笑一聲,皇室這些窩囊廢算個鳥啊,榮王李琬算是有手段有能量的人了,但結果如何?最後還不是死在張瑄的手裡。 李靜忠咬牙沉吟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拿定了主意。 正如高力士所求,富貴險中求,這天大的晉身機會就在眼前,可是不能錯過 高力士啊高力士,這一回,咱家要踩著你這老東西的屍體走上去 想起高力士多年來的頤指氣使和霸道行徑,李靜忠眸中的冷厲越來越重,幾近瘋狂。 起點獨樹一幟的歷史大神作者賊道三癡回歸歷史新作《雅騷》(書號:2207101)穿越到萬曆四十年,既想吃喝玩樂,又想直線救國。沒錯,就是這麼一個充滿情趣和矛盾的故事。諸位看官,這三癡賊道文筆精湛,功力非凡,大家過去看看絕對不會失望的。本書也有一個三癡賊道,大家過去使勁踩扁他,看這廝怎麼高雅的發騷吶 天唐 第150章春節之玉真公主的條件(拜年啦) 第150章春節之玉真公主的條件(拜年啦) 第150章春節之玉真公主的條件 高力士與李琳在老皇帝的病榻前密謀著,商量著一些行事的細節。 所以說至高皇權是一碗勾人的毒藥,足以讓無數人不惜豁出身家性命去冒險一搏。 李琳思想前後還是決定當仁不讓,豪賭一次。 機會難得,終生可能就這一次。成功則擁有家國天下,失敗則唯有一死而已。與其平淡終老鬱鬱而終,不如賭一把。 高力士前前後後的話慢慢勾起了李琳那蟄伏在內心血脈深處的野心來。野心能讓人瘋狂,同樣能讓人冷酷無情。 「大將軍,若是小王事成,必不負大將軍」李琳向高力士深躬施禮。 「殿下不必如此。某家如此,亦是為了遵從陛下的旨意。某家數十年忠於陛下,至死不改。陛下有命,某家縱然是粉身碎骨,也要達成陛下所願」 「請殿下安心,到了關鍵時刻,某家必然與陛下親至,為殿下助陣只要陛下還健在一日,這大唐天下就由不得太子做主」 「至於張瑄、楊國忠之流,陛下能賜予其權力,亦能奪其權勢。陛下詔書在,這兩人如若反抗就是逆賊,人人得而誅之」高力士陰狠地斷然說道。 高力士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是歎息道,「張子瞻啊張子瞻,汝休怪咱家,咱家本是陛下的一條狗,陛下讓咱家咬誰咱家就只能咬誰既然陛下要除你,咱家無奈,只能唯陛下之命是從汝要怪,就怪自己氣勢太盛,引起陛下不安了吧。」 「大將軍盛情厚意,小王銘記在心他日但有寸進,必有回報」李琳大喜,又向高力士拜了一拜。 兩人正說話間,突然聽外廳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稟告大將軍,玉真殿下奉召而來,求見陛下」 「殿下,你我一起出去迎接玉真殿下」高力士笑吟吟地挽起李琳的手,一起向外行去。李琳稍稍有些不自在,但旋即又平靜了下來,安之若素了。 高力士和李琳出門迎接玉真,玉真公主李持盈下了車駕,突然在這裡見到嗣寧王李琳,很是意外。 「老奴見過玉真殿下」 「李琳拜見玉真皇姑」李琳此刻有求於玉真公主,便大禮參拜了下去。 李持盈皺眉笑了笑,「琳兒不必多禮。高大將軍,皇兄傳本宮來所為何事?皇兄的身體可曾好些了?」 「請殿下進內說話,陛下在內室等候。」高力士肅然讓進。 李持盈也沒有客套,直接就往裡進。 進了內室,看到老皇帝如此模樣,李持盈大吃一驚悲從中來,撲了過去抓住老皇帝的手哀呼道,「皇兄,皇兄——」 「高力士,皇兄何以成了這般模樣?為何秘而不宣?」李持盈憤怒地回頭低聲斥責道。 李持盈與李隆基本是一母同胞,感情一直很好。而這些年來,李隆基也非常看顧這位妹子,幾乎是恩寵備至有求必應。見到李隆基如此,李持盈焉能不傷心欲絕? 高力士拱了拱手,「玉真殿下且請息怒。榮王李琬之事,陛下傷懷之下突然中風,已經有些時日了……」 「那為什麼秘而不宣?可曾命御醫診治?」李持盈咬牙道。 高力士遲疑了一下,輕輕道,「是太子、楊相和張大將軍合議,秘而不宣……」 李持盈憤怒地一甩手,「混賬東西,豈有此理陛下乃天子,天子病發,天下不安,豈能因為個人私利而貽誤陛下龍體」 「楊國忠如此,本宮倒也不奇怪,可張瑄頗有見識,怎會如此?」 「這太子,真是皇兄的好兒子……真真令本宮氣煞」 …… …… 李持盈俯身看著李隆基昏昏沉沉睡過去的姿態,心下幽幽一歎。 她從高力士手裡接過老皇帝的傳位詔書和誅滅張瑄、楊國忠的密旨,手心不禁都哆嗦了一下。 她雖然有些生氣,因為張瑄、李亨和楊國忠三人聯合將皇帝的病情瞞住,就為了保住李亨的太子監國之位;但要說因此就廢黜李亨,誅殺張瑄和楊國忠,她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但她已經清楚,這確實是老皇帝的真實意圖,並非高力士背後搞鬼。高力士也沒有這個膽量。 廢黜李亨,改立李琳,倒也罷了;可為什麼要誅殺張瑄和楊國忠吶? 她不僅欣賞張瑄的才華和才幹,還因為張瑄是乾女兒崔穎的夫君而高看一眼,驟然看到皇帝要剷除張瑄的密旨,她心裡就亂成了一鍋粥。 「高力士,廢黜太子亨也就罷了。甚至,拿下楊國忠也可以理解,可為何要除掉張瑄?」 「張瑄少年英才,德才兼備,又有大功於陛下和大唐社稷,陛下怎麼能如此兔死狗烹、卸磨殺驢……這豈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嗎?」李持盈皺眉道。 高力士默然無語。其實對於老皇帝要滅張瑄的指令,他心裡也隱隱有些排斥,覺得太過翻臉無情。只是皇帝金口玉言,令出絕無更改,他只能貫徹執行。 「嗣寧王,張瑄乃是世所罕見的賢臣英傑,有他在朝,必是社稷之幸。」李持盈轉頭望著這個被皇帝推到前台來的侄子,眼神有些複雜。 李琳尷尬地笑了笑,無言以對。 「玉真殿下,成大事不拘小節——不除張瑄,太子不會倒,而嗣寧王接任就是一句空話。」 高力士輕輕又道,「太子亨懦弱無能,他要是登基為帝,主弱臣強,假以時日,皇權必會被張瑄和楊國忠這等權臣架空。而如若張瑄日後有了野心,怕是大唐的宗廟社稷也保不住。」 「因此,陛下決斷,李亨斷然要廢黜。否則,必為李氏皇族重大隱患。」 李持盈嘴角輕輕一抽,從權力的角度來說,高力士說的不無道理。以李亨的懦弱和張瑄的強勢,時間長了,難保張瑄不會生出野心來。 她輕輕一歎,「高力士,張瑄執掌兵權,楊國忠執掌朝廷,要拿下這兩人談何簡單?況且,這兩人要是一倒,這朝廷就亂了,難免要被安祿山所趁,鬧出大亂子來。」 「玉真殿下,楊國忠之後還有陳希烈為相。陳希烈此人雖無風骨,但料理朝政沒有問題。有諸多老臣和皇室貴胄在,這朝廷——亂不了。」 「而兵權方面,老奴已經命人八百里加急召東都禁軍龍武大將軍陳玄禮進京。陳玄禮執掌禁軍日久,張瑄之後也必然能鎮壓住局面。」高力士又道。 李持盈冷笑了起來,「高力士,你這個老奴才,看來你是鐵了心要把張瑄拉下馬了。本宮看汝往日與張瑄關係還不錯,如今何以心狠至此?」 高力士嘴角一抽。 拱手凜然道,「玉真殿下,力士慚愧。張子瞻亦是力士讚賞看重之人——但力士終生都是陛下的奴才,只能忠於陛下一人。陛下要廢太子滅張瑄、楊國忠,力士縱有不願,也只能唯陛下之命是從,哪怕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高力士的話擲地有聲。 李持盈眉頭一挑,卻是沉默了下去。 高力士對於李隆基的忠誠之心毋庸置疑,無論是過去、現在或者將來,都不用懷疑他對老皇帝一人的忠誠度。 皇帝在高力士心中,就是天就是地,就是生命存在的意義。 …… …… 李持盈沉默了良久。她實在是左右為難,一方面是皇兄的旨意,一方面是崔穎的柔情牽絆,她不想違逆皇兄的意思,又不願意讓崔穎傷心。 若是張瑄死了,以崔穎的烈性而言,只能天上人間生死相隨。 李持盈一念及此,抬頭來望著高力士和李琳,淡然道,「本宮可以助爾等一臂之力,但本宮有一個條件。」 「玉真殿下請講。」 「張瑄少年英才,乃是功臣,誅殺有損朝廷和皇室威望。如果爾等能答應本宮,容張瑄做一個富家翁,本宮就可以答應。」 「奪其權勢也就罷了,難道非要趕盡殺絕嗎?縱然是楊國忠,本宮建議爾等也謹慎從事。縱然皇兄有旨,但皇兄病體纏身,所作決斷或有斟酌之處,爾等行事大可權宜處置。」 高力士和李琳對視了一眼,一起拱手道,「如此,也好。只要張瑄不違抗陛下旨意,吾等自然不會趕盡殺絕。」 「玉真皇姑,若是張瑄不與琳兒為敵,琳兒自然會便宜行事。」 「哎……」李持盈輕輕歎了一口氣,起身來望著李琳和高力士,「事已至此,本宮多說也無益了。只是本宮還是想勸你們兩句,一定要周密謹慎從事,不要到頭來雞飛蛋打一場空,還要牽累了皇室諸人,禍亂及大唐江山社稷啊」 高力士、李琳和玉真公主三人分別,各自緊急行事。 而這個時候,東宮那邊正在緊張地準備著晚上監國太子李亨大宴群臣和長安貴族皇室,一起守歲的宴席歌舞。 黃昏日暮,張瑄緩步向東宮宮門走去。他的身後,緊緊跟隨著數十彪悍的羽林軍士卒,帶隊的正是蕭十三郎。 一個青衣小太監匆忙而至,衝著張瑄而來。 一個羽林衛士卒眼尖,趕緊上前斥責一聲:「大將軍當面,還不迴避」 張瑄擺了擺手,示意士卒退下,因為他已經認出了這人是楊貴妃身邊的心腹小太監張德福。 天唐 第151章春節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151章春節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拜大年,祝大家節日愉快,全家幸福。 —————————————————— 第151章春節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大將軍,咱家有要事稟奏,還請大將軍借光幾步。」張德福壓低聲音,聲調急促而焦慮。 張瑄心頭一跳,還倒是楊玉環那邊出了什麼問題,不由就點點頭,揮手止住眾護衛軍卒不要跟上來,然後就帶著張德福三拐兩拐,拐進了宮道一側的紫竹林。 料峭的春風吹拂地竹林撲簌作響,一隻飛鳥受驚撲騰撲騰地飛了起來,驚落一地枯葉。 「張公公,何事?」 「大將軍,大事不好了。李靜忠緊急傳過消息來,娘娘讓小的馬上來報大將軍……」張德福語無倫次地輕聲說著,雖然前言不搭後語,但畢竟是把事情說清楚了。 這等重要機密大事,李靜忠本要親自報信。但奈何他離不開御書房,一旦他離開太久,必然會引起高力士的懷疑。 無奈之下,他只得趁高力士外出做某種準備的時候,匆忙奔至楊玉環的寢宮,當面向楊玉環密報。選擇向楊玉環密報,也算是李靜忠的一點心計。 他深知楊玉環與張瑄關係甚密,楊玉環肯定非常關心張瑄的安危。 而另一方面,楊玉環還是太子李亨名義上的母親,李亨在位,對楊玉環來說非常重要,因為起碼能保住後半生的榮華富貴。所以,楊玉環肯定是百分百支持李亨的。 還在於,如果這一次讓高力士和李琳做成了此事,楊家必受致命的打擊,甚至是連根拔起。楊家沒了,楊玉環這個貴妃也不好過。 有鑒於此,李靜忠選擇通過楊玉環行事。 而事實上,他確實看準了。 楊玉環聞報大驚失色,趕緊屏退李靜忠,吩咐他繼續回御書房聽差,不要露出馬腳;而隨後,就命心腹太監張德福飛奔急報張瑄。 在這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關鍵時刻,耽擱上一分鐘,就有可能是萬劫不復的毀滅深淵。 張瑄聽完張德福的話,臉色驟變。他真是沒有料到,會突生如此枝節。 老皇帝高力士 張瑄嘴角一抽,猛然揮手低沉道,「煩勞張公公了……張瑄若是能脫此劫,日後定有重謝煩請張公公回去稟告娘娘,請娘娘安心在宮中不要外出,今晚的守歲飲宴就莫要出席了。」 「喏。大將軍保重。」張德福拱手為禮,匆忙跑去。 張瑄猛然回過身來,臉色變得極其陰沉。 老皇帝啊老皇帝,既然你要置我於死地,那麼就休怪我翻臉不認人了。高力士,你這只餵不飽的老瘋狗,老子今天就看看你怎麼狂吠 「就憑老皇帝的一道所謂的密詔,就想成事?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張瑄一邊大步往外走,一邊心裡冷笑著,「老皇帝,你不該小看了我,更不該小看了楊國忠。」 這個事兒對張瑄來說,確實突然,沒有準備。但是,就算是沒有李靜忠的密報,以張瑄的臨危處變能力,也定然不會讓高力士和李琳得逞。 宮內這數百宮禁宿衛或許因為種種原因受高力士的掌控,但宮外那七八千效忠於張瑄的羽林衛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到了危機時刻,蕭十三郎肯定會護著張瑄逃出宮去,一旦張瑄逃離宮闕,以他的果決手段,必會立即起兵闖宮,直接將高力士和李琳等人拿下。 皇帝的密旨?詔小說?承認,就是詔書,不承認,就是一張廢紙。老皇帝如今這種半死不活的情形,張瑄完全可以大做文章。 反正,這所謂的詔書肯定也是高力士根據皇帝的大概意思一手「炮製」的,本身就存在相應的「先天缺陷」。 不過,這事兒也給張瑄提了一個醒,他覺得自己終歸還是因為靈魂來自於現代文明社會,有些事情顧忌太多,心還不夠狠辣。置身於冷血無情的王朝權力紛爭漩渦之中,這有可能就是一個致命傷。 比如說這宮裡的宮禁宿衛,張瑄原本以為這畢竟是內宮所在,不好插手太過,就沒有全部更換新人,而是保留了當初曾經保護李隆基承受李琬逼宮的那部分宿衛。 可不料,這卻成了他的短板,被高力士捏在了手裡。 蕭十三郎帶著一眾軍卒守候在路邊,見張瑄出來臉色不好,就迎了過來。 「兄長,此番又要煩勞你了。」張瑄壓低聲音道。 蕭十三郎一怔,旋即凜然道,「兄弟有話就說,咱們之間不要如此客套」 「老皇帝要廢黜太子,今晚還要拿我下手……兄長,事情緊急,容不得細說了。兄長且立刻出宮去,調集五千羽林衛埋伏在宮門之側,待夜幕垂下便接管幾個宮門防務——隨後,讓郎將顧惜親率一支羽林衛奔襲東宮」 蕭十三郎大吃一驚,剛要縱身離開,突然又擔憂道,「既然如此,兄弟何不立即隨我出宮,親自調集人馬殺進宮來……」 「不然,兄長。我要是不在宮裡,他們未必會發動。如果他們不發動,我等率軍闖宮,就變成了叛逆。兄長且放心離去,我自有主張。」張瑄擺了擺手道。 蕭十三郎還是有些猶豫,「可某家要離開了,兄弟的安全……某放心不下」 「兄長寬心,他們還要折騰一陣子。縱然要逼太子退位拿我開刀,也需要有個過程。等他們表演完了,兄長的兵馬也就到了。」張瑄冷然笑了笑,「我倒是要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 …… 傍晚時分,東宮華燈初上,喜氣洋洋。 五品以上文武大臣、宗室諸王、諸皇子公主駙馬,大唐權貴們都攜帶家眷紛紛趕至東宮,參加由監國太子召集的守歲宴會。 宴會設在東宮正殿,這場盛大的宴會要持續整整一夜。 李亨的坐席在中央高處,右側是玉真公主以下諸皇族貴戚,而左側則依次是楊國忠、張瑄等朝中重臣。 大殿中央鋪著嶄新的紅地毯,一群舞女裊裊起舞,舞樂相得益彰,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張瑄站在大殿進口處的一側,默然凝望著陸續進場的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 來了,果然來了 伴隨著殿口小太監急促而底氣不足的報名聲,睿宗李旦的女兒霍國公主打頭,其後是嗣寧王李琳,李琳身後則是讓皇帝李憲的其他幾個兒子女兒,李隆基弟弟申王李撝的兒子嗣申王、鴻臚寺外卿李□,唐睿宗第四子岐王李范的兒子嗣岐王李瑾,等等。 今天的宴會大概是李氏皇族聚會最齊的一次了。這一波皇族進入歸坐後,以永穆公主為首的當今皇帝的皇子皇女也羅貫而入,各自找到坐席坐下。 張瑄默然打量著眾人,正在這時,門口的小太監陡然一聲高唱:「玉真公主殿下駕到」 玉真公主李持盈一身嶄新的道袍,沒有帶侍女,與一襲華麗宮裝更顯清秀可人的崔穎攜手而入。 其實李持盈很不願意讓崔穎過來,因為今晚在這東宮正殿,將要上演一場奪權大戲,涉及張瑄,崔穎在場顯然會受刺激。但崔穎卻堅持要來,李持盈找不到理由拒絕,無奈何只得帶了她來。 因為她知道,如果崔穎要來,不從她,也會從了她的母親鄭氏夫人。 李持盈並沒有發現張瑄,但崔穎心有所屬,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夫君。笑著招手道,「夫君」 張瑄淡淡笑著走了過來,柔聲道,「穎兒。」 李持盈嫵媚的臉色變得有些複雜和尷尬起來,但她很快就掩飾了過去。 張瑄緊緊盯著她的眸光,卻沒有如以前那麼恭謹施禮。 只是玉真心裡有事,也顧不上注意這些細節,沒有跟張瑄打什麼招呼,便自顧坐了上去。 見眾人都以歸坐,張瑄飄然沿著紅地毯前行,直至自己的坐席。 袍袖一甩,他淡然歸坐,神色平靜。 李亨環視眾人,呵呵一笑,舉杯邀飲道,「諸位宗室,諸位臣工,適逢新春佳節,歲除之日,本宮奉父皇旨意,在這東宮正殿宴請諸位,是為守歲。」 李亨的話剛說了半截,就被一個尖細的聲音打斷了,「太子好說辭——奉父皇旨意?請問太子,父皇如今安在?我們要見父皇」 「然。父皇縱然養病興慶宮,這守歲之宴,焉能不出來與眾臣同樂。」又一個公主站出來附和道。 「是啊,皇兄病體有恙,可這麼久了,怎地還避宮不見。本宮先後三次進宮探病,都被阻攔——本宮倒是請問太子,汝這究竟是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李隆基的妹妹霍國公主也緩緩起身,直接冷笑著問道。 發難了,開始了。張瑄將清冷的目光投射在帶頭的永穆公主頭上,眸子裡一絲冷酷一閃而逝。 除了李琳安坐沉默之外,諸多皇子皇女和皇室宗親都站出來質問太子,尤其是讓皇帝李憲的那幾個兒子女兒,更是言辭激烈,一時間大殿中場面亂成一團。 張瑄注意到,那個被他警告過的涼王李璿並沒有參與進來。 這是個聰明人。張瑄暗暗點頭。 李亨被質問得面紅耳赤,咬牙沉聲道,「父皇病重,尚在將養身體……」 永穆冷笑一聲,「既然父皇病重,為何不讓我等探病?太子究竟是何居心?」 「以本宮看來,太子這分明就是把持門戶、幽禁和挾持父皇,圖謀篡位不軌」 天唐 第152章崔穎的決絕 第152章崔穎的決絕 第152章崔穎的決絕 永穆公主這話一出口,全場眾人都吃了一驚,立即變得鴉雀無聲。 這個時候,有些大臣權貴其實也看明白了,今天的守歲宴看來是一場逼宮宴,這群皇室聯合起來向李亨發難,恐怕目的並不那麼單純。 李亨氣得臉色發白,肩頭輕顫,哆嗦著揚手斥道,「永穆,你不要出口傷人,滿口胡言亂語本宮向來仁孝,豈能做出那種脅迫父皇的大逆不道之事?」 霍國公主冷笑一聲,「那可難說。當日榮王李琬,在叛亂之前誰敢說他是不忠不孝之徒?」 「這權欲熏心之事,有人還是能做出來的。」 「霍國皇姑,莫要血口噴人你說本宮不忠不孝,可有證據?」李亨也急了,站起身來當面揮斥。 他斥責的瞬間,同時望了張瑄和楊國忠一眼。 張瑄面無表情,靜觀好戲上演。 而楊國忠一向狡猾,他已經從這種蛛絲馬跡間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妙,不過他還是沒有想到,老皇帝竟然下了密詔,直接要傳位給李琳。而更沒有想到,高力士和李琳竟會鋌而走險,兵走危棋,控制宮闈直截了當地要廢太子,同時將張瑄和他自己拿下誅殺。 「汝還要證據?」 霍國公主冷笑了起來,「汝口口聲聲宣稱陛下龍體欠安,留在興慶宮養病。但直到如今,無論是皇室貴戚還是滿朝文武大臣,都無一人見到陛下……此意為何?這還不是證據?」 「我等再三求見陛下,探視陛下安危,太子派人橫加阻攔,阻塞宮門,這難道不是證據?」 「陛下久病不出,太子監國獨攬大權,安插親信,結黨營私,這是不是證據?」 「若是要本宮信你,只有請陛下出來,只要陛下親口說一句,這監國太子之位乃是陛下聖諭,本宮願意當面向太子請罪」 霍國公主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她已經接近六旬,這麼激動得呼喊下來,頓時就有些氣喘吁吁,旁邊的侍女趕緊扶住她坐下。 「對,請陛下出來,吾等參拜陛下。」 「若是陛下病重,吾等理應親去探視。」 眾人七嘴八舌地吵吵起來,殿中的氣氛亂哄哄。 砰 楊國忠猛然一拍桌案,「放肆太子監國,乃是陛下旨意,誰敢不服,便是蔑視陛下,是為大不敬……本相奉勸諸位皇室貴戚,這無憑無據之事切莫胡亂開口,免得禍從口出,白白害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楊國忠這句陰慘慘的話就頗有幾分威脅的味道了。 但李琳等人鐵了心要演完這場戲,將李琳扶上馬,同時滅了張瑄和楊國忠,清除皇室的兩大心腹大患,怎麼可能被楊國忠一句話嚇回去? 也不知曾幾何時,張瑄和楊國忠因為權勢太大,已經引起了皇室中人的不安。 如今楊國忠車馬過處,連公主都要退避三舍,由此可見一斑。 「憑據在此」殿口處突然傳來一聲清朗而尖細的喊聲。 張瑄心裡冷笑著:這隻老瘋狗終於還是按捺不住登台亮相了。 張瑄面無表情,但楊國忠和李亨卻是臉色驟變,因為他們已經聽出來這人正是高力士。 高力士高舉兩道聖旨,大步進殿。 眾人的目光頓時就聚焦在他的身上。 「陛下有旨。」高力士朗聲呼道,打開聖旨宣道,「……朕病體纏身,難以為繼。太子亨不忠不孝、無才無能,不堪為帝王之表,朕為大唐社稷江山慮,決廢黜太子。」 「朕之皇位,實讓皇帝憲之,今朕觀嗣寧王李琳文成武德深孚眾望,朕決意立李琳為大唐儲君,恪守東宮神器……」 高力士這道旨意宣佈完,殿中幾乎炸了鍋。 皇帝要廢李亨並不能讓太多的人震驚,因為皇帝這種心思不是一天兩天了;然而皇帝卻要將皇位權力還給讓皇帝李憲一脈,立嗣寧王李琳為太子,這就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之外。 倒沒有人懷疑聖旨的真實性,因為這是高力士出面。 高力士與李琳交換了一個眼神,沒有任何遲疑,立即又朗聲大呼道,「肅靜,肅靜」 「陛下還有聖旨。」 高力士語調尖銳地將後面一道聖旨宣佈完畢,大意就是說張瑄和楊國忠勾結太子,挾持朕躬,圖謀不軌;且兩人結黨營私把持朝政,禍亂朝廷,理當誅殺。云云。 這道聖旨讓在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改立嗣寧王為太子也就罷了,竟然還要誅殺張瑄和楊國忠……楊國忠是出了名的奸相,但張瑄卻是少年得志的大才子,深得皇帝信任,不久前還曾經立下平叛大功。可以說,如果沒有張瑄,這老皇帝早就被榮王趕下台了。 楊國忠大驚失色惱羞成怒起身手指著高力士怒斥道,「狗閹貨,汝竟敢偽造聖旨,污蔑本相和張大將軍,可知死罪難逃?」 「楊國忠,這是陛下旨意,咱家豈敢作假?陛下下旨之時,玉真公主殿下亦在當場。」高力士冷冷一笑,也手指著楊國忠罵道,「汝這禍國殃民的奸相,今日陛下有旨,定將汝繩之於法」 眾人大是意外,扭頭看向了玉真公主李持盈。 玉真公主李持盈猶豫了一會,掃了自己身邊俏臉煞白的崔穎一眼,緩緩起身沉聲道,「本宮在場,這確是陛下親旨。陛下聖旨真偽不難鑒別,這種事情大可當場鑒定。」 崔穎這個時候,也算是明白了。 在場這些所謂的皇室貴戚今天不僅要把太子李亨趕下台,還要拿她的夫君張瑄開刀,大概張瑄就是一塊絆腳石吧。 崔穎沒有想到,玉真公主竟然也參與了此事。直到這個時候,崔穎才驀然發現,所謂的母女深情與權力、利益比起來,根本就不算什麼。 高力士心頭一針舒爽。玉真公主在皇族和朝野中影響力很強,有她出面,這事兒就成了大半。接下來,他暗暗掃了李琳一眼。 李琳陡然一聲斷喝,「來人,速速將逆賊楊國忠、張瑄拿下」 轟然一聲,早已埋伏在殿門之外的百餘宮禁宿衛,一般守住了殿口,一般衝進了殿中,向張瑄和楊國忠威逼而去。 崔穎蒼白著臉起身來,身子踉蹌了一下。 李持盈心裡一痛,卻是有些羞愧難當。為了皇族和自己的利益,她終歸還是選擇放棄了張瑄。這種取捨在她看來,儘管有些難,卻還是能捨的。 「娘親……這是穎兒最後一次拜見娘親了。」崔穎緩緩跪在玉真公主面前,聲音淒婉決絕而堅定,向玉真拜了一拜,然後霍然起身,「自今往後,崔穎便與玉真殿下再無任何瓜葛,恩斷義絕,請諸位做個見證。」 崔穎轉身向張瑄那邊奔去。 李持盈臉色大變,嘴角哆嗦了一下,抬了抬手想要說幾句什麼,卻還是無力地垂下去。 「夫君,穎兒陪著你,生則同生死則同死,天上地下,再不分別。」崔穎緊緊抓住張瑄的手,聲音抖顫而激動。 張瑄心中一暖,他當眾抱了抱崔穎,然後伏在她耳邊輕輕一笑,「穎兒,且寬心,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這個死字且不要提了。」 說完,張瑄輕輕推開崔穎,緩步上前,清脆地拍了拍手,鼓掌道,「真是好一場戲,真是演得妙極,妙極了」 張瑄冷冷地望著那簇擁包圍過來的幾個宮禁宿衛,大喝道,「誰敢動我?汝等宮禁宿衛,職司所在,竟敢違禁聽從一個內監的調遣,當真是死罪」 「高力士,張某一向敬重於你。因為張某覺得,你雖然是一個太監,雖然貪婪好物,但也不是一無是處,最起碼能分清是非,不會昧著良心說話。」 張瑄手指高力士冷笑道,「看來,張某是看錯人了。」 「高力士你拍著胸口說一說,張某是圖謀不軌的叛賊嗎?」張瑄呸了一聲,「無恥之徒當初,陛下中風,你、我、楊相、太子,我等四人商議,為防止天下動亂,這才將陛下病危的消息秘而不宣……好傢伙,到了現在,倒成了我們居心不軌要謀反要篡位奪權,而你這個狗東西卻成了老好人了……」 「偽造聖旨,串聯宮禁宿衛,包圍東宮,逼迫太子退位,企圖謀殺大臣——高力士,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張瑄一通痛快淋漓的斥罵,將高力士罵了一個狗血噴頭,面紅耳赤,肩頭輕顫。 「來人吶」張瑄陡然奮力暴喝道。 殿口處突然傳來密集的刀槍碰撞聲,片刻間,蕭十三郎和羽林衛郎將顧惜率一隊殺氣騰騰的羽林衛衝了進來。 李琳和高力士陡然間臉色慘變。 宮城四門都被他們的人控制住,張瑄的兵馬從何而入?卻不知,羽林衛早就將宮城和皇城接管了,顧惜率千餘羽林衛突襲東宮,早已包圍了東宮外圍。 蕭十三郎則偽裝成送菜的太監暗中潛進殿中,給張瑄打了一個信號。 「顧郎將,將偽造聖旨禍亂宮禁威逼監國太子企圖謀害大臣的逆賊高力士、李琳,給我拿下」 張瑄朗聲喝道。 「喏。」顧惜一揮手,羽林衛士卒就包抄了過去。 高力士還好些,臉色雖蒼白卻依舊站得筆直。可那嗣寧王李琳,卻驚惶畏懼失措,癱倒在了地上。 天唐 第153章痛斥高力士 第153章痛斥高力士 拜年過年期間很多客人,無法正常安心碼字,所以更新少了,請大家諒解。昨天家裡有客人,喝多了酒,只更了一章,抱歉。今天爭取三更。正在努力碼字中…… ———————————————————— 第153章痛斥高力士 如狼似虎的羽林衛沒有遲疑,立即就將嗣寧王李琳和高力士給牢牢控制在手裡。 李琳倒也罷了。 雖然是皇族,但卻是那種並不太顯山露水的皇族後裔,李隆基的侄子;但高力士卻一直都是大唐朝野上下公認的擁有無上權柄的大人物,可這樣一個大人物,卻驟然之間就轟然倒下 成為階下囚。 張瑄手裡的階下囚。 一時間,殿中的氣氛變得極其壓抑低沉,滿朝文武和一干皇族神色複雜地望著被羽林衛捆綁起來的高力士,那嚇癱在地上的李琳,以及那昂首挺胸雲淡風輕的張瑄。 很多沒有從眾滋事的皇族暗道僥倖,尤其是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暗鬆了一口氣。兩人對視了一眼,覺得自己真是運氣不錯,又一次押對了砝碼。 在之前,李琳、永穆公主等人也不是沒有找上兩人尋求支援,實事求是地講,兩人也不是沒有猶豫過。但李琦想起張瑄的手段,想起如今長安城的局勢,便拒絕了。 在李琦看來,就算是李琳手裡的皇帝密旨是真的——這真的是其父皇李隆基的意思,但想要成功,可能性還是極低的。 而且,就算是拿下了張瑄和楊國忠,李琳就能如願以償地坐上皇位? 壓力和障礙仍然是重重。 在潛意識裡,李琦、咸宜公主這些嫡系皇子皇女,對李隆基傳位給侄子李琳還是很排斥的。李亨再怎麼不成器,那也是他們這一脈的皇子,李亨當了皇子,他們這些人仍然是直系皇族,可一旦讓李琳當上了皇帝,他們就變成了支系。 別看都有血緣關係,但實際上,差別大了。 李琦甚至有些憤怒,永穆公主怎麼去幫一個外人奪自己人的皇位? 他卻不知,永穆公主因為李琬的事情,已經對張瑄無比嫉恨,連帶著對李亨也生出了濃烈的恨意。只要能把李亨拉下馬,只要能滅了張瑄這個眼中釘肉中刺,怎麼都成。 反正,不管誰做皇帝,她都是一個遠離朝廷核心權力的女道姑而已。 太子李亨此刻徹底放鬆了下來,他微微有些感激、同時也隱隱有些畏懼地瞥了張瑄一眼,對於張瑄的逆轉形勢,他是打心眼裡舒爽和感激,因為張瑄又一次救了他的性命、保住了他的地位;但與此同時,他心裡漸漸也滋生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敬畏。 張瑄對於形勢的判斷,對於突發局面的處置……無一不顯示出了他高人一等的手段,同時也昭示了他對當今大唐朝廷乃至宮廷那日漸增長、無與倫比的掌控力和影響力。 這樣的掌控力和影響力,原本只有一個人擁有,那就是他的父皇李隆基。 這樣的力量讓他感覺放鬆,也讓他感到害怕。 當然,在這個時候,感激還是第一位的情緒。而些許的敬畏並不足以改變李亨對張瑄的全身心信賴和倚重。 李亨的眸子閃動了一下。 張瑄眼角的餘光很快捕捉到了這一點。他的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卻裝作沒有看到。 楊國忠倒吸了一口涼氣,緩緩在那裡坐直了身子,嘴角動了動,卻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旁觀著張瑄的處置。 但接下來,張瑄卻沒有繼續僭越。 他回身向太子李亨躬身一禮,「監國太子殿下,臣幸不辱命」 李亨長出了一口氣,笑道,「大將軍,免禮。」 張瑄笑了笑,起身向李亨投過深深的一瞥。 李亨沉吟了一下,最終還是上前一步,走上了台前。 張瑄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面子,同時也給了他一個立威的最佳機會。 「嗣寧王,朝廷待汝不薄,而本宮也對汝禮遇非常,可汝竟敢勾結內監假傳聖旨、試圖謀逆篡位,實在是讓本宮失望……」李亨緩緩而陰沉地說著,冷視著李琳,目光中投射出濃烈的憤怒,只是如今的李琳早已失神,根本就不知道李亨在說什麼。 「高力士……」李亨緩緩轉頭望向了高力士,神色很是複雜,對於高力士這個人,他一向是恭謹以對,極盡逢迎和巴結,對於一個太子來說,對一個太監如此,也算是殊為不易了。可這些年的努力付出,卻沒有換來高力士的一絲回報,這焉能不讓李亨氣羞惱萬分。 高力士雖然被羽林衛捆綁了起來,又被兩個羽林衛挾持住,但站在那裡卻昂然不懼。 「太子……從個人感情上,咱家希望你能成為皇帝,但是咱家始終都是大家的奴才,咱家只能唯陛下之命是從——」高力士微微有些感慨地衝著李亨輕輕說著,陡然扭頭望向站在李亨身側的張瑄。 「張大將軍,沒有料到,咱家行事機密,卻最終還是落到了張大將軍的手裡——」 高力士輕輕一歎,聲音陡然高了八度,尖細無比,「但咱家行事都是陛下旨意——張瑄,汝乃是陛下一手培植提拔的重臣,深受陛下知遇之恩,理當為陛下肝腦塗地死而後已——可此刻卻儀仗權勢與咱家作對,違抗陛下聖意……」 張瑄朗聲一笑,「高力士,張某本來敬你是一個忠義之人,但如今看來,你不過是一個目光短淺利慾熏心的小人罷了。」 「你口口聲聲奉陛下密旨行事,忠於陛下一人——那麼,張某且來問你,陛下密旨何在?所謂的陛下密旨,不過是你一手炮製蓋上了陛下的玉璽而已,這樣的一紙詔書,究竟是陛下的意思還是你這個權力一手遮天的大太監的意思,你自己心裡清楚。」 張瑄心裡冷冷一笑,心道高力士啊高力士,既然你想要置我於死地,那就別怪老子無情無義了。 張瑄心裡明白,此番雖然是成王敗寇,高力士和李琳等人已經淪為階下囚,但這種事情事關皇權爭鬥、關乎李亨繼承皇位的合法性、正當性,如果不站住一個「理」字,就會在滿朝文武大臣和一干皇族心裡落下陰影,無論是對於李亨還是對於他本來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雖然不懼怕,但也不願意授人以柄。 所以,他沒有立即對高力士和李琳等人動手。 李亨的想法顯然與他有些不謀而合。 事出突然,李亨甚至都沒有真正搞清楚這場禍事的緣由。但他畢竟是居於太子之位多年,又對父皇李隆基非常瞭解,隱隱猜出高力士的做法並不是沒來由的。 單憑強力手段鎮壓住,強行平息這場風波,並不妥當。 「你……血口噴人」高力士一時無語,他憤憤地凝望著張瑄,氣得眉毛鬍子一起顫抖起來。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哪怕是如今落在張瑄手裡遲早是死路一條;但被張瑄當眾懷疑他對皇帝的忠誠,指摘偽造聖旨,他心裡卻是無休止的憤怒起來。 「高力士,你就不必惺惺作態了。」張瑄冷笑一聲,「這些年,陛下歷經波折而不廢太子,這表明,陛下對太子雖有不滿,但總體而言,還是希望殿下能繼承正統。如若不然,榮王之亂,陛下大可以就廢了太子,又何必等到今天。」 張瑄清朗的聲音在殿中迴盪著,很多朝臣和皇族若有所思地暗暗點頭。 皇帝有意廢太子,這不是什麼秘密。但這些年,終歸還是沒有真正廢立。這說明,在皇帝心裡,李亨雖然不是最佳的人選,卻是一個相對最合適的人選。 「陛下突然要廢太子,事出詭異。此其一。更令人疑惑的是,陛下要廢太子,不通過朝廷重臣為之,乃是通過你一個內監。此其二。」 「縱然陛下要廢太子,卻沒有理由改立嗣寧王為太子,陛下皇子數十人,張某就不相信,在這其中,就選不出一個合適的皇儲人選,以至於要將皇位傳給嗣寧王此其三。」 張瑄這話一出口,很多皇子女就頗有同感。是啊,皇帝沒有理由傳位給侄子,有這麼多的兒子在,憑什麼輪到一個外人? 盛王李琦憤然起身手指著高力士怒斥道,「高力士,你這個逆賊虧了父皇對你信任有加,但你卻趁父皇病重,偽造聖旨,企圖敗壞大唐宗廟社稷,其罪當誅」 「然。這個老奴才竟敢假傳聖旨,勾結嗣寧王謀朝篡位,該死該死」 「殺了他」 「滅他九族,狗東西」 李琦這麼一打岔,很多皇子女都群情激奮起而攻之,七嘴八舌將高力士罵了一個狗血噴頭。 高力士氣得渾身顫抖,臉色煞白,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張瑄擺了擺手,李琦等人漸漸都坐下,平靜了下來。 「這第四疑點就在張某的身上。張某不願意自我表白——但張某入朝為官,乃是陛下一手提攜。當日榮王謀逆,陛下將張某密傳入宮,授予平叛重責,可見陛下對張某的信任。如今榮王叛亂方平不久,要說陛下突然就要誅殺功臣,說實話,不僅張某不怎麼相信,恐怕在座的各位也不相信。」 「高力士,如此種種,你如今還敢說,這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嗎?」 張瑄淡然一笑,手指著高力士厲聲道。 天唐 第154章殺人有很多種方法 第154章殺人有很多種方法 第154章殺人有很多種方法 高力士被張瑄一連串的反問給嗆了一下,雖自覺理直氣壯,但嘴上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氣急交加,劇烈地咳嗽起來。 玉真公主李持盈坐在那裡神色變幻良久,猶豫著,終於還是選擇開口支持高力士。 雖然她明知高力士如今已成階下囚,但作為站在高力士身後的人,作為這一次行動的直接參與者,她知道自己根本無法置身事外。 張瑄和李亨在形勢逆轉之後沒有將矛頭對準自己,有意無意地忽視了她的存在,無非是顧忌她的身份。 但當面不提,不代表不會秋後算賬。 經此一事,李持盈縱然不受株連,想必也會權勢大減。 這是必然的。 李亨或許不會對她這個皇姑下狠手,但卻絕對容不下一個曾經要將他趕下台的人。 玉真公主今天的權勢無非是來自於皇兄李隆基,有了這一遭,一旦李亨真正得勢上台,她所謂的在朝野的影響力也就隨之化為泡影了。 為了自己,李持盈雖知此刻在站出來也等於「做無用功」,但還是要站出來。 本心裡,她還是有些不死心。換言之,她還是太過高看自己的能量和地位。她料定李亨不會真正拿她怎麼樣,更覺得張瑄不會向她下手。 說白了,她就是有些有恃無恐。 「太子,張瑄,本宮可以證明,這兩道密旨確實是皇兄之意。」李持盈緩緩起身來,走到場中,神色平靜。 永穆公主等人見玉真公主出面,心下一喜,心中又升起了幾分僥倖心理。 目前的情況來說,想要繼續達成所願將李亨廢了、同時誅殺張瑄和楊國忠,基本上是癡人說夢了,但玉真公主出面力挺,卻可以保持他們這番行動的合法性——最不濟,可以保住他們的性命。 永穆公主不相信,李亨敢動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可不比普通長一輩的大唐公主,她是李隆基的親妹妹,幾十年感情很好,聖眷之隆無人可比。而且,玉真公主這些年結交朝中權貴,已經形成了一股盤根錯節的上層勢力。 動玉真,不是那麼好動的。 可李亨不敢動,不代表張瑄不敢動。 正如李亨下不了手,不代表張瑄下不了手一樣。 「太子,皇兄下詔之時,本宮就在一旁。本宮可以對天發誓,此事絕無半點虛假。」 玉真公主輕盈上前,向李亨投過高高在上的一瞥。 李亨心裡一陣憤怒,心道玉真皇姑——你太過分了,這麼多年本宮對你敬畏恭謹,時時處處不敢有任何怠慢之處,卻不料如今只是換來了你的落井下石無情無義—— 玉真公主慢慢將頭轉過來,環視眾人,淡然笑道,「諸位宗室、諸位大人,爾等以為,本宮有必要撒謊嗎?以本宮的權勢地位,無論是誰做皇帝,其實都無關緊要。本宮之所以支持嗣寧王,無非因為這是皇兄的意思。」 「同時,亦是出於對大唐江山傳承的考慮。」 「皇兄為什麼要改立嗣寧王,看上去似不可理解,實際上卻是蠻有淵源的。當年讓皇帝憲不是沒有機會登臨皇位御極天下,但卻毅然將皇位讓給了當今陛下。為什麼呢?原因只有一個——當今陛下雄才武略,比讓皇帝憲更適合當皇帝,能守住宗廟社稷江山。」 「而事實上,陛下登基數十年來,文成武德無與倫比。」 「如今,陛下願意效仿讓皇帝當年的高風亮節,將皇位傳給嗣寧王,無非還是為了大唐基業的傳承。太子亨與嗣寧王李琳,都是本宮的晚輩,骨肉相連,打斷骨頭連著筋,本宮不願意偏向誰,只是李琳確乎比亨兒更適合當皇帝……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諸位以為然否?」 玉真公主的話雲淡風輕,眾人聽了默然不語。 這個時候,嗣寧王李琳已經慢慢平靜了下來,雖然還在羽林衛的控制之中,但已經不像方纔那樣不堪了。 聽到玉真公主的話,他灰敗的眸子裡閃爍著一絲希望的光彩。 按說李琳不該這麼不堪。只是他這短短一日間,這冰火兩重天、天堂與地獄的情緒大起大落,讓他很難控制住。他本來好好的做他的藩王,突然遇到皇帝送上了一個誘人的餡餅兒,這個餡餅兒可是皇位,他怎麼可能不動心? 內心深處的野心被高力士挑動和蠱惑起來,他當即就鋌而走險了。 可驟然間,形勢急轉直下,突然就從躊躇滿志的准大唐儲君變成了身敗名裂的階下囚,他一時間亂了心神絕望間有些失態其實也是在所難免的。 …… …… 張瑄轉頭凝望著玉真公主,心頭頗有些許感慨。 實事求是地講,在這之前,玉真公主對他還是不錯的。有玉真公主的幕後支持,他才能更好地掌控朝中局勢,有了今天的地位。在他的成長過程中,玉真是一個比較關鍵的人。 但玉真公主終歸還是一個利益為先的女人,一個皇族中的長輩。在她的字典中,皇族的整體利益和個人的政治利益,要勝過一切。某種意義上說,這倒也無可厚非。 因此,張瑄對玉真並不記恨,因為各自的立場不同。 但既然站在了對立面上,既然玉真公主選擇做他的敵人而不是朋友,張瑄又不會心慈手軟。 如果玉真一直保持沉默,就此沉默了下去。張瑄好、李亨也罷,還真不好公開向她下手。可奈何玉真到了這個份上還是不死心,還是要試圖將兩人置於死地。 張瑄自然就無法再保持沉默。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呵呵,玉真殿下,拋開陛下聖旨的真偽不談——」張瑄猛然扭頭揚手指著李琳,厲聲道,「這便是玉真殿下口中比太子殿下更適合當我大唐君主的人選嗎?」 李琳的臉色陡然變得漲紅起來,肩頭輕顫著。他被羽林衛捆綁著,雙腿打顫,表現可是比高力士這個老太監差太多了。 最起碼,高力士雖被縛,卻腰桿挺得筆直,頗有幾分氣度和骨氣。 眾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李琳身上,誰都聽出了張瑄口中的某種譏諷之意。 「爾等把持宮門試圖逼宮,太子殿下再不堪,卻也臨危不亂,沒有丟掉一國儲君的體面;而這位嗣寧王,剛才是個什麼樣子,玉真殿下也看到了……這樣的人會被陛下看重,居然聲稱文韜武略不屬於當今陛下,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也?」 張瑄朗聲一笑,「諸位相信否?」 盛王李琦等也暗笑了起來。 玉真公主眉頭緊蹙,一時間無言以對。說實話,對於李琳的表現,她確實很不滿意。但不滿意,又能如何? 「張瑄,你伶牙俐齒,巧舌如簧,本宮辯不過你。」玉真公主輕輕一歎,「但陛下的旨意卻是真的,無論你如何狡辯,都改變不了這個鐵一般的事實。」 玉真清冷的目光從一眾羽林衛的身上掃過,淡然道,「本宮知道如今你佔據主動,掌握兵權,想必此刻羽林衛已經將宮城團團圍住,一切盡在你的股掌之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就連本宮的性命都掌握在你的手中——」 「但是本宮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在場這麼多人,除非你能將我等都殺了滅口,否則——」玉真語音一變,「你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眾口。而皇兄雖病重,卻也病體好轉的一天,到了那個時候,張瑄,你就是自絕於大唐天下。」 「與其身敗名裂、遺臭萬年,不若退一步海闊天空。張瑄,聽本宮一句勸,急流勇退遵從陛下詔書,本宮可以保證你終生的榮華富貴。」 聽了玉真公主貌似語重心長的話語,張瑄忍不住仰首哈哈狂笑起來。 「看來,玉真殿下不把太子殿下廢了、不把張某滅了,是不甘心了。只是張某很是好奇,張某何時、何處得罪了玉真殿下,讓殿下對張某如此懷恨在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將張某推向絕路?」 張瑄輕聲一歎,淡然道。 玉真公主長出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張瑄,你一向是本宮看重的人才,本宮對你只有欣賞沒有其他——本宮要說,直到現在,本宮也不想傷了你的性命,之前本宮就與嗣寧王與高力士說,無論如何要在陛下面前求情保你一條性命和後半生的榮華富貴。」 玉真公主說著,瞥了臉色蒼白的崔穎一眼,又是幽幽一歎,「張瑄,本宮的話,你信還是不信?」 「張某相信。」張瑄輕輕一笑,「但殺人有很多種方法,未必要親自下屠刀……這個道理,玉真殿下想必比我更清楚。」 玉真公主臉色一變,冷冷道,「張瑄,本宮好言相勸,你仍然執迷不悟。既然如此,你想怎樣便怎樣吧。」 「好好好,我等都是叛逆,你和太子就看著辦吧。本宮就是拼著一死,也要將陛下的旨意昭告天下」 退一步海闊天空?都是屁話。一旦讓李琳上了台,成了大唐儲君,他為了保證自己的權力,第一個要清除的人恐怕就是我和楊國忠。至於你玉真公主的保證,可以說是一文錢都不值。 當老子是三歲孩童哄騙嗎?威脅老子不敢殺人嗎?張瑄心裡冷笑著,凝視著玉真公主,只將玉真那張嫵媚成熟的臉逼視得有些心虛和變幻起來。 —————————— 無意中發現複製上傳,起點顯示有些不正常,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在只是個別地方、個別字出問題,待過了節,老魚問編輯,看看能否解決。第二更送到。 天唐 第155章楊玉環的選擇 第155章楊玉環的選擇 第三更送到,求月票啊 ———————————— 第155章楊玉環的選擇 玉真公主的威脅,也落入了李亨的耳中。 李亨嘴角哆嗦了一下,慢慢舉起手,卻又無力地放了下去。 此時此刻,他心裡真是恨極,恨不能當即下令將高力士、李琳以及玉真公主、永穆公主這些人統統處死,但他卻實在是下不了這個手。 楊國忠一直保持著沉默,直到現在,他都沒有開口說話。 這便是楊國忠的聰明之處。他深知自己只有權勢威名,沒有名聲威望,這個時候出面,只能壞了張瑄的事兒。 如今他與張瑄形同一體,共同進退——反正局面已經立於不敗之地,大不了——大不了狠狠心,將這些混賬東西全部誅殺了,有何不可? 楊國忠眸子裡閃動著陰狠的光芒。 張瑄眼角的餘光發現了李亨的小動作,心裡暗暗一歎,知道要讓李亨下這個狠心,是大不易了。 其實張瑄也不願意趕盡殺絕,也想得饒人處且饒人,留個美名什麼的。只是他更加清楚,他留情人家不一定會留情,如果不將隱患的萌芽消滅乾淨,不定哪一天就會釀成大禍。 足以讓他悔之莫及的大禍。 玉真公主或許可以奪其權勢留其一命,但高力士和李琳這兩個首惡以及永穆這個得寸進尺的幫兇,必須要死 張瑄幾乎是在瞬間就拿定了主意。 「罷了。」張瑄慢慢轉身向李亨深施一禮,「殿下,臣這便去興慶宮奏請陛下出,此番局面,如果陛下不出來說句話,不僅張瑄要成為萬夫所指的亂臣賊子,就連殿下的儲君之位,也是不保了。」 「咱們雖然問心無愧,卻耐不住眾口鑠金。」 李亨目光搖曳了一下,卻還是沉重地點了點頭。 只是他心裡卻很不安,李隆基如今的身體狀況雖然很糟糕,但也不排除有暫時的清醒。萬一高力士等人的行動真是皇帝暗中指使,那麼——[TXT小說下載:www.27xs.com] 只是張瑄卻沒有給李亨留出疑惑的時間來,他轉身就向殿外行去,邊走邊淡然沉聲道,「顧郎將,傳本官的軍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東宮,違者斬」 「喏。」顧惜躬身領命。作為羽林衛的中層將領,他漸漸受到張瑄的倚重和信任,隱隱有成為大將軍之下掌握羽林衛實權的人物,忠誠度是可以信賴的。 而且顧惜親眼見到張瑄逆轉乾坤的手段,心裡更加敬畏。 「諸位,且請少待,待張某去奏請陛下。」 張瑄撂下一句話,飄然而去。 瞬間,玉真公主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她對張瑄還是有些瞭解的,知道張瑄既然要這麼做,必有其原因和理由。 …… …… 御書房。 張瑄帶著百餘殺氣騰騰的羽林衛軍卒縱馬奔馳而至。 一直焦躁地等候在御書房門口,正翹首凝望著東宮方向的太監李靜忠,見到張瑄的身影,不由大喜。此刻,張瑄能抽身來此,顯然是高力士和嗣寧王李琳的行動失敗了。 而張瑄能扭轉乾坤,他的密報顯然是至關重要的。最起碼,李靜忠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大將軍咱家拜見大將軍」李靜忠定了定神,拜了下去。 張瑄哈哈一笑,翻身下馬,俯身將李靜忠攙扶起來,壓低聲音道,「李公公的高義,本官銘記在心。高力士之位,必由李公公代之,還請公公稍安勿躁。」 「多謝大將軍提攜,小的感激涕零,必為大將軍肝腦塗地誓死報之……」李靜忠狂喜,又拜了下去。 「呵呵,不必如此。李公公,太醫令錢澩林可曾宣到?」 「來了,正在外廳等候。」 張瑄沉吟了一下,擺擺手又道,「李公公,煩勞再去請貴妃娘娘過來。」 「喏。」李靜忠領命,趕緊吩咐人過去請楊玉環。 張瑄再無猶豫,大步進了御書房。 御書房外廳,太醫令錢澩林正忐忑不安地等候著,來回走動,心神慌亂。 「錢太醫令。」張瑄淡然一笑。 「啊——下官拜見大將軍」錢澩林趕緊拜了下去。 他也不是傻子,宮裡的動靜也隱約猜出了一個大概。 他心裡很明白,如今的局勢已經牢牢被太子和張瑄控制住,一個搞不好,就會鬧出一場血雨腥風來,連自己這個局外人都要被陷進去,身家性命難保。 「陛下情況如何?」張瑄也沒有客套,直截了當地就問道。 錢澩林斟酌了一下詞句,輕輕恭謹道,「回大將軍的話,連番調理用藥之後,陛下的情況應該正在好轉——昏迷的時間漸漸少了,頭腦清醒的時間多了,只是這中風之症很難根除,陛下——」 「你實話實說,不要遮遮掩掩。」張瑄斷然揮揮手。 「是。陛下雖有好轉,性命暫時無虞,但恐怕終生只能纏綿病榻,口不能言——想要恢復往日雄風,是不可能了。」錢澩林輕輕道。 「哦。」張瑄長出了一口氣。暫時來說,他需要老皇帝活著,儘管老皇帝今天搞出了這麼一場讓他很被動,但現在老皇帝活著,有利於長遠。 「我需要陛下暫時的精神好轉……你能不能做到?」張瑄淡淡道,「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嗎?」 錢澩林心裡哆嗦了一下,連連點頭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下官這就去為陛下針灸,下藥。」 作為醫者,錢澩林知道現在用一些特殊手段刺激(文~)老皇帝的神經,實質保持暫(人~)時的清醒,肯定會透支(書~)老皇帝生命力,相當於(屋~)飲鴆止渴;但他此刻,怎麼敢反抗張瑄的命令? 錢澩林進內去為老皇帝針灸、下藥,不提。 張瑄靜靜地站在御書房門口,眼望著楊玉環的儀仗鑾駕從那邊飛速行來,嘴角不禁露出一絲溫和的微笑來。 …… …… 楊玉環其實一直在為張瑄擔心著,此刻見張瑄安然無恙,心裡就放鬆了下來。 她有些癡迷地望著張瑄,嫵媚絕倫的臉上閃動著淡淡的紅霞,緩緩投入了他的懷抱。 她最近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對張瑄的思念猶如是春天的野草,越長越旺;這份相思又像是一劑毒藥,明知要受煎熬,卻還是義無反顧了。 她緊緊地貼在張瑄的胸膛上,呢喃自語著,「小冤家,抱緊了奴家,奴家這心裡空蕩蕩地,好害怕……」 張瑄緊緊地擁抱著懷中這具足以讓天下所有男子癡迷瘋狂的胴體,心中卻沒有一絲慾念。 他的手在楊玉環豐腴的肩上滑過,從腰間直到玉臀,然後輕輕捏了一把,笑道,「害怕什麼?」 楊玉環嚶嚀一聲,滿面飛霞嗔怪地抬頭瞪了張瑄一眼,「輕一點吶,捏疼奴家了。」 「奴家著實厭倦了在這宮裡的生活……心裡很亂,也不踏實,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出事……」楊玉環旋即幽幽一歎。 「如果你願意出宮,我可以安排。只是從今往後,你就再也沒有了貴妃娘娘的權勢和榮光,而且還要隱姓埋名,做我張瑄一個人的女人。我不勉強你,你自己做決定。」 張瑄突然輕輕道。 楊玉環陡然一震,驚喜地抬頭來望著張瑄,心頭明白,如今宮裡出了這種事,張瑄有太多太多的法子把自己帶出宮去,然後將罪責歸於高力士等人身上。 「奴家願意。奴家早就厭倦了,奴家寧願出宮去做一個白衣婦人,守著你這個小冤家過日子……但是你這個小冤家能一直對奴家好嗎?」楊玉環癡癡低聲道。 「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有啥好貪戀的。奴家這前半生渾渾噩噩的,也不知道為誰活著……可現在,奴家要為自己、為你這個小冤家好好活著。」 「只要你願意,我會保護你,讓你過得幸福快樂。」張瑄俯身在楊玉環光潔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從今往後,不會有人能傷害你。」 「只要你不哄騙奴家,為了你這句話,奴家就是死了,也心甘情願了。」楊玉環情濃之際,再次投入張瑄的懷中,用雙手圈起他的腰來,喃喃絮語著。 兩人相擁溫存了片刻。 楊玉環突然抬頭來凝望著張瑄,眸子裡的柔情越來越重,鄭重其事地道,「子瞻,可奴家要是出了宮,楊家就倒了。楊國忠雖然位極人臣,但如果沒有奴家在,他遲早要被李亨拿下的。」 「有楊國忠和楊家在,對你有好處。要是楊國忠和楊家失了勢,李亨一旦當了皇帝,遲早會向你下手。若是你們兩人這樣相互配合相互牽制著,他無論動哪一個,都會有所忌憚。」 張瑄默然點了點頭。 情勢就是如此。楊玉環雖然不參與朝政,也不喜這些蠅營狗苟的爭權奪利,但她終歸是楊貴妃,不喜歡、不參與不代表不懂其中的利害關係。 「那,奴家就留下。」楊玉環嘴角一抿,堅決而堅定地輕輕道,「但是你這小冤家一定要經常進宮來看奴家。」 張瑄歎了口氣,輕輕道,「你不必如此的。李亨對我生出猜忌之心,是必然的,但目前來說還不可能。至於以後,還是以後再說吧。」 「不,奴家留下……」楊玉環倔強地搖了搖頭,「皇帝家的人不講情分,別看李亨現在對你感激涕零,可等他當上了皇帝,恐怕就會慢慢翻臉。」 天唐 第156章借刀殺人 第156章借刀殺人 第156章借刀殺人 張瑄默然無語。他深深凝視著楊玉環,從她幽深似水的眸子裡讀到了一絲溫柔,一絲堅強和堅定剛毅,心頭就漸漸被一團溫情脈脈纏繞住了。 「我不希望你壓抑自己……」張瑄溫柔地抱緊了楊玉環,「我希望你今後為自己活著,做一個快快活活的小女人,而不是現在這個戴著假面具假裝快活的貴妃娘娘。」 「奴家現在很快活呢。」楊玉環躺在張瑄懷裡閉上了眼睛,眼角閃爍著幸福的淚花兒,「奴家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快活過」 「小冤家,抱緊奴家啊……」 …… …… 張瑄出了偏廳,進入御書房的正廳。 與楊玉環片刻的溫存並不能影響他此刻堅硬的心境,因為他明白,任何的優柔寡斷或者婦人之仁,帶給他和他所要守護的一切的都是毀滅之災。 早已等候在此的太醫令錢澩林趕緊躬身施禮輕輕道,「大將軍,下官已經為陛下診治完畢。陛下的情況好了很多。」 「好,很好。錢太醫令,你做得很好,先下去吧。召幾個御醫來守在宮裡,我看就住在御書房的臨近,隨時接受陛下傳召,為陛下診病救急。」 張瑄擺了擺手道,「陛下的龍體要緊。」 「是,下官遵命。」錢澩林輕輕道,趕緊退了下去。 張瑄回頭望著李靜忠,淡然道,「李公公,守住門口,本官要與陛下說一件機密事,任何人不許進入。違者——斬」 李靜忠心裡凜然,趕緊躬身應喏。 張瑄定了定神,緩步走進了內間。 老皇帝靜靜地躺在榻上,目光雖然渾濁但卻閃爍著一定的神采。 這麼多日子以來,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頭腦清醒過,除了仍舊口齒不清、下半身仍然癱瘓不得動彈之外,他幾乎覺得自己無異於常人了。 高力士現在沒有守候在他的身邊。 老皇帝心裡明白,高力士是做什麼去了。他自打清醒過來之後,就一直躺在這裡靜靜地等待著。對於這個老東西的辦事能力,他非常放心。 有了玉真公主的支持和一干皇族的響應,有了他的密旨和傳位詔書,李隆基心裡對高力士做成此事還是頗有幾分期待的。 其實,選擇推侄子嗣寧王上位,是李隆基絕望之後的一個突然產生的念頭。對於自己那些兒子,他實在是失望透頂了,於是就決定還權於讓皇帝李憲一脈。 反正在老皇帝看來,權力只要不掌握在自己手裡,掌握在兒子還是侄子手裡,其實差別都不大。 不能不說,李隆基是一個自我至上的人。 他真正關心的始終都是自己,以及自己手裡的權力。 而皇位的傳承,在很多時候,更像是他調動諸多皇子拼搶逗樂的一種遊戲,他試圖跳出棋局之外做一個高高在上的掌控者,只是不成想這一次將自己也陷了進去,無可自拔了。 張瑄緩步走進內間,抬頭瞥處,正好與李隆基的目光相對。 李隆基目光頓時一凝,肩頭立即起了一絲輕顫,嘴唇哆嗦著。 一眼看到張瑄進來,這意味著高力士失敗了。他的暗中佈置,失敗了。 毫無疑問。 張瑄靜靜地站在那裡,與李隆基目光相對,神色非常平靜。 而李隆基的臉色慢慢憤怒扭曲起來,他哆嗦著抬起手指了張瑄一下。哪怕是躺在床榻上不能動彈,口不能語,這皇帝頤指氣使的氣度還是存在的。 此刻面對張瑄,他沒有愧疚、沒有恐慌,只有一絲失望和憤怒。 張瑄淡然一笑,上前一步輕輕道,「陛下,看到臣來,定然是非常吃驚、也是非常失望了吧。」 張瑄說著坐在了床榻邊上的錦墩上,「臣實在是很困惑,陛下要拿下太子情有可原——但何以非要置臣於死地呢?」 「一開始,臣非常疑惑,不解。現在,臣想通了。陛下不愧是叱吒風雲數十年的大唐皇帝,看問題很是深遠。」張瑄淡然笑著,「陛下一定是擔心將來臣坐大了,會架空了太子的權力……甚至,擔心臣會有造反的野心,奪了李氏皇族的江山社稷」 「改朝換代,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現如今的李唐天下,也不過是奪自前隋之手。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朝代更迭,是無法更改的歷史規律,這個不是你或者我,能夠左右和主導的。」 「倘若李唐氣數已盡,被取代,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反過來說,如果李唐天下仍然穩固,陛下這種擔心就純屬多餘。」 「所以,對於將來的事情,我不能給陛下一個承諾,真的不能。因為縱然是我,也無法預料將來的所有事情。」 「但是現在的情況,我可以給陛下說道說道。」張瑄輕輕擺了擺手,又道,「陛下授意高力士串謀李琳這些皇族,向太子和我下手……過程很複雜,但結果很簡單。李琳和高力士這些人都在我的手上,只要我一句話,這些人就會再也見不到陛下了。」 張瑄嘴角一曬,冷笑了起來,「陛下不必憤怒。請恕臣無禮了,臣總不能坐以待斃,讓人當成案板上的肉來隨意切割吧?」 「玉真殿下誣陷臣勾結太子挾持陛下奪權篡位……但實際上,臣何嘗做過這種事情?陛下中風事發突然,臣之所以與楊國忠商議著,對這個消息秘而不宣,是為了安定天下局面。」 「想必陛下比臣更清楚,一旦讓安祿山知道陛下病入膏肓,他會立即起兵謀反。現在的局面是,安祿山反了,天下必然大亂。為了大唐江山穩固,臣選擇了保守秘密,這又何嘗有一絲私心?」 「至於說這大唐儲君,還有何人比太子更加合適?陛下那些皇子,爭氣的實在是不多了。如今太子已經有了一些根基,漸漸穩定住了朝中的局勢。可就在這個時候,陛下卻偏偏來添亂了……」 「現在是歲除之夜啊……本來是溫情脈脈辭舊迎新的守歲之夜,卻被充滿著刀光劍影的血腥氣。」 「可臣也沒有辦法。臣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上,為了自救和自保,臣也顧不得許多了。這場血雨腥風,由陛下而起,終歸還是由陛下結束,也不知道有多少陛下的親人要為此做出無謂的犧牲啊……真是令人可悲可歎吶」 張瑄輕聲歎息著,臉上卻全是玩味的笑容。 而片刻之後,張瑄又是冷冷一笑,「是是非非就在陛下的一念之間了。陛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此刻沒有外人,你我君臣不妨坦誠相待——若是臣有不軌之心,陛下如今還能安生生地躺在這裡嗎?」 「這是臣的肺腑之言,絕無半點虛假。」張瑄起身來在屋裡轉了一圈,又轉身來望著臉色灰敗扭曲抽搐著的老皇帝,淡然笑了笑,「這些人誣陷臣謀權篡位,還請陛下為臣做主啊」 李隆基幹枯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心裡起了驚天的波瀾。 張瑄的話可以說非常坦誠了,但同樣也表露出明顯的威脅之意。 張瑄的意思很直白了——這事兒可大可小,如果張瑄願意暗中操縱推波助瀾,想將事情鬧大,甚至會將很多皇子皇女和宗室皇族乃至朝臣都席捲進來,會在最短的時間裡給大唐王朝造成一場足以影響社稷基礎的權力震盪和血雨腥風。 張瑄此時絕對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機會。 李隆基或許不在乎皇族中人的死活,但不能不考慮李唐江山的穩固。這就是他最大的軟肋。 因此,張瑄的話就以這樣一種直白的方式擊中了李隆基的軟肋,由不得他不就範。 張瑄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皇帝的反應。 李琳和高力士串聯玉真公主及一干皇族掀起的這場風波,已經徹底激怒了張瑄。這也給張瑄提了一個醒,在有些時候,還是需要鐵血殺戮手段震懾的。 但張瑄心裡更加清楚,殺人未必一定要親自動刀,讓皇帝出面為這事兒做一個乾脆的了斷,無論是對於李亨還是對於他來說,都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東宮,正殿。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眾人的心情低沉壓抑到了極致。本是歲除之夜,豈料橫生波瀾——也不知道這一切,究竟真的是皇帝操縱出來的,還是李琳串通高力士鋌而走險? 很多朝臣心裡都在思量著,斟酌著,猜測著這件事將會如何收場。但不管如何收場,嗣寧王李琳是死定了。 這個人真是很不自量力,以為有高力士支持就能奪了李亨的皇位?李亨身後的張瑄和楊國忠豈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左相陳希烈默然坐在楊國忠的下首,掃了已經淪為階下囚的李琳和高力士一眼,暗暗搖頭。 雖然面前的案桌上擺著豐盛的酒菜,但沒有一個人有食慾。 楊國忠向不遠處自動聚攏在一處的楊氏族人投過暗示的一瞥,原本有些蠢蠢欲動的楊家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虢國夫人三姐妹的坐席當然是緊挨在一起,只是此刻楊三姐的人雖然留在殿中,但心神其實早已追隨張瑄而去。如果不是張瑄臨走時投來的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她早就坐不住了。 天唐 第157章與老皇帝的交易 第157章與老皇帝的交易 第157章與老皇帝的交易 「你……逼……朕……」李隆基奮盡全力才擠出這三個含糊不清的字眼來,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錦被,喉嚨裡發出嘶嘶的猶如野獸悶吼的聲響。 「談不上逼迫陛下,只是求陛下還臣的清白而已。」張瑄又是一笑,「如果陛下不肯,那麼,臣只能去想其他的辦法。」 「一場叛亂,被太子殿下平息……只不過,陛下的皇子、皇女、皇侄,陛下的妹妹,陛下的近臣——到時候被牽連進來的人就多了,臣敢保證,為了保住自己的儲君之位,太子殿下和楊相是不會心慈手軟的。」 「只要陛下肯還臣的清白,確保太子的儲君之位,臣可以對天發誓,保證兩點:第一,只要陛下在世一日,陛下始終都是大唐至高無上的皇帝,任何人不能取代;第二,此番只誅首惡,概不牽連從眾。」 「甚至,臣可以向太子殿下求情,保住玉真殿下。」 「所以,這不是脅迫陛下,而是臣與陛下的一場交易而已。」張瑄淡然笑著拜了下去,「臣請陛下三思」 「請陛下三思」張瑄的聲音拔高,朗聲呼道。 老皇帝身子猛然哆嗦抖顫了一下,腦袋無力地垂了下去,雙眸緩緩閉上,眼角滑落一顆渾濁的淚花兒。 …… …… 繁星點點的夜幕下,宮城內燈火閃爍,四處洋溢著一片喜慶氣氛。但誰又知道,在這雍容華貴的喜慶背後,隱藏著無盡的殺機呢? 這個歲除之夜,對於很多人來說,注定是一個驚心動魄的不眠之夜。 從興慶宮到東宮的幽徑的宮道上,張瑄帶人護衛著李隆基的鑾駕快速前行,而侍候在李隆基身邊的親近太監,卻從高力士換成了李靜忠。 東宮正殿,包括太子李亨在內,眾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只是在這個時候,誰也不敢說什麼,無論是朝臣還是皇親貴戚,其實都怕被惹禍上身。 李琳已經絕望地站在那裡,因為雙手被縛站立的時間太久,雙腳麻木,幾乎要癱倒在地。 因為張瑄沒有下令如何處置他們,所以羽林衛士卒除了不讓高力士和李琳隨意走動之外,倒是沒把兩人怎麼著。 永穆公主等人越等越是心焦,越是惶恐。 她雖然對權勢沒有太大的興趣,但卻同樣怕死。她從太子李亨眼眸中看到了憤怒和厭惡,以及並不掩飾的殺機。表面上不以為然,心裡其實漸漸畏懼起來。 永穆突然離席匆匆走到玉真公主面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哽咽道,「玉真皇姑救命啊……」 玉真公主歎息著輕輕道,「永穆,其實本宮很是詫異,你為什麼要攙和進來,你本來不該參與這些事情的。」 永穆咬了咬牙,面目變得猙獰扭曲起來,「永穆好恨啊,是,是他們害死了琬弟——要是李亨和張瑄趕盡殺絕,琬弟又何至於在永穆門前自戕?」 旁邊的盛王李琦心頭一動,瞥了一眼因為情緒過度激動而變得瘋狂起來的永穆公主,心道看來永穆和李琬姐弟有私的傳言是真的了…… 玉真公主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她的嘴角輕輕一抽,又是幽幽一聲長歎,「永穆,本宮現在自身難保,救不了你們了。」 正在這時,突然聽到殿口傳來一聲尖細而有力的呼喊——「陛下駕到」 高力士本來站在那裡,雙目緊閉,聽了這聲呼喊,猛然睜開凌厲的雙眸,從嘴裡迸出憤怒壓抑的一個名字來——「李靜忠」 到了此刻,高力士驀然發覺,問題出在哪裡了。一定是李靜忠這個尖細密告了張瑄,從而導致他們的逼宮之舉功敗垂成。 高力士沒有想到這個一向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屬,竟然會出賣了自己最不可能背叛的人背叛了,這只能說明高力士並不真正瞭解李靜忠。 李靜忠未必見利忘義,但卻擁有野心。他一直不甘心居於高力士之下,被高力士牢牢壓制。如今有了翻身的機會,他又焉能放過? 當然這只是一個方面的因素。另一個方面的因素是,張瑄提前在李靜忠身上做了很多有形或者無形的「功夫」,到了關鍵時刻,這種「日常多燒香」就顯示出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張瑄也曾經在高力士身上下過「苦功」,可惜事實證明,高力士的確是老皇帝的一條忠狗,再大的代價都不足以讓他背叛李隆基。 這不是張瑄的錯,也不是高力士的錯。 「李靜忠這個該殺千刀的狗奴才」高力士想通了這一層,心胸憤怒起來,嘴角緊緊咬著,都咬出血跡來。 …… …… 李隆基躺在開放式的車輦上,身上覆蓋著華麗的錦被,被人抬了進來。 車輦旁,張瑄亦步亦趨。而另一側,則是面無表情的李靜忠。儘管高力士那幾欲要吃人的憤怒眼眸投射過來,但李靜忠卻還是無動於衷。 眾人的眼眸瞬間都聚焦在李隆基的身上,見李隆基神色雖然憔悴灰敗,但雙眸卻睜開著,顯然頭腦非常清醒。 李亨心裡一跳,率先拜了下去,「兒臣拜見父皇。」 眾人和一干皇族也趕緊原地拜了下去,「臣等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玉真公主是最後一個跪倒在地的,她一直站在那裡凝視著老皇帝的神色,見老皇帝臉色平靜,眸光正常,心頭便也狐疑著曲下了雙膝。 老皇帝遲緩而費勁地擺了擺手,這幾聲震天響的「吾皇萬歲」倒是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顯得精神煥發了起來。 李靜忠尖細的嗓音適時響起,「陛下有旨,諸位大人請起」 李亨趕緊指使下人將殿堂正中的位置騰了出來,正好以容納李隆基的軟榻。 待李隆基的軟榻安放完畢,而老皇帝那複雜的眸子又徐徐落在高力士和李琳身上的時候,張瑄微微上前一步,剛要開口,卻見那高力士瘋狂了一般衝出羽林衛的包圍,噗通一聲跪倒在老皇帝軟榻前,痛哭流涕道,「大家,老奴無能,有愧陛下托付,老奴該死啊」 「壞了陛下的大事,老奴百死難贖其罪請陛下懲處」 高力士砰砰砰叩首下去,額頭上滿是血跡。 張瑄靜靜地凝望著高力士,心頭微微有些感慨。高力士雖然愚忠,但這份忠誠卻著實打動了張瑄,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張瑄真的想給高力士留一條生路。 可惜,高力士作為罪魁禍首,卻不能不死。 李隆基眸子裡閃動著一絲異樣的柔情,卻緩緩閉上了眼眸。 張瑄上前一步躬身施禮道,「請問陛下可有廢太子傳位嗣寧王之密旨?」 李隆基嘴角抽動了一下,猛然睜眼望著張瑄,卻是重若千鈞地緩緩搖了搖頭。 老皇帝這已搖頭,太子李亨和楊國忠一起鬆了一口氣。而無論是跪在地上的高力士,還是李琳、永穆公主及玉真公主李持盈等人,都心神巨震絕望之極。 玉真公主不可思議地起身凝望著李隆基,快步上前去顫聲道,「皇兄……」 李隆基冷漠無情的眸子望著玉真,緩緩而吃力地抬頭來揮了揮。李靜忠淡然一笑輕輕道,「玉真殿下,陛下讓殿下暫且退下」 …… …… 「諸位,陛下身患中風之症,雖然頭腦清醒,但仍然存有言語障礙。此刻,陛下原本需要靜養生息,不宜打擾,但事關重大,本官不得不親赴興慶宮,冒死求見陛下,請陛下出面做主。」 張瑄向目光搖曳的眾人掃了一眼,然後轉身來向老皇帝拜了下去,沉聲道,「陛下,內監高力士串謀嗣寧王李琳、永穆公主等數人,把持宮門,威逼監國太子,圖謀不軌——如此種種,請陛下裁處」 李隆基的嘴角抽動著,發出一陣含糊其辭的輕微聲響。 李靜忠俯身下去,附耳過去,良久起身朗聲道,「陛下有旨,李琳、高力士、永穆公主謀反,其罪當誅賜其自裁。玉真公主李持盈失察從賊,難辭其咎,著奪去公主封號和三千戶食邑,歸玉真觀閉門思過」 「從者,著太子李亨權宜處置。」 殿中一片死寂。高力士和李琳面色慘白,永穆公主也驚懼交加,癱倒在了地上。高力士還好些,目光呆癡地望著緩緩點頭的老皇帝,絕望地失了神;但李琳聞言,卻歇斯底里地叫冤起來,「陛下,陛下,臣侄冤枉啊」 「陛下救命啊」 李隆基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這個時候,楊國忠突然起身來暴喝道,「張大將軍,陛下有旨,還不速速拿下叛逆」 張瑄玩味的眼神在氣勢洶洶的楊國忠身上掃過,淡然擺了擺手道,「來人,將一干逆賊推出去——」 如狼似虎的羽林衛一哄而上,將高力士、李琳和永穆等人帶了出去。 而玉真則怔怔地坐在那裡,臉色慢慢變得蒼白起來。 她雖然保住了性命,但被奪去了封號和食邑,她的權勢隨之就蕩然無存了。恐怕從今往後,玉真公主李持盈就要徹底退出大唐視野了。 玉真公主突然覺得非常冤枉。對於她來說,這幾乎等於是一場無妄之災。如果不是皇帝的意思,她豈能攙和到這樣的事情裡來?可臨了,皇帝卻翻臉不認人了。 玉真心裡隱隱猜出來,皇帝的表現定然與張瑄有關。而她、高力士和李琳等人,不過是被皇帝拋棄的犧牲品罷了。 天唐 第158章狗仗人勢的魚朝恩 第158章狗仗人勢的魚朝恩 第158章狗仗人勢的魚朝恩 高力士、李琳、永穆三人就在這個歲除之夜,在天寶十二載的這個春節凌晨鐘聲敲響之前,被一杯毒酒鴆殺。而這場風波的相應從者,雖然老皇帝交由太子權宜處置,但李亨卻在張瑄和楊國忠的暗示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基本上不予追究。 除了玉真公主李持盈被皇帝奪去公主封號和三千食邑。 按照李亨的意思,站出來鬧得挺凶的讓皇帝李憲一脈的幾個宗室,都要奪去郡王封號,貶為庶民,流配三千里。但張瑄思之再三,覺得此時的大唐朝廷不宜再生動盪,真要亂了起來,最終受衝擊的還是太子一系。 歲除之宴不歡而散。 老皇帝走後,皇族權貴和滿朝文武大臣也相繼告辭出宮。 走到最後的是玉真公主李持盈。 張瑄緩步出殿,走到殿口,發現李持盈還沒有離開。 張瑄淡然一笑,不願意再說什麼,逕自要離開,卻聽李持盈輕輕呼道,「子瞻,本宮今日行事乃是迫不得已,待本宮向穎兒說一聲——就說本宮心裡非常難過。」 張瑄腳步一停,慢慢轉身來望著李持盈笑了笑,「穎兒並不怪玉真殿下。玉真殿下乃是皇室長輩,自有諸多難言之隱,張瑄可以理解。」 李持盈嘴角抽動了一下,臉色漲紅起來。 「子瞻,本宮問一句……皇兄安然無恙否?」 張瑄眉梢一挑,淡然道,「陛下中風之症,難以痊癒,如今癱瘓在床,這是事實。非人力可為。但只要陛下在世一天,陛下就始終是大唐皇帝、天可汗,無人可以替代。而陛下若辭世駕崩,張瑄定當輔佐太子登臨皇位御極天下」 「張瑄做事做人,向來只求心安理得問心無愧。張瑄絕不會成為第二個李林甫或者安祿山,這一點,請殿下放心就是。」 李持盈輕聲一歎,「本宮沒有想到,短短時間裡,汝已經成為連本宮都不可撼動的權臣。若是太子登基,汝之地位遠遠要超越李林甫和楊國忠啊……本宮如今惟願汝能盡心盡力輔佐天子,造福天下黎民蒼生」 張瑄笑了笑,卻沒再接話。 心裡卻是暗暗鄙夷,心道你爭權奪利的時候怎麼就想不起黎民蒼生?你們這等皇室貴族,想得都是自個兒的權勢地位,老百姓的福祉什麼的,又有幾個人放在心上? 玉真歎息著落寞而去。 望著玉真的車駕消失在黑漆漆的夜幕中,張瑄長出了一口氣。 顯赫一時的高力士已死,玉真公主李持盈也成為永久的過去。這意味著這個時代已經翻過了舊的一頁,翻開了嶄新的篇章。 既定的歷史軌跡在一點點地偏移著,改變著。但大的歷史走向是不會有任何改變的,張瑄對此心知肚明。 安祿山謀反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張瑄目前所能做的就是盡量向後推動延緩安祿山的起兵,為自己也為大唐爭取應對的時間。 張瑄仰首望天,暗暗歎了口氣。他正要離開,卻聽身後傳來一個太監的呼喚聲:「大將軍,殿下有請。」 張瑄回頭來望去,只見李亨身邊的當紅太監魚朝恩笑吟吟地站在那裡望著自己,不由淡淡笑了笑,「魚公。殿下還不曾歇息嗎?」 魚朝恩現在隨著李亨的得勢而春風得意起來,早已不復當年那落魄的景象。張瑄知道這個太監也不是一個好鳥,要忠誠沒忠誠,要能力沒能力,貪贓枉法弄權奸佞,比高力士差得遠了。 張瑄對魚朝恩沒有什麼好印象,只是因為他在李亨身邊,而不得不給他幾分面子。 魚朝恩嘿嘿一笑,「殿下還不曾歇息。殿下讓咱家出來看看,如果大將軍還沒走,就傳大將軍去書房敘話。走吧,大將軍,隨咱家去見殿下吧。」 魚朝恩其實自己都沒注意,他對張瑄的態度已經發生了某種無形的變化。恭謹之心去了很多,而驕矜之心生了不少,說話就顯得隨意了些。 張瑄皺了皺眉,他倒不是對魚朝恩的態度心裡不爽利,而是突然覺得這個歷史上出了名的壞種留在太子身邊,怕不是什麼好事。 張瑄心念電閃,也沒有說什麼,默然擺了擺手道,「前面帶路」 張瑄的聲音有些冷漠。 魚朝恩聽了心裡多少有些不爽,他如今正得勢,每日裡被奉承和巴結環圍著,總領東宮內監,漸漸有成為第二個高力士的趨勢。而此番,太子也有意讓魚朝恩取代高力士的位置,出任三宮檢責使、左監門衛將軍。 張瑄權勢雖大,但終歸是一個外臣。一旦太子登臨皇位,咱家就是第二個高力士,還能比你張瑄差了多少?咱們都是太子的人,地位相當,你在咱家面前擺什麼大將軍的官威? 這是此刻魚朝恩的真實心態。 卻不知,在張瑄眼裡,他從始至終都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暫且沒有時間理會、一旦有了時間,隨手就能捏死的小人物。 魚朝恩在前面走著,到了東宮的書房之外,就轉身來隨意擺了擺手道,「大將軍且先等候,待咱家進內稟報。」 張瑄淡然點頭。 魚朝恩進了書房的外廳,卻沒有立即進內通報,而是好整以暇地在兩個小太監的侍候下坐在那裡,端上一杯茶閉目養神起來。 張瑄在門外等候良久,見遲遲沒有回應,不由就有些不耐。 見書房內人影綽綽燈火通明,他稍稍猶豫,就主動推門而入。 他進門一眼就看到了趺坐在那裡搖頭晃腦悠然自得品茶的魚朝恩,原本淡然的神色立即就陰沉了下來。 兩個小太監驟然看到張瑄,吃了一驚,趕緊拜了下去,「奴才見過大將軍」 魚朝恩嚇了一跳,立即慌不迭地放下手裡的茶盞,起身來尷尬地笑著。 張瑄面沉似水點了點頭,也沒理會魚朝恩,逕自向兩個小太監擺了擺手道,「殿下可在?去稟報殿下,就說張瑄奉召等候」 兩個小太監畏懼地掃了魚朝恩一眼。 見兩個小太監竟然沒有動彈,張瑄勃然大怒,沉聲道,「本官的話,你們沒有聽到嗎?」 魚朝恩嘿嘿笑著,湊過來解釋道,「大將軍稍安勿躁,殿下正在小憩,請稍待片刻」 張瑄冷冷一笑,「殿下召本官到此,豈能拖延不見?魚朝恩,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本官面前耍機鋒」 魚朝恩臉色漲紅,也沉聲道,「大將軍這話咱家可不願意聽。咱家侍候殿下,是殿下的奴才,自然要為殿下著想。殿下最近身體欠安,略事休息,咱家豈敢打擾?」 「我的話你不願意聽嗎?」張瑄緩步上前,逼視著魚朝恩,聲音異樣的冰冷,「真是給臉不要臉了。你一個小小的東宮內監,竟敢阻塞門庭,阻攔本官見殿下商議朝廷大事……如此肆意妄為,膽大包天,該當何罪」 「汝該當何罪?」 張瑄這話可就有些重了。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裹夾著大將軍的氣勢和威風,魚朝恩心裡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卻又立即紅著臉挺直了腰板,梗起了脖子。 魚朝恩正要反駁幾句,張瑄向前邁進一步,揚手指著魚朝恩,「狗仗人勢的東西,你再給本官狡辯一聲試試?」 魚朝恩驚懼起來,他突然想起面前這個年輕人可不是一般的朝臣,而是手握重權翻雲覆雨且剛剛平息了一場宮廷叛亂的張大將軍,又想起張瑄那冷酷果決的手段,他張了張嘴,又將衝出口去的話都嚥了回去,羞憤得臉色有些扭曲起來。 「滾開」張瑄怒聲道,手指著那兩個早已嚇得跪在地上的小太監斥道,「還不去通稟太子殿下?」 李持盈出了宮,直奔玉真觀。進了觀,立即吩咐人緊閉觀門,從今天開始,她就不能再如以往一樣開門迎客,時不時大宴長安文人權貴,飲酒作樂了。 玉真公主屏退侍女,沿著玉真觀幽長而雕刻精美的木質長廊,直奔自己的臥房。這是一間非常奢華寬大的臥房,佈置之精美,絲毫不亞於貴妃楊玉環的寢宮。 推開臥房的門,走進去,李持盈掩過門去背靠門上,原本平靜的臉色突然變得淒苦起來,她眼圈一紅,竟然哽咽著落下淚來。 一個身材魁梧面目清朗四旬有餘的男子從臥房深處大步走過來,訝然呼道,「盈兒,何以悲苦至斯?」 李持盈見了這男子,又是一陣悲從中來,奔行上前,投入這男子的懷抱,緊緊得擁著他,在他懷裡哭了一個昏天黑地。倒不像一向叱吒風雲的玉真公主,而更像是一個受了委屈好不容易找到人撒嬌的小婦人。 男子雖有些震驚,但還是緊緊地擁抱著李持盈,輕輕地拍打著她豐腴的雙肩。 良久。 李持盈如少女一般癡癡地抬起頭來,呢喃道,「青郎,帶奴家離開長安去終南隱居行嗎?」 男子遲疑了一下,輕輕而柔聲道,「盈兒,你今晚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跟某家說說……」 ———————— 求月票啊,哭啊,咱們訂閱越來越高,月票怎麼就起不來吶,杯具啊…… 天唐 第159章高力士的接班人 第159章高力士的接班人 淚求月票,不給俺就大哭…… ———————————————— 第159章高力士的接替人 李持盈幽幽一歎,「青郎,奴家的公主封號和食邑都被奪了,從今開始,錦衣玉食的生活蕩然不存了……這長安的蠅營狗苟著實令人傷感,奴家想要離開這個傷心地。奴家再終南還有一座宅院田產,足以讓我們兩人安安靜靜地終老了。」 「青郎,奴家是真正想開了,放開了,榮華富貴若過眼雲煙,沒有什麼好貪戀的。奴家與青郎離開長安,隱居山野,做一對神仙眷侶……」 男子也是輕聲一歎,「盈兒,這句話某家等了十餘年。可是,盈兒你真的放開這一切了嗎?」 「陛下為什麼要奪去你的公主封號和食邑……」男子歎息著又問道。 李持盈沒有回答。沉默良久,才絮絮叨叨將事情的經過大體說了一遍。 男子眉梢一挑,沉聲道,「這麼說來,奪去你的公主封號和食邑,絕非是陛下的本意。一定是那張瑄用了手段,威逼陛下所致。」 「盈兒,以某對陛下的瞭解,這傳位詔書和密旨絕非作假,只是你們行事不慎走漏了風聲,讓太子和張瑄等人有了準備……從陛下的身體狀況來看,陛下已經落入了太子的掌控中,這太子登基為帝已成定局。」 李持盈長出了一口氣,「青郎,這些奴家心裡很清楚。皇兄傳位給嗣寧王李琳,絕非是高力士的假傳聖旨,因為當時奴家也在場。只是皇兄纏綿病榻口不能言,被太子和張瑄挾持,只能忍痛鴆殺高力士、李琳和永穆。」 「就連奴家,都差點陷進去。看來,張瑄對奴家還是留了情面的,只奪了奴家的封號和食邑,饒了奴家的性命。」李持盈自嘲地笑了笑,「不成想,奴家眼裡的一個小後生,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成為左右朝廷局勢的權臣,連楊國忠都有所不如,實在是令人嗟歎。」 「這小廝著實忘恩負義。要是沒有你的看顧照拂,他能有今日?就憑他那幾首三腳貓的詩歌,可笑之極。」男子不屑一顧地撇了撇嘴,「要是有機會,某家定然讓這小廝出個大醜」 李持盈搖了搖頭,「這倒也怪不了他。成王敗寇,在所難免。雖然奴家在嗣寧王和高力士面前討了人情,但其實奴家也知道,一旦李琳事成,第一個要誅殺的恐怕就是張瑄和楊國忠。這兩人不死,他的皇位終歸是不穩的。」 「可,這真的不是奴家的本意。奴家要是對他有惡意,又何必等到今天?……」李持盈又是一陣悲從中來,抽泣道,「穎兒一定是恨死奴家了,當面與奴家斷絕了母女關係……哎」 男子眼神複雜地望著面前的李持盈,心中感慨萬千。作為李持盈的地下情人,其實他比誰都瞭解,眼前這個大唐公主那極其矛盾和複雜的個性。正如十數年前,兩人有情有意,但她卻始終放不下公主的權勢地位,而一旦分開了,她又痛不欲生恨不能自殺殉情。 分而合、合而分——如此藕斷絲連糾纏十多年,將一對盛年有情男女蹉跎到了鬢生華髮。 就如現在的李持盈說真正放開了、看透了,但男子其實卻還是猶疑的——她真的放下了嗎? 李持盈抹了一把珠淚,抬頭望著男子,似是知道男子在想些什麼,幽幽一歎,「青郎,是奴家錯了,奴家這些年名為出家出世,其實一日也沒有離開紅塵富貴。」 「青郎,奴家已經人老珠黃,不復當年容顏……如果郎君不嫌棄,過了上元節奴家便進宮求旨,與青郎結為夫妻,離開長安去終南隱居,可好?」 男子狂喜,一把將玉真擁抱進懷中,顫聲道,「盈兒,你說的可是真的?」 「青郎,奴家可曾在你面前說過假話? 東宮。李亨的書房。 在張瑄凜然目光的逼視下,魚朝恩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惹到了一個惹不起的主兒。 此刻,他懊悔之極。但後悔卻已經晚了。 這個時候,李亨臉色很難看地走了出來。 其實,張瑄進門的時候,李亨就聽見了動靜。 而隨後,從張瑄與魚朝恩的一番對話中,他便也猜出了某種端倪。肯定是魚朝恩怠慢了張瑄,想要在張瑄面前擺擺譜,不料被張瑄一腳就給踢了回去。 李亨暗暗咒罵著,將魚朝恩的祖宗八代都數落了一個遍。 他本來不想出來,但見張瑄發作起來,又不能不出來圓場。 張瑄拱了拱手,「殿下」 李亨笑了笑,「子瞻。」 與此同時,李亨臉色一變又扭頭過去怒視著魚朝恩,斥責道,「魚朝恩,汝一個內監,竟敢對大將軍無禮——來人吶,將這個狗奴才拖出去杖責一百」 魚朝恩大驚失色,這杖責一百可是要杖死了呀。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心驚膽戰地哭喊道,「殿下饒命啊,殿下饒命啊,奴才知罪了呀」 李亨監國之後,確實對魚朝恩寵信有加,因為李亨身邊其實也無人可用。高力士處死,宮裡的「總管大太監」位子就騰了出來,李亨就有心想要扶植魚朝恩上位,剛才就給魚朝恩露了一個底,此番找張瑄過來就是商議此事的。 卻不料,魚朝恩竟然恃寵而驕,野心膨脹之下,連張瑄都不放在眼裡了。 「推出去,杖斃」李亨咬了咬牙,張瑄在他心目中是何等重要,他豈容一個太監去破壞他跟張瑄之間的關係。 「大將軍,奴才知罪了,大將軍……」魚朝恩見李亨要下狠手,痛哭流涕地膝行過來抱住張瑄的腿,連連叩首求饒。 張瑄皺了皺眉,甩開魚朝恩,後退了一步。 對於魚朝恩這種小人得志狗仗人勢的太監,張瑄並沒有真正放在心上,也不可能跟他一般見識。只是在這個時候,張瑄明知李亨這番多半是做給他看的,未必想真的弄死魚朝恩。既然如此,如果張瑄真的坐視魚朝恩被杖斃,恐怕李亨心裡還是會留下一個疙瘩。 到目前為止,張瑄覺得自己與李亨之間的君臣關係還是很真誠很融洽的,他也不想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魚朝恩而破壞這種融洽。 他笑了笑,向李亨拱拱手道,「殿下,念在他忠心侍候殿下的份上,饒他一命吧。」 張瑄嘴上雖這麼說,但心裡卻拿定了主意,抽個機會,一定將這魚朝恩調離東宮。這種小人,只要不給他機會和權力,他屁都不是。 張瑄求情,李亨順勢下了台階,奮力踢了魚朝恩一腳,怒斥道,「如若不是子瞻求情,本宮定不饒你滾下去」 魚朝恩鼠竄而去。 …… …… 李亨和張瑄進了書房坐定,倒是尷尬地無話可說了。 李亨叫張瑄來,本來是談讓魚朝恩接替高力士的職位,出任任三宮檢責使、左監門衛將軍的,但現在橫生枝節,魚朝恩這個混賬東西剛剛觸怒了張瑄,這話又如何開口? 張瑄靜靜地凝望著李亨,知道李亨想要說什麼。 內監總管事關重大,李亨肯定想安排自己的心腹。雖然魚朝恩有些不堪,但終歸還是他身邊的人,相對比較信任。 可有張瑄在,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魚朝恩做到這個位置上去。一旦讓這個貪婪勢利的太監上了位,肯定會在內宮興風作浪,說不定還會壞了張瑄下一步的謀劃。 「殿下召臣來,是不是為了內宮總領一職人選的事兒?」張瑄主動開了口,捅破了這一層窗戶紙,「如果臣沒有猜錯的話,殿下一定是要推舉魚朝恩起來吧?」 李亨尷尬地笑了笑,「倒是如此,只是這廝太不爭氣……」 「殿下」張瑄正色道,「魚朝恩斷然不可主政內宮。非是臣對此人有成見,也非打擊報復。臣觀此人不僅野心太重,還無比貪婪,這還沒怎麼著,就已經打著殿下的旗號在宮裡囂張跋扈,如若真的抬舉了他,恐怕會釀出大亂子來。」 李亨嘴角一抽,輕輕一歎道,「子瞻,本宮也知道魚朝恩這廝不成器,只是……」 李亨欲言又止。 張瑄輕輕一笑,「只是殿下身邊無人可用,只能矬子裡面拔將軍?」 「殿下,恕臣直言,殿下如今監國,將來御極天下指日可待,格局還是要開闊一些……何為殿下的親信?不在於在殿下身邊呆了多久,而在於對殿下能不能保持忠誠,能不能替殿下打理後宮解除後顧之憂。」 「他日殿下登基,這天下之人都是殿下的臣民,何人敢忤逆殿下的旨意?」 李亨猶豫了一下,遲疑道,「子瞻,你的意思是?」 「魚朝恩才德不足,威望不足,不足以震懾管理內宮。而興慶宮大太監李靜忠則不然,此人有膽有識頗有才幹……以臣之見,由李靜忠接替高力士,最為妥當」 張瑄目光清澈地望著李亨,「臣還未來得及稟報殿下,李靜忠一向心向殿下,今晚臣能從容應對叛亂,全賴了此人提前密報……否則,你我君臣怕早成了嗣寧王李琳的階下囚了。」 天唐 第160章提拔李靜忠 第160章提拔李靜忠(第一更求月票) 爆發開始,老魚努力碼字,拜求各位月票火線支持 ———————————————————————— 第160章提拔李靜忠 李亨吃了一驚,卻又神色閃爍道,「原來如此。子瞻,此人對本宮有恩,本宮定厚加封賞,只是此人能出賣高力士,他日未必就不能出賣本宮……真的值得信任嗎?」 張瑄輕輕一笑,「殿下,此人並不是出賣高力士,而是識時務。他認為高力士串聯嗣寧王李琳謀反奪權,純屬蚍蜉撼樹必然失敗,認定了殿下將來必登大寶——既然如此,又何必跟著高力士一起走向毀滅?」 「當然,他也不過是想從殿下這裡圖個出身。」張瑄揮了揮手,「這也是人之常情。對於這樣的人,陛下只要恩威並重,他就會老老實實為殿下辦事,不敢有絲毫怠慢。」 李亨沉吟了一下,突然抬頭笑了,「子瞻所言有理,本宮准了。既然如此,本宮這就傳那李靜忠過來,敲打一二,看看他可堪大任。」 李亨如此心急,張瑄倒是有些意外。 這個時候,已經接近凌晨了。 不過,內監總管關係著宮禁安全,對於皇族來說,非常重要,也難怪李亨要連夜薦拔到位。 吩咐小太監去興慶宮傳喚李靜忠,李亨轉頭來望著張瑄又歎息道,「子瞻,這宮禁宿衛以本宮來看,也該全部撤換了。要不然,本宮睡在這宮裡,也睡不安穩,生怕一覺醒來,就會有人拿著刀槍逼迫本宮讓位啊。」 前有榮王李琬,後有高力士和嗣寧王李琳,這連番的「逼宮」事件,已經讓李亨杯弓蛇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張瑄拱手應是,「臣尊命。臣這就命人將宮禁宿衛連夜撤換,這倒下來的宮禁宿衛軍卒,就流配驪山別宮,交付金吾衛吧。」 李亨長出了一口氣點點頭,「然。子瞻啊,有你坐鎮長安,本宮這心裡可是踏實多了。」 張瑄微笑不語,心裡卻道,恐怕等你登上了皇位,我要繼續留在長安,就會成為讓你睡不著的心頭芒刺了。 在這王權時代,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善始善終的君臣關係。從來都沒有。 做一個權臣似乎並不難,但難就難在,權臣很少有得到善終的。李林甫就是一個近在眼前的例子。而按照原本歷史的軌跡,楊國忠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 所以,雖然漸漸融入了這個時代,但張瑄卻並不想讓自己的命運交給皇帝去主宰,因為這太不可靠。 自己的命運,理應由自己主宰。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並不在於要操控誰、架空誰,也不在於要謀奪多大的榮華富貴和權勢地位,而是一點點、一步步穩固推進,力爭在未來的日子裡,能掌控起自己的命運。 君臣兩個在書房裡談笑自若,李亨又讓太監上了些酒菜,兩人開始對酌。 沒有多久,李靜忠就匆匆趕到了東宮。 此次太子召喚,李靜忠心頭非常振奮,隱隱猜出是自己的機會來了。 書房門口,魚朝恩靜靜地站在迴廊那頭,神色忿忿地凝視著大步走來的李靜忠,兩隻手緊緊地扣住迴廊,嘴角抽動著。 這個時候,太子和張瑄傳李靜忠過來幹什麼,別人不清楚,他心裡可是猜出了一個八九成。 一定是張瑄,一定是他,他壞了咱家的大事想起方才張瑄對自己的羞辱,魚朝恩的面目猙獰扭曲起來,想要仰天怒吼一聲,卻終歸還是不敢。 那頭,李靜忠進了李亨的書房,拜倒在李亨面前恭謹呼道,「奴才李靜忠,拜見監國太子殿下」 李亨輕輕一笑,擺了擺手,「平身。李靜忠,汝助大將軍平叛,立下大功,本宮定有重賞。」 「多謝殿下,奴才不敢居功。」李靜忠起身來向侍立在一側,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張瑄一眼,更沒有向張瑄見禮。 張瑄嘴角浮起了一絲笑容:這個李靜忠真是有點意思,很有幾分心機。難怪日後能掌握大唐權柄,叱吒風雲於一時。 李靜忠在歷史上的評價也不高,同樣屬於禍亂宮廷的奸佞內監之一。只是在張瑄看來,這李靜忠只要用的好,還是有其存在的價值的。至於將來,不給他掌控大權的機會就是了。 野心來自於權力。只要權力交付有度,相應的野心自然不會滋生。 這人穩重目光長遠,且相對來說清廉勤奮,遠非魚朝恩能比。如果要用,張瑄一定會用李靜忠而放棄魚朝恩。 「汝老成持重,頗有才幹,本宮思之再三,決定將這內宮之事托付於汝。汝可願意為本宮分憂?」李亨淡然一笑,深深地凝望著李靜忠。 李靜忠心裡狂喜,但面上卻做出了一副感激涕零誠惶誠恐的樣子,不慌不忙地跪倒在地,沒有矯情推拒,而是直接叩首謝恩,「殿下提攜,奴才敢不從命奴才一定恪盡職守,為殿下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李亨哈哈一笑,回頭瞥了張瑄一眼,心道這廝倒是有趣,一般人會客套性地推拒兩聲,說兩句「才德不足以勝任」什麼的,可他卻直接就當仁不讓應承了下來。 「本宮就敕封你為三宮檢責使、左監門衛將軍。同時賜你輔國之名,希望汝今後打理內宮盡職盡忠,不要辜負了本宮的期許。若是有半點懈怠瀆職,本宮必不饒你」李亨沉聲道。 「殿下隆恩,奴才萬死難報。」李靜忠逕自跪在地上連連叩首,甚是用力,磕得砰砰直響,而再次抬頭來的時候,額頭上早已是淤青一片血痕斑斑。 雖然明知李靜忠有「表演」的成分在內,但他這樣的舉動還是讓李亨看了心裡很舒服。 他笑了下,擺了擺手,「好了,汝且退下。記住本宮的話,興慶宮那邊,陛下的安危就交給你了。除了御醫之外,沒有本宮的口諭或者詔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探視陛下。」 「奴才遵命。」 …… …… 雖然李亨再三挽留,但張瑄還是謝絕留宿宮中,而是連夜離開東宮,準備回府。 已經是三更時分了,遠端的天際都有了一絲光亮。 清冷的微風中,淡淡的月光下,張瑄帶著數十名彪悍勇猛的羽林衛護衛沿著幽靜的宮道大步而行,他的馬車停在宮門之外。 一個黑影突然出現在宮道一側。 張瑄身後的一個羽林衛護衛警惕地竄了上前,沉聲喝道,「誰?大將軍在此,還不速速退避」 那黑影當即跪倒在了宮道上,輕輕道,「大將軍,李靜忠在此等候多時了——」 張瑄呵呵一笑,上前去扶起了李靜忠,「李公公如今也是重任在肩,你我同為殿下之臣,日後不必如此多禮。」 李靜忠堅持著拜了一拜,這才起身低低道,「大將軍的提攜之恩,靜忠銘記在心。大將軍如有所命,靜忠無不遵從」 「呵呵。」張瑄笑了笑,「如今諸事紛紜,李公公能做好份內的事,為殿下分憂,安定這內宮三千,便是一項大功勞。將來殿下登基,李公公封侯進爵,自是可期了。」 「好了,夜深了,本官這就出宮去了。」 張瑄拍了拍李靜忠的肩膀,又伏在他耳邊小聲道,「東宮的魚朝恩頗有野心,替本官看住這廝,不讓讓他鬧出事端來。」 「靜忠遵命。恭送大將軍」李靜忠侍立在一側,直到張瑄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再也看不到,這才緩步離去。 這正是李靜忠的聰明之處。他知道今天的權勢地位從何而來,如果不是張瑄的力薦,太子李亨肯定不會推他起來。最近這東宮的魚朝恩可是一天比一天囂張,仰仗著太子的寵信,漸漸在宮裡開始橫行。 張瑄帶人出了宮,這一路行來,天色漸漸放亮,而隱隱還能聽見城中不遠處有孩童早起放爆竹辭舊歲的聲響。 大年初一的早晨來了,天寶十二載的元正之日,原本是一個長安權貴呼朋喚友飲宴相聚的日子,但因為昨晚的一場宮廷奪權風波,大多數權貴都緊閉門戶,約束家僕,不再外出過年,這城裡的氣氛倒是顯得有些冷清。 張瑄掀開車簾,探出頭去,望了望東邊天際的魚肚白,沉吟了一會,朗聲道,「改道,去虢國夫人府」 護衛和車伕一怔,但卻還是默然遵命改道,掉頭來向虢國夫人府上行去。 這一夜,虢國夫人趺坐在臥房中,一夜沒有合眼。她一直在焦急地等待著張瑄,從宮中分別的時候,張瑄答應他過府與她相聚一次,可直到現在都沒有來。 是不是又出了事?還是這小冤家哄騙了奴家、讓奴家空等一回?楊三姐心念電閃,抓住小茶几上的茶盞攥在手裡,目光閃爍了起來。 正在這時,突然侍女站在門外輕輕稟報道,「夫人,夫人……」 楊三姐不耐煩地呼喝一聲,「何事?奴家還在歇息著。」 「回夫人,大將軍求見。」門外侍女怯怯地回道。 楊三姐騰地一聲就起身來,大喜道,「快請進來。」 …… …… 張瑄飄然而入,楊三姐穿著睡衣迎候在門口,見張瑄進門,趕緊將門關緊,然後撲入張瑄的懷抱,緊緊抱住張瑄再也不肯撒手。 天唐 第161章錦被深處暗生香 第161章錦被深處暗生香(第二更求月票) 月票啊,速度吧。這是第二更,月票不停更新不止。老魚繼續碼字,今晚就讓我們一起狂歡吧。 ———————————————————————— 第161章錦被深處暗生香 楊三姐積累了多時的熱情勃發,幾乎要活生生地將張瑄融化。 張瑄擁抱著這具成熟的胴體,猶豫了片刻,還是放開心懷,俯身下去吻住了楊三姐鮮紅的嘴唇。 人生得意須盡歡,在這個可以合法合理縱情放欲的時代,面對這樣一個對自己情深似海投懷送抱的嬌媚女子,張瑄不想拒絕,也沒有理由拒絕。 楊三姐與其他長安貴婦人不同,她心思未必單純、但卻簡單,沒有野心,沒有權欲,沒有很多彎彎繞繞,雖喜奢華生活,但終歸還是一個性情中人。 喜歡就是喜歡了。管什麼身份地位、年齡差距……楊三姐統統都放開了,全身心地投入進去。 一番熱吻,楊三姐喘氣吁吁地呢喃道,「小冤家,要了奴家吧……奴家想你想得好苦」 張瑄嘿嘿一笑,輕車熟路地探手進去,握住了那一枚早已成熟的蘋果,隨手捏了捏,觸手可彈的豐盈帶給他極大的刺激。 楊三姐渾身一顫,媚眼如絲地瞥了張瑄一眼,面目飛霞嚶嚀了一聲,「小冤家,小壞蛋……你輕點,弄疼奴家了」 料峭的寒風吹拂過全城,門外日高漸起,此起彼伏的爆竹聲昭示著長安城這個元正之日的繁華正式拉開了序幕。而虢國夫人府上楊三姐的臥房中,卻是春色無邊。 張瑄擁抱著楊三姐躺在榻上,俯身凝視著面前楊三姐那保養得極好膚色白皙異常滑膩的身子,目光熱切而具有侵略性。 楊三姐抬起兩條凝脂玉臂圈住張瑄的脖頸,紅著臉輕輕道,「小冤家,你還在等什麼?奴家都這般不要面皮了,你還要奴家怎麼做吶?」 張瑄探手下去又握住了楊三姐胸前的挺翹,而另外一隻手則在她的嬌軀上輕輕遊走,輕輕一歎道,「三姐,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楊三姐雖情濃如火,但聽了張瑄此話還是微微一怔。 卻聽張瑄柔聲又道,「三姐,你要是做了我的女人,這一生就只能做我一個人的女人,我要的絕對不是片刻之歡。」 楊三姐嫵媚的臉一紅,眸光流轉,卻是格格嬌笑道,「看不出你這小冤家還挺霸道吶,奴家既然要跟了你,哪裡還能三心二意呀——你摸摸奴家的這顆心,看看還能容得下其他男人嗎?」 楊三姐坐直了身子,放肆而大膽地抓住張瑄的手,放在了自己突突直跳的兩隻大白兔中間,「奴家的心你還不明白嗎?奴家不要什麼名分,只求你能對奴家好一點,別忘了奴家獨守空房,日日夜夜都在等著你就好了。」 …… …… 楊三姐的臥房門外,院中的桂花樹下。 裴徽一個人獨自默然站立,神色微微有些複雜。 張瑄進了他娘的臥房已經許久了,都沒有出來,房中在做什麼,恐怕傻子都能猜出來。 這些年來,對於娘親的悲苦和寂寞,裴徽心裡比誰都清楚,他其實並不排斥楊三姐有屬於自己後半生的依靠。 娘親喜歡上了張瑄,裴徽早就看出來了。而且,他心裡很清楚,娘親是動了真感情,真真正正地想要委身於這個男人。 只是兩人的年齡差距大了一些,在這個風氣開放的盛唐時代,雖然不算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但楊三姐想要正當光明地嫁進大將軍府,幾乎是不可能的。 希望他能對娘親好一點,也希望娘親能得到自己的幸福。裴徽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心事,正要轉身離去,卻見幾個侍女慌不迭地從前院跑過來。 裴徽臉色一正,生怕驚擾了房中的楊三姐和張瑄,擺了擺手壓低聲音道,「何事驚慌?不要大聲喧嘩」 侍女一怔,卻是不敢反駁,只得躬身福了一福,輕聲道,「公子爺,萬春公主殿下到訪。」 裴徽皺了皺眉,「元正之日,天色尚早,萬春殿下到我們府上來作甚?」 侍女暗暗苦笑,心道,公子爺啊公子爺,這天色還早啊,都日上三竿了。這府上都來了好幾撥給夫人拜年的賓客了,只是夫人不起床,不出面接待罷了。 裴徽正在詢問幾個侍女,卻聽不遠處傳來輕輕急促的腳步聲,一身華麗盛裝宮裙滿臉笑吟吟的萬春公主已經捏著裙角闖了進來,大老遠就招呼道,「裴徽,夫人好懶喲,都這個時候了,還不起床」 「本宮這就去叫夫人起床,本宮今日可是跟夫人說好了一起去曲江池賞玩吶。」 萬春和老皇帝其他的女兒都不大一樣。依性格而論,她既沒有一般公主的刁蠻,也沒有貴族女性的內斂,每天活蹦亂跳,二十幾歲的人還和小姑娘一樣。 以相貌而言呢,萬春長得雖不是藍眼睛黃毛兒、眼窩深陷,但猛一看倒像是個有胡人血統的混血兒。 裴徽大為尷尬,迎上前去恭謹低低道,「裴徽見過萬春殿下。萬春殿下,我娘昨晚受了一些風寒,如今服了藥正在睡著。萬春殿下且先請前院客廳待茶……」 萬春公主神情跳脫地擺了擺手道,大咧咧地道,「本宮也不是外人。既然夫人有病,本宮更要去探病了。好了好了,裴徽,本宮這就去夫人的閨房看看,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不必陪著本宮。」 說完,萬春就腳步輕盈地嘻嘻笑著向楊三姐的臥房行去。 裴徽臉色大急,生怕萬春闖進去撞破了張瑄和楊三姐兩人的情事,想阻擋萬春卻又不敢,只得心驚膽戰地高聲呼喊起來,「娘親,萬春殿下到了」 …… …… 「擁雪成峰,挼香作露,宛象雙珠,想初逗芳髻,徐隆漸起,頻拴紅襪,似有仍無。菽發難描,雞頭莫比,秋水為神白玉膚,還知否?問此中滋味,可以醍醐。」 「羅衣解處堪圖看,兩點風姿信最都,似花蕊邊傍微勻玳瑁,玉山高處,小綴珊瑚。浴罷先遮,裙松怕褪,背立銀紅喘未蘇。誰消受,記阿候眠著,曾把郎呼。」 張瑄赤條條地伏在小案幾上揮筆而就,然後笑吟吟地將手裡的紙張遞給了楊三姐。 楊三姐兒也是赤著身子披著錦被接過來一看,不禁臉色大紅,嗔怪地瞪了張瑄一眼,咬牙恨恨道,「好你個小冤家,仗著有幾分才學,就寫這種艷詞來調戲奴家……」 楊三姐兒將那紙張一撇,俯身就壓在了張瑄身上,一雙柔夷掐住了張瑄腰間的嫩肉,生生擰了一下。 張瑄吃痛正要「慘呼」一聲,突然院中就傳來裴徽那聲扯破嗓子的高喊。 楊三姐臉色驟然一變,張瑄也是大吃一驚。 兩人面面相覷,突然聽到門外有人輕輕地叩門聲,張瑄正要飛速起身穿衣,楊三姐臉一紅,心道你起來也出不去。便掀開寬大的錦被,示意張瑄鑽進去。 張瑄無奈,只得鑽了進去,貼著床榻裡面,將自己隱藏在錦被中。 而楊三姐飛速地整理好了床榻,也躺了下去,扯住了錦被,任憑躺在錦被中的張瑄貼著自己赤、裸的身子藏好,然後才慵懶地輕聲呼道,「萬春殿下呀。且先在門外等一等,待奴家更衣再見吧。」 萬春最近與楊三姐往來密切,因為萬春與楊玉環的關係好感情好,所以她與楊家的這些人尤其是楊三姐也走得近。 她往來楊三姐這裡習慣了,又都是女流,兼之她性格活躍跳脫,哪裡還有耐心在門外等著,說話間就使勁一推門,走了進來。 在這虢國夫人府上,楊三姐的臥房就是一個禁地,就算是她的兒子裴徽,不得允許也不能擅入,所以楊三姐兒也就沒有栓門。 誰能想到,萬春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公主會直闖了進來? 其實楊三姐也是因為跟張瑄情濃蜜意,忘記了昨日跟萬春的約會。 萬春格格嬌笑著就走了過去,大咧咧地坐在了床榻邊上,望著嫵媚的臉上紅暈薄生的楊三姐,訝然道,「夫人哪裡是有病喲,本宮看夫人神色頗佳,精神頭十足呢。」 楊三姐心裡緊張,她倒不是害怕跟張瑄的事兒洩露,只是她擔心這樣會影響張瑄的名聲,畢竟他不僅是當朝重臣,還是士林名士。 **女愛純屬正常,但被當朝公主撞見又是另外一碼事了。 楊三姐紅著臉尷尬地一笑,扯了扯錦被,蓋住自己半裸的**,掩飾道,「萬春殿下,奴家昨夜偶感風寒,起得晚了……殿下先去客廳用茶,奴家這就來相陪殿下。」 正說話間,突然覺得小腹處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好像是張瑄的一隻手輕輕從她的身體上滑過。 歡愛剛畢,楊三姐的身子何其敏感,這麼輕輕的觸摸,瞬間就讓她霞飛雙頰,媚眼如絲起來,差點沒呻吟出聲。 萬春輕輕呀了一聲,有些狐疑地起身過去探手摸了摸楊三姐光潔的額頭,掃了一眼她泛紅的**肌膚,不由又格格笑了起來,「夫人竟然赤身睡眠,倒是跟本宮一樣」 張瑄躲在錦被裡本來正覺得有些憋悶,突然聽到萬春的這句話,差點就笑出聲來:原來這萬春公主竟然有裸、睡的習慣……觀念倒是很超前吶 楊三姐尷尬地嘴角一抽,下意識地又扯了扯錦被掩住了自己胸前的*光。 天唐 第162章羞死人了 第162章羞死人了(第三更求月票) 第三爆了,月票有木有啊?還不給呀感謝徐飛兄弟的慷慨打賞和月票,老魚感激不盡。老魚還在拚搏,還會有更新爆出來 ———————————————————— 第162章羞死人了 楊三姐的床榻夠大,錦被也足夠大,錦被掩伏,性格本就有些大大咧咧的萬春沒有發現有什麼異狀。 只是覺得今天的楊三姐似乎別樣的嫵媚,眉眼含春,格外慵懶嬌柔。 要說這萬春的性子真是足夠跳脫,她望著媚人的楊三姐,竟然想起了宮裡一直有的傳聞,說是老皇帝有意也要將楊三姐納進宮去充作嬪妃。而事實上,萬春倒也知道,自己的皇帝父親對楊三姐的美色的確是有幾分覬覦之心的。 「夫人如此美艷動人,難怪父皇都生了心思,要把夫人迎進宮去冊封為妃子呢。」萬春格格嬌笑著,「本宮要是男子,也會被夫人迷住的。」 但萬春歡喜的神色慢慢又變得低沉蕭索起來,緊接著又歎息道,「可是父皇現在身體這樣,應該是沒有了這份心了。」 楊三姐心裡又羞又急,恨不能叫萬春幾聲小祖宗,讓她趕緊離開。 她生怕萬春的話讓錦被裡的愛郎聽了心裡不舒服。 張瑄倒是沒怎麼把萬春的話放在心上,老皇帝現在就算是有那個心也沒那個本事了,想這些根本沒有可能發生的事情,純屬浪費精神。 只是張瑄在錦被中呆得久了,覺得異常憋悶,有些喘不動氣來,身子無意中就扭動了一下。 楊三姐嚇了一跳,也顧不上失禮不失禮了,趕緊催促道,「萬春殿下,還請客廳待茶,奴家這就起身來相陪」 萬春哦了一聲,正要起身,突然眼角的餘光發現楊三姐的枕頭邊上散落著一張紙,就順手拿了過來。一邊看一邊笑道,「夫人真是好雅興喲,這寫的什麼詩賦呢?」 這種閨房之樂的私密艷詞怎麼能讓外人觀看,楊三姐大急,猛然坐起來,赤著上身就去搶奪萬春手裡的紙張。 張瑄在錦被中也是暗暗叫苦,心道壞了……壞了。 萬春笑著立即起身閃避,避過了楊三姐的搶奪。 但只掃了幾眼,她的俏臉就立即漲紅起來,手一鬆,紙張隨意飄落在地。 楊三姐無語凝噎,也羞得掩面撲倒在床榻上,輕輕抽動著肩膀。 「真是羞死人了……」萬春呆了呆,就紅著臉掩面逃了出去。 她雖然性格活潑好動,開朗跳脫,但也是才學滿腹,怎麼能看不出這是一首男人寫給女人的私密艷詞兒,說得便是那男女間的**情事。 萬春再也顧不上跟楊三姐去曲江池賞玩的事情,匆匆出了虢國夫人府,就往宮裡回返。 回宮的路上,她撫了撫一直在撲通撲通直跳的胸口,漲紅臉暗暗道,「這楊三姐兒好不知羞,肯定是跟情人卿卿我我戀床不起,還說什麼偶感風寒病體纏身……騙鬼喲」 「呸呸呸……好艷詞兒,好不知羞」 她瞬間腦海中又浮現出那雖匆匆幾眼卻印象極其深刻的幾句香艷詞兒,俏臉紅得能掐出水來。 「楊三姐一直獨守門戶,門風還緊,這番找了男人,不知又是誰吶。」萬春坐在豪華舒適的馬車裡,歪著頭猜測著,突然柳眉兒輕輕一皺,自言自語道,「看這筆跡纖瘦有力,勾畫獨特,大是與眾不同,似乎是在哪裡看到過,似曾相識啊」 萬春皺著眉頭思量著。 車馬疾馳進了宮。 …… …… 張瑄悄然回到了大將軍府。 換了一身衣服,便帶著幾個護衛和家奴先去張府去給母親柳氏拜年,然後又去兩位叔父府上拜望,最後逕自去了崔家,去給岳父岳母請安。 聽說張瑄要來,崔家早早地就打開了中門,崔煥和崔進兄弟兩個親自帶著一干奴僕迎候在門口。 張瑄輕車簡從而來,見崔家如此興師動眾,不由一陣汗顏。 他跳下馬車來上前去拱手笑道,「煩勞兩位兄長久候,小弟愧不敢當。」 崔進哈哈一笑,拱手還禮道,「哪裡話來。大將軍如今是朝廷重臣,家父說了,先公後私,我等先迎接輔國忠勇侯、兩衛大將軍和京兆府尹過府,其次才是歡迎崔家女婿登門。」 「拜見大將軍」 崔家的家僕轟然跪倒在地,齊聲呼道。 張瑄朗聲一笑,擺了擺手,「不必多禮,起來吧。張力,送些壓歲的賞錢給大家。」 張力笑吟吟地帶著幾個大將軍府的下人捧著早已準備好的銅錢分發,就在崔家家僕歡天喜地連呼「多謝大將軍恩典」的當口,張瑄在崔進和崔煥的陪同下就進了崔家的高門大宅。 走了半響,張瑄突然停下腳步轉首望著崔煥輕聲一笑道,「二哥,前些日子小弟來與岳父母大人一席長談,不知可見效果?」 崔煥臉一紅,向張瑄使了一個眼色,暗暗點了點頭。 張瑄說的正是崔煥與李秀秀的婚事問題。 崔煥是崔家的嫡子,將來要承繼崔家門庭。對於崔煥的婚事,崔家當然非常看重。像崔煥這種名門子弟,婚配對像要麼是皇室公主,要麼是豪門千金,講究一個門當戶對。 崔煥和李秀秀雖然情投意合,情比金堅,很難再分開。而李秀秀更是人品端方,姿容秀美,冰清玉潔。可畢竟因為家門不幸,曾經入了教坊司當過幾年的樂姬。 李秀秀想要嫁入崔家當正室夫人,肯定面臨著巨大的障礙。 李秀秀其實並不求名分,只要能跟崔煥在一起,做妾也是情願的。只是崔煥倍加珍惜她,執意要給她一個夫人的名分。 崔煥明知父母不會同意,就央求了崔穎去求情。崔穎求情不過,又找上了張瑄。 作為穿越者,張瑄對這種門戶之見很不以為然。況且,李秀秀是蕭十三郎的姨妹,而蕭十三郎不僅曾經對他有救命之恩,還是他的結拜義兄,如今更是在他的手下鞍前馬後不辭辛勞。 三則,李秀秀在娘親柳氏膝下承歡,乖巧異常,頗得柳氏夫人歡喜,張家上下早已接受了這個小姐。 基於種種考慮,張瑄決定玉成這樁姻緣。 他便親自來了崔家,找上了崔琚夫妻。 張瑄直截了當,跟崔琚夫妻說明了…:第一,李秀秀亦是出身名門,李邕之孫女,家傳淵源,才學品德無可挑剔;第二,李秀秀雖有入籍之經歷,但外界並不知情。李秀秀拜入柳氏門下為義女,可以更名為張秀秀,以張府小姐的身份公開嫁進崔家;第三,李秀秀是他這個當朝第一重臣的妹妹,這個身份足以說明一切,誰敢輕視? 張瑄承諾,只要崔家肯接納李秀秀過門,張瑄會進宮為李秀秀奏請一個誥命夫人的封號,而崔煥本人的仕途,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張瑄相信,現實的利益最重要。崔家雖是世家高門,但如今在朝中已經沒落,空有一個大架子,品級高的崔家官員猶如鳳毛麟角。如果張瑄肯大力扶持崔煥起來,這對崔家來說,可以說是一個再次崛起的機遇。 張瑄料定崔琚夫妻會動心。果然,崔琚就勉勉強強點了頭,同意李秀秀以張家小姐的身份嫁進崔家,在崔煥今年春闈登科後就為兩人完婚。 張瑄進了崔家的客廳,意外地發現,李秀秀和崔穎一起站在鄭氏夫人的身後,正在親親熱熱地說著什麼。 她跟崔煥的婚約已經確定,元正之日來給未來的公公婆婆拜年,也是人情之常。 說實話,李秀秀蘭心慧質,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才學不比崔穎差。否則,崔煥這種眼高於頂的士子,也不會對她情有獨鍾。 兼之她溫柔賢淑,端莊大方,幾番走動下來,很快就博得了崔琚夫妻的好感。而與崔穎也是一見如故,兩女經常湊在一起談詩作畫,漸漸也成了閨中密友。 張瑄向崔穎投過柔和的一瞥,然後大禮參拜在崔琚夫妻面前。 「小婿張瑄,拜見岳父岳母大人,恭祝二老福壽永康」 崔琚夫妻相視一笑,生受了這一禮,然後笑著道,「賢婿不必多禮,請起,看座。」 崔家高門大戶,規矩甚嚴,長輩面前,晚輩一概無座,只能站立。但張瑄雖是女婿晚輩,卻也是朝廷重臣,崔琚亦是不敢怠慢。 崔煥和崔進可以無座,張瑄卻不能。 張瑄還沒有坐下,李秀秀就微微羞紅著臉走過來向張瑄福了一福,柔聲道,「秀秀拜見兄長。」 「小妹不必如此——」張瑄笑著轉頭向崔琚夫妻道,「家妹日後嫁入崔家,還望岳父岳母大人多加看顧……」 崔琚矜持著笑了笑,卻是沒有說什麼。鄭氏夫人溫和地笑著,「秀秀這孩子很乖巧,老身就當是又生了一個女兒……不過,就怕柳氏姐姐抱怨老身搶了她的女兒喲,呵呵」 …… …… 崔家後花園。 張瑄與崔穎並肩而行,觀賞著花園中正在盛開的梅花。而身旁不遠處的小徑上,崔煥和李秀秀也在漫步而行。 張瑄望著李秀秀和崔煥的郎才女貌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一個非常滑稽的問題,不由站在原地哈哈朗聲大笑了起來。 越想越是開心,越想越是有趣。 崔煥和李秀秀吃了一驚,一起走回來望著張瑄,不知道張瑄在笑些什麼。 「兄長……」 「子瞻,你這是……」 崔穎也皺了皺眉,輕輕扯了扯張瑄的衣襟,柔聲道,「郎君,你好端端地笑什麼呀?嚇了我們一跳」 天唐 第163章李白約鬥 第163章李白約鬥(第四更求月票) 第163章李白約鬥 咳咳 張瑄猛然止住笑聲,忍不住乾咳了兩聲。 他旋即望著崔煥,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我在笑他——」 對崔煥,因為崔穎的關係,張瑄向來是稱呼崔煥為「二哥」的,但現在卻稱呼為「他」,崔煥和李秀秀沒聽出來,但細心的崔穎卻是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崔煥訝然,「笑我作甚?」 「我笑你呀……」張瑄又是一陣開懷大笑,「用不了幾天,你就該稱呼我為兄長了」 「我叫了你幾個月的二哥,而你卻要叫我一輩子的兄長,想起這個我就想笑。」 崔煥一怔,恍然大悟。而李秀秀則羞紅了臉,嬌羞地跺了跺腳,嗔道,「兄長」 就是這個道理。從崔穎來說,崔煥是崔穎的兄長,張瑄是崔煥的妹夫,一定要稱呼兄長;但反過來,崔煥又找了張瑄的妹妹,又變成了張瑄的妹夫,今後豈不是要改口稱呼兄長? 崔穎啞然失笑。不過,想想卻也是個問題,兩人今後這稱呼上確實有些尷尬,很難真正分得清楚。 這個時候,身後突然傳來崔琚的聲音,「子瞻乃是朝廷重臣,又是秀秀的兄長,今後,煥兒你理當以兄視之,禮不可廢」 張瑄本來是開個玩笑,調節一下氣氛。如今聽崔琚當了真,他自己便有些尷尬起來。 崔煥雖有些不情願,但父命如山不得不從。他定了定神,只得躬身向張瑄拜了一拜,「崔煥拜見兄長。」 張瑄避了過去。 …… …… 「郎君,父親這一命,二哥不敢不從。奴看,父親的意思,二哥的前程還是要落在你的身上。」崔穎輕輕一笑,「當初你為了幫秀秀說話,可是在父親面前做了承諾的。」 「呵呵。他是長安城裡出了名的才子,今年的春闈一定沒有問題。如果大差不差,想必楊國忠也會看在我的面上,給幾分照顧。」 張瑄嘴角的笑容看上去有些狡黠,「其實就算是不為了秀秀——他可是你的二哥,我還能不幫他了?哈哈」 崔穎一怔,旋即也輕笑起來,「郎君好滑頭父親大人上了你的當了……」 「噓。」張瑄手指輕掩嘴唇,「穎兒,這個事兒日後不要再提了,我怕秀秀知道了會心裡不舒服。」 「嗯。」崔穎乖巧地點了點頭。 兩人繼續前行,身旁的梅花怒放清香撲鼻,張瑄笑著順手掐了一支,給崔穎遞了過去,「穎兒,梅花香自苦寒來,自有一番風骨」 崔穎皺眉嗔道,「郎君,好端端的花兒,你摘它作甚?傷了枝,明年就難發芽了。」 張瑄嘿嘿一笑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崔穎喃喃吟唱著,眸子裡閃動著別樣的光彩。 「真是妙句天成,妙極妙極啊子瞻出口成章,才氣橫溢,我自愧不如啊。」崔煥在一旁聽了,當即拍手叫絕。 李秀秀也眸光閃亮,輕輕交好道,「兄長才思敏捷,世所罕有,這端的是好句。」 張瑄一陣汗顏,趕緊主動笑著岔開了話題去。 …… …… 在崔家遊園暢飲,自然是盡歡而散。 只是在張瑄還在崔家與崔家父子飲宴的時候,張力匆匆進了崔家的客廳,伏在張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張瑄聽了,非常驚訝,神色就變得非常古怪。 崔穎有些奇怪,就輕輕問道,「郎君,可是家中有急事?要是有事,郎君就先回府去吧。」 崔琚也笑了笑,「是啊,賢婿,你是朝廷重臣,身負要職,要是有繁忙公務,就先去忙吧。我們是一家人,不必拘禮。」 張瑄搖了搖頭,苦笑了起來。 片刻,他回頭望著張力,淡淡道,「張力,不必理會他,把那帖子擱置在書房裡吧。那人要是再來,你就說我沒空見他。」 張力點頭領命而去。 張瑄回頭來望著崔穎和崔煥長出了一口氣,「李太白登門拜訪,給我下了一個帖子,約我上元之夜,玉真觀相會鬥詩」 眾人都吃了一驚。 李白的仕途雖然不如意,早幾年就被老皇帝「賜金放還」,相當於是罷了官驅逐出京去。但此人名滿天下,是公認的詩仙人,天下讀書人的領袖。 李白成名日久,可不是剛剛嶄露頭角的張瑄所能比的。 張瑄不知道李白為什麼會找上自己。在他看來,以李白的傲氣和才情,他應該不會因為自己有點小才名,就產生嫉妒心理主動找上門來吧? 如果李白是這種人,張瑄還真看輕了他。 但張瑄不準備理會李白。 一來是他事務繁多,沒有精力去鬥什麼詩;二來他也有自知之明,他雖然掌握有穿越者的金手指,但要想壓過李白這個詩仙,幾乎是不可能的;三來他如今已經位居高位,再也不需要去博名聲出風頭了。 大權在握,該做的事情很多,這種無聊的斗詩活動,再也提不起他的興趣來。 「賢婿啊,李太白名滿天下,詩情豪放,怕是無人能及。賢婿準備如何應對?」崔琚皺眉問道。 張瑄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崔穎已經搶先笑道,「父親,李白固然是詩中仙,但張郎才情亦不輸於他……郎君,怕他作甚?就跟他較量一番,縱然略有所失又有何妨。」 崔煥連連點頭附和,「然也。兄長出口成章,文采冠絕,不必太過怯場。索性跟李白鬥一鬥,讓天下人看看兄長的才華」 張瑄輕輕笑了笑,搖搖頭道,「不,我不準備回應他。」 「倒也不是我怕了他,只是現在諸事雜多,沒有時間亦沒有精力去應酬這種事情。」 李白去大將軍府下了相當於戰書的斗詩帖,沒有得到張瑄的回應。 不過,李白第二日又去,雖然沒有見到張瑄,卻還是又倔強地送上了第二份斗詩帖。 一連幾日,無論李白怎麼執著,張瑄都絲毫不加回應。 不過,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長安城,引起了不少流言蜚語。 有人說張瑄畏懼了李白的才名,不敢與李白當面斗詩;也有人說張瑄虛有其名,生怕在李白這個大詩才面前露陷出醜。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總之,輿論呈現出一邊倒的姿態。 也難怪,李白的名氣真的是太大了,大到一個讓人沒有爭議的程度。與李白相比,張瑄頂多是一個後起之秀,僅此而已。 只是無論城裡城外、宮裡宮外議論如何紛紜,張瑄總是穩坐釣魚台,不做任何回應,保持著異樣的沉默。 在上元節之前,依舊是上午進宮協助太子理政,下午坐鎮大將軍府,處理兩衛軍務。間或去京兆府衙門巡視一番,以履行職責。 張瑄沉默不加回應,但宮裡的楊玉環卻有些忿忿不平了。 楊玉環承認李白有大才,但她同樣堅信,張瑄的才華才氣才情絕對不會輸於李白。而且,李白只是一介布衣士子,除了會吟詩作對之外一無所長,但張瑄卻幾乎是文韜武略無所不通。 …… …… 楊玉環寢宮。 萬春嘻嘻笑著,「娘娘,要不然這樣,由娘娘和萬春出面組織一次上元詩會,把張瑄和李白都請來,讓他們當面鬥一鬥,分個勝負出來?」 萬春最喜這種熱鬧的場合,她恨不能立即將李白和張瑄召進宮來,讓他們比試比試。 楊玉環猶豫了一下,笑著點了點頭,「好。本宮出面,上元節之夜,在皇城朱雀門樓之上舉行上元詩會,也算是與民同樂,共度良宵了。」 萬春歡喜地拍了拍手道,「娘娘,萬春這就去張羅……」 玉真觀。書房。 李持盈放下手裡的書卷,望著緩緩走進來神色比較鬱悶的李白,展顏笑道,「青郎,你又去找張瑄下帖子了?」 李白點了點頭,卻冷笑了一聲,「可惜這小廝不回應——亨,他不回應,我就等到他回應為止,我一定要為盈兒你出了這口惡氣。不是號稱長安城中第一名士、大唐朝廷第一才子嘛,怎麼連與我會面一斗的勇氣都沒有?」 李持盈搖頭輕聲一歎,「青郎,此子確實有些才氣,這倒也不是虛假。只是他或許有自知之明,不願意回應你,也是一種聰明之舉。算了,青郎,還是別去惹這種麻煩了——」 李持盈說到這裡,突然眼眸中亮光一閃,深深凝望著李白,幽幽又道,「青郎,莫非你還有出仕之心?」 李持盈猜得沒錯。李白邀鬥張瑄,一方面是為李持盈出氣,另一方面亦是為了再博聲名,看看有無再次出仕的機會。要是老皇帝身體健康在位,他也就沒有了這種心思,可如今是太子臨朝,他的心又活絡起來。 李白目光閃爍了一陣。他默默點了點頭,輕輕道,「盈兒,我被貶出京遊歷天下,這些年飽經風霜。我至今不能釋懷,為什麼我即有報國之志、又有安國定邦之才,卻始終報效無門我不甘心吶」 「此次我重返長安,是有尋個機會的考慮。不過,既然盈兒你出了這種事,我這心也就淡了。無論成與不成,我都會陪在你身邊,自今往後無論生老病死都不離你半步。」 天唐 第164章上元詩會 第164章上元詩會(第五更求月票) 第164章上元詩會 李白話語低沉,蘊藏著只有李持盈本人才能聽懂的萬千情意。 李持盈眼圈一紅,緩緩垂下淚來。 李白大驚,趕緊上前去柔聲道,「盈兒,若是你不高興,我絕了這個念頭就是。」 李持盈抹了一把淚,幽幽道,「青郎,奴家沒有怪你的意思。奴家只是感到內疚和自怨自艾,奴家雖貴為皇帝親妹,但如今卻不能為自己的愛郎謀一個報效朝廷的職位……」 「盈兒……」李白笑著抓住李持盈的手,「此番進京能再與你在一起,我已經算是收穫良多了。能不能出仕為官,就不重要了。你我年紀都已不小,所剩時日無多,惟願這後半生能相依相伴生死不離而已」 「你真的不怪奴家嗎?」李持盈破涕為笑,突然想起了什麼事兒,依偎進李白的懷抱輕輕說著,「那張瑄曾經為楊貴妃寫下太真仙子賦,名噪長安;奴家也要你為我寫一篇美賦……好不好嘛?」 李白慨然點頭,「容我明日動筆。所謂太真仙子賦,不過是譁眾取寵逢迎貴妃的小玩意兒,虛有其表,只有華麗詞藻卻無真情實感,何足道哉?」 李白對張瑄的詩作歌令等不屑一顧。要是別人這樣說,李持盈肯定會覺得他是妒忌其才,但李白的驕傲卻有一定的資本。 就在這時,一個侍女在書房門外輕輕稟奏道,「殿下,宮裡萬春公主殿下派人傳來訊息,說上元節之夜,貴妃娘娘與萬春殿下在皇城朱雀門宮門樓之上,舉行上元詩會,邀請殿下和李先生參加。」 李白大喜,「穎兒,如此甚好。只是不知那張瑄會不會參加……」 「貴妃組織的詩會,又是上元節飲宴,太子必然參加。而只要太子駕臨,張瑄作為太子左膀右臂,也肯定會出現。只是這小子心機深沉,他未必肯與你當場斗詩。」 李持盈沉吟了一下,輕輕說著。 李白冷笑起來,「當面相會,其實就由不得他了。」 …… …… 上元節很快就到了。在上元節之前,李亨作為監國太子,頒布詔書大赦天下。 平時的帝都長安,是要實施宵禁的。但是在上元節前後三天,朝廷就會按照慣例取消宵禁的限制,以方便百姓賞燈,稱為「放夜」。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游騎皆穠李,行歌盡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夜幕低垂,長安城裡每一條街巷都張燈結綵,而圍繞皇城週遭以及朱雀大街兩側,更是燈輪、燈樹、燈樓林立,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無不出外賞燈。 從朱雀門的城門樓上向下望去,只見車馬塞路,人潮洶湧,熱鬧非凡。 平日里長安城是見不到這麼多人的,這種人潮湧動摩肩接踵的大場面,縱然是張瑄這個穿越者看了也是感慨萬千。 這個上元之夜是無比奢侈的,單單是這些花燈就不知道耗費多少,如果再加上宮裡的歌舞典宴以及民間的自發遊戲,耗費的錢糧更是一個天文數字。 這固然與盛唐喜好奢華的風氣有關,但也昭示著大唐的強盛國力。 李亨當先,張瑄和楊國忠隨後,上了城門樓,一則參與上元詩會,二則與萬民同樂。這個時候,如果有有心人注意觀察,就會發現,此刻侍候在太子身邊的太監已經不是魚朝恩,而變成了李輔國。 城樓之上,燈火通明。滿朝文武、皇室宗親、長安權貴,乃至有名的文士,幾乎都來了。這次上元詩會因為是楊貴妃出面組織,就帶有了官方色彩,得到了朝廷的大力支持。而一手操持詩會的萬春公主,更是點名請了很多人。 楊玉環居中而坐,她的左側留著空位,顯然是留給太子李亨和張瑄、楊國忠等朝廷重臣的;而楊玉環的右側,則依次是楊三姐等楊氏族人以及部分皇室宗親。崔穎因為與張瑄的關係,也被楊玉環召到了身側。 楊玉環笑吟吟地與身旁的楊三姐說著話,一眼就看到了穿著一身青衣道袍的女道姑李持盈以及緊隨她身後的李白。 李持盈雖然沒有了公主的封號,但畢竟是皇帝御妹,在這種非正式的場合,她的座位還是很靠前的。 楊玉環向李持盈招了招手,「玉真妹子,來,坐本宮身邊。」 李持盈神色有些複雜地走了過去,向楊玉環默然躬身施禮,然後就歸坐在楊玉環右側後方處。 楊玉環又掃了李白一眼,輕輕一笑,「前面莫非是李太白乎?」 李白和楊玉環自然是熟人了。李白那三首膾炙人口的清平調,寫的就是楊玉環。 李白定了定神,微笑著上前拜了下去,「草民李白,拜見貴妃娘娘」 李白的聲音清朗而有力,很多在場賓客都訝然轉過身來,將玩味的目光投射在李白身上。 楊玉環點了點頭,「免禮,平身,賜坐吧。」 萬春正站在當場,指揮著太監宮女安排一切,聽到動靜,就扭頭來深深打量著李白,見此人雖四旬有餘卻神清氣朗儀表堂堂,也是暗暗讚了一聲。 萬春很快就遊目四顧,尋找著張瑄的蹤跡。找來找去沒有發現張瑄,不由有些失望。 這個時候,太監總管李輔國那尖細陰沉的聲音響徹全場—— 「監國太子殿下駕到」 除了楊玉環之外,在場眾人全部起立迎候,然後拜了下去,「臣等拜見監國太子殿下」 李亨朗聲一笑,「諸位,平身免禮。」 說完,李亨大步上前,在楊玉環面前拜了下去,「兒臣李亨,拜見母妃娘娘」 李亨公開發詔書認楊玉環為母妃,此刻當眾自然是不能失了禮數。他雖然是監國太子,但終歸不是皇帝,今天的主角是楊玉環而不是他。見了楊玉環,該拜見還是要拜見。 楊玉環也給了李亨足夠的面子,她輕盈地站起身來,微笑著虛虛一扶,「亨兒請起,且與本宮一起與萬民同樂,共度上元佳節」 …… …… 元月當空,燈火與明月交相輝映,這個上元之夜,長安城裡的繁盛景象堪比人間天堂。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九聲震天的鼓點響起,一列盛裝歌女頭戴花冠,身穿霞帔,伴隨著鼓點和舞樂之聲,裊裊婷婷走進場中,在紅地毯上翩翩起舞,長袖飄飄,美輪美奐。 萬春眉開眼笑地扭頭向楊玉環道,「娘娘,這是萬春親自編排的舞樂,可曾入娘娘法眼?」 楊玉環呵呵一笑,「萬春啊,你費心了。這歌舞,很不錯。」 楊玉環的話音一落,卻聽音律一轉,由婉轉纏綿陡然變得高亢有力,有一個歌女身形一旋,仰首朗聲唱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這歌女唱的正是李白的《將進酒》,李白詩歌的氣勢配上這歌女嘹亮的歌喉以及相得益彰的伴舞,直接將這開場的上元舞樂推向了一個高潮。 場上掌聲雷動。 李持盈有些自豪地回頭瞥了李白一眼,李白微微一笑,卻是不語。 楊玉環和楊三姐兒卻皺了皺眉。 楊玉環更是不滿地瞥了萬春一眼,心裡暗暗抱怨:萬春這丫頭搞什麼鬼,怎麼一開場就引用了李白的詩歌,這不是擺明了要將李白推向前台嗎? 萬春的眼眸中卻是閃過狡黠的笑意。她下意識地扭頭向張瑄瞥去,見張瑄面無表情趺坐在那裡,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眼睛眨了眨,突然計上心頭。 她盈盈起身,走向場中揮揮手大聲道,「娘娘,太子哥哥,諸位,今日上元詩會,盛況空前,本宮看來,往年寄情即景吟誦上元燈會詩作氾濫成災,今番不妨改個章程。」 萬春說完揚手指了指當空的明月,笑道,「今日上元之夜,明月當空,何不以明月為題,為燈會助興?」 李亨拍手稱快。 李亨這麼一點頭,眾人就開始轟然響應。 萬春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突然扭頭望向了李白,揚手一笑,「本宮久聞李太白詩中謫仙人,今日適逢其會,可願意為詩會拋磚引玉?」 李白正在思量著如何找個機會上場表現一番同時邀鬥張瑄,突然聽到萬春公主相喚,不由大喜。 吟詩作對於他而言,就是信手拈來的事情,他如何能怵頭? 李白霍然起身,走到當場,向楊玉環和太子李亨躬身一拜,然後又向眾人團團一揖。 「李白不才,願意拋磚引玉。」李白沒有過多客套寒暄,略加沉吟,便吟出了一首—— 「上元明光裡,麗人結伴遊。春風開紫殿,天樂下朱樓。艷舞全知巧,嬌歌半欲羞。更惜花月夜,宮女笑藏鉤。」 李白吟誦完畢,場上立即起了熱烈的掌聲。 萬春亦是鼓著掌,卻扭頭望著張瑄,嘻嘻笑道,「張大將軍,你也是當世才子,上元詩會,豈能無詩?」 眾人的目光頓時都聚焦在張瑄的身上。 天唐 第165章有情人終成眷屬 第165章有情人終成眷屬 第165章有情人終成眷屬 李白與張瑄—— 在場很多權貴旋即想起最近李白邀鬥張瑄的事兒,又見這萬春公主極盡慫恿之能事,不由就心裡暗笑,知道今晚有一場熱鬧看了,不免都有些期待。 李白的詩才毋庸置疑,雖然有些恃才傲物,但才華卻是世人公認的。而張瑄年少成名,也算是長安城裡聲名正盛的青年士子,有長安第一才子之稱。這兩大才子的激情碰撞,豈能不讓人關注和期待? 李白心裡太舒爽了。他正愁著怎麼才能在不失風度的前提下,讓張瑄主動站出來,他再從容在才情上壓制住他,一來打壓張瑄給李持盈出一口惡氣,二來也為自己換取一個博得太子李亨青睞的機會,爭取再次出仕的機會。 從這一點上看,李白的城府和見識其實還是略差一層的。 他根本就不曾想過,如今這大唐朝廷雖然名義上掌握在監國太子李亨手裡,但實際上真正左右局勢的卻是張瑄和楊國忠。 如果李白得罪張瑄,縱然李亨再欣賞他,也斷然不會給他機會。 李持盈靜靜得坐在那裡,心頭激盪,非常複雜。 她自然是深知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只是沒有給李白點醒而已。在李持盈看來,李白只適合做文士,並不適合為官,儘管他有才學。因為他的心思太「單純」,在官場上肯定是要吃虧的。 所以,當年經她舉薦,李白曾經一度得到李隆基的信任,寵信一時。可不多時,就被李隆基厭惡,「賜金放還」。那個時候,李持盈沒有為李白求情,就是覺得他不適合留在朝中。至今,李持盈還是這麼認為。 但李白的性情非常倔強,甚至可以說有一點剛愎自用。李持盈只得保持沉默,讓李白去碰個軟釘子,然後就會死了出仕的這種心思。 李持盈現在動了隱居的心思,自然是希望李白能陪伴她歸隱。 萬春公主如此熱絡,慫恿張瑄和李白斗詩的態度非常明顯,李亨看了呵呵一笑,回頭來望著自己身側的張瑄朗聲道,「子瞻,萬春妹妹邀你賦詩作樂,你可有意再出佳作,也讓本宮和諸位開開眼界?」 張瑄掃了萬春一眼,淡然一笑,拱手道,「殿下,臣最近臣忙於國事軍務,心神俱乏,這賦詩之事就算了吧。」 李亨呵呵一笑,倒是沒有勉強張瑄。 誰都沒有想到,張瑄會避而不回應。 萬春有些失望地嘟起了嘴,大聲道,「張大將軍真是令人掃興,如此良辰佳節,豈能無詩?」 張瑄皺了皺眉,起身拱了拱手,「萬春殿下,良辰佳節,自然不會無詩。今日到場者,不乏我大唐名士,諸位不妨敞開心扉一展所學,與萬民同樂——至於張某,請恕我職司在身,戍守京畿安危,保護殿下和諸位大人安全,就不能相陪了。」 張瑄微微笑著,向眾人拱了拱手,然後又笑著歸坐。他的意思很明白,他是兩衛大將軍,掌控京城安全,像今天這種重大節日,更是擔負有保衛京畿的重任。 不能不說,張瑄的這個借口找的很妥帖,也是妙極。 以如今他的權勢地位來說,實在沒有必要在這種場合裡再跟誰鬥什麼詩了,才氣什麼的,都是無聊的虛名,當前的他不需要這些虛頭八腦的東西。 沒有必要。 很多人明知他純屬不想回應李白的邀鬥,但卻說不出什麼來。 從始至終,張瑄都沒有看李白一眼。 這讓李白心裡大不爽。 …… …… 酒過三巡,李白突然再次起身走出去,跪倒在楊玉環面前,朗聲道,「李白求娘娘賜予美酒三杯」 李白衝著張瑄來,雖然張瑄不加回應,但總歸是掃了張瑄的顏面。 楊玉環心裡雖不怎麼高興,但也不能掃了眾人的興致,便揮揮手讓宮女給李白端上美酒三杯。 李白謝過,然後起身神情瀟灑地連連舉杯一飲而盡。飲罷,藉著酒意,李白轉身向眾人團團一揖,朗聲就吟——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 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雲間沒? 白兔搗藥秋復春,嫦娥孤棲與誰鄰?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裡。 李白此詩的韻味與氣勢俱佳。 月光皎潔,燈火閃爍,他長身而立,從容吟來,一氣呵成,引發了熱烈的掌聲。 「好」 「好一個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眾人紛紛交口稱讚,李亨也不禁拍案叫絕,讚歎道,「好詩不愧是詩中仙人來人,賜李太白——美酒、紅花、玉帶」 張瑄淡然笑著,也自是隨和眾人,鼓了鼓掌,輕輕道了一聲好。 「叩謝殿下恩賜。」李白朗聲笑著,猶自站立場中,接連狂飲,神態狂放卻是瀟灑之極,勾引得不少長安貴婦人暗暗拋起了媚眼兒。 李白放下酒盞,突然轉頭望著李持盈的方向,聲音變得低沉柔和了起來,「娘娘,殿下,諸位大人,當年李白離開長安時,曾有一首舊作,一直埋藏在心底不為人知,今日適逢其會,當一訴衷曲了——」 「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李白輕聲吟誦,聲音低沉而哀婉,如泣如訴。 李持盈心底一顫,嫵媚的玉面上當即浮動著無盡的感傷,坐在那裡眼圈一紅,頓時淚如泉湧。她緩緩起身來,飄然進了場中。 眾人的目光聚焦下,李持盈眉眼間閃動著萬千柔情,與李白默默相對,渾然忘記了今天是什麼場合,竟然執手相看淚眼,看得癡了。 李持盈和李白才子佳人當年的情事,在長安城裡,並不算什麼新鮮事。只是兩人當眾這麼表達了出來,不再顧忌什麼,倒是讓大多數人都吃驚不小。 張瑄非常意外,太意外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玉真公主竟然跟李白是一對有情人,這……他忍不住暗笑起來,深深地凝望著眉目含情的兩人,嘴角浮起了一絲玩味的笑容來。 片刻的功夫,李持盈竟然主動探手抓過李白的手來,兩人雙雙跪拜在了楊玉環和李亨的面前,幽幽道,「娘娘,監國太子殿下,玉真孤守空門數十年,閱盡人世鉛華……今蒙青郎不棄,玉真斗膽請旨還俗,與青郎成婚隱居,以度殘生。還請殿下允准。」 李持盈的封號爵位食邑非常被奪,但終歸還是皇室長輩。李亨微微有些尷尬地起身來俯身扶起了她和李白,還未開口,便聽楊玉環感慨得輕聲一歎道,「玉真妹妹尋得幸福歸宿,本宮也替你歡喜吶……今夜上元佳節,本宮與太子以及諸位大人為證,恭祝玉真妹妹和李白琴瑟相合白頭到老」 楊玉環這樣說了,李亨自然是無有不允。 …… …… 斗詩的熱烈,被李白和李持盈的郎情妾意沖淡了不少。在場有不少皇族宗親,不斷起身向李持盈和李白敬酒祝賀,就連楊國忠都背不過面子去,舉杯遙祝。 張瑄向崔穎的方向掃了一眼,見崔穎俏臉緋紅神色微微有些猶豫。就知道崔穎雖然因為自己跟李持盈當面斷絕了母女關係,但她的心腸極軟,時過境遷之後就又想起玉真公主之前待她的諸般好處來,今日見玉真公主有了有情人終成眷屬,心下也是激盪。 有心想去敬一杯酒,又抹不開面子去。 張瑄笑了下,便主動起身過去,牽起崔穎的手來。 兩人情投意合早已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意。 崔穎紅了紅臉,便乖巧地跟隨在張瑄身後,兩人一起端著酒盞向玉真和李白的坐席走了過去。 張瑄走到近前,舉杯笑道,「玉真殿下,張瑄與穎兒一起恭祝殿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李持盈吃了一驚,她沒有想到張瑄和崔穎會不計前嫌過來敬酒,這顯然有主動修好的用意了。 她心神一陣激盪,起身來向張瑄點點頭,道了一聲謝謝。旋即又望著張瑄身後的崔穎,嘴角輕輕哆嗦了一下,輕輕歎了一口氣,「穎兒——你還好嗎?」 崔穎眼圈一紅,緩緩垂下頭去。 有些感情斷了就是斷了,再也沒有修復的可能了,所謂覆水難收就是這個道理。 崔穎其實非常善解人意,知道玉真有這樣那樣的理由和苦衷,但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玉真幫著外人一起對付自己的丈夫。 這就是一個無解的疙瘩。縱然崔穎現在已經不怪玉真,但心裡這個疙瘩終歸是無法解開的。 崔穎向玉真福了一福,一言不發,又默然轉身走了回去。 李持盈心下悲苦,望著崔穎離去的嬌俏背影,緊緊地咬著嘴唇,忍不住落下淚來。 張瑄淡然一笑,也正要轉身離去,卻聽李白陡然一聲輕喝道,「張大將軍,留步」 張瑄皺了皺眉,知道這李白還是不死心。 此刻,張瑄已經猜出,李白再三找自己的茬,邀鬥詩文,一方面是要給玉真出氣,而另一方面無非是想要壓自己一頭,拿自己當前進的踏腳石罷了。 想到這裡,他便心頭浮起一絲憤怒:老子敬你是名士,給你留幾分面子,但也不能這樣給臉不要臉 天唐 166章張瑄的大境界 166章張瑄的大境界(第一更) 166章張瑄的大境界 張瑄止步,緩緩轉過身來,凝視著李白,淡然笑了笑,「太白先生,不知有何指教?」 李白生性狂放不拘小節,不畏權貴,面對張瑄這種當朝權臣也是毫不怯場,他藉著酒意斜著眼眸大聲道,「李白遠在千里之外,就聽聞了張大將軍的名聲,有長安第一才子的美譽。然李白不遠千里而來,當面一見,卻發現大將軍的才子之名其實不過如此,徒負盛名爾。」 「才學如何尚未可知,但這氣度、心胸卻是差了幾分。」 李白的話不陰不陽不冷不熱,充滿了挑釁之意。 週遭的賓客聽了,多吃了一驚,心道張瑄如今權勢沖天,哪怕是楊國忠都要禮讓三分,何況是你李白一個布衣文士 不過,李白如此倒也不讓人奇怪。當初,李白在玉真公主薦舉下初次入朝,放浪形骸蔑視權貴,曾經當面「調戲」過李林甫和高力士,就是對皇帝李隆基,也並不是那麼卑躬屈膝。 萬春扭頭向這邊看來,清澈的眼眸中光彩一閃,隱隱射出了幾分期待的情緒。 她恨不能讓李白和張瑄當場「鬧」起來,她好看看熱鬧。 她倒也不是居心不軌,而實在是天性如此,喜歡「湊熱鬧」。在她看來,李白和張瑄這兩個當世才子,斗詩斗文一定是相當精彩的插曲。 楊玉環和楊三姐對視了一眼,交換了一個無語的眼神。 在兩人看來,李白雖是大才,但張瑄的才氣也差不了多少。在這種場合下,在李白一而再、再而三地「邀鬥」下,張瑄不應該退避三舍——與他一分高下又如何?如果能壓住詩仙李白的風頭,張瑄個人的名望豈不是會更上一層樓? 可惜她們並不懂張瑄的心思。 在場眾人中,大概也就只有崔穎明白,張瑄之所以不回應李白的「挑釁」,並不是畏懼,更不是擔心會在李白面前栽跟頭,而是認為沒有必要。 事實上,以張瑄如今的身份地位,他所作之詩縱然才情略遜於李白,在場眾人也會給予很高的評價,喝彩聲甚眾。因為張瑄手裡的權力。 這就跟皇帝與臣子斗詩,皇帝的詩好與不好並不關鍵,關鍵之處在於,誰敢指摘皇帝的詩才不佳? 既如此,他又何必去跟李白計較什麼詩文上的短長? 顯然沒有任何意義。 但李白卻明顯有些不識趣、不識時務了。如此咄咄逼人,張瑄的姿態再高、涵養再深,也生出了幾分怒火,覺得這人有才則是有才,其實卻有些不知進退自命不凡的樣子。 李持盈嚇了一跳,生怕李白的蔑視和傲慢,會徹底激怒張瑄。 雖然李持盈覺得張瑄也是名士,不會因為一點言語上的細節跟李白「較真」,但張瑄如今畢竟身居高位,在權力高層站著,自有其不可挑釁、也不容挑釁的威嚴。 李持盈趕緊瞥了張瑄一眼,見張瑄神色不變,沒有「惱羞成怒」,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 …… 張瑄淡然笑了笑,「不作詩、不與太白先生斗詩,便是風度心胸、格局不夠嗎?先生這話,張瑄看倒是失了當世詩仙的風度。」 「太白先生詩才絕世,名冠天下,號稱詩中仙人,天下公認。與太白先生相比,張瑄些許才學其實不值一提。故而,今日上元詩會,張瑄實不願班門弄斧貽笑大方。」 「不過,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文采風流之事,向來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誰敢妄言自己天下第一,那就純屬是一種無知了。」 「太白先生以為然否?」張瑄揚手指著李白,嘴角曬然一笑。 李白傲然一笑,「李白自不敢稱天下第一,但自信在這詩文上,並不曾落於人後——白願與大將軍當面一比高下,為娘娘、殿下和諸位大人助助興」 李白一則是真驕傲、真有底氣,二則是有意激將。他好不容易逮到這樣的機會,肯定是不想輕易放過張瑄這塊「試金石」,拿定了主意要與張瑄鬥一鬥,借張瑄搏上位。 張瑄的火氣漸漸升騰起來,但面上卻是平靜從容。 李白這話一出口,很多人都開始起哄叫好,萬春更是嘻嘻笑著坐在那裡拍掌稱好道,「是啊,張大將軍,空口無憑、有詩為證,鬥一鬥,比一比,才是真本事。」 楊玉環也暗暗一歎,柔聲道,「子瞻,既然李太白再三邀鬥,本宮看你也不必謙讓了。」 張瑄的眉梢一揚。 他揮了揮手,向前行了幾步,揚手指著城樓下載歌載舞歡聲笑語的人群,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起來,「娘娘,殿下,諸位大人,在張瑄看來,詩文不過是一種娛樂的工具,頤養身心即可;而一身所學、真正的大境界者,絕非是日日舞文弄墨、吟詩作對自樂樂或者眾樂樂,而應是化為報效國家兼濟天下的實際行動。」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也。張瑄以為,這方是天子士子所堅持和秉承的大節操、大氣度。」 「張瑄所願者,大唐江山興盛,政通人和,百姓富庶……安得廣廈千萬間,能庇天下寒士盡歡顏——這便是張瑄有生之年所要努力追求的目標和境界。」 「至於詩文一事,又何必計較一時之短長?孰高孰低、孰強孰弱,又有何妨?徒費精力、沒有意義」張瑄猛然向下揮手,然後又回首來望著眾人,目光清澈,聲音慷慨而激昂。 楊玉環和楊三姐兒聽了張瑄的話,眸光中光彩連連,柔情閃現。而萬春,則歪著頭紅著臉喃喃吟誦著,似是回味得癡了。 李亨眼前一亮,暗暗點頭。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安得廣廈千萬間,能庇天下寒士盡歡顏。」王維長歎一聲,起身來向張瑄長揖為禮,「大將軍如此境界,如此風骨,如此心胸氣度,王維自愧莫如了。」 蕭復等年輕一輩的權貴士子,正等著看張瑄的笑話,突聽張瑄這番不疾不徐從容慷慨的「境界論」,也不由都漲紅了臉,呆在了那裡。 蕭復雖然嫉妒張瑄,但也不是沒有見識。他心裡不得不承認,單是張瑄這番視野和境界,就不是他所能比的。 崔穎心神激盪,歡歡喜喜地抬頭望著自己的夫君,俏麗的容顏上神光湛然。 不用再比試什麼詩文了,張瑄與李白的境界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真是沒有比的必要了。縱然張瑄作詩不如李白,也不能影響張瑄成為大唐朝廷的一代頂梁之臣。 張瑄心懷天下、志在輔國安民,文韜武略皆出類拔萃,而李白不過是一介文士,詩才再高終歸還是落了下乘。 這是在場大多數人的真實感受。 原本對兩人的詩文比拚充滿了期待,但聽了張瑄的有感而發之後,這份期待就淡去了。 陳希烈等老臣暗暗長歎:難怪張瑄以如此年紀便縱橫朝堂,這等心胸豈是常人能及? 李持盈暗暗一歎,扭頭望著李白。 李白臉色微紅,怔怔地站在那裡,目光閃爍著。 李白並非不學無術之輩,張瑄的話自然深深打動了他。由此,他對張瑄原本不良的印象立即扭轉了過來。 他本來以為張瑄不過是善於投機鑽營、賣弄權術而已,與李林甫、楊國忠等屬於一類人,不成想張瑄竟然心懷兼濟天下的至誠胸懷。 就憑這番見識,這人應該不是奸佞之人。李白深深地望著張瑄,心裡暗暗點了點頭。 只是李白恃才傲物自視甚高,要想讓他因此就熄滅了心中與張瑄一決高下的念頭,怕也是不可能。反而,這樣更加激起了他的好勝之心。 李白大踏步走過去,向張瑄長揖,朗聲道,「治國安邦,李白不如大將軍,但這詩文傳世,大將軍亦不如我」 說完,李白平視張瑄,傲然微笑。 張瑄無語地笑了,也是無可奈何地笑了。 這李白也太清高、太孤傲、太目空一切了。 儘管張瑄不得不承認,論起吟詩作對,這大唐天下比李白強的人還真不算太多。縱然是放眼歷史,在這個領域,李白也算得上是拔尖的人物了。 只是這等恃才傲物,終歸還是不合群、要與這個時代和社會脫節的。 張瑄回望著李白,輕輕搖頭。 李白此舉肯定有在李亨面前「毛遂自薦」心思在內,但這種個性為文可以,為人和為官就很不討喜了。這樣狂放不羈,李亨心裡怎麼會喜歡? 張瑄搖著頭,深深望著李白,輕輕笑了起來,「太白先生的自信和傲氣,著實讓張瑄無語。」 「這天下有才之士,如若過江之鯽,只是有人願意顯露才華、如太白先生一般人前顯赫,而更多的人則寧靜淡泊不為世俗名利所動……太白先生切莫小視了天下人。」 張瑄的笑聲漸漸變得冷淡起來。 「李白卻知大將軍並非隱士——上元詩會,大將軍何苦謙讓至斯?」李白針鋒相對,看這架勢,今晚張瑄若是不作詩,他是不肯罷休了。 李白說著凝視著張瑄。他當然是驕傲的,但卻沒有驕傲到一根筋。到了這個份上,他之所以還扯住張瑄不撒手,主要是因為潛意識裡想要靠斗詩來壓張瑄一頭,為李持盈出口氣。 天唐 167章如煙如玉放歌對李白 167章如煙如玉放歌對李白(第二更) 167章如煙如玉放歌對李白 張瑄突然笑了,笑容是那樣的不可捉摸。 這斗詩之事,他著實厭倦。當初為了博聲名,無奈而為之。 如今功成名就,再去以自己之短去與別人之長相抗,非他所願。雖然擁有穿越者無可替代的金手指,但本心裡,是能不用則不用的。 可既然李白掐住他不肯放手,他似乎也沒有了別的選擇。 「太白先生,張某還是那句話,天才有才者如若過江之鯽,我輩士子文人,還是要謙虛謹慎,莫要小覷了天下人為好。」張瑄輕輕揮了揮手,「所謂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張瑄這話一出口,李白眼前一亮,忍不住叫了一聲好,「好一個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大將軍果然不同凡俗,不過,李白還是拭目以待,意欲與大將軍比試一二。」 「張某之前說過,詩文之事,沒有必要一較短長,這本身就落了下乘。」張瑄淡然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既然是上元詩會——張瑄府中有兩侍女,頗有才情,閒來也喜好做幾首歌令自娛自樂,就讓二人當場各自吟一首,算是為諸位湊趣,博諸位一笑吧。」 說完,不待李白如何表態,張瑄就大步向自己的坐席走了回去,然後慢慢坐下,向侍立在自己身後的如煙如玉使了一個眼色。 如煙和如玉這可是頭一次經歷這種大場合,心裡自然是緊張非常。如今又見自家公子把自己推到了台前,心裡就更加緊張,俏臉緋紅,垂著臻首躡足不前。 眾人的神色便都有了一絲古怪和玩味。 而李白的臉色旋即變得很難看。 張瑄從始至終不願意與他斗詩,如今卻又推出兩個侍女來吟詩,這豈不是蔑視和看輕了他李白? 區區兩個婢女,縱然有些才氣,豈能與詩仙相提並論?這是一種羞辱 李亨訝然。 楊玉環詫異地與楊三姐兒交換了一個眼色,卻也保持著沉默。 崔穎暗暗輕輕一笑,心道:夫君也真是有趣……看來這李白再三咄咄逼人,已經讓夫君動了真氣。不過,這李白也著實驕傲,這樣壓他一壓,也未嘗不可。 「大將軍如此,真是令李白失望透頂。」李白長出了一口氣,沉聲道,「莫非在大將軍眼中,李白還不如大將軍的兩個侍女?」 「太白先生此言差矣。張某這兩個丫頭乖巧伶俐自幼飽讀詩書,論起才學其實也不差。張某最近料理軍務國事,心力交瘁,確實無心作詩作歌,讓這兩個丫頭上場湊個樂子,不過是博諸位一笑而已,太白先生又何必當真?」 「難道,太白先生之才,非要與人比較才能彰顯嗎?」張瑄輕輕一笑,嘴角向上一挑。 他無意羞辱李白,但今天既然李白如此不知進退,他非要壓一壓他的傲氣,讓他知道這世界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人不可無傲骨但不能傲氣太甚。 如果你想要出仕為官,這份目無餘子的驕傲必須要改了去,要不然寸步難行。張瑄掃了臉色漲紅神情激動的李白一眼,回頭向如煙如玉瞥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如煙如玉,不要緊張,逕自吟來。」 實話說,張瑄做事向來為自己留足後手和退路。今日來參加上元詩會,他已經考慮到會當面遇到李白,設計好了諸多應對之策。而讓如煙如玉登場亮相,其實只能算是一個下策。 而就在剛才李白和玉真公主李持盈深情相對上演那一幕情感大戲時,張瑄已經跟兩個小丫頭密授機宜。 見自家公子眼眸中全是鼓勵,如煙如玉壯了壯膽子,定了定神,紅著臉牽著手走到場中。 先是叩拜楊玉環和太子李亨,又團團拜見了在場皇族權貴,雖有緊張恭謹,卻也落落大方端莊嫻靜。 這兩個小丫頭身材一般無二,姿容一樣清秀,明眸皓齒,著實令人眼前一亮。 楊玉環認真地打量著如煙如玉,心裡暗道:這小冤家身邊竟然藏著這麼兩個寶玉似的美婢,真是好享受哼,難怪整日裡逍遙快活暖玉添香…… 而王維等名士則暗中艷羨,真是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婢女,張瑄人中之龍,身邊的婢女也是明珠兒一樣熠熠閃光,不同凡俗啊。 楊國忠嘿嘿笑著扭頭向張瑄道,「大將軍真是少年風流,好艷福這兩個丫頭如此美艷,卻是千金不換吶」 張瑄臉色一正,肅然道,「楊相說笑話了,張某府中只有這兩個從小跟大的侍女,哪裡比得上楊相姬妾成群府中美人如雲呢?」 場上,李白憤憤地拂袖而下,歸坐。 李持盈回頭來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襟,壓低聲音道,「青郎,稍安勿躁,且看她們如何收場。今日之事,就此作罷吧,莫要讓那張瑄惱羞成怒……」 「恨煞某家了。」李白恨恨道。 …… …… 如煙如玉見禮畢,卻是有些緊張地垂首站在那裡。 李亨哈哈一笑,揚聲道,「爾等莫要害怕,儘管吟來,若是吟得好,本宮重重有賞」 如煙如玉慌不迭地再次跪倒在地叩謝道,「奴婢謝殿下隆恩。」 叩首的瞬間,如煙輕輕扯了扯如玉的衣襟,示意她先。兩女知道自己上場,斷然不能丟了主子的顏面,就算是赴湯蹈火也不能有任何的退卻。 如玉輕輕咬了咬紅唇,起身大聲吟唱道——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如玉吟唱的同時,張瑄心裡暗道:辛公啊辛公,實在是對不住。只是這李白之才,非大家不能抗衡,只好委屈一下你老了。 如玉的聲音婉轉清脆猶如百靈鳥鳴,這麼抑揚頓挫地放聲吟唱下來,把辛棄疾這首《青玉案?元夕》演繹得美妙絕倫,聽見眾人耳中,如若仙音絕唱。 很多人聽得癡了,醉了。 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幕別樣的景象:上元之夜,東風拂過,數不清的花燈晃動著,彷彿催開了千樹花,焰火紛亂,往下墜落,又像是空中的繁星被吹落了,宛若陣陣星雨。華麗的豪華馬車在路上來來往往,各式各樣的醉人香氣瀰漫著朱雀大街。鳳簫那悅耳的音樂之聲四處迴盪,月亮在空中發出明亮的螢光,光華流轉……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萬春輕輕吟唱著,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卻又喃喃自語,激動得流下淚來。 現場氣氛一陣靜寂,只能聽見眾人沉重急促的呼吸聲。 王維一干當世名士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掃了如玉一眼,驚歎良久,方才又把目光投向面帶微笑的張瑄,目光漸漸變得熾熱起來。 誰也不相信,這樣妙絕天倫的歌令竟然會是一個侍女所作。 李白面色陡然一變,嘴角輕輕地抽動起來。 縱然是他,也無法迴避和否認如玉所吟唱這首歌令的至高境界。如果……李白肩頭一顫,陡然扭頭望向了張瑄,緊緊咬著嘴唇,卻見張瑄也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 楊玉環在聆聽的過程中閉上了眼眸,此刻緩緩睜開眼睛,嘴角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好,好極」李亨第一個忍不住,率先叫起好來,「來人,看賞賜這丫頭錢十貫,綢緞一匹。」 …… …… 如玉歡歡喜喜地謝恩領賞,退了下去。 如煙有些竊喜,正要接著吟唱,突聽張瑄朗聲一笑,「且慢——這位樂工,借洞簫一用。」 那樂工不敢怠慢,趕緊將手裡的碧玉簫送了上前。 張瑄接過簫,略微試了試,就擺了擺手示意如煙開始。 如煙早已不緊張了,見公子爺要親自配音,不由更是躍躍欲試。 她清了清嗓子,朗聲吟唱起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抵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如煙的嗓音尖細而清幽,她放聲高歌,在張瑄如泣如訴的洞簫樂聲旋律中,道盡了這首《水調歌頭》的神韻。 如煙輕靈的歌聲在夜空中迴盪著,間或夾雜著砰砰的禮花爆竹聲響,緊接著是眾人激烈的叫好聲和鼓掌喝彩聲。 張瑄輕輕一笑,將手裡的碧玉簫還給了身後的樂工,然後慢慢歸坐,望著李白朗聲道,「太白先生,這兩首歌令湊趣,還能入先生法眼嗎?」 李白神色變幻了良久,陡然起身,大步走了過去,向張瑄長身一揖,「大將軍才情高絕,李白敬佩萬分。今日李白方纔如夢初醒,方才明白大將軍所言——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的真正含義。如此種種,李白著實慚愧」 張瑄哈哈一笑,起身還禮道,「太白先生能悟到這一點,才學精進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自不是難事。而做文先要做人,學會做人先生方能做事。這是張某的幾句肺腑之言。」 李白神色一肅,再次長揖道,「李白受教了。」 天唐 168章衝冠一怒 168章衝冠一怒(第三更) 第三更,承諾完成,拜謝月票。月底了,最後的衝刺時刻,拜求大家投出月票來吧若是月票給力,明日還要爆發。 ———————————————————————— 168章衝冠一怒 李白固然驕傲,但卻光明磊落豪爽之極,沒有因為自己風頭被蓋過而惱羞成怒,反而謙虛受教,這種名士風範讓張瑄頗為讚賞,心頭對李白的那點芥蒂早就隨之煙消雲散了。 上元詩會和上元飲宴持續到凌晨方才結束,張瑄也喝了不少酒,微帶酒意帶著如煙如玉這兩個今晚出盡了風頭的兩個小丫頭回府。 雖然明知這兩首歌令並非如煙如玉所作,但這兩個姿容秀美若明珠玉露一般的美婢還是贏得了滿堂彩。不僅太子李亨厚加賞賜,就連楊玉環也賞賜了不少物件。 以至於一輛車都裝不下,侍候在城門樓下的張力趕緊又回府調了一輛馬車過來。 馬車徐徐前進,微有顛簸。 而車窗之外,城中的徹夜狂歡遠遠沒有結束,歡聲笑語不時傳了進來。 張瑄心情舒暢地倚在車裡的錦被上,醉眼朦朧地望著跪坐在自己身側的如煙如玉,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如煙如玉,今晚你們兩個是最大的贏家,得了太子和貴妃娘娘這麼多的賞賜,哈哈哈」 如煙乖巧地輕輕為張瑄揉捏著小腿肚子,而如玉則嘻嘻笑著,「都是公子爺的光彩吶……」 如煙也笑道,「奴婢兩個要什麼賞賜,回府去這些就都交給府裡的賬房吧。」 張瑄搖了搖頭,「不不不,你們自個兒留在房中使用吧。」 張瑄本是一句無心之言,順口就出。 但聽在如煙耳中,卻是狂喜起來,這意味著張瑄將來要納她們為妾室。要不然,她們一個婢女,哪裡來的獨房啊,一般都是主人在哪裡她們就侍候睡在哪裡。 如煙涕淚交加,哽咽著跪伏在張瑄的腿上,「謝謝公子,奴婢一定好好侍候公子爺……」 如玉也不傻,也跟著如煙跪了下去。 張瑄一怔,心道這至於感激涕零嗎? 不過,張瑄何等心智,旋即就想通了這一茬,同時也弄清楚了兩個小丫頭的真正「野心」,不由感慨起來。 當做一個小妾成為一種孜孜以求的人生追求,這個時代的等級森嚴,由此可見一斑。 張瑄歎息了一聲,酒意頓時消散了許多。 他一手一個將兩個小丫頭擁在懷中,柔聲道,「好了,不要哭,我知道你們的心思。你們現在年齡還小——將來,將來我自不會虧待了你們。」 …… …… 幾乎是與此同時,李持盈的馬車也緩緩駛過朱雀大街,向城外的玉真觀行去。 李持盈和李白對面而坐在馬車裡,中間還隔著一個小茶几。 「青郎,你決心已下了?」李持盈輕輕問道。 「盈兒,張瑄所言甚是,今晚某家觸動良多。」李白輕輕歎息了一聲,「吾輩士子,飽讀詩書所為何來?絕非是日日吟詩作對附庸風雅,最大的境界還是要報效國家輔國安民,以展胸中所學。」 「盈兒,只要心靜,何處都能出世。」 「盈兒,你要是執意要離開長安,某家……某家寧可放棄心中所願,也要陪著你,不離不棄。」 李持盈緊緊地盯著李白,默然良久,才幽幽歎息著道,「青郎,只要你願意,我們就留在長安也無妨。只是入朝為官……對於你來說,怕……」 李白目光閃爍著,點了點頭,「某家剛才還在想張瑄的話。做文先要做人,學會做人先生方能做事。某家之前,只會做文不會做人,所以自以為能做事結果一事無成。」 「如夢初醒啊,這句話如同醍醐灌頂,讓某家茅塞頓開。」 「數十年光陰,竟然懵懵懂懂如此虛度,豈不讓某家羞煞?」 「青郎,你能悟通此節,奴家心裡高興吶。」李持盈溫柔地探手過來,主動抓住李白的手,輕輕摩挲著。 「明日,某家便去大將軍府投門,某決定投入大將軍做個門生,以求寸進。」李白慨然道。 李持盈大吃一驚,顫聲道,「青郎,這……」 「穎兒,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歲。張瑄才情膽識心胸冠絕當世,與楊國忠李林甫之流截然不同。某願意從他門下,好圖個報效朝廷的出身。」 第二日上午,紅日高懸。 張瑄還未起身,張力便匆匆走進大將軍府的菊花,遠遠站在張瑄臥房的門外,猶豫了一會,還是輕輕呼喚道:「大將軍」 張力方才喊了一聲,便見臥房的門聽聽推開,如煙露出頭來輕輕噓了一聲,示意張力不要再叫。 如煙出門來,壓低聲音道,「張力,昨夜飲宴至凌晨,公子爺還在沉睡,你有事嗎?」 張力苦笑亦是壓低聲音說著,「如煙,我也不願意來打擾大將軍,只是府上來了貴客,必須要大將軍出面接待一下喲」 「誰呀,這麼早就跑人家府上來拜訪,還讓不讓人家睡覺了。」如煙不滿地嘟囔了一聲。 張力又是一聲苦笑,揚手指了指天色,「我的小姑奶奶,這都快午時了……」 「這人是太子張良娣的弟弟太常卿張清,也是一號大人物……」 張良娣是太子李亨妻妾中地位最高也是最受寵的一個,同時還出身名門。她的祖母竇氏為老皇帝母親昭成皇太后之妹,曾經對李隆基有撫養之恩,際遇甚隆。 按照目前的局勢,如果太子登基,張良綈將來肯定是要被封為皇后的,而她的弟弟就是國舅爺,張力如何敢怠慢? 如煙吃了一驚,猶豫著,「好吧,我試著回去叫醒公子爺,看看公子爺接待不接待了。」 如煙匆匆進得臥房,張瑄卻已經醒了。 他睡覺極輕,只要稍有動靜,就會醒來。張力和如煙在院中的一番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 …… 張瑄是太子李亨一系的人,是堅定不移支持李亨登基的重大支柱。所以,太子身邊的人對張瑄自然是分外親熱。 張瑄其實並不清楚,李亨的這個小舅子找上自己做什麼。兩人之前並無往來,只是在東宮見過一兩次面而已。 不過,在面子上,他也不能不虛與委蛇。 張瑄進得大廳,見大廳的牆壁處站著一溜嬌媚可人身材豐滿的胡姬,有十二人,而地面上還擺放著綾羅綢緞珠寶美酒等諸物,不由皺了皺眉,心道這廝跑我這裡來就是為了送禮? 好端端地,送什麼禮? 張瑄很快轉過頭來,面上掛起了程式化的笑容,拱了拱手道,「張大人」 張清年紀也不算太大,也就是二十三四歲的樣子。 他見到張瑄進廳,趕緊哈哈笑著起身見禮道,「下官見過大將軍」 張瑄也笑了笑,「張大人客氣了——不知張大人這是……?」 張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吟吟地指著那十二個艷麗胡姬道,「大將軍,這是某家花大價錢買下的十二胡姬,年輕貌美能歌善舞別具異域風情……還有這些薄禮,一併奉贈大將軍,還請大將軍笑納」 張瑄淡然一笑,「所謂無功不受祿,如此厚禮,張瑄豈敢接受。」 「呵呵,也不是什麼大事。昨夜上元詩會,下官見大將軍府上的兩個侍女著實清秀可人,心下甚是喜歡……故此——呵呵」張清很自然地說著,雖然話沒有說盡,但言下之意卻是很直白了。 他要用這些金銀財帛和十二個美貌的胡姬,來換取如煙如玉作為小妾。 實事求是地講,在這個盛唐時代,權貴之間互換、互相贈予婢女乃至侍妾,都不是什麼稀罕事。張清昨夜見了如煙如玉,心下如同貓抓癢癢之極,回到家裡就決心不惜代價弄來充作小妾暖房。 在張清看來,他以如此高的代價去換取兩個婢女,已經算是很仗義的了。 再加上他自恃是太子的小舅子,太子接任皇帝之位為期不遠,張瑄豈能不給這點面子? 但對於張瑄來說,這卻是一種絕對接受不了的事情。甚至,對他來說,這幾乎等同於是一種羞辱。 他雖然沒有破了如煙如玉的身子,但兩女跟他這麼久了,耳鬢廝磨間早就有了很深的感情。自己的女人,他豈能將兩女交換出去?豈有此理 張瑄臉色陡然一沉,猛然一拍桌案,怒斥道,「混賬東西,豈有此理」 張瑄的反應過於激烈,倒是嚇了張清一跳。 張清起身來也有些羞惱道,「大將軍你何故如此失態?不過是兩個婢女而已,何足道哉?不要說下官還帶了厚禮來,就是不帶禮物,大將軍送給下官又能如何?」 如果張清不追加上這番話,而是狼狽而逃,張瑄還真不會把他怎麼著。 但他這番話卻真正把張瑄的怒火給挑動起來。 張瑄臉色漲紅,穿越至這個時代以來,他還從未像今天這樣暴怒而難以控制。 他揚手指著張清,怒吼了一聲,「來人,把這個狗東西給我一頓棍棒轟出去」 大廳裡瞬間便衝進數十個彪悍的羽林衛軍卒來,手持長槍棍棒,不由張清分說,就將他轟趕了出去。 張清驚惶而逃,卻怎麼能逃離這些如狼似虎的羽林衛軍卒的手心? 天唐 169章李亨的決斷(上) 169章李亨的決斷(上) 求月票啊最後關頭了,要衝刺了。 —————————————————— 169章李亨的決斷(上) 張清狼狽而逃。 好在張瑄盛怒之下只是下令將張清驅逐出去,沒有說亂棍打死,否則,張清的小命難逃。 下手的羽林衛軍卒戍守京畿,眼界和心機自然要比尋常的地方軍卒要深沉,知道張清的來頭和身份,倒也沒有太下狠手。 雖然棍棒招呼著,卻沒有往張清的致命處下。 要不然,張清怕也逃不出大將軍府去。 張清帶來的婢女家僕見主子突然被揍,惶然大驚,也趕緊伴隨著逃了出去。 張清鬼哭狼嚎連滾帶爬地出了大將軍府,倉皇上了馬車逃遁。 數十羽林衛軍卒這才嘿嘿笑著,一哄而散。 不過,大將軍府內外的這番動靜已經傳了出去,很多人得知太子的小舅子張清被張瑄一頓亂棍從大將軍府裡打出,都呆了一下,暗暗思慮著長安城裡是不是又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消息很快傳遍長安城,成為長安城這個春天裡最轟動的一件新鮮事。 張清逃離,張瑄怒氣方息。當然,他方才當著張清的面勃然發作,也有幾分表演的性質。 張清的「色迷心竅」突然給張瑄提了個醒:覬覦如煙如玉美色的長安權貴肯定還有,如今就借張清揮舞一下「殺威棒」,免得再有人找上門來。 張瑄面沉似水端坐在客廳之中,而張清帶來的那十二名胡姬則噤若寒蟬地垂首靠牆站著,動都不敢動一下,等待張瑄發落。 張力微微有些敬畏地走進來恭聲道,「大將軍,那張清被打出府去了……」 張瑄默然。 片刻後才淡然點頭,「我知道了。張力,速速帶人將這十二名胡姬和這些財禮都送還張府,轉告張清,此次略施薄懲,下次再有冒犯,讓他小心他的狗頭」 張力應諾。趕緊揮揮手,一邊吩咐下人將張清帶來的財禮收拾起來,一邊示意那十二名胡姬跟自己離開。 如煙如玉匆匆奔至,俏臉有些蒼白。 她們剛才聽說有個長安貴人帶了胡姬和大批財禮來要將她們兩個弄回去做小妾,心頭絕望之極。但沒有多久,前院就又傳來消息說,公子爺衝冠一怒將那權貴子弟一頓棍棒趕出了府去。 兩個小丫頭衝進廳來,感動至極涕淚交加地跪倒在張瑄膝前。 「公子爺……」 「公子,奴婢……」 兩個小丫頭泣不成聲。 在她們有限的生命記憶中,還從未聽說有為了婢女不惜跟權貴當場翻臉的主子。遇到如此有情有義的主子,如此知疼知熱的主子,豈不是她們前世修來的福分? 張瑄分別探手撫摸著兩個小丫頭的臻首,輕輕柔聲道,「起來,不要哭。我早就說過,你們在我身邊,沒有人敢欺負你們。好了,如煙如玉,幫我更衣,我要進宮一趟。」 …… …… 張清只是受了一點皮肉之苦,鼻青臉腫的,但卻沒有重傷。不過,皮肉之苦或許不算什麼,太子小舅子的面皮卻受不過。 他躺在馬車上一邊呻吟叫苦,一邊咒罵張瑄,陡然間就發狠咬了咬牙,指揮下人趕著馬車不回家拐進了皇城去,直奔東宮。 這種啞巴虧,不能就這麼算了。 張瑄權勢再大,也不能如此欺人太甚。 張清咬牙切齒地進了東宮,被兩個下人抬著,哭喊著就進了張良綈的寢殿。 張良綈正在愜意地躺在床榻上想著自己的心事,如今她在宮裡的地位大幅提高,而太子對她也日漸寵愛。這不,剛才李亨才來與她歡好了一次,剛離開。 突然見自己的弟弟張清如此狼狽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又哭又叫,她嚇了一跳,趕緊從床榻上下來,趺坐在張清身邊,緊緊抓住張清的手,凝望著張清臉上的淤青,倒吸了一口涼氣。 「清弟,你這是怎麼搞的?莫不是又出去尋花問柳,讓祖母大人逮住了狠狠教訓了一頓?」 張良綈輕輕歎息著數落了起來,「你呀你,都成家立室有子女的人了,還如此沒有正行,讓姐姐不放心」 張清撇了撇嘴,哭喊道,「姐姐,請為小弟伸冤做主啊」 「我讓那張瑄一頓亂棍打了……呀,痛死我了。」張清嘶嘶叫著,又是一陣大呼小叫。 張良綈大吃一驚,皺眉沉聲道:「張瑄打你?怎麼回事?」 張清連哭帶叫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說了一個大概,添油加醋地說張瑄如何如何傲慢狂妄,如何如何地不把太子放在眼裡,云云。 張良綈非常意外,張了張嘴,本想發句火,突然又覺得不合適,又生生嚥了回去。 張瑄當然不是無緣無故地毆打張清,但張清的做法雖然略有不妥,卻也並不過分。在張良綈看來,就算是你張瑄不肯交換那兩個婢女,也沒有必要惱羞成怒翻臉打人。 張清是誰?我張良娣的弟弟,竇氏老祖宗的親孫子,太子的小舅子,無論哪一層身份都值得張瑄給一個面子。可張瑄卻如此不給面子 目中無人啊……張良綈越想越是有些生氣。 只是張良綈深知張瑄此刻在長安在朝廷中的權勢地位,又深知太子李亨對張瑄的倚重之心是如何深重……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要是其他人敢如此做,她早就採取行動給自己兄弟和自己娘家找場子了。可對張瑄,她不敢。 她臉色陰沉得能掐出水來,卻遲遲有沒有回應。 張清這個時候早已停止了大呼小叫,試探著呼道,「姐姐……」 張良綈霍然起身,狠狠地瞪了張清一眼,怒斥道,「你這混賬東西,總是給姐姐找麻煩。那張瑄,是輕易能上門去招惹的人嗎?你非你惹誰不好,非要惹上張瑄」 張良綈煩躁地在殿中走來走去,始終拿不定主意。 她身邊的親信太監魚朝恩突然走過去,伏在她耳邊壓低聲音道,「良娣,那張瑄向來囂張跋扈,何不讓殿下出面為舅爺出口氣?」 「張瑄雖然貴為兩衛大將軍,但終歸還是一個外臣。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張瑄如此毆打舅爺,就是不把殿下放在眼中,良娣何不如此如此……」 張良娣眼前一亮,卻是猶豫了一下,「魚朝恩,殿下對張瑄寵信之極,我的話殿下未必輕信。」 「良娣與殿下乃是一家人,將來殿下登基,良娣就是當朝皇后,大唐國母。張瑄如此不給良娣面子,殿下不會坐視不管的。」魚朝恩媚笑著又慫恿道。 在宮裡,魚朝恩是少數幾個對張瑄恨之入骨的人。在魚朝恩看來,如果沒有張瑄,他早就成為這宮裡最有權勢的大太監,那李輔國的位子本來就屬於他。 魚朝恩雖然畏懼於張瑄的權勢不敢當面反抗什麼,但在暗中做點煽風點火的小動作,還是可以的。 張良娣長出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魚朝恩,你去把殿下請來」 …… …… 「來人,快去稟報殿下,不好了,良娣病倒了……」 魚朝恩在書房門外急吼吼地喊著。 李亨正在書房看書,方才與張良綈白日間情濃之極春風一度,心情舒爽,便來書房看了會書。突然聽到外面這般嚷嚷,霍然起身衝了出去。 「怎麼回事?良娣怎麼突然會病倒?」李亨站在書房門口大喝道。 魚朝恩跑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首道,「殿下,奴才也不知為何……」 李亨皺了皺眉,甩開魚朝恩,大步向張良娣的寢殿行去。 李亨趕到的時候,兩個太醫正從張良娣的寢殿裡出來。 「拜見太子殿下」 兩個太醫正要躬身行禮,卻被李亨一把抓住,急道,「良娣身體如何?」 「殿下不要擔心,良娣安然無恙。只是良娣有些氣血不足,氣急攻心就暈了過去,臣已經下了藥,將養兩天就好了。」 李亨鬆了一口氣,撇開兩個太醫,趕緊向殿中行去。 進了殿,見張良綈臉色蒼白地躺在床榻上,幾個宮女正侍候在側。 李亨衝過去,坐下抓住張良綈的手輕輕問道,「娘子,好端端地,怎麼就發了病?」 張良娣雙眼一閉,竟然流下淚來。 李亨吃了一驚,正要追問,卻聽旁邊有個怯怯的聲音傳來:「拜見太子殿下」 李亨扭頭一看,見張良娣的弟弟張清鼻青臉腫地跪在床榻另一側,頓時吃了一驚。 「張清?汝怎麼在這裡?又如何是這般模樣?」 …… …… 聽完張良娣的解釋,李亨的臉色陡然變了,目光也變得陰沉下來。 張良娣與張清暗暗交換了一個眼神,便都沉默著,等待著李亨的表態。 李亨沉默良久。 突然冷視著張清淡然道,「你這廝也忒不識時務,混賬透頂,張瑄身邊那兩個侍女他自己寵愛之極,怎麼可能給了別人?你這樣上門去索要他的貼身侍女,豈不是自討沒趣?好了,挨一頓打,也算是長長教訓——此事就這麼罷了,趕緊回府去養傷吧。」 說完,李亨緩緩起身轉身離去。 張清羞急正要辯解幾句,卻被自己的姐姐給扯住了衣襟。 張良綈望著太子李亨離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了幾分若有若無的笑容。 幾年的夫妻下來,她太瞭解李亨的性情了。他越是這樣說,越代表他心裡越是不滿。 天唐 170章李亨的決斷(下) 170章李亨的決斷(下) 170章李亨的決斷(下) 直到李亨的背影全部消失不見,張清這齜牙咧嘴地望著張良娣,不滿道,「姐姐,你怎麼不讓我說話?我這頓打白挨了不打緊,咱們家的臉面、太子的面皮就這麼不要了?」 張良娣笑了笑,「清弟,不需再說什麼了,殿下已經生氣了。殿下肯定會為你做主的,你且放心回府去養傷。」 張清愕然。 張良娣嘴角浮起一抹陰狠的笑容。她雖然是一個女流之輩,但也頗有心機和城府,同時還有幾分野心。而事實上,歷史上的張良娣也不是一個善茬兒。 隨著李亨的起勢,她的野心和慾望也在看漲。 要知道,太子如今沒有太子妃,她這個良娣就是太子的正妻,如果不出意外,她就是未來的大唐皇后,母儀天下。 她自問非常瞭解李亨的性情,但實際上,她真的瞭解李亨嗎? 李亨走到今天,可以說一波三折,坎坷重重,非常不容易。他的性子本來就謹小慎微,如今更是如履薄冰,從不敢有一絲懈怠,生怕一切都會前功盡棄。 一開始,聽說了張清的事情,李亨確實有些不滿。 但瞬間,他馬上就意識到,張瑄雖然強勢,但卻不是囂張跋扈之徒,如果不是張清觸怒了他,他肯定不會這麼做。 張良娣做夢也想不到,此刻的李亨非但沒有想著如何去給張清出氣,找回自己這個太子的面子;而是在思量著,這事兒會不會破壞他跟張瑄之間密切融洽的君臣關係。 張良娣忽視了張瑄在李亨心目中的地位,同時也並不真正瞭解李亨膽戰心驚數十年下來,對於這個皇位的無比熾熱。 別看李亨現在是監國太子,但如果失去了張瑄的支持,他要繼承皇位,還要面臨著諸多變數。而一旦張瑄拋棄了他,楊國忠等人肯定也會跟風,到了那個時候,他這個太子又將是孤家寡人。 妻子可以更換,隨時更換,但皇位只有一個,失去了就永遠失去了。而事實上,這些年,他為了保住太子之位,也更換了好幾個妻子。 他雖然寵愛張良娣,卻還沒有到昏了頭的地步。至於張清這個小舅子,在他心目中就更沒有什麼地位。 要讓他為了張清去跟張瑄撕破臉皮,是斷無可能的。 李亨雖然軟弱一些,但也並非沒有自己的主見和決斷。 只是因為老皇帝太過強勢,一直都死死地壓制住他,讓他根本就沒有什麼表現的機會。 李亨沉吟良久,臉色慢慢變得無比陰沉。 有一點他看得很清楚:張瑄未來或許也會是一個權臣,但他卻與李林甫和楊國忠卻不是一路人。縱然是日後張瑄因為權力太大架空了他,這大唐朝廷也不會亂。張瑄有能力,有治世大才,絕非楊國忠之流可比。 他其實心裡明白,他如今跟張瑄的君臣關係看上去牢固無比親密無比,其實很是脆弱。他不再是過去的太子,而張瑄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嶄露頭角的東宮輔臣了。 而如果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兩人的關係就會有破裂的危險。對於李亨來說,這是一個接受不了的結果。 他絕對不允許有人破壞他與張瑄之間的平衡。 此時此刻,他焉能還不明白,張良娣今日無非是演了一場戲給他看。最終的目的,就是要在他的內心深處,種下一棵仇視和排斥張瑄的種子。 李亨長出了一口氣,心裡慢慢變得非常憤怒起來。 在他處在人生低谷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能幫得了他,直到張瑄橫空出世,一步步出謀劃策殫精竭慮將他推到了現在的位置上;然而,他剛剛起勢,身邊就多了諸多聞風而動的奸佞小人。 他猛然一拍桌案,呼喝道,「來人」 一個小太監恭謹地進來跪倒在地。 「去把剛才給張良娣診病的兩個太醫給本宮傳喚過來。同時,把魚朝恩也叫過來」 李亨冷著臉,擺了擺手道。 …… …… 兩個太醫還沒有離開東宮,就又被李亨叫了回來。 進了李亨的書房,見李亨臉色很不好看,兩人心頭就有些忐忑。 「本宮來問你們,良娣身體究竟如何?本宮剛從良娣殿中出來不久,良娣就發病,這事兒著實詭異。」李亨淡然道,聲音嚴肅低沉,「爾等要從實說來,要是有半點欺瞞,本宮不會輕饒了你們。」 兩個太醫剛收了魚朝恩的賄賂,幫著張良娣做了一場戲,此刻見李亨似乎知曉了一切,且還有興師問罪的架勢,哪裡還敢裝腔作勢弄虛作假? 立即跪拜在地,哆哆嗦嗦地說出了實情。 李亨倒是沒有太過震怒,因為這已經在他的意料當中。 他冷冷揮了揮手,「滾下去下一次若是再敢傳統內監弄虛作假,本宮定斬不饒」 兩個太醫狼狽鼠竄而去。 李亨緩緩起身,慢慢出了書房,站在了寬闊的宮苑中。 魚朝恩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裡,剛要上前來叩見,卻聽李亨陡然間怒喝一聲,「狗奴才,跪下」 魚朝恩嚇了一跳,噗通一聲就跪倒在當場,面色陡然變得極其蒼白。 「把東宮所屬宮女、太監、雜役,全部集聚,本宮要訓話。另外,把張良娣她們也找來。」李亨轉頭吩咐一個小太監。 小太監不敢怠慢,匆匆而去。 不多時,百餘東宮所屬宮女太監全部集聚在這個宮苑中,而張良娣等十幾個李亨的女人也結伴而來,看到這種情形,都是臉色大變,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張良娣匆匆瞥了跪在當場的魚朝恩一眼,心下一震,隱隱猜出有些不妙。 她驚慌失措地走過來,見李亨面色陰沉,也就沒敢再開口,老老實實地站在了李亨身後。 李亨環視眾人,慢慢就開了口。 「魚朝恩,你可知罪?」 魚朝恩臉色慘白,顫聲道,「奴才不知犯了何罪?殿下饒命啊」 「汝一個小小的東宮內監,卻再三在宮內搬弄是非,肆意構陷朝中大臣。這已經不是汝第一次了,一而再、再而三,讓本宮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宮作為監國太子,東宮所屬理當做出表率。從今日起,誰要是再不守本分、不尊規矩,休怪本宮不講情面。無論是誰,本宮都將嚴懲不貸」 「來人,將魚朝恩這狗奴才當眾杖斃了」 李亨猛然揮了揮手,聲音裡帶出了那麼一絲狠勁和冷酷。 當魚朝恩的慘呼聲傳遍整個東宮宮闕的時候,張瑄其實已經到了門口,只是沒有進來。 他今天盛怒之下,痛打了李亨的小舅子,無論如何,也得進宮一趟,跟李亨多少解釋兩句。但張瑄卻沒有後悔,如果再有人登門效仿張清,他定然還會不留情面。 張瑄稍加思量,便明白,太子這樣做,大概也是做給他看的。李亨用這種少有的決斷和冷酷,向張瑄表明他堅定不移的態度。 張瑄心裡暗歎,果然是老皇帝的兒子,骨子裡終歸還是有那麼一點心狠手辣的血脈。而如今看來,李亨似乎也開始慢慢成熟了。 李亨當眾訓話並將魚朝恩杖斃,剛回到書房不久,就聞報說張瑄求見。 張瑄緩步而入,正好與面色蒼白嘴角猶自輕輕顫抖的張良娣走了一個對頭。 李亨當著她的面,杖斃了魚朝恩,張良娣心裡惶急,她倒也不是心痛魚朝恩一個太監的死亡,而是擔心自己會隨之失寵,失去目前來之不易的一切。 張瑄淡然一笑,長身一禮,「臣張瑄,見過張良娣」 張良娣勉強笑了笑,「大將軍多禮了,殿下正在書房等候。」 …… …… 張瑄進書房門的時候,微微有些感慨。魚朝恩這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太監,竟然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死了。張瑄之前還琢磨著如何讓李輔國牢牢控制住他,不給他興風作浪的機會。 可今日,他卻死在了李亨的手裡。 李亨抬頭往來,目光清澈。而張瑄望去,目光亦是平靜。兩人目光相接,片刻停滯。 張瑄長身拜了下去,「臣張瑄,拜見太子殿下,今日進宮,特來向殿下請罪」 李亨哈哈一笑,起身虛虛一扶,「子瞻,何出此言?本宮今日閒來無事,正要派人出宮請你進宮來與本宮對酌,不想你就來了。來,坐。」 張瑄輕輕一歎,半是表演半是真誠道,「臣年輕氣盛,一時衝動,傷了張良娣的弟弟張清……事過之後,臣自覺悔之莫及,特進宮來向殿下請罪。」 「呵呵,張清這廝咎由自取,該打該打不過,本宮看子瞻對那兩個丫頭視若珍寶,如此寵愛,難道就不怕崔家小姐……」李亨笑著伏身過來,輕輕跟張瑄調笑了一句。 「殿下,這兩個丫頭從小服侍臣,臣對兩女自有一些感情……有失禮之處,讓殿下見笑了。」 李亨拍了拍張瑄的肩膀,朗聲大笑起來,「沒想到,子瞻還是一個風流胚子。這樣吧,本宮這裡也有幾個美艷的宮女,今兒個就送子瞻幾個,讓你帶回府去暖玉添香……哈哈哈」 李亨臉上露出了某種屬於男人的**之色。 張瑄也笑了起來,只是他心裡清楚,李亨開始學會演戲給他看了,這未必就是什麼好兆頭。 天唐 第171章張瑄軟硬不吃 第171章張瑄軟硬不吃 第171章張瑄軟硬不吃 張瑄從東宮回府,還帶回了十個李亨贈予的美貌宮女,這場風波看似暫時平息了。 但東宮李亨的態度卻激怒了張清和張良娣的祖母竇氏。竇氏出身名門,一門曾出了好幾個大唐皇后,而竇氏本人也是老皇帝李隆基的小姨娘,在皇帝面前很吃得開。 竇氏年近七旬,在這大唐時代,已經算是超級高壽的老壽星了。 雖然年紀大,但竇氏身體健康耳聰目明精神頭十足。 聽說自己最寵愛的小孫子張清被人打了,而東宮李亨竟然一點面子也不給張家,非但不給張清做主,還怒斥張清不通時務,這讓竇氏很不滿。 老人家一般都是護短的,竇氏自然不能例外。 親眼看到孫兒張清的一身傷痕,竇氏勃然大怒,當即就帶著人坐車去了張瑄的大將軍府,準備當面向張瑄要一個公道。 竇氏趕來的時候,張瑄也正好從東宮回返。本著尊老愛幼的原則,張瑄對氣勢洶洶而至的竇氏比較客氣,耐著性子給竇氏解釋了幾句。 可竇氏卻根本聽不進去,一味嚷嚷著要張瑄還張清和張家一個公道。如若不然,就要鬧進宮去找老皇帝做主。 張瑄漸漸就變得有些不耐煩。這老婦人著實霸道,又如此護短,根本就難以溝通。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神色淡然地凝望著坐在自己對面猶自氣沖沖的竇氏,輕輕道,「老夫人想要張瑄怎麼做,就直說吧,不必遮遮掩掩。」 竇氏傲慢地擺了擺手,一頭雪白的髮髻微微顫抖,「老身也不難為你……這樣,你將那兩個小丫頭送到張府,並當面向張清陪個不是,這件事兒就這麼揭過去了,老身既往不咎。」 在竇氏看來,兩個侍女而已,難道竇家、張家加上張良娣的面子,還頂不上這麼兩個卑賤的侍女? 所謂年老成精老奸巨猾,這竇氏老夫人看上去驕橫跋扈,其實蠻有心計。她諾大年紀親自找上門來,不怕張瑄不就範。一來,她不是一般人,乃是當朝皇帝的長輩,皇帝對她想來頗多看顧;二則,她年高為大,就算是撒撒潑提提苛刻要求,張瑄也拿她無可奈何。 張瑄忍不住輕輕笑了,他擺了擺手,「老夫人真是好算計。張清登我門庭欺我在前,還要張某反過來登門道歉……請問老夫人,如果張某不答應呢?」 張瑄盡量控制著自己內心的火氣,不願意在一些口頭上刺激這個老婦人。他不是怕她,而是沒有必要,面對這麼一個高齡老人,無論他怎麼生氣,也不能失態。 「哼,既然你不答應,那麼就休怪老身翻臉不認人了。老身這就進宮去請陛下做主老身的孫子,是誰都能打的嗎?在這長安城裡,還真沒有一個人敢你張大將軍真是好大的膽子,如此欺凌我竇氏和張氏兩門,老身雖然年邁,但也誓死拼爭到底」 竇氏拍案而起。 以她這麼大的年紀,如此聲音洪亮氣場很足,著實令張瑄有些意外。 張瑄神色不變,穩坐如泰山。 他淡然笑著望著氣急敗壞的竇氏,「老夫人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既如此,張某就恭送老夫人了」 說著,張瑄就起身不急不緩地向竇氏拱了拱手。 張瑄軟硬不吃。竇氏大怒,她活了這麼大年紀,哪怕是老皇帝李隆基,都給她幾分面子。可這張瑄,竟然如此待她 竇氏怒沖沖地瞪了張瑄一眼,扭頭蹭蹭蹭地就向外走。 張瑄笑吟吟地緊隨其後,一直將她送到了府門口。 竇氏沒有進宮,她進宮找誰去呢?現在的老皇帝纏綿病榻,時而昏迷時而清醒,處在半死不活的狀態中,根本不見外臣,她去了又能如何? 但竇氏心裡這口氣憋著出不來,自家的這個面子找不回來,怎肯善罷甘休。 她回到府裡發作了半天,又坐著車去了東宮。 李亨正在心情煩躁之中,竇氏的到來,無疑是火上澆油。 李亨沉著臉聽竇氏絮絮叨叨地發著牢騷,一聲不吭,陰沉的目光卻是瞥向了作陪的張良娣。 張良娣心裡一顫,感知到李亨的怒氣勃發,不敢怠慢,趕緊起身來走到竇氏背後,笑著輕輕為竇氏捶著背,柔聲道,「老太君,您老莫要生氣。要以孫女說,這事兒吶,也不能怪人家張大將軍」 「人家張大將軍寵愛的兩個侍女,這將來肯定是要做妾的,清弟不識趣,一頭找上門去索要,人家豈能不生氣?老太君,這事兒是清弟不對在前,孫女看,就這麼算了吧。」 張良娣說著話的時候,心裡其實很是氣苦。她心道,您老就別再來添亂了,再要鬧騰下去,孫女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竇氏滿是皺紋的眼睛一翻,不滿道,「那我的乖孫兒,你的親弟弟,就這樣讓人家白打了一頓?老身和張家的臉面往哪裡擱?」 張良娣心裡憋屈,卻說不出口來。她心道,面子值幾何?若是我將來當上皇后,張家權勢地位還能缺得了?若是我被打入冷宮,你們爭這種面子又有何用? 張良娣咬了咬牙,面色淒苦地竟然跪在了竇氏面前,哽咽道,「老太君,看在孫女的面上,就息事寧人了吧。本是一場誤會嘛。」 竇氏輕輕一歎,趕緊起身來扶起了張良娣。 她雖是長輩,但張良娣卻是太子妻室,主臣有別,她不能生受張良娣的大禮。 李亨冷眼旁觀著,這個時候方才勉強一笑道,「是啊,老太君,這就是一場誤會。方才子瞻還進宮來跟本宮請罪來著,張清年少衝動,子瞻呢年輕氣盛,兩人鬧了一點不愉快,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 「這點小事,實在犯不上鬧大,老太君,回去吧,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偌大年紀,還是保重自己身體最重要」 竇氏面色一變,嘴角抽動了一下,卻是沒有再堅持下去。向李亨施了一禮,然後就貌似忿然地轉身離開。 張良娣趕緊相送。而李亨猶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這就是給張良娣的面子了。畢竟竇氏是張良娣的親祖母,也算是他這個太子的長輩。 張良娣注意到李亨的行為細節,心裡這才鬆了口氣。 她紅著眼圈聲音哽咽道,「臣妾家人不知進退,給殿下添麻煩了,臣妾心裡愧疚難安」 李亨輕輕拍了拍張良娣的肩膀,歎息了一聲道,「非是本宮不近人情,而是這事兒著實讓本宮難做。不要說張瑄並無大過,縱然張瑄有些過錯,本宮也只能寬容一二。畢竟,張瑄對本宮有擁立之功,為本宮爭位殫精竭慮,些許小節,本宮……」 「好了,本宮不怪你了。不過,今後你在內宮行事要小心謹慎,咱們東宮能走到今天,不容易啊……」李亨歎息著,扭頭慢慢離去。 …… …… 竇氏離開東宮卻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繞了一圈又轉了回來,悄然再次進了東宮,直奔張良娣的寢殿。 張良娣有些吃驚,趕緊迎了出來。 望著自己的孫女兒,竇氏眸光閃爍,一把將她擁在懷裡,壓低聲音道,「乖孫女兒,你受委屈了。」 「老身去大將軍府上一趟,又跑來東宮,明著是給張家找面子,但實際上是為了你這孩子喲。」 「太子倚重張瑄,自然是不肯怪罪,老身心知肚明。老身也不是不知進退之人,只是老身聽說太子今日當眾處死了魚朝恩,就猜出太子對你起了嫌隙之心……老身這一次來,就是給你這孩子一個台階下——太子怎麼說?」 「他說不怪孫女了。但要孫女日後行事要小心謹慎……」張良娣這時方才醒悟祖母的用心良苦,不由感動至極,撲在竇氏懷中輕輕抽泣起來。 「乖孫女,莫哭……」竇氏眉梢一挑,「太子說得也對,你今後行事要謹慎一些了。現如今,太子還沒有登上皇位,一切都需要隱忍三分。」 「這一次,老身退讓一步,這張瑄就欠下老身一個人情。老身過幾日再找上他,讓他答應將來全力支持你成為皇后。」竇氏輕輕一笑,「不就是喜歡美婢嘛,老身這就再送他兩個」 竇氏來鬧了這麼一場,張瑄並沒有放在心上。竇氏離開,他立即進了大將軍府中一角張三癡獨居的一個院落。張三癡帶著幾個雜役和工匠,抓緊時間研製火藥,已經有了一些眉目。 其實按照一定的配方,研製出火藥來並不難。難就難在實際應用,張瑄要求張三癡在最短的時間裡,用他給的思路和圖紙概況,研發出一些簡易的可以裝備於軍用的火器。 在張三癡的火藥作坊裡轉了一圈,就離開了。出了這個院子,一個軍卒就來相報,「大將軍,吐蕃王子赤松德贊求見」 「赤松德贊?」張瑄吃了一驚。熟知唐史的他知道,這位吐蕃王子就是幾年後的吐蕃王,文治武功,頗有作為。在吐蕃歷史上與松贊干布、赤祖德贊並稱吐蕃三大法王,是唐和親公主金城公主的兒子。 天唐 第172章吐蕃王求親 第172章吐蕃王求親 戰鬥到最後啊,爆黯然大神的菊花,這可是艷遇啊……月票拿來吧,上帝們。再求十幾張月票,肯定會再爆一章 —————————————————————— 第172章吐蕃王求親 赤松德贊,這人應當算是吐蕃歷史上的英主之一。 赤松德贊時期,吐蕃王朝臻於全盛,不僅表現在武力強大,還表現在他對吐蕃王朝內政建設和不斷引進、學習、吸收外族文化。 赤松德贊釐定法律,嚴格等級制度,明確貴族與屬民界限,發展經濟生產,仿照唐制,設置諸道節度使,大量屯軍耕牧,在他統治的數十年間,吐蕃國力強盛,成為大唐的死敵。 他來作甚? 張瑄沉吟了一下,猛然揮了揮手,「請吐蕃王子客廳待茶,本官隨後就去。」 張瑄慢慢思量著,先是回了自己的臥房,在如煙如玉的侍候下更換上了紫色的官袍正裝,穿戴整齊,這才大步向客廳行去。 進了客廳,一眼就看到了一個高大健碩的背影,站在那裡仰首觀看著牆壁上張瑄手書的《天下為公》的大字牌匾,身形不動如山,發散著一種無形的威嚴和氣度。 張瑄腳步放沉。 赤松德贊立即轉過身來,向張瑄拱手為禮,操著微微有些生硬的大唐官話道,「赤松德贊見過大將軍」 這人氣度沉凝,厚重如山。一代異族雄主,果然不同凡響。張瑄凝望著眼前這個即將上位的吐蕃新王,心裡突然湧起了一種衝動。 要藉故將這赤松德贊拿下,將這振興吐蕃王朝的中興之主消滅在萌芽狀態,避免大唐將來的心腹大患。 但理智告訴他,這是萬萬不可的。赤松德贊以吐蕃使臣的身份出使長安,無緣無故滅殺外國使節,有傷大唐國體,負面影響力太大,朝廷肯定不會同意。 張瑄眼眸中閃出一絲殺機。 這絲殺機當然沒有逃過赤松德讚的眼眸。赤松德贊一驚,有些拿不準張瑄為何對他動了殺機。 要知道,如今的吐蕃與大唐暫時達成了和盟之約,正處在長時間的休戰和平期。而他這個吐蕃嫡系王子來長安進貢朝拜大唐天子,大唐沒有任何理由對他不利。 但赤松德贊終歸不是尋常吐蕃貴族,他旋即定了定神,若無其事地笑道,「上元詩會上,赤松德贊也在當場——大將軍心胸、氣度、才華之高,實在令人仰慕。」 「今日特來拜訪大將軍,承蒙大將軍會見,不勝榮幸。」 張瑄殺機一閃即逝,淡然笑了笑也拱手道,「赤松德贊殿下過譽了,張瑄實不敢當。殿下請坐。」 兩人分賓主坐下,張瑄笑了笑道,「請恕在下直言——殿下來張瑄府上,不知有何指教?」 赤松德贊朗聲一笑,「赤松德贊母親乃是大唐金城公主,小可幼從母教,向來對大唐上邦文化仰慕之極,今奉父王之命進京朝拜天可汗,一來進貢珍品以結唐蕃兩國和平盟約,二來瞻仰天朝威儀以償夙願。」 「大將軍乃是大唐肱骨之臣,文韜武略冠絕一時,赤松德贊心儀已久,來府上拜訪大將軍,特備薄禮,還請大將軍笑納。」 赤松德贊笑著拍了拍手,瞬間,從廳外走進十名美艷之極的吐蕃歌姬來,而兩個吐蕃隨從手裡則端著兩個玉盤,玉盤上放著形制優美奇異的兩尊金身佛像。 張瑄掃了一眼,又笑了笑道,「所謂無功不受祿,如此厚禮,張瑄實不敢受。」 赤松德贊眉梢一挑,輕輕道,「些許薄禮,不算什麼,還請大將軍賞臉笑納。赤松德贊此來,有事相求於大將軍。」 「殿下請講。」 「大將軍,赤松德贊雖是吐蕃之人,但身上也流淌著半個大唐人的血脈。吾母向來教導於小可,遵從大唐上邦禮儀教化。今赤松德贊不才,願意效仿父王,求娶大唐公主,以休兩國永世之好。」 赤松德贊緩緩起身,向張瑄深施一禮,「還求大將軍在陛下和監國太子殿下面前美言一二,赤松德贊感激涕零,銘記不忘。」 張瑄眸光中神光一閃,深深地凝望著赤松德贊,聲音慢慢變得冰冷起來,「吾皇駕下公主皆以婚配,恐怕要讓殿下失望了。若是殿下青睞我大唐女子,張瑄府上倒是有美姬兩名可以奉送殿下」 這和親之事,張瑄非常反感和牴觸。在他看來,這種政治聯姻本身就帶有一定的屈辱色彩,意味著一個龐大帝國對異族的畏懼和隱忍;同時,其價值也形同虛設。有唐以來,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和親吐蕃,但何嘗阻擋住吐蕃人進犯大唐邊境的野心? 吐蕃佔據漢人江山的野心日益膨脹,兩國之間的戰亂頻仍,豈能是一個和親的公主所能消弭的。 所謂的和親以及隨後的和平盟約,不過是暫時的利益妥協。換言之,這不過是吐蕃人利用和平間隙積蓄力量的借口和幌子,一旦戰爭的儲備完成,吐蕃人的鐵蹄還是會衝向中原,燒殺擄掠無所不為。 赤松德贊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笑道,「據小可所知,天可汗公主中,尚有萬春殿下未曾婚配。上元之夜,小可曾見萬春殿下,姿容秀美端莊,令人仰慕之極。小可斗膽,請大將軍代為引薦,若得婚配萬春公主,吐蕃願世世代代兒臣於大唐朝廷,永世修好,永為岳婿之邦。」 聽了赤松德讚的話,張瑄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大將軍何笑也?」赤松德贊面色不變,拱手道。 「張瑄笑殿下心口不一口是心非。」張瑄擺了擺手淡然道,「請恕張某直言,吐蕃入侵中原之野心,歷經百餘年而不絕。所謂的世世代代兒臣於大唐朝廷,永世修好,不過是一種可笑的借口罷了。」 赤松德贊嘴角一抽,神色不變道,「兩國分分合合,雖有疆域紛爭,但總體友好,這一點,大將軍想必也否認不了。」 「貞觀年間,文成公主和親吐蕃,吾祖松贊干布自此效忠於大唐朝廷,終生誓死不渝。大唐與吐蕃數十年友好往來,便是明證。」 張瑄冷冷一笑,「太宗皇帝在位,大唐國力強盛,天下異族莫不歸附。汝小小吐蕃偏居一隅,想要入侵中原,何其之難。畏懼於大唐國力,並不代表效忠之心,這也是鐵一般的事實。」 「遠的不說,單說本朝,吐蕃進犯我大唐疆域,兩國戰事何止數十次?開元二十一年,兩國訂立了赤嶺之盟。但八年之後,吐蕃又撕毀盟約,進攻隴右、西域,試圖進犯中原。其間,大大小小百餘戰,隴朔西域一線,屍橫遍野血流成海,此等事實擺在眼前,赤松德贊殿下還言永世修好?」 「吐蕃坐大,如今挾持吐谷渾、南詔等蠻夷,亡我天下的野心不死。在這種情況下,請恕張某不敢相信,殿下所言有一絲一毫的誠意。」 赤松德贊面色終於變了。 他來大唐朝廷求親的目的,主要因素是想要通過和親來換取更長久的和平時間來讓吐蕃休養生息,同時也迷惑大唐朝廷。正如張瑄所言,吐蕃人進犯中原的野心始終存在,所謂和親不過是一種帶有威脅的政治戰略。 略一沉吟,赤松德贊神情慷慨地道,「大將軍所言,小可實在是羞愧之極。無可否認,吐蕃之所以屢屢進犯大唐,根本原因在於吐蕃地貧民窮,民生艱難。是故,為了生存發展之需要,不得不對外擴張,佔有豐腴之土。」 「但赤松德贊卻深知,兩國交戰傷及國本,導致民不聊生。因此,赤松德贊向來主張兩國修好,貿易往來,以貿易來恩養吐蕃萬民……不瞞大將軍,小可乃是吐蕃儲君,他日小可登上吐蕃王位,必效仿先祖,永為大唐兒臣之國,永世不犯大唐一寸土地如違此誓,必讓赤松德贊死無葬身之地」 赤松德讚的話擲地有聲,他從抱了抱拳,神色肅然。 張瑄靜靜得望著赤松德贊。 「兩國正式盟約都可撕毀,何況是一句虛無縹緲的誓言。」張瑄輕輕一笑,「殿下當張某是三歲孩童嗎?」 赤松德贊長出了一口氣,深深凝視著張瑄。知道自己這一次來找張瑄的目的,算是落空了。 他這人做事向來不拖泥帶水,緩緩起身來向張瑄拱了拱手道,「既然大將軍不肯幫忙,赤松德贊也不敢奢求。就此告辭了。小可會厚顏向楊相、向監國太子殿下當面提出求婚之事。」 張瑄也起身來,淡然道,「也告殿下知,在下會強烈反對和親之事。張某對事不對人,還請殿下莫怪。」 赤松德贊眸光中冷厲的光彩一閃而逝,他稍稍猶豫便哈哈大笑起來,「小可明白。小可斷然不敢抱怨大將軍——赤松德贊就此拜別大將軍」 赤松德贊拂袖而去。 離開了張瑄的大將軍府,在即將坐上馬車的瞬間,赤松德贊回頭掃了門庭肅穆庭院深深的大將軍府邸,嘴角浮起了一抹冷酷的笑容。 他就不相信,大唐朝廷會不同意吐蕃和親的請求。 如果大唐朝廷不從,吐蕃數萬鐵騎一定會縱馬隴朔騷擾一時。赤松德贊看得準了,大唐朝廷目前外有安祿山的隱患,內部也不穩,如果吐蕃再趁亂起兵,後果真是難以預料。 天唐 第173章萬春密報 第173章萬春密報(求月票) 第173章萬春密報 赤松德贊離開後,大將軍府長史周旭初從一側閃出,默然侍立在側。 張瑄輕輕一笑,「周長史,可是有話要說?」 「大將軍,下官聽說,這吐蕃王子這幾日在京裡四處送禮結交朝中權貴,屢屢提及和親之事。以下官看來,楊國忠和眾臣一旦上表,太子殿下恐怕不會反對。」 周旭初輕輕道,其實他本來想說,「這吐蕃王子想要娶個大唐公主就娶吧,有什麼大不了的。這大唐公主也不是頭一次和親吐蕃,如果能因此換來數十年的和平,何樂而不為呢?」 但張瑄明確表示反對和親,這種話他又如何敢直言。 張瑄默然良久,才淡然道,「周長史,和親有傷國體。況且,和親的價值不大,白白犧牲一個大唐公主,無謂折損我大唐銳氣。所以,本官這才反對和親。」 周旭初欲言又止。 張瑄掃了他一眼,他懶得跟周旭初辯論這種問題,因為價值觀不同,根本無法溝通。 正在這個時候,張力匆匆跑來報道,「大將軍,萬春殿下到訪」 張瑄皺了皺眉,卻是立即迎向了大門口。 大將軍如此排斥和親,莫非是因為赤松德贊看中了萬春公主?難道……周旭初怔了怔,望著張瑄的背影,面上漸漸浮起一絲玩味的笑容來。 周旭初心念轉動著,自以為想通了其中的「關節」。若是讓張瑄知道他此刻所想,肯定會一腳將他踹飛。 張瑄走到府門跟前,見萬春公主正站在府門前,跳著腳大呼小叫地指揮著一群舞女樂工搬著各種樂器進府,看到張瑄,便嘻嘻笑著連蹦帶跳地衝上了台階。 「張瑄,我把上元詩會上你的那兩首歌令排成了舞樂,我讓他們演奏舞動一回,你來看看,可曾滿意,也順便給我提提意見。」 萬春眉飛色舞地說著,幽深的眸子裡一片清澈。 望著眼前這個心性單純活潑外向的另類公主,張瑄長出了一口氣,輕輕道,「萬春殿下,下官還有軍務和國事要料理,這舞樂之事,請恕下官不能相陪了。」 萬春頓時就歇了菜,非常失望地撅了撅嘴,旋即又扯住張瑄衣襟央求道,「好人啊,我只耽誤你半個時辰的時間可否?半個時辰啊……很快的」 萬春那張吹彈可破的面孔湊了過來,臉上全是期冀之色。 咳咳咳 張瑄乾咳了兩聲,趕緊扯開了萬春,往後退了兩步。 「萬春殿下,下官聽聞吐蕃王子赤松德贊要向朝廷提出,要求朝廷將萬春殿下婚配於他……完成大唐與吐蕃的和親。下官正要進宮……」張瑄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萬春尖叫了一聲,跳腳羞憤道,「張瑄,你此話當真?沒有騙我?」 「下官豈敢欺瞞萬春殿下。」張瑄苦笑。 萬春面色陡然大變,怔怔地呆在了當場。 片刻後,她猛然轉身跳下了台階,匆匆上了車,大聲呼喝著回宮而去。 …… …… 第二日,萬春公主帶人出了宮,直衝吐蕃使臣所在的驛館而去。她這個大唐公主衝進驛館,找上吐蕃王子赤松德贊,當面訓斥了一番,無非是表明她絕對不會下嫁吐蕃的決心,要赤松德贊死了這條心,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云云。 但這樣,萬春還是不放心,就又回宮找上了楊玉環,說了說,央求楊玉環幫著她頂一頂。一旦朝廷商議和親之事,一旦太子李亨威逼她下嫁,請楊玉環出面護著她。 萬春與楊玉環十多年來感情不錯,性格相投,經常在一起編排舞樂。 楊玉環望著萬春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由輕輕一笑道,「萬春啊,何必如此著急上火吶?不要說這和親之事朝廷還沒有真正答應下來,就算是朝廷最後決定與吐蕃和親,也不一定要將你嫁出去呀。」 「你可是當今陛下的親生公主。按照慣例,冊封宗室郡主為公主下嫁,這才是和親的規矩。你又何必太過擔心?」 萬春想了想也是,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撫著胸口顫聲道,「娘娘,萬春可不想嫁到吐蕃那種蠻荒之地去,要是那樣,萬春寧死不從」 「你這丫頭啊,之前本宮就勸你,趕緊擇主出嫁,可惜你總不從。如今你年紀也大了,總留在宮中也不是一個長法。本宮看楊國忠的兒子楊絀倒是你的良配,要不然本宮出面去替你說說,讓陛下給你指了婚?」 楊玉環笑吟吟地道。 萬春俏臉漲紅,慌不迭地連連擺手,「娘娘,使不得,萬春不嫁,萬春不嫁……」 「女兒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若是沒有心儀之人,萬春寧可效仿玉真皇姑,出家為道姑,終生不嫁。」萬春神色搖曳著,垂首喃喃道。 楊玉環一怔,深深地打量著萬春,猶疑道,「萬春啊,莫非你心裡已經有人了?說出來跟本宮聽聽,本宮一定為你做主」 萬春俏臉飛霞,搖了搖頭,「沒有吶,娘娘不要亂猜娘娘,萬春累了,想要回宮歇息去了。」 說完,萬春抬腳就走。 只剩下楊玉環輕盈地站在殿口,默默望著她匆忙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思索之中。 萬春離開楊玉環的寢宮,向自己的宮苑行去。 路過興慶宮中御書房的時候,萬春眉梢輕輕一跳,歎了口氣道,「改道,去御書房,本宮去看看父皇。」 萬春的車駕到了御書房門外停下,萬春不待宮女攙扶,就輕盈地跳下車來,向門口望去。 見門口一側停著太子東宮的儀仗,萬春心中訝然:太子哥哥很少來見父皇,今兒個怎麼就跑來了?難道是那吐蕃王子求和親的事兒,太子哥哥過來向父皇稟報?不應該啊,父皇昏睡不醒,口不能言,太子哥哥過來也是白跑一趟呀。 萬春思量著就往御書房裡進。 門外守門的兩個小太監不敢攔阻,知道內間有李輔國在,就任憑萬春進了去。 可萬春進了外間,卻沒有發現李輔國的身影,繼續向裡行去,卻見李輔國神態詭秘地伏在內間的門上,似乎正在認真傾聽著什麼。 萬春皺了皺眉,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探手過去輕輕扯了扯李輔國。 李輔國正聚精會神聽裡面的動靜,突然發覺有人過來,張了張嘴正要驚呼,卻又猛然掩住了嘴。 萬春冷冷望著他,李輔國尷尬地嘴角抽動了一下,卻是沒敢弄出動靜來。 作為內監,他偷聽太子和皇帝的動靜,已經是犯了死罪。要是萬春鬧將聲張起來,他恐怕難逃一死。 萬春皺著眉頭也將耳朵貼了過來。 她畢竟好奇心盛,覺得李輔國如此偷聽,想必內裡必有機密。 裡面傳出太子李亨極其低沉壓抑的聲音,「父皇的意思,兒臣明白了。如果兒臣說得對,父皇就點點頭,不對就搖搖頭。」 「父皇可是同意將皇位禪讓給兒臣,但必須要兒臣除掉張瑄和楊國忠?」 裡面又沉寂了一會。 萬春臉色驟變,肩頭輕顫了起來。 這時又聽李亨無奈地歎息了一聲,「父皇,兒臣實在是不明白,父皇為什麼要一定殺了張瑄方才甘心……現在兒臣倚重張瑄掌控朝廷局勢,要是向張瑄下手,豈不是自斷膀臂?」 「父皇這是在難為兒臣啊……」 「兒臣……」 接下來的話變得模糊不堪,很難再聽得清楚。 萬春暗暗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神色蒼白地慢慢退了下去,然後匆忙出了御書房上了自己的車駕。 …… …… 夜幕低垂,春風吹拂。 雖然上元節才剛過,但這春風裡已經帶著一絲絲的暖意,不再像上元節之前那樣春寒料峭。 萬春默然站在自己的宮苑中,仰望著漫天繁星,俏臉蒼白。 父皇和太子哥哥竟然密謀要除掉大將軍張瑄,這個消息太讓她震驚了,簡直超過了她的承受能力。 她心性較為單純天真,很難理解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她只知道張瑄此刻是支持李亨繼承皇位的重臣和功臣,太子一向倚重和信任,怎麼突然會…… 她想不通,也接受不了。 面前浮現起張瑄那張清朗而英挺的面孔,她眼眸中的迷離之色越加濃烈。 她有些迷茫,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作為皇室公主,自身的立場告訴她,無論父皇和太子哥哥怎麼做都是無可挑剔的;但一想起張瑄會死去,她的心就感到無休止的刺痛。 她猶豫良久,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她回頭望著站在自己身後的親信宮女小翠,輕輕道,「小翠,幫本宮更衣,我要出宮一趟。」 不多時,宮女小翠就帶著一個太監趕著一輛馬車在宮禁之前出了宮,在夜幕中飛馳,直奔大將軍府。 張瑄正在書房與如煙和如玉調笑,他晚上沒有任何娛樂活動可言,這唯一的娛樂就是偶爾調戲調戲這兩個春風懵懂的小丫頭片子了。 張力站在書房門外,聽著裡面如煙如玉那清脆的笑聲,雖然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輕輕叩門稟報道,「大將軍,萬春殿下宮中有人求見」 天唐 第174章再定謀劃 第174章再定謀劃(求保底月票) 第174章再定謀劃 萬春宮中來人? 張瑄皺了皺眉,心頭卻是一跳,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頓時湧上心頭。 「張力,把她帶到我的書房來——如煙如玉,你們兩個先迴避一下。」張瑄擺了擺手道。 不多時,書房的門開了,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子閃身走了進來。 張瑄望了一眼,大吃一驚,立即起身來訝然道,「萬春殿下?殿下到訪,臣有失遠迎,還請殿下恕罪」 張瑄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萬春公主本人親自來了。而且,看她這架勢,喬裝改扮成了普通宮女,顯然是秘密潛出宮來的。 萬春靜靜地凝望著張瑄,目光微微有些搖曳。 「萬春殿下請坐。」 萬春默然站立,沒有回應。 張瑄皺著眉頭也望著萬春,兩人目光相對,張瑄卻從萬春那清澈如水的眸子裡讀到了一抹無法言語的擔憂。 張瑄心念電閃。 良久。 萬春才輕輕一歎道,「張瑄,本宮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更不知道從何說起。本宮想問問你,你可是犯了什麼大罪,惹得父皇不快?或者……」 張瑄猛然凝視著萬春的眼睛,沉聲道,「張瑄不懂殿下的意思,還請殿下直言。」 萬春嘴角輕輕顫抖了一下,兩隻白皙的手捏著自己的裙角,聲音低沉而迷茫,「本宮聽到父皇和太子哥哥密議,似是要對你下手……本宮也不明白是為什麼,反正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萬春匆匆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遍,然後就深深望了張瑄一眼,轉身離去。 她不敢再停留下去了,她無法面對張瑄,更無法面對自己的內心。 作為皇族公主,她原本應該站在父皇和太子的立場上,然而……一想起張瑄因此會死去,她心裡就說不出的刺痛。 張瑄沒有來得及跟萬春說一聲什麼,萬春就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中。 張瑄望著書房開了又關緊的門,臉色陡然變得無比的陰沉。 此時此刻,他倒是不怎麼擔心自己的處境。因為他相信,李亨絕對不會聽從李隆基的「建議」,向自己下手。道理很簡單,李亨的翅膀還沒有硬。而就算是李亨翅膀硬了,想要動張瑄,也不是說動就能動的。 牽一髮而動全身……李亨也不是傻子。 事實上,況且李亨也實在想不通,老皇帝為什麼突然會如此痛恨張瑄,竟然到了失去理智不惜誅之而後快的程度。 李亨下午無意中的一次探視,李隆基含糊不清地表達了自己的意願。如果是之前,他對於李亨的影響力毋庸諱言,但現在,纏綿病榻半身癱瘓生命之火雖是可能熄滅的老皇帝,在李亨心裡的地位已經不是那麼重了。 這皇位禪讓不禪讓的,都是自己的,又何必急於一時? 李亨心裡想了半天,只能將之歸咎於老皇帝病入膏肓已經神志不清了,頭腦不清醒,肯定要說胡話。 老皇帝的這點意思,李亨決定爛在自己腹中,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然而李亨沒有想到的是,他跟老皇帝的幾句對話被萬春無意中聽到,又密報給了張瑄。 …… …… 老皇帝還是不甘寂寞啊,生命越是走到盡頭,他的心思就越是瘋狂。張瑄心裡暗暗冷笑起來,「不知道李亨會不會真動了同樣的心思——看來,明日需要進宮去試探一下這位躊躇滿志的太子殿下的口風了。」 張瑄緩緩放下手裡的茶盞,神色越加的凝重。 這是一個令他非常意外的消息。雖然在他看來,並不會真正構成威脅,但很顯然,一向行事穩重喜歡謀而後動的他,肯定要因此對後續的人生規劃進行某種修訂。 如煙和如玉見他神色陰沉,也不敢過來打擾他,靜靜地侍候在牆角處,垂首不語。 第二日上午,朝會結束後,張瑄撇開一眾隨從,慢慢踱步去了興慶宮的御書房。 一場春風一場暖,過了上元節的長安,一日暖過一日。和煦的春風輕輕吹拂著,宮道兩側的楊柳都已經抽出了綠色的新芽。 張瑄健步如飛,站在御書房門外,靜靜凝望著這幢威嚴肅穆的宮廷建築。 兩個小太監守在門口,見遠遠過來一個人,正要訓斥幾聲,突然發現是張瑄,趕緊慌不迭地跑過來拜了下來,「奴才見過大將軍」 張瑄淡然一笑,揮揮手道,「本官去東宮,路過此處,特來向陛下問安。」 張瑄正要進內,李輔國面色恭謹地迎了出來,只是他的目光微微有些閃爍,不敢正視張瑄的眼睛。 按理,前往大將軍府密報的不該是萬春,而應該是李輔國。但李輔國卻擔心事情一旦洩露,有萬春「作證」,他很快就會暴露,想必太子肯定不會放過他。 當然,更重要的是,當李輔國得知老皇帝和李亨父子竟然動了誅殺張瑄的念頭、而張瑄有可能失勢乃至身死之後,他的心態悄然變了。 對於利益為先的李輔國來說,他的忠誠度建立在自身利益的基礎之上。如果與自身利益起了衝突,他的忠誠度自然是不可靠的。 張瑄對此心知肚明,他壓根就沒對李輔國給予太大的希望。 「大將軍,輔國有禮了。」李輔國深施一禮。 張瑄掃了李輔國一眼,態度雖然沒啥變化但聲音無比的冷淡,「李公,不知陛下身體狀況如何?」 李輔國心裡一顫,恭謹回道,「陛下身體安好,只是一日之中,多在沉睡。御醫每日來下藥針灸一次,一切正常。」 張瑄哦了一聲,揮了揮手,「本官去探視陛下,爾等且在門外等候。」 說完,不管李輔國反應如何,張瑄逕自飄然進了御書房。 張瑄在御書房內呆了大半個時辰,沒有人知道他在裡面跟老皇帝說了一些什麼。或者,乾脆就什麼都沒說。 張瑄出了御書房,看也沒看李輔國一眼,揚長而去。 在他心裡,李輔國已經成為一個棄子。 李輔國面色有些猙獰,狠狠地望著張瑄的背影,咬緊了牙關。想了想,李輔國交代了兩個小太監一聲,喚來馬車向東宮奔去。 …… …… 東宮。正殿。 李亨笑吟吟地與楊國忠、張瑄、陳希烈三個當朝重臣說著話兒,有小太監進來伏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李亨皺了皺眉道,「讓他先在書房候著。」 張瑄眉梢一挑,眸中一絲冷厲一閃而逝。 李亨回過頭來笑道,「楊相,陳相,子瞻,咱們言歸正傳。這吐蕃王子赤松德贊請求和親之事,你們可以敞開來商議一番。」 「殿下,吐蕃人陳兵隴朔前線,虎視眈眈。若是朝廷拒絕了和親,吐蕃人肯定再次舉兵南下,攻略我大唐疆域。若是往昔,咱們也不怕他,可是此番朝廷內憂外患,如果再與吐蕃興起刀兵,恐怕……」陳希烈猶豫了一會,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楊國忠點頭應是,「殿下,與吐蕃和親,雖是權宜之計,但也能換得數年安寧,朝廷也好休養生息。」 李亨笑著將目光轉移到張瑄身上,卻是沒有開口。 張瑄的態度很明確,堅決反對與吐蕃人和親。在今日早朝會上,張瑄已經公開闡述了自己的態度。令李亨意外的是,朝中竟然有不少臣子站在張瑄一邊,言辭慷慨反對與吐蕃和親。 「子瞻啊……」李亨笑了笑,「本宮知道,子瞻是在擔心和親損傷大唐國體,但本宮覺得,暫時的忍讓不代表什麼,為了朝廷大計,這和親一事其實不妨姑且為之。」 張瑄拱了拱手輕輕道,「殿下,臣的意見非常明確,反對和親。一則,和親損傷國體國威,二則和親作用不大。吐蕃人此刻雖然擺出了一副進兵中原的架勢,其實是虛有其表。連年征戰,吐蕃人已經人困馬乏,他們比大唐更需要休養生息。若是吐蕃此刻兵強馬壯,他們焉能施行和親之策。」 「和親的目的是索取我大唐的公主作為人質,同時索要大宗的錢糧財帛等物作為嫁妝。」 張瑄淡然一笑,「不過,臣保留個人意見。若是朝廷允准與吐蕃和親,臣建議殿下盡量減少嫁妝財帛,同時暫且關閉劍南與吐蕃的商道。」 如果不是萬春的消息,張瑄的態度肯定是堅持到底不會有任何迴旋餘地的,但此刻,他另有考慮,也就不再堅持。 李亨眼前一亮,向楊國忠笑道,「楊相,子瞻所言甚是有理。和親可以允准,但是這陪嫁之物不可太過鋪張,免得以此助長吐蕃國力。」 「然,臣明白。」楊國忠嘿嘿一笑道,「臣也不捨得給這些吐蕃蠻子太多財帛,一切從簡吧。」 「好了,這事兒就這麼定了。楊相,陳相,萬春與赤松德贊和親的事兒就交給兩位去辦。」李亨笑著,「本宮還有一事,要跟三位大人通通氣。」 「八大都督府尚有河南大都督府和隴朔大都督府大都督空缺,不利於藩鎮軍務,本宮想著,盡快確立人選,免得生出事端來。三位可有人選推薦?」 天唐 第175章楊國忠舉薦張瑄 第175章楊國忠舉薦張瑄(求保底月票) 第175章楊國忠舉薦張瑄 「本宮的意思是,河南大都督府大都督,由顏真卿任。薦拔封常清為隴朔大都督府大都督兼兵馬轉運使,節制全國兵馬大都督府大都督由本宮兼任,副大都督由子瞻兼任。」 李亨笑了笑,「三位可有不同意見?」 這本來就是早就定好的事情,楊國忠和陳希烈怎麼可能有意見。是故,紛紛點頭同意。 李亨正要拍板,突聽張瑄朗聲道,「殿下,臣以為不妥。」 李亨皺了皺眉,心道你有什麼意見,這還是之前你跟本宮定下的人選,怎麼臨了反倒是你站出來反對來了。 但心裡這樣想,李亨表面上卻笑吟吟地道,「哪裡不妥,子瞻但講無妨。」 「殿下,顏真卿任河南大都督沒有問題。只是封常清軍中威望資歷略遜,若是驟然薦拔到大都督職位上,臣擔心隴朔軍中怕有不服。不若這樣,先任命封常清為副大都督兼隴朔兵馬轉運使,至於這隴朔大都督一職,可由楊相或者陳相遙領。」 張瑄笑了笑,望著陳希烈和楊國忠。 楊國忠嘴角暗暗一撇,笑道,「國忠已經遙領渤海大都督,不宜再兼軍職,陳相乃是文臣之首,料理國事精力有所不逮,這隴朔大都督——某家看,不若讓子瞻兼了。」 陳希烈深深凝望著張瑄,稍稍猶豫了一下,也笑著附和道,「然。殿下,老臣年邁,乃是文臣,在殿下身邊協助國務尚可,要兼任藩鎮軍職,確實能力不逮。大將軍文韜武略皆是人中之傑,兼之年富力強……」 李亨沉吟了起來。 張瑄則默然不語,卻是在抬頭的瞬間與楊國忠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 楊國忠和陳希烈都推薦上了張瑄,李亨心裡並不樂意,因為張瑄已經掌握京畿軍權,若是再遙領隴朔大都督,日後要是……恐怕會成為第二個安祿山。 不知曾幾何時,李亨的心態已經悄然變了。他開始下意識地考慮張瑄今後的「野心」和「威脅」了,這意味著他的皇權意識正在逐步確立起來,也意味著兩人純粹的君臣關係也因為種種外力因素的影響滲透,開始發生本質的變化。 但當著張瑄的面,李亨卻不好說什麼,只得勉強笑著,「子瞻任職京畿,又是京兆府尹,若是再兼隴朔,這精力上能否照顧得過來?」 楊國忠馬上跟上道,「殿下,子瞻年富力強頗有謀略,吐蕃犯邊,朝廷上下無人可用。不若讓子瞻去隴朔呆上三兩載,一為歷練,二為震懾抵抗吐蕃。至於這京畿防務,臣以為,可調任龍武大將軍楊漣接替。」 楊國忠此話一出口,李亨呆了一下。 他當然明白,楊國忠這是想要將張瑄排擠出京城去,想要將京畿防務交在楊家一系的人手裡。而對於李亨來說,他此刻即對張瑄起了一絲忌憚防備之心,但卻又還要想依仗張瑄來制衡楊國忠。 一旦張瑄離開長安外放藩鎮,這長安城裡何人能制衡楊國忠? 這楊漣也是楊家的人,如果楊漣接替張瑄——朝政大權由楊國忠掌握,軍務大權由楊漣掌控,自己這個監國太子豈不是就成了楊家案板上的肉? 李亨沉吟良久,掃了張瑄一眼。 他見張瑄神色從容沉靜,心頭突然一緊——難道,張瑄也一門心思想要外放藩鎮?他何以如此? 想到這裡,李亨定了定神道,「事關重大,本宮不敢擅自做主,待本宮去與父皇稟報之後,再做決定。」 …… …… 楊國忠和張瑄並肩走出東宮。 楊國忠左右四顧無人嘿嘿輕笑,壓低聲音道,「子瞻啊,某家看,殿下對你外放隴朔,似乎有些不太安心吶。」 張瑄淡然一笑針鋒相對回應道,「恐怕殿下擔心的不是張某外放藩鎮,而是擔心這京城文治武功,大權皆落於楊相之手吶。」 「若是張某,就斷然不會推薦楊漣進京任職。這一個楊字,已經引起了殿下的無比忌憚。」 楊國忠笑容一斂,嘴上說什麼,心裡卻冷笑道,由不得他李亨了。只要你張瑄不在京城,肯外放藩鎮出京,老子有的是辦法修理這軟綿綿的太子。到時候,在這長安城裡,還有誰敢忤逆本相的意思 楊國忠沒有想到,張瑄竟然提出在這個時候外放藩鎮。雖然在楊國忠看來,張瑄這個心思怕是有些野心,但這卻符合他楊家的政治利益。 目前在這長安城裡,只有張瑄能與楊家抗衡。若是張瑄離開外放藩鎮,長安城和大唐朝廷就成了楊國忠一個人的天下。 因此,兩人幾乎是一拍即合。 兩人在宮門口處分手各自上車,與楊國忠的志得意滿相比,張瑄自有一份冷靜。 亂世將至,外放藩鎮擁兵自重,這是最佳的自保之策。而事實上,張瑄長期以來的謀劃和籌備,都是在為今天做準備。包括對於八大都督府大都督的人選調配,都有他深層次的考慮。 不過,在他原本的計劃中,外放藩鎮要在今年年末。得到萬春的消息後,張瑄沉吟再三,還是決定將這個外放的時間提前了。 至於李亨樂意不樂意,其實也由不得他了。 陳希烈有些忐忑不安地望著太子李亨,他有些拿不準,李亨半路上將他召喚回來作甚。 李亨此刻也在打量著陳希烈。 「陳相,楊相舉薦張瑄為隴朔大都督……」李亨笑了笑,擺了擺手道,「不知陳相以為然否?」 陳希烈心頭一個激靈。 他又不是傻子,剛才張瑄和楊國忠擺明了是一唱一和,定然是張瑄想要外放藩鎮,不過是讓楊國忠親自提出來而已。張瑄為什麼會這樣?其實陳希烈也想搞清楚。 但不論如何,從種種的跡象來看,似乎這太子與張瑄之間的關係……不像以前那樣牢固和親密了。 太子暗中單獨將自己召回,就很說明問題了。 一念及此,陳希烈心頭猛地一跳:覺得自己機會來了。 他為官數十載,以前被李林甫壓制著,李林甫死後又被楊國忠掌控著,雖名為左相,其實不過是一個說話點頭的傀儡。但他也算是身居高位者,焉能沒有野心? 陳希烈正在想著自己的心事,卻聽李亨輕輕一歎道,「子瞻要是外放隴朔,本宮身邊可就沒有了一個體己之人,今後還有誰來為本宮分憂?」 陳希烈猛然驚醒過來,慨然跪倒在地大聲道,「老臣願意為殿下鞍前馬後,死而後已」 李亨見陳希烈識時務,就微微一笑,俯身將陳希烈扶起來,「陳相乃是三朝重臣,本宮自當倚重。」 「陳相啊,張瑄外放隴朔,倒也未嘗不可,本宮也信得過。只是這京畿防務,也非同小可,本宮一時間也無人可用。若是用了楊家的人,本宮更不安心。」 陳希烈宣誓效忠,李亨便也不再遮遮掩掩。 陳希烈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己這個口一開,就跟楊國忠站在了對立面上。 猶豫片刻,他才咬了咬牙,拿定了主意。機會擺在面前,一旦把握不住就會瞬間溜走,只要得到太子這個未來的皇帝支持,楊國忠又算什麼?假以時日,他陳希烈也自能與楊國忠平起平坐。 他宦海沉浮數十載,也是朝臣中的老油條了。他焉能不明白,李亨留下他的目的何在。無非是看到張瑄去意已定、或者說是他也想趁機讓張瑄離京,這才又想起了自己,想要扶持自己來抗衡楊國忠。 「殿下,楊漣絕不可用。老臣可薦舉一人。」陳希烈朗聲道。 李亨眉梢一揚,「何人?」 「東都禁衛龍武大將軍陳玄禮。」陳希烈輕輕道,「陳玄禮此人穩重忠誠,一向以淳篤自檢,若是殿下厚加寵信,必能成為殿下左膀右臂。」 李亨眼前一亮。 這陳玄禮,李亨倒也知道此人,印象也還不錯。只是因為陳玄禮率軍鎮守東都洛陽,他一時間也想不起陳玄禮來。 「好,陳相,速速替本宮傳令,召陳玄禮即刻進京。」李亨猛然擺了擺手。 「老臣遵旨。」陳希烈再次跪倒在地,叩首。 …… …… 張瑄出宮沒有回大將軍府,而是直奔城南張府,去見自己的母親柳氏。 柳氏正在跟張秀秀母女兩人在臥房中說話,突然見張瑄急匆匆闖進來,不由訝然道,「瑄兒?今日咋有空到娘親這裡來了?」 張秀秀上前施禮,「秀秀見過兄長。」 張瑄呵呵一笑,「秀秀妹子不必多禮——娘親,兒子有事求娘親做主」 柳氏一把將張瑄拉在自己身邊坐下,柔聲道,「瑄兒,有話就跟娘說吧。」 「娘親,兒子讓人查了,二月初三是黃道吉日,兒子想要在這一天將穎兒迎娶過門,還請娘親做主」 張瑄的話讓柳氏大吃一驚,輕輕道,「瑄兒呀,你跟穎兒的婚事不是定好三月三日嗎?怎麼突然要提前?這倉促之間,婚禮……」 「孩兒等不及了,孩兒要盡快將穎兒迎娶過門……」張瑄說這話的時候面不改色心不跳,但卻讓柳氏和張秀秀聽了一個目瞪口呆。 等不及了?這孩子柳氏心裡啼笑皆非。 而張秀秀則俏臉飛霞,垂下了頭去。 天唐 第176章張瑄的野心 第176章張瑄的野心(第一更) 衝上分類月票榜今日爆三更。只差十幾票而已。 —————————————————————— 第176章張瑄的野心 東宮。 李亨帶著陳希烈走進書房,李輔國等候在那裡多時,久等太子不來,正心生忐忑,突然見李亨與陳希烈一起進來,不由吃了一驚。 李輔國欲言又止。 李亨淡然一笑,擺了擺手威嚴道,「陳相乃是本宮倚重之肱骨,汝有什麼話,可但講無妨」 李亨這麼輕飄飄地一句話,讓陳希烈感激涕零,但讓李輔國卻是心驚膽戰。 他今天跑來東宮向太子密報張瑄的動向,怎麼能當著陳希烈的面說出來,一旦消息洩露出去,他就會死的很慘。在張瑄沒有倒台之前,想要捏死他李輔國,跟捏死一隻螞蟻沒有太大的區別。 可是到了這個份上,不說話是不行了。 李亨沉聲道,「有話快說,本宮還要與陳相商討國事。」 李輔國沒有辦法,只得咬了咬牙,躬身下去,低低道,「回稟殿下,今日張大將軍去御書房探視陛下,在內大半個時辰而歸。另,昨日殿下探視陛下時,萬春公主殿下亦曾到場。」 李輔國的語速很快,他說到張瑄去御書房的時候,李亨並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張瑄去探視老皇帝也屬於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李輔國說到張瑄再御書房裡呆了大半個時辰的時候,李亨就眉頭輕輕一皺。 老皇帝清醒的時候不多,張瑄獨自一人在其中呆那麼久幹嘛? 等李輔國隱晦地說到昨日萬春公主曾出入御書房的時候,李亨陡然一震,抬眼氣勢凜然地凝視著李輔國。 李輔國心裡一顫,但卻坦然自若地站在那裡。 李亨也不是傻瓜,李輔國的暗示他自然聽得出來。由此,他心裡的疑惑便隱隱解開了——難怪張瑄突然間想要外放為藩鎮,竟然是自己跟老皇帝的一番並不能當真的密談洩露了出去 李亨的目光陰沉冰冷起來,他了李輔國一眼,淡然道,「汝速回去,一定要守住御書房,不要讓人隨意驚擾了父皇。傳本宮的口諭,沒有本宮允許,任何人包括皇子女皆不得探視陛下」 李輔國不敢再說什麼,躬身拜了一拜,領命而去。 李輔國離開,李亨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 陳希烈沒有敢插話,靜靜坐在一側,也是默然不語。 此時此刻,李亨心裡有些迷茫,也有些如釋重負,同時還有些恐慌。 他信任和倚重張瑄的時間太久了,他的任何事情都有張瑄在暗中謀劃打理,一旦失去了張瑄這個軍師和靠山,他心裡空落落地。 他心裡很明白,兩人之間的芥蒂已經產生,因為種種的原因。既然如此,讓張瑄離開長安外放藩鎮,倒也不是一件壞事。只是李亨心裡還是擔心的,沒有了張瑄,他能扛得住楊國忠嗎? 眼前這陳希烈雖然也是三朝老臣,但……李亨心裡沒有底。 沉吟良久,李亨抬頭來望著陳希烈微微笑道,「陳相,本宮署理國政時日尚短,今後倚重陳相處甚多,還請陳相不吝指正。」 「將來若是本宮登臨大位,必有回報於陳相。」 李亨輕輕說著,神色肅然,算是一種鄭重其事的承諾了。 陳希烈心裡狂喜,慨然躬身道,「老臣當殫精竭慮,為殿下分憂,誓死不辭」 「如今朝廷內憂外患,父皇身體又危在旦夕,本宮這心裡焦慮呀。」李亨歎了口氣道,「如今之計,陳相何以教本宮?」 陳希烈思慮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必須要拿出一點東西來,要不然李亨的信任就不那麼堅實。他必須要讓李亨看到自己的能量,才能在他心裡產生份量。 「殿下,臣以為,殿下首要抓兵權。兵權在手,天下安定。」陳希烈輕輕道,「張瑄外放為藩鎮,便是殿下抓兵權的前奏。張瑄素來對殿下忠誠不二,有他領軍隴朔,一則抗拒吐蕃,二則為殿下威震天下。」 「八大都督府大都督,皆是殿下調配人選,對殿下自然忠誠。殿下只要略加安撫,這天下藩鎮就安定矣。」 「安祿山為我大唐朝廷心腹大患,在老臣看來,只有張瑄方能抗衡。殿下扶持張瑄,待張瑄在隴朔站穩腳跟,他日若是安祿山起兵謀反,張瑄必會領兵阻擊安祿山,砥柱中流,捍衛殿下江山社稷。」 陳希烈的話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因為他已經看到了李亨的臉色陰沉下來。 李亨皺了皺眉道,「本宮怕張瑄不是安祿山的對手,況且扶持藩鎮坐大,安祿山的前車之鑒在前,本宮不能不擔心啊……」 李亨沒有想到,陳希烈竟然也會替張瑄說話。 陳希烈咬了咬牙,輕輕道,「請恕臣僭越了。老臣斗膽以為,殿下能坐穩監國太子之位,張瑄居功不小……不論從哪個方面看,張瑄只會忠於殿下一人,而事實上,離開殿下,他今日之權勢地位也將不保。」 「老臣看來,張瑄與李林甫、楊國忠不同。楊相弄權,多為一己之私利,而張瑄重權,則意在保國安民。所以,張瑄日後或為權臣,但絕不會成為佞臣和叛臣。」 「殿下當外扶張瑄為藩鎮之首,外抗安祿山,內懾楊國忠,成三足鼎立之勢。」陳希烈慨然道,「蒙殿下恩寵知遇之恩,老臣所言皆出自公心,還請殿下三思」 李亨略一沉吟,便哈哈大笑起來,「陳相之言,本宮甚是認同。本宮雖擔心藩鎮坐大尾大不掉,但張瑄畢竟是本宮倚重之臣,有他為藩鎮之首,本宮也可安心了。」 李亨不能不承認,陳希烈說的確實有道理。當下,他只能信任張瑄繼續重用張瑄,因為他沒有別的人可用,而張瑄一直在為他上位而努力。相對來說,還是張瑄可以信得過。 至於將來張瑄坐大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安祿山,那就是日後的事情了。當前對於李亨來說,最重要的是順利登上皇位,消除安祿山這個外患。 「殿下,老臣還有一言。」陳希烈見李亨聽從了自己的諫議,心頭也振奮起來。最起碼,這個太子聽得進臣子的忠言去,不像老皇帝剛愎自用自以為是。 「陳相請講。」 李亨微微一笑。 「殿下可下令,調隴朔兵馬兩萬入河南大都督府,而從河南道調陳玄禮所部進京護衛京師,原京師羽林衛金吾衛兵馬派駐隴朔」陳希烈壓低聲音道。 李亨眼中一亮,卻又聽陳希烈又道,「京師所部羽林衛金吾衛受張瑄掌控,若是陳玄禮到任京師,要站穩腳跟尚需時日。不若將陳玄禮所部兵馬一起調進京來,這樣一來,長安京畿防務就固若金湯,殿下可安枕無憂矣。」 楊玉環這幾日正住在楊三姐那裡,這宮裡,她是越來越不想呆了。反正老皇帝那個樣子,這宮裡也沒有人管她,她有事沒事,就出宮來住進虢國夫人府。 張瑄緩緩走進廳來,楊三姐眼眸中閃出一絲柔情,起身來笑了笑,「子瞻,奴家和娘娘正在等著你一起用晚膳呢。」 楊玉環卻是眉頭緊鎖,凝望著張瑄輕輕道,「我聽說你要外放藩鎮?去隴朔?這怎麼能成?你去隴朔軍中沒有根基,要站穩腳跟費時日久;而在京師,你便是當朝托孤重臣,根基越來越深,誰敢小覷了?」 張瑄沒有立即解釋,笑了笑,坐在了楊玉環的身側。 「是啊,子瞻,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留在長安多好,日後太子登基,你便是毫無爭議的輔國重臣,楊國忠也要屈居在你之下。好端端地,去隴朔作甚?」楊三姐兒也附和著問道。 兩女正是因為得到這個消息,才派人將張瑄請了來。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他心裡謀劃深遠,不宜跟兩女明說。 想了想,他輕輕道,「大唐朝廷看似繁盛似錦,其實暗藏危機。亂世將至,唯有擁兵自重才是上策。我遲早要走這一步,只不過是提前了大半載而已。」 「你們放心,我雖要離開京師,但京師之事也在我掌控之中。」張瑄嘴角浮起一抹極其自信的笑容來,「太子登上皇位,必須要借助外力制衡楊國忠和安祿山,除了我之外,他沒有更好的選擇……過程或許很複雜,但結果只有一個。只要楊國忠不倒,安祿山不倒,我的地位就非常穩固。」 「楊國忠為了保住自己和楊家,也必須要與我聯動,他心裡比誰都清楚,若是我栽了跟頭,第一個要倒霉的就是他——李亨首先就會向他下手。」 「目前的局勢,我,楊國忠,安祿山,三足鼎立之勢很難打破。我留在京師遠不如擁兵隴朔,不用多了,只要給我一年的時間……區區安祿山何足道哉?」 「殿下會竭盡全力支持我在隴朔站穩腳跟,因為他沒有選擇。」張瑄輕輕一笑,「況且,為了這一天,我已經謀劃安排多時了。」 楊三姐皺眉不語,張瑄的話她並不難完全明白。 楊玉環畢竟是當朝貴妃,雖不喜權力爭鬥,但處在權力爭鬥的漩渦中討生活,又怎麼能看不懂其中的一些彎彎繞繞呢?所以,張瑄一說,她就悟了。 「奴家果然沒有看錯,這小冤家野心不小啊。」 天唐 第177章張瑄的佈局 第177章張瑄的佈局(第二更) 第177章張瑄的佈局 張瑄笑吟吟地坐在那裡,神色從容平靜,眸光清澈。 楊玉環心裡幽幽一歎,轉頭的功夫無意間瞥見楊三姐毫無遮掩投向張瑄身上的一抹深深的柔情,心頭滋生起一絲醋意,不由恨恨地探腳過去,踢了張瑄一腳。 張瑄吃痛,正要「呼痛」卻看見楊玉環那氣狠狠氣鼓鼓的樣子,不由一陣汗顏,掩住了嘴嘿嘿笑著別過了頭去。 楊玉環又恨恨地踢了一腳。 張瑄早有防備,手腕一翻,就抓住了楊玉環的豐腴玉足,捏在手裡若無其事地把玩起來。 楊玉環嫵媚的臉上緋紅一片,使勁往回抽著,卻沒有抽動,只得紅著臉定了定神,任由張瑄捏把著。 一陣陣酥麻的感覺從腳心傳來,她幾乎要下意識地發出舒服的呻吟聲。 兩人挨得甚近,有楊玉環長裙和桌案的遮掩,楊三姐並沒有發現兩人的小動作。 楊三姐起身出廳去方便,楊玉環這才紅著臉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道,「你這小壞種,趕緊鬆開奴家的腳,要是讓三姐兒看到,奴家看你怎麼交代」 張瑄嘿嘿笑著,冷不丁勾指在楊玉環的腳心撓了一下,楊玉環忍不住發出輕輕的呻吟,嗔道,「小冤家,奴家求你了,放開奴家的腳要讓下人看到,這,這成何體統」 張瑄旋即鬆開了楊玉環手感甚佳的玉足。 楊玉環匆忙做賊似地抽回腳去,正襟端坐起來,卻不料張瑄猛然探身過去,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就親了一口,然後飛速回來坐好。 楊玉環嚇了一跳,趕緊左右四顧,見沒有侍女侍候在側,這才暗暗鬆了口氣,轉頭過去故作嗔怒道,「小冤家,你瘋了」 張瑄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三人密會,自然不會讓下人在場。在這廳中,不會有外人進來,張瑄自然膽大包天。 跟楊玉環的事兒,遲早會讓楊三姐兒知曉,這是必然的。張瑄也沒有打算瞞著。 說話間,楊三姐兒腳步輕盈地進了廳,手上竟然親自端著一盤精緻的小點心。 三人在此飲宴,難免會說一些私密話和機密事,所以楊三姐也沒有讓下人進來照應。 「娘娘,子瞻,吃點點心吧。」楊三姐兒走過來,將點心分成兩份,一份給了楊玉環,另一份則放在了張瑄的案頭上。 她俯身放的瞬間,張瑄下意識地瞥見了她胸前那一抹粉白的溝壑,那幾乎是真空的胸前波瀾起伏,他趕緊撇過頭去挪開眼睛,因為他已經看到楊玉環那幾乎要吃人一般的凶狠眼神投射過來。 張瑄臉色一紅,一陣汗顏。 也不知怎麼回事,在這兩個容顏絕美成熟嫵媚的美婦人面前,他心底的情慾會徹底放開,自控力差了許多。 楊三姐媚眼含笑地又走了回去。 楊玉環平靜了一下心神,扭頭過去望著張瑄,聲音柔和而委婉,「子瞻,此刻也沒有外人,你也別遮遮掩掩了,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也跟我們說一說——」 張瑄猶豫了一下,緩緩起身來走到場中,轉身望著楊玉環,揚了揚手,「十大藩鎮縮減為八大都督府,主要就是針對安祿山,而我外放隴朔,還是為了防備安祿山。」 「西域有楊錡,北庭有程千里,河西有哥舒翰,此三人都與我交好。他日安祿山若是起兵,我便聯絡三人,從河西和隴朔發兵勤王。安思順在劍南,安賊鞭長莫及,安思順為了己身,必然不會從賊。顏真卿有勇有謀,勤政愛民,頗有威望,他在河南拱衛京師,必能阻擋安祿山叛軍於一時。」 「只要顏真卿能抵擋安賊月餘,我便能率大軍東進,絕了安賊的後路。兩相夾攻之下,安祿山必敗。」 張瑄聲音慷慨激昂,手臂在半空中揮舞著。 「我之所以選擇隴朔,因為隴朔地理位置獨特,且正處於安賊勢力的後方。若是我就任河南,很有可能要獨力承受安祿山叛軍的巨大壓力,只有隴朔,才適合我從容佈局。」 張瑄說到這裡,目光輕輕閃爍了一下。 他之所以選擇隴朔,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不過沒有講出來罷了。 郭子儀、李光弼這些大唐名將此刻都在隴朔軍中任職,張瑄一方面也是衝著這些名將去的。他煞費苦心將封常清安排進隴朔,也是這個目的。 在他的謀劃佈局中,郭子儀這些人將成為他平息安祿山叛亂的主要力量。 楊玉環訝然輕歎,「子瞻,你就這麼肯定,安祿山一定會起兵謀反嗎?本宮看這胡兒,未必有這種野心和膽量。」 張瑄搖了搖頭,沉聲道,「安祿山必反無疑。」 「道理很簡單,他如果不反,他就必死無疑。」 「哎——」楊玉環幽幽一歎,「你離開長安,本宮這心裡就沒了底。你準備跟崔家小姐婚後就走嗎?」 「這個倒是還沒有確定,畢竟朝廷還沒有任命。只是我心裡有數,太子大概是希望我盡快離開長安的。我走了,他才好安排培植自己的心腹,這長安城的安危交在外人手裡,他心裡終歸是不安穩的。」 「如果我沒有猜錯,接替我任羽林衛大將軍的必然是陳玄禮,而接任京兆府尹的人也必然是陳希烈的親信張成安。」張瑄眸光閃爍著,突然輕輕笑了起來,「太子越來越成熟了。這對朝廷來說,是好事。只是希望我離開長安之後,其他的皇子女不會再蹦躂出來給他找麻煩。」 楊玉環默然。 楊三姐兒在一旁卻是插話道,「沒有子瞻,哪有太子今日。可這太子還沒有坐上皇位,就開始排擠有功之臣了。」 楊三姐的聲音微微有些氣不過。雖然張瑄沒有把事情挑明,但聰明如她,怎麼會聽不出來,張瑄與太子之間的關係肯定是出了一些問題。 否則的話,以張瑄的為人作風,以及他一貫堅定不移支持太子的政治態度,他就算是要外放藩鎮,也必然是在李亨登基之後。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顯然另有隱情。 楊玉環幽幽一歎。 心道:如果李亨連你這個功臣都開始排斥,奴家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母親就更加不用說了。說是登位之後要尊奴家為皇太后,但看這架勢,還真是很難說很難說了。但反過來說,奴家也不稀罕什麼皇太后之位,只要這個小冤家別忘了奴家還留在宮裡受苦,就成了。 …… …… 第二日上午。 陳希烈的孫子陳通悄然進了張瑄的大將軍府。陳通是陳希烈的長孫,也是嫡長子陳寬的獨子,陳和的堂兄,陳家的嫡長孫,第三代的繼承人。 今日張瑄沒有去參加朝會,今日之朝會也沒啥大事,無非是會商允准吐蕃與大唐和親、將萬春公主下嫁給吐蕃王子赤松德讚的事兒。張瑄反對此事,懶得去參加會商,索性就告假不朝。 張力緩緩走進書房向正在翻閱兵書戰策的張瑄恭謹輕聲道,「大將軍,陳相之孫陳通求見」 張瑄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來。沉吟了片刻,才吩咐道,「讓他直接到我的書房來。」 張力領命而去,不多時,就把陳通帶到了張瑄的書房。 陳通掃了張瑄一眼,躬身朗聲見禮,「陳通拜見張大將軍」 張瑄深深地打量著陳通,見這人年約二十四五,身材不高不胖不瘦,膚色較黑,寬額面方,給人一種老成持重的感覺。與陳希烈另外一個孫子陳和的奶油氣和風度翩翩相比,陳通無疑走了另外一個極端。 張瑄笑了,這笑容讓陳通看了多少感覺心裡沒底。 陳通其實並不太明白,祖父為什麼會勒令自己投入張瑄門下,而且還要自己充當張瑄與陳家聯繫往來的密使。 陳通想不明白,只是他向來孝順,祖父說如何那便是如何了。 「陳兄,請坐。」張瑄緩緩起身來,擺了擺手道。 陳通笑了笑,也沒客氣,就逕自坐了下去。 「大將軍,家祖讓陳通轉告大將軍,云:大將軍所托之事基本就緒,望大將軍此去隴朔鵬程萬里一飛沖天。」陳通原封不動地複述著陳希烈的話,同時拱了拱手。 「替本官向陳相致謝。」張瑄輕輕點頭,「本官這裡還缺個錄事參軍,不知陳兄可有意?」 陳通一怔,旋即起身來躬身拜了下去,「陳通但憑大將軍安排,無有不從」 陳通的沉穩和不卑不亢引起了張瑄極大的好感,第一印象很不錯。 在現在的長安城裡,恐怕誰也沒有想到,陳希烈會與張瑄暗通款曲。楊國忠不會想到,太子李亨也不會想到。 張瑄一向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永恆的朋友或者敵人,但卻有永恆的利益。只要利益相通,敵人也會成為朋友。陳希烈肯與張瑄暗中結盟,原因在於他還有野心。 張瑄早已料定,他與楊國忠一唱一和,肯定會引起李亨的猜忌;而只要自己想要外放藩鎮,李亨為了制約楊國忠的權力,就必然會扶持陳希烈。 但陳希烈雖然是三朝老臣,但畢竟在朝中勢力淺薄,要想真正成為楊國忠的對手,單單有李亨的扶持是遠遠不夠的。有基於此,張瑄很快與陳希烈達成了暗中的默契。 天唐 第178章加官進爵 第178章加官進爵(第三更) 今日承諾完成。還有幾票就衝上分類月票榜,諸位再助我票。 —————————————— 第178章加官進爵 陳通是陳希烈派來充作陳家與張瑄聯繫的「中間人」,同時也有意讓陳通追隨張瑄,在軍中謀取功勳,將來還圖個出身。 這陳通與陳和不同,不喜詩文,喜歡的是射獵武藝之術,早就立下了從軍報國的志向。只是陳希烈一直不肯放他從軍,此番正好送入張瑄帳下聽命。 這也算是兩人暗中結盟陳希烈的一個附加的小條件。張瑄沒有拒絕,在合適的時候,他不吝嗇給予陳通一個合適的功勳,讓此子從軍途獲取出身。 陳通走後,柳氏就趕來了大將軍府。雖然柳氏覺得詫異,但兒子既然說要提前舉行婚禮,她這個當娘親的,就無法拒絕。 柳氏親自去崔家道明來意,崔琚夫妻雖吃驚,但還是同意婚禮提前。 於是,張崔兩家從昨兒個晚上開始,就準備操持起了張瑄和崔穎的婚禮。 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和親迎,是為六禮。這唐朝的婚禮在張瑄看來,遠遠比後世更複雜、程序更繁瑣。 距離張瑄提出的二月初三,還有短短幾天的時間。張家要在這短短幾天的時間裡完成諸多婚禮的程序,其實是頗不容易了。不過,以今日張家的財力和人力,其實還是沒有問題的。 與母親柳氏說了一會婚禮的事情,張瑄感覺頭昏腦脹。好在柳氏不過是來徵求一下他的意見,該怎麼做自有主張,見兒子如此,便笑罵了幾句先行離開了。 …… …… 朝會剛結束,一個不大不小的消息就在長安城裡傳播開來:朝廷同意了吐蕃的和親請求,準備讓萬春公主下嫁給吐蕃王子赤松德贊。 和親不是什麼新鮮事。但大唐很多年沒有跟吐蕃人和親過了,因此這個消息很快就成為長安坊間百姓商賈津津樂道的熱點新聞。 最高興的還是商賈,尤其是那些運轉於吐蕃與大唐之間的唐蕃商賈。兩國和親,意味著長達幾年的和平休戰期,趁此機會,兩國商賈可以自由往來貿易,大賺一筆了。 但旋即,又一個更大的消息再次從宮中傳出,震動了整個長安城。 朝廷冊封張瑄為唐蕃和親特使、節制天下兵馬大都督府副大都督、輔國忠勇靈武郡公、隴朔大都督府大都督,開府儀同三司。 京畿羽林衛與金吾衛大將軍一職由東都禁軍龍武大將軍陳玄禮接任。 此消息一出,長安城裡無論權貴還是百姓,都議論紛紛。張瑄在京城裡一手遮天權勢無人可比,此番突然加官進爵外放藩鎮,到底意味著什麼? 從官職上,張瑄的兵權接近了臣子的巔峰。相當於天下兵馬副元帥,然後又擁有隴朔十數萬兵馬,自成一鎮。要知道,張瑄在京畿,只不過擁有一萬多兵馬的指揮權而已,驟然兵權擴大到十數萬人且成為執掌地方軍政要務的一方諸侯,引起了無數官僚權貴的艷羨。 節制天下兵馬大都督府副大都督當然只是一個虛職,但在某些特定的時刻,這個虛職也會發揮重要的作用。這是張瑄對這一官職志在必得的重要因素。 張瑄外放藩鎮的消息太過驚人,以至於顏真卿被任命為河南大都督府大都督、封常清被任命為隴朔大都督府副大都督兼兵馬轉運使的消息,就無形中被很多人自動過濾了。 一時間,張瑄的大將軍府登門道賀者絡繹不絕。 就連崔家,都派了崔煥過來道賀。 但在宮裡,萬春被朝廷和親的消息卻掀起了一場軒然大*,主角便是活潑外向性格跳脫的萬春公主。 聽說朝廷答應要將自己下嫁給吐蕃王子赤松德贊,萬春幾乎是當場暈厥了過去。她眼高於頂,一直抱著找不到心儀的如意郎君便終身不嫁的心思,突然要下嫁給一個來自蠻夷之地的吐蕃王子,她心裡的慌張、恐懼和憤怒可想而知。 萬春回過神來,便帶著一干宮女太監跑去了楊玉環的寢宮,沒有找到楊玉環,便又興師動眾地找上了老皇帝的其他幾個嬪妃,試圖讓這些嬪妃為求情,但沒人願意出面。 萬春心裡憤怒,便又找到了東宮,當面指責太子李亨罔顧兄妹情誼將自己當成了犧牲品,在東宮吵嚷了半天,把東宮鬧了一個雞飛狗跳。 李亨無奈之下,只好拂袖而去。 萬春在東宮沒有達成目的,又直接闖到了興慶宮的御書房,跪在李隆基床榻下哭了一個昏天黑地。李輔國不敢阻攔,只得眼睜睜地看著萬春鬧騰。 萬春身邊的親信宮女小翠見主子哭得傷心絕望六神無主,感同身受,就也流著淚伏在萬春耳邊輕輕道,「公主殿下,奴婢聞得朝中大臣們都贊成大唐與吐蕃和親,只有張大將軍反對和親……殿下何不去大將軍那裡,讓大將軍進宮去太子殿下面前說一說吶。」 可謂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萬春當即就想起了張瑄,眼淚一抹,起身匆匆道,「小翠,走,我們出宮去張瑄府上。」 萬春帶著數十宮女太監聲勢浩大地出宮而去,直奔張瑄的大將軍府。 但到了大將軍府門外,萬春突然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從車窗內探出頭來輕輕道,「停步小翠,你附耳過來,本宮有話要說」 …… …… 崔府。 崔琚庶長子崔進在崔琚夫妻的臥房之外徘徊著,猶豫著,始終拿不定主意進門去。 還是崔琚從窗內看到了他,見他躑躅良久都不進門,就沉聲喊了一嗓子:「進兒,進來」 崔琚盤腿端坐在床榻之上,鄭氏夫人就在他的身側。兩人笑瞇瞇地望著崔進。 崔進定了定神拜了下去,輕輕道,「兒子拜見父親大人、夫人」 崔琚笑了笑,擺了擺手道,「進兒,老夫看你在門外躑躅良久,可是有事?」 崔進恭聲道,「是,父親大人。兒子有一事想要求父親大人允准。」 崔琚一怔,笑著瞥了崔進一眼,「有話就說,不必遮遮掩掩」 崔進抬頭望著崔琚,稍稍猶豫才輕輕道,「父親大人,兒子才疏學淺能力不強,這仕途一道也走不太遠。如今妹夫外放為隴朔大都督,掌握十數萬兵馬,署理一鎮政務,兒子就想從妹夫西去隴朔,在妹夫軍中效力做一個小吏,日後但有寸進,也為崔家列祖列宗臉上增光添彩。」 崔進鼓足了勇氣,一口子將心裡話說完,然後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崔琚的回應。 他才學不及崔煥,在崔家又是庶子,將來肯定沒有什麼太大的前途,也不能繼承崔家的家業,頂多是在長安朝中做一小吏終老。聽到張瑄外放藩鎮的消息,他便動了心。 一方諸侯,安排個吧官吏軍職的,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如果他能跟著張瑄建功立業,日後自成一體自立門戶也不是沒有可能。 崔琚聞言,深深地凝視著自己這個庶出的長子,心念電閃,瞬間就明白了崔進的所圖。 只是崔進的想法也無可厚非,他也有權力追求自己的個人前途,以求封妻蔭子。 崔琚沉吟了良久,方才輕輕一歎道,「進兒,你能如此上進,老夫心中甚慰。只是這事兒,需要徵得你妹夫的同意。這樣吧,你先去跟穎兒說一說,待穎兒過門後,讓穎兒再與張瑄商量」 崔進見父親沒有反對阻攔,不由心內大喜,趕緊跪倒在地叩謝不止。 離開了父親的臥房,崔進沒有任何停留,直接就去找上了崔穎。 崔穎對這個兄長還是頗為敬重的,雖然他並非嫡系出身。 崔穎是何等聰明靈慧之人,聽了崔進的請求,便馬上明白了崔進的心意。 她笑了笑略一猶豫便答應下來,「兄長,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等穎兒與郎君說一說,無論如何,也給兄長謀一個出身職位。」 崔進歡天喜地地離開。望著崔進離去的背影,崔穎忍不住幽幽一歎。 作為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崔穎對崔進的處境其實是蠻同情的。明明是長子,但因為並非正室夫人所出,崔進在崔家的地位並不高。 如果不是崔穎和崔煥這兩個嫡出的崔家二代子女性情謙和,又極重骨肉親情,對崔進極尊重,恐怕崔進在府中的情況會更不妙。 崔穎猶豫了片刻,伏在書案上匆匆寫就了一封書信,信上把崔進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然後懇求張瑄給崔進一個上進的機會。 寫完信,崔穎喚過一個侍女來,柔聲道,「纓子,你速速去大將軍府上,將奴家的書信當面交給郎君,不要耽擱了。」 侍女答應了下來剛要出門送信,便聽門外傳來了鄭氏夫人的聲音:「穎兒,老身看,這事兒還是先緩一緩的好」 說話間,鄭氏夫人就走了進來。 崔穎知道自己母親對大哥崔進存有一定的芥蒂,因為小妾生子在她之前,這麼多年了,她心裡始終有些不太舒服。 崔穎笑著迎了上去,「娘親,大哥始終都是穎兒的大哥,既然大哥找到穎兒,穎兒……」 鄭氏夫人皺了皺眉,輕輕道,「穎兒,娘親不是反對你為崔進說情兒,只是你還未過門就要干預夫君的軍務大事,娘親怕張瑄心裡會對你有所不滿……」 崔穎怔了怔,旋即又笑道,「娘親,不會的,郎君甚是疼愛穎兒,這點小事,郎君不會掛在心上的。」 天唐 第179章三點式內衣的風情萬種 第179章三點式內衣的風情萬種(第一更) 第179章…式內衣的風情萬種 張瑄坐在書房裡,看完崔穎寫給他的親筆書信,忍不住笑了。自打他外放藩鎮的消息傳開後,不知道有多少權貴子弟托人托關係找上門來,要投入他門下,從他軍中建功立業。 這顯然是看中了張瑄的個人潛力。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張瑄幾乎是來者不拒。甚至讓周旭初列了一個名單出來,誰誰誰希望做什麼、出身哪一家、誰的關係和背景等等,以備他隨時查看。 既然如此,崔進要來他標下效力,他更加不會拒絕了。好歹也是自己的大舅哥,該照顧的還是要照顧一下的。 「請周長史來。」張瑄向如煙笑了笑道。 如煙趕緊領命去請周旭初。 周旭初是大將軍府長史,張瑄此番就任隴朔大都督,周旭初自然也要跟了去。其實不光是周旭初,目前京畿防衛的一萬多羽林衛和金吾衛兵馬精銳,都要跟隨張瑄北上隴朔。 張瑄為周旭初營運了一個大都督府長史、中郎將的職位,比目前品級高一階。 目前張瑄所有的各種事務,都由周旭初在署理。 周旭初跟隨他時間不算短了,這人的組織協調能力相當強,也具有相應的忠誠度,張瑄對他還是比較滿意和信任的,算是他身邊的親信之一。 雖然張瑄還沒有到任隴朔,但因為涉及一萬多兵馬的調任,還要擔任唐蕃和親使,相關諸事雜多,周旭初忙得團團亂轉。 周旭初聽到張瑄傳喚,趕緊跑了來,進了書房,見他氣喘吁吁的樣子,張瑄笑道,「老周啊,先坐下喝口水喘口氣再說」 周旭初沒有坐下,而是定了定神躬身道,「末將拜見大都督」 「老周啊,崔家的崔進也要跟隨我入隴朔,你看著哪裡還有職位空缺,就安置一下。」張瑄輕輕一笑。 聽說又有「關係戶」要安插進來,周旭初的頭都要大了。最近張瑄吩咐要安排的「關係戶」多達十幾二十個,他這個嚴格意義上說還沒有真正到位的大都督府長史,怎麼安置這些人?品級低一些,可以掩人耳目,但品級高的,必須要報吏部和兵部備案,哪能說安排就安排了? 況且,這些人多是紈褲子弟,跟隨前往隴朔軍中,怕是只能添亂。 周旭初很是疑惑,張瑄不是那種耳根子軟的人,怎麼此番對這種事情來者不拒呢?以他一向的強勢,只要拒絕一個,就不會有人效仿登門了。 當然,周旭初心裡這樣想,嘴上卻沒有說什麼。更何況,這一次張瑄要安排的是大都督夫人崔穎的哥哥崔進,他更不敢說什麼了。 周旭初心裡的問題張瑄心知肚明,只是不能解釋,也不願意解釋。 他比誰都清楚,帶著這麼一群長安權貴子弟去隴朔,怕是會給自己帶來不少麻煩。但與「麻煩」相比,這同時又隱喻著利益。在張瑄看來,這是他與長安權貴階層保持密切聯繫共同進退的重要紐帶。 有這些權貴子弟在他的軍中效力,很難想像這些長安權貴不在朝中為他說話。 就當是圈養了幾隻寵物吧。張瑄心裡暗道。 安排完崔進的事兒,張瑄就向一直恭恭敬敬侍候在書房一角的崔穎的侍女纓子笑了笑,「你回去轉告穎兒,待張某率軍啟程離開長安之日,讓崔進到我軍中找周長史報道即可。」 「是,奴婢遵命。」纓子躬身施禮,正準備離去,卻聽張瑄又道,「把這包東西帶給穎兒,就說是我送給她的禮物。」 張瑄從書案上拿起一個密封嚴實的包裹來,遞給了纓子。 纓子接過包裹,張瑄又猶豫了一下,揚了揚手喊道,「如煙」 侍候在門外的如煙應聲而入,張瑄笑著指著纓子手裡的包裹輕輕道,「如煙,你帶上這個去崔府,幫穎兒穿戴試一試。」 如煙聞言莫名其妙地俏臉緋紅,無語地躬身點頭,逃跑式的接過包裹離去。 …… …… 萬春公主的貼身侍女小翠匆匆進了張瑄的大都督府,在門禁軍卒的引領下,直入菊花,奔著張瑄的書房就去。 軍卒在門外輕輕呼報了一聲:「大都督,萬春殿下派人來求見大都督」 「進來」 隨著一個清朗有力的聲音,小翠心情忐忑地推門而入。不是她見到張瑄這個達官貴人緊張,而是萬春公主交給她的任務太……那個啥,她覺得有些荒誕,不知道張瑄會不會答應下來。 「奴婢拜見大都督」小翠定了定神,拜了下去。 張瑄笑了笑,揮揮手讓小翠起身。 他凝視著眼前這個看上去清秀可人的小宮女,心裡其實猜出來萬春這個時候找她做什麼。萬春公主肯定不願意下嫁吐蕃王子赤松德贊,成為唐蕃和親的犧牲品,找上他,無非是想要讓他替她說情。 說實話,如果不是心裡另有所圖,他肯定會為萬春說話的。一來,萬春對他曾有傳信密保之德,他始終欠下這個性格跳脫的公主的一份重大人情;二來,縱然是和親,也沒有必要非要下嫁萬春公主這個老皇帝的嫡親公主,效仿前朝,從宗室裡找個王公之女封個公主名號下嫁就是了。 但張瑄另有想法,所以也就沒有去堅持什麼。在他看來,有萬春這個開朗活潑性格另類的公主在身邊配合,更加能容易成事。要讓那些老實巴交的郡主出場,做起事來肯定會更加費勁。 「大都督,奴婢奉公主殿下之命,請大都督去萬春別苑一會,公主有要事與大都督商議。」小翠垂眉順眼地輕輕道。 張瑄沉吟了一下,本想拒絕,但想起萬春那日冒著大忌諱和相當程度的風險親自過府來向他通傳信息,他心裡就有些柔軟,不忍拒絕。 「好。本官這就隨你前往,小翠姑娘前面帶路吧。」 小翠先是一怔,她沒有想到張瑄會這麼好說話;旋即歡喜起來,只要張瑄肯去,就說明他對公主還有情分在,說不準肯出頭幫公主說話求情的。 不要說萬春極度排斥下嫁吐蕃,就連萬春身邊的這些貼身侍女也是極度排斥和恐懼的。要知道,萬春公主要是嫁到了吐蕃,她們勢必是要作為陪嫁品一起過去的。 這輩子,可能就要老死在吐蕃那種蠻夷之地了。這種結局,想想,都令小翠渾身冰涼。 如煙抱著那個包裹,進了崔穎的閨房,面對自己家這位未來的主母,她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和不敬,旋即就跪拜在地,輕輕道,「如煙見過夫人」 崔穎微微一笑,示意纓子扶起如煙來,「如煙,郎君有東西送給奴家,讓纓子捎回來就是了,又何必讓你跑一趟?」 如煙起身來望了望自己手裡的包裹,小臉蛋上頓時漲紅了起來。 她猶豫了一下,緩緩解開包裹,露出裡面的兩件衣物。 只是這兩件衣物在崔穎看來,非常怪異而不可理解,幾條細長的帶子連接著兩個半包裹狀的小件,其內是柔軟的麻布而外部則縫著一層紅色的綢緞。而另外一件就更加詭異了,像是男子的襯褲又極短極短,只是腰間縫製著兩條帶子。 這顯然是張瑄閒極無聊就地取材命府中僕婦根據他的指點縫製的內衣褲。 這唐人不分男女,是不穿內衣內褲的,裡面空蕩蕩真空,感覺非常不舒服。張瑄很不習慣,就暗中命人給自己縫製了內褲,反正也不複雜。後來就靈機一動,又畫了畫圖紙,跟如煙和如玉說了說其中的「關節」,讓如煙如玉監工,由府中裁縫婦人發明了這種極端簡陋的…女式內衣褲。 如煙和如玉試穿了一下,感覺還不錯,所以張瑄就根據崔穎的體型,給她專門設計了一套,如果崔穎能接受,那自然是可以繼續縫製的。 「這是何物?」崔穎疑惑地提在手裡晃蕩了一下,如煙的小臉更紅了。 她匆匆回身去關緊了房門,躬身福了一福小聲道,「請夫人寬衣,奴婢服侍夫人穿戴。」 崔穎一怔,旋即臉色大紅,嗔道,「寬衣做什麼?這究竟是何物?」 「夫人,這是公子爺親自為夫人設計的內衣,公子爺把這叫做…式內衣。請夫人寬衣解帶……」如煙的聲音小若蚊蠅臉若紅布。 崔穎一陣無語。 不過,崔穎還是在如煙和纓子的服侍下脫了一個精光。縱然同為女子,但崔穎還是羞得面紅耳赤。 只是當如煙動作輕柔地將這兩件看上去比較怪異的衣物以一種很特別的方式繫在她的胸前和腰身之下,她俯身看著自己,卻是自己這一抹…式的風情萬種而看得癡了。 這……這樣也能行? 這…式內衣縱然帶給了她極大的視覺和身體感官刺激,但她靈慧過人,稍加活動嘗試,便明白了這種所謂內衣的作用,保護**且具有保暖效果啊。 這個郎君啊,真虧他想得出來……崔穎霞飛雙頰,無語凝噎。 其實張瑄也不過是無意為之,卻不料,他卻因此開啟了唐人穿內衣成為時尚的新時代。 這個本來只為方便和舒適的「小發明」,在最短的時間裡風靡了整個大唐天下。而他的名字,也真正因此被三教九流士農工商廣為傳頌,真正是婦孺皆知了。 天唐 第180章萬春別苑的溫柔 第180章萬春別苑的溫柔(第二更) 第180章萬春別苑的溫柔 崔穎嘗試…式內衣的震撼姑且不表。單說張瑄輕車簡從在宮女小翠的引領下,出了城,直奔城外的萬春別苑。 這座莊園是萬春被冊封為公主時,老皇帝賜予的屬於萬春個人的產業之一。與普通的公主不同,萬春因為備受老皇帝寵愛,封地和食邑僅次於之前的玉真公主,在長安城裡,也算是當紅的公主之一。 只是萬春性情活潑跳脫又不喜排場,熱衷於歌舞音律,很少出現在世人面前。反倒是咸宜公主這種經常出入各種場合,在長安民眾中的知名度甚高。 出了長安城,馬車一路疾馳,大約半個時辰後,才趕到了萬春別苑。 萬春公主很少來這座莊園,莊園裡只有幾個宮女和太監在打理。 突然見到公主駕到,這幾個宮女和太監其實也慌了神,趕緊打掃衛生清理門戶,好在萬春心思不在此,也沒有注意到些許細節,一頭鑽進了她的寢室就沒再出來過。 張瑄的馬車直接開進了萬春別苑。這座沐浴在夕陽餘暉中的莊園多少有些破敗,同時異常清幽,沒有一絲聲響,清靜得令人多少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不是門口迎候著幾個宮女太監,張瑄沒準會把這裡當成是一座廢宅。 張瑄在小翠的引領下匆匆而入,直奔萬春的寢室。 守門的幾個太監因為長年戍守莊園,很少進城,也不認得張瑄,不知道這究竟是何方神聖,以至於要讓萬春公主在別苑私會。只是看那氣勢和氣度,應該也不會是普通公子哥兒。 小翠將張瑄帶到寢室跟前便止步了,輕輕笑道,「大都督,公主殿下正在室內恭候,請進」 張瑄笑了笑,向小翠微一點頭,然後推門而入。 室內紅燭高照,燈光通亮。雖然外表看起來不起眼,但其內卻裝幀豪華精美,一應用度器皿皆非凡物,畢竟是公主的別苑。 地上鋪著略微陳舊的紅色地毯,張瑄踩在其上,輕輕向前行去,只見萬春一身鵝黃色的華麗宮裙,滿面梳妝,容顏清麗,正趺坐在案幾後面,雙手托腮靜靜地凝視著張瑄走過來。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拱了拱手道,「下官張瑄,見過萬春殿下」 萬春清澈如水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她坐直了身子,揮袖輕輕道,「大都督請坐,有勞大都督鞍馬勞頓,萬春謝謝大都督能到此相會。」 萬春性格好動跳脫,很少這般安安靜靜地正兒八經地說話,今兒個如同淑女一般的作風,倒是讓張瑄看了一怔,旋即明白過來,這唐蕃和親的事兒已經讓這個原本長不大的公主似乎在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 「謝殿下。」張瑄靜靜地坐在了萬春對面,兩人隔著一張案幾,四目相對,不多時,張瑄便尷尬地敗下陣來,下意識地避過了眼神去。 「哎……」萬春突然幽幽一歎,「大都督,萬春有一事相求,不知大都督可願出面為萬春說幾句話……」 張瑄明知萬春說的是什麼,但卻無法直言以對,只能默然道,「殿下請講。」 「萬春實不願嫁給吐蕃人,去那種蠻荒之地鬱鬱終生……大都督可否進宮去向太子哥哥求一個情面,給萬春留一個機會?」萬春輕輕道,緊緊地盯著張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張瑄輕輕一歎,「不知殿下可信得過張瑄否?」 萬春緊緊抿著嘴唇,「若是信不過大都督,萬春焉能在此懇求大都督?」 「若是殿下信得過張瑄,便且安心等待……殿下對張瑄有恩,張瑄斷然不會負於殿下,將來,張瑄必給殿下一個滿意的交代。」張瑄輕輕說著,目光清澈地回望著萬春。 萬春聞言,神色微微有些失望,目光閃爍起來。 張瑄言語中的深意她沒有往深處體會,只當這是張瑄不肯幫忙的托辭。 沉默良久,萬春再次幽幽一歎,猛然揮了揮手,大聲道,「小翠,設宴,待本宮與大都督飲幾杯」 酒菜擺上,小翠帶著幾個宮女趕緊退了下去。 兩人默默相對,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隨意而飲。 只是飲著飲著,張瑄便覺渾身燥熱頭昏腦脹,有些坐不住了。而迷離的目光中,對面的萬春公主也面紅如霞,媚眼如絲。 張瑄心頭一跳,暗道一聲不好。 他猛然一下子就要站起身來,卻不料剛剛站起,身形就踉蹌了一下,又軟綿綿地倒了下去,腦海中一片混沌,漸漸失去了清醒的知覺。 隱隱地,張瑄覺得萬春那張清理飛霞的俏麗俯了下來,而一具軟綿綿香撲撲的嬌軀也瞬間投入他的懷抱,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要閃避開去,但就此眼前一黑,渾然不知所蹤。 …… …… 待張瑄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月上柳梢頭的時節。 萬春公主的寢室內燭光微弱搖曳,窗外月光明媚,一片死寂,只能隱隱聽見一聲犬吠。 張瑄緩緩睜開眼睛,卻動也沒動一下。 懷中那具赤條、條猶如美女蛇一般的身子也靜靜地窩在他的懷裡,只是那張清麗的臉蛋上還浮蕩著殘留的紅暈,是一種歡好後的餘韻。 張瑄默然良久,才輕輕一歎,「我不明白,你這是為何?」 萬春眼眸中閃過一絲悄不可見的溫柔。但馬上就嘻嘻笑著逕自坐直了身子,任憑胸前那對小白兔生生跳動著,張瑄趕緊閉上了眼睛。 萬春突然感覺羞處生疼,就輕輕呻吟了一聲。 低頭見張瑄這幅模樣,不由眉梢挑了一挑,嗔道,「什麼便宜都讓你賺了,你還做什麼惺惺作態的樣子?」 「你為什麼要這樣……」張瑄沒有睜開眼睛,心頭一陣頭疼。 他雖然對萬春頗有好感,但這種好感卻遠遠沒有上升到感情的角度。可萬春卻在他喝的酒裡下了藥,天知道這精靈古怪的公主從哪裡弄來的**或者說是*藥。 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張瑄心亂如麻。 「哼,我就是想要讓你去太子哥哥那裡幫我說話。你的份量重,如果你堅持反對和親,或是堅持反對由我去和親,太子哥哥一定會改變主意的。」 「你要是不肯幫我,我就去太子哥哥和滿朝文武大臣那裡說,你佔了我的身子,卻始亂終棄」 「我也會告訴那個吐蕃王子,我早就是你的女人了……」 萬春眨巴著眼睛,「惡狠狠」地道。 張瑄猛然渾身一震,抬頭凝視著萬春,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要以萬春的性子,這種事她還真能做得出來。 見張瑄那幅震驚無比的樣子,萬春突然臉色一變,變得極其幽怨,眼圈一紅,落下淚來。 「你不要緊張吧,我只是跟你玩笑兩聲。」 「我只是不甘心就這樣嫁給一個陌生的吐蕃人……我原本發誓,此生沒有心儀的如意郎君寧可終生不嫁,可誰料天不從人願,這和親的擔子竟然落在我的頭上。」 「既然如此,我寧願把我的身子交給一個我所喜歡的男人……張瑄,你不要為難,我絕不會賴上你,更不會破壞你跟崔穎的婚事,我只是想在嫁到吐蕃之前,給自己留一個完整而美麗的夢吧。」 萬春又躺了下去,自己蓋上了錦被,爾後扭過身去,「你走吧。」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起身來匆匆將自己的衣衫穿戴整齊,然後俯身將萬春裹著被子抱了起來。 「萬春,我不會讓你嫁到吐蕃去的,你放心就是。」張瑄目光閃爍了一下,「原本就不會,現在就更不會了——我先回去,記住我的話,不要再去找太子了,太子已經鐵了心將你下嫁吐蕃,誰說都沒有用了。」 「為什麼?」萬春陡然抬頭來望著張瑄,眸子裡閃動著某種複雜的光彩。 「想必是因為——那**在御書房裡偷聽到了太子跟陛下的談話吧。」張瑄緩緩將萬春放在床上。 「該死的李輔國這狗奴才竟敢在背後說本宮的閒話」萬春立即羞惱了起來,揮舞著雪白的玉臂,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微帶羞意地就將手臂又縮了回去。 …… …… 張瑄出了萬春的寢室,默然回頭凝視著室內粉紅而搖曳的燭光,心頭的感覺微微有些複雜。 萬春突然鬧了這麼一場……但張瑄突然發現,他雖然意外或許還有點不知所措,但似乎卻並不排斥。 這個性格跳脫的公主以這種跳脫的方式直接走進了他的心裡,讓他想要拒絕都無法拒絕。張瑄並不是聖人君子,作為一個男人,對於委身於自己的女人,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推出去。 不管過程如何,結果已經注定。既然萬春已經成為了他的女人,就只能是他的女人。 張瑄忍不住輕聲一歎,他驀然發現,在這個可以合法放縱情慾的時代,他作為男人的某種人性本能被無限放大了,他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是這麼的霸道,毫無一絲遮掩。 月光皎潔。 張瑄匆匆離去,只留下一個長長的背影。 寢室的門輕輕開了,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萬春那張俏麗的臻首露出來,喃喃自語道,「張瑄,奴家自此今生再無遺憾。和親車駕踏入吐蕃境內之時,便是奴家香消玉殞之刻,奴家絕不會在那種蠻夷之地孤苦一輩子,絕對不會」 天唐 第181章大婚 第181章大婚(第三更) 第181章大婚 張瑄與崔穎的大婚進入了如火如荼的倒計時。 婚禮定在二月初三,距離現在只有三日不到。有些需要在婚禮前走完的程序早已走完,兩家都是張燈結綵,就等初三日迎親過府的重要時辰到來了。 而這場婚禮,也成為長安城裡百姓商賈最為津津樂道的一件大事。 就在張瑄忙著操持自己婚禮的時節,誰都沒有想到,萬春公主竟然一反常態,不再強烈排斥下嫁吐蕃王子赤松德贊,反而主動跑到了東宮李亨那裡,索要豐厚的嫁妝。 原本,李亨是楊國忠商定,為了不給吐蕃人增加國力,嫁妝一切從簡。 但萬春主動索要,理由還正大光明,雲自己是當今陛下的嫡親公主,身份尊貴,她的嫁妝不能少了,體面不能差了,否則,她寧死不出宮門。 李亨無奈,只得勉強答應下來。 時間轉瞬即逝。 二月初三上午,全府上下披紅掛綵甚是喜慶。而張家所有的內眷和親屬,包括張九鳴和張九皋一系的宗親,都聚集在了張瑄的大都督府裡。 大哥崔煥作為兄長,就是這場婚禮的主要操作人和導演者。 因為唐時婚禮要在夜間舉行,所以迎親一般在午後為之。 書儀記載:「引女出門外,扶上車中,舉燭,整頓衣服,男家從內抱燭如出,女家燭滅。」所謂「婚禮必用昏,以其陽往而陰來也。」 「粟三升填臼。」 「席一枚以覆井。」 「枲三斤以塞窗。」 「箭三隻置戶上。」 崔煥站在府中前院朗聲呼道,指揮著府中的下人婢女來回忙碌著,進行著婚禮前的最後準備工作。 柳氏帶著張秀秀和兩個兒媳婦從廳中出來,左右四顧,大呼道,「如煙如玉」 兩個小丫頭也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鑽了出來,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道,「老夫人奴婢在此」 「瑄兒呢?此時該更衣準備迎親了。如煙如玉,你們兩人趕緊去找瑄兒,為他更衣,張力,趕緊安排人員車馬儀仗,準備去崔府迎親」柳氏朗聲道。 「是,奴婢遵命」 「小的明白。」 如煙如玉立即向菊花跑去,但找來找去,也沒有發現張瑄在哪裡。如玉訝然輕輕道,「這大喜的日子,公子爺難道又出門去了?」 如煙沉吟了一會,她輕輕笑了笑道,「如玉,你再去前院找找,如果找不到,就去蕭大人的宅院找找,我在後面也找找,公子爺一定沒有走遠。」 如玉沒有多想,立即答應著又向前院跑去。 望著如玉離去的背影,如煙長出了一口氣,這才向著府中菊花兩處禁地之一跑去——就是那間地下密室所在的花廳。 這府中還有一處禁地是江采萍所在的小院,院門緊閉,閒雜人等一概不許接近,這是張瑄的死命令,如果下人若有違背,定斬不饒。 如煙悄然來到了那間花廳之外,見花廳門虛掩著,便知道張瑄在裡面。 猶豫了一會,如煙輕輕走了進去。 密室之外,張瑄手持火把,靜靜打量著密室那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帛。 這是一筆榮王李琬累積十數年集聚起來的巨大財富,這筆財富將是張瑄真正起家的根本。而張瑄之所以堅持外藩,這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如果是留在長安,這筆錢他無論如何也動不了。只有遠離京師,這筆財富才能發揮作用,成為他實現胸中抱負的現實動力。 大婚之後,他將很快離京就藩,而借此機會,他準備將這筆財富運出長安,妥善營運。 就連幫他營運這筆財富的可靠人選,他都已經有了主意。 聽到身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張瑄沒有回頭便淡然道,「如煙,去將虢國夫人和裴公子請到這裡來,不要驚擾了別人。」 「是。」如煙立即止步,扭頭原路返回。 …… …… 楊三姐和裴徽母子狐疑地悄然跟著如煙進了這間被封閉的花廳,爾後又下了密道,進了密室。 楊三姐望著眼前這金燦燦白花花的一室金銀珠寶,目光凝滯,震驚得嘴角都抽搐起來。 她雖然享盡榮華富貴,名下產業眾多,最不缺的就是錢財。可眼前這麼巨量的財富,卻著實出乎了她的想像之外。 至於裴徽,就更不用說了,整個人都癡癡呆呆地愣在了當場。 楊三姐慢慢才回過神來。她知道不管張瑄從哪裡弄來的這筆財富,這都是屬於張瑄的秘密,而張瑄肯把秘密與她一起分享,這本身就說明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而事實上,此事除了如煙之外,張瑄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他的家人和他即將過門的妻子崔穎。不是信不過崔穎,而是張瑄不願意將這種沉甸甸的心理重擔壓在她的肩上,她是一個需要寵愛和保護的女人,這種事情對於她來說,之能事不可承受之重。 楊三姐抬頭的瞬間,目光已經變得非常溫柔。此時此刻,她心裡充滿著幸福的柔情,連這筆財富從何而來,都不想再開口問了。 「三姐,這是榮王遺留在府中密室的財物,被我無意中發現。目前,知曉這筆財寶的人,除了如煙之外,只有你我在場三人。」張瑄輕輕道。 其實知曉這筆財富的還有蕭十三郎,但蕭十三郎與他情同手足,絕不會洩露半分。 楊三姐眸子一亮,幽幽道,「小冤家,你把我們娘倆找來,告訴我們這樣一個天大的秘密,不是單純想讓我們開開眼界吧?」 「三姐,事關重大,他人我無法相信,只有依賴三姐了。」張瑄輕輕道,當著裴徽的面把楊三姐擁在懷裡,柔聲道,「我想利用這筆錢做很多事情……三姐,你能幫幫我嗎?」 楊三姐溫柔地靠在張瑄的胸膛上,心裡卻是嚇了一跳:這小冤家究竟要做什麼?他……好大的野心啊 罷了,奴家這一生就遇到這麼一個中意的男人,這一輩子就為了他活著了。管他做什麼,奴家豁出這條命去也要幫了他。只要他高興就好—— 楊三姐探出雙手去將張瑄的腰身環繞抱緊,輕輕道,「奴家明白了。奴家過幾日就上書給太子,請求回蜀中故里養老了……從今往後,奴家就隱姓埋名做一個大唐獨一無二的女財主——」 「天下最有錢的女財主。」張瑄輕輕一笑。 他又抱了抱楊三姐,這才鬆開她,走到裴徽跟前,柔聲道,「裴徽,你心性柔弱,其實不適合仕途朝堂。以我之見,你還是幫著三姐做些事情,也好幫我照顧三姐。」 「我會在軍中為你掛一個功名,三年,頂多三年之後,我會幫你營運一方官職爵位,好讓你承襲楊家門戶。你看這樣可好?」 裴徽輕歎一聲,躬身施禮道,「先生,裴徽對做官之事不甚樂衷……裴徽願意為先生做事,但求先生對我娘好一些。」 楊三姐聽了兒子的話,臉色微微一紅。 張瑄輕輕拍了拍裴徽的肩膀,「我是什麼人,裴徽你也清楚。我可以對天發誓,此生對三姐不離不棄、竭盡所能呵護她一生一世,如違此誓,必死無葬身之地」 張瑄的聲音不大,但很有力。 他雖然不是君子聖人,對敵人也很冷酷無情,但對於自己的女人,那卻一定會竭盡全力呵護周全的,絕不會讓她們受半點委屈。 「莫要發這種毒誓……」楊三姐感動地眼圈一紅,再次撲入他的懷中哽咽起來。 裴徽眸子中閃著一絲淚光,他朝擁抱在一起的張瑄和楊三姐兒躬身一禮,然後輕輕退了出去。 …… …… 黃昏時分。 張瑄一身吉服騎在高頭大馬上率一眾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穿過大半個長安城街道坊市,吹吹打打,來到了同樣披紅掛綵的崔府門前。隊伍後面,遠遠跟著不少看熱鬧的百姓和孩童。 按照規矩和風俗,張瑄這個新郎官帶著一干下人圍著崔穎所在的閣樓繞了幾圈,在崔府眾親眷和賓客的簇擁下,一邊讀著程序化的催妝詩,一邊接受崔家眾親友的哄笑「調戲」。 而張力則率十餘個穿戴一新的下人在崔穎的閣樓下放聲高喊:「新婦子,催出來」 這催妝風俗起於北朝,盛行於唐朝,是迎親隊伍至新娘家,新郎高聲朗讀催妝詩,催促新娘盡快打扮停當,出來乘車去新郎家完婚。 閣樓下哄笑著嬉鬧著歡呼著,爆竹聲聲脆響。 只是閣樓上還是一片沉靜。 張瑄有些著急地仰首張望著,這時卻見閣樓的門扇窗戶打開,一個俏麗的侍女探出頭來大聲笑道,「要吉錢,吉錢不夠,小姐不下樓」 張瑄一怔,他根本就不懂這些亂七八糟的規矩,只能任由擺佈。他回頭看了看張力,只見張力和另外一個下人抬著一個用紅色綢緞鋪底纏繞的草筐,筐內滿滿地全是明晃晃的用紅繩串好的銅錢。 張力抓起一把銅錢,在手裡顛了顛,嘿嘿笑道,「吉錢有,吉錢到,小丫鬟拿錢,大小姐上花轎」 「吉錢有,吉錢到,小丫鬟拿錢,大小姐上花轎」 張府一干下人賣力地呼喊唱和著,張瑄微微苦笑,仰首凝望,見崔穎鳳冠霞帔一身喜服,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緩緩下了樓。 天唐 第182章再次解纓終成眷屬 第182章再次解纓終成眷屬(第一更) 第182章再次解纓終成眷屬 傍晚時分,張瑄被折騰得脫了一層皮,疲倦不堪,終於才算是按時將新娘子迎回門來。 府門前擺放著一個嶄新的、繫著紅繩的馬鞍,頂著紅蓋頭的崔穎在如煙如玉的攙扶下在馬鞍上坐了一坐,這才跨進府門去,迎親的環節終於告一段落。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 大都督府裡人滿為患,前來恭賀的賓朋無數。長安權貴,滿朝文武,皇族中人,乃至城裡有名的大商賈,都帶著賀禮前來赴宴。 新娘子暫時入了洞房休息,之後還有很多程序需要折騰,必須要養精蓄銳了。 張瑄在花廳中與道賀的賓客一一寒暄表示感謝,正在此時,突然聽廳外傳來一聲高亢的太監呼號—— 「貴妃娘娘駕到——」 「監國太子殿下駕到——」 楊玉環和李亨來了。張瑄大婚,無論是楊玉環和李亨,都必須要給幾分面子。尤其是李亨,更是要充當今日張瑄大婚的主婚人。 眾人艷羨的目光頓時聚焦在張瑄的身上。 這滿城權貴家舉行婚禮,誰家能有榮幸引來當朝監國太子和貴妃娘娘一起來道賀?這可是天大的面子呀 張瑄沒有遲疑,立即與眾人迎出了廳外。 李亨與楊玉環並肩行來,笑容滿面。 只是也只有張瑄這個有心人才能發現,楊玉環的笑容微微有些勉強。此時此刻,親自來參加自己準備托付後半生的男人的婚禮,她心裡要說沒有一點嫉妒和異樣的情緒,那是不可能的。 「臣張瑄,拜謝貴妃娘娘、監國太子殿下」 張瑄大禮參拜了下去。 李亨朗聲一笑,上前一步扶起張瑄,笑道,「子瞻,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本宮焉能不來賀喜?本宮與娘娘一起過來,禮物沒帶多少,單為討你一杯喜酒喝」 「貴妃娘娘和監國太子殿下共奉輔國忠勇靈武郡公、隴朔大都督張瑄大婚吉禮……」李輔國大聲唱完了禮單,卻見張瑄投向自己的目光中一絲冷厲一閃而逝,他心裡一顫,卻是微微後退了半步,不敢再正視張瑄的眼神。 張瑄沒有如他想像中的倒台,而是權勢更上層樓。這讓李輔國心中惶然恐懼,終日忐忑,不知道張瑄何時就會向他算總賬。好在知道張瑄即將離京就藩,他心裡才好過了一些。 …… …… 新郎和新娘喝交杯酒也是唐人婚禮的一個精彩環節,即「合巹」。「合巹」可不是那種挽著胳膊喝的「交臂酒」,而是把葫蘆從中間破開,一分為二,合起來則成一個完整的葫蘆。 剖開葫蘆,分別盛酒。因為葫蘆是苦的,用來盛酒必是苦酒。所以,夫妻共飲合巹酒,不但象徵著夫妻由婚禮開始合二為一,永結同好,而且也含有讓新娘新郎同甘共苦的深意。 「合巹」之禮,一共要喝三次酒。 「初祭酒與子同衣」司儀朗聲高喊。 張瑄與崔穎柔情相對,一起舉起葫蘆一飲而盡。 「次祭酒與子同食」 「終祭酒與子偕老」司儀繼續朗聲高呼著,張瑄和崔穎各自飲完,由司儀將兩個半個葫蘆相對合起,這才算是完成了這道禮儀。 到了這個時候,張瑄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雙腿發麻,雙臂遲緩,臉上的笑容都變得極其僵硬。而崔穎的樣子,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她本來身子就弱,折騰了大半天又一個晚上,焉能不累?只是這是她的人生大事,縱然累死,也是心甘情願心裡比蜜還要甘甜。 張瑄沒有想到,這唐時竟然也有鬧洞房的習俗。 等一些至親賓朋盡興折騰完,張瑄這才關緊了房門,一屁股倒在床榻上,眼睛一閉,差點沒昏睡過去。 崔穎含羞地坐在床榻上,悄然探手扯了扯張瑄。 張瑄慢慢坐起身子來苦笑道,「穎兒,這婚禮之事,實在是折騰死人,好比上了一次戰場」 「郎君,為妾解纓吧。」崔穎羞怯怯地柔聲道。 婚禮最後一個儀式是解纓,新郎親手把新娘的髮髻解開。因為在新婚洞房裡,妻子頭上盤著的髮髻,自己是不能解的,只能由丈夫親手來解開。同時再把新娘的衣帶解開,這便是要花好月圓好事成雙了。 張瑄心中一顫。他頓時就想起當日崔穎披麻戴孝自嫁進張府的一幕,那一日,他「死而復生」,崔穎也曾解開麻衣露出其內的大紅喜裙來柔聲道,「妾的纓帶,請君一解」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探手過去抓住崔穎柔弱的小手來,柔聲道,「穎兒,當日張瑄便說要還你一個盛大的婚禮,今日之時,張瑄心裡歡喜。」 「思君如明珠,煎心且銜淚……」張瑄探手撫摸著崔穎那如畫的精美面龐,輕輕解開了她的髮髻,「張瑄得妻若此,豈不是上天修來的福分?穎兒當初為張瑄哭干了眼淚,自今往後,張瑄便不會再讓穎兒傷心片刻」 崔穎情濃之極,整個身子都依偎進了張瑄的懷抱。 任憑張瑄那雙手在自己身上摸索著探尋著,而她身上的衣裙漸次脫落,只露出那粉嫩白皙如雪的晶瑩肌膚來。 「請君憐惜……」崔穎羞怯怯地嬌柔柔地躺了下去。 待耳邊傳來張瑄急促的喘息聲,以及那凌亂草草的脫衣聲,張瑄那火熱的身子就撲了上來。崔穎忍著羞和氾濫起來的情意,呢喃道,「郎君,待妾去吹滅了火燭吧。」 「我來。」張瑄哦了一聲,急吼吼地翻身跳下床,赤腳跑到喜案前將兩台燭火吹滅,然後又匆匆上了床。 發覺張瑄那雙手撫在了自己那深藏了十八年的羞處上,那發端於身體而震顫於靈魂的悸動和慾望的勃發,直接摧毀了崔穎那最後一絲嬌羞的理智。 「郎君……」她嚶嚀一聲,身子便化成了一灘香泥。 洞房花燭夜,春風得意時。 洞房門外,兩個聽房的小丫頭蹲在窗戶底下,竊竊私語著。 「如煙,裡面好像又有動靜了……呀,公子爺和夫人這一宿都不睡了嗎?要不要提醒一下?」 「呸如玉,你好不羞」 「咋了?」如玉皺了皺眉輕輕道,「老夫人不是囑咐過咱們嘛,要咱們半夜時分敲打一下門戶,說夫人身子弱……要早些安歇。」 「我看看……」如玉剛要起身把著窗台往裡偷看,嚇了如煙一跳,她趕緊把如玉扯回來,壓低聲音道,「我的小祖宗,你真是不懂事兒呀。老夫人讓咱們來聽房,是讓咱們隨時侍候著,萬一公子和夫人有事好招呼,又不是讓你來破壞公子的洞房花燭夜」 如玉嘟囔著,「哦,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先迷糊一會,你守著吧。」 說完,心思單純的如玉就順著牆根出溜了下去,不多時就靠著牆抱著頭睡著了,竟然還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如煙輕輕一歎。 此時此刻,她多麼想像如玉一樣單純無暇,如果那樣就省卻了現在這麼受煎熬。 聽著公子爺在裡面與夫人洞房,她知道自己不該有什麼不該有的情緒,但心裡卻還是起了一絲名字叫醋意的漣漪,雖然只是一絲,卻也足夠讓她不安穩了。 如煙幽幽一歎,心道夫人過了門,不知道公子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寵愛奴和如玉…… 如煙患得患失地盤算著自己的心事,想著想著竟然也睡著了。 …… …… 第二日一早,儘管昨夜極盡歡愉疲倦不堪,但極為守禮的崔穎一直繃著心弦,天剛亮就醒轉了過來。 她強自撐著自己剛剛破瓜的身子,強忍著那一陣陣不便的隱痛,起身穿好了自己的衣裙,然後又將張瑄的衣衫收拾整齊,輕輕扯了扯呼呼大睡的張瑄,柔聲道,「郎君,起身了,今日早上,還要給婆母大人敬茶」 張瑄根本就睜不開眼睛,他瞇縫著眼草草道,「穎兒,再睡會吧,敬茶不敬茶的,娘親也不會計較的——呃,咱們再睡一會,好困」 崔穎眉頭一皺,又柔聲道,「郎君,不可失禮。妾初次進門,不給婆母大人敬茶,怎麼可以?這是媳婦的本分,若是婆母大人不高興,你讓妾如何在張家立足?」 張瑄無奈地坐起了身子,揉了揉眼睛,慢慢由崔穎服侍著穿衣。 按說,這是丫頭們幹的事兒。雖然是洞房之夜,但崔穎心裡明白,門外肯定有丫頭侍候著,只要一聲呼喚,就會有丫頭進來幫著照應一切。 可崔穎非常享受這種侍候夫君的感覺,不願意讓丫鬟代勞。 兩人穿戴整齊就打開了門。張瑄出門去本來打算喊兩個丫頭過來幫崔穎梳妝,一開門就看到牆角處迷迷糊糊睡著如煙如玉這兩個小丫頭。 張瑄一怔,卻又忍不住一陣頭皮發麻:難道這兩個小蘿莉昨夜竟然聽了一夜的洞房?我的老天爺 咳咳咳 張瑄乾咳了幾聲,如煙如玉立即驚醒過來,見張瑄一臉陰沉站在身前,不由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該死,奴婢竟然睡著了」 張瑄俯身下去捏著如煙的小鼻頭,「凶狠」地壓低聲音道,「小丫頭,誰讓你們在這裡聽房了?一會回房,讓公子爺打屁股」 天唐 第183章女劍客 第183章女劍客(第二更) 第183章女劍客 如煙大羞,但心裡卻長出了一口氣,心底那點因為崔穎嫁進府中的些許不安,一時間消散無蹤了。 張瑄越是這樣,代表他心裡對兩女的親暱越是沒有絲毫改變。只要主子仍然還寵愛自己,在心裡有自己的一點點位置,如煙就心滿意足了。這是如煙作為貼身侍女的一點最樸素的價值觀和邏輯意識。 她的一生,只能依附於張瑄,張瑄寵愛她便歡樂;而反之,則就是災難,她的人生暗淡無光。 如玉則格格一笑,跳起身輕輕道,「公子爺好不羞,又要打如煙的屁股……」 如煙嚇得趕緊一把就掩住了如玉的小嘴,心道如玉啊如玉,你這是要害死奴家什麼叫「又要打如煙的屁股」,這豈不是說公子爺經常打如煙的屁股……這要是讓夫人聽到,心裡豈不是很不高興? 貼身侍女肯定是主子的侍妾,這誰都明白,但任何一個女主人都不會允許侍妾所得寵愛高於自己之上。哪怕是崔穎再大度寬容,也不會容許如煙恃寵而驕。 崔穎緩緩走了出來,腳步有些虛浮。 她倒是聽到了兩女跟張瑄的一番對話,卻沒有放在心上。她毫不懷疑張瑄對她的摯愛和深情,兩人之間的感情已經到了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高度,她怎麼會吃一個侍女的醋。 這個時代,男子尤其是有權勢有地位的男子從來都是三妻四妾女人眾多,但不論張瑄將來有多少女人,她在他心裡都是獨一無二的。這一點,崔穎從來沒有懷疑過。 作為幼承庭訓家教甚嚴的大家閨秀,崔穎自然知道怎麼做人。況且,她天性就是一個雍容大度肚量甚廣的女子。 崔穎笑了笑,「如煙如玉,以後你們兩個就留在奴家身邊吧。」 如煙如玉聽了這句話,心內狂喜,又無比感動。 崔穎這話可不是隨隨便便說的。這意味著夫人認可和同意了她們作為通房侍女兼侍妾的身份,同時也意味著崔穎寧可放棄自己從崔家帶來的兩個貼身陪嫁侍女,而轉而起用如煙如玉,這本身就是一種難得之舉。 一般大戶女子嫁進夫家,從娘家陪嫁帶來的侍女都是她的親信,會留在身邊。崔穎肯放棄自己的陪嫁侍女,認可張瑄身邊的兩個丫頭,這本身對如煙如玉來說就是一種莫大的寬容和恩寵。 當然,崔穎做出這個決定顯然是因為看出如煙如玉在張瑄心目中的地位,出於替郎君著想的考慮。 如煙如玉涕淚交加噗通一聲跪倒在崔穎身前,叩謝謝恩道,「夫人……奴婢……」 張瑄心裡一暖,望向崔穎的眼眸中柔情更重了。 輕輕一笑,張瑄輕喝道,「還不扶夫人進門去梳妝?」 如煙如玉趕緊抹了一把眼淚,畢恭畢敬地攙扶著崔穎梳妝。 而張瑄則自己吸了一把臉,清醒了清醒頭腦。 …… …… 大都督府前廳,也就是正廳。 柳氏端坐主位,張九鳴和張九皋也坐在一側的主位上。 這是張瑄大婚後的第一日,新婦要給長輩敬茶,而同時也有與夫家諸人相識見面的意思。 張煥張寧兩兄弟及其夫人子女,張九鳴和張九皋的一些子女,也一起出現在客廳內。 目前的張瑄,已經成為整個張氏宗族的發言人和頂樑柱,張瑄大婚,張氏族人沒有一個敢怠慢。 張瑄與崔穎緩步走進廳來,廳中熱烈喧鬧的氣氛頓時平靜了下來,眾人都笑吟吟地望著張瑄夫妻,張煥和張寧等張瑄的同輩兄弟姐妹,則都起身站了起來。 柳氏見崔穎身邊是如煙如玉兩個貼身侍女,而不是她從崔家陪嫁進來的婢女,眼前一亮。悄然轉頭與張九鳴和張九皋交換了一個眼神,暗暗點頭。 這個兒媳婦果然非同一般,難怪自己兒子對她如此情深意重。 張瑄與崔穎相視一笑,兩人一起跪倒在柳氏和張九鳴、張九皋面前,「兒子(媳婦)給娘親、叔父大人敬茶」 如煙和如玉趕緊將兩杯茶遞在張瑄和崔穎的手上。 「瑄兒,穎兒,快起來……你們大婚成家立室,娘親心裡歡喜著呢。」柳氏起身一手一個扶起兒子和兒媳婦,心情激盪之間,竟然落下淚來,「老身也對得住你那死去的爹爹了」 張瑄心頭的溫情越來越重,此時此刻,處在張家親人的團團包圍中,他作為穿越者與這個時代、這個社會、這個家族的最後一點隔膜被揭破。 他的靈魂覺得非常溫暖,渾身暖洋洋地。 敬茶之後少不了要全家飲宴。 今天的場合,蕭十三郎夫妻、還有已經改名為張秀秀的李蘇蘇的妹妹李秀秀,也被請了來。張秀秀現在是柳氏之女,出現張家的家宴自不稀罕,但蕭十三郎夫妻出現卻就體現了崔煥這個人的大局觀和心思縝密。 一來是給張秀秀面子,二來是進一步融洽張家與蕭十三郎夫妻的關係。而事實上,柳氏夫人對於李蘇蘇也極盡親熱,李蘇蘇產子之後,柳氏夫人竟然親自過門來探視了兩次,送了不少禮物。 連帶著,張煥和張寧兄弟倆也各自派自己的妻子過來探視送禮。 張家人的關愛和善意,讓李蘇蘇心裡感動至極。尤其是柳氏夫人對秀秀的關懷和寵愛,更是讓李蘇蘇感同身受。 張秀秀即將以張家女的身份嫁入崔家,這顯然原本在李蘇蘇看來是很不可能的事情。由此可見,張家為她們李家姐妹所做的一切。 但李蘇蘇是那種拙於言辭的人,蕭十三郎就更不用說了。這份情意只能深深掩藏在心底。 酒過三巡,張瑄微微有了一絲醉意。他今日敞開胸懷,與諸位長輩和兄弟姐妹暢飲。 李蘇蘇抱著自己幾個月大的嬰兒,與秀秀低聲笑語。張煥和張寧的孩子們也湊過來,好奇地逗著李蘇蘇懷中沉沉睡著的嬰兒。 蕭十三郎幸福的眼眸落在自己娘子和兒子的身上,又旋即投射在張瑄身上,眸光中閃動著異樣的神光。 這種溫情脈脈和對於家庭的歸屬感,是他以前所沒有體驗到的感覺。 但突然之間,蕭十三郎的眉梢突然一揚,不經意間向廳頂掃了一眼,一絲寒光一閃而逝。 他端起酒盞來大步走向了張瑄,「兄弟,某敬你一杯,恭祝你與弟妹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張瑄哈哈一笑,起身來與蕭十三郎碰碰杯,卻沒有立即乾杯,而是伏在蕭十三郎耳邊輕輕竊笑道,「兄長。嫂嫂如今有了兒子,一門心思照顧孩子,可否讓兄弟送你兩個美妾服侍枕席?」 蕭十三郎嚇了一跳,感激回頭來掃了李蘇蘇一眼,有些羞惱道,「不要亂說,免得讓你嫂嫂聽到」 張瑄哈哈大笑起來,舉杯一飲而盡。蕭十三郎這個俠客越來越像普通人了,這是他心裡最為高興的事兒。 在他看來,超脫紅塵固然清高,但又何嘗不是失卻了人世間最為寶貴的東西和情感? 一道絢爛的白色劍光突然以肉眼見極其細微的弧度飛射而至,直刺張瑄的咽喉。 電光石火間,劍光冰冷拂面殺氣騰騰,張瑄心頭大震,卻是無可躲避。 呔 蕭十三郎一聲輕斥,張瑄只是感覺眼前一閃,蕭十三郎就已經擋在了他的面前,而他手中的酒杯倒轉,以杯底迎上了那道風馳電掣的劍光。 堂啷一聲脆響 那道劍光被杯底所阻,沒有衝破,卻又立即倒飛了回去,直刺花廳穹頂。 噗地一聲巨響 劍光刺破穹頂,消失不見。 蕭十三郎長嘯一聲,身形一閃,就地拔起從穹頂直衝而出。 …… …… 一個身材婀娜挺拔的女子身著黑衣,頭戴紗帽,氣息冰冷地站在大都督府花廳的飛簷之上,與蕭十三郎遙遙相對。而那道白色的劍光似是已經回收在此女的身側,隱隱可見白光吞吐。 「你是何人?」女子的聲音輕柔而陰冷。 「你又是何人?」蕭十三郎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著,來人手段高強身懷異術,真正相鬥起來自己怕也很難勝了她。 那黑衣女子默然。她似是明白,今日有蕭十三郎在,她想要刺殺張瑄,幾乎是不太可能了。她沒有想到,在張瑄身邊,竟然也隱藏著一個與自己同等境界的劍客。 突然轉身飛騰而去,身形在幾處飛簷上閃了閃,就消失了蹤跡。 張府的親眷都被疏散回了密室。張瑄卻在數十軍卒的護衛下,靜靜等候在廳中。這廳的穹頂已經破了一個大洞,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給張瑄的身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紅光。 蕭十三郎飛身而下。見張瑄如此,眼角忍不住露出一絲讚賞之色。張瑄如此鎮定自若臨危不懼,沒有亂了分寸,這張府並沒有亂成一團,由此可見他的心性和手段。 「兄長」張瑄分開軍卒迎了上來。 「那人是一個劍客,女劍客。」蕭十三郎輕輕道。 張瑄大驚。在他前世的記憶中,唐朝是一個劍客和詩人遍地橫行的年代,而那些野史和演義中更是將那些口吐飛劍瞬息飛遁千里取人首級如探囊取物的大神通者稱之為劍仙或者劍客……難道,這種人真的存在?這…… 「劍仙?」張瑄長出了一口氣。 「呵呵,這世上只有劍客沒有劍仙。仙道之說,純屬世人妄語胡言。這劍術乃是一門異術,煉到極致可隨心意飛轉馳騁,如同暗器……至於飛天遁地那就是瞎扯了。」蕭十三郎笑了起來,「兄弟你看,為兄也能。」 說話間,蕭十三郎袍袖間滑落一道青光,在其掌心之上飛速旋轉起來,越轉越快,幾成一道光影,而隨著蕭十三郎輕喝一聲,光影瞬間消散,一柄巴掌大的小匕首散發著寒光落在他的掌心裡。 天唐 第184章劫持 第184章劫持(第三更) 第184章劫持 蕭十三郎靜靜地望著張瑄,欲言又止。 張瑄默然不語。 「兄弟,你可還有仇家?」蕭十三郎心道,這種劍客絕非是常人所能驅馳,若非深仇大恨,身懷這種異術手段的劍客也絕不會下濺到淪落紅塵當那刺客。 張瑄沉吟了良久,方才迷惑地苦笑了起來,「兄長,我之為官,自是得罪了一些人,但以某看來,這大概還不至於成為生死仇敵,非得派出刺客來置我於死地。要說仇家,只那死去的榮王李琬一人……」 說到這裡,張瑄猛然想到了前不久被老皇帝賜死的嗣寧王李琳、永穆公主和高力士三人來。 永穆公主嫁於王繇,王繇死後她便出家修道,終生並無子嗣。而高力士一個絕後的太監,就更不消說了。 至於嗣寧王李琳一脈,倒是有些後裔,難道是那嗣寧王李琳的後人買通刺客來行刺? 張瑄眉梢一挑,眸中閃出一絲厲色。 而蕭十三郎顯然也是想到了此處,就抬頭來望著張瑄沉聲道,「兄弟,是不是嗣寧王李琳的後人?」 張瑄輕歎一聲。李琳雖然是老皇帝賜死,但究其根源還是死在張瑄手裡。但張瑄卻心安理得,因為李琳要拿他下手他總不能坐以待斃。 李琳有三子一女,不過,因為李琳的緣故,爵位都被奪去,在皇族中目前只能算是最底層了。而再過了這一代,李琳這一支就會徹底掉出皇族的行列,淪為普通貴族。 「兄弟,讓某家去探查探查」蕭十三郎當即就要離開,卻被張瑄喊住了。 「兄長,算了。這刺客一次行刺不成,怕是還會有第二次。遲早會露出馬腳的。」張瑄擺了擺手道,「這府中的安全,煩勞兄長費心了——來人,把有人行刺本官消息傳出去」 …… …… 張瑄遭到行刺的消息很快傳遍了長安城,一石激起千層浪。 羽林衛數百軍卒出動,在大都督府內外佈防警戒,嚴陣以待。 消息傳到宮裡,李亨正在與陳希烈和楊國忠議事。自打張瑄準備外放為藩鎮,他就幾乎不進宮參與中央朝廷的議事了,原本的三人「議事小組」就更換成了李亨、楊國忠和陳希烈。 李輔國匆匆走進來伏在李亨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李輔國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裡是振奮的。他知道自己已經得罪死了張瑄,只要張瑄抽出精力來「對付」他,他就必死無疑。這個當口,出現行刺張瑄的刺客,據說還是高來高去的劍客,李輔國自然幸災樂禍。 李亨臉色一變,大驚道,「楊相,陳相,竟然有刺客潛進大都督府,行刺張瑄」 陳希烈和楊國忠也是吃了一驚,對視了一眼,各自默然。 天子腳下,不惜潛進當朝重臣府上行刺,這不僅意味著刺客手段高強「藝高人大膽」,還意味著刺客跟張瑄有深仇大恨。可張瑄這般年紀,入朝時間並不長,要說得罪人也就是因為前後兩次平叛——前者榮王李琬,後者嗣寧王李琳。 也就是說,如果張瑄真有仇家,那麼基本上可以斷定是皇族中人。最大的嫌疑就是嗣寧王李琳的後人。 楊國忠和陳希烈想到此節,李亨也當然想到了。 由此,李亨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 沉吟了片刻,他擺了擺手沉聲道,「楊相,傳昭大理寺會同京兆府衙門,立即著手搜查全城,緝拿兇手。另,派兵防衛大都督府,加強戒備。」 「陳相,傳本宮的命令,命讓皇帝一脈所有子嗣進宮,本宮要跟他們談一談。」 楊國忠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將心底的話說出口來。要依他的主意,還費神費力地搜查什麼,趕緊把李琳的後人抓進大理寺,一頓刑訊逼供,真相就大白於天下了。 這個時候,要說朝中誰最關注和關心張瑄的安危,那便是楊國忠了。 因為他心裡很明白,一旦張瑄不在,李亨肯定會向他下手,最不濟,也會削弱他的權力,奪去楊家大多數人的權勢。 無論楊國忠接受還是不接受,目前的張瑄都與楊家成為了共同進退的政治聯盟,成為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長安城裡的氣氛又開始緊張了起來,羽林衛的軍卒和京兆府衙門的捕快來回在城中穿梭搜查,見到可疑人等立即盤問,將城中搞了一個雞飛狗跳。 大都督府裡雖然戒備森嚴,但張瑄的心神卻很平靜,該怎麼還怎麼。 第二日,按照風俗和規矩,張瑄和崔穎要回門。也就是說,崔穎這個剛剛嫁出去的女兒,要帶著丈夫回娘家探親。 這裡有個挺有意思的規矩,叫「下婿」。 「婿拜閣日,婦家親賓婦女畢集,各以杖打聾為戲樂」,女婿回門,拜見岳父岳母時,女方家眷親朋皆至,用木杖、竹杖打女婿為樂,直到女婿被揍的暈頭轉向才罷休,這大可理解為女方的示威,唐人在這方面還真有點男女平等的意思,既然有鬧洞房捉弄新娘子,那就得有女婿回門時挨揍的遊戲。 只是因為此番有刺客向張瑄行刺的事兒,這個規矩也就不了了之了。崔家親眷知道張瑄心情不佳,誰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刻去觸張瑄的霉頭。 以崔穎的意見,事出特殊,這回門之禮就罷了。但張瑄不肯,他不願意因為一個刺客就攪亂了自己的終生大事,更不願意因此給崔穎心裡留下一個莫名的遺憾。 於是,就堅持來了崔家。只是有數百軍卒前後護衛,蕭十三郎更是貼身保護寸步不離。 原本,張瑄要留在岳丈家過了晚宴才能回,但蕭十三郎和崔穎擔心張瑄的安全,再三催促他離開,張瑄無奈,只得在黃昏時分就告辭離開崔府。 從崔家到張瑄的大都督府,要經過繁鬧的西市,然後拐入朱雀大街,然後到達位於大慈恩寺附近的大都督府,行程大約有半個時辰。 數百彪悍的軍卒前面開道,後面護衛,中間還有數十家僕,蕭十三郎與張瑄並轡行馬,崔穎乘車。 蕭十三郎建議張瑄乘車,但張瑄卻擔心與崔穎共乘一車,萬一那女劍客再來行刺,未免會傷害到自己娘子,就再三不肯,堅持行馬。 一路安全無話,警戒森嚴的車馬隊伍快步進入朱雀大街,向南前進了數百米,這才又拐向東,向大都督府行去。 見大都督府已然在望,不少軍卒都長出了一口氣,覺得這一次又是有驚無險了。 可就在此刻,一個黑影突然凌空飛至,身形在半空中倒懸下來,手中寒光閃閃的寶劍逕自向騎在馬上的蕭十三郎刺去。 呔 蕭十三郎拔劍從馬上躍起迎擊,動作輕盈一氣呵成,速度之快只讓人看到了一團光影的流動。 鐺鐺 那刺客與蕭十三郎寶劍相抗,發出震耳的鳴響,兩人在半空中激烈對戰,倒是一時間棋逢對手難分高下。 「保護大都督」 領軍的校尉大聲呼喝著,數百軍卒頓時手持長槍圍成一個圈,將張瑄和崔穎的馬車護衛在了其中。 張瑄騎在馬上神色焦急地望著半空中刀光劍影已經分不清敵我身形的蕭十三郎和那黑衣劍客,心頭越加的凝重。 此時,他倒是異樣的冷靜下來。 數百軍卒護衛,蕭十三郎貼身保護,如果在這樣高等級的戒備中他仍然被刺客得逞,他無論是在外還是在府中,那也沒有區別,那就是他命中注定的結局了,怕或者慌亂都沒有任何作用。 可任誰都沒有料到,另外一道黑影電光石火間就飛射而至,眾軍卒只覺得眼前一黑,一個頭戴紗帽的黑衣女劍客已經縱身騎在張瑄的馬上,一把鋒利的匕首橫在了張瑄脖頸處。 「再動,必死」 張瑄陡遭變故,身子更要掙扎,不僅脖頸處寒氣逼人,耳邊也傳進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他全身一震,便不再動彈。 「大都督」 「還有一名刺客」 軍卒們呼喊著倒轉槍頭包圍過來,那黑衣女劍客猛然一夾馬腹,一手持韁繩,另外一隻手上的匕首則依舊橫在張瑄脖頸處,厲聲喊道:讓開,否則,張瑄必死無疑」 張瑄被挾持住,軍卒唯恐傷了張瑄,便猶豫著後退著。 「大都督」蕭十三郎厲聲呼喝道,奮力一劍將那黑衣人擋下,然後向這邊飛射而來。那黑衣人沒有任何遲疑,旋即又糾纏了上去。 此人身手與蕭十三郎不分上下,這麼拚死糾纏住,蕭十三郎很難再脫身。 蕭十三郎心裡這個悔呀,他萬萬沒有料到,刺客竟然有兩人,竟然都是劍客 而此時,那女刺客已經挾持著張瑄猛然衝出了包圍圈,飛馳進了一條小巷。眾軍卒掩殺過去,可原地只剩下一匹恢恢直叫打轉的馬匹,馬上的黑衣女劍客和張瑄早已不見了蹤跡。 …… …… 張瑄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暗室之中,室內只點燃著一盞搖搖欲滅的小油燈,光線非常昏暗。 張瑄動了動,發覺自己被繩索牢牢縛住,便不再做無謂的掙扎。 室外傳來兩個女子的對話聲,一個略顯蒼老,一個清脆冷漠。 「師傅,你為什麼不讓我殺了這廝?」 「空兒,我們來長安辦大事,此人是公子點名要見的人,暫時不能死」 「那,奴便去殺了那楊國忠……」 「空兒,你為何這般不懂事?殺楊國忠狗賊如若探囊取物爾,但這個時候,我們要先辦大事,不宜鬧出太大的動靜。況且,公子爺也囑咐過了,楊國忠暫時殺不得。」那蒼老的聲音低低斥道。 那年輕的女子聲音沉默了下去。 —————————— 三更完畢,雖然沒有幾張月票,但老魚還是堅持著三更爆發了。求大伙看在老魚還算努力的份上,堅持一下,看看有沒有保底月票了,投出來,投給老魚,讓咱們在分類月票榜上多呆幾天。謝謝。 天唐 第185章刺客的來歷 第185章刺客的來歷 第185章刺客的來歷 室內,張瑄也沉默了下去。 聽完了這番對話,他大概猜出,自己暫時不會出現危險。 如此被挾持,出乎了張瑄的意料之外。如此刺客的瘋狂和鋌而走險,也出乎了他的預計。 如此種種,他立即就有了一個比較理性的判斷:刺客絕非是李氏皇族中人委派,嗣寧王的後人,榮王李琬或者也有隱匿下來的後人,他們肯定視張瑄為仇敵,但他們絕對不會頂風而上,接連兩次行刺,他們沒有這個膽子和魄力。 刺客究竟是何來歷?選擇在這個時候行刺,是否有特殊的用意?張瑄苦苦思索。 穿越以來,除了因為榮王反叛他曾出京調兵之外,足跡沒有踏出長安城,所得罪之人無非也就是大唐權貴中人,基本上都是李氏皇族。 說實話,張瑄曾經懷疑過老皇帝。 因為這種身懷異術絕技的劍客絕非是大街上到處可見的大白菜,能調動這種力量且這般囂張地於京城中行刺當朝重臣,怕也只有李隆基無所顧忌。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老皇帝目前神智不太清楚、更是癱瘓在床,就是有這個心也沒有這個能力了。 張瑄打量著這間密室,密室沒有窗戶,光線極其黯淡,這說明很可能是位於地下的暗室。既然刺客將自己藏於此處,恐怕指望營救來脫身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張瑄咬了咬牙,他心性堅韌理智,又是兩世為人,縱然是面臨絕境之中,也不會輕易放棄。 他微微活動了一下,覺得繩索很緊,以他的力量想要掙脫怕是比登天還難。 這時,又傳來那兩個一老一少的女子對話聲。 「空兒,老身去面見公子爺,你好好看住這小子。對了,給他些水喝,不要餓死了他。這是公子爺點明要的人,你可切記不要壞了公子的大事。」 「空兒,老身知道你身懷家仇,對這人恨之入骨,但老身又何嘗不是?空兒,記住老身的話……咱們最大的仇家是皇帝,是李家,只有滅了這李家,我們才能大仇得報」 頓了頓那老婦人又叮囑道,聲音裡透露出絲絲的飄渺和無盡歲月累積起來的憤恨。 那年輕的女子默然不語,旋即沒了動靜。 張瑄沉默了片刻,稍稍猶豫了一下,這才用力活動了一下,弄出了不小的聲響。 密室的門驟然推開,一個頭戴黑紗面容看不清楚的身材婀娜的年輕女子緩步踏入,目光冰冷地凝視著地上的張瑄。 「你最好安靜一點,老實一點,你呼救也是徒勞,這在地下暗室之中。你最好不要激怒了我,讓我忍不住取了你的性命。」 女子的聲音無比冰冷。 張瑄輕輕一笑,「我不會呼叫,張某不會做這種徒勞無功的事兒。」 「只是張某至今也想不明白,張某究竟與姑娘有何仇怨,惹得姑娘如此,不惜在長安城裡眾軍之中要行刺於張某。」 「張某捫心自問,此生沒有做過違背自己良心的事情。而且,張某不到二十歲,基本上都在長安城裡,也不可能與人結怨。」 「張某乃是一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落在姑娘手上,想必是死路一條。只是姑娘能不能讓張某做一個明白鬼——告訴張某,你我可有私怨?」 女子默然不語,但目光仍舊非常冰冷。 張瑄歎息了一聲,「既然姑娘不願意說,張某也無能為力。只是張某內急,姑娘能否打開方便之門,讓張某方便一下?」 「張某不會逃的。張某一介書生,在姑娘的手段面前,還能逃得了?」 那女子似是皺了皺眉,突然上前幾步,俯身一把將捆綁張瑄的繩索解開,然後冷冷掃了他一眼,「隨我來。」 張瑄趕緊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跟隨女子出門。 門外是一條幽深光線暗淡的通道,看不清盡頭來路。張瑄沒有輕舉妄動,他知道這女子肯放了他就不怕他逃跑,地形不明,在這樣一個武藝高強的女子手裡,張瑄沒有任何逃生的機會。 女子將他帶到了一間似是茅廁的密室中,示意他進入方便。 張瑄笑了笑,就走了進去。 他確實要方便,這倒也不虛假。 解決完內急,他沒有立即出來,而是繼續思考著逃生之計。 從那些對話當中,他判斷出這兩名刺客背後肯定還有主子,而自己便是這主子點名要的人。這說明,自己手裡有她們那主子需要的東西。 是什麼呢?這會不會成為自己保命的籌碼? 難道是李琬密室中的財富?張瑄搖了搖頭,自己否認了。 這個消息他保守甚嚴,沒有任何外洩的可能。而知道機密的人都已經死了,他當初狠下心沒有阻攔老皇帝誅殺榮王府所有下人,也是出於保守機密的考慮。 那又是什麼? 突然之間,張瑄腦海中靈光一現:莫非是火藥之術和火器? 火藥之術由於煉丹術的盛行,怕也不是什麼機密。但能將煉丹術無意中煉出來的火藥雛形提煉成可以固定配方和研製並作用於火器的,只有他一人。 張三癡帶人負責火藥和火器的研製,如今已經研製出了一種威力不小的火箭和一種摔炮。只是張瑄做事向來謹慎,火藥和火器的核心配方、一些關鍵性的技術和圖紙,他並沒有交給張三癡,而是自己掌握。在某些重要的環節上,張瑄甚至不惜親自動手。 從始至終,張三癡等人都是按照張瑄提供的配方進行試驗,而每一個環節都分開獨立進行,所以,張三癡這種火藥工程師並沒有掌握全部的技術,更遑論是普通雜役了。 張瑄知道這個東西保密時間不會太長,但能守住一時算一時,最起碼在他沒有應用到軍隊中之前,他不願意讓世人知曉。 以這兩女刺客的手段,想必暗中潛進大都督府挾持張三癡詢問一些機密事也不難。只是她們顯然不能從張三癡那裡得罪最關鍵性的東西,因為這些都在張瑄一人的腦子裡。 如果是這樣的話……張瑄嘴角輕輕一抽。 門外傳來很冰冷很不耐煩的聲音,「你完了沒有?」 「好了,好了。」張瑄笑吟吟地推開門,向著女子拱手道,「有勞姑娘」 那女子冷漠地掃了張瑄一眼,帶頭行去。 回到密室,女子正要繼續將張瑄捆綁起來,卻見張瑄緩緩坐在地上,擺了擺手笑道,「張某手無縛雞之力,有姑娘守在門外,這捆綁不捆綁的,怕是作用不大了。」 「張某願意跟姑娘談一談。」 「閉嘴」那女子冷斥道。 「姑娘挾持張某,如果不是跟張某有深仇大恨,那便是想要從張某這裡得到一些什麼。這樣吧,姑娘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張某為了保命,只要張某有的東西,姑娘開口,張某無有不從。」 那女子似是想到張瑄逃不走,最後索性也懶得綁他,將手裡的繩索一扔,「你最好老實一點,否則,我劍下無情」 張瑄笑了笑,心裡卻是想,這女子手段雖高,但看樣子似乎不太通世事。說話雖然冷漠,但卻沒有多少心機。 「請教姑娘貴姓」 那女子冷冷斥道,「你閉嘴,你不要找死」 張瑄不管她怎麼發火,自顧絮叨叨地說著,不是探尋她的姓名來歷,就是抱怨自己冤死了,最終還是把那女子說火了,她上前一步,袖口處滑落一柄匕首,探向張瑄的咽喉,冷冷道,「你要再呱噪,我便殺了你」 「你殺吧。」張瑄眼睛一閉,輕輕道,「張某見姑娘雖然挾持張某,但卻未傷害張某的護軍,可見姑娘不是那種隨意傷害無辜的嗜殺之人……如果姑娘一定要殺,那便殺吧。」 「只是能不能讓張瑄死一個明白?」 那女子眸子裡閃過一絲奇色,手裡的匕首緩緩挪開,隨手一擲,那匕首就斜插在張瑄身後的牆壁上,發出嗡得輕響。 「既然你如此不死心,那我就讓你死心,讓你死一個明白。」那女子聲音旋即變得悲憤起來,她緩緩掀開面紗,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年輕面龐來。 柳眉如彎月,眼眸似海深,只是那無盡的冷漠湧動著,讓她的絕美容顏大為失色。 張瑄深深凝視著眼前這張面孔,皺了皺眉道,「張某並不認識姑娘。」 那女子眉梢一揚,漠然道,「我姓李,名騰空」 「李騰空?」張瑄大驚,「你是李林甫之女?」 「正是。如今你可覺得還冤枉?」李騰空冷笑了起來,「要不是家師再三阻攔,我早就殺了你」 張瑄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沒有想到,眼前這女刺客竟然是李林甫的女兒。他倒是知道李林甫有一個出家訪道的女兒不知所蹤,但也沒有放在心上。 他苦笑了起來,「李小姐,如此張某就更冤枉了。在下與你們李家無冤無仇,你要報家仇,應該進宮去找老皇帝或者楊國忠,找上在下豈不是冤枉之極?」 李騰空冷笑著,「楊國忠我會殺的,但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是一個鋪墊,關係以後的一個大情節,老魚會盡快寫過去的,有不妥之處,望見諒一二。 天唐 第186章無賴,惡棍,流氓,我要殺了你! 第186章無賴,惡棍,流氓,我要殺了你! 第186章無賴,惡棍,流氓,我要殺了你 張瑄沉默了下去。 「你當眾辱罵我父,這可是事實?沒有你的攛掇,狗皇帝焉能將我全家流配,導致我全家幾乎滅了滿門」李騰空憤怒地手指著張瑄,聲音雖然不再冰冷,但卻充滿了恨意和殺氣。 「前面一個,張某承認。當日,曲江池詩會之上,張某的確罵過李林甫。」張瑄淡然道,「但是張某問心無愧,李小姐,令尊為相數十年,禍亂朝政,蒙蔽聖聽,隻手遮天,想要罵他的人不計其數。李小姐可以殺了張瑄,但能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眾口?」 李騰空的面容猙獰起來,憤怒吼道,「閉嘴」 「至於說是我攛掇皇帝,將你們全家流配,這簡直就是無中生有、無稽之談。李相死時,張某尚未入朝為官,只是一介布衣文士,如何能在皇帝面前進讒言?」 「從始至終,張瑄都未與李相見過一面,只是當日詩會之上,書生意氣藉著酒意罵了令尊兩句,這大概罪不至死吧?令尊大人當時都未曾向張某下手,反而是姑娘要仗劍殺人,令人無語。」 「李小姐,你們李家的仇人是楊國忠。當然,嚴格說起來,是老皇帝。你不去找正主兒,反而把張某挾持至此,明明是另有所圖,反而打著報仇雪恨的旗號,豈不是令人可歎?當張某就那麼好蒙蔽嗎?」 張瑄聲音慷慨起來,當然,有一半是做戲。 李騰空的神色明顯遲疑了一下。李林甫死時她正隨師雲遊在外,等她得到消息,李家已經完了。而她所知道的一切,都來自於她師傅的口中。 她心**憎分明,知道張瑄不會說假話,因此雖然神色不變,但內心深處對張瑄的恨意已經消減了很多。 「你也不必在我面前伶牙俐齒,巧舌如簧。你既然落入了我們手裡,那就不要再做妄想。沒錯,是有人要見你,你還是安心在這裡等著,說不定還有一條活路。如果再呱噪,我定殺了你」 說完,李騰空冷冷地掃了張瑄一眼,轉身就離開了密室。 出了密室的門,李騰空心潮翻滾,恨意升騰。 狗皇帝,楊國忠我一定會將你們碎屍萬段 …… …… 不知過了多久,李騰空的師傅遲遲未來,不要說張瑄,就連李騰空都等得有些不耐煩和焦躁不安。 她們手段雖高,但外面顯然已經因為張瑄的被劫持而陷入了滿城瘋狂之中,一個不小心,她師傅就會陷入羽林衛士卒的瘋狂包圍中。 還有,張瑄身邊那個高手,也不會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 「李小姐,咱們談一談吧。張某被挾持,城中肯定四處搜捕,你們手段雖高,逃離沒有問題,但想要再辦事,怕是就難上加難了。」 「不若我們好好談一談,你們需要什麼,只要張瑄有的,一定遵命奉上就是。」 密室中傳來張瑄慢條斯理的說話聲,李騰空恨恨地跺了跺腳,心道這人怎麼如此呱噪,這麼久了,這張嘴就沒停過,不斷得唧唧歪歪也不嫌囉嗦。 李騰空推門而入,怒視著張瑄冷冷道,「閉嘴,你煩不煩,再要呱噪……」 李騰空的話還沒說完,張瑄就笑了起來,模仿著她的語氣冷冷道,「閉嘴再要呱噪,我就殺了你」 李騰空一怔,她自小跟隨師傅修行,但卻很少接觸世人。張瑄這種在她看來臉皮厚心性堅韌的人,還真是頭一次遇到,張瑄這麼一路喋喋不休的呱噪下來,她嘴上雖然很硬,但心裡的殺機已經消散了個殆盡。 這人真是……李騰空的嘴角輕輕抽了一抽,背轉過身去,掩飾著自己嘴角即將浮起的一抹不經意的笑容。 「李小姐……」 張瑄剛要再次開口,李騰空就猛然回頭來怒道,「閉嘴你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你不成?」 張瑄靜靜地凝視著李騰空,長歎了一聲,卻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李騰空正等著他繼續呱噪,突然聽沒了動靜,一怔,低頭一看,將張瑄悄無聲息地躺在地上,似是暈厥了過去,便皺了皺眉,走過去俯身探手放在他的鼻孔處。 她這麼一俯身下來,張瑄突然猛地睜開眼睛,奮盡全身力氣圈住李騰空的腰身,然後不管不顧地就吻住了李騰空的紅唇。 張瑄雖然是書生,但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再加上他穿越後堅持每日鍛煉身體,還是有幾把力氣的。 他這番拚命抱住李騰空的腰肢,兩人的身子緊緊貼在一起,又吻住了李騰空的嘴,堵住了她的呼吸。 李騰空措不及防劇烈地掙扎著,她雖然劍術高強,手段也多,但怎奈張瑄這種近乎無賴的做法她一時間根本就難以應對。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被張瑄翻身壓在了身下,死命地壓住她的身子,而那張可惡的嘴還是沒有放過她的紅唇。 李騰空又羞又急,幾乎要窒息過去。 她長了這麼大,還從未被男子近身過。張瑄如此壓在她的身上,帶給她的各種感官衝擊力之大可想而知。 張瑄已經豁出去了。 他不知道李騰空身上還有沒有第二把匕首,但就是有,他也只能鋌而走險。 他喋喋不休地呱噪試探了這麼久,終於認定李騰空是一個不通世情的女子,雖然聲音冰冷,但心腸其實沒有那麼堅硬。這種女人其實好對付,張瑄覺得自己該下手了,如果再不下手,等李騰空的那個老妖精師傅回來,他怕就很難再脫身了。 李騰空竭力掙扎,倒像是一個反抗**的弱女子,而張瑄奮盡全力壓制,倒像是一個無恥的**者。如果有外人在場看到這一幕,怕會目瞪口呆。 兩人身子緊密接觸,難免肌膚相親,而又是嘴對嘴不分開,心裡的異樣感和即將窒息的緊迫感讓李騰空眼前一陣頭暈目眩,竟然慢慢暈厥了過去。 張瑄沒有放鬆,繼續壓著,繼續「親」著,待身下的女子沒有了反抗的跡象,他才試探著抬起頭,見李騰空陷入了暫時的暈厥狀態,他不敢怠慢,趕緊起身倉皇逃去。 從這條黑漆漆的過道上去,是一座廢棄的宅院裡一間儲藏雜物的房屋,隱蔽性很強。張瑄顧不上打量四周的情形,趕緊狼狽地翻牆逃離了宅院。不過,以他沉穩的心性和為人,他雖然逃地甚急,卻沒有忘記掃了一眼大概的位置。 長安城瘋了,大唐朝廷瘋了,羽林衛的士卒們瘋了。 堂堂輔國忠勇靈武郡公、天下兵馬副元帥、隴朔大都督,竟然在長安城裡被刺客當眾挾持而去,李亨心裡的憤怒可想而知。城門緊閉,一萬多羽林衛士卒和數百名京兆府衙門的差役全部出動,逐條街巷搜查,幾乎把長安城翻了一個底朝天。 全城戒嚴,任何人不得外出。 百餘名羽林衛士卒從街頭那邊搜查過來,發現了一個匆忙奔逃的身影,就大喝著追了過去。但那人反倒是不跑了,喘息著站在原地望著他們。 羽林衛士卒到了近前,發現竟是張瑄,不禁喜出望外。 與此同時,頂多就是盞茶的功夫,密室中的李騰空幽幽醒轉了來。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面容憤怒而複雜。她之所以暈厥,一大半是羞憤所致。她從來沒有遇到這種事情,遇到這種無賴的男人。 「無賴,惡棍,流氓,我要殺了你」密室中傳出李騰空那尖細的喊聲,如果仔細聽,那裡面其實包含了一絲哭泣。 …… …… 張瑄安然無恙,有驚無險。 回到府裡,崔穎淚如泉湧,抱著張瑄再也不肯撒手,直到太子李亨得到消息,親自出宮來探視。 「臣張瑄,迎接殿下來遲,還請殿下恕罪」張瑄拜了下去。 李亨幾步上前來抓住張瑄的手,急急道,「子瞻,你沒事就好,那刺客何在?」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歎息道,「殿下,臣趁刺客不注意,倉皇逃出密室,也算是僥倖。至於那刺客,有兩名……此刻,想必已經逃離了那座宅院。」 「本宮一定不放過這些大膽的刺客」李亨惡狠狠地道,「就是把長安翻一個底朝天,也要把刺客抓獲」 其實,現在李亨最想知道的是刺客為什麼要行刺張瑄,張瑄與刺客相處了這麼久,從刺客手裡逃離,想必瞭解一些事情。 但張瑄卻沒有說什麼,李亨也不好問,只得噓寒問暖一會,也就回宮去了。 李亨離開以後,又來了幾波探視的人。 待眾人都走了之後,蕭十三郎神色古怪地走了進來,望著張瑄輕輕道,「兄弟,你跟為兄說句實話,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刺客找上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張瑄難得的臉一紅,苦笑了起來,「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兄長,能否不談這個問題?」 蕭十三郎哦了一聲,眸光中的奇色卻是更重了。 「兄長,你隨我來。」說完,張瑄抬腿就往菊花角落裡一個院落行去。 他剛一回府,就派人拷問張三癡。果然,半個月前,曾經有刺客潛進院落,逼問他火藥的配方和火器的圖紙,還拿走了一個火箭的半成品,可他因為擔心刺客向他下手,就一直沒有向張瑄回報。 如此隱瞞不報,差點讓張瑄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張瑄一怒之下,讓人將張三癡杖斃了。 由此,張瑄就有了一個清晰的判斷:刺客以及刺客背後的人,是衝著他的火藥和火器來的。 今天感冒發燒掛吊瓶,就兩更吧。抱歉了。 天唐 第187章詐唬安慶緒 第187章詐唬安慶緒 祝書友們元宵節快樂 —————————— 第187章詐唬安慶緒 張瑄帶著蕭十三郎左拐右拐,直奔菊花那一處秘密研製火藥和火器的宅院。 因為張瑄方才一怒之下杖斃了張三癡,所以這座宅院裡的氣氛非常緊張和淒惶。幾個雜役心驚膽戰地跪伏在地,口呼「大都督」,頭也不敢抬。 張瑄凝視著這跪伏了一地的雜役,淡然道,「都起來吧,都不要多想,只要爾等不洩露機密,本官絕不會虧待爾等……從今日起,工錢翻倍。」 一地雜役又驚又喜,連連叩謝。 張瑄與蕭十三郎走進其中一座「車間」,拿起一件火箭的半成品來笑著遞給了蕭十三郎,「兄長,你看這個——」 蕭十三郎一怔,大都督府菊花竟然還隱藏著這麼一個秘密的院落,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不過,他知道這是張瑄的秘密所在,也就沒有多想。 「這是何物……」蕭十三郎打量著手裡的物件,有些好奇地問道。 「兄長,此物名為火箭。內充火藥,外接引線,點燃引線,此物便可飛射沖天,既有飛箭的銳利,又有火勢的助燃,若是應用於軍中,威力之大可想而知。」張瑄笑了笑,隨意解釋了幾句。 蕭十三郎一驚,馬上就清醒了過來:「子瞻,莫非是此物引來了覬覦?」 「然。」張瑄沉聲道,「那刺客前段時間潛入府中,試圖從那三癡賊道身上獲取火藥配方和火器的圖紙……可恨這三癡賊道竟敢隱瞞不報,幾乎陷我於萬劫不復之地。方纔,我已經讓人杖斃了此人」 張瑄的聲音變得有些冷森起來,一絲殺氣不可遮掩。 蕭十三郎輕輕一歎,「子瞻,你創製此物,若是威力一如你之所言,讓人覬覦是必然的。不過,覬覦此物者必非常人,這……」 「兄長所言極是。」張瑄冷冷一笑,「兄長,我已經大概猜出了刺客背後的主使者是誰——還煩勞兄長隨我一起去緝拿刺客」 …… …… 雖然張瑄已經卸任羽林衛和金吾衛大將軍,目前駐守京畿的這一萬多名羽林衛軍卒也即將隨張瑄開赴隴朔換防,但因為接任的陳玄禮及其所部軍馬來未來到,所以這京城防務暫時還是由張瑄掌控。 張瑄一向著文職官袍,很少穿上將軍鎧甲。但今日,張瑄卻披掛整齊,腰佩寶劍,殺氣騰騰地坐於大都督府正堂,兩列羽林衛所屬郎將、校尉等武官嚴陣以待。 連續遭遇兩次行刺,雖然安然無恙,但張瑄心底的怒氣和那股狠勁兒都被激發了出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當機立斷,將那兩名刺客及其背後的主凶拿下,將來還會有**煩。 尤其是…… 張瑄環視眾人,凝望著堂下眾將,目光陰沉而凜然。 左首第一人乃是新任隴朔大都督兼隴朔兵馬轉運使封常清,封常清雖然還未到任,但張瑄召集,他焉敢不到。右首第一人則是羽林衛郎將顧惜,顧惜之下則是昭武校尉蕭十三郎。 張瑄沉默了片刻,陡然朗聲呼道,「封大人」 「大都督,下官在」 「刺客禍亂京師,天子腳下,本官職責所在,不敢怠慢。」張瑄揮了揮手,「封大人與周長史率軍5000,即刻出城將玉真觀團團圍住,不許放出一人有不尊號令擅闖軍陣者,立殺無赦」 張瑄的聲音非常冷酷。 封常清心裡一顫,他搞不清楚張瑄緝拿兇手怎麼就要去包圍玉真觀。這玉真公主李持盈雖然被奪去了公主封號,但畢竟還是當朝皇帝的御妹,皇族中的長輩,影響力很大,她所在的玉真觀怎麼能說包圍就包圍? 但封常清卻沒有敢猶豫,立即出列拱手領命而去。 他已經看出來,張瑄正處在一個爆發的節點上,在這個時候,如果自己對他的軍令提出質疑,肯定會引起張瑄極大的反感,甚至是憤怒的反彈。 封常清匆匆而去,帶走了5000羽林衛。張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來,他就不信了,你武功再高,再身懷絕技,可好漢架不住人多,數千兵馬將玉真觀圍一個水洩不通,倒看你如何逃離? 之所以懷疑刺客會藏身玉真觀,因為張瑄無意中發現李騰空黑衣裡面是一層大紅色的道袍,而李騰空所用之熏香,張瑄非常「耳熟」,玉真觀那些女道士基本都用這種。再加上張瑄知道,李騰空是李林甫的女兒,跟玉真公主肯定也是熟人,她與其師進京行刺,最安全最隱蔽的落腳地怕就是玉真觀。 當然,這只是一種推斷。 不過,目前事情緊急,張瑄來顧不上斟酌了。打著緝兇的旗號,一切都可從權。 李亨來時,他就向李亨請示過。 張瑄沉吟了一會,又向顧惜擺了擺手道,「顧郎將,你與蕭校尉帶羽林衛1000人,隨我去城西安祿山的府邸……」 …… …… 安祿山在長安的府邸,也算是長安城裡數一數二的權貴宅院,其規模和氣勢絲毫不亞於張瑄的大都督府。 千餘羽林衛突然奔馳而至,將安府包圍了起來,安府的家丁護衛大吃一驚,趕緊去通稟常住長安的安祿山長子安慶宗。 安慶宗匆匆帶著幾個下人出門來,見張瑄獨自一人站在府門前的台階之下,身著鎧甲手握寶劍,身前身後有眾多軍卒護衛,神色冷厲,殺氣騰騰。 不由趕緊滿臉堆笑地迎了下來,拱手見禮道,「大都督,安某不知大都督駕到,有失遠迎,實在是失禮之至」 安祿山的這個大兒子性格比較文弱,素為安祿山所不喜,因此就派他常住長安,一來打理安氏的生意買賣產業,二來也在朝廷混了個普通文職,算是安家在長安的代言人。 張瑄掃了安慶宗一眼,淡然道,「大公子,本官來此,想見一見二公子」 安慶宗心中一顫,勉強笑道,「大都督,我家二弟還在范陽,這……」 「大公子,二公子當真不在京師嗎?」張瑄冷冷一笑,「據某得到回報,二公子已經進京來……還是將二公子請出來一見吧」 安慶宗的臉色立即難看了下來,他嘴角一陣哆嗦,猜不透張瑄的真實用意。 張瑄清冷的目光從這人身上掃過,知道他是安祿山家族的「廢物」,一些機密大事安祿山肯定不讓他知曉,如果刺客背後的主使者當真是安家,那就只能是安慶宗,而非安慶緒。 安慶宗或許真不知內情。 「本官奉監國太子殿下詔,緝拿刺客。如果大公子不合作,那本官只能讓羽林衛進內搜查了……」張瑄淡然擺了擺手。 安慶宗有些慌亂,下意識地回頭向府內望去。 安慶緒是來了,來了有一段時間了。只是安慶緒來做什麼,安慶宗並不太清楚。 難道……安慶宗嚇了一大跳,渾身上下冒出了一身冷汗:難道刺殺張瑄的人是二弟所派? 就在這個時候,安慶緒一身華服大步流星地從府內走出,大老遠就拱手朗聲笑道,「安某在此,見過大都督」 安慶緒走到當面,眸子裡閃過一絲驚慌,不過一閃而逝,掩飾得很好。 他此番奉安祿山之命進京,打探朝廷的虛實,無意中得到密報,說是張瑄正在研製一種威力甚強的火器,就大感興趣,於是就有了接下來的事情。 不過,刺殺張瑄,卻並非是安慶緒所命,而是李騰空擅作主張。安慶緒並無殺張瑄的念頭,只是想得到火器的配方。 李騰空之師鳳鳴道姑乃是前隋朝皇室後裔,一向對李氏皇族心懷國仇家恨,安祿山稍加籠絡,就投入了安氏門下效命。此番鳳鳴道姑進京保護安慶緒,李騰空也就跟了來。 誰料李騰空按捺不住,竟然擅自行刺張瑄,打亂了安慶緒的計劃。安慶緒見事已至此,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派鳳鳴道姑劫持張瑄,準備威逼張瑄交出配方。 然而,李騰空竟讓張瑄逃了。 這讓安慶緒感覺不妙,立即就有了動身逃離長安的念頭。可惜他沒有來得及行動,張瑄就帶人來了。 「大都督,家父得知陛下患病,特派安某進京來進獻上等百年人參兩株……安某到京之後聽聞大都督新婚大喜,正要準備過府去祝賀……呵呵。」安慶緒心念電閃,他不認為張瑄抓到了他什麼把柄。 張瑄默然,突然上前一步,伏在安慶緒耳邊冷聲道,「二公子,交出兩個刺客,本官不為己甚,此事就這麼罷了。」 安慶緒臉色大變,故作驚訝道,「大都督的話,安某聽不明白」 「二公子當真聽不明白嗎?」張瑄冷冷一笑,「若是二公子當真聽不明白——待本官屬下從玉真觀將那兩名刺客拿下,再來與二公子說道說道吧。」 張瑄眸光中閃過一絲冷酷,凝視著安慶緒緩緩舉起了右手的寶劍。 安慶緒嘴角哆嗦了一下,顫聲道,「大都督……安某,明白了。」 安慶緒害怕了。真的害怕了。 張瑄向來以雷霆手段和心狠手辣著稱,安慶緒明白,如果張瑄真的掌握了證據,想要滅了自己不過是舉手之勞。 張瑄心裡暗暗笑了。他氣勢洶洶掌兵而來,不過是一詐。 幕後主使是安慶緒,他也不過是猜測和推斷。因為對他的火藥和火器感興趣的人,滿朝上下,大概也只有安祿山一黨了。 而安慶緒的表現,顯然證明了一切。 天唐 第188章圍困玉真觀 第188章圍困玉真觀 第188章圍困玉真觀 蕭十三郎站在張瑄身側,作勢待發。只要張瑄一聲令下,蕭十三郎會在第一時間出手將安慶緒拿下。 但張瑄卻並不想拿下安慶緒。 儘管,此刻,張瑄有充足的理由拿下安慶緒甚至將之當場誅殺。但,這個時候動安慶緒,無異於逼安祿山立即起兵造反。出於大局的考慮,張瑄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 但安慶緒可以放過,那兩名刺客卻不能放過。哪怕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張瑄都必須要將鳳鳴道姑和李騰空師徒拿下。 張瑄淡然冷笑著,「二公子明白就好。本官還是那句話,交出兩名刺客,本官看在安郡王的面上既往不咎——」 安慶緒神色變幻了起來,為了保命,他當然會隨時拋棄鳳鳴道姑和李騰空師徒,但問題的關鍵在於,這兩個女道姑雖然名義上是他的「保鏢」,但到了關鍵時刻,她們肯定是不會束手就擒的。 其實張瑄也沒有指望安慶緒能交出李騰空師徒,否則的話,他就不會派重兵包圍玉真觀了。他帶兵來此,一則是求證兩個刺客的下落是不是真的在玉真觀,二則是要詐唬安慶緒,並通過安慶緒警告安祿山。 同時,為了預防萬一。萬一那李騰空師徒逃離玉真觀,肯定還要回頭來與安慶緒匯合。這也算是一處埋伏。 「二公子,張某今日有幾句話,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張瑄淡淡一笑,「安郡王之野心,天下人皆知。朝廷亦然。朝廷之所以不動安郡王,無非是考慮到江山穩定和天下黎民百姓安危,不願意輕起戰端。」 「但如若安郡王真要不顧朝廷眷顧,不以社稷蒼生為重,那麼,那便反吧。」張瑄沉聲道,「楊錡在安西,程千里在北庭,本官即將就藩隴朔。若是安郡王鋌而走險,那麼,本官與楊錡、程千里三鎮,必從後襲之。」 「安思順在劍南,鞭長莫及,而安大都督向來忠於朝廷,必不從反。安郡王起兵進攻長安,自有顏真卿率河南道兵馬相抗。只要顏真卿依仗天險地利能阻擋安郡王兵馬半月,本宮三鎮兵馬並從後趕至,前後夾擊之下,范陽兵馬必敗無疑。」 「二公子以為然否?」張瑄縱聲狂笑起來。 安慶緒和安慶宗臉色煞白,心神大亂。 安祿山有野心固然是天下人皆知,但只要安祿山沒有謀反,誰也不會把這層窗戶紙當面挑破,可張瑄今番來卻當著安氏兄弟的面,無情地捅破了這一層遮羞布。 張瑄笑聲一斂,淡然擺了擺手道,「顧惜」 「末將在」 顧惜趕緊上前拜了下去。 「汝率羽林衛保護安郡王府,免得二位公子受刺客襲擾。」張瑄轉身翻身上馬,揮了揮手,「隨本官出城,去玉真觀」 …… …… 玉真觀。 夕陽西下。 五千羽林衛士卒奔襲而至,將玉真觀裡三層外三層圍了一個水洩不通。 玉真公主李持盈正和李白在書房裡郎情妾意對飲,突然得到這個消息,臉色驟然一變,立即出觀查看,見玉真觀已經落入了羽林衛的團團包圍之中,黑壓壓的羽林衛士卒一眼望不到邊。 李持盈倒吸了一口涼氣,面色蒼白起來,還當是太子李亨向她下手。 她眼前一陣頭暈目眩,身子一個踉蹌,身邊的李白趕緊扶住了她。 定了定神,李持盈緩步上前,下了玉真觀的台階,向站在不遠處的羽林衛領軍將領望去。 封常清一身甲冑大步上前,行走間金屬碰撞之聲清脆悅耳。 封常清拱了拱手,淡然笑道,「玉真殿下,請恕下官封常清甲冑在身,不能全禮。」 李持盈咬了咬牙,沉聲道,「封常清,本宮雖然被奪去公主封號,但終歸還是當今陛下御妹。請問本宮犯了何罪,爾等竟敢舉兵包圍我玉真觀?」 封常清微微有些尷尬,輕輕道,「玉真殿下見諒,下官奉大都督軍令,不得不為之。」 「張瑄?他要做什麼?欺本宮落魄至此嗎?」李持盈厲聲呼喝道。 周旭初皺了皺眉,匆匆上前來伏在封常清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封常清呆了呆,稍稍猶豫了一下,尷尬地苦笑了一聲,然後猛然揮手下令道,「來人,有刺客,將玉真殿下和太白先生保護起來」 封常清一聲令下,眾多羽林衛就湧動上前,將李持盈和李白圍了起來。 李持盈氣得肩頭都顫抖起來,嘴角哆嗦著,手指著封常清顫聲道,「封常清,爾敢」 封常清輕歎一聲,「殿下,下官職責所在,大都督軍令所至,不敢不從。還請殿下見諒」 …… …… 玉真觀內。鳳鳴道姑和李騰空師徒隱蔽在觀內高大的圍牆之下,眉頭緊皺,臉色都非常難看。 李騰空師徒選擇躲在玉真觀,本來以為是最安全、最不惹人主意的地方,卻不料張瑄竟然舉兵包圍了玉真觀。她們雖武藝高強,但要說衝破這數千人的軍卒隊伍逃離玉真觀,怕也是很難做到的事情。 鳳鳴道姑怒視著李騰空,輕輕斥道,「空兒,都是你要不是你不聽為師之言,焉能有今日之禍事你我陷入羽林衛包圍不說,還壞了二公子的大事」 李騰空默然垂下頭去,清冷的臉上浮動著無盡的羞憤之色。此時此刻,她沒有去想如何脫身、是不是壞了安慶緒的所謂大事,而是猛然想起了那個無賴和臭流氓張瑄。 他……他竟敢……李騰空咬緊牙關,低低道,「師傅,待我出去殺了那張瑄」 「閉嘴數千兵馬圍困,你出去豈不是送死?」鳳鳴道姑輕斥道,「老身只是擔憂,張瑄找到這裡來,是不是二公子那邊出了問題」 「恐怕是那安慶緒洩露了咱們的藏身之地吧。」李騰空有些不滿地掃了鳳鳴道姑一眼,輕輕道。 對於鳳鳴道姑投靠安祿山,她一直不以為然。她雖懷有家仇,但還不至於要顛覆大唐江山。可這安祿山明白著是要造反謀逆,鳳鳴道姑從之無疑就是從賊。 可李騰空旋即又想起自己師傅的身份,暗暗幽幽一歎。 鳳鳴道姑出身前朝皇族,一直仇視李氏王朝,之所以投入安祿山門下效力,無非是想要幫助安祿山禍亂大唐天下而已。 鳳鳴道姑猶豫良久,突然抬頭來望著李騰空,眸子裡閃動著某種瘋狂之色,「空兒,事已至此,想必是你我師徒緣分盡了。」 「為師拚死衝出觀去,無論如何,為師也要保得二公子周全。空兒,你便潛藏在這觀中,尋機逃出去。」 「師傅……」李騰空皺了皺眉,「師傅,不如你我師徒合力,衝出觀逃命去吧。縱然師傅能衝出去,再要進城,豈不是自投羅下載網?」 鳳鳴道姑搖了搖頭,「所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為師既然答應安郡王,要保護安慶緒周全,縱是一死,也不能捨了安慶緒。」 「空兒,為師去矣」鳳鳴道姑輕輕拍了拍李騰空的肩膀,突然長嘯一聲,縱身而起。 鳳鳴道姑站在圍牆之上,身形柔若無骨,隨風搖曳。 她袖口一揮,一柄鋒利的寶劍頓時閃爍在她的手上,俯身凝視著那密麻麻遍佈玉真觀四周曠野之中的殺氣騰騰的羽林衛,她倒吸了一口涼氣【www.52dzs.com】,知道自己今日必死無疑了。 以她的身手,在數百羽林衛中突圍而出,不算難事,但這眼下卻是一支大軍 她只要衝下去,必然有無數箭矢飛射而至,數千人就算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足以淹死她了。 但縱然如此,左右也是一個死,她如今也只能衝下去。衝出去算是命,衝不出去還是命。 鳳鳴道姑微微閉上了眼睛,陡然又怒目圓睜,厲聲呼喝道,「攔路者死」 一道劍光閃過,鳳鳴道姑縱身飛躍觀下,頓時就落入了羽林衛的重重包圍之中。左突右奔,勢不可擋。 封常清見那道姑勇猛非常,不禁皺了皺眉。 他回頭望著跨在馬上的張瑄,躬身道,「此刺客,不知大都督是要死要活?」 張瑄淡然一笑,「如能活捉最好。擒拿不了,誅殺不計」 …… …… 李持盈見自己觀中竟然真的冒出一個刺客來,而且還是與自己相熟的鳳鳴道姑,不禁臉色大變。 這個時候,張瑄回頭來望著李持盈,拱了拱手淡淡道,「事急從權,為了護得殿下安全,有失禮之處,還請殿下見諒一二。」 「此人……本宮且不知她竟敢行刺大都督」李持盈輕輕一歎,神色變得無比的複雜,她知道自己這一次又莫名其妙地陷入了一場禍事之中。無論如何,如果張瑄給她扣上一頂窩藏甚至是主使刺客行兇的罪名,她便是真正走上了絕路,再也無路可退了。 但張瑄卻知道這事兒其實與玉真無關,他壓根就沒有趁機剷除玉真的想法。 他因為榮王叛亂、嗣寧王逼宮之事,與李氏皇族的關係搞得非常緊張,如今如果再動了玉真公主,那他真的會成為李氏皇族中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張瑄雖然不怕,但終歸對他不利。 天唐 第189章空兒姑娘…… 第189章空兒姑娘…… 感冒發燒很厲害,老魚盡量寫,如果今天沒有第二更,明天一定三更補上。 —————————————— 第189章空兒姑娘…… 張瑄瞥了臉色蒼白的李持盈一眼,淡然道,「玉真殿下不必多慮。張某知道這刺客另有來歷,與殿下無關。請殿下放心,張某絕不至於不分青紅皂白,把殿下這個無辜之人也牽連進去」 說完,張瑄翻身下馬,向封常清揮了揮手。 封常清默然點頭,立即翻身上馬,縱馬前衝,開始實地指揮羽林衛變陣。 鳳鳴道姑雖然武藝高強,揮舞寶劍左衝右突勢不可擋,但怎奈面對如此大軍的人海戰術,她就是豁出命去,也很難逃出重圍。更何況,外圍還有一圈羽林衛手持弓箭作勢待發。 只要鳳鳴道姑有突出重圍的跡象,那密如雨絲一般的箭矢就會驟發,把鳳鳴道姑射成一個刺蝟。 普通羽林衛顯然不是鳳鳴道姑的對手,片刻的功夫,死傷在鳳鳴道姑手裡的羽林衛士卒已經有十餘人。 站在張瑄身側的蕭十三郎皺了皺眉,卻沒有動彈。因為他知道,兩名刺客,此刻只有一人突出來,萬一他離開張瑄身側,另外一名刺客衝殺出來,會對張瑄的安全構成威脅。 封常清手中的令旗揮舞著,羽林衛士卒從驚慌到鎮定,再定有條不紊地按照軍令佈陣飛速變幻陣型,一排排士卒縱橫奔跑喊殺交錯間,鳳鳴道姑頓時就陷入了有節奏有韻律的阻擊當中,幾乎是寸步難行了。 如此一來,羽林衛的士卒傷亡率大大降低。 張瑄眼前一亮。回頭向蕭十三郎笑了笑道,「兄長,這封常清果然不凡,這羽林衛兵馬到了他的手上,就擰成了一股繩,你看那刺客已經深陷重圍,想要逃離那是癡人說夢了。」 蕭十三郎目光警惕地環視四周,旋即輕輕一笑道,「封大人深通兵法謀略,善於用兵,日後在大都督標下必能建功立業。」 論個人武力,封常清肯定無法與蕭十三郎相比,但論起調兵遣將和兵法韜略,十個蕭十三郎也比不上一個封常清。 在張瑄眼裡,封常清應該是大唐名將中最為懷才不遇且下場最為淒慘的一個。他在高仙芝手下不受重用,好不容易得到了皇帝的重視,又因為安史之亂出師不利被皇帝賜死,悲哀地死在太監邊令誠的手裡。 鐵一般的歷史事實證明,封常清退保潼關的戰略是十分正確,如果這一計劃得以實施,戰爭絕不會曠日持久,安史之亂說不定早就被平息了。 封常清不如哥舒翰威猛,不如郭子儀威權,亦不如李光弼等人能征善戰,但勝在全面穩重,目光深遠。張瑄決定起用封常清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夕陽在西邊的天際即將滑落最後一抹血紅的餘暉。 封常清陡然示意身邊的傳令兵仰首吹響了軍號。 包圍鳳鳴道姑的羽林衛士卒得令,旋即飛速有陣型地後退,將鳳鳴道姑一個人閃在了一個空場上。 鳳鳴道姑抹了一把汗,正要繼續前衝奔行,突然見前排的羽林衛驀然單膝跪地,將後面的三層弓箭手讓了出來。無數弓箭手搭箭引弓,冰冷的箭矢對準了場上的鳳鳴道姑。 鳳鳴道姑心中哀鳴,「吾命休矣」。她知道,自己再做掙扎也是徒勞無功了。 她扔掉手中的寶劍,盤膝坐在地上,飛速向身後的玉真觀掃了一眼,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放棄抵抗了?張瑄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卻是揮了揮手。 數十羽林衛士卒悄然奔跑向前,同時大喝一聲揚手將手裡的繩網向鳳鳴道姑投射而去,不多時,就將鳳鳴道姑捆成了一個粽子。 鳳鳴道姑已經死心絕望,也沒有再掙扎,任憑羽林衛將她用繩網套住。 …… …… 淡淡的夜幕下,張瑄藉著週遭羽林衛士卒手裡的火把光線打量著這鳳鳴道姑,見她不過如楊三姐兒一般大的年紀,寬額柳眉面如滿月,肌膚細嫩,倒是別有一番風情。 張瑄用手裡的劍柄輕輕佻起鳳鳴道姑的下頜,淡然道,「落在了本官的手裡,你還有何話好說?」 「呸張瑄小兒,貧道既然落在你的手上,要殺要剮輕便吧。」鳳鳴道姑猛然睜開精光四射的鳳眼,怒視著張瑄冷冷道,「休要羞辱貧道」 「呵呵,鳳鳴道姑,你當真是不怕死嗎?不,不,你怕死。你要是不怕死,剛才在戰陣之中何至於束手就擒?」張瑄的聲音裡充滿著無盡的嘲諷。 鳳鳴道姑羞憤之極,猛然掙扎起來,卻被旁邊緊張戒備的羽林衛士卒怒斥一聲,一腳踢了一個踉蹌。 張瑄笑了笑,突然拔劍指著鳳鳴道姑,「鳳鳴道姑,如果抓不到你們兩個,我便會殺了安慶緒。既然安慶緒將你們兩個賣給了本官,本官就饒他一條狗命。」 鳳鳴道姑心裡一顫,立即憤怒起來,臉色變得鐵青。 她面臨絕境還想著要冒死進城救那安慶緒,但不料安慶緒竟然出賣了她們師徒難怪這張瑄竟然找到了玉真觀,原來如此 鳳鳴道姑心中怒火高熾,緊緊地咬著嘴唇,嘴角滲出了一絲絲血跡。 張瑄掃了鳳鳴道姑一眼,突然回頭望著玉真觀那隱隱綽綽的高牆,奮盡全身力氣高喊道,「空兒姑娘,本官數到十,如果你不出來主動就擒,本官就當場誅殺了鳳鳴道姑」 「一、二……」 張瑄的話音剛落,一聲清斥就從高牆上傳下,一道窈窕的黑影從上而下飛馳而至。蕭十三郎淡淡一笑,橫劍擋在了張瑄身前。 「張瑄,我要殺了你……無恥……臭流氓」李騰空仍舊是黑巾蒙面,手裡的寶劍卻是扔在了地上,任憑羽林衛士卒將她捆綁起來,口中怒斥成聲,只是一開始她的聲音很大很激烈,而說到後面就有些微弱含糊,大多數人都沒有聽清這個女刺客口中在嘟囔什麼。 只有蕭十三郎聽得真真的。 他心下狐疑,忍不住回頭來望著張瑄。 張瑄臉一紅,藉著夜幕遮掩了過去。 「來人,將這兩名刺客押解到府,本官要親自審問。」 張瑄撂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 …… 大都督府菊花花廳。 廳外重兵把守,而廳內卻只有蕭十三郎和張瑄兩人,李騰空和鳳鳴道姑兩人被牢牢捆縛在廳中的柱子上,動彈不得。 紅燭通亮,光線卻是非常柔和。 張瑄執意要單獨審問這兩個刺客,蕭十三郎不放心,生怕出了意外,還是堅持也守在他的身邊。 張瑄換上了一身居家的青衫,長髮束帶,倒背雙手,整個人看上去瀟灑飄逸。他緩緩轉過身來,笑吟吟地望著清麗的俏臉上羞憤一片的李騰空,淡然道,「空兒姑娘……」 他這一聲「空兒姑娘」,不僅讓李騰空的臉色更加羞憤,讓蕭十三郎覺得詭異,還讓鳳鳴道姑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張瑄從李騰空手上逃離,鳳鳴本來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如今見張瑄竟然一口一個「空兒姑娘」叫的這般親熱,不由冷冷地轉頭望著自己的徒弟。 被安慶緒出賣了,鳳鳴雖然覺得憤怒但也就罷了,但如果被自己的徒兒出賣了,她心裡就會崩潰。 李騰空羞憤之極,咬了咬牙,抬頭來怒視著張瑄,眸光中能噴出火來,「閉嘴張瑄,你這個無賴,你無恥無恥之極」 張瑄輕輕一笑,「張某有幾句話直言相勸。李小姐畢竟是李相之女,也算是出自名門。李相家道中落,自是可悲可歎,只是李氏宗族無論是在長安還是在嶺南,都還拖家帶口產業頗眾,李小姐行刺本官事小,從賊謀逆事大……如此豈不是要將李家族人拖入毀家滅族之境地?」 李騰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張瑄說得沒錯,李林甫子女族人雖多在流配途中殞命,但畢竟還是有些親人遷徙至嶺南苟延殘喘。此番,她行刺張瑄被俘,肯定會牽連她所剩無幾的家人和族人。 「你待如何?」李騰空顫聲道。 張瑄掃了李騰空一眼,沒有回答。 卻是轉身凝視著鳳鳴道姑,淡然又道,「鳳鳴道姑是前朝皇族之後,對吧?只是前隋亡國百餘年矣,大唐江山永固天下興盛。時至今天,汝還是如此頑固,試圖顛覆大唐社稷,豈不是可笑之極?」 「汝投靠安祿山一個胡兒,助紂為虐,攛掇安祿山禍亂中原,可對得住這天底下的黎民蒼生否?」 鳳鳴道姑冷冷一笑,「你縱然巧舌如簧伶牙俐齒又能如何?貧道事已至此,既然落在你手,還有何話說?要殺要剮,隨便你吧。」 「汝投靠安祿山,行刺朝廷重臣——犯下罪行滔天,這何止是要殺要剮,乃是滅汝九族的重罪」 張瑄冷冷一笑,「汝雖一道姑,但想必不是無根浮萍,若是本官上奏朝廷,不需半年,便將汝九族之人連根剷起,一個不留你信不信?」 「不要在本官面前賣弄這些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江湖習氣,本官不吃這一套正如你所言,既然你落在本官的手上,一切就由不得你了。 天唐 第190章賣身為奴 第190章賣身為奴 第190章賣身為奴 說到這裡,張瑄冷冷望著鳳鳴道姑,神色冷肅。 鳳鳴道姑的臉色變得極其慘白。正如張瑄所言,她雖是一介道姑,但也不是無根浮萍。 嚴格說起來,她的家族只有稀薄的前隋皇室血脈,而經過了百餘年的稀釋,其實也就是姓楊而已。只是作為碩果僅存的前朝遺民,她這一族自始至終都秉承祖訓,對李氏皇族懷有深深的仇恨。 她的家族在洛陽城中,也算是大族。只是族人多以商賈為業,鮮有入朝做官者。 如果張瑄將她交給朝廷處置,顯然,等待著鳳鳴道姑的不僅是個人的身死恨消,還有整個家族的覆滅。何況她還有直系的諸多親人在世。 行刺當朝重臣的罪行,投靠安祿山以及前隋皇室遺民的身份,都足以讓她和她的族人們面臨萬劫不復的境地。李騰空也是如此。 想到這裡,鳳鳴道姑嘴角輕輕哆嗦了一下,但神色卻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你待怎樣?」鳳鳴道姑十歲出家學藝,至今混跡江湖二十多年,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她知道,張瑄既然今日單獨將師徒兩個拘押起來審訊,又說出這番話,必然是另有所圖,否則他不會多此一舉,直接將她們送交京兆府衙門,按律處置就是了。 張瑄默然。 良久,他輕輕笑了,「張某想和你做個交易。」 鳳鳴道姑抬頭凝視著張瑄顫聲道,「什麼交易?」 「取安祿山的人頭來,張某就可以既往不咎。」張瑄隨意揮了揮手,輕描淡寫地道。 鳳鳴道姑眉梢一揚,冷冷一笑,「你不如殺了貧道。那安祿山擁有重兵,府中戒備森嚴難以接近,兼之此人狡猾如狐,居無定所,很難掌握行蹤。縱然貧道能潛到安祿山身邊將其誅殺,但最終也難逃一死。」 「既然左右也是一個死,貧道又何必多此一舉?」 張瑄冷冷一笑,「你們師徒敢在天子腳下、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本官,難道就不敢動那安祿山?」 鳳鳴嘴角輕輕一抽,心道這長安城怎能與安祿山的元帥府相比。那安祿山時時刻刻都在預防有人行刺,加上身邊這些年籠絡了不少高手死士,想要殺他,比進宮行刺皇帝還難。 張瑄靜靜地望著鳳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取不到安祿山的人頭也成,那就投入本官門下做個貼身侍女兼侍衛……本官也學學那安祿山,身邊聚攏一批高手保護,將來也好防備有人再來行刺……」 張瑄的話語裡就多了一絲調戲之意。 鳳鳴聽了只是嘴角抽了一下,但李騰空卻是反應劇烈,羞憤地呼喝道,「你休想」 張瑄淡然一笑,他根本就無視了李騰空,只是盯著鳳鳴神色變幻的臉龐,冷冷道,「投入本官門下為奴效忠於某家,反之,死誅九族」 「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考慮。」 說完,張瑄揚長而去。蕭十三郎皺了皺眉,也跟了出去。 廳門口,張瑄仰視浩瀚的夜空,神色平靜。 蕭十三郎站在他身邊默然片刻,才低低道,「兄弟,為兄實在是不懂你的意思。你難道真的要逼這兩人去刺殺安祿山?」 張瑄輕輕笑了笑,回頭望著蕭十三郎,淡然道,「兄長,安祿山不是那麼好殺的。此人心懷野心,多年來積蓄力量企圖叛逆,身邊自然是防衛森嚴,要想刺殺他比登天還難。」 「要是派刺客能解決了安祿山這個大禍患,恐怕皇帝早就做了。」 「這個時候,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有可能刺激安祿山提前起兵……我這不過是一句戲言而已。」 張瑄當然只是一句戲言。不要說刺殺安祿山幾乎注定要失敗,還會刺激安祿山,引起一系列的負面反應;縱然是鳳鳴道姑真能殺了安祿山,張瑄也不肯。 安祿山對於張瑄來說,既是心腹大患,又是機會道具。如果沒了安祿山,他還怎麼積蓄個人的力量。倘若失去了安祿山的威脅,恐怕李亨將來會第一個向張瑄下手。 此刻,安祿山的威脅越大,張瑄就越安全,而機會就越多。 大唐朝廷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竭盡全力扶持張瑄,以張瑄來制衡安祿山。 「那……你這是何意?莫非真要……」蕭十三郎眉頭緊皺著,「請恕為兄直言,這等江湖遊俠根本不拘禮法,縱然她今番為了活命而勉強答應賣身為奴,將來也難免會反叛。」 張瑄冷冷一笑,「她敢即入某家門下,那她就只能忠誠不二。若是有半點異心,某家絕不會心慈手軟」 「這鳳鳴道姑可不是兄長這種淡泊名利的世外高人。她投靠安祿山,打著國仇家恨的旗號,其實不過是貪圖富貴而已。原因無它,她怕死。怕死的人,心思就多……」 張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她要是不怕死,不貪戀榮華富貴,某倒也拿她沒有辦法……只有處死。可如今這番,某有的是辦法對付她」 蕭十三郎猶豫了一下,心裡雖然還是擔憂,但卻沒有再說什麼。因為他已經看出,張瑄已經拿定了主意。而跟隨張瑄這麼久,他也很瞭解張瑄的個性,只要是他拿定了主意的事兒,那基本上是無可更改了。 張瑄緩緩轉過頭去。心裡卻是歎了口氣。 其實,將鳳鳴道姑師徒納入門下,也是臨時起意。亂世將至,他必須要為自己將來的謀劃做些深層次的打算。安祿山身邊奇人異士定然不在少數,與之相比,張瑄覺得自己身邊僅僅有一個蕭十三郎,是遠遠不夠用的。 畢竟,在這個刀光劍影的強權和武力代表一切的時代,權力並不是萬能的。 張瑄並不擔心兩人會反叛。兩世為人,看破紅塵,他一眼就看穿了鳳鳴道姑的本性。只要她有野心有慾望有牽掛,就容易掌控。 …… …… 廳中。 鳳鳴扭頭望著李騰空,壓低聲音道,「空兒……」 李騰空對於自己師傅的性情,自然是非常瞭解,見鳳鳴道姑這般神情,她心裡就涼了半截。 李騰空無奈地閉上了眼睛。旋即睜眼幽幽道,「師傅,你要知道,你要答應他的要求就是賣身為奴了……而將來,也很難說他會不會出爾反爾……」 鳳鳴輕輕一歎,「空兒,你我師徒心有牽掛,你我縱然不畏一死,但如若是禍延九族,又將情何以堪?」 「以師傅的意見,你我姑且忍辱負重,日後再做打算。」鳳鳴壓低聲音輕輕道。 李騰空聞言心裡一冷,緩緩閉上眼睛,再無言語。 既然師傅怕死想要賣身,她又有何話可說?況且,她也擔心張瑄會因此會連累她的家人和族人。 不多時,張瑄和蕭十三郎就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剛走進來,張瑄就朗聲一笑道,「兩位考慮得如何?」 李騰空閉目不語,俏臉微微有些抽搐。 鳳鳴則勉強一笑,「貧道可以答應為大都督效力,但前提是大都督不得羞辱貧道師徒為大都督身邊賓客可,為奴絕不可。若是大都督一意孤行,貧道豁出這條命去,也絕不會答應」 張瑄笑容一斂,大步走到鳳鳴道姑跟前,探手伸出兩根手指抬起了鳳鳴光潔細膩的下巴,淡然道,「你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你沒有跟本官討價還價的餘地。一句話,入籍為奴,否則誅殺連帶九族」 鳳鳴臉色陡然漲紅,目光中**出些許憤怒來,但瞬間又收斂了回去。 她使勁甩頭,撇開了張瑄極具有調戲意味的兩根手指,顫聲道,「大都督不要欺人太甚」 「爾等行刺本官,本官能網開一面留你一條命已經是莫大的恩德、莫大的肚量了。」張瑄揮了揮手,「鳳鳴,你是聰明人,只要你好好為本官做事,本官將來未嘗不能脫了你的奴籍,同時給予你想要的榮華富貴」 「本官的耐心有限——既然你如此不識抬舉,那麼就休怪本官無情了。」張瑄沉聲道,「來人」 張瑄的話音剛落,鳳鳴就顫聲跟進了,「貧道……貧道答應了便是。」 鳳鳴羞恥地閉上了眼睛。 張瑄無聲地笑了,揮手屏退了衝進來的一干羽林衛。 「自今往後,脫了這身道袍,本官看著就不爽利。」張瑄哈哈一笑,「鳳鳴,你俗家姓名為楊金花,今後本官就呼你為花奴兒。」 說著,張瑄瞥了李騰空一眼,見此女羞憤欲絕的樣子,不由暗暗發笑,卻是沒有再出言再撩撥她。 鳳鳴猛然一睜眼,渾身出了一身冷汗: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俗家姓名? 旋即又想起,自己十數年前進京與玉真公主等京城貴婦過從甚密,否則又怎能收得李林甫之女李騰空為徒。她的來歷如何,李持盈一清二楚。 一念及此,鳳鳴心底的那點「曲折」的心火頓時就被一盆冷水澆滅了。她稍有異心,張瑄便會對她的家人和族人下手。 張瑄朗聲笑著飄然而去。 ____________ 打了一個下午的吊瓶,頭疼欲裂,高燒不退,昏昏欲睡,實在是無法堅持了。欠下的章節,老魚週末拚死彌補吧。 天唐 第191章蕭潛還是蕭鼎 第191章蕭潛還是蕭鼎 第191章蕭潛還是蕭鼎 長安城裡旋即傳出消息,行刺張瑄的兩名刺客在羽林衛的圍剿中被亂箭射死,一場風波來得突然、來得猛烈,但消失得卻異常迅速和悄無聲息,就如那無痕的*夢,很多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漣漪就消散一空了。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張瑄的大都督府由此多出了兩個與眾不同的奴婢兼護衛,只接受張瑄一個人的管束。 而居住的地方,也單獨位於菊花一個小院之中,張瑄不召喚,師徒兩個便深居簡出,不在人前拋頭露面。 張瑄沒有想到,夫人崔穎跟李騰空竟然是舊識,以前關係還不錯。當年,兩女都出身權貴之門,也都是玉真觀中的常客。 崔穎第一次見到李騰空的時候,是在張瑄的書房。崔穎聽說張瑄收了兩個身懷絕技的奴婢,倒是沒有多想,覺得自己夫君將來從軍隴朔,一來要抵抗吐蕃,二來要抗衡安祿山,隨時要防備安祿山起兵謀反,身邊的能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最起碼,能保護得張瑄的人身安全。 但崔穎卻萬萬沒料到,這裡面竟然有多年不見蹤跡的李林甫**李騰空。 李騰空站在張瑄的書房門外良久,才將心裡的羞憤情緒強行壓制了下去。為了保住自己碩果僅存的家人和族人,她不得不向張瑄屈服低頭,賣身為奴。但只要一想起那日張瑄的「流氓行徑」,她心裡就羞憤難耐幾欲瘋狂。 而且,還要時時面對這個人。每一次見到張瑄,都會勾起她內心深處那羞恥不堪的記憶。 咬了咬牙,李騰空低著頭走進書房,默然肅立在一側,勉強施了一禮,輕輕道,「空兒見過大都督,不知大都督召喚,有何事吩咐?」 張瑄哈哈一笑,向穿著一身青色曳地長裙垂眉順眼一掃往日江湖俠女氣概的李騰空望去,剛要說什麼,突然聽到自己身邊的夫人崔穎發出一聲激烈的驚呼聲。 「騰空?是你?」崔穎張了張嘴,驚訝地合不攏。 李騰空其實早就知道崔穎的存在,只是沒有想到能這麼快就當面與崔穎撞上。 李騰空清麗的臉頓時漲紅起來,嘴角抽搐著,強自按捺下羞憤難堪的情緒,施禮道,「見過夫人」 崔穎幾步就走了過去,一把拉起李騰空的手來,回頭來半是狐疑半是嗔怪地道,「郎君,你這是怎麼回事呀,怎麼……」 崔穎本來想說你怎麼把李林甫的女兒都弄進來做奴婢,這豈不是太離譜兒,但突然想起李騰空的面子,就戛然而止,靜靜等待著張瑄的回答。 張瑄一怔,旋即尷尬地笑了笑。 他有意讓李騰空保護內眷,主要是保護崔穎,因為崔穎每日往來於大都督府、張府和崔府之中,他擔心她的安全。 但不成想,李騰空跟崔穎是舊識。也怪他疏忽了,李林甫的女兒跟崔穎認識,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穎兒,呵呵……」張瑄覺得很難跟崔穎解釋。 李騰空這個時候倒是平靜了下來,她淡然望著崔穎低低道,「李騰空犯下重罪,自願賣身投靠大都督……」 崔穎眼睛眨了眨,雖然覺得裡面有些故事,但卻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拉著李騰空的手,問長問短,兩女在一旁說著話,倒是把張瑄撇在一邊。 張瑄悄然出了書房,大步向前院行去。 此刻已經是午後,他還有一個場合需要去參加,那便是玉真公主和李白的「喜宴」。兩人都這把年紀了,無論是李白還是李持盈,都不願意再舉行風光的婚禮,兩人決定一起請幾個相熟的賓客飲宴一次,就算是公開宣佈兩人的婚姻夫妻關係。 張瑄的請柬,是李白親自送來的,以示對張瑄的尊重。 如果單憑張瑄的權力,李白斷然不會如此,但張瑄的才學得到了李白的高度認可,在李白的心裡,張瑄已經是一個良師益友型的人物了。 李白之前來張瑄府上,鄭重其事地拜入了張瑄門下。他來意真誠且非常執拗,張瑄無奈,只得出面薦拔,向李亨推薦李白為國子監博士。 李白本意是做個可以參政建言的御史大夫,但張瑄覺得李白性情豪爽不拘禮法,兼之不通人情世故,在御史台或者其他衙門做言官,不要說會不會引起太子李亨的反感,哪怕是人際關係,對李白來說都是很大的壓力。 因此,張瑄認為,李白還是人盡其才為好。他擅長詩歌文采風流,就理當去國子監做個教授學生的「專業性官員」。 當然,如果經過幾年的歷練,李白在政治上真正成熟起來,張瑄肯定還會提出薦拔。 張瑄站在前院略等了片刻,蕭十三郎匆匆而至。 「刺客風波」剛過,只要張瑄出門,蕭十三郎必定相隨保護,寸步不離,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張瑄笑吟吟地望著蕭十三郎拱了拱手道,「兄長,咱家兒子可乖巧?」 蕭十三郎歎了口氣,「蕭某這才知曉,養兒不易。這孩子夜間不睡,白晝鬧騰,實在是讓人不堪其苦。哎……對了,你嫂子要你給孩子起名吶……」 「兄長,我早就有了腹稿。有兩個,一為蕭潛,二為蕭鼎,就看兄長想要讓孩子將來是做個潛世的世外高人,還是做一個建功立業鼎天立地的好男兒了。」 張瑄輕輕一笑。 蕭十三郎眉開眼笑當即叫好,「兄弟不愧是長安第一才子,這名字起得好。無論是蕭潛還是蕭鼎,都甚合某意,不錯不錯……要是讓某選擇,某定會選——」 蕭十三郎的話音未落,就聽那廂傳來李蘇蘇清脆的聲音,「大都督,奴家選蕭鼎。咱這兒子,將來要是能有大都督一半的出息,建功立業光宗耀祖,奴家心裡也就知足了。」 蕭十三郎嘿嘿一笑,也附和了起來。 「嫂子好眼力。」張瑄拍手讚道。 沒有一個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有成就,既然有機會、有緣分、有張瑄這個義父做靠山,李蘇蘇自然盼著自家兒子將來能建功立業。她這種心態很正常。 「謝謝兄弟賜名,蕭郎一介武夫,將來鼎兒長大成人,還需要兄弟多加教導。」李蘇蘇向張瑄福了一福,張瑄趕緊閃避了過去,「嫂子不要客氣,鼎兒也是我的兒子,自當視若己出。」 …… …… 「兄長,你還是留在府中幫嫂子照顧孩子,我帶花奴和幾個侍衛去,應該不會有問題。」張瑄說完,不由分說,便派人去將已經更名為花奴的鳳鳴道姑叫來。 鳳鳴道姑腳步如飛,輕盈而至。 她脫掉道袍,換上一身女子的勁裝,雖然不施脂粉,但也看上去嫵媚可人,別有一番風韻。見她柳眉若彎月,面燦紅霞,行走間如微風拂柳,張瑄嘴角不禁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眼前這成熟充滿著英武氣息的美婦人,很難讓人想起幾日前的那個手持寶劍縱橫馳騁的鳳鳴道姑,前隋皇族後裔楊金花。 蕭十三郎本想說幾句什麼,卻被一旁的李蘇蘇扯了扯衣襟,這才神色古怪地閉住了嘴,不再多言。 「花奴見過大都督。」楊金花面無表情地躬身施禮。 張瑄將自己打量的目光收回,淡然笑道,「花奴兒,你隨我去玉真觀——」 張瑄說完,就揮揮手,飄然而去。 楊金花猶豫了瞬間,便默然帶著幾個府中的護衛,追了上去。而門外,還有百餘名羽林衛軍卒相隨。 張瑄一行人走後,李蘇蘇輕輕一笑,伏在蕭十三郎耳邊笑道,「蕭郎,妾身看兄弟對這鳳鳴師徒有些意思呀……要不然,他怎麼會逼著她們賣身為奴吶。」 蕭十三郎嘿嘿笑著,「這娘們年紀也不大,容顏也過得去。兄弟要是看上她,是她的福分,就給兄弟做個侍妾又如何?只是這娘們兒可靠不可靠,還需要觀察。」 李蘇蘇羞惱地瞥了蕭十三郎一眼,嗔道,「呸,什麼娘們兒,好難聽吶」 「不行,某還是不放心,某要跟上去看看。」蕭十三郎擺了擺手,「娘子,你且回去照顧鼎兒,某家去去就來」 …… …… 張瑄的馬車算是比較寬大豪華的那一種,這是太子李亨賞賜,也配得上張瑄如今的權勢地位。 楊金花手持寶劍,跨在馬上相隨在張瑄的車側,看上去英姿颯爽頗有幾分巾幗不讓鬚眉的氣概。 楊金花正在馬上想著自己的心事,突然見張瑄掀開車簾,探出頭來淡然道,「花奴兒,棄馬,上車來給本官捏捏肩,本官覺得困乏得很。」 楊金花羞怒交加,剛要發作,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不由暗暗咬了咬牙,心道奴家暫且忍著熬著,等時機到了,奴家一定將你這無恥的小廝碎屍萬段,以出奴家心頭之氣 楊金花臉上的羞憤之色一閃而逝,旋即恢復了平靜。 張瑄看在眼裡,卻是沉聲道,「快些」 楊金花默然,將手裡的馬韁繩鬆開,遞給一旁的另外一個侍衛,然後縱身飄落在張瑄的馬車上,掀開簾子就鑽了進去。 週遭的大都督府護衛和一干軍卒,神色古怪地相視一笑,繼續趕路,卻是放緩了速度。 ———————— 不發燒了,老魚慢慢恢復,逐步提速,拜求諒解,今天至少兩更的。 天唐 第192章調教女奴 第192章調教女奴 第192章調教女奴 馬車之中佈置得極其豪華舒適。 四周掛毯,車上更是鋪著波斯進貢的紅毛地毯。而地毯正中,還擺著一張小型案幾,案几上放著茶壺與茶盞,嵌入了案几上的凹槽之中,設計很是精巧。 這設計來自於張瑄。當然,他只是將唐人的思路加以改良了而已。 張瑄正半躺在那裡,隨意翻看著一本兵書戰策。他即將從軍就藩隴朔,相應的兵法領軍智力儲備不可或缺,他早就開始進行積累。 要不然,到了軍中,他這個天下兵馬副元帥、隴朔大都督,對這冷兵器時代的排兵佈陣一竅不通,豈不是成了笑話? 他不至於親自操刀上陣,但起碼的常識還是要懂一些。 「花奴兒,來,給本官捏捏腿。」 張瑄輕描淡寫地說著,卻是看也沒看楊金花一眼。 楊金花抿著紅唇,慢慢爬過來趺坐在張瑄腳下,猶豫了片刻,才抬手給張瑄捏著小腿肚子。 她雖然是道姑,但卻習慣了錦衣玉食,是一個被人伺候的主兒,哪裡會伺候別人,下手自然就沒個輕重。 張瑄皺了皺眉,放下手裡的書卷沉聲道,「輕點」 「再輕點」 楊金花猛然抬頭怒視著張瑄,卻又被張瑄淡然從容的目光給「逼視」了回來。 她心裡輕輕一歎,俯身下去,專心致志地開始為張瑄捏腿。 她這麼一用心,一開始雖然還有些笨拙,但到了後面就變得輕車熟路流暢自如了。 「嗯,就是這樣……舒服啊——」張瑄繼續看書,口中偶爾迸發出一聲舒服的呻吟。 「靠上點。」 楊金花無奈之下,只得漸漸從小腿向上開始捏向了大腿。 「再靠上點」 楊金花羞憤欲絕,猛然放開手去,將頭撇過了一旁。 再靠上就是男人的羞處了,楊金花雖然是成**人,其實未經人事。她縱然是再江湖出身、再能忍耐羞辱,也有個極限,張瑄的這個無禮要求也讓她有些承受不住了。 張瑄眼角的餘光望著楊金花。 他當然不是對楊金花起了什麼慾念,而是趁機故意「消遣」和消磨楊金花那桀驁不馴的性子。只有將她徹底征服,張瑄才能放心讓她跟隨在自己身邊。否則,張瑄終歸還是心懷戒備的。 這是一隻太野的母豹子,必須要磨去她的野性才成。張瑄心裡暗笑,卻是一本正經地擺了擺手,「花奴兒,過來,過來」 楊金花臉色難看地扭過頭來,慢慢湊了過來,直到張瑄那張英挺的面孔在她眼前無限放大之後,她才緩緩垂下了頭。 陡然,她渾身一震。 因為張瑄竟然將手拍了拍她的豐臀,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繼續,給本官捏一捏。」 還從未有男人這樣觸摸過她的身子,這一生當中,她更沒有如此近距離地以這種曖昧的姿態、在這種曖昧的氛圍中與男人單獨相處,還被生生佔了便宜去。 楊金花臉色漲紅,羞憤得嘴唇都起了明顯的哆嗦。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張瑄隨手將手裡的書卷一仍,然後淡淡道,「花奴兒,不要忘記了你的身份。你是本官的侍女兼護衛,是大都督府裡的奴才。」 「說句難聽的話,不要說給本官捏捏腿,就算是本官讓你侍寢,你也得老實脫光衣服伺候著」 楊金花緊緊地咬著牙,垂下頭去,肩頭劇烈的顫抖。 張瑄心裡輕笑一聲,知道今天的女奴調教應該到此為止了。過猶不及,凡事都有度,過了度就會觸發楊金花不計後果的反彈——那種結果,並不是張瑄想要的。 張瑄也沒再理會楊金花,翻了個身就瞇縫上了眼睛,舒服地輕輕道,「算了,今天不捏了,待晚間再去臥房,給本官好好捏一捏。」 「你出去吧。」 楊金花慌不迭地狼狽逃去。 …… …… 玉真公主李持盈和李白郎情妾意地並肩站在玉真觀門口迎客。 除了皇族之外,李持盈和李白邀請的外臣權貴也不多,大概是往日裡相熟的一些人。 遠遠地,張瑄一身錦衣華服,手中搖著折扇,身後跟著一個身著勁裝手持寶劍的美貌侍女,而另外一個護衛則給張瑄抱著幾卷書和一罈酒。 張瑄就這麼施施然走了過來,神態從容,儼然一副公子哥兒的裝束和打扮。 「玉真殿下,太白先生」張瑄哈哈笑著走了過來。 「大都督大駕光臨,白與有榮焉。」李白向張瑄深施一禮。 「玉真殿下,兩人新婚大喜,張某就送太白先生幾卷書、一罈美酒,權當賀禮了。」 李持盈一開始並沒有認出楊金花來,直到李白跟張瑄寒暄完畢,楊金花跟著張瑄往裡進的時候,她才驟然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你……你莫非是鳳鳴?」 楊金花默然垂首,兩隻手卻是攥得緊緊的。 張瑄回頭來掃了楊金花一眼,又衝著玉真公主拱了拱手隨意道,「玉真殿下,哪裡有什麼鳳鳴,這是張某新收的侍女花奴兒——」 「花奴兒,還不快快拜見玉真殿下和太白先生?」 張瑄一聲輕斥。 楊金花緊咬牙關,躬身拜了下去,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來,生硬之極,「奴婢拜見玉真殿下、太白先生」 李持盈目瞪口呆地望著楊金花亦步亦趨地跟在張瑄身後走了進去,神色閃爍起來。 但對於此刻的李持盈來說,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經過了這麼多是非之後,她的心思已經變得嫻靜下來。不管鳳鳴道姑為什麼會成為張瑄的女奴,她縱然再好奇、再震驚,也絕對不會多管閒事了。 跟隨張瑄參加玉真和李白的「婚宴」,這是花奴兒第一次在長安權貴面前公開亮相。也就是從今日開始,長安城上流社會裡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張瑄身邊有一個武藝高強的美貌侍女,名叫花奴兒。 此是後話,姑且不提。 李持盈面帶一絲羞紅,舉杯笑著邀飲道,「諸位,奴家與青郎多年情分終於結成正果,如今我們當眾結為夫妻眷屬,請諸位做個見證」 眾人舉杯齊聲恭賀。 一角,王維放下手裡的酒杯,望著玉真公主與李白好事成雙含情相對的樣子,面色微微有些複雜。 張瑄無意中掃了王維一眼,心裡不由一動:記得有野史上戲言,這王維也是一個情種,看他這樣子,想必對玉真公主也懷有幾分曖昧的心思。只是被李白拔了頭籌,心裡定然有幾分失落。 不過,張瑄看來,王維是一個君子,當朝名士,縱有不捨和嫉妒,怕也只會深深隱藏在心底。此時此刻,他所能做的也就是祝福和祈願李持盈與李白花好月圓而已,僅此而已。 而一些皇族中人心下也暗暗感慨,玉真孤苦了這麼多年,終於算是有了一個理想的歸宿。作為一個女人來說,有個家、有個知疼知熱的男人其實比榮華富貴更重要。只是到了這個時候,李持盈才悟通了這個理兒,但願還不算太晚。 張瑄朗聲笑著,舉杯拱手道,「張某恭祝玉真殿下和太白先生,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永為連理枝,今生今世,恩恩愛愛,白頭偕老」 張瑄這句祝福說得很是真誠,不管玉真之前如何,李白之前如何,這兩個有情人苦熬了這麼多年終於走到一起,這本身就讓人唏噓不已。 李白和李持盈舉杯回禮,「謝大都督吉言。」 張瑄哈哈笑著,回頭掃了楊金花一眼,大聲道,「張某身邊這花奴兒劍術甚高,曼妙多姿,不若讓花奴兒舉劍而舞,為玉真殿下和太白先生助興。」 週遭傳來權貴們轟然的喝彩聲和起哄聲,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聚焦在垂眉順眼身形婀娜的楊金花身上,更有不少好事者開始熱烈鼓掌。 楊金花眉梢一挑,緊緊咬著嘴唇,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默然片刻,她突然縱身場中,寶劍出鞘,舞動起來,劍光閃出,若九天蛟龍。而緊鑼密鼓之間,她的劍舞越來越密集,又如那暴風驟雨一般,只能見劍光盤旋,而不見身形。 眾人看得癡了。 李白則仗臂高歌,吟唱起了他的摯友杜工部之前所作的《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一詩來——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李持盈則默然不語,眸光中閃過一絲奇色。 這鳳鳴道姑竟然真成了張瑄身邊的女奴,這種事兒,李持盈越想越覺得詭異和驚訝。 …… …… 酒過三巡,歌舞樂起。 悅耳婉轉的絲竹樂聲中,一個膚色黝黑的羽林衛軍卒匆匆奔至,繞了一個圈進了場中,伏在張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 張瑄臉色大變,霍然起身。 向李持盈和李白以及眾人拱了拱手道,「玉真殿下,太白先生,諸位,張某軍中突發要務,需要處理,就此告辭了」 說完,張瑄沒有任何猶豫,大步流星地就出了場,然後出觀門而去。 楊金花只能緊緊相隨。 天唐 第193章兵變,下馬威 第193章兵變,下馬威 第193章兵變,下馬威 出了觀門,張瑄猶豫了一下,朗聲呼道,「備馬」 一個軍卒趕緊牽過一匹馬來,張瑄翻身上馬,率先馳去。 楊金花縱馬相隨,而身後更是有數十軍卒打馬呼嘯而去。 張瑄帶人從開元門進,穿過大半個長安城,然後又從通化門出,繞了半個圈子,直奔宮城北面玄武門外的羽林衛大營所在地。 之前,張瑄雖然就任羽林衛大將軍,但他卻很少來此「辦公」,將整個羽林衛的指揮樞紐轉移在了他的大將軍府之中。 大營之外,柵欄高立,往日裡那一面高高迎風飄揚的錦繡羽林衛旗幟,如今卻被人踐踏在了地上,營內更是一片狼藉,兩幫軍卒正虎視眈眈鬥牛一般僵持著,手中的武器碰撞作響,而中間的地上明顯有一大灘血跡。 張瑄縱馬馳來,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他翻身下馬,掃了一眼,便明白了情形的大概。 看這兩幫軍卒的軍服,張瑄心裡就明白,靠近自己這邊的是羽林衛,而對面的則應該就是剛剛來自東都洛陽的禁衛軍,東都禁衛龍武大將軍陳玄禮的標下軍馬。 張瑄就藩在即,陳玄禮奉太子之命緊急調軍進入長安,準備接管長安防務。 這些基礎軍務,張瑄沒有管,而是全權交給了封常清和長史周旭初。 卻不料,還沒有正式辦理防務交接的兩隊軍馬,卻發生了械鬥衝突,竟然死傷十數人,釀成了流血事件。 「爾等意欲何為?」張瑄上前一步,沉聲斥道。 羽林衛這邊,數百軍卒紛紛放棄手裡的兵器,呼喝著拜倒在地,「拜見大都督」 張瑄皺了皺眉,微微沉默了片刻。 他的嗅覺極其靈敏,這空氣中仍然有未被春風吹散的些許淡淡的血腥味兒衝進他的鼻孔,他的嘴角忍不住輕輕抽搐了一下。 「封常清」張瑄猛然大喝道。 一片沉默。 郎將顧惜膝行上前,神色慘淡道,「大都督,封副都督與周長史在城外整軍,尚未趕至。」 張瑄標下的一萬多羽林衛大部分已經移軍城外,隨時準備隨張瑄開拔。而留在羽林衛玄武門大營的,就是顧惜手下這幾百人。 只是不知為何,突然與陳玄禮手下的人衝突出來。 「怎麼回事?顧惜,你且起身來說話。」張瑄淡淡道。 顧惜霍然起身,忿忿不平地恭聲道,「啟稟大都督,末將奉命駐紮玄武門大營留守。按照朝廷之命,待大都督率軍離開長安之際,末將才將玄武門大營移交東都禁衛,然他們今日氣勢洶洶而來,手持陳玄禮大將軍令牌,執意讓末將率軍退出大營。」 「末將軍令在身,焉能擅自行動……」 顧惜的話並沒有誇張。他的確是奉命駐守,準備堅持到最後一刻。 這雖然是封常清下的軍令,但其實是張瑄的意思。 張瑄一日不離開長安,這長安的駐防,他便不願意交給陳玄禮。 況且,陳玄禮的軍馬剛至,就連陳玄禮本人都沒有當面拜會過張瑄,張瑄自然不肯放權。 起碼的禮貌都沒有,張瑄不吃這一套。 誰知陳玄禮竟突然派人來接管玄武門大營。 雙方僵持不下,話不投機半句多,又都是一些作風彪悍粗暴的軍漢,就發生了衝突。 「大都督,末將無能,屬下死三人,傷十一人,請大都督治罪」顧惜心內忐忑,聲音倉惶。 按照大唐軍律,為將者,釀成兵變,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張瑄發怒,一聲令下,便可奪了他的軍職官位,甚至將他繩之以法當場處死。 張瑄的眉梢跳了一跳。 就本心而言,他是一個比較護短的人。聽聞死傷者竟然全部都是羽林衛這一邊,他心裡的怒火就不由自主地升騰起來。 他扭頭掃了對面那數百神色肅然的東都禁軍,冷冷道,「爾等好大的膽子,竟敢擅自闖入羽林衛大營,嘩變行兇,該當何罪?」 「誰人帶頭?誰人未將,給本官站出來」 一個東都禁軍將領甲冑響動間大步而出,向張瑄拱手道,「末將東都禁軍中郎將邱樂,見過張大都督」 「邱樂,你好大的膽子」張瑄上前一步,揚手指著邱樂冷斥著,「挑動嘩變,違反軍紀,按律當誅」 邱樂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笑了笑,「大都督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部受朝廷調遣進京接管長安防務,天下皆知;而末將奉陳大將軍軍令,派人進駐玄武門大營,何罪之有?」 邱樂手指著顧惜等人又冷笑道,「羽林衛阻擋末將執行軍令,末將豈能從之」 來自東都洛陽的這些禁軍幾乎沒有人知道張瑄的名字,縱然是中郎將邱樂,也不過是略有所聞其名。這支軍馬在東都洛陽一向囂張跋扈慣了,只聽命於陳玄禮一人,怎麼可能將一個即將就藩的藩鎮大都督放在眼裡? 聽了邱樂如此相抗,這些軍卒竟然轟然上前一步,做出了威逼的架勢。 顧惜吃了一驚,趕緊率兵也上前一步,將張瑄團團保護了起來。 張瑄冷笑一聲,掃了顧惜等人一眼,斥道,「慌張什麼?都給本官退下」 張瑄上前三步,距離那邱樂只有不到三米之遙。楊金花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輕盈地一縱身,就到了張瑄身後。 張瑄指著邱樂淡淡道,「你想做什麼?擺軍威威嚇本官嗎?爾等想要造反不成?」 「給我退下退出玄武門大營,交出行兇者,本官既往不咎。如若不然,爾等沒有一個能逃死罪」 邱樂淡然一笑,拱了拱手又道,「末將不敢威嚇大都督。只是末將有陳大將軍軍令在身,不敢擅自行動,還請大都督見諒。」 張瑄徹底怒了,不過他不怒反笑。熟悉他的顧惜知道,這是張瑄憤怒到極致的表現。 張瑄緩緩從懷中掏出一面金牌來,高舉在手中,「本官不僅是隴朔大都督,還是天下兵馬副都督,不要說爾等這區區數百東都禁衛,就是天下諸道藩鎮兵馬,本官亦有號令調動之權。」 「好一個陳玄禮,好一個東都禁衛,好一個邱樂」 「汝一個小小的東都禁衛中郎將,擅闖軍營行兇傷人在前,罔顧本官軍令在後,其罪當誅」張瑄暴喝道,「花奴兒,將此人給本官拿下」 張瑄的話音剛落,楊金花的寶劍就已經出鞘並橫在了臉色蒼白的邱樂脖頸之下,只要邱樂敢稍有異動,必身首異處。 東都禁衛呱噪騷亂起來,張瑄大喝一聲,「爾等要敢輕舉妄動,全部就地處斬」 「顧惜,將這些叛兵被本官拿下,要是逃了一個,你就再也不要來見本官。」 …… …… 封常清率羽林衛500騎飛馳而至,將那數百東都禁衛團團包圍。那群士卒繳械跪倒在地,神色都失去了原本的桀驁。 這個時候,陳玄禮也率百餘護軍趕來,他在馬上大老遠就呼道,「張大都督,陳玄禮來也。」 張瑄默然不語。 陳玄禮奔馳過來,先是掃了被繳械和包圍的自己屬下的東都禁衛軍卒一眼,眼眸中閃過一絲憤怒和陰沉。 他向張瑄拱了拱手道,「張大都督,派兵圍攻本將標下禁軍,所為何來?」 張瑄淡淡一笑,「陳玄禮,你好似弄錯了。是你的人擅自闖進羽林衛大營,行兇傷人在前,威嚇本官並罔顧本官軍令在後,形同謀逆本官將這些叛兵拿下,沒有當即處死,已經算是給了你很大的面子。你還在本官面前呱噪什麼?」 陳玄禮竟然想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這直接激怒了張瑄。 他冷視著陳玄禮,心道以為傍上了太子,就敢目中無人了嗎?今日老子就讓你知道知道,馬王爺究竟有幾隻眼 「張大都督,本將奉監國太子命接管京師防務,派人進駐玄武門大營有何不可?大都督屬下非但不予配合,反而聚眾抵抗,這才是違抗朝廷詔令,其罪不小。」陳玄禮也冷冷一笑道。 作為軍中宿將,他還真看不起張瑄這麼一個橫空出世的年輕人。在他看來,此人不過是因為擁立太子有些功勞一時得勢罷了。一介文弱書生竟然也敢領軍,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張瑄笑了,笑容是那麼的詭異和自信。 「本官所部羽林衛擔負長安防務,只要本官還未離開長安,防務未曾交接,這長安的防務就還歸羽林衛統管。」張瑄揚手指著陳玄禮,淡然道,「況且,本官身為天下兵馬副都督,對天下兵馬自有節制之權……陳大將軍想要擺官威,也且等張某離開長安再說」 「封常清」張瑄陡然大喝道。 封常清不敢怠慢,趕緊上前恭聲道,「下官在。」 「此人率軍擅闖玄武門大營,行兇傷人,導致兵變。兼之對本官無禮,罔顧本官軍令,按照大唐軍律,該當何罪?」張瑄手指著猶自被楊金花挾持得動也不敢動一下的東都禁衛中郎將邱樂。 封常清長出了一口氣,清朗道,「斬,立決。」 陳玄禮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沒有料到張瑄會如此狠辣果決。而邱樂更是臉色如土,身形都有些顫抖,在楊金花的劍下,再也站不穩了。 —————————— 努力三更了,今天補前日。明日也爭取三更,補昨日欠下的。老魚有病不下戰場,大家可否給幾張月票鼓勵一下? 天唐 第194章斬,立決! 第194章斬,立決! 第194章斬,立決 陳玄禮也有些憤怒了,他揮了揮手沉聲道,「邱樂奉本大將軍軍令從事,而本大將軍則奉有監國太子殿下詔令……如此種種,還望大都督看在本將和太子殿下的面上,不要太過分,把事情做絕。」 陳玄禮心道你不要把事做得太絕。如果做絕了,本大將軍焉能怕你一個弱冠小兒? 張瑄冷冷一笑。 陳玄禮要是不提太子李亨,張瑄心裡的火氣還能壓制幾分。他這麼打著李亨的旗號來進行要挾,張瑄的殺機就變得無比濃烈。 此時此刻,張瑄猛然發現,此事似乎是太子李亨對自己的一個試探。如果自己退一步,李亨將來必然會再進一步。 看起來,自己還沒有離開長安,李亨就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清除自己在長安的影響力了。 張瑄緩緩轉頭凝視著邱樂,目光漸漸變得冰冷和堅硬。 他本來不是非要殺邱樂不可,但如今,邱樂卻必須要死。他已經成了一個殺一儆百的道具。 張瑄慢慢揮了揮手。 封常清旋即派幾個軍卒上前接替楊金花,將邱樂押解了回來。 「張大都督手下留情」見張瑄竟然要動真格的,陳玄禮忍不住急急呼道,臉色無比的陰沉。 那數百被繳械跪伏在地上的東都禁衛軍卒目瞪口呆地望著中郎將邱樂被押解到對方陣型中,又被一個軍卒踢了一腳,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而兩個儈子手手持鋒利的陌刀大步上前,站在了他的身後。 眾東都禁衛都下意識地轉頭望向了陳玄禮。 邱樂出了一身冷汗,他絕望地抬頭望著陳玄禮,慘呼道,「大將軍,末將奉命行事,何罪之有?」 「大將軍,救救末將啊」 現場一片死寂,微風拂過,軍旗獵獵,帶走森森的殺機。一眾軍卒急促的喘息聲不絕於耳,數匹戰馬偶爾仰首長嘶,又打破了這異樣的沉寂。 邱樂的哀呼聲迴盪在全場,東都禁衛軍卒心裡淒惶,感同身受;而顧惜手下的那些羽林衛則神情振奮,刀劍出鞘,彪悍的臉上閃動著野性的紅光。 「張瑄,你一意孤行竟要擅自誅殺朝廷命官,本大將軍一定會在監國太子殿下面前參你一本」當著這麼多軍卒的面,張瑄一點面子也不給,陳玄禮不禁惱羞成怒,手指著張瑄怒斥道,「本大將軍在此,誰敢動某家手下的將官?誰敢動」 「我敢動。封常清」張瑄淡淡呼道。 封常清心裡一個激靈,他本來以為張瑄不過是做做樣子,不成想張瑄竟真要誅殺東都禁衛龍武大將軍陳玄禮標下的中郎將。 張瑄的聲音雖然低沉,但封常清已經聽出了義無反顧的殺機和堅定。 封常清長出了一口氣,朗聲喝道,「刀斧手準備眾軍聽令,若有反抗、不尊大都督號令者,殺無赦」 「喏」羽林衛士卒轟然應命,上前一步,將陳玄禮及那數百東都禁衛包圍起來,而封常清後面帶來的500騎更是在馬上搭箭引弓,蓄勢待發。 「張瑄……你……放肆」陳玄禮氣得渾身哆嗦,幾乎控制不住身形,要一頭從馬上栽倒在地。 張瑄看也不看陳玄禮一眼,抬起手,雲淡風輕地揮了一揮。 封常清瞇縫起眼來,斷喝一聲,「斬,立決」 那一名早已站在邱樂身後高舉起屠刀的儈子手,領命立即揮刀斬去。血光一閃,邱樂沒有來得及慘呼出聲,便頭顱落地,裹夾著一攤殷紅的血跡在地面上滾了一滾。 眾多東都禁衛哀鳴起來,伏地痛哭流涕。 陳玄禮眼睛一閉,憤怒地暴喝道,「張瑄小兒,你不要太囂張本大將軍必不忘今日之恥你且等著」 張瑄淡然一笑,「本官等著陳大將軍。」 …… …… 陳玄禮暴怒進宮而去。如果不是今日他還保持著一絲理智,以他的作風和為人,他一定會召集眾軍與張瑄手下的羽林衛決一死戰。 但張瑄恨不能如此。如果陳玄禮敢聚集軍馬圍攻羽林衛,張瑄就會有足夠的理由將陳玄禮滅殺。 封常清大步走過來,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道,「大都督,要不然,由下官進宮去向太子殿下解釋一下今日的事兒?要是讓那陳玄禮惡人先告狀,我們……」 張瑄漠然搖了搖頭,「東都禁衛挑釁在前,導致軍營嘩變,事急從權,本官按律誅殺一個中郎將,並不逾權。那陳玄禮進宮去告狀就讓他告去,本官倒是要看看,太子殿下究竟會不會秉公處置」 封常清眉梢一揚,躬身退了下去。 「來人,傳本官的軍令,從即刻起,若東都禁衛主動挑釁,眾軍可先斬後奏」 張瑄冷冷凝視著跪伏在自己面前的這些羽林衛士卒,目光從領頭的顧惜身上劃過,冷笑道,「顧惜,你可知罪?」 「末將知罪,請大都督治罪」顧惜臉色蒼白,伏地不起。 「你抬起頭來」張瑄厲聲道,「你之罪,不在其他,而在整軍無能。兩軍嘩變起了衝突,但死傷者竟然全部都是你的手下軍卒……手下軍卒如此不堪一擊,你這個郎將羞恥不羞恥?」 「如此戰力,爾等還要隨本官去隴朔抵禦吐蕃,本官倒是很好奇,爾等在驍勇善戰的吐蕃騎兵面前,有沒有還手之力?」 張瑄的聲音越來越冷,而顧惜的臉色則越來越漲紅,眾多軍卒更是羞愧無言伏地不起。 「本官暫且不罰你。但是,如果再有下一次——顧惜,你也不要再來見我,直接去找面牆壁一頭撞死算了。」 「大都督,末將無能,末將知罪」 張瑄皺了皺眉,調轉馬頭馳去。 楊金花一直在一側冷眼旁觀著,見張瑄如此種種,年紀雖輕,但心狠手辣剛毅果決,心頭暗暗一凜,心裡的那點僥倖心理瞬間破滅了。 她本來以為張瑄是一介文士,應該是謙謙君子溫文爾雅,卻不料張瑄的作風如此強勢和強硬。此刻,她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張瑄絕對不會心慈手軟,拿不下她也會向她的家族下手。 楊金花像一朵柳絮兒一般飄了起來,悄無聲息地就上了馬,瞬間追著張瑄而去。 在場的羽林衛軍卒倒吸了一口涼氣。聽說大都督身邊有兩個武藝高強的女侍衛,如今他們可算是開了眼界了。 顧惜望著楊金花縱馬馳去的背影,輕輕向封常清道,「封大人,大都督身邊這女子……是否就是……」 顧惜要問什麼,封常清很清楚。但封常清卻回頭冷冷掃了顧惜一眼,顧惜心頭一驚,趕緊嚥下了還沒有說出口的話。 陳玄禮怒沖衝闖進東宮,在門口,遇到了奉召來的左相陳希烈。 陳玄禮雖然是在盛怒之中,但對於陳希烈卻還是恭敬有加。一來是因為陳希烈對他有舉薦之恩,二來是因為陳希烈漸為太子所看重,成為李亨身邊倚重的第一輔臣,權勢漸起。 「陳相。」陳玄禮壓制住火氣,拱手為禮。 「大將軍這行色匆匆神色憤怒,所為何來?」陳希烈邊走邊問。 「陳相,那張瑄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也」一想起方纔的情景,陳玄禮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起來,胸中的怒火燃燒著,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陳希烈大吃一驚,猛然一把抓住陳玄禮的手,急急道,「怎麼回事?」 「本將奉殿下命,帶軍進京接管長安防務……本將手下中郎將邱樂率軍進入玄武門大營,準備接管大營,但張瑄手下的軍卒拒不交接防務,兩軍就起了衝突。」 「然那張瑄太過狂妄,依仗權勢,目中無人,竟然當著本將的面,活活斬殺了邱樂」 「豈有此理,簡直是豈有此理此人狂悖,目無朝廷,目無殿下,其罪當誅」 陳玄禮憤怒地大呼小叫。 陳希烈嚇了一跳,趕緊掩住陳希烈的嘴,壓低聲音道,「大將軍,慎言慎言」 「大將軍有所不知,張大都督對於朝廷、對於太子殿下居功甚偉。如果沒有張瑄,殿下的儲君之位不保。榮王李琬謀逆,嗣寧王李琳和內監高力士勾結,前後兩次逼宮,若不是張瑄力挽狂瀾,殿下也沒有今日監國的局面。」 「老夫給大將軍說這些,一來是告訴大將軍,張瑄在殿下心目中地位甚高,輕易不可撼動。二來,也是告訴大將軍,張瑄雖年輕但手段很不簡單,大將軍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跟他為敵……」 陳希烈輕聲勸道。 他的話只說了半截,算是一種善意的提醒,至於陳玄禮聽與不聽,那就任由他了。 陳玄禮目光閃爍了一下,雖然退卻了些許的怒氣,但卻有些不以為然。 張瑄再有功勞,但主子還是主子,李亨終歸是要做皇帝的,只要李亨做了皇帝,遲早是要對付張瑄。而如今將張瑄外放藩鎮,調自己所部兵馬進京接管長安防衛,這本身就是一種對張瑄的猜忌。 至於張瑄的手段就更不消說了,一個弱冠青年,除了年輕氣盛之外,手段又能厲害到哪裡去? 也不能怪陳玄禮輕視張瑄,實在是因為張瑄的年紀太輕。 天唐 第195章與楊國忠的再次合作 第195章與楊國忠的再次合作 第195章與楊國忠的再次合作 陳玄禮並不知道,此次外放藩鎮乃是張瑄自我外放,是他後續謀劃中的重要一環。如果張瑄不是自己想要離開長安去隴朔擁兵發展,李亨就算是心裡略有猜忌,也奪不走張瑄的京城防衛軍權。 他小看了張瑄,對大唐朝廷如今的局勢看得不透,更對天下大局缺乏判斷力,所以他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李亨或許因為種種原因,對張瑄起了一些防範之心。其實這也是帝王心術的必然,隨著李亨的權力日漸穩固,他當然是站在了皇權的高度去考慮問題。 要確保皇權無虞,必須要消滅權臣的存在,不論是安祿山、張瑄或者楊國忠,都是李亨心裡的肉刺。 只是安祿山這根刺是明的,楊國忠這個權相的威脅也是明的,只有張瑄在暗。而李亨還要倚重張瑄來制衡安祿山和楊國忠。 李亨選擇信任陳玄禮,準備將陳玄禮培植成自己的絕對心腹,心態是正常的。但要知道,陳玄禮畢竟歸附他時間太短,在李亨心目中的地位還遠遠不能與張瑄相提並論。 所以,聽完了陳玄禮的怒訴,李亨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 張瑄的做法,的確讓他有些不太舒服。但張瑄卻站在了理上。以李亨對張瑄的瞭解,張瑄既然這麼做了,肯定有其這麼做的理由,他就不怕朝廷的降罪。 但李亨現在考慮的卻是:自己利用陳玄禮的某種試探,是不是引起了張瑄的強烈反彈,如果是這樣的話,張瑄心裡一旦產生了芥蒂,與他這個太子離心離德,將來就很難收場了。 李亨掃了陳玄禮一眼,心裡漸漸有些惱火:本宮只想讓你試探試探張瑄,誰讓你搞出這麼大的風波來,讓本宮無法收場? 陳玄禮皺了皺眉,顯然對太子沉默的態度有些不滿。 陳希烈則肅然坐在一側,不語。 「張大都督是本宮倚重的當朝肱骨之臣,陳玄禮,你莫要怠慢了他。」李亨突然開口慢條斯理地道,「兩軍衝突之事,不過是一場誤會,就此罷了,休要再提。」 「兩軍防務交接也不急在一時,陳玄禮,好好約束你的手下兵馬,不要再給本宮鬧出事端來。如若不然,本宮必不饒你。」 「邱樂觸犯軍紀,事急從權,張瑄處置亦無不妥。傳本宮的詔令,今日在玄武門大營鬧事的東都禁衛軍卒三百人,全部杖責三十,流配嶺南。」 李亨這話一出口,陳玄禮臉色大變,他跑到宮裡來求李亨做主,卻不料倒成了這種結果。張瑄非但無罪,還要繼續懲處他手下的軍卒……區區三百軍卒流配了也就流配了,但從今往後,他這個禁軍龍武大將軍的威信和顏面何存? 「殿下……」陳玄禮臉紅脖子粗地抬頭道,「臣冤枉之極,臣手下軍卒冤枉之極」 李亨的臉色一冷,聲音也冷漠了下來,「也沒有什麼冤枉的,些許誤會,本宮要警告你,不要再挑起事端——此刻,朝廷與吐蕃和親在即,你要是壞了本宮的大事,休怪本宮無情」 「陳玄禮,你且退下吧。」 陳玄禮還待爭辯幾句,抬頭見李亨臉色冷肅,咬了咬牙,忿忿施禮離去。 望著陳玄禮離去的背影,李亨突然笑了起來,「陳相,你看這陳玄禮,年紀是張瑄的兩倍有餘,但論起手段卻不及張瑄一半。」 「殿下,這些都是小節,殿下作為一國儲君,大可不必糾纏於這種小事。老臣以為,張瑄自有分寸……至於陳玄禮,除了脾氣暴躁一些,為人忠誠,這長安防務交給他,還是可靠的。」 陳希烈斟酌著字句,輕輕道。 「是啊,要說張瑄行事霸道一些,本宮倒也相信。張瑄跟在本宮身邊多時了,本宮還是很瞭解他的。但要說張瑄對本宮不敬,不把本宮放在眼裡,本宮倒也不信。本宮永不能忘記,若是沒有子瞻,本宮今日又何嘗能安坐東宮?」 李亨微微感慨地說著,心裡卻是另有心思。 對於李亨來說,此刻最重要的就是穩定,穩定壓倒一切。他在真正坐上皇位之前,大唐朝廷不能亂,大唐天下不能亂。 「陳相,傳本宮的詔令,讓兵部出面,厚加撫恤今日兵變中死傷的羽林衛士卒。也給張瑄傳一句話,就說本宮當日所說的話,此生不移」 李亨緩緩起身來,淡然道,「本宮要去興慶宮探視一下父皇,陳相,你且退下。」 …… …… 陳玄禮像吃了屎一樣鬱悶出宮,直接回了自己的臨時居所喝起了悶酒。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太子李亨何以會這麼縱然張瑄,張瑄如此公開挑釁太子尊嚴,李亨居然都視若不見。 想起張瑄輕描淡寫當著自己的面誅殺邱樂的情景,陳玄禮憤怒之極,憤憤地將手中的酒盞摔碎在地,拔出寶劍,奮力一劈,將案幾連帶一案幾的酒菜都劈成了兩半。 陳玄禮喝悶酒的時候,張瑄沒有回府,卻是去了楊國忠那裡。 今日楊國忠大擺筵席,招待楊家諸人。出於照顧本家的考慮,楊玉環也出宮來到了楊國忠府上,參加飲宴。 老皇帝癱瘓在床,朝不保夕,雖有清醒之時,但多數時間都處在半昏迷狀態。楊玉環在宮裡,除了去御書房陪伴老皇帝之外,便是出宮「活動」,多數是去楊三姐的虢國夫人府停留,很少在宮裡獨居。 老皇帝這樣,也就沒有人顧得上楊玉環,她倒是成了這宮裡最悠閒最自由的一個。 楊家諸人正在飲宴,氣氛很是熱烈。 突然,一個侍女匆匆走進來伏在楊國忠耳邊輕輕說了幾句,楊國忠有些意外地放下手中的酒盞,猶豫了一會,還是起身迎了出去。 「楊相」廳外,張瑄笑吟吟地拱了拱手,「聽說楊相大宴賓客,張某不請自來打擾幾杯水酒喝,不知可否?」 楊國忠哈哈大笑起來,「張大都督乃是貴客,國忠素日邀請都邀請不到——來,大都督請進」 楊國忠與張瑄談笑生風地並肩走了進來,除了楊玉環之外,楊家眾人趕緊起身跟張瑄見禮寒暄。 楊三姐兒向張瑄投過溫柔的一瞥,張瑄也沒有客套,就大步走向了那廂,向楊玉環躬身一禮,「臣張瑄,拜見貴妃娘娘。」 楊玉環有些莫名的尷尬,但見到張瑄,她心裡更多的是莫名的歡喜。 當著眾人的面,她不好失態,只輕輕點頭致意。 張瑄坐在了楊三姐的上首,楊玉環的下首。 他掃視楊家眾人,一眼就看到了角落裡的金吾衛將軍、兵馬指揮使楊漣。楊漣在楊家本無什麼地位,但因為上次跟隨張瑄平叛,立功升任金吾衛將軍,率軍5000駐防驪山別宮,此刻在楊家的地位自然抬升了許多。 最起碼,之前他沒有資格參與這樣的楊家內親聚會,如今就有資格了。 見張瑄將目光投向了自己,楊漣趕緊起身向張瑄躬身見禮道,「末將楊漣,見過大都督」 張瑄拱了拱手笑道,「楊將軍別來無恙。楊將軍在驪山駐防,軍務繁忙,今日怎有閒暇回長安來?」 「回大都督,末將回長安探視,特來向三叔問安。」楊漣輕輕笑道。 他口中的「三叔」便是楊國忠。 楊國忠神色玩味地望著張瑄與楊漣「一唱一和」,突然插話道,「大都督,聽說今日東都禁衛與羽林衛兩軍衝突,導致嘩變,引得大都督盛怒,倒是斬了陳玄禮麾下的中郎將邱樂,不知消息是否屬實?」 「然。」張瑄回頭望著楊國忠,「那邱樂罔顧軍令,率軍行兇,導致嘩變,張某按律處置,斬了他。」 張瑄心道,好你個楊國忠,倒是跟我耍起心眼子來了。我的來意你肯定清楚,如果再要裝糊塗,此事就算作罷。 「大都督一怒,濺血五步,誠哉斯言。」楊國忠知道適可而止,便嘿嘿笑道,「那陳玄禮在洛陽一向驕縱,來到長安也縱兵行兇,大都督整治整治他,倒讓國忠心頭暢快。」 「這人驕矜專橫,這長安防務要是交在他的手裡,國忠心裡其實不太放心。」楊國忠舉杯邀飲,又笑道,「可惜大都督執意要外放藩鎮,否則,這長安城裡,大唐朝廷,你我一文一武,何愁天下不安定?」 張瑄和楊國忠如此雲裡霧裡地說著話,楊家眾人不懂深意,只能默然聆聽,沒有一個敢插話。 楊三姐毫不遮掩自己的情感,望向張瑄的柔情蜜意,在場諸人都看得出來;而楊玉環則只能用極其隱晦的目光在張瑄身上打著轉轉。 「楊相所言,張某深以為然。張某以為,長安防務京畿安全,事關重大,單由一軍一人掌控,並不妥當,不若也將楊將軍的金吾衛也調進京來,與陳玄禮的禁軍共擔大任。」 張瑄朗聲道。 楊漣聽了自然狂喜。而楊國忠心裡也是喜笑顏開,他是文官,覬覦軍權多時了。只是他本人不好掌握軍權,只能寄希望於自己同族之人。 楊漣是他的侄子,如果楊漣能率軍進京擔任一般的防衛權,當然是能給楊國忠增添一道沉甸甸的砝碼。 天唐 第196章敲山震虎、父母獲封 第196章敲山震虎、父母獲封 第196章敲山震虎、父母獲封 張瑄與楊國忠的再一次聯手合作,直接將導致陳玄禮的兵權被削弱了一半。 與陳玄禮交惡,張瑄當然要為日後考慮。他雖然離開長安,但也絕不希望這長安城的掌控權落在陳玄禮手裡。 誅殺陳玄禮當然不可能。陳玄禮是龍武大將軍,位高權重,除非有大罪,否則張瑄也動不了他。但張瑄暫時動不了他,不代表張瑄拿他沒有辦法。 幾乎是在陳玄禮暴怒進宮告狀的瞬間,張瑄就想到了這個主意。 讓楊漣進京來分陳玄禮的兵權。楊漣也算是他昔日的下屬,又有提攜之恩,再加上張瑄跟楊家的友好關係,楊漣在京,對張瑄是大大有利的。 陳玄禮的品級雖然高於楊漣,但楊漣身後卻有楊國忠的支持。對於在長安城裡根基淺薄的陳玄禮來說,楊漣足以成為一個重量級的對手。 當然,這只是張瑄和楊國忠的一種意向,能不能實現,還要看朝廷批准不批准。 不過,在張瑄看來,有楊國忠親自提出,再由他從旁敲邊鼓,李亨很難拒絕,也無法拒絕。 楊國忠與張瑄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楊國忠將威嚴的眸子投向楊漣,沉聲道,「漣兒,還不拜謝大都督的提攜之恩?」 楊漣這才上前恭敬地拜倒在地,朗聲呼道,「楊漣拜謝大都督再三提攜,末將感激不盡,今後當為大都督效犬馬之勞」 張瑄笑了笑,「楊將軍不必多禮,張瑄只是順水推舟、錦上添花罷了。」 「只盼楊將軍能率軍鎮守長安,一則戍衛京師,二則協助楊相掌控長安局勢。」張瑄起身去將楊漣扶起,又扭頭向楊國忠慨然道,「楊相,為防安賊謀逆,長安亂不得。希望楊相能以大局為重,維持朝廷的正常運轉。」 「天下安,則楊氏興。天下亂,則楊氏滅。不知楊相和諸位以為然否?」 張瑄朗聲笑了笑,拱拱手,「在下尚有軍務在身,就此告辭」 說完,張瑄轉身飄然而去。 他來楊國忠這裡,為的就是跟楊國忠達成協議,同時向楊漣示好,表示要扶持楊漣上位。既然目的達到,他沒有興趣再留下跟楊家人浪費時間。 張瑄在楊國忠的府門前,換乘了馬車。 楊金花帶著數十軍卒護衛一路保護,慢慢向大將軍府行去。 但剛走到半路上,他就掀開車簾,吩咐車伕改道,直奔盛王李琦的府邸。 張瑄突然到訪,讓盛王李琦大吃一驚。不過,他殷切接待之下,也沒有發現張瑄到底有何用意。只是在他的府上喝了幾杯茶,說了幾句閒話,然後就告辭而去了。 五日後是三月初三,大朝會。 本次朝會的第一大議題,當然是討論商定大唐與吐蕃和親的事宜,定下了萬春公主三月十八離京趕赴吐蕃,由張瑄這個兼任的和親大使一路護衛至吐蕃境內。 萬春公主是嫡系公主,當今天子的親女兒,這種和親的排場自然不會低。鴻臚寺和內府從即日起就要開始忙碌操持,直到萬春的和親儀仗離開長安為止。 和親的事情早就已成定局,自然沒有什麼爭議,很快李亨就拍板定奪。 只是接下來,楊國忠出班參奏,雲長安防務事關重大,單單是陳玄禮的一萬兵馬太過單薄,表示要增加兵力,提出調任鎮守驪山別宮的金吾衛將軍、兵馬指揮使楊漣率本部兵馬同時駐防京師,設立左右禁軍衙門和左右禁軍大將軍。 左禁軍大將軍自然是由陳玄禮出任,而右禁軍大將軍則由楊漣升任,撤銷玄武門大營,在城西與城東同時設立左右大營。 楊國忠的話義正詞嚴,雖然誰都看得出他是在扶植自己楊家的後輩。 楊國忠在朝中「一枝獨秀」,朝臣中有大半都以他馬首是瞻。楊國忠這麼一提,立即就有眾多朝臣附和,一時間朝議紛紜,李亨慌了手腳。 從本心來說,李亨是極端排斥由楊家人參與京畿軍權的。但……但他畢竟不是皇帝,而且根基不穩,對於朝臣需要拉攏而不是打壓,所以他根本無法直接反對。 陳希烈心裡暗歎,將目光投射在臉色難堪的陳玄禮身上。 心道,老夫不讓你跟張瑄叫板,你偏要不聽好人言,結果如何?連楊國忠都對張瑄禮讓三分,你一個從洛陽來的軍中宿將,公開跟張瑄作對,豈不是自尋死路? 張瑄一直站在那裡,保持沉默。 李亨看著張瑄,輕輕道,「張瑄,你意如何?」 張瑄上前一步,朗聲道,「殿下,臣以為,楊相之言甚是有理。長安防務京畿安危,何等重要,區區一萬人不足以保護京師安全。我大唐從太宗皇帝起,長安城就向來是兩軍分治,鼎足而立。開元年間,長安駐防兵力更是高達三萬餘。」 「為朝廷安危計,臣以為,朝廷當分設左右禁軍衙門,增加兵力,由兩軍輪換宿衛宮禁或拱衛京師。」 張瑄的話音一落,李亨默然,臉色一變。 眾臣也是默然等待,誰都明白,張瑄這麼一站出來表示贊成,恐怕這事兒就這樣了。 李亨心裡漸漸覺得冰冷起來。 他將無奈的目光緩緩從張瑄身上挪開,心裡明白,這大概就是自己猜忌和試探張瑄所必須要付出的代價吧。當然,若是沒有陳玄禮,張瑄八成也不會如此「反戈一擊」。 想到這裡,李亨猛然望著陳玄禮,心裡不禁升騰起某種厭惡的情緒。 陳玄禮心裡咯登一聲,臉色驟然變得煞白。他又不是傻子,到了這個時候怎麼還能不明白,所謂增加兵力、分設左右禁軍衙門不過是張瑄向自己示威的現實舉措。 就這麼被奪了一半的軍權,他自然是心有不甘,只是群情鼎沸,連李亨都無可奈何,何況是他。 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憋在心裡。 李亨想著想著,心裡就有些忿忿然。 「就以楊相和諸位所言吧,著大都督府和兵部全權處置。」他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站在他身後的李輔國趕緊扯著嗓子呼道,「殿下有詔,改日再議,退朝」 …… …… 李亨臉色陰沉似水,離開霖德殿,也沒上鑾駕,而是大步步行向東宮行去。 身後,一干宮女太監和宿衛追隨其後。 李輔國小跑著追了上去,觀察著李亨的臉色,卻是沒有說什麼。 一路進了東宮,李亨氣憤憤地一腳踢開書房的門,就走了進去。李輔國屏退宮女太監,自己小心翼翼地端著一杯茶走了進去。 「殿下,請飲茶。」李輔國輕輕恭謹道。 「不喝,拿下」李亨沉聲道。 李輔國無奈,只好又將茶盞端走。 「李輔國……」李亨突然道。 李輔國趕緊回身來拜了下去,「奴才在」 「本宮聽說最近張大都督與盛王李琦、咸宜公主過從甚密?」李亨的聲音很陰沉,也很複雜。 「是,奴才得到消息,說是這兩日,張大都督去盛王府兩次、而盛王殿下回訪大都督府三次。」李輔國小心翼翼地說著,不敢誇大更不敢虛構。 「張瑄與盛王素無往來,突然走得近了,究竟想要幹什麼?」 李亨口中喃喃自語,卻是沉默了下去。 良久。 李亨突然抬頭望著李輔國,沉聲道,「李輔國,傳本宮的詔令,追封張瑄之父張九齡為英國公,冊封張瑄生母柳氏夫人為英國夫人。賜張府宅院一座,田百頃,奴50人,金銀財物若干。」 李輔國渾身一震。 …… …… 張瑄與柳氏親自進宮拜謝太子,當日在東宮飲宴,盡歡而散。 雖然兩人依舊談笑生風,關係親密,看起來與往日並無任何不同,但兩人心裡都清楚,這份猜忌和隔閡一旦產生,想要彌補縫合幾乎是不可能的。 與此同時,陳玄禮被朝廷冊封為左禁衛大將軍,楊漣則出任右禁軍大將軍,一時間風光無倆。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轉眼間就是三月十五日,距離張瑄的離京之日,同時也是萬春公主嫁出長安的日子,還有三天。 虢國夫人母子突然上表請求來日返回蜀中養老。李亨准了。 可楊三姐母子離開沒離開長安,沒有人關注和注意到,但長安城裡卻是開張了一家規模很大的商行,名為「中華商號」,動靜卻是不小。開業當天,不少長安權貴尤其是楊家人紛紛出面捧場,這讓長安與大唐的商賈們開始猜測這家商號的神秘背景。 午後。張瑄悄然帶著幾個侍衛就出了門,出城直奔城外的一座莊園,那是歸屬於張家的一座園子。 張瑄獨自一人進園,讓侍衛守在了外邊。 寢室裡。 楊玉環慵懶地躺在榻上,手裡捏著一個果子,神情落寞地望著張瑄幽幽道,「小冤家,若是我不厚著面皮找上門來,你是不是準備就這樣不告而別了?」 「你倒是走了舒心,跑到隴朔去,可留奴家一人在長安受煎熬。」楊玉環說著說著,眼圈一紅,竟然珠淚漣漣。 ———————— 依舊三更,補前日所欠。有月票的投張月票,木月票的投張推薦票也成,需要大家捧場啊。 天唐 第197章奴要做你真正的女人 第197章奴要做你真正的女人 第197章奴要做你真正的女人 楊玉環悲悲慼戚地哽咽著。 她本就是國色天姿傾國傾城的成shu女子,如今這梨花帶雨楚楚可憐之態,對於一個男人來說,無異於勾魂攝魄了。 **的毒藥啊。 張瑄輕輕一歎,緩緩上前。 與楊玉環的開始起於突然,但張瑄向來就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沒有什麼好後悔的;而他同時又是一個骨子裡隱隱有一絲霸道的人,無論如何,楊玉環已成了他的女人……在很多時候,楊玉環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責任。 屬於一個男人的責任。 張瑄幾步上前,坐在了榻上。 說來也奇怪,楊玉環本來淒惶不安的心,隨著張瑄的坐下而悄然變得安定起來。 這是一種很古怪的感覺,純屬於女人的第六感。 楊玉環看上去不通世情、沉湎於榮華富貴的蜜罐子裡,好像是那溫室中極其稀缺美麗的花朵,經不起一絲風雨;但實際上,她生活在大唐權力核心層的漩渦當中,怎麼可能「一竅不通」呢? 如果說之前的張瑄,要就藩、要外放,楊玉環心裡雖然有不捨,但終歸還是懷有希望。 她相信這個年輕的男人,這個不容她拒絕、強行霸佔了她內心世界的男人,會保護他、珍惜她、會給予她一個無限美好的未來。 屬於兩個人的未來。 變相推動太子李亨成為她的兒子,讓李亨日後尊她為皇太后,便是這種愛護和關心的體現。但楊玉環卻漸漸淡了榮華富貴的心思,她越來越感覺到,宮裡的錦衣玉食一生,遠不如與自己喜歡的男人呆在一起一天。 朝聞道夕死可矣,若真愛,一夕之歡亦是刻骨銘心。 張瑄不是楊玉環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但卻是她真正敞開心扉毫無遮掩愛上的第一個男人。 與張瑄的開始,才讓楊玉環真正體會到,男人不僅代表著權力和尊崇,不僅是靠山和榮華富貴的來源,還是一個值得傾心去珍惜和相守的對象。 李隆基給了她無上的恩寵和榮華富貴,但卻沒有給她作為一個女人最珍貴的人生記憶。 對於李隆基,她只有曲意逢迎,因為她無法反抗,更潛意識地忽略了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東西。 然而,最近的種種端倪卻令楊玉環發現,張瑄和李亨的密不可分的關係紐帶有了斷裂的跡象……而接下來的種種,又讓楊玉環再一次看到了張瑄的手段和野心,這是一個不甘於人下、且極度牴觸被人操控的男人啊 在王權時代,要做一個不被皇權操控的人,那只有一條路——那便是站在最高處。 楊玉環越來越覺得,張瑄已經準備走上這樣一條不歸路。而就藩離開長安,怕就是漫漫征程的第一步。 因此,楊玉環怕了,慌了,有些六神無主。 她害怕張瑄從此離開長安,兩人再無相見之日,剛剛開始的緣分就走到盡頭。 楊玉環抬起頭來,淚汪汪地凝視著張瑄,呢喃道,「能不能帶奴家一起走?」 楊玉環的眼眸裡充滿著無盡的期待和眷戀。 張瑄搖了搖頭,「不能。」 楊玉環的眸光頓時灰敗下來,她無力地垂下臻首,哀傷的情緒充斥著屋中。 但陡然間,她感覺張瑄脫鞋上了床榻,然後一把將她擁抱在懷中,伏在她耳邊輕輕一笑,「因為,我還會回來」 「你還會回來……可等你回來了,奴家還在人世嗎?」楊玉環任憑張瑄擁抱著,卻是落寞地靠在張瑄的胸脯上,將她那柔若無骨的小手捏住張瑄的手,一點點抬起,放在自己波瀾壯闊的胸口處。 「我早就說過,只要我在,沒有人能傷害你。」張瑄霸道地一個翻身,將楊玉環撲倒在床上,然後極其溫柔地將她本就單薄的衣裙一層層揭開,露出其內那晶瑩剔透紅暈叢生的胴體來。 楊玉環的眼眸迷離起來,不過,在情慾的氾濫之下,這僅有的一絲迷離卻消散了。 然她等待了良久,卻沒有感覺到張瑄的下文,不由緩緩睜開美眸,羞澀地嗔道,「小冤家,你還在等什麼?你不是一直想要了奴家嗎?奴家這一次要做你真正的女人,哪怕只有一次,奴家也死而無怨了。」 「我走之後,有楊國忠和楊家在,李亨不敢動你。只要給我兩年的時間,就足夠了。兩年的時間,足以讓我做很多事情。你在長安等我兩年,你我以兩年為約,我會將你從宮裡接出來」 「奴家等你,一直到死。」 張瑄目光清澈,認真而專注地凝視著自己眼前這具美極人寰的身子,輕輕探手上去,撫摸著楊玉環的豐盈,動作是如此的輕柔。 楊玉環如少女一般嬌羞地未必著眼睛,靜靜享受著男人的愛撫,整個心神都慢慢平靜下來。 「要了奴吧……奴等了好久吶,你這個小冤家,讓奴等得好苦」 張瑄最後一抹清醒也被這女妖精撩人的呢喃所攻陷,他撲了上去。 …… …… 春風數度,歡樂之極。 室外的春風是如此的暖榮大地,但與室內這無邊的春色相比,還是遜色了許多。 張瑄喘息著緊緊抱著懷裡那具猶自扭來扭去情慾放縱不肯罷休的身子,苦笑道,「真是一個妖精,你真要把我吸乾了才算罷休啊。」 楊玉環喘氣吁吁,慵懶無力又熱情如火地抱著張瑄,聲音媚到了骨頭裡,「奴家要讓你永遠記住奴家……」 楊玉環突然赤著上身,不顧胸前那波瀾的起伏顫動著,從張瑄懷中掙脫出來,俯身下去,在張瑄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下去。 嘶張瑄吃痛,輕輕在楊玉環豐潤挺翹的玉臀上拍了一記,那手感是如此的彈性和滑膩,他心中沉澱下去的情感再次噴薄而起,嘿嘿笑著又將她一把扯倒在懷中,翻身壓了上去。 唔……楊玉環嚶嚀一聲,扭著身子似是抗拒又似是迎合,呢喃自語,「奴家要死了……小冤家,你輕點」 …… …… 黃昏日落,夕陽絢爛無比。 楊玉環整個人都軟成了一灘泥,再也無力動彈一下。 這個瘋狂的下午,對於楊玉環來說,那幾乎是走過了一生的歷程。 她將內心深處積累了多時的情感全部釋放出來,盡情地噴發著,無所顧忌。她瘋狂的索取,又瘋狂的給予…… 張瑄溫柔地擁抱著她,他的手輕輕在楊玉環粉嫩的軀體上滑過,感覺到這個極其敏感的女子又有了融化的跡象。 「要是捨不得,就帶奴家走,奴家陪你去隴朔。」楊玉環勾人的媚眼兒挑起,探出纖纖玉指在他的胸脯上隨意畫著圈圈。 「奴家跟你說著玩哩……張郎,你此去隴朔,一定要保重自己。那軍中,可不比長安城,凶險著吶。」 「奴家知道你的心很野,奴家不會勸你什麼,只是奴家希望你能記住奴家,不要忘了奴家,哪怕最終是一個死,奴家也要留在你的身邊。」 楊玉環媚態盡去,神色肅然地輕輕道,「這是我們的約定。你要是負了奴,奴家就——」 「我不會做安祿山,你放心吧。」張瑄輕輕一笑,他知道楊玉環心裡在想些什麼,只是他不想解釋,因為有些話,他也無法解釋。 「你只要記住,你是我的女人,就足夠了。」 「我不論做什麼,都不會負了你。這是我的承諾。」張瑄輕輕笑著,一手抓住楊玉環那彈性的豐盈,捏了捏,「我也捨不得不是?」 「小冤家……小壞蛋……」楊玉環羞紅了臉,埋首在張瑄懷裡,心裡卻是幸福得要暈厥過去。 人都是有野心的,誰都不能例外。 只是野心有大有小,而有些人野心潛藏在內心深處,終生都沒有機會顯現出來。 作為皇族子弟,作為當今皇帝的親子,盛王李琦當然也是有些野心的。只是他的野心,因為他的能力不足而埋藏起來,直到張瑄無意中的一個舉動,就像是催化劑一樣,催生出了他內心深處的野心種子。 這一萌芽生長,就像是春天的野草,瘋狂長了。 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李琦都躑躅徘徊在張瑄府裡的正廳裡,焦急地等待著張瑄。陪伴著他的,還有那與他關係最好的一母同胞姐姐咸宜公主。 咸宜公主嫁的楊洄,楊洄是長寧公主和楊慎生的兒子,不過是前隋的皇室後裔,與楊玉環的楊家有些親戚關係,卻並非一族。 楊洄因為牽連到前太子李瑛的謀反案中也被老皇帝殺了,年紀輕輕就成為寡婦的咸宜公主幾乎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這個弟弟身上。 李琦的心思,咸宜如何不清楚。這一次,她陪著李琦過來,無非就是想要試探一下張瑄的口風。看看張瑄究竟是不是兩人猜測的那個意思…… 但等了良久,張瑄都沒有回府,不知所蹤。 望著坐立不安猶如熱鍋上螞蟻的弟弟李琦,咸宜苦笑了一聲,「琦弟,你又何苦如此?你我不若回去吧,這張瑄……我看還是莫要招惹為妙」 ———————— 繼續碼字,還會有更新,如果大家不睡就等著看,呵呵。 天唐 第198章天大的誤會 第198章天大的誤會 第198章天大的誤會 李琦望著咸宜,輕輕道,「姐姐,如果我不問個清楚,我寢食難安」 咸宜幽幽一歎,「琦弟,姐姐勸你,還是死了這份心吧。這是一個火坑,一旦跳下去,就很難再抽身了。現在做一個親王,不是挺好的嘛,最起碼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少不了你的,那個位子,不是誰都能去爭的。」 李琦眉梢一挑,咬著嘴唇壓低聲音道,「李亨都能,我為什麼就不能?」 「琦弟,你想想榮王李琬,想想嗣寧王李琳和高力士……」咸宜面色有些發白,她這才陡然發現,自家弟弟的野心已經開始膨脹到一個無法遏制的程度。 「那不說明李亨多能,而是因為他身後有張瑄。」李琦冷笑道,「如今這局勢,我也看清楚了,搞不好就要大亂——那范陽的安祿山要是反了,朝廷也會亂,姐姐,你以為李亨還能安然無恙地坐上那個位子嗎?」 咸宜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靜靜地凝視著李琦,突然發覺李琦有些陌生。 「姐姐,你難道沒有看出來,李亨跟張瑄之間有了嫌隙嗎?」 「張瑄外放就藩,這意味著李亨已經開始猜忌張瑄。而最近,陳玄禮帶兵進駐長安,又跟張瑄起了衝突,讓張瑄誅殺了中郎將邱樂……我可以斷言,將來李亨跟張瑄遲早要翻臉」 李琦輕輕說著,神色有些變幻。 咸宜又是輕歎一聲,「太子剛冊封了張瑄的父母,足見兩人的關係還是很親密的。太子也不是傻子,他無論如何是不可能放棄張瑄的。沒了張瑄的支持,他的皇位也是不穩的。」 「他突然這樣封賞,這說明李亨心裡慌亂了。他越是這樣,將來跟張瑄翻臉的可能性就越大。姐姐,你想想看,張瑄誅殺邱樂,又串通楊國忠逼迫李亨同意讓楊漣分了陳玄禮一半的軍權……李亨心裡豈能不生嫌隙?」 咸宜無奈地望著李琦,壓低聲音道,「太子的事情,咱們不管。琦弟,聽姐姐一句勸,死了這份心吧,這樣太危險。母妃不在,父皇又這樣,姐姐就你一個親人了,姐姐不想失去了,真的,琦弟」 李琦搖了搖頭笑道,「姐姐你想得太多了。我只是想看看,有沒有那個機會而已。如果有機會,我為什麼要放棄?」 兩人壓低聲音小聲說著話,突然聽到了外面傳來腳步聲。 不多時,張瑄紅光滿面地大步走了進來,拱手笑道,「張瑄出城署理軍務,讓兩位殿下久等了,實在是抱歉之至。」 李琦朗聲笑著,起身拱手道,「大都督客氣了,本王來得倉促,打擾大都督,還請見諒。」 咸宜也站起身來,矜持地笑了笑。 李琦和咸宜的來意,張瑄心知肚明。他為了達到敲山震虎的目的,無意中拿李琦當了一回道具,不料卻讓李琦生出一些其他的心思來,這倒是讓張瑄有些意外。 「盛王請坐,公主請坐。」張瑄哈哈笑著,「不知兩位殿下,有何見教?」 張瑄有些明知故問了。 李琦一怔,卻是無話可說了。有些話,是無法直接說的。 他總不能當面問張瑄:你是不是跟李亨要鬧翻了,要不要支持我當皇帝? 他敢保證,如果他這樣說出口來,張瑄會拿他當成瘋子,拂袖而去。 咸宜心裡一歎,主動開口道,「本宮跟琦弟來,倒也沒啥大事,只是聽聞朝廷冊封大都督父母,特來恭賀。」 哦。張瑄輕哦一聲,「謝兩位殿下,朝廷恩典,張瑄一家銘記在心,感激涕零。」 三人坐在廳裡閒扯了許久,李琦雖然百般試探,但奈何張瑄口風甚緊,只是裝糊塗避而不答。 正值晚飯時節,張瑄設宴款待兩人。正在飲宴當中,突然聽到廳外傳來一聲太監尖細的高呼:「監國太子殿下駕到——」 李亨竟然來了。 張瑄訝然,起身相迎。 而李琦和咸宜則震驚地面面相覷,也不得不起身出迎。 李亨微服而來,只帶了幾個太監、宮女和侍衛,鑾駕停在門口。 李亨大步而來,在正廳前止步。 張瑄神色一肅,拜了下去,「臣張瑄,迎接殿下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李亨哈哈一笑,上前一步扶起張瑄來大聲道,「子瞻啊,本宮方才出宮去玉真觀探視玉真皇姑,路過你的府邸,就過來看看——」 「哦?盛王弟和咸宜妹妹也在這裡?」 李亨清冷的目光投射在李琦和咸宜的身上。 咸宜和李琦也拜了下去,「臣弟(臣妹)見過監國太子哥哥」 李亨淡然一笑,揮揮手道,「都起來吧。看來本宮來得不巧,打擾了兩位和子瞻的雅興了。」 李亨口中的不鹹不淡,李琦咬了咬牙,裝作沒有聽見。而咸宜聽了,心裡則一個激靈,心道琦弟啊琦弟,奴再三勸你你不聽,如今被太子察覺……將來,將來可怎麼收場? …… …… 被李亨插了一槓子,這飲宴自然就草草散了。 李亨從頭至尾也沒有說什麼,完了就離開回宮了。只是張瑄心裡很清楚李亨的用意,他再三示好,包括封賞他的父母,無非是表明自己堅定不移相信和支持他的態度,不願意讓別人有機可乘。 咸宜和李琦也匆匆離去。 張瑄送走了這三位,有些疲倦,就準備回房休息。今天崔穎回了娘家未歸。 剛回到臥房,在如煙如玉的侍候下更衣上床,下人就又來回報說,咸宜公主去而復返。 張瑄皺了皺眉,心道這咸宜公主終歸是不知趣啊,怎麼還來? 不過,出於面子上,他也不好不接待。 趕緊再次穿戴整齊,披散著頭髮,就在菊花的客廳跟咸宜會面。 咸宜掃了張瑄一眼,不由臉色一紅,施禮道,「打擾大都督休息,還請見諒。」 「殿下客氣了,殿下有事請直言吧。」張瑄沒有客套什麼,直截了當地就問起了咸宜的來意。 「盛王心性簡單,不是為帝王的材料。……咸宜不知大都督何以會如此,但想來大都督並無扶持盛王之意。這一點,咸宜能看得出來。只是大都督這樣一來,不僅勾起了盛王的非分之心,還讓太子對盛王起了猜忌之心」 咸宜神色一肅,沉聲道,「大都督這樣做,太不厚道,究竟是何居心?他日若是陷琦弟於萬劫不復之境地,本宮就是豁出一死,也不會放過大都督」 張瑄笑了,「殿下多慮了。殿下與其將心思花在張某身上,不如多勸勸盛王。太子不是心胸狹隘之人,若盛王能安守本分,太子自然不會有什麼。」 咸宜有些惱火地冷笑起來,「既然大都督並無此意,為何不直言相勸,讓盛王死了這點心思?」 「你這樣曖昧不清,就是挑唆和暗示」 張瑄掃了咸宜一眼,見面前這個清秀的女子年輕的小寡婦有翻臉的架勢,看得出來,她對盛王倒是一片護犢子的心思。 「呵呵,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殿下,多想了。好吧,既然此事因張某而起,那麼,張某便答應殿下,改日為盛王消消心魔,可否?」 「深夜了,男女有別;兼之張某操勞了一日軍務,實在是疲倦不堪,困乏之極,就不留殿下了。」張瑄拱了拱手,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咸宜臉一紅,恨恨地瞪了張瑄一眼,心道若不是為了琦弟,本宮也懶得跟你廢話什麼。 咸宜轉身就走,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望著咸宜離去的背影,張瑄眼眸中閃過一絲奇色。 盛王李琦慢慢乘車回府,眉頭卻是緊皺著。 他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又受到了李亨的猜忌,心裡當然是鬱悶之極。 不過,得到自己姐姐咸宜公主半路返回張瑄大都督府的消息後,他心頭一動,便命下人改道,去了咸宜的駙馬府。 不過,等了一夜,也沒見咸宜回來。 第二日上午,咸宜才精神疲倦地回了府,見李琦居然呆在自己這裡,不由吃了一驚。 「琦弟?你咋在我這裡?」 李琦目光玩味地望著咸宜,輕輕笑道,「我想來跟姐姐說說話,就來了。不過,等了姐姐一夜,也未見姐姐回府,不知姐姐去了哪裡……」 咸宜輕輕一歎,「我出城去了玉真觀,跟玉真皇姑說了一夜的話。」 她心道,還不是為了你這個混賬小子。 她實在是放心不下,她怕張瑄另有陰謀,利用並將李琦玩弄於股掌之中,將來讓李琦受到太子的打壓。與張瑄挑明之後,她還是不安穩,就連夜喚開城門去了玉真觀,把這事兒跟玉真公主談了談。 李琦嘴角的笑容更加詭異和玩味,他輕輕一笑,「姐姐寡居多時,也該找個新駙馬了……」 咸宜一怔,旋即漲紅了臉,嗔道,「琦弟,你瞎說什麼?」 李琦嘿嘿笑了笑,「可惜啊,姐姐,張瑄已經有了崔穎為妻,要不然,弟弟一定進宮奏請父皇,將張瑄指婚給姐姐……」 咸宜勃然大怒,斥責道,「李琦,你胡說八道,姐姐生氣了」 李琦卻嘿嘿笑著,轉身就「逃」。 咸宜越是發火,李琦就越覺得咸宜跟張瑄有曖昧。他心道,難怪張瑄會突然登本王的門,原來是姐姐跟他有了私情。 咸宜眼前發黑,頭暈目眩,欲哭無淚。 天唐 第199章李琦求親 第199章李琦求親 第199章李琦求親 這是一個天大的誤會。 這更是一個要命的誤會。 儘管咸宜公主惱羞成怒,但盛王李琦卻還是「倉皇逃離」,沒有給咸宜留出任何解釋的機會。 在這盛唐時代,男女禮教之防形同虛設,男女私情之事尋常若家常便飯。 在李琦看來,咸宜跟張瑄有了曖昧固然有些吃驚,但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在這長安城裡,每時每刻,都無時不在發生著你情我願的情事,也不稀罕。 否則的話,玉真公主李持盈怎麼可能跟李白產生一段才子佳人的緋聞佳話,如今更是修成了正果。 李琦回到自己的盛王府,猶豫再三,終於拿定了主意。 他再次向咸宜府上而去,咸宜見李琦去而復返,有些詫異。正要開口勸解李琦兩句,不要再打皇位繼承人的主意,卻聽李琦直接提了一個請求。 聽了李琦的這個請求,咸宜啼笑皆非,知道自家這個弟弟的野心已經膨脹到了一個不容忽視的程度,強行壓制只能引起他激烈的反彈。 李琦竟然要跟張家結親。 張瑄叔父張九鳴有一**,名為張雪梅,美貌有才,在長安城裡頗有名聲。而如今更是隨著張瑄的起勢,張雪梅也算是長安權貴圈裡的知名大家閨秀。 李琦盛王妃去年病逝,一直未曾另娶。也不知李琦是什麼時候產生了這個念頭,竟要咸宜出面幫他說媒,要娶張雪梅為王妃。 皇族跟權貴大臣結親倒也不稀罕。如果李琦單純是看中了張雪梅,咸宜公主自然樂於玉成這樁姻緣。可惜,李琦要跟張家結親,顯然是想要跟張瑄走得近一些。這種政治性的目的,在咸宜看來,非常幼稚,以張瑄的為人,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張雪梅而改變主意? 如果是張瑄的親妹妹,或許還有可能。堂妹嘛,就差了一層。 其實咸宜並不瞭解張瑄,張瑄不願意做的事情,哪怕是至親之人,也無法左右他的決定。 咸宜苦笑著,無可奈何地望著李琦,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姐姐,煩勞姐姐幫小弟一次,小弟感激不盡」李琦躬身施禮。 咸宜嘴角輕輕一抽,「琦弟,不是姐姐不幫你,你娶盛王妃,不是你自己能說了算的事情。朝廷……太子哥哥,怕是不會同意的。」 「他做他的監國太子,我娶我的王妃,我看中張家小姐,與他何干?他憑什麼要阻攔?姐姐,我這就進宮去求父皇恩准,還請姐姐替我去張九鳴府上說一說這事兒。」李琦的情緒顯然有些激動。 咸宜幽幽一歎,無奈地點了點頭。 她已經看得出,李琦主意已定,縱然自己不同意,他也會去另找別人。與其讓別人攙和進此事來,還不如自己權宜處置,免得滋生事端。 李琦離開後,咸宜猶豫良久,還是出門去了張九鳴府上。 張家雖然因為張瑄的存在,成為長安城裡有頭有臉的權貴之家,但畢竟張九鳴的官階太低,與真正的豪門比起來,還是差了很多底蘊。 聽說咸宜公主到訪,張九鳴不敢怠慢,率夫人和兩個兒子打開張府中門,迎了出來。 「下官張九鳴迎接咸宜殿下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張九鳴拜了下去,他的夫人曹氏和長子張林、次子張同,也都隨著一起拜了下去。 咸宜微微笑著,俯身虛虛一扶,「張大人不必多禮,本宮來得突然,打擾之處,還請見諒一二。」 張九鳴畢恭畢敬地陪著咸宜公主走進張家的正廳,坐下說話。 雖然張瑄並不怎麼把咸宜公主這些皇室子女放在眼裡,但對於張九鳴來說,這些皇室親王公主沒有一個能輕易得罪。得罪了任何一個,都足以讓自己萬劫不復。 張林和張同悄然打量著這個長安城裡名頭甚勁的嫡親公主,眼眸中閃動著某種奇光,暗暗揣測著咸宜公主的來意。 張九鳴心裡則非常清楚,咸宜公主能對自己這麼禮遇,無非是看在侄兒張瑄的份上。如果沒有張瑄,自己這個下層文官,根本不可能入皇族公主的法眼。 「請殿下用茶」張九鳴多年宦海沉浮,起碼的鎮定還是有的。他沒有問什麼,只是執禮甚恭,靜靜等待著咸宜自己道出來意。 「張大人,本宮就不藏著掖著了。盛王妃早逝,盛王至今沒有娶妻。本宮聽聞張家雪梅小姐待字閨中,才貌雙全,品德賢淑,堪為良配。因此,本宮就替盛王來做個媒……」 咸宜的來意一說,張九鳴一怔,很是意外。而張林和張同則大為驚喜,交換了一個喜悅的眼神,趕緊將期待的目光投向自己老父身上。 雖然同為張氏宗族,但張九齡與張九鳴畢竟是兩個不同的小家族,指望張瑄這個侄兒暫時還可以,但長遠來看,並不可靠。如今能有機會跟皇室結親,對於張九鳴全家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機會。 如果自己妹妹能成為盛王妃,那該是何等的榮耀? 但張九鳴卻考慮得更多、更深遠。 他首先疑惑的是盛王為什麼突然要跟自己結親。以他的政治經驗來看,盛王李琦肯定是帶有政治目的的。而結親的背後,肯定與張瑄的權勢有關。 而既然牽扯到張瑄,就容不得張九鳴不謹慎從事。 張瑄是如今張氏宗族最大的靠山,是張家崛起的希望所在。有任何不利於張瑄發展的事情,張九鳴作為叔父,絕對不會去做。 張九鳴旋即想起最近朝廷上下穿得沸沸揚揚的一個小道消息:說是太子李亨猜忌張瑄,漸漸產生嫌隙,而張瑄為了保住自身的權勢,已經有改而扶持盛王李琦的意思,云云。 一念及此,張九鳴心神一震,卻面不改色地笑了笑道,「盛王殿下的青睞,下官與有榮焉。只是小女性格頑劣,姿容淺陋,怕是配不上盛王殿下」 咸宜輕輕一歎,張九鳴這般說,顯然就有推拒之意了。當然,也未必是真正的拒絕,他肯定是要先去徵求張瑄的意見。 而這事兒要是到了張瑄那裡,肯定會被張瑄一口否決。 「張大人不必過謙,雪梅小姐才名遠播,是長安城裡出了名的大家閨秀……」咸宜輕輕笑著,「盛王雖然不才,但終歸還是陛下子嗣,太子殿下親弟……」 張九鳴心裡咯登一聲,明白咸宜這話就未免帶了幾分高高在上的威脅的意味。 他苦笑一聲,拱了拱手道,「殿下,容下官與夫人及小女商議商議如何?」 「好。本宮等著張大人盡快給一個答覆。」咸宜笑吟吟地起身來,「本宮先行告辭了。」 送走了咸宜公主,張林和張同幾乎是同時開口向張九鳴道,「父親,跟盛王結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緣。小妹能做盛王妃,對咱們家來說……」 張九鳴沒好氣地掃了兩個兒子一眼,冷聲道,「閉嘴你們懂個屁」 「你們也不想想,盛王怎麼會突然看中梅兒?無非還是為了瑄兒。這事兒老夫不經瑄兒同意,怎麼敢輕易應允下來?若是此事將瑄兒牽連進來,老夫就是張家的千古罪人」 張九鳴拂袖而去。 張九鳴出了府門,直奔張瑄的大都督府。 叔父張九鳴到了,張瑄趕緊親自迎了出來。畢竟是自家的長輩,他這個大都督權勢再大,也是一個晚輩。 「瑄兒拜見叔父大人。」 張九鳴呵呵一笑,「瑄兒不必如此,你如今是朝廷重臣,老夫可不敢當你一拜。」 「呵呵,瑄兒就算是一國宰輔,也還是叔父大人的侄兒。」張瑄笑著,「在內宅之中,不論公禮尊卑,只序長幼。」 …… …… 聽完張九鳴的話,張瑄眉梢一挑,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叔父大人,這盛王倒是認真執著,令人無語。」 張九鳴聽了張瑄這話,當即就明白張瑄並無扶持李琦的心思或者打算。否則,他便不會如此說。 張九鳴雖然面帶微笑,但心裡其實有些失望。 在他看來,自己女兒能成為盛王妃,對自己一家還是有很大好處的。沾了一個皇親國戚的邊,自然有無窮的好處。 可張家宗族以張瑄馬首是瞻,既然是張瑄反對的事情,張九鳴肯定不會去做。 其實他還是不瞭解自己的侄子。對於張瑄來說,他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帶有功利目的的政治婚姻。不要說他無扶植盛王的心思,就算是有,也絕對不會拿自己堂妹的幸福婚姻當籌碼。 不過,張九鳴眼眸中的一絲失望之色也落入了他的眼簾。 他心頭一動,突然輕輕微笑道,「叔父大人,這事兒還得問問雪梅妹妹吧?如果雪梅妹妹願意,其實……」 張瑄閉口不言,沉吟起來。 張九鳴見張瑄雖然沒有把話說死,但口風卻是露出來了。他並不贊成這樁婚姻,雖然沒有強烈反對。 張九鳴心裡輕輕一歎,也自是拿定了主意,決定不再提這事兒。機會固然是一個機會,但離了張瑄的存在,這個機會其實也不算是一個機會,說不準還會成為女兒的苦難。 天唐 第200章監軍 第200章監軍 第200章監軍 送走了叔父張九鳴,張瑄略微想了想,就決定不再被這種小事牽扯精力。 今天已經是三月十六,距離他率軍就藩、保護萬春下嫁吐蕃離開長安的日子,不足兩日了。最近,他諸事雜多,忙得焦頭爛額。 這一次離開長安,他必須要提前安置好後路。換言之,要為家人鋪好路,所有的家務事要安置妥當。 根據張瑄的建議,柳氏已經帶著張家的一家子全部搬進了張瑄的大都督府。好在這座宅院深門大戶,小院房屋甚多,容納整個張家不成問題。 而安置完家事之後,對於張瑄來說,剩下的就是自己暗中謀劃的大事了。 大都督府地下密室的裡的金銀財寶,他已經派人暗中將其中的半數分批次提前運出了城去,大部分轉移給楊三姐母子作為商業營運資金,少部分裝入車馬混入他的軍列裝備隊伍中,他要隨軍帶進隴朔。 好在這一次他率一萬多軍馬行動,輜重良多,兼之又有萬春下嫁吐蕃和親的各種儀仗陪嫁,根本就不會有人注意到。 目前他身邊的可信之人並不算太多。內務雜事全部交給長史周旭初,而軍務則倚重封常清和顧惜。 猶豫良久,張瑄決定起用夫人崔穎的哥哥崔進。 崔進為人踏實,雖然不如崔煥那樣文采出眾,但勝在穩重。兩家又是姻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崔穎在,崔進大抵是值得信任的。 跟崔進密探了一個時辰後,崔進就成為張瑄這個即將上任的隴朔大都督府的行軍司馬兼糧草轉運度支使,主管張瑄麾下的所有後勤事務。 張瑄立即上報兵部和吏部,很快就能得到任命行文了。 崔進對張瑄的信任非常感動,尤其是在分享了部分張瑄的機密大事後,更是如此。 他與崔煥不同,他在崔家是庶子,幾乎沒有出路。要想擺脫這個出身只有建功立業自立門戶,而目前能給予他這個機會的只有張瑄。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崔進雖然不是士子,但也有幾分風骨。況且,為張瑄做事就相當於為自己前途考慮,由不得他不盡心盡力。 至於火藥和火器的「研究所」和「工藝作坊」,張瑄決定全部轉入隴朔。而這部分事務,他全權交給了周旭初。 對於周旭初來說,這是他逐步通過自己的忠誠和努力獲得張瑄信任的現實體現。 安排好這些事,張瑄就開始考慮長安府邸的安全防衛問題。他雖然離開長安,但他的家人和妻子卻都要留在長安,這是唐時藩鎮的慣例。 一般藩鎮的家眷都要留京,不能隨軍。想哥舒翰等人的家眷,都在長安。就算是安祿山,也不得不在長安留了一個長子安慶宗。 現在張瑄身邊有三個武藝高強的人選。蕭十三郎,花奴兒楊金花,李騰空。 最值得信任的當然是蕭十三郎,留他在長安,能護得家人安全,以備萬一。但蕭十三郎身兼軍職,張瑄覺得他留在自己軍中才能發揮作用,放在長安似是有些浪費。 於是就有了一些猶豫。 三人中,他最信不過的是花奴兒,這個女人他必須要隨軍帶走,只有他才能壓得住這個女人。把這個女人留在長安,誰知道會鬧出什麼亂子來。 而對於李騰空,張瑄的心情微微有些複雜。 從最近的情況來看,李騰空似乎跟崔穎的關係越來越好,幾乎是朝夕相處,寸步不離。而崔穎也沒有把李騰空當成下人來看待,兩人在一起,更像是閨中密友。 如果這樣看,把李騰空留在崔穎身邊,放在長安,以備不時之需,是可行的。可是,張瑄始終還是不能完全放心。畢竟,李騰空師徒幾乎是被他通過強硬手段留在身邊為奴的,時間尚短,他並未完全掌控兩女。 雖然崔穎在枕席邊無數次地說李騰空絕對可靠,但張瑄還是不能拿定主意。 他終歸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做任何事情,都不想冒一點風險。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李騰空要在長安給他鬧騰出一點亂子來,他就鞭長莫及沒法收場。 他正在書房裡沉吟思量,周旭初匆匆來報。 「大都督,所有軍馬、輜重以及萬春殿下的車馬儀仗陪嫁諸物,都已經準備停當,在城外整軍待發,只待大都督一聲令下,就可開拔。」周旭初恭謹地道。 「好。這些日子,辛苦周長史了。待本官就藩之後,再行重賞。」張瑄笑了笑,「另外,本官交代給周長史的設立火器營一事,可曾辦妥?」 「回大都督的話,下官從軍中選拔精銳士卒200,又從長安薦拔300雜役工匠,組成火器營,另成一隊,準備妥當了。」 張瑄朗聲叫好,「好,你且下去準備,不要出一絲紕漏。」 周旭初欲言又止。 「嗯?周長史有話就說,你我不是外人,當坦誠相待。」張瑄掃了周旭初一眼。 周旭初有些感動地望著張瑄,輕輕道,「大都督,下官聽說朝廷有意要在我軍中派駐監軍……不知大都督可有對策?」 監軍?張瑄一怔,旋即就想起這由老皇帝發明的「太監監軍」一事來。他沉吟了一下,淡然一笑道,「且不去管,若是朝廷願意派監軍隨我等進入隴朔,那就派吧。這是朝廷規制,我等不能不從命。」 「是,下官明白。」周旭初不敢再說什麼,拜別而去。 張瑄雖然嘴上說得輕鬆,但心裡卻並不輕鬆。他此去隴朔,首要的是擁兵自重培植自己的勢力,如果有個內監跟隨在身邊,自然是十分礙眼。 但這是大唐朝廷的規制,老皇帝發明推動的結果,在明面上,他也不能公開跟朝廷叫板。 既然如此……張瑄嘴角浮起一抹冷酷的笑容來,霍然起身,向如煙如玉擺了擺手道,「如煙如玉,我要出門。若是夫人問起,爾等就說我進宮去見太子了。」 「是,公子爺。」 …… …… 崔穎和李騰空一前一後說說笑笑從後花園轉出來,態度非常親密。 兩人本是舊識,年紀又相彷彿,如今朝夕相處,在崔穎的再三看顧下,自然是感情越來越好。 崔穎沒有把自己當下人看待,在這座深宅大院裡盡量護著李騰空,這讓李騰空心裡溫暖之極。那些因為張瑄而產生的諸多負面情緒,漸漸因為跟崔穎的相處而消散一空。 「空兒,走,隨我一起去見郎君吧。」見李騰空在書房門口止步,崔穎笑著拉起她的手。 李騰空搖了搖頭,臉一紅,輕輕道,「還是夫人自個兒進去吧,我……」 崔穎輕輕一歎,她能看得出李騰空跟張瑄之間的一些「貓膩」兒。李騰空為什麼會賣身張府為奴,崔穎沒有再追問,張瑄和李騰空也都沒有再提,但崔穎是何等聰穎之人,早就猜出李騰空定然是前段時間的女刺客之一。 「空兒妹妹,其實郎君是一個很好的人……他……」崔穎正待再解釋兩句,突然見如煙如玉迎出門來,就止住不言了。 「奴婢參見夫人。」如煙和如玉拜倒在地。 崔穎笑了笑,「你們起來吧,郎君可在書房?」 「回夫人的話,公子爺出府進宮去見太子殿下去了。」 …… …… 崔穎的臥房。 李騰空跟崔穎對面而坐。 李騰空還是一五一十地將她跟張瑄之間的「故事」說了一個遍,包括張瑄那日耍無賴從她手裡脫逃的一幕,都無半點隱瞞。崔穎如此坦誠待她,她心裡慚愧。 崔穎面色古怪,張大了嘴。 她卻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郎君還有這樣的一面。 「他……」 「他就是一個無賴,流氓。」雖然過了這麼久,李騰空還是恨恨不已,臉上的表情非常羞憤。 崔穎尷尬地搖了搖頭,無語。 「夫人,奴家受人蒙蔽,其實被安祿山利用。事敗之後,奴家自知死罪難逃,卻不料張大都督以家人安危來威脅奴家,逼著奴家師徒賣身為奴,還入了籍。」李騰空幽幽一歎,「奴家也不傻,想來大都督是看重了奴家師徒的一身武藝,想要奴家師徒為他賣命罷了。」 「請夫人放心,奴家此去隴朔,一定保護他安全,就算是報答夫人對奴家的看顧之恩。」李騰空突然眼圈一紅,跪拜了下去,「還請夫人看在空兒的面上,替空兒照顧一下家人」 崔穎歎息著扶起李騰空來,柔聲道,「空兒妹妹莫要傷心,這奴不奴的,都是擋擋外人的眼,有我在,誰敢小看了你。你放心吧,過上兩年,我跟郎君說說,給你除了奴籍就是。」 「都是一場誤會,至於空兒妹妹的家人——」崔穎剛想說幾句,突然想起張瑄前一段日子似乎派人去了嶺南,就緩緩閉住了口,改口道,「空兒妹妹,不如留在長安吧,也跟我做個伴。」 李騰空酸澀一笑,「夫人,大都督不會放心留奴家在長安的。如果奴家沒有猜錯,他一定會留那蕭校尉在長安保護張家,而帶奴家師徒去隴朔。」 崔穎一怔。 天唐 第201章張瑄設下的圈套 第201章張瑄設下的圈套 第201章張瑄設下的圈套 崔穎一怔,沉默了下來。 她知道李騰空說得有理,如果是這樣的話,以自家夫君的個性,肯定不會將李騰空留在自己身邊。 崔穎知道張瑄是一個骨子裡做事非常謹慎的人,任何事都會想好退路,兼之注重細節,幾乎是面面俱到。在很多時候,不像一個年輕人,而更像是宦海沉浮數十年的「老油條」。 李騰空輕輕一歎,垂下頭去。 在張瑄的大都督府上,雖然因為崔穎的厚愛和看顧,她的心情慢慢平靜了下來。但她畢竟是出身權臣貴族之家,又有一身超群的本事,這樣窩在人家府裡做一個女奴,心裡要說不憋屈是假的。 只是她也沒有別的選擇,因為張瑄並沒有給她其他的選擇。 這大概就是命吧。李騰空心裡一酸,想起自家的境遇,又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禁有些悲從中來,難以自已。 崔穎有些憐惜地看著李騰空,心裡也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來。 昔日的大唐權相之女,豪門千金,如今淪落為女奴,這種反差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 崔穎有些不忍,探手過去抓住李騰空的手,柔聲安慰道,「空兒,你再等等,待過些時日,我跟郎君說說,除了你的奴籍,讓你歸去吧……」 李騰空輕輕搖頭,沒有說什麼。 她心道,你還是不太瞭解你的夫君。這人怎麼可能放了我?要是奴家師徒不為他所用,想必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之而後快—— …… …… 張瑄進了東宮,在宮門外遇到了內監總管李輔國。 李輔國如今主管內管一切事務,是監國太子李亨身邊的紅人,在後宮的權勢一時無人可及,直追昔日的高力士。 李輔國從李亨那裡出來,正要回興慶宮。如今的李輔國可不是之前的李輔國了,前呼後擁從者甚眾,李輔國坐在車轎上瞇縫著眼,閉目養神,開道的兩個小太監呼喝著,隊伍正要行動,突然見到紫色官袍累身的張瑄帶著十餘名彪悍軍卒緩步而至。 太監們有些畏懼地望著張瑄,趕緊停下前進,避在了一側,微微垂首,靜候張瑄一行過去。 張瑄在宮裡的權威是經過了前後兩次宮變平叛,以雷霆一般的手段累積起來的,宮裡諸人,不論是太監和宮女,還是嬪妃,都對這個年輕的新貴人具有說不出口的敬畏。 李輔國坐在轎子裡,皺了皺眉,冷斥道,「怎麼回事?停下作甚?」 一個小太監趕緊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大人,張大都督到了,我等暫且迴避一時。」 李輔國吃了一驚,一把掀開轎簾,正好一眼看到了抬頭向自己這邊投來深沉一瞥的張瑄。 李輔國陡然放下車簾,沉默了下去。 他沒有下車轎見禮。 隨著地位的升高,隨著權勢的增強,隨著越來越被李亨所信任和倚重,他自覺自己已經到了跟張瑄平起平坐的程度,沒有必要再在張瑄面前低三下四極盡諂媚,失了自己的身份。 張瑄冷冷地掃了一眼李輔國的車轎,淡然繼續向前。 進了東宮宮苑,在李亨的書房之外,又遇到了張良娣的弟弟張清,也就是之前那個向張瑄索要如煙如玉兩個小丫頭的張清。 張清當日被張瑄狠狠收拾了一頓,挨了一頓打,心裡一直憋著一股火。這火憋的時間長了,便成了某種仇恨。 張清見到張瑄,嘴角一抽,腳步一停,往道旁讓去,卻沒有拜見。 張瑄掃了他一眼,也沒有理睬他,不過也沒往心裡去。 以張瑄如今的身份地位,怎麼可能跟張清這麼一個小人物一般見識。 張瑄昂首而去。 張清回頭來望著張瑄的背影,心裡暗暗恨恨道,「老子看你還能囂張到幾時待太子登上皇位,咱家姐姐當了皇后,就是你張瑄的下台之時」 張瑄似有所感,猛然停下腳步回頭來冷視著張清,張清心裡一個激靈,趕緊垂首轉身匆忙離去。 張瑄進了李亨的書房,拜見完畢,坐下。 正如周旭初所說的那樣,這兩天李亨正在考慮是不是往張瑄軍中派一個監軍。雖然往藩鎮派監軍不是他的發明,而是老皇帝的「獨創」,但卻也不是一定非派不可。比如安祿山那裡,朝廷就無監軍存在。 在現在這個時候,往張瑄那裡派監軍,無疑就等於告訴天下人,他這個太子對張瑄起了猜忌之心。 李亨擔心因此會激發張瑄的反彈情緒。所以,就有些猶豫不決。 張瑄坐在那裡靜靜地凝視著李亨,突然輕輕道,「殿下,按照朝廷規制,殿下應該派內監常住軍中,以為監軍。」 李亨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張瑄竟然主動開口要求派駐監軍。 他這是什麼意思……以退為進?李亨心念電閃,臉上卻是笑道,「雖是朝廷規制,但卻非得要墨守陳規,子瞻統軍隴朔,抵禦吐蕃,本宮放心。這監軍之事,就罷了吧。」 張瑄起身躬身朗聲道,「殿下,朝廷規制不可廢。這個口子開不得,若是此番朝廷不派監軍,其他藩鎮監軍之事就名不正言不順。臣為殿下分憂,自當為天下藩鎮表率」 張瑄義正詞嚴,神態慨然。 李亨聞言,心裡倒是覺得有些慚愧。 「子瞻……本宮——」李亨本待再「客套」兩句,突然又想起李輔國之前的話,心頭就一動,旋即改口道,「也好,既是朝廷規制,那就例行公事。」 「殿下,臣懇請殿下將李輔國為監軍派駐隴朔。李輔國忠誠沉穩,頗有才幹,他監軍隴朔,一則協助臣抵禦吐蕃,二則作為萬春殿下和親副使,以示朝廷厚重。」 張瑄再次躬身道。 李亨一怔,遲疑道,「李輔國?子瞻,此人目前署理內宮,井井有條,這宮裡也離不開他……派駐軍中內監,本宮再隨意指派個吧。」 「殿下,臣此去隴朔擔負抵禦吐蕃重任,身邊若無幹才輔助,怕難以勝任臣懇請殿下允准」 張瑄再次拜去,神態非常真誠與執著。 李亨沉吟了起來,遲遲沒有作答。 他實在是不願意將剛剛用的順手的李輔國派出去,但張瑄卻點名要李輔國,如果他不答應派出李輔國,那便也不好再委派其他內監。強行委派,必定惡化他跟張瑄之間的關係。 張瑄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等待著李亨的回答。 他相信,李亨不會拒絕的。若是李亨拒絕,這監軍一事就可作罷。 既然想在我身邊安插釘子,那就讓李輔國來——到了隴朔,這李輔國……張瑄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陰冷,旋即一閃而逝。 李亨權衡再三,覺得派駐李輔國去隴朔,也不是什麼壞事。這李輔國是他提攜的人,是他身邊為數不多的親信之人之一,讓李輔國去隴朔監視張瑄,放眼將來,也有好處。 想到這裡,李亨朗聲一笑道,「好吧,好吧,既然子瞻跟本宮要人,本宮就忍痛割愛了。」 「來人,傳本宮的詔書,冊封李輔國為大唐和親副使,靈武將軍、隴朔監軍。」 …… …… 李亨派身邊當紅太監李輔國往張瑄軍中擔任監軍的消息傳開,朝廷上下猜疑紛紜。 李琦得到消息,更加認定,李亨與張瑄之間的關係已經惡化。這麼一認定,他心裡的野心就更加竄長,心思更加活絡起來。 而消息傳到李輔國那裡,李輔國當場就面如土色,心中絕望惶恐一片。 他曾經背叛過張瑄,張瑄雖然一直沒有做出反應,但不代表張瑄會永遠無動於衷。而一旦到了張瑄軍中,他雖是代表朝廷和皇權的監軍,但以張瑄的手段,想要收拾他還不是跟碾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 奈何李亨的詔書已下,他也不敢反抗。 但宮裡很多管事太監,卻紛紛到李輔國那裡去恭賀。畢竟,能出任大唐和親副使,靈武將軍兼隴朔監軍,這對於太監來說,這意味著權柄,意味著油水,意味著無上的榮耀。 內監監軍在藩鎮軍中的地位一向超然。 可李輔國心裡卻明白,自己在張瑄的眼皮底下,日子好過不了。 因此,太監們的恭賀引起了李輔國的雷霆大怒,當場驅逐攆人,拍馬屁拍到了驢屁股上,太監們跟吃了屎一樣難受。 李輔國臉色陰沉著站在自己獨居宮苑的天井裡,凝望著陰沉沉的天空,心亂如麻。 這些日子以來,他最擔心的就是來自於張瑄的打壓和報復。好在張瑄一直沒有動靜,而在他的曲意逢迎之下,他已經漸漸成為太子身邊的新貴人。 本來在李輔國看來,只要李亨登基為帝,他擁有了像高力士那般的權勢,就不怕張瑄了。可不料,李亨卻派他成為隴朔監軍—— 「這一定是張瑄那廝給咱家設下的圈套,他這是鐵了心要把咱家逼上絕路」李輔國咬了咬牙,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臉色變得分外猙獰可怖。 一個小太監本來想進來回報個什麼事兒,見李輔國如此,嚇了一跳,趕緊又縮了回去。 天唐 第202章果斷決定納妾 第202章果斷決定納妾 第202章果斷決定納妾 在從宮裡回府的路上,張瑄拿定了一個主意。 他決定,把李騰空留在長安,留在夫人崔穎身邊,看顧整個張家的安全,以備不時之需。 蕭十三郎是他身邊最可信任和倚重的人,此去隴朔事關重大,關係著他後續的謀劃,必須要跟在他身邊。而花奴兒這個女人,野心太大,更不可能留下,只能帶走。 客觀地來說,與花奴兒相比,李騰空年紀小、心思簡單一些。而她跟崔穎的關係又不錯,相對值得信任。 但是,僅僅是這樣,張瑄還是不足以放心留她在長安的。 張瑄果斷決定納妾。納李騰空為妾,公開納妾,公開李騰空的身份,將她牢牢栓在張家。〔517z小說網·www.27xs.com〕 只有這樣,李騰空才能徹底息了異心,死心塌地為張瑄做事。 在整個長安城裡,大概也只有張瑄才能做出這樣的決斷,抱著這樣的目的來納妾。 回到府中,張瑄直奔臥房。 他要納妾,不管出於什麼目的,都必須要首先獲得夫人崔穎的同意。雖然張瑄可以自行做主,納妾就納了,崔穎也不會說什麼。但張瑄卻非常尊重崔穎,不願意因此讓崔穎心裡產生疙瘩。 崔穎正半靠在榻上想著自己的心事,突然見張瑄進門,趕緊起身迎了上去笑道,「郎君,你從宮裡回來了……如煙、如玉——」 崔穎正呼喚如煙如玉來幫著給張瑄更衣,張瑄卻擺了擺手,輕輕道,「穎兒,且不忙更衣,我有話想跟你說。」 崔穎哦了一聲,溫柔地拉著張瑄的手在床榻上坐下,兩人對面坐著。 張瑄欲言又止。他雖然拿定了主意,但要他當著崔穎的面要說出「想納李騰空為妾」的話兒,他還是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崔穎一怔,笑道,「郎君,不是有話跟穎兒說嘛,怎麼又不說了?」 張瑄尷尬地笑了笑,咬了咬牙,有些不敢正視崔穎明亮的眼睛輕輕道,「穎兒,我想納個小妾,不知娘子同意不同意……」 以張瑄現代人的思維邏輯來看,崔穎因此耍耍脾氣或者鬧些情緒都是正常的,這才是一個女人的正常反應。 但不料崔穎只是微微一怔,旋即輕笑道,「郎君看重哪家的女子了?跟穎兒說說,穎兒這就去給郎君辦妥了。」 在這個三妻四妾合理合法的王權時代,稍稍有些權勢地位的男子都是家中妻妾成群。哪怕是她的父親崔琚嚴重懼內,府中還有妻妾十多人,何況是張瑄這種當朝重臣,一方藩鎮。 因此在崔穎心裡,她從來就沒想過張瑄會只娶她一個妻子,納妾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有著這樣的心態,她聽了張瑄的話頂多就是有些意外,但卻很快接受了下來。 納妾算什麼,只要她正妻的位置牢不可破,張瑄的女人再多,她也不在乎。 崔穎如此「放鬆」,張瑄覺得很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抬頭望著崔穎,有些汗顏道,「穎兒,若是你不同意,我……」 崔穎掩嘴輕輕一笑,「郎君還不好意思嘛,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尋常事,穎兒絕不是善妒之人,請郎君放心就好。」 張瑄臉一紅,輕輕道,「穎兒,是這樣……我想納李騰空為妾。」 張瑄輕輕道。 這一次,崔穎真正吃驚了。她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 她心道,難道你把人家逼成奴婢,就為了今天納妾? 不,不對郎君不是這種人。崔穎旋即就否定了自己心裡的猜疑,緊緊抿著嘴唇望著張瑄,等待著張瑄的解釋。 …… …… 聽了張瑄的解釋,崔穎一時間無語。對於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郎君,她現在實在是「無語凝噎」了。 「郎君,真虧你想出這種餿主意……怪不得空兒跟奴家說你那日——」 崔穎的俏臉一紅,臉色變得古怪起來,不再往下說。 她凝望著張瑄又輕輕一歎道,「空兒是個好姑娘,她畢竟是一朝宰輔的女兒,郎君,咱們莫要太過羞辱和輕賤了人家。」 「這不是輕賤她,是給她機會。做我的妾室,也不能算委屈了她……只有這樣,我才能放心地把她留在你身邊。」張瑄也歎了口氣,藉著歎息的空兒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尷尬。 他那日對李騰空做的事情,雖然是出於脫身逃命心切,但如今想起來,確實是有些「不地道」。 「郎君,待奴家去問問空兒的意見,好嗎?」崔穎知道張瑄這樣做終歸還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心裡很是感動。在這長安城裡,恐怕再也找不出任何一個男人來像張瑄這樣,純屬為了自己妻子的安全去納妾了。 「嗯,空兒,事情緊急,我就書房等她。她若是同意,就讓她去書房見我。」張瑄說完,就起身而去。 崔穎望著張瑄的背影,感動之餘,突然又有些啼笑皆非。 …… …… 半個時辰後。 李騰空腳步重若千鈞,臉色漲紅中帶著一絲蒼白,慢慢向張瑄的書房行去。 崔穎的話幾乎讓李騰空當場羞憤得暈厥過去。她沒有想到,張瑄竟然要納她為妾,還要公之於眾,公開她李林甫女兒的身份。 如果不是崔穎再三解釋和寬慰,她沒準會拔劍自刎。她寧可自刎,也不能接受這種羞辱。更無法接受,成為這個「臭流氓」的小妾。 羞憤過後,李騰空漸漸意識到,這不過是張瑄為了將自己牢牢栓在張家的一個手段。而要命的是,她無力反抗,也無法抗拒。 最後索性咬了咬牙,為了保住自己的家人,她也豁出去了。奴婢都做了,小妾又能如何? 李騰空站在張瑄書房門外,沉默良久。 張瑄知道她在外邊,等了半天沒見她進來,就主動起身去開了門,淡然道,「來都來了,還不進來?」 李騰空羞憤欲絕,咬著紅唇,終於還是大步走了進去。 「空兒小姐,這裡沒有外人,我就跟你說幾句實話。」張瑄輕輕一笑,「當日冒犯小姐,並非我之所願。小姐對張某懷恨在心,心情可以理解。」 「但反過來說,小姐行刺張某,差點讓某家一命嗚呼,那麼,張某是不是又該對小姐恨之入骨呢?」 「張某做人做事,一向是向前看。過去的就過去了,揭過去不提。張某此去隴朔,放心不下家裡,想要讓空兒小姐留在夫人身邊,幫張某看顧府邸,同時以備不時之需。」 「但張某放心不下。」張瑄靜靜地望著李騰空,「所以,出此下策。」 「空兒小姐不必如此,這只是一個名分。說實話,做張某的妾室,以你們李家現在的局面,當也不至於辱沒了你。」 「你可以把它當成是你我之間的一個交易。」張瑄擺了擺手道,「前些日子,我已經派人去嶺南接你的家人回長安,估計快到了。你的兩位兄長和三位姐姐,張某會保他們一世榮華富貴。甚至,再次入朝為官,也不是沒有可能。」 張瑄說完,便閉口不言。 李騰空眸光中亮了一下,她緊緊盯住張瑄,輕輕道,「你所言當真?」 「張某從不說假話。」張瑄淡然一笑。 「若是你能兌現承諾,庇護我的家人,我可以答應你死心塌地為你賣命。但是,你休想碰我」李騰空咬緊牙關毅然道,「你要是對我用強,我寧可自刎也不會從了你這個無賴」 張瑄嘴角抽動了一下。 「空兒小姐放心,張某對小姐絕無非分之想,你我之間,不過是一個名分,僅此而已。」 李騰空長出了一口氣,冷冷望著張瑄一字一頓道,「張大都督,希望你說話算話,不要出爾反爾。若是你執意羞辱奴家,奴家就豁出去跟你魚死網破,也斷然不會讓你稱心如意」 張瑄突然笑了,卻是笑而不語。 李騰空轉身就走。 …… …… 當天下午,長安城裡就傳出了張瑄納妾的消息,納李林甫的**李騰空為妾。 這個消息震動了整個長安城,讓很多長安權貴大跌眼球。不過,震驚歸震驚,以張瑄如今的身份地位,納妾實在是太正常的事兒,誰也不會去說三道四。 只有一些李林甫昔日的心腹屬下,心內暗暗感慨萬千:昔日的豪門千金,如今淪為他人小妾,世事變幻如斯,豈不令人嗟歎 當晚,張瑄大宴賓客,為了這次納妾還舉辦了一次不小的儀式,不少人過府來賀喜送禮,就連楊國忠和玉真公主都派人送了賀禮來。 李騰空堂而皇之地搖身一變,從神秘的、府中多數人不知真實來歷的奴婢,變成了張瑄的如夫人,第一房公開納的小妾。 小妾的地位雖然也不高,但終歸比奴婢要強太多。 別看李騰空對此心裡滿懷羞憤,但卻被府中大多數侍女羨慕之極。 蕭十三郎不知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還倒是張瑄從一開始就看中了李騰空。但他的夫人李蘇蘇卻不這麼看。以李蘇蘇的細心觀察來看,張瑄此番納李騰空為妾,怕不是眾人想像的那樣簡單。 在整個張府當中,此刻心情最複雜的當屬李騰空的師傅花奴兒楊金花了。 當她得知張瑄納李騰空為妾的時候,站在自己房中的窗戶下默然良久,心裡才幽幽一歎,心裡明白,自此之後,她這個徒弟就不再是她的徒弟了,也不再是過去的李府千金,而成了張瑄的小妾。 天唐 第203章讓張瑄倒履相迎的人 第203章讓張瑄倒履相迎的人 祝大家情人節愉快,可惜老魚無情人,嗚嗚…… —————————————————— 第203章讓張瑄倒履相迎的人 三月十六日,是張瑄納妾之日。此時,距離他率軍就藩隴朔不足兩日。 宴請完賓客,當晚盡歡而散。 解決了李騰空的問題,相當於解決了後顧之憂。有李騰空在崔穎身邊、留在長安保護自己家人,張瑄的心態放鬆起來。 夜幕低垂,他微帶酒意心情暢快地大步向菊花行去。 如煙如玉兩個丫頭見張瑄走得急,也趕緊跟上,可惜她們兩個小丫頭片子,體力有限,無論怎麼緊跟,還是跟不上趟,只好一溜煙小跑著。 如煙如玉今晚其實心裡頗有些醋意。兩女沒有想到,最先被張瑄納入房中的竟然是那個進府不久的李騰空。不過,李騰空的身份曝光後,兩女得知李騰空竟然是李林甫的女兒,也很是吃驚。 張瑄在自己和崔穎的臥房門口停下了腳步,回頭笑吟吟地望著一路氣喘吁吁跑著跟過來的如煙和如玉,輕輕道,「你們兩個也早點休息吧,累了一整天了,不用總跟著我。」 如煙喘了口氣,有些詫異。 在她看來,今日既然是張瑄的納妾之日,也就相當於是他和李騰空的成親之日,今晚,張瑄應該去李騰空的房間歇息,怎麼又回到夫人這裡—— 如玉眨了眨眼,嘻嘻笑道,「公子爺又當新郎官,奴婢得侍候著,夫人說了,公子爺不安歇,我們兩個就不能睡吶。」 如煙猶豫了一下,恭謹地柔聲道,「公子爺,李夫人的臥房在那廂——奴婢領公子爺過去吧。」 如煙這樣說,其實是崔穎背後囑咐過的。 在崔穎看來,無論李騰空跟張瑄之間有著怎樣的「過去」和「現在」,但如今都成了張瑄的妾侍,這就是既定的事實。既然李騰空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那就得有給人做妾的覺悟和心思。 崔穎認為,讓張瑄和李騰空捅破那最後一層窗戶紙,無論是對張瑄還是對李騰空,都有好處。儘管張瑄納妾另有他圖,但納了就是納了,他總不能納了妾連人家的門都不進。 張瑄一怔,淡然一笑,擺了擺手,「你們不要管了,我今晚在夫人這裡歇著。好了,都去睡覺去——」 說著,不顧如煙和如玉那複雜和詫然的眼神,張瑄逕自推門進了崔穎的臥房,也就是他的臥房。 崔穎卻不在。 這個時候,崔穎正在李騰空那裡,給李騰空「做思想工作」。 她準備等張瑄過來,她便離開,然後讓兩人成其好事。完了,就雲散霧收一片晴朗了。男女之間,即便有再大的「隔閡」,一旦成了一家人,有了夫妻之實,什麼都會過去。 這是崔穎的心思。 可李騰空卻心裡拿定了主意。答應公開身份嫁給張瑄為妾,她終歸還是為了家人。如果張瑄不遵守兩人事前的約定,要對她用強的話,她定然會豁出去捍衛自己的清白。 她的那柄匕首,一直就藏在枕頭底下。 崔穎在李騰空的新房跟她說了好半天的話,左等右等,都不見張瑄的蹤跡,不禁皺了皺眉,呼喚下人去尋找,得到消息說張瑄已經回房睡了。 崔穎尷尬地起身向李騰空笑道,「空兒妹妹,你稍等片刻,我馬上去讓郎君過來。」 李騰空默然不語。 崔穎回到臥房的時候,張瑄早已在如煙如玉的伺候下寬衣解帶沉沉睡了過去。這幾日,他忙於軍務大事,又要兼顧萬春公主的和親事宜,忙得不可開交,早已是疲倦不堪。 崔穎輕輕一歎,也沒叫醒張瑄,自顧脫衣解帶,悄然上床躺在了張瑄身邊,想著自己的心事,不多時也睡了過去。 …… …… 三月十七日早晨。 張瑄的大都督府門外來了三人。 領先者是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氣度沉穩,膚色白皙,身材瘦高,身著一身縣令的官袍。而他的身後則跟隨著兩個男子,一個正逢壯年,一臉虯鬚,面目粗獷,看上去孔武有力;另一個則不足三十,眉清目秀,身材挺拔,氣質英武。兩人都著勁裝,應該是這名官員的護衛或者隨從。 官員停下腳步,回頭來向兩人微微一笑,「萬春,南八,你們暫且在此等候,待某家去拜訪一下這位張大都督」 那虯鬚男子拱了拱手,面容英挺的青年則拱手為禮笑道,「大人請便,某等在府外恭候大人」 那官員點了點頭,大步上前向大都督府門口的看門軍卒拱手笑道,「下官卸任邢州清河縣令張巡,拜見張大都督,煩勞通報一聲。」 說著,他遞上了自己的名刺。 軍卒有些傲慢地掃了張巡一眼,大咧咧地揮了揮手,「你先候著,大都督軍務繁忙,有沒有時間見你,還要另說。」 所謂宰相家丁七品官,張瑄這個當朝權臣的看門軍卒,心裡的底氣自然也很足。張瑄的大都督府往來者不是朝廷重臣就是皇室中人,就連監國太子都是府中常客,這軍卒怎麼會將一個小小的縣令放在眼裡。 張巡暗暗皺了皺眉,卻默然點頭,轉身等候在一旁。 張巡是開元末的進士,天寶年間被調任河北清河縣令。在清河任上政績斐然,此番任期滿回京接受朝廷調配。 按照朝廷的潛規則,卸任的地方官要想獲得陞遷或者高位,必須要拜謁當朝重臣,以求薦拔。如若不然,就會長期被冷處理,掛在京師遲遲不能安置。 張巡不圖高官厚祿,但卻想做事,這樣干呆在京城,也不是個事兒。 很多同僚和同年勸他去楊國忠那裡活動一下,張巡猶豫了一下,也去了,但是沒有送禮。一則是不願意諂媚權貴,二則也是囊中羞澀。 不帶禮物,楊國忠根本就沒有見他,直接讓家奴把他給轟出門來。 張巡在楊國忠那裡吃了閉門羹,得了羞辱,猶豫再三,又決定來張瑄這裡碰碰運氣。張瑄的名頭,他在任上就有所耳聞,而來京城的這段日子,更是如雷貫耳。 望著軍卒慢吞吞向府中行去的背影,張巡暗暗一歎,心裡也冷了下來,不抱多少希望了。 …… …… 張瑄一大早就醒了,不過,並沒起身,而是跟崔穎歡好了一回。 崔穎知道自家夫君即將離開長安,此去不知何日才能相聚,所以就敞開心扉盡情地迎合張瑄。兩人情濃蜜意之際,自然就有些動靜。 如煙和如玉一早恭候在臥房門口,準備隨時伺候張瑄和崔穎起身,卻不料聽了一幕活春宮,俏臉緋紅,垂著首扯著衣襟站在那裡,肩頭都有些顫抖。 歡好完畢,張瑄愛撫著躺在自己懷裡幸福地成了一灘香泥的崔穎,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崔穎吃了一驚,羞紅著臉顫聲道,「郎君,已是白晝——還是晚間再讓奴家服侍郎君吧。」 這白晝宣yin的事兒,對於崔穎來說確實是一道心理障礙。可張瑄卻怎麼會顧忌這些。 張瑄嘿嘿笑著,那雙手輕輕地在崔穎身上遊走,崔穎的身子本就非常敏感,哪裡能經得起這般**,不多時就媚眼如絲喘氣吁吁,陷入了迷離狀態。 這個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說話聲,張瑄皺了皺眉。 旋即,傳來了如煙那恭謹的脆生生的甜美聲音:「公子爺,府門外有個卸任的邢州清河縣令張巡求見」 好事被打斷,張瑄沒好氣地沉聲道,「誰也不見——」 但張瑄馬上就一個激靈,從床榻上坐起,高聲喊道,「如煙,是誰求見?」 「邢州清河縣令張巡求見」如煙大聲道。 張瑄面露狂喜之色,他霍然起身來,崔穎嚇了一跳,面帶紅霞柔聲道,「郎君,何故如此——」 張瑄哈哈大笑著,俯身在崔穎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匆匆道,「穎兒,這人很重要,我去見見此人」 「如煙如玉,進來幫我更衣。」 如煙如玉趕緊進門來,幫張瑄穿衣整冠,還沒有收拾利索,張瑄就跳下床榻來,匆匆套上靴子,往外跑去。 如煙心裡發急,喊道,「公子爺,靴子穿反了……」 「公子爺,還沒洗漱淨面」 張瑄跑到半路,才意識到靴子穿反了。 不過,此刻,他也顧不上這些了。 這張巡對他來說太重要,他正想著該怎麼想個法子把此人調到自己麾下,不成想他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這張巡在歷史上不算多出名,但在安史之亂中,他卻是一個很有份量的歷史人物。 至德二載,安慶緒派部將尹子琦率同羅、突厥、奚等部族精銳兵力與楊朝宗合,共十幾萬人,進攻睢陽。面對強敵,張巡固守不降,士氣不衰,堅持了大半年才被敵軍攻克城池,英勇殉國。 這不僅是一個忠臣,還是一個能將。更重要的是,他身邊還有兩員名聲不顯的猛將,雷萬春和南霽雲。 對於張瑄來說,他目前帳下缺的就是張巡這種忠勇兼備文武皆能的人才。這樣的人才送上門來,他焉能不狂喜萬分倒履相迎? 張瑄跑到了大門口,張望著,他一眼就望見了張巡。 張巡目光瞥來,見張瑄倒穿官靴,不禁一怔。 天唐 第204章收名將 第204章收名將 第204章收名將 看守門口的軍卒當即拜倒在地,朗聲呼道,「大都督」 張瑄淡然一笑,向張巡投過溫和的一瞥,然後拱了拱手道,「這位可是張巡張大人?」 張巡急急過來躬身拜了下去,「下官張巡,拜見靈武郡公、隴朔大都督」 張瑄哈哈一笑,「久仰張大人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來人,打開中門,迎接張大人進府」 幾個守門軍卒和家丁吃了一驚。這大都督府的中門平時是不開的,只有重大節日或者特別尊貴的客人到訪,比如太子李亨等,才會打開中門。張巡一個小小的卸任縣令,有什麼資格讓大都督府開中門相迎? 張巡也是非常震驚。他慌不迭地躬身再次拜去,恭聲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張瑄掃了張巡一眼,又順勢向站在不遠處的雷萬春和南霽雲望去,見這兩人氣度不凡,便猜出了兩人的身份,不由擺擺手笑道,「張大人乃是當世賢臣,大唐朝廷肱骨,本官仰慕已久——來人,速速打開中門」 張瑄再次吩咐,軍卒再也不敢遲疑,立即打開了中門。 張瑄暗暗瞥了雷萬春和南霽雲一眼,束手讓客道,「張大人請進」 以張瑄如今的權勢、身份和地位來說,他如此相待,張巡要說感激涕零倒也不至於,但受寵若驚是有的。 「大都督請」張巡定了定神,躬身施禮。 張瑄朗聲笑著,也沒有再客氣,率先行去。 張巡隨後跟隨,慢慢就進了張府前院的正廳。 進了客廳坐下,張瑄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張巡笑道,「本官聞得張大人到訪,一時喜出望外,這倉促之間,倒是穿錯了靴子,讓張大人見笑了。」 說著,已經趕到前院來的如煙和如玉趕緊上前來給張瑄脫掉靴子,然後又更換了過來。 到了這個份上,張巡要是心頭還不為所動,那顯然就有些不識抬舉了。 歷史上求賢若渴倒履相迎的事兒不少,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其實沒有幾個。以張瑄的身份能如此,最起碼已經表露出相當高的誠意。 張巡長出了一口氣,起身長拜了下去,「大都督禮遇,下官感激莫名,愧不敢當」 「張大人不必如此。張大人忠勇兼備,乃是當朝賢士。賢士到訪,本官豈敢怠慢?」張瑄微笑著,「張大人請用茶」 兩人相談甚歡,又頗投機。 張巡沒有料到,這朝廷上下傳說紛紜甚為強勢的張大都督,竟然是如此禮賢下士,同時滿懷報國之志。 「張大人,本官此去隴朔,一來鎮守邊陲抵禦吐蕃,二來屯兵隴上防備安賊謀逆……這等軍國大事,非張瑄一人可為,張大人可願與本官共往隴朔一行,為國效力為朝廷分憂?」 張瑄輕輕道。 他的態度很真誠。今日與張巡相見,他給予了張巡超規格的禮遇,又表露出相當的誠意,在這樣的情況下,張巡幾乎不可能拒絕他的邀請。況且,張巡本來就是來求張瑄薦拔謀求職位。 張巡起身躬身道,「士為知己者死——蒙大都督不棄,張巡敢不從命」 張瑄哈哈大笑起來,也起身來扶住張巡,「能得張大人為某家膀臂,某家此去隴朔,心中信心倍增。」 張巡心中不免感動。與張瑄的位高權重一方藩鎮相比,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縣令。地位差距之大,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若不是張瑄這般禮遇,他都沒有資格跟張瑄平等對話。 張巡稍稍猶豫了一下,再次起身躬身道,「大都督,下官身邊有兩名義士,通曉兵法武藝,驍勇善戰,懷有一腔報國熱血,只可惜投效無門。張巡不才,願斗膽薦舉兩人為大都督效命」 張瑄心裡歡喜,臉上卻是面不改色。他一直在等張巡的這句話,他之所以看重張巡,與張瑄身邊的雷萬春和南霽雲也有莫大的關係。 這可是兩員虎將。尤其是那南霽雲,會七十二路槍法,善騎馬射箭,能左右開弓,百步之內箭無虛發。 若是能收攏此二人在帳下為將,將來對抗安祿山的底氣更足。 一念及此,張瑄微微一笑道,「張大人舉薦之人,必非常人。不知此二人何在?可喚來本官一見」 …… …… 雷萬春和南霽雲奉命進府晉見的時候,張瑄已經設宴寬待張巡。 雷萬春和南霽雲進了大廳,張巡趕緊起身手指兩人介紹道,「大都督,此為雷萬春,清河縣人,是鄉里有名的義士,能征善戰,武藝高強。」 「此為南八、南霽雲,魏州頓丘人,槍法嫻熟,弓馬騎射無所不通。」 張瑄向雷萬春和南霽雲使了一個眼色,朗聲道,「爾等還不拜見張大都督」 雷萬春和南霽雲相視一眼,抱拳拜了下去。 張瑄微微一笑,竟然起身來點頭致意。 雷萬春和南霽雲心神一振,眸光中卻是閃亮。 兩人身懷大志又有一身武藝,只是投靠無門,只能暫時委身於張巡門下以圖進取。只是張巡官職卑微,很難給兩人帶來理想的機遇和前程。 今日見張瑄位高權重卻不驕矜,神態平和持重,兩人心頭暗喜,心道:此人年輕得志權勢沖天,卻能如此禮遇下人,心胸氣度之高,非常人可比。若是能在此人門下效力,將來必能大展宏圖建功立業。 「兩位義士請坐,來人,設宴擺座」張瑄此話一出,不要說雷萬春和南霽雲了,就連張巡都心頭猛然一跳。 張瑄禮遇張巡倒也能說得過去,畢竟張巡也是朝廷命官,有官職功名在身,但雷萬春和南霽雲卻是白丁,兼之出身卑微,張瑄能容他們當面拜見已經是莫大的氣度,再給他們設坐—— 雷萬春和南霽雲一起躬身下去,「大都督盛情厚意,小人等感激涕零。只是在大都督面前,斷沒有小人的坐席,還請大都督收回成命。」 「此是張某內宅,兩位即來張某府上,就算是張某的客人。即並非公堂,又何必分什麼高下尊卑——好了,兩位不必客氣,請坐下暢飲幾杯」 張瑄爽朗地笑著,不以為意地揮揮手,繼續讓下人為兩人擺設桌案。 「張力,去請我家兄長來。」張瑄又示意張力去叫蕭十三郎。 …… …… 這一場酒宴可謂是盡歡而散。 有蕭十三郎的作陪,雷萬春和南霽雲也就稍稍放開了一些,不再那麼拘謹。 張瑄三人告辭之後,張瑄立即命周旭初去了楊國忠府上,向楊國忠索要張巡其人,要求由張巡出任隴朔大都督府丞兼靈州安撫使,同時為雷萬春和南霽雲補了兩個從七品校尉的缺。 張瑄出面,楊國忠不能不給這個面子,況且又不是什麼高階官職,又都是張瑄的從官屬員。在楊國忠的親自督辦下,張巡的任職手續和敕令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至於雷萬春和南霽雲,低級軍中職務,張瑄可以全權做主,向兵部報備就是了。 黃昏時分,張巡從吏部衙門辦完自己的任職手續回到寓所,張瑄已經讓蕭十三郎帶人親自給雷萬春和南霽雲送來了象徵著低級武將身份的鎧甲和文書。 三人坐在屋中,面面相視,如同做夢一般,心頭感慨萬千。 良久。張巡才輕輕一歎,望著蕭十三郎拱手道,「煩勞蕭大人。請蕭大人轉告大都督,明日張巡三人必按時向大都督帳下聽命,不敢有絲毫懈怠」 張巡又轉頭望著雷萬春和南霽雲,慨然道,「兩位,張大都督如此禮賢下士、看重我等,今後我等在大都督麾下做事,當鞠躬盡瘁、肝腦塗地,以報今日知遇之恩」 「大人,張大都督心胸開闊非常人所及。難怪他以如此弱冠年紀,便能身居高位,為朝廷所倚重。」南霽雲向蕭十三郎拱了拱手道,「南八能有此際遇,全憑大都督提攜,今後敢不為大都督效死」 雷萬春悶聲道,「雷某是一介武夫,誰對某好、誰真心待某,某便豁出這條命去誓死相報。」 蕭十三郎哈哈一笑,「張大人,兩位校尉,實不相瞞,蕭某本是江湖遊俠,一向逍遙自在天高海闊任馳騁不受拘束,如今能在大都督帳下效命,圖的也就是大都督的待人以誠。」 「好了,咱們來日方長。三位且請歇息,明日一早,還請三位準備停當趕赴大都督府聽命。蕭某這就告辭了。」蕭十三郎拱了拱手,大步而去。 蕭十三郎回到大都督府,直接去了張瑄的書房,見張瑄正在與封常清和周旭初商討明日的起兵開拔之事,便靜靜等候在一旁。 待周旭初和封常清告辭離去,他才上前笑了笑道,「兄弟,那張巡三人都是忠義之士,兄弟識人的眼光令為兄欽佩。恭喜兄弟又得三位將才,日後在隴朔建功立業指日可待。」 張瑄微微一笑,默然不語。 他今日之所以這般禮遇張巡三人,除了有收攏他們的用意之外,更多的是對這三人忠義品行的深深敬重。如果按照歷史原本的進程,幾年之後這三人便會在安史之亂中壯烈殉國。 可既然到了張瑄的帳下,他們的命運軌跡就改變了。 天唐 第205章兵車行 第205章兵車行 第205章兵車行 三月十八日,卯時。大都督府。正堂。 張瑄手下的文武屬官全部提前到齊,都分列兩班等候張瑄到來點卯。 今日,是張瑄正式率軍離開長安,就藩隴朔,同時護送萬春公主和親吐蕃的日子。 張瑄換上了平時不怎麼穿的軍裝鎧甲,披掛整齊,慢慢出了菊花向前院行去。 身後,崔穎、李騰空帶著如煙和如玉緩步相送。 張瑄停下腳步,回頭來望著崔穎,見崔穎神色淒婉充滿離別的哀傷,不禁大步走回去一把將她擁在懷中抱了抱,伏在她耳邊輕輕柔聲道,「穎兒,莫傷心,至多仲秋,我必回返長安與你相聚。」 新婚燕爾即要分離,崔穎一時情動,忍不住淚盈滿眶。 她緊緊伏在張瑄胸膛上,哽咽道,「妾從今天開始,日日盼郎君東歸長安今後,妾不在郎君身邊,郎君要照顧好自己。」 「郎君將行,妾無以為送,就為郎君撫琴一首,為君壯行。」 崔穎從張瑄的懷裡脫出,示意如煙去取琴來。 如煙和如玉將崔穎的琴取來,崔穎席地而坐,定了定神便開始撫琴。 兩人眉目相對間,無盡的情意在心底滋生流淌。一切無言,卻勝似有聲。 崔穎纖纖玉指輕輕彈動,當日宮中飲宴上她曾經彈奏過的、代表著兩人真正心靈相通感情相融的一首曲子,傾瀉而出。 張瑄輕輕一歎,仰首望天,然後又靜靜地低頭來凝視著在這一刻顯得異樣端莊和溫柔的妻子,目光中閃動著絲絲不捨。 崔穎玉指連撥,琴音變得婉轉低回起來,張瑄朗聲唱道——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伴隨著張瑄的歌聲,崔穎的琴音即激越流暢又百轉千回,待張瑄唱完最後一句,她的琴音也及時走向了尾聲。嗡地一聲,琴弦發出充滿離別傷懷的顫音,崔穎緩緩起身凝望著張瑄輕輕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郎君好走,妾不遠送了」 說完,崔穎深施一禮,然後轉過身去,向回走去。 張瑄明顯看到她清瘦的背影上,肩頭輕顫。 張瑄招了招手,卻又毅然放下。對於他來說,暫時的分別不算什麼,今日的離別是為了來日終生的廝守。 李騰空怔怔地神色複雜地望著柔情蜜意難分難捨的兩人,張瑄和崔穎共和的那句「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更是讓她心神搖曳,頗為所感。 張瑄掃了李騰空一眼。 大步走過去,望著她,突然拱了拱手道,「穎兒和張某全家,就拜託空兒姑娘了他日張某返回京師,必有所報」 李騰空眉梢一挑,默然點頭,轉身追著崔穎而去。 張瑄定了定神,回頭深深凝望著一片靜寂的菊花,以及菊花那跪伏了一地的下人婢女,朗聲一笑,轉身大步而去。 張瑄緩步走進了正堂。 正在互相小聲交談的文武屬臣立即肅然,挺直了腰板,目視著張瑄氣勢昂揚地走上主位坐下,然後一起上前拜伏道,「下官(末將)等拜見大都督」 「諸位免禮。」張瑄目光凝然,坐在那裡向眾人望去。 此刻在堂上之人,基本上都是他的心腹班底了。 文有副大都督兼隴朔兵馬指揮使封常清、大都督府長史周旭初、大都督府丞兼靈州安撫使張巡、行軍司馬兼隴朔轉運使崔進、侍御史兼大都督府錄事參軍陳通,武有剛剛升任中郎將的顧惜、郎將蕭十三郎、校尉雷萬春和南霽雲。 此外,十幾個出身大唐權貴家族的子弟,也在張瑄這裡謀了職位,要隨張瑄一起趕赴隴朔。 周旭初出班恭謹道,「啟稟大都督,時辰已到,請大都督出城閱軍點卯,軍馬整軍待發,萬春殿下的車馬儀仗也已經出了城。下官還得到消息說,監國太子殿下要親率文武百官出城為大都督送行」 張瑄點點頭。 他向那十幾個神色激動看上去頗有些躊躇滿志的權貴公子哥兒掃了一眼,向錄事參軍陳通,也就是陳希烈的長孫笑了笑,「陳通」 陳通雖是權貴子弟,但心性卻異常沉穩,老練成熟,遠非他的弟弟陳和那種只會風花雪月的紈褲子弟可比。 「下官在。」陳通出列拱手恭謹地回道。 「陳通,過來一些。」 陳通一怔,向前走了幾步,靠近了張瑄的帥案。 「陳通,此去隴朔,事關重大。我給你200護衛另組一隊,你的任務就是給我把這些公子哥們收攏起來,緩緩隨大軍一起行動,務必要保護得他們周全,將他們安全帶到靈州。」 「約束好他們,一路之上,不得違抗軍紀、不得滋事生非,告訴他們,若是有違抗軍法者,本官絕不姑息養奸。」 張瑄附過去輕輕道。 陳通一怔,旋即苦笑了一聲,點頭道,「謹遵大都督軍令。請大都督放心,下官一定將他們安全帶到靈州。」 陳通說完,回到隊列當中,掃了那十幾個公子哥兒,心裡卻是暗暗叫苦。看上去,張瑄給了派了一個悠閒的差事,其實這差事一點都不悠閒。 這批公子哥兒出身貴族,一向嬌生慣養花天酒地,如何能吃得了長途跋涉的辛苦和寂寞,在路途之上,萬一鬧出什麼事端來,恐怕他也控制不住。 陳通本來想在張瑄麾下好好表現一番,將來也好圖個不錯的前程,不料卻成了權貴子弟觀光團的團長,心裡自是鬱悶之極。 他心裡明白,這些長安權貴之所以明知隴朔地處邊陲還要送這些嫡系子弟跟隨張瑄去吃這種苦頭,無非是跟他一樣,想要在軍中鍍金。 …… …… 紅日高照,春風送爽。 城外旌旗招展,馬嘶長鳴,人聲鼎沸。 一萬多軍馬、數千人的輜重糧草運輸隊伍,再加上萬春公主和親吐蕃的各種雜役、護衛、工匠等千餘人,此番跟隨張瑄前往隴朔的人馬總數接近了兩萬。 旌旗遮天蔽日,車馬儀仗一眼望不到邊。 而現場之中,還有無數趕來送別的軍卒親友,長安官僚以及圍觀的商賈百姓,開元門外人山人海,那條通往驪山的官道上擠滿了人群。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 杜甫的這幾句詩,正是此時最佳的寫照。 軍馬列隊,這一萬二千名羽林衛,半是騎兵,半是步卒。從張瑄一行縱馬奔馳出開元門的角度來看,刀槍林立,寒光閃閃。 咚咚咚 震天的軍鼓敲響,張瑄率文武屬官縱馬馳至,翻身下馬,直奔高高的點將台。 張瑄長身而立,在數萬人的注視中昂首站立,心裡升騰著一種莫名的激動的情緒。 他清澈的凌厲的目光緩緩從台下一干屬官的臉上掃過,目光落在了停駐在不遠處的萬春公主的和親儀仗上。那輛超級豪華寬大的馬車上,萬春探出頭來凝望著這廂,清秀的臉上浮蕩著複雜而柔和的光芒。 雖然張瑄給了她一個承諾,但萬春心裡其實卻沒有多少底氣。 和親的事情再也沒有一絲更改的迴旋餘地,她目前已經成為了載入金冊的和親公主,而那個可惡的吐蕃王子赤松德贊就騎在高頭大馬上,披紅掛綵,得意之極。 此去吐蕃,大約月餘的路程。而到了隴朔,再往前就是吐蕃境內。萬春實在是想不出,張瑄還有什麼辦法能將她留在隴朔,不往吐蕃。 出爾反爾,擅自扣留和親公主,若是引發吐蕃與大唐戰爭,縱然張瑄權勢再大,也難逃死罪。 這些日子來,她一直默默地等候在宮中,沒有出宮去找張瑄。她靜靜地等待著,這個已經成為她男人的年輕藩鎮,將會帶給自己怎樣的驚喜……或者,是絕望。 哎……萬春幽幽一歎,將頭縮了回去。 軍鼓再次敲響。 大都督府長史周旭初大步上台,站在張瑄身後揮動令旗朗聲呼道,「吉時已到,大軍出發在即,大都督點卯」 「隴朔兵馬大都督府副大都督、隴朔兵馬指揮使封常清」 封常清肅然上前慨然道,「下官在」 「大都督府丞兼靈州安撫使張巡」 「下官在」張巡也出列上前。 …… …… 「大唐和親副使、靈武將軍兼隴朔監軍李輔國」 周旭初唱完名字,沒有看到李輔國出列應卯,不由皺了皺眉。 「大唐和親副使、靈武將軍兼隴朔監軍李輔國」 周旭初加重語氣再次朗聲點卯道。 台下一片死寂。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宮裡派來的太監監軍究竟何在。 張瑄的臉色旋即陰沉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卻見開元門的方向疾馳來數輛馬車,揚起一溜煙塵。 車馬到了近前,臉色並不好看的李輔國帶著兩個貼身的小太監下了車,匆匆來到點將台下,隨意向台上的張瑄拱了拱手道,「大都督,咱家奉召去東宮,晚來了片刻,請大都督見諒」 天唐 第206章殺威棒 第206章殺威棒 第206章殺威棒 張瑄冷冷地居高臨下的望著李輔國,那目光之冰冷、之淡漠,看得李輔國心頭一顫,渾身發冷毛骨悚然。 張瑄本來沒想在這個時候,收拾李輔國,日後到了隴朔,他有的是時間和手段。 張瑄前世今生兩輩子為人最痛恨的就是李輔國這種背叛者。趨炎附勢、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張瑄也從來沒有把李輔國當成是一個忠誠可靠之人。如果他單純是賣身投靠李亨,張瑄絕無二話可說。 只是李輔國卻跑到太子李亨那裡出賣了張瑄。最近更是不斷地進讒言,挑撥張瑄和李亨的關係。雖然李亨並沒有真按照他說的去做,但畢竟在李亨心裡埋下了猜忌的種子。 這種禍害,與其讓他留在長安煽風點火,不如將他束縛在身邊——甚至是尋機除掉。 對於李輔國這樣的奸佞內監,張瑄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發覺張瑄的目光越來越冰冷,李輔國心裡一沉,暗道一聲不好。 張瑄沒有回頭,逕自淡然道,「周長史,按照大唐軍律,軍中點卯三次不到者,該當何罪?」 周旭初眉梢一挑,恭謹朗聲道,「按律當杖責二十」 張瑄默默向開元門的方向望去,見城門洞開,太子李亨率文武百官正緩緩出城準備為大軍與和親隊伍送行,當即就揮了揮手,「按律處置」 周旭初不敢怠慢,立即喚過兩個軍卒沉聲道,「監軍李輔國誤了點卯,杖責二十立即施刑」 李輔國大驚失色,顫聲高喊道,「張大都督,咱家奉太子昭命去東宮,這才誤了時辰,這怪不得咱家,你憑什麼杖責咱家?」 「你公報私仇,濫施刑罰,咱家要去太子殿下面前參你一本咱家冤枉」 李輔國在台下跳著腳大呼小叫起來,連聲喊冤叫屈。 張瑄冷冷笑著,望著李輔國冷斥道,「你要是再敢有半句狡辯,本官就將你杖斃了」 李輔國臉色慘變,哆嗦著身子垂下頭去,再也不敢嚷嚷半句。這時早就有幾個如狼似虎的軍卒衝過去,一腳就踢翻了他。然後將他摁倒在地上,高舉杖木就打了下去。 一杖下去,李輔國發出一聲高亢的尖細的震動全場的慘叫,這聲慘叫把正乘坐在車輦中閉目養神的李亨嚇了一大跳。 還沒等李亨反應過來,隨著軍卒手中的杖木落下,李輔國接連發出殺豬一般的哭號,非常難聽,把跟隨李亨前來的文武百官搞得心驚肉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李亨皺了皺眉,向身旁的小太監招了招手。 「去前面看看,怎麼回事。速速回報本宮。」 小太監飛快地縱馬馳去,打探完情況然後又縱馬馳回,跪拜在李亨車輦前低低道,「回殿下的話,隴朔監軍李輔國耽誤點卯,被張大都督正軍令施刑杖責」 李亨嘴角輕輕一抽,卻默然了下去,揮揮手示意小太監退去。 …… …… 李輔國當眾被杖責二十,一開始還慘呼連連,到後來就暈厥了過去。儘管周旭初已經暗中囑咐軍卒要「放放水」,但奈何李輔國這種長年在宮中不經風雨細皮嫩肉的內監,怎麼能經得住如狼似虎的軍卒杖責?幾杖下去,就皮開肉綻不成樣子了。 這一番杖責下去,恐怕這從長安趕去隴朔的路上,李輔國都要在馬車之上死去活來地將養杖傷了。 張瑄當眾杖責監國太子派駐的監軍,這被很多朝臣和百姓當成了張瑄心中不滿情緒的宣洩,再一次將張瑄的強勢展露無疑。 但就張瑄麾下這一萬多軍馬而言,張瑄以這種過於激烈的方式鄭重宣告了他嚴明的軍紀和治軍作風。普通軍卒還好一些,對於監軍李輔國的被杖責只是暗暗拍手叫好,但對於校尉以上的將領而言,這其實也是一種無形的敲打和警告。 雷萬春和南霽雲站在隊列中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凜然。 而陳通領導下的「長安權貴子弟隴朔行軍觀光團」就更不消說了,十幾個權貴子弟華服盛裝騎在高頭大馬上,面面相覷渾身發冷,嚇得臉色蒼白。 張瑄連太子委派的內監監軍都不給面子,犯了軍紀說杖責就杖責,何況是他們這些人。要是犯了錯,讓這些彪悍的軍卒一頓杖責,八成是要送掉小命。 張瑄倒是沒有想到,他杖責李輔國一次,大大震懾了這批權貴子弟。此去隴朔的一路上,這些公子哥兒都老老實實地令行禁止,儘管苦不堪言,卻沒有一個敢出頭鬧事的。 萬春這邊,萬春被李輔國尖細難聽的慘呼聲驚擾,下了馬車向點將台這邊張望著。見是張瑄命人杖責內監李輔國,不由嘴角浮起一抹笑容來,嘟囔了一句,「打的好,打死這狗奴才才好」 吐蕃王子赤松德贊騎在馬上深深凝望著站在點將台上身形筆直不動如山的張瑄,眸光中閃爍著一絲奇色和驚色。 他認識張瑄時間並不很長,但張瑄這個名字在他心裡刻下的印痕越來越重。 這個年輕的大唐權臣,似乎真的不太好對付。此人如此手段,他日鎮守隴朔,必成我吐蕃人大敵。這一次回到吐蕃,倒是要想辦法從長計較,一定要蠱惑大唐朝廷把此人調離隴朔才好。赤松德贊心裡暗暗打定了主意。 李輔國被拉了下去。 「監國太子殿下駕到——」隨著一個小太監尖細的呼喊聲,李亨帶著楊國忠、陳希烈、陳玄禮等文武百官趕至近前,諸多皇族親王公主也位列其中。 張瑄幾步走下點將台,向李亨躬身道,「臣張瑄,見過監國太子殿下,請殿下恕臣甲冑在身,不能全禮」 李亨朗聲一笑,「子瞻請起。今日大軍開拔,此去隴朔山高路遙,本宮在這裡率文武百官送別諸位將士」 「來人,取美酒三杯,待本宮與張大都督踐行」 李亨笑吟吟地與張瑄說著道別的話兒,至於方才李輔國被杖責的一幕,李亨提也不提。既然李亨不提,張瑄自然也不加解釋。 他的目的在於立威和震懾,做了就是做了,在他的職權範圍之內,何必再去解釋。若是解釋,就是多此一舉,反而解釋不清楚,同時也顯得他心裡有鬼。 楊國忠的目光則微微有些閃爍。張瑄的狠辣果決手段,他不是頭一次領教了。只是張瑄選擇在這個時候、這個場合下當眾杖責李輔國,那顯然就顯得有些意味不一般了。 「子瞻老弟,國忠敬你一杯酒。待來日大都督回返長安述職,國忠再設宴為大都督慶功洗塵」楊國忠端著一杯酒笑吟吟地走上前去。 張瑄從楊國忠手裡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望著楊國忠輕輕一笑,「楊相,張瑄就藩隴朔,這朝廷諸事就煩勞楊相了。此外,張某家人親眷,還煩勞楊相看顧一二,張某感激不盡。」 楊國忠哈哈大笑起來,「大都督客氣請大都督放心就是,咱們山高水長,來日再見」 張瑄向前來送行的大唐朝臣一一拱手為禮,目光在與陳玄禮同為禁軍大將軍的楊漣身上略微停滯了一下。楊漣會心一笑,拱手致意,卻是沒有上前。 而站在陳希烈身後的陳玄禮,則目光陰沉,默然不語。 …… …… 震天的「大唐威武」的軍卒呼喊聲中,軍鼓雷鳴般敲響,旋即是鼓樂齊鳴。 「殿下,諸位大人,張瑄就此拜別。」張瑄拱了拱手,翻身上馬,向身後揮了揮手。 眾將也紛紛上馬,大軍開始緩緩行動。 旌旗招展中,車馬聲刀槍碰撞聲不絕於耳,煙塵滾滾。 李亨靜靜地站在那裡,望著大軍開動,慨然一歎,良久不語。 楊國忠也靜靜地站在李亨身後,輕輕笑道,「殿下,臣等護衛殿下回宮去吧。」 李亨無語轉身,大步上了車輦。 這個時候,開元門的城門去,楊玉環的儀仗正搶先一步緩緩回返。 坐在車輦中,楊玉環緩緩打開張瑄留給她的親筆書函,認真而專注地看著,嫵媚之極的臉上暗暗滑落兩行珠淚。 這個小冤家最終還是走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楊玉環幽幽一歎,將手裡的信函折起收在懷中,目光變得無比的落寞和哀傷。 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夾在送別的權貴官僚隊伍之中,並轡行馬,伴隨著李亨的車駕緩緩回城而去。只是李琦的臉色並不好看,他本來想親自來給張瑄送個行道個別,卻不料李亨根本就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而張瑄,似乎又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咸宜掃了李琦一眼,心裡輕輕一歎,壓低聲音道,「琦弟,如今張瑄已經率軍離開,這長安城裡變了天了。從今往後,你我還是緊閉門戶,少生事端,免得落入太子的手心不好相處。」 李琦輕聲冷笑,「他還不是皇帝呢,父皇仍然健在,我就不相信,這長安城裡他就一手遮天了?」 咸宜無奈地望著李琦,心裡突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感覺,要依李琦現在的這種心態,他將來的下場恐怕…… 求下首張訂閱吧,沒有訂閱的書友們,花幾分錢訂閱下上架的首張,幫老魚沖沖高定,不勝感謝。最近正處在調整期,更加波瀾壯闊的情節即將拉開序幕。 天唐 第三卷或躍在淵第207章繞道的意圖無人懂 第三卷或躍在淵第207章繞道的意圖無人懂 第三卷或躍在淵第207章繞道的意圖無人懂 張瑄率軍離開長安就藩隴朔,同時護衛萬春公主和親吐蕃。 按照常規路線,大軍行程應該是出長安,到雍州,然後經蒲州,向西北到慶州,然後沿洛水西進到夏州,然後再經懷遠到荷蘭山下,抵達最終的目的地靈州,原朔方節度使駐地、現隴朔大都督府所在地。 但張瑄卻沒有讓大軍走常規路線,而是親自擬定了一條繞道路線。 從雍州、蒲州,東進并州,然後由并州外圍折返向西北,在安祿山的范陽河東藩鎮之地繞一個圈子,經夏州、懷遠郡,再抵達靈州。 這條繞道的路線比常規路線遠了許多,前者大軍行程至多月餘,而後者則起碼需要兩月有餘。一萬多軍馬輜重相隨、再加上萬春公主的和親陪嫁儀仗隊伍,聲勢浩大,本來就行走極慢,再這麼一繞道,恐怕達到靈州時就接近初夏時分了。 更改路線,是張瑄在離開長安後第一日晚間宿營時提出來的。眾人都不解其意,但沒有一個人敢問。唯有蕭十三郎隱隱猜到張瑄的意圖,似乎是為了拖延時間。 大軍緩緩行進,第一日行進了五六十里,到第二日黃昏時分才感到雍州外圍的一座小鎮。 這座小鎮人口稀疏,突然來了這麼一支龐大的軍隊和儀仗隊伍,人喊馬嘶的亂成一團,頓時就攪亂了小鎮的平靜。所有小鎮百姓都慌成一團,家家閉門不出,生怕會惹出什麼禍端來。 好在張瑄軍令下達,大軍不進城鎮,就在鎮外的開闊地上紮營。 只是張瑄的帥帳、大軍的指揮樞紐以及萬春公主的儀仗,進了小鎮,徵用了幾座宅院。 紮營還沒有完成,就刮起了微寒的春風,而片刻間,天空上就落下稀稀落落的雨點來。 不一會兒,雨絲就越來越密集,遠近的景物都被迷濛的雨霧籠罩了。用過晚膳,雨雖然沒有停,卻也沒有再下大,仍然淅淅瀝地滴著。 張瑄靜靜地站在帥帳門口,在幾個軍卒的護衛下仰首望天,任憑雨絲飄落在他的身上,漸漸就打濕了他的衣襟。 雨確實不大,滴滴答答的,不像是在下雨,倒像是在下霧,眼前的世界被封鎖在密如珠網的雨絲中。往遠處看去,小鎮、房屋、密密麻麻的軍營帳幕,都只剩下了一個有些模糊的輪廊。 天上又是幾陣悶雷響過,張瑄走進雨霧中,頓時,一陣清新涼爽的感覺滲透全身。雨滴在身上是冰冷的,可是空氣中卻有一股濕潤溫暖的氣息。 「好一場春雨」張瑄回頭來向緊緊相隨在自己身後的兩個親兵,笑了笑,擺擺手道,「傳本官軍令,速傳所有人等到本官帳幕議事」 張瑄大步走回了帥帳。 親兵趕緊招呼傳令兵,站在雨中吹響了主帥召集諸將官員議事的軍號。 蒼涼婉轉的軍號在雨幕中迴盪著,旋即就從四面八方傳來急促有力的腳步聲、奔跑聲,所有能排的上號的張瑄屬下的文官武將,都從各自的營地向帥帳而來。 張瑄的帥案之下,左右設座。 封常清第一個走進帳來,順手摸了一把額頭上的雨絲,向張瑄躬身拜道,「下官封常清,拜見大都督」 「封大人請坐。」張瑄微微一笑和聲道。 不多時,周旭初,張巡,崔進,陳通等文官,顧惜,蕭十三郎,雷萬春,南霽雲這些武將也都先後進入帳幕,禮畢歸坐。 張瑄向左側第一個空著的位置掃了一眼,嘴角浮起一抹不可捉摸的笑容。這個座位屬於昨日被當眾杖責的內監監軍李輔國。李輔國是和親副使,又是隴朔監軍,論起職位和品級來,與封常清平齊,而高於周旭初和張巡。 張瑄淡然一笑,「去請李監軍來議事。」 張瑄此話一出,眾人的臉色都不禁有些複雜和古怪。 昨日李輔國被杖責二十,到現在還起不來床,行軍過程當中,不少軍卒都能聽到他伏在馬車上隨著道路顛簸而發出的痛苦呻吟聲。 但張瑄這樣說了,周旭初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去傳李輔國。 李輔國正在自己的營帳裡趴在被窩裡呻吟連連,剛剛有軍醫來給他換了藥,他的臀部血痕纍纍,至今還沒有消腫,根本就無法起身。 他嘴上呻吟著,心裡更是詛咒著張瑄,累積著對於張瑄那滔天的恨意。只不過,只能默默地憋在心裡。 正在這時,有軍卒來報,說是張瑄傳他到帥帳參與議事,不禁氣得臉色蒼白,嘴唇哆嗦了起來。他都這個樣子了,根本無法下床行走,怎麼能去參加議事?這張瑄也忒欺人太甚 李輔國在心裡將張瑄罵了一個狗血噴頭,但終歸還是不敢忤逆張瑄的意思。 只得讓兩個軍卒抬著他,緩緩向帥帳行去。 對於張瑄的手段,李輔國領教太深。他知道,在軍中如果他再有把柄落在張瑄的手上,下一步他所要面臨的就是一場災難,說不定會危及生命。 一路上,李輔國心裡發狠,嘴上不敢言,嘴唇都被生生咬破,滲出了一絲血跡。 在臨近帥帳的時候,他悄然探手進懷,捏了捏臨走前太子李亨傳他到東宮給他的一道密旨,目光中閃爍著陰狠和仇恨。 李亨給了李輔國一道密旨,密矚他如果見張瑄有了不尊朝廷的不軌之心,他就可以持密旨罷免張瑄官職並權宜行事,取而代之。 當然,這道密旨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張瑄與安祿山一樣有了反叛之心。李輔國只能在某種關鍵的時刻拿出來才能發揮作用,現在拿出來,只能是葬送自己的小命。不要說張瑄饒不了他,恐怕李亨就第一個要殺他滅口。 「張瑄小兒,你莫要留下把柄在咱家手裡……咱們就等著,等著看誰笑到最後。到時候,咱家會讓你毀家滅族,以雪今日之恥」 李輔國心裡發出一聲無聲的充滿了怨憤的咆哮。 眾目睽睽之下,李輔國被兩個軍卒抬了進去,身上覆蓋著一層薄被。他伏在擔架上,勉強拱手笑道,「輔國見過大都督,輔國起不得身,有失禮之處,還請大都督見諒」 兩個軍卒將他放在了地上。 李輔國伏在那裡,面對著來自於帥案後張瑄那高高在上的威嚴目光,以及週遭文武臣屬那古怪的矚目眼神,自覺自己像是耍猴一般,羞憤等身。 他微微垂首下去。 在進入帳幕之前,他就做好了繼續承受張瑄羞辱的充分的思想準備。但張瑄卻笑了笑道,「無妨。今日本官召集議事,李大人乃是和親副使、隴朔監軍,自然不能缺席。」 李輔國將自己視為了張瑄的「敵手」,卻不知,張瑄從始至終都沒有真正將他放在眼裡。在張瑄眼裡,他就如同螻蟻一般。 眾將看得都覺有些詫異。張瑄對待手下很是謙和,又極其尊重別人,甚至可以說是禮賢下士,卻為什麼對這個李輔國如此不待見——很多人都覺得,這是張瑄對太子派駐監軍之事極為不滿心懷怨氣的表現。 其實不然。 張瑄環視眾人,心裡暗笑,卻是猜出了諸將的心思。 他轉身凝視著伏在擔架上的形色狼狽的李輔國,突然淡然一笑道,「李大人,昨日本官為正軍紀,不得不施刑,如有冒犯之處,還請李大人見諒一二。」 「本官治軍,素來崇尚嚴字當頭,軍令如山。人無信則不立,軍無紀則潰不成軍。大軍行動,必須要令行禁止。今日本官再次當著諸位之面重申一遍,自本官以下,無論是誰,違反軍紀國法,本官都不會股息,都會嚴懲不貸」 張瑄的聲音慢慢變得清冷起來。 封常清等人趕緊起身一起躬身道,「下官(末將)等謹遵大都督令」 李輔國心道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杖責了咱家二十幾乎要了咱家的小命,反過來又討什麼好? 李輔國用他那招牌性的尖細的聲音輕輕道,「輔國違犯軍紀,被大都督軍法從事,心中慚愧,絕無半句怨言。」 張瑄朗聲笑了起來,「李監軍能這樣想,本官心裡甚是安慰。說起來,李監軍此行隴朔,還是本官親自去東宮向監國太子殿下懇求來的結果。太子殿下本不願放行,只是本官覺得此去隴朔和親吐蕃事關重大,若有李監軍從旁參謀軍機,能為本官分擔不少壓力。」 「周長史啊,一會吩咐軍醫,去給李監軍診治杖傷。這一路行軍隴朔,路途遙遠,李監軍帶傷隨軍,多有不便。」 張瑄這番話說下來,封常清等人都吃了一驚。這李輔國被派駐軍中做監軍,竟然是張瑄自己主動要求的? 陳通覺得有些詭異,暗暗掃了張瑄一眼,皺了皺眉。跟張瑄接觸了一段時間,陳通一直都覺得張瑄這個人看不透,身上好似圍繞著一層迷霧。他又想起了臨行前一晚,祖父陳希烈囑咐他的話—— 「通兒,張瑄此人雖年輕,但卻殺伐果斷,權謀手段非常人可及。你在他手下做事,要小心謹慎,切忌妄言多語,切忌耍小聰明。記住老夫的話,有老夫在長安,張瑄自然能送你一場功勳富貴。」 天唐 第208章這吐蕃王子好不識趣 第208章這吐蕃王子好不識趣 張瑄與眾人商議了一會軍務大事,正待散場,突然有軍卒來報。 「啟稟大都督,吐蕃王子赤松德贊求見」 張瑄一怔,旋即淡然一笑擺了擺手,「讓吐蕃王子進來。」 赤松德贊焦急地等候在帳幕之外,任憑雨絲浸濕衣襟,也是一無所覺。 他不知道,張瑄為什麼要改道,走了這麼一條古怪的行軍路線。明明有常規路線可走,卻非要繞道而行,他究竟是何居心? 此去隴朔就藩,護衛萬春公主和親,他竟然朝著安祿山的范陽河東一地緩緩行來。赤松德贊思慮了一整日,想不通張瑄的心思,心裡煩躁,索性就來當面問一問。 沒有人知道,張瑄這貌似古怪的改道行軍,直接打亂了赤松德讚的戰略意圖,甚至可以說,讓他的陰謀破產了。 赤松德贊早就將大唐朝廷同意和親,並將萬春公主和親吐蕃的消息傳了回去。這個時候,在吐蕃與隴朔邊境線上,恐怕早就有十數萬吐蕃鐵騎整裝待發,雖是準備進入大唐境內迎親。 而事實上,就在半個月前,在鄯州、臨姚、河州、□州一線上,吐蕃大軍全線掩上,蠢蠢欲動。而在河西的哥舒翰,因此憂心忡忡,率全軍枕戈待旦,早已進入了戰備狀態,隨時準備迎接那山崩海嘯一般的吐蕃起兵來犯。 迎親只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吐蕃人的真正目的是,趁機進入大唐境內,打大唐兵馬一個措手不及,不在於攻城略地,而在於燒殺掠奪財物,以戰養兵。 經過了一個冬天,吐蕃人的糧食匱乏,各種物資更是稀缺,而在吐蕃人眼裡,大唐靠近吐蕃的隴朔、河西一帶州府,向來就是吐蕃的錢糧府庫,後勤補給的大本營。 這個戰略計劃當然是由赤松德贊推動主導的。不能不說,這個人不愧是吐蕃歷史上有名的中興之主,無論是戰略眼光還是大局意識都相當強,他看準了大唐朝廷如今內憂外患,潛藏動盪;而主持大唐國政的監國太子李亨又性格軟弱,並非李隆基那種強勢派,在赤松德贊看來,吐蕃人打著迎親的旗號掠奪一次滿載而歸,大唐人絕對會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絕對不敢因此向吐蕃用兵。 而如果大唐一旦正式用兵,吐蕃馬上就回縮回吐蕃高原的老巢。赤松德贊料定唐軍絕不會深入吐蕃,百餘年的對抗中,唐軍更多的是「自衛反擊戰」,從無主動進攻之舉。 一般都是收復失地,然後固守。就此罷休。 這些,張瑄自然沒有得到明確的消息。只是張瑄卻認定,以赤松德讚的為人,他這一次肯定要借和親的機會有所動作。這人堪稱當世梟雄,有這種機會怎麼可能不去把握住。 所以,他命大軍改道而行,算是一種未雨綢繆的應對,也算是一種無形的試探。 赤松德贊大步走進帳幕,向端坐在其上的張瑄拱了拱手,「大都督。」 畢竟是吐蕃王子,大唐朝廷如今的駙馬都尉。在明面上,張瑄也不能失禮。 張瑄起身回禮笑道,「赤松德贊殿下,請坐。」 赤松德贊搖了搖頭,沉聲道,「坐就不必了。小王來此,不過是想當面問一問大都督,何以突然改道行軍?大都督要去隴朔就藩,而在下要迎萬春公主回吐蕃,而我們現在的行軍路線,卻正好是背道而馳。小王不懂,還請大都督明示」 張瑄輕輕一笑,「哦,是這樣。本官得到軍報,由蒲州向西北到慶州的路徑堵塞,行路不通,所以本官才決定繞道而行。呵呵,請殿下放心,本官一定安安全全將殿下與萬春公主送至吐蕃。」 赤松德贊眉頭一皺,「大都督所言,小王不可理解。長安通往隴朔的官道非常暢通,小王在長安時,剛有隨從自吐蕃而來,怎麼好端端地就道路堵塞了?」 「大都督莫非是故意延遲小王與萬春殿下的婚事,破壞大唐與吐蕃的和親大事?」 「如若大都督不給小王一個滿意的答覆,小王定由此折返長安,向大唐皇帝陛下,向監國太子殿下要一個交代」 赤松德贊言辭冷厲,咄咄逼人。 張瑄冷冷一笑,聲音也冷了下來,「赤松德贊殿下真是好大的排場本官要給你什麼交代?」 「本官作為唐蕃和親使,職責是將殿下與萬春公主安全護衛至吐蕃。這才剛剛離開長安區區兩日,赤松德贊殿下就迫不及待要返回吐蕃,莫非是別有所圖?」 「破壞唐蕃和親大事?好大一頂帽子。」張瑄冷笑著,霍然起身揚手道,「請教赤松德贊殿下,本官出於大軍行軍和公主殿下的安全考慮,稍加改道前進,有何不妥?本官就算是帶著殿下圍著大唐疆土轉一圈,最終也還是要趕赴吐蕃,區區幾日行程,殿下就等不及?」 赤松德贊氣場很足,奈何張瑄根本就不吃這一套,更加強勢。 赤松德贊咬了咬牙,沉聲道,「我國已經派出迎親使團等候在唐蕃邊境,而小王與萬春公主的婚期早已定好,若是讓大都督這般耽擱下去,豈不是耽誤了小王的佳期?」 張瑄眸子裡射出一絲冷厲,在赤松德讚的身上一閃而逝。 「那就讓貴國迎親使團先等候兩日,慌什麼?唐蕃和親乃兩國聯姻大事,豈能倉促為之。好了,本官還要與諸將商議軍務,殿下請回吧。稍安勿躁,本官職責在身,不會有絲毫怠慢。」 「來人,送吐蕃王子回營安歇」 張瑄朗聲喝道。 幾個彪悍的軍卒衝進來,圍向了赤松德贊。 赤松德贊嘴角抽動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又向張瑄拱了拱手道,「倒是小王焦躁了。即如此,小王先行告退有失禮之處,還請大都督莫怪」 赤松德贊轉身就走,神色淡然平靜,沒有拖泥帶水。 只是在轉身的瞬間,他的臉色馬上就陰沉似水了。 「難道我軍集聚大唐邊境,讓唐人察覺了?莫非河西的哥舒翰那邊向長安來了急報?要不然,張瑄怎麼會突然要改道有意拖延時間。」赤松德贊一邊往外走,一邊心裡盤算著,暗暗決定回去立即派人抄小路奔行吐蕃,通傳消息。 望著赤松德贊離去的背影,張瑄長出了一口氣。 封常清猶豫了一下,起身來拱手道,「大都督,下官有幾句話說。」 「封大人請講。」張瑄擺擺手。 「大都督,以下官看來,這吐蕃人一向出爾反爾言而無信,此番雖然與我朝和親聯姻,但也保不準吐蕃狼子野心,以迎親為借口,衝進我大唐邊境擄掠邊民搶奪糧草。」 封常清頓了頓又道,「大都督改道繞行,想必也是有此擔憂吧。拖延時日,那吐蕃軍馬等待不及軍心必然潰散,若是輕舉妄動,自有哥舒翰的河西軍馬和郭子儀、李光弼的隴朔守軍抗之。」 其實封常清心裡還有句話沒有說出口來——如果吐蕃人擅自用兵,進攻大唐,這和親之事自然就作罷了。萬春公主大可不必再去吐蕃。 張瑄望著封常清哈哈大笑了起來,「封大人果然智謀深遠,不愧是當世名臣,一眼就看出了本官的良苦用心。」 封常清苦笑,「下官慚愧,若不是這吐蕃王子來此,下官還真想不到此節。大都督深謀遠慮,封某自愧不如。」 「然也。吐蕃一向覬覦我大唐疆土繁盛,本官料定吐蕃此次八成會借迎親事宜起兵禍亂我大唐邊境。因此,本官這才決定繞道而行,盡量拖延時間,打破吐蕃人的謀劃安排。」 「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不管吐蕃人有沒有陰謀,咱們繞繞道,在路上拖上幾天再進隴朔,也沒什麼損失嘛。咱們這邊拖得時間越長,河西與隴朔的兵馬就戰備越充分。」張瑄再次放聲大笑,「這吐蕃王子好不識趣,本官帶他一路遊覽觀賞大唐美好江山,領略中原風土人情,他倒還唧唧歪歪」 封常清等人也哈哈大笑起來。 張巡一邊笑著一邊望著張瑄,心頭暗生敬畏。 按說張瑄的謀劃也不算多出奇,可以說沒有任何「技術含量」可言,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張瑄看問題的目光深邃和大局觀,已經近乎為妖了。再平常的事情,可大多數人都不會去想,也沒有想到。 方才弱冠之年的年輕人啊,竟是這等謀略和如此心胸開闊,怎能不讓人望而生畏?張巡心裡感慨著,慢慢垂下頭去。 …… …… 張瑄的帥帳,前面是議事堂,後面則就是寢室。 張瑄此去隴朔,沒有攜帶家眷和侍女,身邊只有一個男裝改扮的花奴兒相隨,而花奴兒的身份也是貼身侍衛。當然,封常清等人大多知道花奴兒的身份。 花奴兒靜靜地趺坐在後面,耳邊卻是豎起來,聆聽著前堂的動靜,微微有些出神。 張瑄慢慢掀開簾走進來,輕輕乾咳了兩聲。 花奴兒猛然驚醒,神色複雜地默然起身來,垂首侍立在了一側。 天唐 第209章性感 第209章性感 第209章性感 因為沒有外人,花奴兒並沒有穿著外衣,而只著了真絲綢緞的內衣,是那種勁裝式樣的女式內裙。胸前開口較大,短袖,貼身。 花奴兒的身材比崔穎和李騰空這種清瘦型的要略微豐腴一些,但比楊玉環和楊三姐兒那種成熟的豐滿又略遜色一籌,平日裡她穿著男式袍衫看不出身材好孬來,而脫去外衫,就顯露出其內那玲瓏剔透的身體曲線,看上去風情萬種、非常性感。 這是張瑄掃了她一眼後的第一印象。 這個女人真是有些與眾不同,她對於物質的需求極高。縱然現在身為女奴,可她的穿著和一應用度都是這個時代的「奢侈品」,她這一身內裙質料上乘,比長安城裡的那些貴婦人也差不了多少。 這當然是張瑄的供給。張瑄知道這個女人最大的弱點就是貪戀富貴喜歡享受,既然她好這一口,張瑄也不吝嗇,權當是高薪聘了一個女保鏢了。 張瑄輕輕一笑,將目光又轉移到正中案几上,花奴兒泡的一壺極品香茶上。她喝茶也極講究,與張瑄的風格正好相反,張瑄喜歡清淡,她則熱衷濃艷。 張瑄慢慢坐了下去,花奴兒趕緊從一側取過另外一個茶壺來,重新給張瑄泡了一壺清茶,任何調料都不加的那一種。在這大唐上下,恐怕也就只有張瑄喝這種淡而無味的清茶了。 張瑄手持茶盞靜靜地品著。 花奴兒有些失神地望著他,她搞不懂這種淡而無味的清茶有什麼好喝的,張瑄為什麼這般樂此不疲;正如她越來越看不懂張瑄的人一樣,此時此刻,在她心裡,對於張瑄的某種憤恨早已漸漸消散,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迷惘和茫然。 「這些日子,你過得倒還滋潤?」張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花奴兒嫵媚的臉紅了一下,旋即又被她強行掩蓋了過去。 她淡淡道,「蒙大都督關照,奴家過得很舒適。」 張瑄的人在大軍之中,有諸多軍卒和諸將護衛,蕭十三郎又寸步不離他的左右,安全已經沒有問題。作為護衛的花奴兒因此就閒了下來,也就是頂多像這樣照顧一下張瑄的飲食起居。 「舒適就好,我不希望你留在我身邊,心裡還抱著仇怨。」張瑄舒舒服服地躺倒在舒適的地毯軟榻上,「你想要的我會給你,將來,我甚至還可以解除了你的奴籍,給你一場天大的富貴。但是現在,你的任務就是留在我身邊,保護我的安全。」 花奴兒默然不語。 「來,給我捏捏,我要睡一會。」 花奴兒眉梢一挑,卻又咬了咬牙,走過去跪坐下,然後探手輕輕輕車熟路地給張瑄捏著小腿肚子,然後逐步往上。 不能不說,花奴兒這種武藝高強的女子在保健按摩上具有很高的天賦,稍加引導,上了道之後,拿捏地就很好,不多時,張瑄就發出了舒爽的呻吟之聲,渾然不顧花奴兒臉上浮起某種羞憤,漸漸沉沉睡了過去。 …… …… 赤松德贊剛回到自己的營前,卻見原本帳幕前後週遭的親信護衛都消失不見,地面上一片狼藉,不禁眉頭緊皺起來。 他隨身帶著百餘護衛和奴隸,作為吐蕃王子,他還是有自己的儀仗和排場的。 赤松德贊剛要呼喝幾聲,只聽身後傳來有力沉穩的腳步聲。他猛然回頭,見張瑄手下的校尉雷萬春帶著百餘名大唐軍卒快步奔行過來,不多時就將赤松德讚的小營地團團包圍起來。 赤松德贊大驚,怒喝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本王是吐蕃王子,是大唐皇帝陛下冊封的駙馬都尉,你們竟敢……」 雷萬春嘿嘿一笑,拱手悶聲道,「吐蕃王子殿下,末將奉大都督軍令,特派軍卒來護衛殿下的安全。請殿下放心,末將手下這些人絕對不敢對殿下無禮——你們都給老子聽著,誰要是敢違抗軍令,敢冒犯吐蕃王子殿下,本將奏明大都督,必殺無赦」 「聽到沒有?」雷萬春暴喝一聲。 「喏。」眾軍卒轟然應道。 「本王的護衛僕從何在?」赤松德贊陰沉著臉,怒視著雷萬春。 「封副都督軍令,大軍行動統一調配,殿下的護衛與僕從編在另外一營。請殿下放心,到了吐蕃,這些人末將會一個不少地交還給殿下。」 赤松德讚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怒吼道,「你們這是在幽禁本王嗎?豈有此理,本王要立刻返回長安,向大唐皇帝陛下、監國太子殿下要一個交代」 雷萬春嘴角一抽,卻是嘿嘿笑著,沒有回話。 他心道,你一個狗屁的吐蕃王子,在老子眼裡算個球,尊你是個王子你就是個王子,說你是堆狗屎你就是堆狗屎沖老子吼吼什麼? 「赤松德贊殿下」身後傳來一個穩重而有磁性的聲音。封常清一身官袍,冒著小雨,在幾個手持火把的軍卒護衛下大步而至。 「見過封大人」雷萬春和手下軍卒立即拜道。 封常清是張瑄的副手,張瑄以下的第一人,張瑄對封常清又非常尊重,沒有人敢不敬他。 赤松德贊憤怒地扭頭望著封常清,「封大人,請給本王一個解釋」 「赤松德贊殿下,此去隴朔千里迢迢,山高路遙,為了保證殿下的安全,完成朝廷交給的和親使命,本官特撥派軍中精銳士卒充當殿下的臨時護衛。大都督囑咐本官,務必要保得殿下的絕對安全……因此,還請殿下見諒理解一二。」 面對赤松德讚的咆哮大怒,封常清神色平靜,說話不急不緩。 「好了,吐蕃王子殿下的安危就交在爾等手中,殿下若是出現問題,小心你們的腦袋」說完,封常清渾似看不到赤松德讚那瘋狂扭曲的面目表情,向赤松德贊拱了拱手,點頭致意,然後匆匆轉身離去。 赤松德贊站在絲絲瀝瀝的小雨中,望著封常清離去的背影,憤怒的臉色瞬間收斂,變得無比的冷靜。他輕輕一個轉身,就進了自己的營帳。 赤松德贊明白,他被張瑄變相幽禁了。無論他怎麼憤怒,都無濟於事。他所要做的就是冷靜、等待和尋機行動。 …… …… 張瑄的帥帳。 花奴兒瞥了沉沉昏睡過去的張瑄一眼,怔怔地趺坐在那裡,也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來。 良久,她緩緩起身,走向營帳一角的洗漱處。倒上一桶剛剛燒好的熱水,脫去了勁裝,露出其中的…式內衣來。 這種過於曖昧的…式內衣,本來是張瑄「發明」送給崔穎的小禮物,但後來隨著崔穎與諸多長安貴婦人的交往,這種款式的內衣已經逐步在長安貴婦圈裡流行開來,花奴兒也搞了一套。 俯身打量著穿在自己身上的「…式」,花奴兒的臉色變得有些紅潤和古怪:一想起這行頭是身後這個沉睡過去的男人弄出來的東西,她心裡就湧動著一種別樣的情緒。 這個年輕的小男人,他腦子裡究竟裝著一些怎樣的彎彎繞繞,連這種女兒家私密的物件他都能鼓搗得出來?真是名副其實的花花公子 花奴兒回頭掃了張瑄一眼,見張瑄睡著還傳來微微的鼾聲,便咬了咬牙,匆匆解開…式內衣,赤著身子走進木桶坐了下去,低頭輕輕擦拭著自己凹凸有致的身子,她的手在自己保養極好且很有彈性的肌膚上滑過,心頭卻升起一絲絲的異樣。 她盡量小心翼翼地清洗著自己的身子,沒有弄出聲響來,怕驚醒了張瑄。 其實張瑄早就醒了,只是無意中發現花奴兒正在清潔洗浴,就裝作繼續睡著。花奴兒雖然是他身邊的侍女兼護衛,三十多歲的shu女頗有姿色,但他並沒有動她的心思。 奈何張瑄等了許久,花奴兒那邊竟然還是沒有洗完穿衣的動靜。 張瑄想要方便,等得急了,便忍不住輕輕乾咳了一聲。 坐在木桶裡陷入失神狀態的花奴兒陡然一個激靈,猛然站起身來,身手矯捷地從木桶裡竄出,在最短的時間裡穿好自己的衣物,然後背向張瑄,一言不發。 她烏黑的長髮濕漉漉地飄灑在腦後,浸濕了她單薄的綢緞衣裙。 她其實是不敢回身。因為她已經發現,因為全身濕漉,內裙已經全部緊貼在身子上,將所有的妙處和曲線反襯無疑。如果回過身來面對張瑄,那幾乎跟赤身裸體沒有什麼兩樣。 張瑄坐起身來,下意識地向花奴兒的方向瞥了一眼。見她那本來就緊身的綢緞內裙裹夾在身上,從豐腴的雙肩一洩而下直至豐滿挺翹的玉臀,勾勒出勾人魂魄的性感弧度。 兩條白皙的健美修長的腿緊閉著,似乎又緊繃著,姿勢有些彆扭和僵硬。 張瑄忍不住又多望了一眼。 這一眼讓他有些詫異:倉促間,花奴兒來不及穿戴那…式,直接套上了衣裙,那大紅色的「…式」正懸空掛在邊上的木架上,微微有些晃蕩,看上去煞是……性感。 這女人脫去了道袍,還真是挺性感的吶。張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 今天力爭三更,下一更晚上九點半準時。 天唐 第210章來自長安的消息 第210章來自長安的消息 第210章來自長安的消息 他沒有想到,自己無意中弄出來的一個小玩意兒,竟然有了流行開去的趨勢。要是這東西在大唐流行起來,進入了尋常百姓家,那麼,傳統式的女子抹胸是不是就該絕跡了。 這可是更簡潔、更實用、更舒適的具有先進理念的「高科技替代品」啊。張瑄多少有些啼笑皆非。沒想到,自己真正改變了這個時代的,竟然是這種小物件。 花奴兒似乎意識到張瑄的目光落在那些羞人的物件上,她心裡大急,順手一把將「…式」抓過藏入懷中,猶自是背著張瑄,心頭忐忑。 她擔心張瑄會想要她的身子,而一旦張瑄起了那種心思,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徹底爆發起來。 咬牙承受一些張瑄偶爾的調戲,留在張瑄身邊充當一個貼身侍女,這已經是她如今所能承受的極限了。 咳咳 張瑄緩緩起身,逕自出了營帳,出去方便。 其實營帳內有馬桶的,只是當著花奴兒的面,張瑄如論如何也方便不出來的。 雨夜沉沉,淅淅瀝瀝的雨還在下。說實話,這種春雨挺熬人的,不如嘩嘩地猛下一場,這麼細膩的、漫不經心的、如抽絲剝繭一般的下著,詩人或許還會有詩情畫意,但對於普通的大唐軍卒來說,這不會帶來什麼好心情,就是一種遭罪。 張瑄找了個角落,匆匆解決了問題,然後又慢慢溜了回來。不過,沒有再到後面去,而是讓人點亮了帥帳正堂的燈燭,看了會書後,才到後面睡下。 只有他睡了,花奴兒才蜷縮在他的腳下,和衣睡下。 這一夜,就這麼過了。 張瑄從來沒有想過要跟花奴兒發生一點什麼,而花奴兒似乎更不願意。讓花奴兒留在身邊貼身伺候,主要是張瑄考慮到安全隱患。 畢竟,目前的他,已經成長到了一個足以威脅到一些人利益的高度。 花奴兒顯然沒有伺候人的習慣和覺悟,張瑄這個主子都醒了,她猶自沉睡不起。不過,張瑄也沒有計較什麼,逕自去洗漱。花奴兒被驚醒,揉著惺忪的睡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來要幫著張瑄洗漱。 張瑄擺了擺手,示意她莫要過來。 清理完個人衛生,張瑄回頭來望著花奴兒淡然一笑,「你這個貼身侍女不太稱職,欠缺調教……待咱們到了靈州安頓下來,你要好好學一學怎麼伺候主子。」 花奴兒臉上的笑容一僵,旋即聽張瑄哈哈大笑一聲,然後就走了出去。 …… …… 嘹亮而嗚咽的軍號聲傳遍全營。 封常清縱馬馳來,在帥帳前翻身下馬,向守衛的軍卒沉聲道,「速速去稟報大都督,封某求見」 話音剛落,張瑄就一掀簾子走了出來,望了封常清一眼,輕輕一笑道,「封大人,雨還沒有停,行軍多有不便,以本官看來,今日還是暫時休整待發,等雨停了再說吧。」 封常清點頭應是,他知道張瑄有意要拖延時間,不肯讓大軍冒雨行進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他不奇怪。 這是他來找張瑄,卻不是為了行軍的事兒。 猶豫了一會,封常清伏在張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張瑄聽著,眉頭一皺,卻是無語。 長安方面傳來的消息稱,張瑄率軍離開長安的第二日,也就是在昨日,監國太子李亨就與滿朝文武大臣一起,率軍護送老皇帝李隆基去了驪山別宮,說是要在驪山之上為老皇帝設立祭壇,召集天下得道高士為老皇帝祈福祭天。 聲勢浩大,震動整個長安城。 李亨想要幹什麼?張瑄思量著,老皇帝是典型的中風癱瘓失語症,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只要休養治療得當,不至於危及生命,但要想康復,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況且,李亨真的希望老皇帝康復起來嗎? 張瑄心裡冷冷一笑,覺得這事兒著實詭異。 難道,李亨等不及了,要鋌而走險下狠手嗎?張瑄陡然間一個激靈,臉色一變。 無論是對於大唐,還是對於張瑄個人的發展而言,老皇帝活著都比死了好。別看老皇帝癱瘓在床榻之上,但對於天下藩鎮而言,尤其是對於安祿山而言就是一種無形的威懾。可如果老皇帝一旦駕崩,安祿山的野心肯定會瞬間膨脹,導致其謀反的時間大大提前。 而李亨提前登基,如果鎮不住局面,勢必會引發朝廷紛亂。這是張瑄最為擔心的事情。 張瑄以為,安祿山謀反是一把雙刃劍,利用的好未嘗不是一次機會。只是這有一個前提,就是應對準備充分。在張瑄還沒有充分準備好之前,安史之亂提前爆發,這幾乎就是一場災難。 張瑄沉吟著,信步而行,渾然忘卻了天上還飄著連綿細雨。 封常清趕緊揮手示意軍卒打一把油紙傘過來,這時發現穿著一襲男式青衫的花奴兒腳步輕盈地跟了上去,瞬間就撐開了一把油紙傘,為張瑄遮著雨。 封常清一怔,知道花奴兒是張瑄身邊的侍女兼護衛,實際上就是當日那個高來高去劍術了得的女道姑女刺客。捉拿花奴兒師徒的時候,封常清正好在場。當然,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僅限於張瑄身邊的這幾個高層。普通將士只知道張瑄身邊有一個很厲害的女俠客當保鏢。 封常清定了定神,也追了過去。 張瑄皺著眉頭在雨中踱步,看也沒看花奴兒一眼就揮了揮手,「不用遮雨,你且回去。」 花奴兒暗暗有些羞惱,心道老娘這拍馬屁還拍出毛病來了……愛淋雨就淋吧,老娘還不伺候了。 花奴兒黑著臉收起雨傘轉身就走。 封常清湊了過去。 張瑄停下腳步,望著封常清壓低聲音道,「封大人,你以為此事如何?」 「監國太子殿下為陛下祈福,一片孝心所在,無可非議。只是陛下中風之症,最忌諱的就是更換水土,免得加重病情……大都督,下官以為,或者,陛下今後將長居驪山別宮了。」封常清猶豫了好半天,才遮遮掩掩地說了幾句,隱晦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張瑄眼前一亮。 封常清所言極是,李亨未必會下狠心弒父弒君,但肯定會藉故將老皇帝安置在驪山別宮,漸漸讓老皇帝淡出大唐朝廷的視野。 這是誰給李亨出的主意呢?楊國忠?陳希烈?亦或者陳玄禮? 張瑄搖了搖頭,向著封常清笑了笑,「封大人,以隴朔大都督府和本官的名義寫一封奏折,派人送到驪山別宮,就說我隴朔大軍祈願皇帝陛下早日康復」 「派人快馬加鞭,趕赴驪山。」 「是。下官遵命。」封常清點頭領命而去。 張瑄的意圖他很清楚,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變相暗示李亨,你們想要做什麼,我心裡一清二楚,雖然我離開了長安,但對於長安的形勢還是瞭若指掌。 當然,對於張瑄來說,暗示李亨是次要的,主要是暗示李亨身邊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些對張瑄心懷叵測的人,如陳玄禮。 范陽。幽州府城內,安祿山的東平郡王府。 與雍州城外這座小鎮的春雨綿綿相比,幽州城裡艷陽高照,天氣晴朗,氣溫急速升高。 安祿山端坐在大堂之上,兩側是他的心腹愛將,以及文臣謀士。 他的身邊猛將如雲,文臣謀士甚多,這是他多年來的籠絡和經營所致,並非一日之功。 張瑄的強勢崛起,前往隴朔統兵,必將威脅范陽的後方,引起了安祿山的極大忌憚。 安慶緒起身拱了拱手道,「父帥,兒子接到飛鴿傳書,那張瑄竟然繞道東進,氣勢洶洶只向我范陽三鎮而來,這分明就是故意挑釁,氣焰囂張至極」 安慶緒想起幾次三番栽倒在張瑄手裡,心裡更是羞憤不堪,越說越激動,「父帥,如此黃毛小兒,屢次三番蔑視父帥威風,真是其心可誅以兒子看來……不如——」 安慶緒惡狠狠地揮手做了一個砍頭的姿勢。 安祿山眉頭一皺,沉聲斥責道,「你就知道打打殺殺的,不知道動動腦子。你上一次在長安,給本王搞出那麼大的動靜來,幾乎讓本王陷於萬劫不復之地……那張瑄掌控重兵,又是朝廷重臣,怎麼殺?你想殺就殺?」 「派人行刺,是一種非常愚蠢的行徑。想想你上一次的教訓吧。」 安祿山當著眾將和一干謀士斥責他,安慶緒臉色漲紅,卻是不敢反駁。 安祿山的軍師於非掃了尷尬的安慶緒一眼,輕輕笑著插話道,「王爺,於某倒是覺得,小王爺的建議很有道理。」 「張瑄此人有膽有識有謀略,若是讓此人掌兵在隴朔站住了腳,假以時日,必成我范陽心腹大患。他日王爺舉兵,這張瑄必串通河西哥舒翰、西域的楊錡與北庭的程千里,三路軍馬從後進攻,我軍難免要承受巨大的壓力。」 「因此,不若派刺客行刺張瑄,將此人誅殺,然後一勞永逸。此為上策。」 安祿山搖了搖頭,「不行張瑄被刺,天下人都會知道是我安祿山動的手。這個時候,我軍尚未準備好,如果朝廷威逼,倉促起兵必不要功虧一簣。」 ———————— 週末了,大家等一等,一會還有一更,今天保證三更。 天唐 第211章愛慕、殺機 第211章愛慕、殺機 第211章愛慕、殺機 安祿山老奸巨猾,他並不是反對刺殺張瑄,其實他比誰更希望除掉張瑄。從去年以來,他就深刻體會到張瑄的威脅。而當年榮王李琬謀反,張瑄派人圍攻長安安府的驚險一幕,至今還歷歷在目。 從那個時候起,張瑄這個名字就深深印刻在他的內心深處。隨後,他雖然人在范陽,但長安的眼線卻隨時將京城的動向以及張瑄個人的消息傳回來。張瑄的橫空出世,已經被安祿山視為了繼李林甫、楊國忠之後的最大敵人。 當然,在他看來,張瑄畢竟還年輕,根基淺薄,目前他最需要對付的還是長安城裡那即狡猾又流氓的權相楊國忠。 派出刺客行刺張瑄,不過是揮揮手的事兒,這種下三濫的行徑安祿山也沒少做。當年,他差點還想派刺客進京行刺李林甫,後來因為事情偶然洩露這才不了了之。 安祿山擔心行刺張瑄會引起大唐中央朝廷的強烈反彈,得不償失,因為他還沒有做好充分的謀反起兵準備。而事實上,在大唐朝廷的各種策略干預下,他的起兵準備已經變得艱難和更隱蔽,耗時日久。 安祿山掃了一眼眾人,目光又落在安慶緒的身上,嘿嘿笑了笑,「罷了,都不要再爭了。既然張大都督有意向范陽而來,那麼,本王就帶些人暗中潛行過去,與張大都督會一會。諸位啊,這個天下,並非都是我們的敵人,很多也是可以成為我們的盟友喲。」 於非皺了皺眉,卻沒有再說什麼。 他知道安祿山此人剛愎自用,他既然這麼說了,就是擺明了誰的意見也聽不進去。 安慶緒卻是發急道,「父帥,這怎麼可以?」 安祿山冷冷一笑,沉聲道,「怎麼就不可以?好了,就這麼定了。本王即日啟程,本王離開之後,范陽一干行政軍務,就交由於軍師從旁協助,慶緒署理。」 「下官遵命。」於非趕緊拱手應是。 安慶緒無奈地垂下頭,再不敢反對安祿山的話。 午後,雨還在下。張瑄沒有外出,一直留在帳幕中看書。 上午他拒絕了雍州刺史等一干官僚的拜見,一路上,大軍路過府城州衙無數,若是一個個接見會面,煩都能煩死,張瑄索性一開始就定下規矩,地方官拜見邀請飲宴什麼的,一概婉言謝絕。實在拖不過去,就讓封常清替代他出席。 張瑄正在閉目養神,一個宮女悄悄走了進來,躬身道,「大都督,萬春殿下有請大都督過去一敘,有要事相商。」 張瑄一怔,旋即苦笑了一聲,沉默片刻,點點頭道,「好,請轉告公主,本官這就過去。」 自打跟萬春有了實質性的親密關係之後,張瑄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與萬春單獨相處,所以就盡量地避免與萬春會面。 張瑄在壓根就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和感情儲備的前提下,就落入了萬春的紅fen陷阱,在不太清醒的境界中將一個活生生的大唐公主變成了自己的女人。 這種關係來得太突然,太猛烈。 雖然萬春的做法讓張瑄心裡有些不滿,但不滿歸不滿,既然萬春已經成了他的女人,他就沒有任何理由再棄她於不顧。他不可能將自己的女人拱手送給一個吐蕃王子,只是他需要一定的時間,來疏理與萬春之間的情感亂麻。 猶豫了半天,張瑄還是起身獨自一人去了萬春的營帳。 萬春已經設下宴席,靜靜地等待著他,帳幕中空無一人,連一個侍女都不見。 萬春默然地站在那裡,幽幽地望著張瑄進來。因為和親的事兒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坎上,以至於這個生性活潑跳脫的女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歡快笑容。 她再沒心沒肺,也知道自己去了吐蕃,是怎樣的命運和下場。 「你一直在躲避著本宮嗎?」萬春聲音極其哀婉低沉。 張瑄尷尬一笑,「哪裡有,我一直忙於軍務,今天正好想過來看看你。」 「那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準備就這樣把我送進吐蕃去了?讓我嫁給那個吐蕃王子赤松德贊?」 萬春哽咽著幾乎要落下淚來,「我絕不會去吐蕃的,若是到了那一日,我寧可死在大唐疆土上,也不會踏進吐蕃半步」 萬春的話輕柔而堅定。 張瑄見她如此傷懷,不禁心頭一軟,走過去一把將她落在懷裡,輕輕拍打著她的肩背,柔聲安慰道,「你先不要著急,我早就說過,我不會讓你去吐蕃的。絕對不會。」 「我不信,我想不出——你能有什麼辦法來。無非是繞繞道,拖延拖延時間罷了。」萬春緊緊地圈住張瑄的腰身,黯然道。 「你要相信我,相信你的男人。」張瑄微微笑了,為了安撫萬春的情緒,他扳過萬春的身子來,俯身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下,「這麼嬌滴滴的美人兒,我也捨不得送給吐蕃人不是?」 或許是張瑄這句「相信你的男人」和這親暱的愛撫,讓萬春漸漸平靜下來。她想了想,破涕為笑道,「你不騙我?哼,你要是騙我,我就死給你看,讓你一輩子都想著我」 張瑄苦笑,正要說幾句什麼,卻見萬春已經主動翹起腳來,媚眼如絲微閉著雙眸,將嘴唇送了上來,沒等張瑄反應過來,就主動笨拙地吻上了張瑄的嘴唇。 萬春接吻的動作非常生疏和笨拙,但這個玩意兒,卻是男女間的本能。張瑄略加引導,她便就輕車熟路了起來,那條滑潤的香舌像靈蛇一般探入張瑄的嘴中,不斷地索求。 這一番熱吻兩個人都很投入,以至於有些忘我,直到帳幕外傳來一個宮女輕輕的稟報聲:「公主殿下,吐蕃王子殿下求見」 萬春戀戀不捨地從張瑄懷裡起來,皺了皺眉,沉聲道,「本宮不見他,讓他趕緊走」 張瑄眉梢一挑,卻是捏了捏萬春的手,輕輕伏在她耳邊笑道,「見他一見又何妨,有我在這,你怕什麼?他要是敢動你,我就讓他進宮給太子當太監」 「壞蛋」萬春撲哧一笑,羞紅了臉,姿態撩人地瞥了張瑄一眼,慵懶地道,「那就見一見吧。來人,讓那個吐蕃王子進來吧。」 赤松德贊向大唐請求和親,本是政治策略,但親眼見到萬春的美艷高貴之後,他對她卻真正生出了愛慕之心。 赤松德贊手裡捧著一個華美的匣子,匆匆走進來,卻見張瑄也在場,忍不住一怔,皺了皺眉。但旋即他就微笑著向張瑄點頭致意,然後拱了拱手道,「小王拜見萬春公主大都督也在啊……」 「公主,這是小王從吐蕃帶來的采自雪峰之巔的七瓣雪蓮花,有養顏解毒之奇效,請公主笑納。」赤松德贊將匣子獻上。 萬春輕描淡寫地讓侍女手下,然後淡然道,「這雪蓮花本宮倒是聽說過,不過,新鮮的雪蓮花採摘下來,能保存這麼久嗎?」 「回殿下的話,這是用吐蕃秘方烘乾秘製的雪蓮花,可以直接服用,若是日服一瓣,效果最佳。以殿下的國色天香,與這雪峰雪蓮更是相得益彰。」赤松德贊輕輕笑著,「待來日進入吐蕃,本王與公主成婚之後,本王會命全體吐蕃國民上雪山為公主採摘雪蓮,以求讓公主青春永駐紅顏不老」 萬春嘴角一曬,笑了笑道,「本宮就謝謝王子殿下的美意了。」 …… …… 三人在萬春這裡飲宴,持續的時間並不長。飲宴上,赤松德贊公然無忌地向萬春表白他的愛慕之意,然後鄭重表示,回國成婚後,他將接任吐蕃贊普,等到了那一天,他會立萬春公主為吐蕃皇后。同時效仿唐制,統一吐蕃部民,改良體制,推進漢文化,施行中央朝廷與地方郡縣治理,云云。 赤松德讚的侃侃而談,讓張瑄看到了他的野心和雄心壯志。 張瑄毫不懷疑,這個吐蕃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中興之主有這個魄力,也有這個能力。如果給他時間和機會,他會帶領吐蕃不斷走向強盛。但吐蕃強盛起來,對大唐就構成了致命的威脅。 站在赤松德讚的立場上,赤松德贊沒有錯;但站在張瑄的立場上,張瑄也沒有什麼錯。 安祿山這一個內患就夠讓人頭疼的了,如果再有吐蕃人在背後搗亂和虎視眈眈,大唐的日子不好過,張瑄的日子也不好過。 這一瞬間,張瑄的眼眸中起了一絲濃烈的殺機。他突然有一種強烈的衝動:不管三七二十一,管他什麼毀壞兩國邦交,直接將赤松德贊幹掉,除掉這個未來的大禍患。 張瑄的殺機外洩,赤松德贊很快就感覺到了。他心頭一顫,卻是無動於衷。不過,心裡卻起了萬千波瀾。 只是真正驚起他內心波瀾的並不是張瑄的殺機,而是萬春公主在舉手投足間對於張瑄無意識流露出的柔情蜜意。 赤松德贊意識到,萬春喜歡張瑄,兩人之間似有……這讓赤松德贊嫉妒和憤怒,但更讓他毛骨悚然和驚懼不已。由此,他感到了無與倫比的危機。 天唐 第212章密見安祿山(上) 第212章密見安祿山(上) 第212章密見安祿山(上) 「公主殿下,大都督,小王告辭了。」赤松德贊笑吟吟彬彬有禮地告辭,回了自己的營地。 但進了營帳,赤松德贊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驚懼。 張瑄的殺機迴盪在他的心底,赤松德贊幾乎瞬間做出理性的決定,連夜潛逃回吐蕃。這和親一事,就此作罷。他雖然愛慕萬春的美色,但他更美人更愛江山,與吐蕃一國的權力和自己的生命安全來說,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赤松德贊是一個當機立斷的大魄力者,要不然也不會成為吐蕃歷史上有名的中興之主了。 原本,張瑄的打算就是以無形之手段逼迫赤松德贊潛逃回吐蕃,從而攪黃了這樁本來不該發生的唐蕃和親。但到了現在,張瑄卻又改變了主意……對於赤松德贊,他甚至生出了斬草除根的念頭。 入夜,三更時分。 整個小鎮一片死寂,大軍行營空曠無聲,偶爾有巡邏的軍卒手持火把走過。 赤松德贊換上了一身黑衣,牽著自己的馬匹,悄然潛出了營地,避過巡邏的哨兵,出了大營,立即拐上了官道。 他不敢怠慢,在夜色中縱馬連夜逃去。拂曉時分,他就出現在一條岔路口。 左邊通往長安城,右邊則是通往隴州的官道。 赤松德贊稍稍猶豫了一下,義無反顧地打馬馳上了前往隴州的官道,他到達隴州之後,可以抄近道疾馳到□州,從□州入吐蕃。 他已經下定決心,回到吐蕃以後,立即跟唐朝撕破臉皮,率吐蕃十數萬鐵騎全線出擊襲擾大唐邊境,重點放在張瑄即將就藩的隴朔,目的不在於攻城略地,而在於搶奪糧草和擄掠人口,順便給張瑄找麻煩,好出這一口惡氣。 赤松德贊並不擔心因此會引發兩國間的正面戰爭。唐朝人內憂外患,此刻絕對不會擅自開啟戰端。 在赤松德贊看來,只要吐蕃給予大唐隴朔邊境巨大的壓力,張瑄乃至大唐朝廷都會再次主動提出恢復和親,乖乖地把萬春公主送到吐蕃去。 赤松德贊轉過馬來,凝視著來路的方向,臉色陰沉目光陰森,輕輕冷笑道,「張瑄小兒,咱們一定還會再見的。本王一定讓你在隴朔坐立不安,以為到了藩鎮就是一方諸侯了?好,本王就讓你嘗嘗我吐蕃鐵騎的味道」 「萬春公主,本王在吐蕃等著你」 赤松德贊暗暗發了一會狠,正要調轉馬頭開溜,突然發現前面不遠處的官道上陡然間從兩側冒出一支彪悍的軍馬來,全是騎兵,帶兵者是一個英姿勃發的青年將官,赤松德贊認得此人,正是張瑄手下的心腹校尉南霽雲。 赤松德贊大吃一驚,在馬上後退了幾步。 「赤松德贊殿下,末將奉大都督軍令在此等候多時了。」南霽雲好整以暇地從自己身後摘下自己的弓來,笑吟吟地向赤松德讚揚了揚手。 赤松德贊面如土色,立即一夾馬腹,轉身向長安的方向馳去。 南霽雲朗聲長笑起來,「殿下如此不告而別,豈非太過無禮?」 說話間,南霽雲搭箭引弓,嗖地一聲,一支箭矢劃破長空,閃電般而至,正中赤松德讚的馬腹。 那馬吃痛,前蹄猛然竄起,悲嘶長鳴,一個扭動,就將馬上的赤松德贊給掀翻下來。 「來人,將這廝給本將給綁了。」南霽雲揮了揮手。 幾個軍卒縱馬上前,翻身下馬,立即控制住了赤松德贊。 赤松德贊臉色陰沉,形態狼狽,卻沒有做無謂的反抗。 …… …… 赤松德贊被活捉回營,但他潛逃的事兒在軍營中卻沒有掀起一絲波瀾。除了張瑄身邊的少數幾個心腹人之外,沒有人知道吐蕃王子逃了一回又被南霽雲給抓了回來。 赤松德贊被南霽雲悄然送回了營地。張瑄沒有見他,更沒有聲張,也沒有限制他的自由,只是守衛更加密集,被變相幽禁起來了。 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 上午,大軍緩緩開拔,繼續向范陽藩鎮的方向行進。 赤松德贊微閉雙目騎在馬上,夾在行進的大軍之中,前前後後都是張瑄手下的軍卒。他縱然是有花奴兒那樣的高來高去的本事,恐怕也逃不出去。 到了這個時候,赤松德贊心裡非常清楚,他已經落入了張瑄精心編織的一張大網之中,欲罷不能了。一個搞不好,不要說他的生命安全沒有保障,就連整個吐蕃都或許會被牽連進來。 赤松德贊心念電閃,猛然在馬上回頭向位於整個軍列正當中的萬春的儀仗和張瑄的指揮中樞望去,眸中閃過一絲奇色。 他實在是想不通,張瑄究竟想要演一出怎樣的戲。 他再繞道再拖延,頂多也就是拖延一兩個月,終歸還是要趕赴隴朔的。他是大唐朝廷冊封的唐蕃和親使,他的責任就是護衛萬春公主去吐蕃,他難道會公然違抗大唐朝廷的命令? 不太可能。赤松德贊搖了搖頭。 這人顯然對自己動了殺心。但昨夜潛逃之事,他卻沒有大做文章。其實他大可以暗中將自己誅殺,然後推說自己連夜潛逃回了吐蕃,將自己的責任一推了之。 但張瑄卻沒有這樣做。 這正是赤松德讚的不解之處。 …… …… 張瑄卸去盔甲,換上了官袍,不再乘馬而上了他那輛豪華的寬大馬車,隨著大軍緩緩行進。 在封常清的有意安排下,大軍行進的速度極慢,每日行進不足五十里。按照這個速度,趕到隴朔起碼要夏天了。 花奴兒趺坐在馬車一側,張瑄則坐在正中的地毯上,手裡卻是翻閱著一本關於吐蕃的書籍。因為就藩隴朔,抵禦吐蕃是張瑄的重大任務之一,他為此做足了準備工作,搜集了大量的關於吐蕃的書籍和信息。 他身邊甚至還帶了一個多年往來吐蕃與大唐商道的商賈巫咸。巫咸是劍南道人,多年往來唐蕃,做的就是那風險極大但利潤卻又極高的生意。此人說的一口流利的吐蕃語,通曉吐蕃風土人情,可以說是一個吐蕃通。 甚至,還與吐蕃貴族有一定的貿易往來,還在吐蕃邏些城設立了一家商舖。 此刻,巫咸就恭恭敬敬跪在張瑄的面前。 馬車很寬大,沒有因為容納了三個人就顯得擁擠。 馬車緩慢平穩,略有顛簸。張瑄將手裡的書卷放下,望著巫咸輕輕笑了笑,「巫咸先生,本官叫你來,有幾件事想請教,但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請大都督吩咐,小人遵命。」巫咸心裡頗有些忐忑不安。 張瑄大軍從長安出發之前,張瑄就派人找上了他,要求他從軍隨行,並同意他的商隊跟隨大軍行動。 可離開長安之後,巫咸發現,張瑄竟然改道向范陽而進,不由很是失望。這樣走下去,等達到吐蕃又到了夏季,他今年要跑兩趟商隊的打算就落空了。因為過了秋天,吐蕃高原會下大雪,封堵道路,商隊根本無法進入。 「這吐蕃王子赤松德贊在吐蕃國內威望很高吧?」張瑄隨意問了一句。 「是的,大都督。赤松德贊是吐蕃贊普早就冊立的儲君,能征善戰,能文能武,是吐蕃人心裡的英雄,有雪山雄鷹的綽號。」 「哦。」張瑄哦了一聲,「吐蕃王尺帶珠丹有十六七個兒子吧,能繼承王位的就只有赤松德贊一人?」 巫咸眼珠子暗暗轉了一轉,他似乎從張瑄的話裡品出了一絲別的味道,卻不敢確定。 「回大都督的話,吐蕃王子之間也是有些王位爭奪的。只是赤松德贊獲得絕大多數吐蕃臣屬的支持,還有尺帶朱丹的青睞,普通吐蕃王子很難對他構成威脅。要說……只有三王子赤柱有些勢力,是吐蕃權臣東則布的外甥。」 東則布?張瑄默然沉吟起來,良久,他猛然抬頭來凝望著巫咸,目光平靜而威嚴,「巫咸先生,本官有一事相求。」 巫咸嘴角一抽,趕緊躬身拜了下去,「大都督但有所命,小人不敢不從」 「你速速帶著你的商隊趕赴吐蕃,看看能不能聯絡上那吐蕃三王子赤柱……」張瑄的聲音平緩而低沉,「這件事若是辦成,本官就送你一場大富貴。本官就藩隴朔其間,你的商隊將會得到本官的看顧。本官甚至還可以給你的子侄後人在軍中安排一個職位,送你一個前程。」 巫咸狂喜,嘴角因為激動都開始哆嗦起來。 張瑄是隴朔大都督,權勢沖天,這河西隴朔之地,都將在他的掌控之下,今後他巫咸的商隊若是有了官方的保護,跟吐蕃的生意顯然會更加順暢。更重要的是,他雖然有些家財,但終歸是商賈,沒有什麼政治地位,如果他的兒子能得到張瑄的薦拔出仕,這無疑就改變了巫咸家的身份出身。 這可是一個天大的機遇。 「但是本官也醜話說到前面,此事你不得洩露半分,一定要把事辦穩妥。若是有半點差池,本官絕不輕饒了你。」 張瑄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起來,巫咸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小人遵命」 天唐 第213章密見安祿山(中) 第213章密見安祿山(中) 第213章密見安祿山(中) 「去吧,把事情辦妥。這是本官的令牌,你好好保存。來**從吐蕃返回,可以直接去靈州找本官。」張瑄有些疲倦地揮了揮手,「下去吧。」 「小人明白,小人一定為大都督辦妥。」巫咸不敢再呆下去,感激涕零地拜了拜,然後退下。 車簾緊閉起來,張瑄長出了一口氣,又歎息了一聲。 他慢慢閉上眼睛,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楊三姐母子。 按照他的安排,楊三姐和裴徽母子暗中從商,開設了一家大商行——「中華商號」,其營運的資本就是張瑄從大都督府密室中獲得的部分財富。 張瑄讓楊三姐母子從商的目的很簡單,一是「洗錢」,將這批驚人的寶藏財富轉換為合法的錢財和資本;二是配合他的後續謀劃,提供資本上和物資上的全方位支持。 現在楊三姐母子應該正在趕往隴朔的路上。張瑄要求楊三姐在最短的時間裡構建起隴朔通往長安的商路貿易線路,在隴朔、河西等地建立貿易基地,可以不惜代價、不計成本。必要的時候,他甚至會動作手裡的權力,為楊三姐的「中華商號」運營掃除各種障礙。 賺錢不賺錢無所謂,但一定要跟上張瑄在隴朔發展的腳步。這是張瑄跟楊三姐私底下交代的底線。 楊三姐名下本來就有很多產業。她手下有現成的商業操作人才和相應的人脈資源,只是張瑄給了她充足的資本,讓她盡快做大做強罷了。 長安權貴沒有人注意這對母子,就算是楊家的人,也在虢國夫人宣佈退出長安上流社會歸隱後,漸漸不再把楊三姐放在眼裡。任誰都沒有想到,退居幕後的楊三姐母子,在幾年之後橫空出世,竟然一躍成為大唐最大商號的幕後大老闆,富可敵國。 從這個意義上說,楊三姐母子算是張瑄的編外後勤部長。在他的謀劃篇章上,所佔的份量極重。 張瑄心念電閃,閉著眼睛下意識地舒展開了身子,然後伸出右手輕輕打了一個響指。 花奴兒旋即臉紅羞憤地咬著牙,恨恨地瞪了張瑄一眼。稍稍猶豫了一會,才過來探手下去又開始輕輕為張瑄揉捏按摩起來。 她的動作越來越熟練,拿捏地力度掌握的越來越嫻熟,以至於張瑄現在已經漸漸習慣了接受她的全身按摩,成為一種放鬆身心的最愜意手段。 車馬緩緩而行,突然咯登一聲,似乎是驟然停下,車身起了劇烈的搖動。 張瑄猛然睜開眼睛,而花奴兒措不及防之下,被慣性一帶,不由自主地撲倒在張瑄的身上。 花奴兒輕輕驚呼一聲,兩手一撐張瑄的胸膛就要起身,卻被張瑄探手圈住她的腰身,又將她扯了過來。 她的整個人都貼在張瑄身上,而臉部幾乎與張瑄面貼面,這個姿勢實在是撩人之極也羞人之極。 以花奴兒的身手,她要強硬反抗,張瑄肯定抱不住她。但花奴兒卻無法強行反抗,只得使勁抬起臉,羞憤地低低道,「你要做什麼?趕緊鬆開奴家」 張瑄皺了皺眉,「噓不要嚷嚷」 見張瑄似乎不是起了花花色心,而似乎是別有原因,花奴兒一怔間,正要說什麼,突然又感覺車身顫動起來,彷彿天旋地轉起來,而車窗之外,人喊馬嘶聲亂成一團。 「地震了」張瑄臉色一變,立即坐起身來喝道,「別愣神,趕緊下車」 …… …… 竟然真的是地震了,震感很強烈。好在張瑄的軍馬隊列行走在曠野和官道上,除了有些馬匹受驚、馬車倒翻之外,倒是沒有人員傷亡。 張瑄下了車,在花奴兒的保護下,找了一塊空場站定。只見連綿不絕數里的軍馬隊伍經過了暫時的慌亂之後,很快又恢復了秩序,由此可見封常清的治軍有方。 左側的官道之下,地面開裂,而前面的農田沃野之上,竟然憑空出現了一個方圓數十丈的大陷坑。 在張瑄看來,這不過是正常的地震地理現象,而圍觀的軍卒顯然有些慌亂和驚懼。 就連封常清等人,都面色驟變,覺得不是什麼好兆頭,應該歸屬於上天示警之類。 張瑄面色如常,示意封常清立即安撫全軍,原地休息不要移動,以防備還有餘震。他無法給這些屬下解釋地震的科學常識,也懶得去解釋。 花奴兒從未經歷過地震,臉色有些蒼白。她緊緊跟隨在張瑄身邊,見張瑄猶自站在高處凝望來路,神色變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離開長安數日,行走緩慢,此地距離長安應該不是很遠。既然此地發生地震,說不準長安也是如此。就是不知道這次地震的震中位置在哪裡,是身後的長安、雍州,還是前面的蒲州? 如果是前面的蒲州那倒也罷了,可如果震中在長安一帶,那麼,這一次突如其來的地震恐怕就不僅意味著一場自然災害,還意味著一場政治上的風波了。 李亨目前正在率滿朝文武大臣在驪山設祭壇舉行祭天儀式,為老皇帝祈福。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生地震,又偏偏會被視為是「凶兆」或者「上天示警」……那麼…… 張瑄大步走下這個已經開裂的土坡,封常清等人趕緊圍了過來。 「大都督」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環視眾人,淡淡道,「不要慌亂,一場地震而已。號令全軍,原地休息,一個時辰後,繼續啟程。」 說到這裡,張瑄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皺著眉頭向張巡招了招手,「張大人,陳通何在?」 張瑄拱了拱手道,「陳參軍應該正在那邊……」 說話間,陳通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拜見大都督」 張瑄幾步走過去,一把抓住陳通的手來,壓低聲音道,「你的人沒有傷亡吧?」 「回大都督的話,只有一個墮馬輕傷,其他無礙。」陳通知道張瑄擔心他管理下的這些公子哥兒出岔子,給他惹麻煩。 張瑄默然點頭,「好,你要管住他們,不要出亂子。」 陳通領命而去,封常清慢慢走過來,張瑄掃了他一眼,輕輕道,「封大人,立即派出探馬去,看看前面的蒲州有無地震狀況……同時,加強與長安的聯繫,有什麼消息隨時通報於我」 …… …… 探馬得來的消息表明,這地震的主要區域應該是來自於長安一線。而隨著軍馬的繼續東進,地震的跡象越來越輕微。 正如張瑄所猜測的那樣,長安城正好處在這場地震的中心位置,城中房屋倒塌無數,就連皇城之中都有些宮苑毀於一旦。地震來襲,死了不少人,長安城百姓驚懼交加,人心浮動,很多人逃出長安城投親靠友而去。 而李亨率文武群臣所在的驪山別宮,自然也沒有逃過這一劫。驪山別宮的個別宮苑傾覆,道路開裂,就連剛剛建成的祭天祭壇也出現了局部的毀壞。 雖然人員傷亡不大,但對於李亨來說,這幾乎就相當於老天爺狠狠地往他的臉上扇了一巴掌。他作為監國太子署理國政,此番又是為老皇帝祈福,卻在這個當口發生這種天災,對他的清譽聲望是一種無形的打擊。 已經有不少流言蜚語傳播開去,說是李亨施政無德,引起上天不滿,特發警兆,云云。 李亨面色陰沉地站在驪山別宮正殿前的空場上,他的身後是很多面色複雜的朝臣。 陳玄禮大步而至,向李亨拜了下去,「殿下,已經查實,長安城倒塌民房一百一十四間,街道坊市毀壞,興慶宮倒塌宮苑兩處,皇城城牆塌陷一處……共計死亡百姓240餘人。」 李亨的嘴角輕輕一抽,猛然揮了揮手,「速速安撫百姓,修復房屋和宮苑……且從長計較」 說完,李亨轉身拂袖而去。 楊國忠、陳希烈等人趕緊跟了上去。 …… …… 三日後,大軍逼近蒲州府城,在城外紮營。這麼大的一支兵馬紮營,自然是聲勢浩大,引起了城裡城外的震動。 蒲州刺史李德率一干從官出城來拜見張瑄,卻只見到了封常清。軍營帥帳裡,只有封常清與眾人正在議事。 「封大人,蒲州刺史李德求見大都督」 封常清眉梢一挑,暗暗苦笑了一聲。大軍還沒有趕到蒲州城,張瑄就已經帶著花奴兒、南霽雲幾個人脫離大軍,微服改扮進了蒲州城。張瑄要做什麼,封常清不知道,更不能問。 封常清與張巡等人將李德迎進帳來。 「封大人,下官特來拜見大都督,不知大都督……」李德笑著拱手道。 「李刺史,大都督最近身體不適,在後帳休養,暫時不見外客,還請刺史大人見諒一二。」封常清輕輕笑著回禮。 李德一怔,心裡暗暗叫苦。 他這一次來拜見張瑄是假,奉了安祿山的命令,邀請張瑄進城去他的刺史府飲宴是真。 一日前,安祿山突然微服帶著百餘護衛潛入蒲州,嚇了李德一大跳。後來知道安祿山要來見張瑄,更是吃驚不小。 天唐 第214章密見安祿山(下) 第214章密見安祿山(下) 第214章密見安祿山(下) 張瑄確實是帶著花奴兒、南霽雲等人微服進了蒲州城。不過,他並沒有什麼「用意」,而純屬是瀏覽風土人情,同時也進城去找個客棧洗個熱水澡,找個飯館吃一通祭一祭這淡出鳥來的嘴。 花奴兒自然是歡喜相隨,而南霽雲則奉了封常清的命令,帶著十餘彪悍軍卒化妝成商人保護著張瑄進城。 這蒲州城在盛唐來說,只能說是一個小地方。或者說,是范陽大都督安祿山治下的一個並不算大的府城,名不見經傳。 但對於張瑄來說,這個地方卻是如雷貫耳。既然來了,不遊覽一番,豈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這個地方出名,就在於王之渙的一首詩:登鸛雀樓。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這是千古名句,後世傳誦後人給予了相當高的評價。而作者王之渙又是這個時代的人,與高適王昌齡等人齊名。 這千古名句中的「鸛雀樓」就在蒲州城外黃河渡口處,張瑄焉能過門而不入。 嚴格說起來,這座城池不算大,但位於交通要衝。張瑄獨步在前,南霽雲和花奴兒則緊隨其後,最後才是那十幾個軍卒改扮的壯漢,一行人打扮成了商客的模樣。 過往人群川流如梭,街道兩旁店舖林立,一派繁華景象。 張瑄目露奇色,僅僅憑第一印象,他就斷定,此城商業發達、人口密集,這說明地方官很有才幹。未必是清官,但肯定不是庸官。 張瑄停下腳步,向身旁的南霽雲笑了笑道,「南八,咱們先找個地方吃頓飯,然後找個客棧住下歇息一日,明日一早,我帶你們出城去遊覽鸛雀樓和永清禪院。」 「是,公子爺。」南霽雲躬身笑道。 不多時,一行人隨意走進一座看上去規模挺大的酒肆。 酒肆裡酒客不少,一樓的大堂裡人滿為患,聲音嘈雜。 見張瑄皺了皺眉,南霽雲趕緊招呼過店小二來,「小二哥,有沒有安靜一點的單間,我家公子爺要用酒飯」 這車馬店行之人最是善於察言觀色,店小二見這張瑄衣著華美,氣勢不凡,又有這麼多的隨從跟隨,便猜是有身份的官宦子弟或者是有家財的大商賈子弟。 「極幾位客官請上二樓,樓上有雅間,請,請」店小二笑吟吟地前頭帶路,張瑄等人隨後跟隨,不過,除了南霽雲和花奴兒之外,剩下的隨從就都留在了一樓大堂中,隨意找了一處,點了些酒飯,一邊吃一邊等待張瑄三人。 …… …… 安祿山來到蒲州,刺史李德焉能怠慢,雖然安祿山再三強調不要聲張,但如果是有心人的話,不免就注意到從昨日下午開始,刺史府的守衛就變得格外森嚴,州衙的捕快差役明裡暗裡地出現在週遭的街道上,閒雜人等一概不允許通過。 李德去城外軍營拜見張瑄未果,悻悻而回,跟安祿山回報了之後,安祿山倒也沒發火,只說不著急,暫且先等兩日再說,反正張瑄的大軍就在城外紮營,據說三兩天之內也走不了。 說來也巧,張瑄三人剛上了這家名叫「待月樓」的酒肆二樓,安祿山就在蒲州刺史李德和兩個隨從的陪同下也隨後而入。 店小二非常健談地一邊引路一邊給張瑄等人介紹著蒲州的風土人情,對自家的酒菜更是倍加誇讚。 「這位公子爺,小的聽您的口音應該是長安人吧?……嘿嘿,咱們這蒲州城雖然地方小,當然比不得天子腳下帝都京城,但要說到這飲食小吃,不是咱自誇,蒲州可是大大的有名。咱們待月樓更是蒲州城裡有名的大酒肆,像地上跑的、水裡游的、天上飛的、山裡長的,只要客官想吃,咱這裡就有,而且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花樣來……」 小二的嘴很趕趟,這一會的功夫,他已經把待月樓的招牌菜詳詳細細介紹了一個遍,而且還不惹人厭倦。 張瑄有些好笑地望著這小二,呵呵笑了起來,「小二哥真是好口才。好了,你也別自誇了,我們也不點菜了,你撿你們待月樓最有名的菜給上幾個,再上一壺酒。」 「南八,賞。」 南霽雲笑了笑,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銅錢來塞給了小二。 「謝公子爺賞咧。公子爺先請,馬上就來,包您滿意。」小二歡天喜地下樓去上酒菜,張瑄三人則進了房間。 進了房間,南霽雲不敢入座,站在一側。 張瑄笑了笑,「南八,此刻沒有外人,坐下說話,不要跟我這麼見外。」 南霽雲猶豫了一下,才向張瑄深施一禮,「謝大都督,末將遵命。」 而花奴兒則不待張瑄說話,逕自跪坐在張瑄身側,從自己隨身帶的包裹裡取出兩套茶具來,在南霽雲有些錯愕的眼神注視下,一一用軟布擦拭乾淨,然後用店家剛送上來的開水沖了兩壺茶,一壺自用,一壺擺在了張瑄面前。 張瑄掃了花奴兒一眼,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這個女人真是與眾不同,什麼時候都忘不了「享受生活」,小日子是越來越滋潤了。 南霽雲並不太清楚花奴兒的來歷,只是知道花奴兒身手不凡,出身江湖,是張瑄身邊的女保鏢而已。 在南霽雲看來,其實花奴兒根本就不成體統,失去了做侍女做護衛的本分,但既然張瑄這個主子都不說什麼,他一個手下將官就更不能說三道四了。 或許是因為拿了張瑄的賞錢,這小二上菜很快,態度也甚是慇勤。 菜上齊了之後,更是沒有離開,逕自站在門外,隨時準備伺候著。 張瑄剛要動筷子,卻見花奴兒又從身後取出一條軟布來,蘸了熱水將他案前的筷子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遍,然後也把自己的擦拭一遍,至於南霽雲的則沒有管。 而緊接著,花奴兒又取出一根銀針來,挨個試了試菜,這才示意張瑄可以下手了。 張瑄無奈地聳了聳肩,南霽雲則有些苦笑和尷尬。 …… …… 說是三人同桌,其實是張瑄自飲。花奴兒不飲酒,只喝茶,而南霽雲能跟張瑄同桌共食,已經覺得有些受寵若驚,怎麼敢放開心懷大吃大喝。 「南八啊,這菜品的味道遠不如店小二的口才好,呵呵。」張瑄放下筷子,向著南霽雲笑道。 南霽雲恭謹一笑,「大都督,這種市井小人的說辭,多為誇大,聽聽就罷了。」 張瑄點頭一笑,正要說什麼,突然聽外面傳來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伴隨著清脆的漁鼓聲,「唱道情了,蒲州小調,一文錢一曲」 旋即又聽那小二斥責的聲音,「老東西,誰讓你上來了?這樓上全是貴客,可驚擾不得」 「小二哥,讓老頭子唱一唱吧,賺幾文錢好吃飯」 「快走,再不走,別怪老子不客氣」小二壓低聲音怒道。 張瑄皺了皺眉,「南八,打開門,讓他唱一曲,給他一些錢」 「是。」南霽雲起身去打開門,掃了一眼門口的老蒼頭和小二,沉聲道,「好了,不要吵了,我家公子爺說了,讓他唱一曲」 「老人家,這點錢你收好。」 南霽雲掏出一把銅錢仍在了老蒼頭的布兜裡。 「謝謝客官,謝謝公子爺。」老蒼頭歡喜地連連鞠躬,然後就站在門口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唱了起來—— 「人道為人好,我道為人忙不了。縱然富貴不關心,也要朝思暮想登仙島?……拍掌高歌,歎世人宛如燈燭,笑虛生浪死,成何收束?名利場寬空白戰,詩書債滿面尋丹訣。問先生何日海天游?容吾說。親尚在,家難出。恩最重,情難絕。把名韁解下,且歸茅屋。黍豆承歡耕綠野,山樽介壽載黃菊。要等我侍白頭人,方才決。」 老蒼頭雖然唱得抑揚頓挫,但聲音沙啞底氣不足,根本就沒有什麼悅耳可言。不過,張瑄意不在此,倒也不計較。 就在這時,對面的雅間門打開了,一個氣勢不凡的中年男子走出來冷聲斥道,「不要唱了,休得呱噪趕緊退下」 老蒼頭還沒有反應過來,但店小二卻一眼就認出了這位是蒲州的父母官,蒲州刺史李德李大人。他嚇了一大跳,趕緊連推帶搡地就把老蒼頭給帶到了樓下。 李德向張瑄這邊掃了一眼。 張瑄面無表情地回望了他一眼,見此人氣度不凡,正在猜測他的來歷,卻突然目光一凝,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肥碩的身影:安祿山。 安祿山竟然來了蒲州城?張瑄皺了皺眉。 他向李德的身後望去,很顯然,那邊的安祿山也注意到了張瑄,而隨意一瞥,也是目光猛然一抽,也認出了張瑄。 兩人曾經有過交集,對於這個瀟灑俊逸氣質沉穩的年輕人,安祿山的印象很深很深。 兩人的目光交匯間,沒有擦出什麼火花來,卻誰都沒有動彈,端坐不起。 張瑄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而安祿山則向他遙遙拱了拱手。 天唐 第215章是不是故意投懷送抱 第215章是不是故意投懷送抱 第215章是不是故意投懷送抱 張瑄淡然一笑,若無其事地回頭來,卻是意味深長地向已經默然垂首下去的花奴兒掃了一眼。 花奴兒脫去了道袍,整個人的氣質和形象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安祿山斷然不會認出她來,但花奴兒卻一眼就看到了安祿山。 在這個地方與安祿山「巧見」,這讓花奴兒當即就開始懷疑張瑄進城來的真實用意。 難道安祿山和張瑄暗中約定在蒲州相會?花奴兒猛然抬頭向張瑄望去,見張瑄臉色平靜,沒有帶出一絲波瀾。 三人吃了飯,就自行離去。而從始至終,安祿山也沒有過來「聯絡」或者「接洽」,甚至沒有跟李德挑明,張瑄此刻就在這蒲州城裡。 張瑄帶著花奴兒和南霽雲以及那十數名隨從,找了一家客棧,包下了一座獨院。 這一路上,張瑄見花奴兒神色微微有些緊張,便知道自己一行人身後肯定有安祿山的人暗中監視或者尾隨。 但張瑄故作不知,鎮定從容。 進了客房,花奴兒見張瑄若無其事地坐在那裡靜靜品茶,雲淡風輕的樣子,不由心裡暗暗發急。 蒲州城沒有安祿山的存在,有她和南霽雲等人的保護,張瑄的安全肯定沒有問題;但安祿山來了,天知道安祿山是來做什麼的,花奴兒知道安祿山身邊高手不少,如果他要在這蒲州城裡對張瑄下手,恐怕…… 花奴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暗暗發急,這幾乎成了她現在的一種潛意識的本能了。她焦躁不安地在張瑄面前轉來轉去,張瑄皺了皺眉,掃了她一眼,「你坐下,不要來回走動」 花奴兒直勾勾地盯著張瑄,壓低聲音道,「你還是回到軍營去吧,這裡不安全。」 張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輕輕道,「我可以理解為,你這是在擔心我的安全嗎?」 花奴兒臉一紅,冷笑著轉過身去,「奴家不擔心什麼,聽不聽都在你。」 張瑄輕輕笑了起來,「你說的是安祿山吧。你放心,安祿山不會動手的,最起碼,在跟我攤牌之前他是不會動手的。如果真要動手行刺我,安祿山本人又何必出現在蒲州城裡」 「再說了,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用一次也就夠了,還真當本官是榆木腦袋嗎?」 「好了,本官要歇息了,來,幫本官更衣。還有鋪床。」張瑄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你這個貼身侍女越來越不稱職了……來,過來」 花奴兒忿忿地走回來,黑著臉開始幫張瑄寬衣解帶,突然眼角的餘光發現張瑄那眼眸中閃動著一絲絲的玩味和調戲,她頓時就羞憤上湧,幾乎要當場發作起來。 驀然,窗外有一道黑影閃過,花奴兒瞬間將張瑄撲倒在床榻之上,爾後手中寒光一揚,半空中發生清脆的金屬碰撞聲,一柄匕首夾著一封密函便顫巍巍地插在了房中的樑柱上。 這一切來得電光石火,非常突然。 花奴兒長出了一口氣,這才意識到,自己整個身子竟然撲在張瑄身上,雙腿開叉,胸股相貼,姿態不雅之極。而此時此刻,張瑄正臉色如常地甚至可以說是好整以暇地探出兩條手臂,牢牢地圈在了她的腰身之上。 「你幹什麼?外面有刺客」花奴兒顧不上羞憤,急急道就要掙脫去。 卻聽張瑄輕描淡寫地笑著,「哪裡是刺客,分明是送信的,人家肯定早走了。」 「這匕首飛來的方向分明就不是衝我來的,而是衝你來的,我看得清楚呢。」張瑄輕輕一笑,聲音變得極其細微和曖昧起來,「花奴兒啊,你是不是故意趁機投懷送抱想要勾引主子我吃了你吶?」 「你無恥之尤」花奴兒惱羞成怒,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正要奮力掙脫,卻突然意識到張瑄那雙手竟然緊緊地撫摸在了她挺翹的玉臀上,那種突如其來的、從未有過的震顫和悸動感,讓她有了片刻的迷離。 窗外,南霽雲縱身飛騰上客棧的院牆,搭弓引箭飛射,整個過程一氣呵成非常流暢,他靜靜地站在院牆之上,嘴角浮蕩著一絲自信的冷笑,而那一支離弦之箭正以常人無法想像的速度,像一條靈蛇一般,追著那道在夜幕中漸行漸遠的黑影而去。 南霽雲浸yin箭術接近20年,弓箭幾乎成了他的生命。他的武功劍術,肯定沒法跟花奴兒、李騰空和蕭十三郎這些高手相比,但他在箭術上的成就,恐怕很難有人能超越。 在一定的距離之內,絕對是箭無虛發。 果然,那黑影身形一個踉蹌,頓了頓,還是悄然隱去。 …… …… 「你放開我……」花奴兒緊咬牙關,憤怒低低道。 「不放。明明是你壓在我的身上。」張瑄的手又緊了緊,順便在她的臀部上又捏了一把。 「你……無恥……」 「你不要逼我……」花奴兒臉色通紅整個身子劇烈地顫抖著,其實連她自己也分不清楚,這究竟是一種憤怒的顫抖還是一種異樣情緒的暴動。 張瑄突然笑了,他緩緩鬆開了手。 在他看來,花奴兒就是一匹野馬,有著性格缺陷的野馬,需要一點點的馴服,過猶不及,也不能太著急。 花奴兒羞憤地立即起身來,但在她起身逃離的瞬間,她胸前那巨大的波瀾起伏讓張瑄看得一呆,心道這女人好雄厚的本錢,以前倒還真沒有注意 旋即,張瑄情不自禁地有了一絲汗顏。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這個可以合理合法縱情縱慾的時代,他原本深深隱藏起來的性格中的另一面——或許也可以說是男人慾望的天性,正在被逐漸誘發出來。 花奴兒站在房中一角平息著自己幾乎要暴走的情緒。良久,她一個縱身將那匕首摘下來,將其中的信函憤憤地轉身扔給張瑄,臉色陰沉得能掐出水來。 張瑄笑了笑,躺在床榻上展開信函一看,見上面就寫了一行字:明日鸛雀樓上,與君一見 「鸛雀樓上嘛,不錯不錯。這安祿山還挺會挑地方。」張瑄將手裡的信函揉成團,然後輕輕一彈,就彈向了地面上的一個角落。 第二日上午,張瑄用了早飯,便帶著花奴兒和南霽雲等人出城向鸛雀樓而去。 張瑄神色從容平靜,但南霽雲和那十餘名軍漢改扮的隨從卻非常緊張。昨夜有人潛進客棧張瑄的居所,雖然並沒有行刺,但卻讓南霽雲覺得這蒲州很不安全。 如果不是知道張瑄身邊的花奴兒身手高強,南霽雲都要鬥膽勸張瑄速速出城離去,返回大營。有了大軍的保護,這才是真正的安全。 否則,大都督要是在外有個三長兩短,出個任何差錯,他都擔待不起。 出了城大約十餘里,就到了黃河渡口處,而那巍峨雄偉高聳入雲天的鸛雀樓也就到了近前。 這鸛雀樓處在一片曠野之中,正因如此,才顯得它無比的高大和無比的壯觀,而越走到近前,越發顯得人之渺小。 這鸛雀樓是鄰近地區的重要景觀,也是整個蒲州一線文人墨客聚會的最佳場所。所以,張瑄等人趕來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多數是士子及其隨從。 以張瑄現代人的目光來看,這座鸛雀樓頂多也就是四層高樓的樣子,對於見慣了摩天大樓的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之所以來此一看,主要是實地感受一下這古風高樓的氣氛。 張瑄帶著花奴兒和南霽雲等人上了樓,直奔最高處。極高遠眺,才能顯出此樓風韻來。 鸛雀樓頂樓之上,似乎是有人設宴聚會,已經有很多年輕的文士擺下桌案,擺上酒菜,趺坐在一起,面向樓下的高山大河,談笑生風。 張瑄朝這群年輕士子掃了一眼,向另一側行去,花奴兒和南霽雲幾個人寸步不離。 這時,有個家僕模樣的人大步走過來攔住了張瑄的去路,神情倨傲地擺了擺手道,「今日我家大公子在此宴客,閒雜人等不許進入,你們且到樓下去吧。」 張瑄眉頭一皺。 南霽雲飄然上前冷冷道,「這鸛雀樓可是你家的私產?」 那家僕搖搖頭,有些不耐煩地揮手道,「別廢話了,趕緊下樓」 「既然不是你家的私產,你家公子能在此宴客,那麼,我家公子也能在此觀賞,此地尚有空閒,我等看看風景就回,也不會打擾你們宴客。」南霽雲不卑不亢地說著。 那家僕顯然是囂張跋扈慣了,而事實上,在這蒲州境內,還真沒有人敢不給他的主子面子。 他冷冷地掃了南霽雲一眼,大聲斥責道,「你可直到我家公子是誰?」 「你家公子是誰,在下不感興趣。在下遠道而來,就是為了這鸛雀樓上的風景。」張瑄淡然一笑,繼續前行。 「站住」那家僕有些惱羞成怒了,暴喝道,隨著他的一聲暴喝,週遭又過來幾個彪悍的家奴。 南霽雲突然笑了,他環視著這幾個氣勢洶洶的家奴,淡淡道,「幾個下濺的家奴竟然如此霸道,竟然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傷人嗎?」 天唐 第216章我的野心與你不同 第216章我的野心與你不同 第216章我的野心與你不同 南霽雲掃了張瑄一眼,見張瑄並沒有阻止的意思,便底氣一足。帶著自己屬下的幾個軍漢向那幾個家奴迎了上去。 南霽雲就不消說了,縱然是這幾個軍漢也都是彪悍善戰之徒,豈是幾個惡奴所能比的。 南霽雲他們的氣勢一出來,其實那為首的家奴就有些怯場了。 他不住地往後縮著身子,虛張聲勢地呼喝著,「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冒犯刺史大人的大公子你你你,上,把這幾個惡人拿下送官」 張瑄猛然回頭來,他倒是一怔:刺史李德的兒子? 不過,李德的兒子又能怎樣,區區一個蒲州刺史,還放不到張瑄的眼裡。 那幾個家奴挽著袖口吆五喝六地,卻沒有一個真正上前,就在這時,一個身著華服的青年文士大步走了過來,向那幾個家奴斥責道,「退下」 青年文士走過來,向張瑄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見張瑄衣著考究,氣質沉穩淡定,他是官宦子弟,眼光自然不同凡俗,心下便猜張瑄來歷肯定不凡。 一念及此,此人便笑了笑,向張瑄微微一拱手見禮道,「在下李凱,有禮了。」 張瑄淡然一笑,微微點頭算是致意。 李凱自覺自己放下架子而來,可眼前這人卻甚是倨傲,竟然在自己面前端起架子來了。李凱心下不喜,神態也就隨之轉冷,「在下在此宴請賓客以文會友,若是閣下有意,便過來喝杯水酒湊個熱鬧,若是單為觀賞風景而來,那便請改日吧。」 說完,李凱拂袖而去。 他是刺史李德的大兒子,在這蒲州城裡城外那就是一呼百應前呼後擁的上流社會第一大少,誰敢對他不敬?他本來以為,自己的身份擺在這裡,加上又不算失禮,張瑄這些人應該識趣一點自行退下,卻不料張瑄竟然無動於衷。 若不是這兩天城裡來了大人物,李德再三警告府中人不要惹是生非,李凱早就派人傳州衙的人過來,將張瑄等人帶走了。 李凱咬了咬牙,回頭掃了張瑄等人一眼,眸子裡閃過一絲陰狠。 那個家僕俯身過來說了幾句,李凱搖了搖頭。 他心裡很清楚,如今安祿山就在這城裡,這個時候,他不能給自己的父親惹麻煩。 「派人查清楚他們的來路,看看他們住在哪裡。」李凱壓低聲音吩咐著。 …… …… 張瑄站在欄杆處向下眺望著,任憑和煦的春風拂面,極目遠眺,心曠神怡。 「景致果然不錯。南八,黃河若玉帶,青山接碧水,此地果然是好去處」張瑄手指著樓下,揚手笑道。 南霽雲笑了笑,輕輕道,「小的為公子爺帶了酒菜來,如此美景,公子爺何不小酌片刻。」 張瑄一怔,旋即一笑道,「也好,來,擺上,我們一起邊飲邊觀景。」 李凱那邊十餘公子哥兒縱酒放歌,聲音嘈雜,說是以文會友,其實是一群烏鴉圍著一隻自以為是鳳凰的翹尾巴鳥大拍馬屁,令人不堪。 花奴兒聽得那邊的動靜,暗暗皺起了眉頭,低低說了一句「不要臉,聒噪」 張瑄若無其事地跟南霽雲談笑著,對飲著。 「迥臨飛鳥上,高出世塵間。天勢圍平野,河流入斷山。」張瑄微有感歎地吟道,旁邊的花奴兒聽了眼前一亮,她早就聽說張瑄詩才名動天下,但卻沒有真正見過張瑄吟詩。 南霽雲輕聲讚歎道,「末將在清河就聽聞了大都督的才名,就連詩仙李白都甘拜下風,今日大都督這首絕句一出,末將這才知道盛名無虛……大都督,不若題詩在這牆壁之上,也為這鸛雀樓留下一片佳話。」 張瑄一怔,笑了笑,「王之渙的登鸛雀樓名動天下,後人再來這鸛雀樓上吟詩作賦,很難再超越此人了。我不過是略有所感,當不得真,呵呵。」 正說話間,突然聽身後傳來一個粗狂的男聲,「好一個『迥臨飛鳥上,高出世塵間。天勢圍平野,河流入斷山。』張子瞻真是好雅興好詩才,讓安某好生羨慕」 張瑄沒有回頭,也猜出是安祿山來了。 南霽雲霍然起身,將一個身材肥碩的矮胖中年胡人帶著兩個隨從從樓梯口那邊大步走過來,他心頭一動:此人是誰?聽起來像是大都督的熟人」 張瑄哈哈一笑,也換換起身來向著安祿山拱了拱手,聲音卻是微含譏諷,「當日老兄在長安不告而別,讓張某好生惦念」 安祿山眸子裡閃過一絲羞惱,卻是掩飾得極好,他哈哈笑著,走過來跟張瑄寒暄客套了幾句,逕自坐下與張瑄對飲起來。 南霽雲和花奴兒立即起身站在了張瑄身後,而南霽雲無意中發現,花奴兒竟然背轉身去,望向了別處,神態頗有些詭異。 …… …… 張瑄和安祿山慢慢下了鸛雀樓,向黃河渡口處信步而去。無論是安祿山的隨從還是南霽雲花奴兒等人,都默然在身後不遠處跟隨著。 在黃河渡口處,安祿山停下腳步,回頭來望著張瑄笑了笑,「子瞻老弟,今日安某潛入蒲州來,就是想跟老弟當面一談交一交心。」 「天下人都道安某有野心,是逆賊,卻不問,李氏皇族的天下又是從何而來既然李家能從楊家手裡搶了皇位來,我安某又為何不能坐擁這大好江山?」 「安某在范陽三鎮經營數十年,自問兵強馬壯,鐵騎所至,無人可擋。」安祿山挺起胸膛來,朗聲而言,倒是也露出了幾分睥睨天下的梟雄氣概。 「既然安郡王如此有信心,起兵造反就是了,奪了當今皇帝的天下,由你安家來坐江山便是。」張瑄淡然一笑,卻是嘴角浮起了一絲嘲諷。 「不瞞子瞻老弟,安某之所以至今還未發動,一則是要準備充分,二則是等待時機……這天下人都知道安某必反,可又能耐我何?」 張瑄冷冷一笑,「既然如此,安郡王約本官到此,又是所為何來?」 「安某想和子瞻老弟合作。」安祿山陰陰一笑,轉頭望著張瑄,「子瞻老弟統兵隴朔,若是能為安某抵禦住河西哥舒翰和西域的楊錡兵馬從後進犯,只要給安某三個月的時間,安某必能攻下長安,一統中原」 「到了那時,安某願意與子瞻老弟平分天下。你據河西,我據河東,各自稱皇道寡,豈不強似於為人做奴才?」 「安郡王倒是打的好算盤。讓張某為你解除後顧之憂,然後你長驅直入,奪下江山登臨皇位,再集中天下軍馬將張某剿滅於隴朔之地?」張瑄嘴角輕輕一曬,「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安郡王的好意,請恕張某不能苟同。」 「此外,張某也想奉勸安郡王幾句,老老實實做你的藩鎮郡王,自能保一世富貴。若是起兵謀反,將來必落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顏真卿在河南,本官與哥舒翰、程千里和楊錡在後,若是顏真卿能抵禦范陽大軍月餘時間,吾等大軍就會從後掩殺而至……後果如何,安郡王當自思量吧。」 張瑄所言,正是戳中了安祿山的痛處。他目前做擔心的就是張瑄和哥舒翰等人在他的身後,若是他起兵,張瑄和哥舒翰從後而至,與朝廷的兵馬前後夾擊,范陽大軍再強盛也難以抵擋。 安祿山有些羞惱地望著張瑄,也冷笑道,「安某一片赤誠,子瞻老弟竟然不領情。既然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那麼——若是本王聯合吐蕃、南詔和吐谷渾三部一起用兵,爾等又能如何?」 「吐蕃十數萬鐵騎足以牽制住隴朔河西兵馬。」安祿山眉梢一挑,傲然道,「本王謀劃多年,豈能半途而廢?天大的笑話」 「不要跟本王說,你忠於李亨這個太子,你,張瑄,有野心」安祿山冷冷逼視著張瑄,「你的野心不比安某差多少」 張瑄輕輕笑了,「安郡王不妨一試。看看吐蕃人能不能聽安郡王的使喚,也看看吐蕃人的軍馬能不能牽制住張某和哥舒翰的大軍。」 「另外,安郡王說得沒錯。必須要承認,張某人是有野心的。但是需要告訴你的是,我的野心與你不同,我的野心你並不懂」 「話已至此,就此告別。」張瑄淡然一笑,拂袖而去。 此人,必須要死安祿山猛然轉過身來,望著張瑄離去的背影,面目漲紅扭曲,極其猙獰可怖。 …… …… 張瑄與安祿山不歡而散,不過這樣的結果,顯然是注定的。 張瑄絕對不可能同意跟一個胡兒合謀篡奪天下,讓天下陷於危難之中,更不可能讓中華正統落於胡兒之手。 張瑄帶著花奴兒南霽雲等人緩步而回,此番也不準備進城了,正要繞道去城西郊外的大軍軍營,卻在半路上被一夥州衙的衙役給了攔住了去路。 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老百姓遇到官府中人,其實也是說不清楚的,況且對方還是故意找茬而來。 天唐 第217章記住,你欠本官一個天大的人情! 第217章記住,你欠本官一個天大的人情! 第217章記住,你欠本官一個天大的人情 張瑄皺了皺眉,任由南霽雲帶著一干軍漢將他團團保護在其中,由南霽雲出面跟那些來意不善的差役交涉著。 以南霽雲的意思,這些差役也不過十餘人,索性就率手下這些軍漢干翻了他們,逕自保護著張瑄先回大營再說。這些虛張聲勢平日裡只能嚇唬嚇唬老百姓的官服差役跟這些如狼似虎的軍中悍卒,根本就沒法比。真要動起手來,他們怎麼可能是南霽雲這些軍人的對手。 但畢竟張瑄的身份擺在這裡,不能太過失了身份。 「我等商客,路過蒲州,沒有觸犯刑律,你們憑什麼抓人?你們是官衙差役還是市井流氓?」南霽雲耐著性子衝著領頭的一個差役「抗議」著,而他手下的軍漢其實早就有些蠢蠢欲動了。 領頭的差役冷笑著,「咋,還挺牛氣?少給爺們廢話……本州發生重大盜搶案,十數盜賊潛逃,爺們看你們形跡可疑,八成就是盜賊。來人,把這些人帶回州衙去,等待刺史大人升堂盤問。」 這領頭的差役也就是三十多歲的年紀,人高馬大,作風粗魯野蠻,很令人生厭。他站在那裡指指畫畫,唾沫星子四濺,揮了揮手,那群差役就圍了上來,逮住張瑄的隨從們就開始往脖子上套鎖鏈。 軍漢雖然憤怒,但沒有得到張瑄的命令,也不敢擅自動手,只能恨恨地咬著牙,等待著一會的爆發。 對於這些軍漢來說,這群差役算個鳥啊,只要張瑄一聲令下,他們立即上前,三拳兩腳就拿下了。 南霽雲回頭瞥了張瑄一眼,有些無奈地嘴角一抽。 張瑄冷冷地打量著這些差役,心裡也猜出這麻煩大概是來自於剛才鸛雀樓上的那個所謂刺史家的大公子李凱。 張瑄本來見這蒲州商業發達,百姓安居樂業,治安清明,對這刺史李德的治理才能頗為讚賞;但突然遇到了這種事情,心裡的好感幾乎是瞬間就消散了。 張瑄分開隨從,走上前去,揚手指著那領頭的差役淡淡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無憑無據,就敢胡亂抓人,爾等知法犯法,其罪當誅」 張瑄神清氣朗,衣著考究,氣度不凡,一望可知絕非是普通人。那差役也是見慣了場面、善於察言觀色的玲瓏之輩,望著張瑄稍稍有些躊躇。只是他奉命而來,刺史家大公子的命令他要是敢不聽,他這份養家餬口的差事就不用幹了。 甚至,還會下場更慘。 因此,此人還是硬著頭皮呼喝道,「好一個巧言善辯的匪徒,看看你們進了州衙大牢,還敢不敢囂張狡辯?」 「好,很好。」張瑄揚手止住正要上前去斥責的南霽雲,擺了擺手,「那麼,在下就隨你走一遭。不過,我可是把醜話說到前頭,你可要想清楚,不要亂抓人要是抓錯了人,你一個小小的衙役頭目,可是要吃罪不起」 說完,張瑄飄然上前。 南霽雲臉色一變,心道大都督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啊,這個時候,還不趕緊亮出身份來走人,跟這群地方州衙的人治什麼氣?只要回了大營,一個軍令傳進城去,還怕那刺史李德不老老實實出來請罪? 但張瑄如此,南霽雲卻不敢再說什麼,只得緊緊相隨,保護在張瑄身後。 那領頭的差役心裡更沒有底了,大抵也猜出了眼前這個公子哥兒也不是一個善茬兒,只是他騎虎難下,也只能豁出去了——反正在他看來,在這蒲州城裡,天大地大都沒有刺史大人大。哪怕眼前這人有些來頭,有刺史公子撐著,怕什麼? 況且,看刺史公子那樣子,無非是想要拿這些人出出氣,關進大牢收拾個三兩日,然後就尋機放了——應該鬧不出什麼大亂子來。 …… …… 除了張瑄和南霽雲之外,其他隨從都被戴上了鎖鏈。那領頭的差役畢竟還是懷了幾分心眼兒,沒有跟張瑄太過撕破臉皮,沒有給他套鎖鏈,只是讓兩個差役在背後「挾持」著張瑄和南霽雲緩緩向城中行去。 一路上,南霽雲一直在暗中觀察張瑄的臉色,拿不準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在城中商賈和百姓的竊竊私語聲中,張瑄一行人被押解到了州衙門口。張瑄腳步一停,默然轉過身來,望著那領頭的差役淡然一笑,「我不進這個門,什麼都還好說,若是進了這個門,這齣戲你可就沒法收場了。班頭,我給你一個機會,放我等離去,我既往不咎,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那差役聽了這話心裡其實有些羞惱了,他心道你就算是有些來頭也不用在老子面前裝大頭,牛什麼?無非是一個來自京城的官宦子弟,可這裡不是長安,是蒲州你就是條龍,老子讓你趴著你也得趴著 他怒斥了一聲,「老子看你是讀書人,給你留幾分面子,不上刑具,可你還真是蹬鼻子上臉了——來人,把這廝給我拷起來」 兩個差役凶狠地就衝了上來。 正要動手,卻聽南霽雲陡然一聲暴喝,「輔國靈武郡公、欽命范陽河西隴朔三鎮宣撫使、唐蕃和親大使、隴朔大都督張瑄張大人在此,爾等竟敢無禮?」 那衝上前來的兩個差役嚇了一大跳,手裡哆嗦了一下,鎖鏈刑具等堂啷一聲墜在地上。 而領頭的差役更是面色驟變,蹭蹭蹭後退了幾步,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張瑄,冷汗直流,雙腿發顫,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 他不是傻子,城外就是張瑄的大軍,這個時候怎麼可能有人冒充張瑄。八成……八成今天是闖下了大禍了 那些軍漢見狀紛紛掙脫鎖鏈,怒沖沖地圍攏過來,護衛在張瑄身旁。 張瑄神色平靜,淡淡笑著,揚手指著那癱倒在地上的差役道,「本官給過你機會,可惜你沒有把握住——好了,本官也不難為你,你只要說出是誰指使,本官就饒你不死如若不然,本官現在就杖斃了你這惡徒」 …… …… 蒲州刺史李德面色如土地帶人迎出州衙,然後將張瑄一行畢恭畢敬地迎進了刺史府。 到了正廳,李德將張瑄讓到正座上,然後就怒喝一聲,「將那孽子給本官帶進來」 李凱形色狼狽,只穿著內衣就被帶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肩頭都有些輕顫。他剛從鸛雀樓跟一幫狐朋狗友飲酒作樂回來,正要上床睡一會,就被他憤怒的老子命人抓了過來。 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心下惶然絕望——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幾乎要當場暈厥過去。 「李凱,你且抬頭來。」張瑄淡然揮了揮手。 李凱哆嗦著嘴唇顫巍巍地抬頭來望著張瑄,卻是不敢正視張瑄那清澈威嚴的雙眸。 「刺史大人,你生的好兒子這鸛雀樓也不是你李家的私產,本官帶人遊覽一番又犯了哪條王法?然,你這兒子先是指使惡奴行兇在前,又攛掇差役當街抓人在後,當真是膽大妄為無法無天了」 「若本官只是尋常商客,恐怕這會兒已經進了你刺史衙門的大牢了。國家重器乃是社稷之本,但如今卻淪為你刺史大人一家為所欲為的私器——李刺史,你可知罪?」 張瑄冷聲喝道。 李德長歎一聲,袍袖一甩,慨然跪倒了下去,「下官教子無方,冒犯大都督,觸犯大唐律法,還請大都督懲處」 李德就這麼跪了下去。 張瑄雖然不是他的直接上司,但卻是大唐朝廷位高權重的重臣之一,公爵,藩鎮大都督,還是欽命的范陽河西隴朔三鎮宣撫使,有督查地方官的職能。若是張瑄揪住此事不放,上奏大唐朝廷,他的刺史官位難保。 而他的兒子李凱,為洩私憤擅動公器,更是其罪難逃。一個搞不好,就要丟了小命。 李德長跪不起。 張瑄面色如常,卻是默然不語。 良久,他才輕輕一笑,「本官見蒲州政通人和,商業興盛,百姓安居樂業,本正想上奏朝廷,嘉獎你的治理地方之功……罷了,本官念及你治理地方政績斐然,這一次的事情,就此罷了。」 李德一怔,旋即狂喜,猛然抬頭來望著張瑄深拜了下去,「下官多謝大都督寬恕之恩」 「本官可以不計較。但是這蒲州百姓的眼睛卻是雪亮。李刺史,本官希望你今後嚴格管束子女家人,不要再依仗權勢欺壓百姓,否則,本官定上奏朝廷,參你一個玩忽職守縱子行兇魚肉鄉里重罪」 張瑄說完,霍然起身,大步上前,一把扶起李德,然後伏在李德耳邊淡然道,「李大人,莫要忘記了,你可是欠下本官天大一個人情」 說完,沒有給李德留出任何思量的時間,張瑄朗聲一笑,拂袖而去。 李德愣了一下,趕緊追了上去,畢恭畢敬地一路相送,一直將張瑄送到了城外的大營之外。 這一路上,張瑄再也沒跟李德說一句話。而李德,耳邊卻一直在迴盪著張瑄那句淡然而放佛又意味深長的話。 天唐 第218章李亨:把張瑄召回? 第218章李亨:把張瑄召回? 第218章李亨:把張瑄召回? 長安。東宮。正殿。 因為地震突發,祭天的事兒就這麼不了了之。李亨帶著文武群臣匆匆回到長安,開始部署長安的「抗震救災」事宜。當然,老皇帝還是被留在了驪山別宮。 其實對於李亨來說,這不過是一次天災而已,頂多是巧合。但奈何長安朝臣和百姓並不這麼想,他固然有監國太子的無上權勢,卻無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眾口。 各種流言蜚語四起,「矛頭」幾乎都瞄準了他這個當政的太子。 什麼為政失德引起上天震怒云云,諸如此類。 這倒也罷了,些許流言還不至於威脅到李亨的皇位。只是李亨卻得到消息,他的兄弟中有人開始蠢蠢欲動了,四處聯絡朝臣,往來密切,擺出了一副落井下石的架勢。 李亨非常憤怒,更是十分鬱悶,卻又無可奈何。 此時此刻,楊國忠就不消說了,就連陳希烈也是猶猶豫豫,拿不出像樣的主意來。 這種關鍵時刻,他突然想起了張瑄在的時候。如果有張瑄為他分憂,他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苦惱。 他心底驟然升騰起一個驚人的念頭:想要將張瑄半路召回,繼續留在他身邊輔佐。 他正在書房裡苦悶煩躁,卻聽太監來報,「殿下,張良娣和戶部尚書張大人求見」 李亨皺了皺眉,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悶氣,然後揮揮手道,「傳」 張良綈與李亨新提拔的戶部尚書張繼勇——張良娣的族兄,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張良娣欠身為禮,「臣妾見過殿下」 張繼勇趕緊大禮參拜,「臣張繼勇,拜見殿下」 「都起來吧,且坐。」李亨淡然揮手。 張良娣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李亨的臉色,心裡知道李亨在為什麼苦惱,就恭謹地笑著柔聲道,「殿下還在為天災一事煩惱?張尚書此來,就是來向殿下稟報這救災事宜……」 張良娣向張繼勇使了一個眼色。 張繼勇朗聲道,「殿下——」 張繼勇的話還沒有出口,李亨就有些煩惱地擺了擺手沉聲道,「本宮不聽這些瑣事了,爾等酌情處置就是了。」 「張繼勇,本宮意欲將隴朔大都督張瑄急召回京來,為本宮分憂,你看如何?」 張繼勇聞言吃了一驚,嘴角輕輕一抽。 他掃了一眼李亨的臉色,咬了咬牙,低低道,「啟稟殿下,臣以為不妥。張瑄不僅是隴朔大都督,方才冊封的一方藩鎮,還擔負有唐蕃和親重責,若是中途換將,怕會有閃失,還請殿下三思」 張良娣的臉色也有些難看。心道:讓張瑄回來?真虧他能想得出來若是讓張瑄回來,我們張家…… 但縱然心裡有萬般反對千種抵制,她作為後宮嬪妃,都不能在這種軍國大事上擅自插言,否則,絕對會引起現如今非常敏感的李亨的反感。 「隴朔大都督一職,可以更換。至於唐蕃和親……」李亨淡然一笑,「封常清暫代即可,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好了,你們先退下,容本宮再斟酌斟酌」 …… …… 張繼勇本來有好幾個事情要奏報,這麼一來,卻是一件也說不成了,只得與張良娣匆忙而去。 宮門之外,張繼勇向張良娣拱了拱手道,「良娣,我先回去了。」 張良娣屏退左右,扯住張繼勇的袖口壓低聲音道,「大哥,一定要阻止殿下把張瑄召回京來,此人一向與我們張家過不去,若是他回來,後果不堪設想」 張繼勇輕聲一歎,「現在的殿下,已經不是幾年前的太子爺了。現在的殿下掌權自重,根本聽不進臣下的進諫了。如果殿下執意如此,我也沒有辦法。」 「不過,我這就出宮去一趟楊府,我就不相信,楊國忠就會希望張瑄回來跟他爭權?」 張良綈搖了搖頭,「大哥,不要寄希望於楊國忠。楊國忠越是阻止,殿下就越是想要將張瑄召回。大哥,你去找找陳玄禮……」 張良娣伏在張繼勇耳邊輕輕說了幾句。 張繼勇點頭應下,深深望了一眼張良娣,然後大步而去,心裡卻是暗暗詫異:平日裡倒是小看了這個花瓶一樣的族妹了,沒想到她竟然有這種見識 不過,對於張繼勇和張家來說,張良綈越是「優秀」,就越加符合他們的政治利益。一旦李亨當了皇帝,張良娣當了皇后,這長安城裡,還有誰敢與他們張家相抗衡? 楊家,楊家算個鳥啊……張繼勇乘車出宮,路上倒是心潮起伏展望了一下張家未來興旺發達的美好前景。 黃昏之前,蒲州刺史李德率蒲州眾多官吏雜役,驅趕牛羊攜帶美酒而至,打著犒賞大軍的旗號。張瑄沒有拒絕,下令殺牛宰羊犒賞士卒,將士同飲同樂。 李德在大營中與張瑄等人飲宴至入夜時分,這才告辭回城。 夜幕下,整個營地裡篝火閃爍,酒氣瀰漫。萬餘軍馬當然不至於全部都喝酒,但起碼有半數軍卒每人都被賞了一碗酒和一塊肉,等級稍高一點的軍官更是有了七八成的酒意。 此地是大唐內陸,蒲州城外,即無內憂也無外患,既然大都督開恩,將士們自然也就敞開心胸暢飲放縱了一回。 張瑄似乎也有了八成的醉意。他醉眼朦朧地晃蕩著身子出了帥帳,向帥帳前面的一棵歪脖子槐樹下行去。花奴兒猶豫了一下,還是追了上去。 張瑄倚在槐樹上,仰首望著夜幕上那一輪皓月當空,默然不語。 良久,他才回頭來望著花奴兒輕輕道,「取你的琴來,為我撫琴一曲可好?」 張瑄的聲音格外飄渺和柔和,目光更是清澈地沒有一絲邪念。花奴兒默然點頭,一個轉身就向營帳內奔去。不多時,她取了琴來逕自趺坐在地上,彈奏起來。 她的琴功當然與崔穎那種專修琴藝的沒法比,只是卻也頗見功底,流暢嫻熟。 不過,她的琴音裡多了幾分金石清脆之鳴,更加有力,顯然與她的個性有關。 張瑄默然片刻,突然縱聲唱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張瑄的歌聲很慷慨,亦很纏綿。他轉身向著西北方,深邃的目光似是要穿透這漫漫的夜幕,直抵那燈火通明紙醉金迷的長安城。 花奴兒的琴音一斂,臉色微紅,心神卻是久久不能平息。 他這是在想念京城的嬌妻美妾嗎? 這想必就是在上元節飲宴上讓如煙如玉那兩個丫頭大出風頭的一首歌令吧……這人才華絕世風流倜儻,本該做一個逍遙自在弄玉添香的少年郎,卻非要行走於危卵之上,做這種讓人驚心動魄的事兒……他這是所為何來? 花奴兒癡癡地望著張瑄的背影,心中暗暗幽幽一歎。 卻不料張瑄猛然回過頭來,向著她輕輕一笑,「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裡,撫琴到天明——花奴兒,你可願與我賞月到天明?」 「好。」花奴兒也是輕輕一笑,卻突然奮力將琴向上一挑,整個人就飛騰了起來。張瑄就在她的身前,卻根本就沒有看清她的身形是如何從坐姿實現了向站姿的悄然轉化的,待張瑄仰首望去,花奴兒已經騰身向槐樹前方十餘丈處的一個陰影角落裡撲去,旋即傳出輕斥聲和清脆悅耳的刀劍碰撞聲。 張瑄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來,他左右一看,蕭十三郎和南霽雲的身影已經同時向那廂飛射而去。 不過,蕭十三郎和南霽雲卻去得晚了。 花奴兒手持匕首威逼著一個身材瘦削的黑衣人從陰影裡轉出。那黑衣人雖然被俘,但人卻沒有一絲慌張驚懼之意。 「張大都督,在下送信而來,並無惡意。」 張瑄淡然一笑,「安祿山派你來的?這一次是送信,是威脅,而下一次,恐怕就是無休無止的刺客暗殺了吧?」 「南八,射殺了他」 張瑄冷冷說完,背過了身去。 南霽雲手中的弓箭一鬆,箭矢飛射而去,直入那黑衣人的咽喉,黑衣人目眥決裂,卻是當場斃命。 「花奴兒,取筆墨紙硯來。」 …… …… 「兄長,煩勞你進城一趟。那安祿山倒也不需動他,只是將我的這封信交給他。同時告訴他,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他能用,我張瑄也會用,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必不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取他的狗命」 張瑄聲音冷厲,一字一頓地道。 蕭十三郎默然點頭,轉身而去,隱入了沉沉的夜幕之中。 張瑄拂袖而去,直接進了帳幕。 花奴兒猶豫了一會,也悄然進了帳去。南霽雲沉默片刻,趕緊招呼軍卒來將現場那黑衣人的屍體拖了下去掩埋,他跟了張瑄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見張瑄一反溫文爾雅的斯文君子之風,露出了冷血無情殺氣騰騰的一面。 天唐 第219章速滾回范陽,若不然必取汝狗頭! 第219章速滾回范陽,若不然必取汝狗頭! 第219章速滾回范陽,若不然必取汝狗頭 花奴兒躡手躡腳地走進了帳幕,只見張瑄默然站立,抬頭凝望著帳幕高高懸掛著的軍用地圖,不語。 花奴兒靜靜地站在一側,沒有出一點動靜。 張瑄這冷酷無情的一面,帶給她極大的震撼和壓力。由此,她不禁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她毫不懷疑,若是她平日裡流露出任何「不軌」的跡象,恐怕張瑄會毫不留情地將自己清除掉。 方纔這刺客,他可以放、可以抓、甚至可以交給朝廷問罪,但他都沒有,卻直接命南霽雲當場射殺了。她心裡也清楚,安祿山此番已經徹底激怒了這頭年輕的小獅子。 良久。 張瑄慢慢回頭來望著花奴兒,聲音清冷而有力,「花奴兒,把雷萬春和南霽雲給我找來。」 花奴兒點點頭,默然出帳。 不多時,雷萬春和南霽雲就跟在花奴兒的屁股後面進了大帳。南霽雲今晚沒有飲酒,恪盡職守地與蕭十三郎一起暗中保護在張瑄的左右;而雷萬春卻是開懷暢飲,有了幾分醉意,方才剛睡下,又被人叫醒,這會兒還有些睡眼朦朧。 他揉了揉眼睛,剛要大咧咧地說幾句,突然見張瑄清冷而威嚴的目光投射過來,不禁心頭陡然一凜,趕緊閉住了嘴,不敢再多嘴多舌。 他清晰地感知到,張瑄身上發散著一股子濃烈的殺氣。 「萬春,南八,速點500騎兵,隨本官一起行動」張瑄斷然揮了揮手。 南霽雲暗暗扯了扯雷萬春的衣襟,兩人一起躬身領命而去。 張瑄大步出帳,臨出門口的時候,回頭來掃了花奴兒一眼,淡然道,「花奴兒,你也跟我來」 …… …… 蕭十三郎潛入蒲州城中,直接就入了刺史李德的一座別院,此刻安祿山一行人的居所。雖然這座別院目前警衛森嚴,裡三層外三層全是護衛,但以蕭十三郎的手段,他一路潛行進去,沒有驚動任何人,可以說神不知鬼不覺。 安祿山獨居一室,卻沒有安歇,而是穿戴整齊,做好了隨時離開蒲州返回范陽的準備。 他派人去給張瑄送這封信,信上並沒有實質性內容,主要目的是震懾和威脅。 當然,如果張瑄還是無動於衷,接下來,他將會採取包括行刺在內的各種手段,將張瑄處之而後快。 安祿山的價值觀很簡單,既然不能拉攏、不能聯盟、不能為他所用,那麼,張瑄就是他最大的敵人和對手,起兵謀反的最大障礙,必須要死、要加以剷除。 他甚至還準備派人去聯絡吐蕃,利用張瑄這一次送親去吐蕃邊境的機會,讓吐蕃人滅了張瑄。 他有恃無恐,料定張瑄不敢向他下手。 雖然天下人都在懷疑他安祿山必將起兵謀反,但只要他一天不反,就始終還是大唐的東平郡王、范陽大都督,權勢沖天。不要說張瑄,就是太子李亨,也拿他無可奈何。 蕭十三郎站在安祿山臥房的屋簷下,透過窗戶向裡望去。見裡面燭火通明,安祿山端坐在那裡,正在自斟自飲。而他的面前,跪坐著一個如花似玉的侍女,顯然是刺史李德府裡的丫頭,派來貼身侍寢的。 蕭十三郎冷冷一笑,從陰影中潛出,也不知用了何種手段,就打開門鬼影一般地閃了進去。 安祿山舉杯一飲而盡,那侍女恭謹地端起酒壺正要給安祿山滿上,眼角的餘光卻發現,一個黑影鬼魅一般站在自己身後,剛要驚呼一聲,卻被蕭十三郎揮手擊暈了過去。 那侍女手裡的酒壺向地面墜下,蕭十三郎當即腳尖一挑,那酒壺就噌地一聲,飛騰而起,落在他的手上,酒壺裡的酒沒有一點灑落。 「大……」安祿山大驚失色,那聲「大膽」的暴喝還沒有完全出口,一柄寒光閃閃的寶劍就貼在了他的咽喉處。 「你可以喊,大聲地喊,但是在下認得你安郡王,我手裡的寶劍卻不認人」蕭十三郎淡然一笑,往前逼近一步。 安祿山面色煞白,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 他額頭上冷汗如雨,慢慢直起了身子,企圖盡量距離蕭十三郎的劍尖遠一些,可惜這怎麼可能。 安祿山畢竟也是一代梟雄,倒也算是個人物。片刻的慌亂和驚懼過後,很快就將情緒穩定下來。 他微微笑道,輕輕笑道,「安某與壯士無冤無仇,壯士此為何來?」 蕭十三郎冷冷一笑,「奉張大都督之命,前來給安郡王傳幾句話。」 「張大都督說了,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用一次也就夠了。你安郡王會用,他一樣會用。若是再有下一次,他必不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取你的狗命」 蕭十三郎的聲音冷厲而慷慨,在安祿山耳邊迴盪著。 安祿山倒抽了一口氣,面容抽搐起來。 「這是張大都督給安郡王的親筆信。」蕭十三郎另一隻手一揮,一封信函就輕飄飄地落在桌案上。 「在下告辭。」蕭十三郎寶劍一收,轉身就走。 「壯士慢走。安某平生最仰慕和最願意交好的就是壯士這種俠義之士,安某手下也有不少。若是壯士肯改弦更張投入安某門下,安某願意與壯士以兄弟相稱,給予壯士黃金千兩、明珠一斛,美女十名。」 「他日安某若是取得天下,壯士就是我的開國功臣,當封列侯。」 「這廝有些意思。這個時候,竟然還不忘記收買拉攏人……」蕭十三郎腳步一停,心頭暗暗冷笑了起來。 蕭十三郎回頭來神色玩味地望著安祿山,淡淡道,「你這種貨色若是也能成事,那這上天也真是瞎了眼睛了。」 「順便告訴你,張大都督比你有錢。」蕭十三郎哈哈狂笑起來,而笑聲一落,他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見。 安祿山緩緩拆開張瑄的信函,打眼望去,而這一眼看去,他的臉色立即鐵青陰沉起來,拿著信函的手微微都有些顫抖。 信上只有幾行字,筆走龍蛇,非常有氣勢: 「速滾回范陽,若不然,定取汝狗頭速收斂野心,若不然,大軍所至滅汝若土雞瓦狗」 砰 安祿山憤怒地將信函撕爛,然後狠狠的一拳擊打在桌案上。 不過,這個時候,猛然聽見一聲聲嘹亮嗚咽的軍號聲從城外傳來,生生劃破了這靜寂的深夜。 安祿山臉色驟變,立即起身出了房門,站在院中急急呼喝道,「速速準備,馬上保護本王出城,連夜趕回范陽」 …… …… 蒲州刺史李德不知道安祿山為什麼要倉皇連夜離開,反正等李德穿戴整齊帶人準備親自去為安祿山一行送行的時候,安祿山已經帶著他的百餘護衛喚開東城門,縱馬馳去,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李德皺了皺眉,騎在馬上,於城門口向范陽方向張望了一陣,見沒有動靜,便就準備回城。 他正要調轉馬頭,卻聽見前方隱隱傳來急促的軍馬奔騰聲,刀槍碰撞聲,似乎是有兩支軍隊正在交鋒。 李德大吃一驚,猛然回頭望去,只見前方的曠野上火把閃爍,月光下煙塵漫卷。 蒲州長史沈謙俯身過來,壓低聲音道,「大人,我們要不要……」 李德陰沉著臉,沉吟了一下,斷然揮手呼喝道,「走,我等立刻回城——關緊城門」 安祿山率百餘護衛連夜逃出蒲州城,剛沿著通往范陽的官道奔馳了不多時,就從道路兩旁衝出一支軍馬來,將他們團團包圍在官道上。 安祿山的護衛大驚,立即將安祿山護衛在其中,抽出長刀來準備拚死保護著安祿山衝出去。 嗚咽嘹亮的軍號再次吹響。 張瑄跨馬從前方緩緩而來,身邊正是披掛整齊的南霽雲、雷萬春。而花奴兒則隱在黑暗中的某處,並沒有現身。 熊熊燃燒的火把光芒照耀下,張瑄清冷英挺的面孔出現在安祿山眼前,甚至於,他那懸掛在嘴角的那一抹冷酷的笑容都清晰可辨。 「來者何人?」張瑄揚著馬鞭朗聲道。 安祿山臃腫的身形畏縮在馬上,而整個人的面目顯得非常猙獰,他強自按捺住內心的驚慌情緒,定了定神,撐起身子來大聲道,「前面可是張大都督?本王安祿山。安某要返回范陽,大都督何故率兵阻攔?」 安祿山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誰都能聽出來。 此時此刻,安祿山非常後悔,為什麼要到這蒲州來跟張瑄會面。他萬萬沒有想到,張瑄竟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似乎想向他下手,而且還是公然率兵而來。 張瑄厲聲斥道,「放肆安郡王遠在范陽,爾等何方賊寇,竟敢假冒安郡王」 安祿山心裡憤怒地咒罵著,嘴上卻猶自大聲道,「張大都督,本王在此,你焉能不認?」 張瑄默然了片刻。突然笑了,「原來竟真的是安郡王?安郡王不經朝廷允許擅自離開范陽,這可是大罪」 安祿山氣得肩頭都哆嗦起來了。 他暗暗咬了咬牙,發狠地瞥了一眼左右,使了一個眼色,示意眾護衛立即做好準備,要拚命衝出去,只要他能逃回范陽,一切都好說——這筆賬,他會慢慢跟張瑄清算。 天唐 第220章安祿山心裡畏懼的種子 第220章安祿山心裡畏懼的種子 第220章安祿山心裡畏懼的種子 「給本王沖若是保護得本王安全回到范陽,每人賞金百兩」 安祿山沉聲暴喝道。 左右聽命,立即揮舞著長刀保護著安祿山縱馬掩殺過去,這些護衛也都是一些彪悍的范陽軍卒,危機關頭,為了保護主子,也都不會惜命怕死。 張瑄朗聲一笑,打馬讓過一側。 而雷萬春和南霽雲的兩支騎兵卻沒有跟安祿山的人正面搏殺,而是陣型不亂,讓開了正面的位置,任憑安祿山的人衝殺過去。 這當然是張瑄的命令。 若不然,雷萬春和南霽雲率領屬下這500騎兵,肯定能將安祿山的這百餘人留在蒲州城外,或許會付出一定的傷亡代價。 但張瑄的目的只是威懾,而不是真的要殺了安祿山。 要是真殺了安祿山,一則是沒法向朝廷交代;二則,會打破暫時處於平衡的局面。安祿山死了,但安祿山的勢力還在,這只能逼著安祿山的兒子安慶緒聞訊後立即起兵謀反。 如果是這樣的話,肯定會打亂張瑄的整體佈局。 「放箭用火箭」 南霽雲率屬下騎兵一邊縱馬虛張聲勢地追趕,一邊命令軍卒立即起用張瑄命人剛剛研製成功的第一批簡易火器——火箭。 這種火箭外形像只烏鴉,使用時點燃引線,利用起火的推力使火箭升空,當它落地時其中的火藥點燃爆炸,藉以燒燬敵軍。 本來,這種火箭只適合於陣地戰和攻城戰,在追擊過程中,未必有準頭,雖然聲勢浩大,但給敵人造成的傷亡卻不會太大。 可張瑄為了檢驗一下火箭的威力,還是命人取了這第一批火箭裝備了南霽雲的屬下,準備借安祿山的人做一次實戰演練,看看實際效果。 一支支火箭從南霽雲屬下騎兵手裡飛射而出,發出呲呲呲的輕響,瞬間劃破夜空,向著安祿山逃命的陣型落去。 不過,真是準頭太差。有的火箭落於前,有的落於後,而只有極少數落於陣型當中。 一支支冒著青煙的古怪箭矢從天而降,或前或後,竟然還閃爍著火光,安祿山大驚失色,只能高聲呼喝護衛奮力逃離。 砰 一支火箭爆響,箭矢頭部的尖銳物質飛射而至,直入安祿山身側一個護衛的咽喉。那護衛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就墜落馬背,旋即被奔騰的軍馬踩成肉泥。 而緊接著,一聲聲劇烈的爆響此起彼伏,夜空之中鋒利的箭矢四處飛濺,不少護衛或者馬匹都中了綵頭。更重要的是,他們胯下的馬匹受驚,開始不聽指揮,長嘶著不擇方向逃竄而去。 陣型亂了,不過,安祿山倉皇之中,也顧不上這些了,在幾個心腹的死命保護下,蒙著頭向范陽的方向疾馳逃命而去。 南霽雲沒有再追趕,他勒住馬,揮了揮手,「止回去」 …… …… 「大都督,末將繳令」南霽雲走進張瑄的帥帳,抱拳拱手道,「大都督,末將率軍追趕安祿山數十里,安祿山一行狼狽逃竄,傷亡甚多。」 張瑄微微一笑,「好,很好。南八,你這一夜可是把安祿山的膽都給嚇破了。怎麼樣,火箭的效果如何?」 張瑄說到火箭,南霽雲的神色頓時變得有些興奮,而望向張瑄的目光中又多了一絲敬畏。 他想不到,張瑄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竟然能研創出這等神奇無比威力無窮的火器。雖然這火箭的準頭不夠,但若是裝備全軍,兩軍交戰之際,己方猛然射出火箭如雨,敵軍焉能不亂?必敗無疑。 「大都督,火箭威力無窮,若是裝備全軍……」南霽雲有些振奮地望著張瑄,「我大軍所至,敵軍必聞風喪膽不戰而退。」 張瑄哈哈一笑,卻又搖了搖頭道,「裝備全軍不太可能。這火箭製作不易,成本太高,這首批火箭的研製,已經幾乎要把本官的家底耗盡了。」 南霽雲一怔,旋即也笑了起來。 這等火器製作肯定不容易,成本也會很昂貴,這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其實,南霽雲此刻心裡想問問張瑄,為何不把火器的圖紙和配方提供給朝廷,由朝廷舉全國之力來製作,從而裝備全軍。但南霽雲為人謹慎,極有分寸感,知道張瑄所做任何事都有主張,既然他沒有貢獻給朝廷,說明就有他的用意,作為屬下,他不該問的絕對不能問。 張瑄淡然一笑,掃了他一眼,似是猜出他心裡所想,就淡然道,「這火器本是本官無意中弄出來的一個小玩意兒,目前還很不成熟。待日後安定下來,本官再向朝廷奏報吧。」 「南八,本官準備到達隴朔之後,籌建火箭營,歸你統率,你可願意?」張瑄輕輕道。 南霽雲大喜,躬身拜了下去,「末將感謝大都督信任,末將敢不從命」 「去吧,夜深了,休息去吧。」張瑄揮了揮手,也起身回了後帳。 後帳。 花奴兒趺坐在那裡,手裡捏著一支成品火箭,左右把玩,目光極其複雜。 當初,她就是為了這個玩意兒,才跟張瑄發生了「交集」,從而落入了這個人的手心裡,淪為了一個非常悲催的女奴。今晚,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這種張瑄取名為「神火飛鴉」的巨大威力,心底的震撼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散。 張瑄大步走進來,掃了花奴兒一眼,輕輕一笑,「還沒有看夠?要不要自己出去試一試?」 花奴兒幽幽一歎,將手裡的「神火飛鴉」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案上,起身來向張瑄斂衽一禮,「花奴兒服侍大都督更衣安歇」 這一晚,花奴兒的心境變化很大。張瑄這個人今晚帶給她的衝擊太大,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張瑄的身影就在她心裡無限拔高放大,以至於她避無可避,只能默默地接受了現實。 她幾乎不再抱任何幻想,除非這人同意,否則自己很難脫離了他的魔掌。 花奴兒認命了。 花奴兒的「乖巧」態度,張瑄看了一怔,旋即輕輕一笑,「乖巧了很多喲。好,不錯,不錯,以後就要這樣。來,給我寬衣解帶,咱們安歇吧。」 如果是往常,花奴兒肯定會羞憤地轉身而去。 但如今,卻是臉色一紅,稍稍猶豫,便點頭應是。 花奴兒垂著頭走過來,開始為張瑄寬衣解帶,動作有些笨拙。 張瑄一呆,無語地揮了揮手,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 …… 拂曉時分。 距離蒲州城一百多里外的一座山坡上。安祿山狼狽地在幾個護衛的攙扶下坐在一塊巨石上歇了口氣,被張瑄手下的騎兵用火箭襲擾了幾十里,他手下的百餘人除了傷亡之外,還有不少走散,目前留在他身邊的也就是不足50人。 安祿山喘了口氣,回頭望著蒲州的方向,面色複雜蒼白。此時此刻,對於張瑄的某種憤恨,早已被某種巨大的驚懼所取代。 他不知道張瑄手下騎兵昨夜所用的是何種武器,但威力之大,他自然心知肚明。這種神秘的武器若是用於兵團作戰,那幾乎就是克敵制勝的神兵利器。 這想必就是不久前慶緒兒所言的張瑄秘密研製的火器了。這種火器若是裝備於大軍之中,萬箭齊發,火勢沖天,兩軍對壘,誰人可敵? 安祿山坐在那裡心念電閃,心中的驚懼越來越濃烈。 「不行,本王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獲得這種火器的製作方法。」安祿山霍然起身,冷聲道,「走,我們繼續走,先回范陽再說」 安祿山帶著剩餘的護衛狼狽逃竄,直到返回范陽,他心驚膽戰的心緒還是沒有安寧下來。 或許連安祿山自己都沒有察覺,在他的心裡,已經悄然埋下了一顆畏懼張瑄的種子,不知何時,就會發芽生長起來。 …… …… 第二日一早,蒲州刺史李德就派人暗中出去打探消息,但除了在城外十餘里發現了一處狼藉不堪火燒痕跡密佈的空場之外,一無所獲。 李德在府中坐立不安,他隱隱猜出昨夜發生了什麼,但卻不敢去想像結果。 他不知道,如果安祿山當真死於張瑄之手,他這個蒲州地方官,又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驚天駭浪。 他搞不懂安祿山和張瑄為什麼要在蒲州城外「火拚」,但他卻明白,如果安祿山死了,他絕對難辭其咎。 李德咬了咬牙,躑躅徘徊了一個多時辰,剛要準備去城外大營探探張瑄的口風,卻得到回報,說張瑄的大軍已經拔營繼續進發了。 李德長歎一聲,垂頭喪氣地揮了揮手,屏退了下人,把自己關進了書房,寫下了一封密函,把心腹家人李二叫了過來。 李二畢恭畢敬地施禮道,「大人」 「李二,你立即啟程帶本官密函去京師,投於楊相府上,面交楊相。本官會為你準備一箱金銀,作為你的花費用度。」李德將手裡密封好的密函遞了過去,沉聲道,「記住,想辦法面交楊相,不得有誤」 天唐 第221章長安又要變天了 第221章長安又要變天了 第221章長安又要變天了 長安。東宮。 張瑄率大軍離開蒲州的當日,監國太子李亨在自己的書房裡秘密會見了龍武左衛大將軍陳玄禮、左相陳希烈和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戶部尚書張繼勇,避開了渤海郡王、右相楊國忠與龍武右衛大將軍楊漣。 李亨默然趺坐在正座上,神色複雜。 他今日裡秘密召集陳玄禮等人,乃是出於無奈。目前,因為突發的天災,朝野上下的輿論對他極其不利,而其他皇子開始暗中活動,隱隱有威脅他皇位繼承權的跡象。 陳希烈三人走進書房,一起拜了下去,「臣等拜見監國太子殿下」 李亨長歎了一聲,疲倦地揮了揮手,「都起來吧,諸位大人,請坐。」 三人各自坐下。 李亨複雜的目光從陳希烈三人身上掃過,輕輕道,「這一場天災,朝野上下頗多議論,本宮心裡也寢食不安,日日反思己身,可是本宮監國以來,有失德之舉,引得上天震怒?」 「然本宮再三自省,卻覺得無愧於心。自父皇患病,本宮奉旨監國,本宮殫精竭慮從未有一日懈怠,不敢說保國安民,有功於社稷,但敢說無甚過錯。」李亨的聲音慢慢變得激動和憤怒起來,「可有些人卻把矛頭對準了本宮,生生往本宮頭上扣了一盆髒水,說是本宮失德無能,這簡直是欺人太甚,豈有此理」 「請教諸位大人,本宮該如何做?」 李亨的面色漲紅,嘴角都有些抽搐,足見他內心的激動情緒。 陳希烈默然不語。 張繼勇猶豫了片刻,朗聲道,「殿下文治武功足以匡扶社稷,監國以來,施行仁政,有目共睹,天下人皆知。」 「這一場天災純屬偶然……殿下無需自責」 陳希烈旋即接過了話茬道,「殿下,張大人所言極是。以老臣之見,殿下問心無愧,不必多慮。至於些許小人流言,假以時日,必不攻自破。」 李亨苦笑了一聲,「談何容易。本宮雖然問心無愧,但奈何有人蠢蠢欲動,隱隱有成為第二個榮王的架勢這是在用軟刀子逼迫本宮啊……」 陳希烈當即默然。他明白李亨所說的是盛王李琦、咸宜公主這些嫡系皇族。目前,老皇帝李隆基剩餘的十幾個皇子聯合起來,暗中結交群臣,培植勢力,有扶持推舉盛王李琦為太子的架勢。雖然只是一種苗頭,還未付諸於行動,但對於非常敏感的李亨來說,這已經算是一種無形的壓力了。 李亨自打當上了太子之後,這樣無形的壓力早已不是頭一遭。雖然每一次都僥倖逢凶化吉,但厄運總是這樣圍繞著他,他心裡的憤懣之情可想而知。 陳玄禮慢慢抬起頭來,神色有些變幻。但瞬間,就變得極其剛毅果決。 他起身來向李亨拜了下去,「殿下,臣有幾句肺腑之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殿下,若是臣之所言有失禮僭越之處,還請殿下恕罪。」 陳玄禮陡然直起身來,腰桿挺得筆直。他朗聲道,「殿下監國不過數月有餘,這天災縱然是上天示警,昭示朝廷失德,也與殿下無關,殿下何必不安若此?」 陳玄禮這話一出口,陳希烈眸子裡陡然一亮,升騰起了一股火焰,卻又立即掩飾著熄滅了下去。 而張繼勇則是嘴角輕輕一抽,心道你這個陳玄禮,說話當真是沒有分寸,也不怕引來殺身之禍。 上天示警,朝廷失德,與李亨無關,那就是與老皇帝有關了。雖然老皇帝目前癱瘓在床,但也不是一個臣子能隨意非議詬病的。 李亨皺了皺眉,本想斥責陳玄禮幾句,卻又沉默了下去。 「請恕臣斗膽。」陳玄禮咬了咬牙,心道一不做二不休,富貴險中求,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一次就豁出去了。 陳玄禮伏身跪拜在地,「臣冒死進諫。上天示警昭示朝廷失德,朝廷應當自省。而陛下本人,也當下罪己詔,同時將皇位禪讓給殿下,以平息天下紛亂,安撫民心。」 陳希烈聞言,嘴角哆嗦了一下,猛然抬頭望著陳玄禮,目光無比震驚。 張繼勇則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掃了陳玄禮一眼,張了張嘴,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陳玄禮的膽子太大了,太大了……他竟敢如此大逆不道,讓太子……這相當於是變相逼迫老皇帝退位 李亨全身一震,霍然起身拍案怒斥道,「陳玄禮,你好大的膽子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當著本宮的面說出口來人,將陳玄禮給本宮拿下」 陳玄禮昂然不懼,猛然叩首在地,哽咽著慷慨道,「殿下,臣之忠心,天日可鑒。臣對殿下,絕無異心。臣冒死進諫,為殿下、為大唐社稷江山,也為天下萬民之福祉」 「陛下患病在床,不能署理國政,殿下長期監國,名不正言不順。如今朝廷內外紛亂四起,若殿下不能當機立斷,則大唐社稷江山危矣」 陳玄禮砰砰叩首,額頭上滿是血跡。 血跡順著他的額頭留下來,顯得他的面孔分**森可怖。 「殿下,臣一片忠心,請殿下三思臣縱然一死,也不悔」 李亨目光閃爍了一下,其實他沒有真發怒,只是做做樣子。陳玄禮的話正中他的下懷,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這種事情,需要臣下推動進諫勸進,他需要的就是陳玄禮這種冒死之人不顧忌諱「仗義執言」。 李亨緩緩坐了下去,歎了口氣道,「罷了,陳玄禮,本宮知你一片赤誠,就不怪你了。只是這種事情再也休提。父皇只要在世一日,本宮就堅決不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張繼勇目光閃爍了一下,毅然也跪倒在地,朗聲道,「殿下,臣以為,陳大將軍所言甚是。殿下乃是一國儲君,已經監國。陛下病體沉重,禪讓皇位於殿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李亨默然,但目光卻是悄然掃了陳希烈一眼。 陳希烈心裡一顫,心裡暗道,這事兒八成是太子提前跟陳玄禮、張繼勇密謀的結果,既然如此,如果老夫再不附和,恐怕會引起李亨的猜忌。 一念及此,陳希烈也毫不猶豫,跪了下去,「殿下,老臣附議。老臣將率群臣上書,勸陛下退位,下罪己詔,禪讓皇位於殿下」 李亨心裡狂喜,但面上卻是猶豫遲疑。他輕輕道,「諸位大人的好意,本宮心領了。只是這事兒需要徐徐圖之,不能操之過急。陳相,你乃是三朝元老,做事穩妥,不可陷本宮於不義之中啊……」 陳希烈心下一歎,這才明白,李亨此番已經鐵了心要上位了,他等不及老皇帝嚥氣駕崩了。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做惡人。 他沉吟了一下,笑道,「殿下,老臣以為,殿下當即刻主政興慶宮——這東宮,不能久居了。」 李亨沉默片刻,點了點頭,「然,就依陳相所言。」 …… …… 長安城的天又要變了。 出宮的時候,陳希烈坐在馬車上長吁短歎,直奔楊國忠府上。 他奉了李亨的命令,去楊國忠那裡跟楊國忠斡旋和「談判」,爭取楊國忠的支持。要知道,這事兒若是沒有楊國忠的鼎力相助,就會遭遇很大的阻礙。 只要楊國忠點頭,李亨上位就沒有太大的問題。 李亨給陳希烈的底牌是,若是楊國忠肯支持,他登基之後,承諾加封楊國忠為太傅、安國郡王,同時將他的女兒延光賜婚給楊國忠的長子楊勳。 可以說,這已經是一個皇帝所能給予臣下的恩寵之極限了。 若是楊國忠還不滿意,就只能改朝換代,由楊國忠來做皇帝了。 陳希烈走後,李亨抬頭來望著陳玄禮,沉聲道,「陳玄禮,最近長安防衛一定要牢牢掌控,不得出一絲紕漏。」 「請殿下放心,臣自當竭盡全力,維護長安穩定。」陳玄禮慨然應諾,心下也自是興奮起來。 只要李亨登上皇位,他就是具有擁立大功的重臣,權力會達到頂峰,直接將那楊漣死死壓制住。 張繼勇猶豫了一下,突然插話道,「殿下,臣還有本奏。」 「你說。」李亨掃了張繼勇一眼。 「殿下,臣得到呈報,說是隴朔大都督率軍改道范陽,繞行前進。如此,不僅過多耗費朝廷錢糧,還驚擾地方,其罪不小。」張繼勇躬身道。 李亨一怔,皺了皺眉道,「張瑄為何要繞行范陽?他什麼意思這是?」 「臣不知。不過,臣聽說,張瑄一路行軍緩慢,每到一處都大肆停留,縱容軍卒襲擾地方州郡,已成隱患。」張繼勇輕輕道。 李亨眉頭皺得更緊了,立即揮揮手道,「傳本宮的詔書,速速命張瑄加快行軍,不得襲擾地方,不得貽誤唐蕃和親要務」 張繼勇心裡一喜,立即領命與陳玄禮一道而去。 李亨望著張繼勇和陳玄禮離去的背影,臉色慢慢變得興奮起來。 與他即將登臨皇位的大事相比,張瑄的軍馬行進路線如何根本就無足輕重了。 天唐 第222章皇權是一碗「春藥」 第222章皇權是一碗「春藥」 第222章皇權是一碗「*藥」 楊國忠府。 楊國忠面帶冷笑,自顧坐在書房裡隨意翻看著一些地方官上呈的奏本。太子李亨今日在東宮密召陳希烈三人會面,他早已得到了消息。 應該說,他主掌相權獨攬朝政多時,已經在朝野上下宮裡內外培植起了相當龐大和細密的勢力體系。在這長安城裡,楊國忠的影響力和掌控力,遠遠不是陳玄禮或者張繼勇所能比。 雖然在李亨的刻意扶植下,張繼勇和陳玄禮青雲直上,權勢漸起。而陳希烈作為老臣,又有其相應的價值。這三人聯合起來,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勢力。但暫時來說,還是無法與楊國忠分庭抗禮。 如果楊漣不分走了陳玄禮一半的軍權,楊國忠或許還會高看陳玄禮和張繼勇一眼,可如今,楊家人掌握兵權,他又掌握政權,怎麼可能把陳玄禮和張繼勇放在眼裡? 看來張瑄說的沒錯,若是沒有了張瑄的存在,恐怕這李亨遲早要向老子下手。由此可見,楊家只能跟張瑄牢牢地捆綁在一起,共享權力和富貴,才可能長久。 楊國忠正在思量間,突然長子楊勳來報,「父親大人,陳希烈來訪。」 楊國忠冷笑一聲,「來了嗎?無論他們背後搞什麼,最終還是要回到老子這裡來。沒有老子的支持,就憑陳希烈這個老東西,陳玄禮和張繼勇這兩個無知的蠢貨,又能做成什麼事兒?」 「讓他到書房來。」 「是,父親。」楊勳離去。 陳希烈緩步而來,大老遠就見楊國忠笑吟吟地站在書房門口,向他招了招手。 陳希烈朗聲笑著,抱拳施禮道,「楊相」 「陳相大駕光臨,國忠闔府生輝啊。」楊國忠哈哈大笑著,「怎麼,陳相進宮與殿下議事完結了?」 陳希烈陡然一震,卻是尷尬地勉強一笑,「楊相,殿下傳召,老夫不敢不從……不便之處,還請楊相寬諒一二啊。」 「哎——陳相客氣了,殿下傳召,我等臣子,焉能不從。國忠聽聞,也本欲前往,可惜身體略有不適,就作罷了。」 兩人各自心懷鬼胎客套寒暄著進了書房,分賓主坐下。 陳希烈沒有繞圈子,直接就將李亨的「暗示」說了一遍。 楊國忠微微有些震驚。他倒是沒有想到,一向軟弱的太子李亨,竟然產生了如此「強硬」的念頭——居然,居然要逼迫老皇帝退位,直接登位成為皇帝了。 反正老皇帝現在基本上人事不省,頭腦不太清楚,只要一道詔書,假以皇帝的名義,再有群臣的勸進,直接施行禪讓大典就是了。而且,以老皇帝的名義提前下一道罪己詔,也就將所謂天災示警的事兒遮掩了過去。 好一個完美的計劃啊。楊國忠心裡一突,冷冷道,「陳相,事關重大,請恕國忠不敢苟同。」 「楊相,若是繼續保持這個樣子下去,太子監國時間過長,名不正言不順,遲早會釀成大禍。朝廷一旦動盪,對於你我,都沒有任何好處。」陳希烈知道楊國忠非常狡猾,本來就沒指望他能一下子就答應。 以楊國忠的流氓本性而言,縱然是心裡同意,但嘴上也會推三阻四,藉以討價還價,爭取個人的最大利益。 楊國忠就是如此,他是真正的政治流氓,流氓在了明處。眾臣都深知他的性情,只是沒有人敢說三道四。 「陳相啊,你我為陛下效命多年,陛下性情如何,你我心知肚明。陛下尚健在人世,他焉能禪讓皇位與太子?此事不妥,大大不妥」楊國忠搖了搖頭。 陳希烈心裡暗罵,心道老皇帝此刻根本就沒有自主權,你假惺惺地做什麼?難道你楊國忠還是一個忠孝之人不成? 陳希烈耐著性子笑道,「楊相,殿下承諾,事成之後,當進封楊相為太傅、安國郡王,並將殿下之女延光賜婚於長公子楊勳。」 「楊相即將位極人臣,這天下何人可比?老夫這裡恭喜楊相了。」 楊國忠眸子一亮,閃爍了一下,卻又不動聲色地歎息道,「陳相啊,你也是三朝老臣,當知這種事情關乎國體,更關乎你我的身家性命。若是成了便罷,一切皆休,可若是不成,我等可就有殺身之禍」 「國忠必須要斟酌斟酌。」 陳希烈心裡有些不耐了,皺了皺眉道,「楊相,陛下重病神志不清,太子監國,即皇帝位乃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何禍之有?你我勸進擁立太子,就是擁立重臣……」 楊國忠淡淡一笑,擺了擺手道,「陳相,你以為,這勸進之事就這麼簡單?我等朝廷臣子喊幾嗓子,太子就是皇帝了?」 「皇室同意不同意、天下掌握兵馬的各大藩鎮擁護不擁護,這都是很大的問題。」 楊國忠眉梢一揚,「若是殿下能得天下藩鎮上表效忠,國忠自當充當馬前卒。」 陳希烈一怔,旋即沉吟了起來。 離開蒲州百餘里處,黃昏時分,張瑄的大軍再次紮營。 帥帳。 張瑄望著分坐在左右兩側的封常清、周旭初、張巡等人,淡然一笑道,「召集諸位來,有一事相商。」 「本官決定,提前抄近道趕赴隴朔……我走之後,秘而不宣,大軍由封大人、周長史和陳參軍掌管,按照既定路線,緩緩前進。」 「封大人,吐蕃王子和萬春公主的安全就交給你了。」張瑄輕輕道。 封常清苦笑一聲,起身拱手道,「大都督脫離軍中微服奔行靈州,若是朝廷有詔令下或者……下官如何處置?」 張瑄輕輕一笑,「能拖就拖,若實在拖不得,就直言相告,說本官率前鋒已經晝夜兼程,趕赴靈州去,為唐蕃和親打前站而去。」 封常清無語,只能默然點頭。 這事兒是張瑄早就跟他商量好的,他心裡有數。知道張瑄要提前進靈州,有所謀劃。至於謀劃什麼,他沒有過問。 「周長史,赤松德贊以及他手下的吐蕃人你一定要給本官看管好,不得放跑了一個。」張瑄望著周旭初,目光凜然。 周旭初抱拳施禮,「下官遵命。若是出了任何差錯,但憑大都督軍法處置」 …… …… 半個時辰後,張瑄率張巡、蕭十三郎、雷萬春和南霽雲、花奴兒等領500騎兵悄然脫離大軍,抄近道直奔隴朔治所靈州。 陳希烈第二日午後再次進宮,面見李亨,向李亨轉達了楊國忠的意思。 見李亨的臉色不太好看,陳希烈猶豫了一下,還是壓低聲音道,「殿下,楊國忠所言,倒也不是沒有道理。禪讓之事,急也急不得,不若等天下藩鎮上表擁立,然後臣等再群起而呼應,大事可成矣」 「此為穩妥之策。」 李亨長歎一聲,「陳相啊,非是本宮著急,只是這天下藩鎮——本宮沒有太大的把握。而且,這等事情需要一個從中牽頭串聯之人……」 陳希烈微微一笑,「殿下莫非忘記了張大都督乎?張大都督對殿下忠誠不二,若是由張大都督從中牽頭,此事必成。」 「張瑄?」李亨微微沉吟起來。 「殿下,張瑄與河西哥舒翰、西域楊錡、北庭程千里關係甚密,有他帶頭,哥舒翰三人必從之。而河南道的顏真卿,張瑄亦有薦拔之恩,張瑄一封書函過去,想必顏真卿也不會不給幾分面子。至於安祿山和劍南道的安思順,可以忽略不計了。」 李亨長出了一口氣。陳希烈這話一出口,李亨這才猛然醒悟過來,原來張瑄在悄然之間,已經成了一個在大唐天下舉足輕重的人,對於自己具有不可替代的重大作用。 想必楊國忠故作姿態,也與張瑄有關吧。李亨心裡暗歎一聲,默然良久才道,「然,本宮深以為然。這樣吧,本宮會親自寫一封密函,派人傳到隴朔軍中,讓子瞻出面替本宮謀劃一二。」 「另外,陳相你去張家走一趟,就說本宮聽聞張九鳴有一女名為雪梅,才貌雙全,品德賢淑,堪為良配,本宮十四子李僖尚未婚配……」李亨慢條斯理地道。 陳希烈嘴角一抽。 最近長安城裡傳得沸沸揚揚的,盛王李琦向張家求親,要娶張九鳴的小女兒張雪梅為續絃王妃。可李亨卻要將張雪梅賜婚給自己的十四子……這擺明了是要跟李琦宣戰…… 「是,老臣遵命。」 「還有,禪讓之事可以暫緩。但這朝廷自警、下罪己詔安撫天下,卻遲延不得。」李亨淡然一笑,揮了揮手,「此事就交給陳相全權處置。」 陳希烈嘴角的苦笑越濃,卻只能躬身領命。 陳希烈離開興慶宮,心頭的不安感越來越重。他覺得此刻的李亨,與往昔大有不同。不僅性格陰沉了許多,渾身上下也透露出幾分殺氣。 皇權果然是一碗*藥的。有了皇權的刺激,這太子已經開始變得像一隻猛虎,張開了森森利口。對任何人,都是虎視眈眈,懷有幾分先天的猜忌。 這個時候,誰要是來搶他的皇位,不亞於就是虎口拔牙了。 天唐 第223章張瑄的心腹班底初步成型 第223章張瑄的心腹班底初步成型 第223章張瑄的心腹班底初步成型 長安風起雲湧之際,張瑄在行軍路上雖然也不斷得到消息,但卻都置之腦後。畢竟,對於他來說,此刻最重要的是就藩隴朔,盡快將隴朔的局面掌控起來,打造出自己穿越至唐的第一個安身立命建功立業的「根據地」。 至於長安,他認為不會鬧出太大的亂子來。就算是李亨強行上位,會引起一些風波,但也不至於影響到朝廷的根本。 張瑄唯一擔心的是,范陽的安祿山。安祿山若是趁勢起兵,肯定會徹底將這譚深水攪渾。只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安祿山提前起兵的可能性不大。 本原的歷史上,安祿山天寶十四年起兵叛亂,而此時才是天寶十二年春末。不過,留給張瑄的時間也不算太多了。 他之所以要脫離大軍,抄近道奔行隴朔,不是虛晃一槍或者故弄玄虛,而是出於某種深層次的謀劃。要知道,他要將唐蕃和親的事情攪黃了,避免萬春嫁到吐蕃,就必須要提前趕赴靈州,做一些安排。 張瑄一向堅定不移地反對和親,對於這種屈辱性的政治讓步,他很難苟同。這不僅是向吐蕃人示弱、助長吐蕃人的野心和囂張氣焰,還會給吐蕃人帶來諸多現實的利益。 比如萬春公主龐大的嫁妝,這批嫁妝裡包括大量糧食、財帛、金銀製品和絲綢,乃至各種先進技術和工匠。而且,萬春公主作為和親公主,按照政治慣例,大唐朝廷要在唐蕃邊境劃撥一地作為萬春的「沐浴食邑」,這很有可能會成為吐蕃人進攻大唐的重要補給基地。 金城公主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金城公主的「沐浴食邑」,已經淪為吐蕃人的前哨據點,至今還掌握在吐蕃人手裡。 而赤松德贊千方百計地追求和親,目的就在於此。 目前的吐蕃人需要休養生息,需要糧草補給。而和親就是最佳的政治策略。 因此,縱然萬春公主不是張瑄的女人,張瑄也會想盡一切辦法以某種公開的陽謀去破壞和親。 這就是一種大局觀。 一個月後。 張瑄率張巡、蕭十三郎、雷萬春、南霽雲和花奴兒帶500騎兵一路疾馳奔行,終於趕到了隴朔境內,朔方郡的朔方縣。 黃昏時分。最後一抹血紅的斜陽慢慢向西墜下,逐漸從面前這座高山之巔隱去,那林深茂密綿延數十里不絕的山脈,彷彿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若有若無的紅光。 張瑄一勒韁繩,止住了馬。 轟隆的馬蹄聲停息。而他的身後,張瑄等人也勒住了馬,500騎兵驟然止住馬所掀起的煙塵漫卷,說不盡的蒼涼與古樸。 張瑄打馬上前,手指著前面不遠處的高山以及那依山而建的一座小城池笑道,「大都督,那便是契吳山,而山下,則是朔方城,曾為大夏國的都城統萬。」 「大都督,此地至上都一千五十里,東南至東都一千八百五十里,東至銀州一百八十里,東南至延州四百里,西南至鹽州三百里,西北至豐州七百五十里。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據下官所知,此地為隴朔兵馬大都督府治下振武軍駐地,駐紮有兵馬2000餘人,主將振武軍使、右威衛中郎將僕固懷恩,此人是鐵勒族僕骨部人,世襲金微都督。」 「振武軍受朔方兵馬指揮使、右威衛將軍李光弼的節制,下官聽聞,這兩人關係密切,是患難之交。」 張瑄微笑點頭,示意張巡繼續介紹。 「大都督,隴朔兵馬統率者有兩人,一為郭子儀。原隴右節度副使,現隴右兵馬指揮使、靈武太守。另一位就是李光弼……此二人都文武雙全,在軍中頗有名望。」 「只是……」說到這裡,張巡微微有些猶豫,卻是閉口不言了。 「只是什麼?」張瑄笑著問道。 「呵呵,大都督,下官也是道聽途說,不足當真。下官在清河縣任上時,就聞郭子儀與李光弼不合……這兩人都是天縱之才,互有不服,也是有的。」張巡輕輕一笑。 張瑄哈哈大笑起來,「郭子儀駐靈州,李光弼駐夏州,兩人素有不合,本官也曾略有耳聞。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官統率隴朔軍馬,這兩人都在本官帳下……這就足夠了」 張瑄的話頗有些意味深長的色彩,充滿了高高在上的自信。 張巡默然點頭,再不多言。 張巡為人謹慎,可以說是謹言慎行,但到了關鍵時刻,張瑄身邊真正能做到直言進諫居功無私的人,還是要屬張巡。 張巡為人忠誠且有氣節,品性端方且頗幹練,進能領軍殺敵,退能署理行政,可以說能文能武,非常全面。 所以,在張瑄心裡,張巡的地位其實非常高。在張瑄後續的謀劃中,張巡是一個關鍵人物,將逐步培養成他的副手。只是如今張巡資歷淺薄,不可能一下子擢升高位,只能暫居封常清之後。 封常清也是重要的輔佐之才,但封常清雖能力足夠、心性沉穩,卻大局觀不強,稍有驕矜。以張瑄來看,封常清治理一個藩鎮沒有問題,但若是放眼天下,就略有欠缺。 至於郭子儀和李光弼,這都是大唐歷史上名垂不朽的帥才和名將,張瑄當然要重用。但僅限於軍事領域。統率軍馬可,治理藩鎮則不宜。 這是張瑄作為熟知歷史擁有信息前瞻優勢的穿越者,對封常清等人的客觀評價。當然,其中也摻雜了些許的個人色彩。 張巡主管行政,兼顧軍馬,周旭初次之。 封常清掌握隴朔財政後勤,兼顧軍馬,崔進、陳通次之。 隴朔軍馬9萬,郭子儀分領5萬抵禦吐蕃。 李光弼領軍四萬,經略藩鎮內地,威懾安祿山。 而張瑄從京師換防而來的一萬兩千兵馬,則由中郎將顧惜為首,蕭十三郎、雷萬春、南霽雲次之。這是張瑄的嫡系兵馬,直接掌控在他的手裡。 上述,基本上就是張瑄未來一段時間內經營隴朔起家的心腹班底,在張瑄從長安領軍離開一日開始,其實就初步成型了。 在這個小集團裡,張巡、封常清、周旭初、崔進、蕭十三郎、雷萬春、南霽雲等是絕對心腹,而郭子儀、李光弼等人則暫時位居第二序列。他們固然是名將,但要得到張瑄的信任,還需要時間的考驗。 張瑄沉吟了一下,朗聲一笑道,「張巡,你率軍在此紮營,不要驚擾地方。我帶幾個人進城去看看。」 張巡猶豫了一下,本來擔心張瑄的安全,後轉念一想,此地已是隴朔境內,張瑄這個隴朔「一把手」只要表明身份,沒有人敢動他,也就放心了。 …… …… 張瑄還是一身文士公子哥兒打扮,而蕭十三郎和南霽雲、雷萬春依舊是改扮城他的隨從一路相隨,花奴兒還是男裝,亦是文士裝束,緊隨張瑄左右。 一行人在朔方城外的無定河渡橋處下了馬。 前面的橋上,正有一隊軍卒押送著數十胡人打扮的男女過河。 這些胡人衣衫襤褸,形色狼狽憔悴,身鎖鐵鏈,在軍卒的厲聲呼喝和皮鞭驅趕中緩慢前行。 張瑄皺了皺眉,回頭向蕭十三郎輕輕道,「兄長,這好像是俘虜?兄長見多識廣,這是回紇人還是吐谷渾人?」 蕭十三郎凝視片刻,笑了笑,壓低聲音道,「這是回紇人。昔年我浪跡江湖,曾經去過回紇之地。」 「看這樣子,應該是振武軍抓獲的回紇俘虜。」 張瑄一怔,在他的印象中,這個時代的回紇與大唐王朝的關係算是比較親密和友好的,安史之亂期間,回紇人先後兩次出兵幫助郭子儀平叛。 回紇與吐蕃不同,回紇並沒有侵犯唐朝邊境的野心,而只把唐朝作為後盾和援助。只有背靠大唐,回紇人才能抵抗吐蕃和突厥的雙重威脅。 「回紇與我朝關係親密,邊境開放,往來不絕,不會有戰事。既無戰事,何來戰俘?況且,這振武軍主將僕固懷恩也是鐵勒人,與回紇同出一脈,按理更不該如此」張瑄皺了皺眉,向前望去。 蕭十三郎默然無語。他心裡也是有些好奇,當年他往來此地進入回紇地域遊歷,親眼見到回紇境內很多地方雜居不少唐人,這顯然是經過了多年的融合才形成的局面,唐與回紇之間或許有局面的小衝突,但大規模的戰事最近二十年之中沒有。 「走,我們跟上去看看。」張瑄將手裡的馬韁繩遞給花奴兒,逕自大步走上了橋去。 張瑄邊走邊沉吟,突然被一聲清脆的鞭響吸引。 他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彪悍的軍卒揚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往一個回紇壯漢身上抽去,鞭子抽過去,發出辟里啪啦的聲響。 然那回紇壯漢雖滿面痛苦之色,卻猶自怒目而視,昂首挺胸,兩隻腳死死踏足原地,任憑鞭撻,也不肯前行半步。 「你這夯貨,想要找死不成?再不走,老子抽死你」那軍卒見驅趕不動,更加惱羞成怒,手中的鞭子雨點般落下。 求幾張月票,雖不爭月票榜,但希望不要掉出前一百名,呵呵,這個要求不高,請大家成全一二。謝謝。另外,不花錢的推薦票投出來吧。 天唐 第224章郭子儀的兒子? 第224章郭子儀的兒子? 第224章郭子儀的兒子? 那回紇漢子濃眉大眼一臉虯鬚,身材雄壯。任憑鞭撻如雨,他愣是咬牙不吭一聲,昂然站在那裡,怒視著鞭撻其身的軍卒,不動如山。 軍卒非常羞惱。若是此人能呻吟兩聲,他也能找回一絲面子。 鞭撻繼續,那回紇漢子身上血痕遍佈,血跡滲出把襤褸的衣衫全部印紅,嘴角都劇烈地抽搐出來,披頭散髮,模樣著實可怖。 可儘管如此,卻還是硬氣如斯。 張瑄看了倒吸一口涼氣。 這回紇漢子真是一塊硬骨頭,如此鞭撻,若是普通人,早就痛暈過去了,但他卻咬牙硬抗著,還頗有氣勢。 此人定非常人。張瑄心裡感歎,起了一絲憐惜之意。 張瑄身後的蕭十三郎等人也頗為意動地望著那漢子,神色動容。 蕭十三郎下意識地握緊了斜插在背上行囊內的寶劍,有要出手救下這漢子的衝動。 張瑄回頭來掃了蕭十三郎一眼,蕭十三郎暗歎一聲,握緊寶劍的手旋即鬆開了。 畢竟,他此刻的身份是張瑄手下的將官,而並非往日遊俠四海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客了,不能隨便出手。 「你走不走?不走老子抽死你抽死你」那軍卒暴怒起來,跳著腳,手裡的鞭子更是猛然揮舞著,歇斯底里地呼喝著。 所有被押解的回紇人都憤怒地停住腳步,回頭望著,眸子中都隱隱噴出火光來。而另外幾個軍卒皺了皺眉,其中有一個匆匆走回來,猛然抓住這軍卒的手腕,沉聲道,「老吳,夠了,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死球了」 「打死這狗日的,混賬回紇人。」那軍卒猶自掙扎著,想要繼續揮鞭。 攔阻他的軍卒似是個小頭目,低低斥責了一聲,「打死了他,僕固將軍面前不好交代」 聽了這句話,那揮鞭的軍卒不以為意地冷笑著,「有少將軍在,怕什麼?我們又不是僕固懷恩的手下這些回紇人得罪了少將軍,本來就該死罪」 正在這時,那回紇漢子突然噗地一聲,吐出一口血痰,正中這軍卒的面門。 軍卒暴喝一聲,臉色漲紅,幾近猙獰。他奮力掙脫開攔阻他的軍卒頭目,從腰間抽出佩刀,就凶狠地向回紇漢子砍去。 「住手」張瑄再也忍不住,陡然大喝了一聲。 隨著張瑄的喝聲,花奴兒一個箭步飛躍上前,揮劍擊擋將軍卒手裡的佩刀磕飛,堂啷一聲落入河中,旋即沉了底。 …… …… 數十軍卒抽出佩刀,氣勢洶洶地將張瑄等人團團包圍。 那軍卒小頭目凶狠地望著張瑄等人,怒喝道,「爾等是何人?竟敢攻擊軍士庇護兇犯,不想活了嗎?」 張瑄微微退後一步,讓張巡到了前面。 張巡心裡苦笑,知道張瑄不願意在這裡拋頭露面,只得自己勉為其難了。 張巡淡然一笑,揮揮手道,「本官乃新任隴朔大都督府府丞、靈州安撫使張巡……爾等何故在此阻塞道路,鞭撻傷人?」 那軍卒吃了一驚。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著張巡,遲疑道,「你有何憑據?冒充朝廷官屬,可是死罪」 張巡冷笑著,「本官乃是朝廷冊封之臣,赴靈州上任,焉能哄騙爾等幾個卑微的軍漢大膽,還不讓開道路,讓本官等過去」 說著,張巡從懷中掏出自己的冊封印綬高舉。 封建王權時代,官僚高高在上。張巡自稱靈州安撫使,又有印綬在身,看樣子也不像是冒充。縱然不是靈州安撫使,也肯定是個官,這些軍卒心裡沒底,根本不敢阻攔,便下意識地散開,讓開了一條道。 張巡大步行去,張瑄等人緊隨其後。 張巡走到那回紇漢子近前,掃了他一眼,停下腳步道,「此人犯了何罪?爾等如此刑責於他?」 軍卒頭目目光閃爍著輕輕道,「這些回紇人衝撞了我家少將軍,被少將軍率軍拿下,此刻要押到城中聽候少將軍處置」 少將軍?張巡心頭遲疑,嘴上卻沒有問。 張瑄突然向張巡使了一個眼色。 張巡明白了張瑄的意思,立即傲然道,「此人本官看中,放了他,與本官做個隨從。」 那軍卒頭目吃了一驚,猶豫著抱拳道,「大人,此事不妥。此人是我家少將軍點名要的人,待僕固將軍審過之後,便要送到我家少將軍那裡做個家奴……請恕小的不能從命」 張巡勃然大怒,怒斥道,「區區一個軍漢,竟敢在本官面前推三阻四。還不趕緊放了他?放了」 軍卒頭目皺了皺眉,這漢子不能放,因為這是他主子點名的人。若是其他的回紇人,他就做主了。可這人,他做不了主。否則,他也不會阻攔方纔那軍卒動粗了。 「放了他」張巡傲慢的斥責聲傳進耳朵,這軍卒頭目也有些火氣升騰起來,心道你就算是靈州安撫使,也管不著老子。靈州安撫使算個屁啊,我家主子在這隴朔那可是數一數二的人 一念及此,這軍卒頭目也強硬起來,「說不行就是不行。除非我家少將軍有命,否則,此人絕不能放」 就在這時,十幾騎從前方奔馳而至,當先一將全副鎧甲手持寶劍,威風凜凜。 那人跨在馬上掃著張瑄等人,淡然道,「爾等何人?」 張巡上前一步,抬頭凝視著這將軍,見此人氣度不凡,胡人長相,年約三旬,就猜出他是這振武軍的主將僕固懷恩。 張巡拱了拱手道,「在下張巡,新任隴朔大都督府丞、靈州安撫使。」 張巡將手裡的印綬往前一遞。 僕固懷恩吃了一驚,掃了一眼印綬,旋即翻身下馬,拱手笑道,「在下僕固懷恩,添任振武軍使、右威衛中郎將。」 僕固懷恩與張巡平級,正是同僚,只是職屬不同。 張瑄也笑著拱手與僕固懷恩見禮,雙方簡單一寒暄,張巡便手指身後這些回紇人,「僕固將軍,我朝與回紇交好,邊境向來開放,通通商貿易往來不絕,何以擄掠回紇人為奴?」 僕固懷恩輕輕一歎,正要說什麼,那軍卒頭目就衝過來大聲道,「僕固將軍,這些回紇人可是我家少將軍點名要的……」 僕固懷恩面色一變,眸子裡閃過一絲羞惱之色,卻是瞬間收斂起來,掃了那軍卒頭目一眼,轉頭向張巡抱拳道,「這些回紇人在我境內犯了重罪,因而被拿下……呵呵,張大人遠道而來,何必為些許小事耽擱,請進城去,待在下略備薄酒為張大人接風洗塵」 張巡淡然一笑,「不敢有勞僕固將軍。以在下看來,若是回紇人犯有重罪,當稟報朝廷裁處。擅自刑拘乃至誅殺,恐引起邊境戰事,還請僕固將軍三思而後行」 僕固懷恩長出了一口氣,他其實早就看不下去了,畢竟他與回紇同出一脈。只是礙於這些軍卒背後的主子,他不得不暫時隱忍三分。 如果不是因為張巡等人出現,他肯定不會多管閒事。可既然張巡當面,若是對此不聞不問,如果張巡將此上奏朝廷,他也吃罪不起。 想到這裡,僕固懷恩猶豫了一下,揮手朗聲道,「來人,先將這些回紇人押入城中,嚴加看管,待本將奏明朝廷,再做處置」 僕固懷恩的手下圍了上去,原先那些軍卒惶急之下,也圍攏了起來,雙方對壘起來。 張瑄站在一旁,心道這情形有些詭異。按理說,僕固懷恩是此地此城主將,怎麼這些軍卒竟有這麼大的膽子,敢違抗僕固懷恩的命令。而看僕固懷恩的樣子,似乎……這些軍卒口中的「少將軍」,究竟是何許人也? 莫非是李光弼的兒子? 僕固懷恩見「少將軍」手下的軍卒公開違抗他的命令,當著張巡的面,面子上很是下不來,不由怒喝道,「爾等好大的膽子速速讓開,再若抗命,休怪本將軍法從事」 突聽身後有人淡然一笑道,「僕固將軍好大的威風,不知在下手下這幾個軍卒如何觸犯了僕固將軍的軍律,惹得僕固將軍如此大怒。」 一個身材高大的英武青年穿著一身華服勁裝,手持寶劍,緩步而來。他的身後,跟隨著數十個彪悍的軍漢。 僕固懷恩臉色一變,回身勉強一笑,拱手道,「郭將軍」 那青年眉梢一揚,腳步沉穩,顧盼生威。他掃了僕固懷恩一眼,又望向了張巡,淡然道,「這位是?」 僕固懷恩笑道,「郭將軍,這位是朝廷新任隴朔大都督府府丞、靈州安撫使張巡,張大人」 「張大人,這位是靈武衛郎將郭旰郭將軍,郭令公次子。」 張巡吃了一驚,心道原來是郭子儀的兒子,難怪了…… 在這隴朔之地,能被稱之為郭令公的,也就是郭子儀了。郭子儀曾經是隴右節度副使,現在又是隴右兵馬指揮使兼靈州太守,又剛被朝廷加了御史大夫銜,在張瑄這個大都督尚未到任之前奉命署理隴朔軍政要務。 郭子儀大權在握,威望極高,難怪僕固懷恩也要隱忍三分。 天唐 第225章大都督駕到! 第225章大都督駕到! 第225章大都督駕到 郭旰神色微動,傲慢地瞥了張巡一眼。 張巡的名字他也曾經聽父親郭子儀說過,知道這是朝廷敕命的靈州安撫使,還沒有正式到任。但儘管如此,他卻沒怎麼把張巡放在眼裡。因為縱然是張巡到任,也是郭子儀的下官,算不得什麼。 在潛意識裡,不要說張巡了,就算是張瑄這個靈武郡公、天下兵馬副元帥、隴朔大都督,在郭旰心裡的地位也不太高。 一個朝廷下放的年輕權貴而已,在朝中爭權奪利或許能行,在藩鎮領軍治理地方,那絕對是「外行」。在郭旰看來,他父親郭子儀在隴朔威望甚高,根基很深,這隴朔大都督一職本該其父擔任。 張瑄若是到任,離了郭子儀和郭家,他在隴朔寸步難行。 當然,持有這種心態的人不僅是郭旰,很多隴朔軍將和官員都是這樣想。 「哦,原來是靈州安撫使張大人。本將有禮了。前些日子,聽家父說朝廷下放一位靈州安撫使,原來就是張大人。」 郭旰略微一拱手,算是回禮。 這郭旰如此倨傲的神情讓張巡心裡有些不喜,但看在郭子儀的面上,他也不能跟郭旰一般見識。 張巡微微一笑,「郭將軍,我朝與回紇一向交好,回紇王上元節前還曾入京朝見天子,蒙受朝廷冊封和賞賜。不知這些回紇人究竟犯了何罪,惹得郭將軍如此雷霆大怒,將擄掠了這麼多人來……」 郭旰有些不耐煩地掃了張巡一眼,心道你一個剛來赴任的小小的靈州安撫使,管什麼閒事?老子做什麼、怎麼做,還需要向你稟報不成? 郭旰的聲音旋即有些清冷了下來,他淡漠道,「本將奉父帥之命,率軍巡視懷遠、夏州一線,發現這些回紇賊寇犯我邊境,入我村莊燒殺擄掠人口和糧草……本將焉能坐視不管?故而,本將率兵將之擊潰,俘獲俘虜數十人。」 張巡皺了皺眉,便輕輕道,「原來如此。郭將軍保國安民,令人敬仰。不過,事關重大,此事當上報朝廷,由朝廷處置為好。」 郭旰不屑一顧地望著張巡,傲然道,「我父帥受朝廷昭命,節制隴朔兵馬,署理隴朔政務防務,此事我已經上報父帥,父帥下令,要將這回紇賊人解往靈州裁處。」 張巡一時默然無語以對。 張瑄站在張巡身後,玩味的目光投射在郭旰身上,心裡卻是在判斷著郭旰的話究竟是真是假。雖然郭旰的話說得理直氣壯義正詞嚴,但憑直覺,張瑄總覺得有些古怪。 回紇人很少進犯唐朝邊境,雙方貿易往來不絕,邊民相處更是融洽。怎麼會突然入侵夏州外圍的村莊?吐蕃人能做出這種事兒,但回紇人卻不會。此其一。 要說是回紇賊寇犯邊,在理論上倒也能成立。但夏州、懷遠、朔方、靈武一線邊境,大唐重兵駐防,回紇賊寇怎麼敢輕舉妄動? 因此,這事情明顯另有隱情。 張瑄正在思量間,卻陡然聽到一聲憤怒的暴喝聲,抬頭望去,見那血痕纍纍身形搖搖欲墜的壯漢,吃力地揚手指著郭旰,斥罵著什麼,只是含糊不清,聽不懂在說什麼。 或許說的是回紇語,也或許是漢人隴朔方言。 郭旰大怒,眸子裡閃過一絲陰森。 他揮了揮手,大喝道,「放肆竟敢辱罵本將來人,將這賊首給本將就地斬了」 這郭旰確實有夠囂張。在場上,他的官職最低微,但氣勢卻最囂張。竟然當著張巡和僕固懷恩的面,逕自下令要誅殺這個回紇漢子。 張巡倒也罷了,他是赴任官員,還未到任,且此事出在朔方,不在他的職權範圍之內;可僕固懷恩卻不同,他是朔方軍政主官,在朔方境內,任何政務軍務需由僕固懷恩做主。郭旰如此行事、如此作風,顯然根本就沒把僕固懷恩放在眼裡。 僕固懷恩臉上掠過一絲羞惱,卻咬了咬牙,垂下頭去,裝作沒有聽到。 他本是異族之人,在大唐為官,本身就受排擠和猜忌;如今郭子儀在隴朔權勢沖天,僕固懷恩無論如何也不敢得罪郭子儀。 縱然是他的老上司李光弼,也對郭子儀隱忍三分。 郭旰手下的軍卒得令,凶狠狠地持刀一步步逼近那壯漢,正要當場舉刀誅殺了此人,張瑄眉頭一皺,猛然上前一步,大喝一聲,「住手」 張瑄因為一直沒有出頭,以張巡的隨從面目出現,所以郭旰手下的軍卒根本就不理會他的呼喝斥責,那高舉起來的屠刀寒光閃閃地照舊落了下來。 蕭十三郎正要行動,卻見花奴兒已經搶先一步,也不見她怎麼動彈,身形就閃到了那揮刀行兇的軍卒旁邊,揮劍電光石火間就將他手裡的陌刀磕飛,那軍卒驚呼一聲,一下子沒有控制住身形,竟然蹭蹭蹭後退幾步,噗通一聲栽入河中掙扎了起來。 花奴兒手裡的寶劍一揮,就將那壯漢護在了身後,神色淡然而平靜。 眾人都吃了一驚。 僕固懷恩意外地望著張瑄,而郭旰則無比憤怒地怒視著張巡,沉聲道,「張大人你這是何意?本將執行軍法,你公然阻攔,這便是干預軍務,越權了」 張巡嘴角輕輕一抽,心道你這小子這是在給郭子儀添堵。你在張大都督面前如此囂張狂妄,且看你如何收場 張瑄已經出面,張巡自然默然退後,再也不發一言。 僕固懷恩注意到這個細節,更是心頭一沉。 他仔細打量著張瑄,見張瑄弱冠的年紀,身材修長,面容英挺,氣質儒雅,眉宇間自有一股華貴之氣。 僕固懷恩原本沒怎麼注意張瑄的存在,如今這麼一仔細打量,卻猛然發現,這絕非是張巡的隨從……此人,此人……僕固懷恩猛然面露震驚之色,嘴唇哆嗦了一下:此人莫非是即將上任的隴朔大都督張瑄? 郭旰聲色俱厲,張瑄卻沒看他一眼。他倒背雙手逕自走到那壯漢跟前,仔細凝視著他,然後輕輕一笑道,「請教壯士尊姓大名……你有何冤屈,可對在下一言。若是你有冤屈,在下可以保證你的性命無礙。」 那壯漢吃力地睜大眼睛,靜靜地望著張瑄。他渾身血痕,重傷之下,身形已然不穩。 見他的身子晃蕩了一下,張瑄揮了揮手,雷萬春一個箭步竄過來,伸手就扶住了他。 「你是誰……」那漢子聲音嘶啞,說的是熟練的漢話,只是帶有濃烈的隴朔方言口音。 張瑄笑了,只輕輕說了幾個字:「在下張瑄,來自長安。」 張瑄的聲音很小,除了近旁的雷萬春等人之外,其他人根本就聽不清楚,只是見他面帶笑容嘴唇微張。 那漢子陡然目光一凝,爆閃出一絲精光。 他猛然奮力掙脫雷萬春的攙扶,單膝跪倒在地,慨然道,「大人救命」 說完,那壯漢就轟然倒地,當場暈厥了過去。 張瑄默然,望著暈倒在自己腳下的這個壯漢,眉頭一挑。 他猜出這漢子的身份不一般,應該是回紇人中的貴族,因為他的氣勢不一般。所以他在這漢子面前說了「在下張瑄,來自長安」的話,若是這回紇人當真身份不同,便自然知道他的名字。 「萬春,扶起他來,加以診治。」 張瑄說完,大步向橋這邊行來。 僕固懷恩猜出了張瑄的身份,微微回退一步,心頭暗暗振奮,卻是神態恭謹,並沒有主動行禮拜見。 郭旰這個時候也隱隱猜出張瑄身份有異,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此人竟是張瑄,隴朔藩鎮之帥。無論是爵位、職務,還是權勢,都是他的父親郭子儀所不能比擬的當朝大人物。 張瑄靜靜地望著郭旰,目光微有厭惡。 在張瑄心裡,郭子儀是興唐名將,戰功赫赫、大公無私、名垂青史的人物。可不成想,郭子儀竟有這麼一個囂張狂妄的兒子。 良久,張瑄淡淡道,「郭將軍,我看這些回紇人來歷不明,事出蹊蹺,需從長計較,不可輕易誅殺,免得讓兩國交惡,引起戰端。」 郭旰皺眉冷視著張瑄,「你又是何人?敢妄言干預隴朔軍務大事?」 「我?」張瑄探手指了指自己,縱聲大笑了起來,「你且不要管我是誰。」 「久聞郭令公治軍秉公無私,行軍不擾百姓,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在隴朔勤政愛民,乃是我大唐少見的忠勇名臣。」張瑄輕輕向前一步,嘴角懸著玩味的笑容,「可今日一見郭將軍,在下卻覺得傳聞有誤、言過其實了。」 「你這般囂張跋扈,足見郭子儀教子無方。治家不成,何以治軍?」 郭旰當即暴怒起來,在他心裡,他的父親郭子儀就是一座豐碑、一個蓋世無雙的大英雄,誰敢對他的父親不敬,你就是要他的命。 盛怒之下,郭旰也顧不上再思量張瑄的身份,揚手指著張瑄怒斥連聲,「放肆你竟敢侮辱我的父帥我父帥的名諱,豈容你妄言妄語」 「郭子儀的名諱——」張瑄笑容一斂,面容轉冷道,「說實話,郭子儀的名諱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你……放肆」郭旰氣得臉色漲紅,揚手指著張瑄,壯若凶狠。 南霽雲大步上前,護衛在了張瑄身側,大喝道,「大膽靈武郡公、隴朔大都督在此,你竟敢放肆無禮」 南霽雲這一聲大喝,震動全場。 而張巡則雙手持著張瑄的冊封詔書、御賜金牌,緩步向前。 僕固懷恩早已有所心理準備,所以他第一時間內反應過來,當即上前拜倒在地,冷聲呼道,「末將僕固懷恩,拜見大都督末將不知大都督駕到,有失禮之處,還請大都督寬恕一二」 僕固懷恩這一跪倒,他身後的軍卒當即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拜見聲響徹全場。 郭旰面色驟變,凝視著張瑄一時間有些心神錯亂。 而他的手下軍卒早已心驚膽戰地跪倒在當場,叩首下去,不敢抬頭。 張瑄是什麼人,是隴朔藩鎮,朝廷重臣,靈武郡公。掌握隴朔十萬兵馬,對隴朔軍政要務生殺予奪,有先斬後奏之權。在張瑄面前,郭子儀的權勢根本就不值一談。 對於這些普通軍卒來說,張瑄這個藩鎮的威懾力可是比皇帝還要大。 「末將不知大都督駕到,請大都督恕罪」郭旰略一猶豫,也臉色尷尬地緩緩跪拜了下去。 張瑄淡然一笑,也沒再搭理郭旰,俯身扶起了僕固懷恩,「僕固將軍請起,諸位不必多禮。」 「南八,速速傳命,讓城外山谷中的兵馬進朔方城來。」張瑄揮了揮手。 「僕固將軍,此事甚是蹊蹺,且將這些回紇人帶到城中,從長計較。」 僕固懷恩恭謹地朗聲道,「是,末將遵命。」 「請大都督進城安歇——」僕固懷恩心裡歡喜,能提前結識張瑄這個隴朔大都督,如果伺候得好,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說不準將來自己會成為他的心腹,免得再受郭子儀、李光弼這些漢人將領的排擠。 「好。」張瑄也沒有矯情。他已經暴露了身份,也就沒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張瑄率先行去,僕固懷恩畢恭畢敬地牽馬相隨。 張瑄走了幾步,回頭來見郭旰猶自跪在當地,伏地不起,心頭就冷笑一聲。若不是看在郭子儀的面上,他今日不會輕饒了這郭旰。 僕固懷恩幸災樂禍地望著郭旰,心道你這小廝一向得寸進尺囂張跋扈仗勢欺人,且看你今日如何收場衝撞了張大都督,嘿嘿,不要說你這小兒,就算是你父親郭子儀,也吃罪不起 張瑄瞥了郭旰一眼,終歸還是郭子儀這個未曾謀面卻如雷貫耳的名將在他心裡佔據了很重的地位,他朗聲一笑,「郭將軍,本官並不怪你。只是令尊郭公英名來之不易,為人子者要謹言慎行,莫要壞了自家父親的名望好了,你起來吧……」 張瑄朗笑而去。伏在地上的郭旰面容抽搐著,臉色有些發白。 當面衝撞了張瑄倒也沒有什麼,他並不太過擔心,他不相信,張瑄能為此拿他怎樣,畢竟他父親的威望和影響力擺在那裡;可……可這些回紇人落在了張瑄手裡,這背後的事兒若是敗露了,他……又該如何是好? 郭旰伏在那裡,心裡越來越驚惶。 一個軍卒悄然走過來扶了他一把,「少將軍」 郭旰霍然起身,回頭就扇了這軍卒一巴掌,面目猙獰凶狠地沉聲道,「都是你們這些無用的廢物,若是早早將這些回紇賊寇押入城中,怎麼會有這些是非」 「若是有什麼差池,你們這些混賬東西,一個都別想活,本將必將你們全部杖斃了」 …… …… 這朔方城雖是一座小城,以軍屯為主,但也有不少百姓居住,同時因為此地是大唐與回紇、吐谷渾等地貿易通商的中樞,來自內陸的諸多客商也大多在此落腳。 張瑄直入城中,進了僕固懷恩的將軍府。 不多時,張瑄標下的500騎兵也轟然進城。由此,靈武郡公、隴朔大都督張瑄就藩隴朔的消息,就從這座隴朔小城傳出,由過往商客傳播開去。 僕固懷恩設宴招待張瑄和張巡等人,態度非常恭謹。 這僕固懷恩也算是這個時代的名將,安史之亂時,僕固懷恩隨郭子儀行軍作戰,任朔方左武鋒使,驍勇果敢,屢立戰功。 此人與回紇關係良好,曾出使回紇借兵,並嫁二女與回紇和親。安史之亂中,僕固懷恩家族中有四十六人為國殉難,可謂滿門忠烈。平亂之後,僕固懷恩率朔方兵屯汾州。後因被宦官陷害,舉兵叛唐,不久病死。 對於熟知歷史的穿越者張瑄來說,僕固懷恩是唐史上一個比較悲劇性的人物。若是沒有外力的逼迫,他斷然不會謀反。在張瑄看來,既然自己穿越至此,足以改變僕固懷恩的命運。 宴會上,張瑄時時凝望著僕固懷恩面露沉吟之色,這讓僕固懷恩多少有些摸不著頭腦,心裡有些忐忑。 「大都督,邊塞小城,菜蔬簡陋,還請大都督見諒末將……」僕固懷恩舉杯起身躬身拜去,「末將敬大都督一杯」 張瑄拿定了將此人收歸己用的招徠心思,便呵呵笑著起身虛虛一擺手,「僕固將軍忠於朝廷,為國戍邊,勞苦功高,本官亦是久仰大名了。來,不必多禮,請坐。」 說著,張瑄竟然走過去親熱地拍了拍僕固懷恩的肩膀,拉起他的手來,一起回席。 僕固懷恩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動。 他以外族之人的身份投靠大唐為官,長期以來在隴朔並不受待見。以張瑄的權勢身份地位而言,能對他如此禮遇,他心裡焉能不被打動? 酒過三巡,張瑄有意示好,僕固懷恩也就漸漸放鬆了下來。 眾人正在飲宴,突然有軍卒來報:「大都督,將軍,郭將軍求見」 僕固懷恩的臉色當即就有些陰沉下來,扭頭望著張瑄。 張瑄淡然一笑,「讓他進來。」 今天有事,更新晚了,見諒。一大章。還要繼續碼字,若是等得及的書友,可以等著看,呵呵。 天唐 第226章滔天大禍! 第226章滔天大禍! 第226章滔天大禍 郭旰匆匆進入僕固懷恩的將軍府正廳。 他遊目四顧間,見張瑄端坐其上,僕固懷恩面帶諂媚之笑容,不禁心裡微微不屑。 他勉強一笑,躬身一禮,「末將郭旰,拜見大都督郭旰不知大都督駕到,頗有失禮,還請大都督恕罪」 張瑄淡淡一笑,「罷了,本官並不怪你。」 「不過,本官也正要找你。回紇一向依附於我朝,是大唐的子民之邦。我大唐皇帝陛下號為天可汗,這天下萬民包括回紇人在內,也儘是陛下之子民。」 「回紇人與我大唐百姓一樣,受大唐律法的約束和保護。郭將軍,本官且來問你,這批回紇人究竟是何來歷?如何又被你所俘虜,細細向本官報來。」 張瑄的聲音雖然溫和,卻威勢凜然。他久居高位,掌握權柄,自然有懾人的氣勢養成。這舉止顧盼之間,威勢就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了。 郭旰心裡一震。抬眼望去,眼前這所謂的隴朔大都督不過與自己的年紀彷彿,但兩人的身份地位卻有天淵之別。 他慢慢垂下頭去,壓低聲音道,「回大都督,末將奉命巡視邊防,在夏州外圍一村落處,遭遇回紇賊人掠奪我邊民糧草,燒殺擄掠無所不為。末將率軍擊潰賊眾,就抓獲了這數十回紇賊人。」 張瑄默然。 良久,才輕輕道,「郭將軍,事關大唐朝廷威信,不可妄言。本官再問你一遍,這些回紇人當真是掠奪邊民之賊寇嗎?」 「若是有半句虛言,縱然你父是郭子儀,本官也絕不姑息養奸」張瑄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聲色俱厲起來。 郭旰的話張瑄本就半信半疑,與那回紇壯漢稍稍接觸,他便猜出,這回紇壯漢絕非常人,更不會是回紇馬賊。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此人定是回紇人中的貴族。 不說別的,單單是他知曉張瑄的名字,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由此而判斷,此事不是那麼簡單,定另有隱情。 郭旰嚇了一跳,卻是咬了咬牙,沉聲道,「大都督何出此言,末將所言句句屬實,末將屬下軍卒,皆可為證。」 張瑄臉色一變,冷冷一笑。 其實,對於此事,張瑄有些不太願意深究下去。憑直覺,他判斷郭旰定然隱瞞了諸多黑幕,而一旦查實查清,郭旰的罪責難逃。 對於張瑄來說,他初到隴朔,而郭子儀又是他後續謀劃中相當重要的膀臂,他不願意一來上任就拿郭子儀的兒子開刀立威。 張瑄居高臨下神色冷肅地望著郭旰,郭旰雖然面不改色,心裡其實有些心驚肉跳,不安之極。他闖下了一場大禍,如果不是遇到張瑄,他或許能強行遮掩過去,可既然被張瑄撞破,恐怕…… 此刻,郭旰突然起了速速逃離朔方城,回靈州向父親求救的念頭。 張瑄暗暗向張巡掃了一眼。 張巡跟隨張瑄日久,這一瞥之間便明白了大都督的心思。於是便拱手笑道,「大都督,此事便交由下官來查辦吧……下官一定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張瑄默然點頭,張巡起身離去。 張瑄望著張巡離去的背影,擺了擺手道,「郭旰,你且退下吧。待本宮查明真相,若是你之所言屬實,本官定向朝廷奏報,嘉獎你的功績。」 …… …… 張巡開始提審那些回紇人。 張巡直接命人將那先前猛遭鞭撻幾乎喪命的回紇壯漢抬了進來,這漢子受傷很重,若不是張瑄命人細加診治,說不準會就此一命嗚呼過去。 而縱然如此,現在也是傷重不起,只能躺著接受張巡的問話。 「本官隴朔大都督府府丞、靈州安撫使張巡,奉張大都督之命,查辦此案。你可從實將來,你究竟是何人、爾等被俘又是所為何事?」張巡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 那回紇漢子猶豫了一下,這才聲音嘶啞著輕輕道,「回稟大人,在下葛勒,回紇可汗骨力裴羅長子。」 「回紇王子?」張巡大吃一驚,手裡的茶杯猛然放下,震驚地凝視著那回紇漢子,「你可有憑據?」 那漢子歎息一聲,在懷中摸索了半天,這才掏出一個玉牌來,上面刻著一個精美的狼頭,而狼頭下則是一圈波浪狀花紋。 張巡接過端詳半天,終於還是確定了葛勒的身份。 張巡默然坐著,神色有些複雜地望著重傷的葛勒。 這回紇王子的身份雖然比不上大唐皇室,但終歸也是一族之王。張巡心裡明白,此事不管真相如何,既然牽連到回紇王子,就陡然間上升到一個政治高度。 無論是什麼原因,郭旰俘虜回紇王子,這都是一項重罪。 若是坐實了郭旰的罪名,他必死無疑。而隨之,郭子儀也要受到牽連。 這郭子儀的兒子也忒膽大妄為,竟敢……竟敢俘虜回紇王子而且,前番在城外,若不是偶然遇到張瑄等人,恐怕這回紇王子就死於他手下軍卒之手。而一旦葛勒死在大唐人手裡,回紇人必反。 雖然大唐也並不懼怕回紇人造反,但終歸是一場大戰爭、大禍事,不知道又要死多少邊民,耗費多少弓馬錢糧。 張巡心裡長歎一聲,有些不願意再詢問下去了。 他霍然起身,匆匆而去。 見張巡問了半截話就離開,葛勒目光閃爍,心裡越加凝重。有些後悔,不該洩露自己的身份。 以他回紇可汗長子、未來可汗繼承人的高貴身份,之所以被郭旰軍隊俘虜,有諸多曲折。 回紇可汗骨力裴羅忠於大唐,接受大唐朝廷冊封,兼任大唐瀚海都督府大都督。他為了穩固與大唐的關係,在不久前與郭子儀定下了子女婚盟,意欲將自己的小女兒蘇扈冬嫁給郭子儀的次子郭旰。 可骨力裴羅這個小女兒蘇扈冬卻生性剛烈,執意不從,不願意嫁給郭旰。骨力裴羅逼得緊了,蘇扈冬竟然微服改扮,從回紇汗庭逃了出來。 葛勒與這個***感情甚篤,便也微服帶著百餘護衛追了出來,準備將蘇扈冬勸回去。這一路追來,直到夏州外圍才將蘇扈冬追上。 正巧與郭旰巡邊的軍隊遇上。 郭旰曾經跟隨郭子儀去過回紇營地傳達大唐皇帝的詔書,見過蘇扈冬,頗有好感,而骨力裴羅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才動了與郭家結親的念頭。 骨力裴羅子女眾多,以一個女兒拉攏大唐隴朔掌握軍權的大臣,倒也是合適的政治策略。 郭旰見過蘇扈冬,自然一眼就認出了她,雖然蘇扈冬扮作了普通回紇女子。 郭旰上前去「套近乎」,卻被蘇扈冬當面斥責,並公開表示絕對不會嫁給他。郭旰羞怒之下,與蘇扈冬鬧翻。而蘇扈冬也是烈性女子,當即搭弓引箭差點將郭旰射傷。 郭旰乃是郭子儀之子,在這隴朔之地,從來都是高高在上,受不得一點委屈。而蘇扈冬雖然是回紇公主,但這回紇小國人口不過數十萬,兵馬不過十萬,又是大唐的臣屬之國,郭旰哪裡真把她當成公主相看。 盛怒之下,郭旰率軍將這不足200回紇人包圍,本想嚇唬嚇唬蘇扈冬,將她拿下威逼威逼,給她一點顏色看看,卻不料蘇扈冬率護衛拚死反抗,兩下裡就攻殺起來。 戰亂之中,蘇扈冬在兩個護衛的拚死保護下負傷逃入大漠,生死不知。而葛勒為了掩護妹妹逃離,卻落入了郭旰的手裡。他手下的百餘護衛,大多戰死,與他一起被俘的是蘇扈冬手下的僕從和侍女雜役。 郭旰沿著蘇扈冬逃離的路線向大漠縱深處追擊了兩天,也沒見到蘇扈冬的蹤跡,猜測她八成是葬身大漠了。 郭旰不得不編了一個幌子,押解著這俘獲的回紇人回到朔方。 僕固懷恩問起,他以謊言相對。僕固懷恩雖知事有蹊蹺,卻不敢細問。郭旰本想將這數十回紇人帶回靈州慢慢處置,不料中途就遇到了張瑄等人。 「不知道妹子逃回汗庭沒有……哎……真是無妄之災啊……」葛勒長歎一聲。他被俘之後沒有敢吐露身份,他擔心郭旰會將他殺人滅口。 張巡離開自己的居所,帶著幾個軍卒縱馬向郭旰的營地奔去。 不過,到了卻只見到一座空蕩蕩的營地。 郭旰逃了,率軍逃離了朔方。張巡嘴角一抽,不敢再遲疑,立即又縱馬去了僕固懷恩的將軍府。 目前,張瑄臨時住在將軍府裡。 張瑄剛要躺下小睡一會,卻聽張巡來報。 張瑄心頭一跳,暗暗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大都督,下官……」張巡拱手輕輕道,「那回紇漢子乃是回紇可汗骨力裴羅長子葛勒。」 說著,張巡將證明葛勒身份的玉牌遞了過去。 張瑄霍然坐直了身子,接過玉牌來掃了一眼,臉色慢慢變得陰沉起來。 張瑄抬頭望著張巡,知道他還有話要講。 「大都督,郭旰率本部軍馬逃離了朔方城,要不要追他回來……」 張瑄猛然一拍桌案,咬了咬牙道,「好一個混賬東西惹下這等滔天大禍,竟敢擅自逃離其罪當誅」 天唐 第227章同化回紇的構想 第227章同化回紇的構想 第227章同化回紇的構想 張瑄如此暴怒,張巡不由有些心驚肉跳。感覺郭旰逃了,自己也有些責任,自己應該提前想到,郭旰會心虛而跑的,應早有準備應對才是。 張巡心裡一歎,就默默地拜了下去,「大都督,郭旰潛逃,下官難辭其咎,還請大都督懲處」 「大都督,就讓下官率人去將那郭旰抓回來,交大都督處置」 張瑄默然不語,卻是緩緩又坐了回去。 良久,才聽張瑄淡然擺了擺手道,「好了,張大人,你不必如此。這小子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也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他頂多是跑到靈州,本官還能怕他飛上天去不成?」 「張大人,事關重大,你務必謹慎處置。這樣,你去問清情況,然後向本官從實稟報。」 「是,大都督,下官這就去。」 張巡拱了拱手,匆匆離去。 望著張巡離去的背影,張瑄輕歎一聲,無力地倒在了榻上。 他最擔心的事兒還是發生了……不怕發生這種事情,而唯獨這事情出在郭子儀的兒子身上,他感覺很是棘手。 他從來就不是那種猶豫不決瞻前顧後的人,若是旁人,他早就揮揮手一聲令下,派兵去將之抓回來問罪了,可偏偏是郭子儀的兒子——從一開始,郭子儀就是他「人才大名單」上的首要之人,若是處理了郭子儀的兒子,郭子儀縱然不會也不敢說什麼,但終歸是將帥之間有了芥蒂,這種芥蒂將來很有可能會影響到大局。 張瑄深知,所謂的大公無私大義滅親,其實都是扯淡的話。郭子儀只要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就不會泯滅了父子親情的人性。 郭旰再不成器,也是他的親子。 張瑄很是心煩意亂。 …… …… 花奴兒站在門外猶豫了一會,還是推門走了進來,端進來一杯熱茶。 仍舊是張瑄喜歡和專用的清茶。 「喝點茶吧,消消火。」花奴兒將手裡的茶盞塞在張瑄手裡,姿態竟然有些異樣的溫柔。 人是一種非常複雜的感情動物。呆在張瑄身邊這麼久,她的心門早就慢慢敞開了,昔日那個穿著華麗道袍手持寶劍高來高去的女刺客早已消失無蹤,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心思微微有些迷茫和沉靜的嫵媚侍女。 當然,還是一個不怎麼遵禮法和受約束的獨立特行的女護衛。 張瑄抬頭掃了花奴兒一眼,輕聲一歎,「花奴兒,我突然覺得很累,你幫我捏捏。」 張瑄也不管花奴兒同意還是不同意,就撇下手裡的茶盞,翻身趴在了床榻之上,微微閉上了眼眸。 花奴兒幽幽一歎,大步走過去,坐下,然後探手就開始為張瑄做全身按摩。 張瑄微微瞇縫著眼睛,享受著花奴兒張弛有度的按摩,舒服地發出輕輕的呻吟聲。 花奴兒心念百轉,她能看得出來,張瑄確實是有些心力交瘁的樣子。 她有些搞不明白,在這隴朔一地,張瑄就是土皇帝,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有什麼好煩惱的。至於那郭旰的事兒,也不是什麼大事,處置還是不處置、處置到一個什麼程度,全是他一句話的事情,誰敢不服?何必如此為難自己 猶豫了一會,花奴兒還是忍不住輕輕道,「郭子儀這些人盤踞隴朔多年,掌握軍權,根基很深。若是你這一次放過了郭旰,會不會讓隴朔軍中將士覺得你怕了郭子儀這個地頭蛇……」 張瑄全身發出輕輕地一震,他猛然回頭來望著花奴兒嫵媚微紅的面容,一怔。 花奴兒說的顯然讓張瑄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他一直在考慮如何兼顧郭子儀的面子,卻無意中忽視了此事也關乎著自己這個大都督的無上威信。 張瑄一念及此,蹭地一聲坐起身子,眸子裡閃爍著剛毅的神采,「你說的不錯——花奴兒,你且去派人把張巡給我找來。」 花奴兒點點頭,出去喚軍卒將張巡叫來。 張巡剛剛與回紇王子葛勒深談了一次,同時也詢問了其他幾個回紇人,正式確定了葛勒的身份以及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派人幫葛勒洗浴清潔,換上了一身衣衫,然後就讓人抬著葛勒,準備來面見張瑄。半路上,就遇到了花奴兒派去的軍卒。 在張瑄的臥房兼書房門外,張巡率人抬著葛勒見到了守在門外的花奴兒。 雖然花奴兒無官無職,又是女流之輩,但張瑄身邊這些從屬都深知這花奴兒武藝高強,在張瑄身邊是一個身份比較特殊的人,因此對她也不敢怠慢。 張巡向花奴兒拱了拱手道,「不知大都督……」 花奴兒笑了笑,「正在裡面等候張大人。」 …… …… 葛勒躺在木板上,打起精神來拱手為禮,「葛勒拜見大都督葛勒身體不適,無法全禮,還請大都督恕罪」 張瑄輕輕一笑,「葛勒殿下不必多禮……如此種種,本官心甚不安,讓葛勒殿下吃苦了。請葛勒殿下放心,既然此事讓本官遇上,本官必然會給葛勒殿下、給回紇一個滿意的交代。」 葛勒目光微微有些閃爍。 他心裡其實非常不安的。 郭子儀在隴朔的影響力巨大,多年運營,非同小可。張瑄雖然是大唐朝廷冊封的一方藩鎮,位高權重,但此人剛剛上任,為了回紇人跟郭子儀鬧翻的可能性並不大。硬要「咬住」不放,吃虧的還是自己。這是葛勒的真實心思。 因此,他雖然對郭旰恨之入骨,更是將此番遭遇視為了生平的奇恥大辱,但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所圖的就是盡快養好傷回到回紇,報仇雪恨的事情日後再說。 想到這裡,葛勒輕輕一歎,「大都督,葛勒絕無抱怨記恨之心。大都督的救命之恩,葛勒永誌不忘。葛勒不願意給大都督添麻煩,此事——此事就揭過去不提了,待葛勒養好傷便帶著族人離去,從今往後再不提起此事。請大都督放心」 「只是可憐我家小妹,目前生死未卜。」 張瑄聞言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來,深深地掃了葛勒一眼。他心道,這回紇王子倒是一個非常聰明且知進退的人,此事若是他全力承擔,一力壓下,倒也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縱然是回紇公主蘇扈冬因此而遭遇不測。 但這樣一來,顯然會讓回紇人心裡對大唐產生深深的仇恨之心。 這是張瑄所不願意看到的。 在他將來的謀劃中,回紇有兵十餘萬,將是他抵禦吐蕃抗衡安祿山的重要力量。最不濟,回紇人的安定也關係著隴朔大本營後方的安全,絲毫不能小視。 張瑄朗聲一笑,「葛勒殿下的心胸,讓本官欽佩。只是回紇與大唐世代友好,乃是父子之邦,若是本官對此視若無睹,豈不是讓回紇臣民寒了心?請葛勒殿下且寬心養傷,在朔方城等待幾日,本官必會給殿下一個滿意的交代。」 「若是事後查明,真有人罔顧大唐律法軍紀,肆意妄為,擅動刀兵,不管是誰,本官絕不姑息養奸」 張瑄的聲音驟然變得威嚴低沉起來。 葛勒心中一驚,忙拱手道,「多謝大都督開恩,葛勒感激不盡。」 張瑄慢慢起身來,走過去,蹲在葛勒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道,「葛勒殿下,本官所圖者,無非是回紇與大唐永世修好,通商貿易,守望相助,造福黎民百姓。這是大局。」 「一些變故,不會影響大局。只要回紇對大唐忠誠不二,永不背叛,本官可以承諾,只要本官在隴朔一日,回紇族人在大唐境內就可自由出入通商貿易,受我大唐律法軍隊保護。若是有膽敢破壞兩國友好關係者,殺無赦」 「本官就藩隴朔,將開放邊境,進一步推進自由貿易通商,稅收減免三成。回紇人在我境內開設商舖,本官將一視同仁……」 葛勒心裡大驚旋即大喜,張瑄若是所言屬實,對於回紇人來說乃是天大的幸事。回紇人以遊牧為生,不善耕種,糧食和各種物資匱乏,若是能讓回紇人自由進入大唐貿易,享受減稅和與大唐商賈同等的待遇,回紇人會以最低成本交換到大唐的糧食和各種物資。 目前,回紇人雖然也能與大唐進行貿易通商,但只能局限於官方指定的固定城鎮,不能越境,而且抽稅很高。 葛勒興奮地竟然忘記渾身疼痛,在床板上坐了起來,目光熱切地望著張瑄,輕輕道,「大都督,此言當真?」 張瑄淡然一笑,「本官從不虛言。」 「葛勒替回紇子民拜謝大都督恩典大都督恩典,回紇人永誌不忘,感激涕零」葛勒撐著身子強行跪倒在地,連連叩首。 …… …… 張瑄設宴為葛勒壓驚,雙方交談甚歡。在巨大的興奮感之下,葛勒很有精神頭。些許肉體上的創痛與巨大的民族利益相比,與整個回紇部族的繁榮興盛來比,又算得了什麼? 葛勒突然覺得自己這一次的遭遇,倒成了一次契機。 與葛勒談著,張瑄心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同化回紇人的初步構想。 ———————— 今日下次更新在晚上8點整。 天唐 第228章回紇圍城,蘇扈冬! 第228章回紇圍城,蘇扈冬! 第228章回紇圍城,蘇扈冬 推進通商,加強往來、民族融合,吸引回紇商賈入境、號令境內遊民或者失地農民進入回紇境內開荒。 在張瑄看來,大唐流民甚多,若是能移民出境,然後與回紇合作,施行統一管理,在回紇境內的綠洲邊緣拓荒,逐步建立起諸多漢人與回紇人雜居的城鎮——從短期來看,將繁榮隴朔經濟,解決糧食不足的問題,而從長遠來看,這就為同化回紇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這種近乎瘋狂的想法,也就是張瑄這種來自於現代文明社會的穿越者才敢有。 在張瑄看來,或許這一次葛勒被郭旰「俘虜」的事件,利用得好,倒是他在隴朔站穩腳跟打開局面的最佳契機。 在這中間,回紇王子葛勒,便成為一個重要的人物,張瑄自然是對他倍加禮遇刻意示好。 而在葛勒看來,張瑄如此權勢和高位,卻毫無大唐權貴的架子,如此平易近人,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回紇,都表現出極大的善意和友好態度。 葛勒心裡無比感動。心裡暗暗拿定主意,回到回紇以後,要立即說動自己父汗親往靈州,去當面拜見張瑄,與大唐建立起更堅固的同盟友好關係。 葛勒與骨力裴羅不同。骨力裴羅希望的不過是回紇人的穩定,借助大唐的勢力震懾吐蕃和突厥,保持現狀。 而葛勒則心懷大志,嚮往大唐那種州郡分治朝廷集權的統治模式,更羨慕唐朝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模式。在他的心裡,如果回紇人也能實現唐人這種城鎮化、村莊化的定局,不再追逐遊牧顛沛流離,回紇國力將會暴增數倍。 兩人的飲宴,由張巡和僕固懷恩作陪。僕固懷恩得知這壯漢竟是回紇王子葛勒,當場嚇了一大跳,暗道僥倖不已。 若是讓這葛勒在他的朔方城境內丟了性命,不僅他本人會成為回紇一族的敵人,還會接受來自於大唐朝廷的問罪。 這場飲宴氣氛歡好,從下午直到入夜時分,方才盡興。 只是在飲宴將散未散的時節,眾人耳邊突然傳進轟隆隆的巨響,旋即是馬嘶長鳴、刀劍碰撞聲、人員奔走的呼號之聲不絕於耳交織在一起,瞬間就亂成了一團。 僕固懷恩領軍多年,經驗豐富,他立即就聽出了這是有大軍來犯的動靜。 他臉色驟變,霍然起身向張瑄拱手急急道,「大都督,末將去看看怎麼回事。」 張瑄點頭,神色平靜。 張巡也跟了出去。 葛勒皺了皺眉,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朔方城位於大唐與回紇邊境線上,是除夏州之外的一座比較大的軍屯之城,怎麼可能有兵馬來犯? 莫非……葛勒心裡一個激靈,猛然抬頭來見張瑄笑吟吟地正望著他,不禁有些惶恐和汗顏。 片刻後,僕固懷恩匆匆走進,沉聲報道,「大都督,不好,回紇人舉大兵奔襲朔方,現在已經將朔方城團團圍住了。」 說著,僕固懷恩掃了葛勒一眼。 回紇人冒著與大唐開戰的危險,舉大兵奔襲朔方圍城,自然是為了救出葛勒這個王子。 葛勒嘴角哆嗦了一下,惶恐地拜了下去,「大都督,葛勒死罪,葛勒這就出城去……」 張瑄淡然一笑,擺了擺手,「葛勒殿下倒也不必如此……本官甚是理解。只要回紇並不犯我邊民,退了去,本官既往不咎。」 「僕固將軍,命令你所部兵馬,不要輕舉妄動,緊守城門即可。」 僕固懷恩恭聲道,「是,末將遵命」 …… …… 今夜的月光皎潔,漫天繁星點點,天地間一片通亮。 張瑄在葛勒、僕固懷恩等人簇擁下走上朔方城的城頭,向下望去,之間朔方城外黑壓壓的全是回紇騎兵,煙塵漫卷,從山腳那邊一路翻滾過來。 回紇騎兵列隊肅立,手裡的彎刀寒光閃閃,而火把閃爍,讓那一顆顆扎滿小辮子的彪悍腦袋在夜空中顯得格外醒目。 僕固懷恩倒吸了一口涼氣,回頭來望著葛勒神色玩味地道,「葛勒殿下,貴部竟然出動了近萬驍騎,若不是葛勒殿下至今安然無恙,看來我這朔方城這一次是保不住了。」 葛勒汗顏,苦笑,連道不敢。 「大都督……」僕固懷恩上前去恭謹地問道。 張瑄默然無語。 他俯身靜靜地望著城下那一眼望不到邊的陣型有序軍容嚴整的回紇騎兵,心頭吃了一驚,同時也略有些欣喜。 這是一支非常強大的軍隊,幾乎全部都是騎兵,若是能掌控在他的手裡,區區一個安祿山又算得了什麼? 漫山遍野的回紇人呼喝著,喊聲震天。 整個回紇陣型的中間部位處,突然回紇騎兵如潮水一般退開,閃出一條道路來。 兩隊年輕貌美的女兵打著在風中獵獵飛揚的繡著青色猙獰狼頭的回紇軍旗,疾馳而出;而一個手持彎刀,身穿大翻領、對襟、窄袖、錦邊並繫著腰帶的大紅色回鶻勁裝的回紇女子,頭上梳著數十細長的髮辮,身後背著一面金絲大弓,打馬奔行而出,在距離朔方城百餘丈處停下。 而那兩隊女兵則並馬排列,護衛在了她的身後。 葛勒因為傷重無法行走站立,便坐在一輛車上。他望著城下那英姿颯爽領頭的一員女將,不禁長出了一口氣,那正是他的小妹蘇扈冬。 蘇扈冬不僅安然逃了出去,還從回紇搬了大軍來,這顯然是經過了父汗骨力裴羅的允許。看來,蘇扈冬差點喪命、葛勒被俘的消息,讓骨力裴羅大為震怒,引起了回紇舉國震動,引以為國恥了。 要不然,骨力裴羅也不會舉大兵奔襲朔方城。 這實際上就是一種憤怒的鋌而走險。若是葛勒身死在大唐境內,回紇人必攻佔朔方城,然後在大唐境內擄掠一番,正式宣佈與大唐開戰。 葛勒是骨力裴羅培養多年的汗位繼承人,葛勒被唐朝人抓去,這直接揭破了骨力裴羅的逆鱗。 況且,骨力裴羅非常憤怒。他自問對大唐一向畢恭畢敬,年年朝拜臣屬納貢,卻不料郭子儀的兒子竟敢帶兵攻殺他的兒女。這擺明了是不把數十萬回紇部族放在眼裡,既然如此,骨力裴羅又何必再對大唐卑躬屈膝? 草原民族,自有其血性。 因為形勢,臣服於大唐,這是回紇的國策;但不是說,回紇人可以任由大唐人欺凌侵略。如果往昔唐軍壓搾回紇遊牧部落和商賈的行為,還無傷大局,那麼,這一次,葛勒被郭旰擒拿而去、蘇扈冬差點葬身大漠,已經引起了回紇國內的強烈反彈。 這是骨力裴羅發兵的重要因素。雖然在明面上是蘇扈冬指揮,但實際上,回紇元帥妖歌就隱於軍中,將根據形勢雖是接掌兵權。 …… …… 葛勒旋即就有些惶然,暗暗瞥了昂首站在城樓邊上向下俯視的張瑄一眼。 張瑄的神色倒是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背著雙手凝視下方不語,臉色平靜。 城下,蘇扈冬倒插彎刀,一抬手從背後掀起那張金絲大弓來,搭弓引箭就向城樓上射來。長長的綴著羊毛的鋒利箭矢劃破夜空,發出劇烈的聲響,直奔張瑄所處的位置。 蘇扈冬善射,這射箭之術曾經得到草原箭神多措的指點。她一眼就看出,那被諸多唐將團團護衛在其中的一個年輕人,似是一個大官。 因而,這一箭,一為示威二為宣洩私憤。 城樓上,眾軍捽髮出一聲驚呼,站在張瑄身側的花奴兒臉色一變,縱身飛起,身形在城樓飛簷上一閃,在半空中掠過,就揮劍將那蘇扈冬射來的箭矢磕飛,嗡地一聲插在軍旗柱子上。 葛勒臉色大變,正要掙扎著過去向張瑄請罪,卻聽城下傳來蘇扈冬清脆有力的大喝聲—— 「樓上唐軍聽著,速將我王兄葛勒送出城來,速將那郭旰繩之於法,我回紇大軍便退去如若不然,大軍攻殺,朔方城破,雞犬不留」 蘇扈冬那聲音清脆如若銀珠落玉盤,在夜空中久久迴盪著。 而旋即,那近萬回紇騎兵縱馬湧動,殺氣騰騰地放聲高喊:「放還王子放還王子交出郭旰交出郭旰」 城樓之上,唐將或者軍卒臉色都不怎麼好看。回紇人氣勢洶洶兵臨城下,這還是頭一遭。 張瑄凝望著城樓下那面目依稀可辨姿容秀美但氣質間透露著幾分桀驁不馴的回紇公主蘇扈冬,嘴角浮起了一抹笑容來。而正是這一抹笑容,讓一直在暗中觀察他臉色的葛勒心裡一鬆。 「南八」張瑄突然暴喝一聲,揚手指著城下,「給我射下她的大旗來」 「遵命」南霽雲飛身上了城樓,搭弓引箭,一箭射去。 他沒有射蘇扈冬的軍旗,卻射了扛著軍旗的一個回紇女卒。 箭矢突去如閃電,瞬間正中那抗旗女卒的手腕,那女卒慘呼一聲,手中軍旗翻倒,而其人也在馬上踉蹌了一下,差點一頭栽下馬來。 眾女卒驚呼著,護衛著蘇扈冬往後退下去。 …… …… 天唐 第229章火箭攝軍,大都督威武! 第229章火箭攝軍,大都督威武! 第229章火箭攝軍,大都督威武 張瑄朗聲笑著,笑聲迴盪在城樓之上。 「僕固將軍,打開城門。萬春,南八,整軍,待本官親自將葛勒王子送出城去」 僕固懷恩大驚,正要上前阻攔,卻見張巡向他使了一個眼色,就猶豫了一下,不再說什麼。 「大都督,葛勒不敢」葛勒非常難堪地拱手為禮。 張瑄揮了揮手,「無妨。葛勒殿下在隴朔受了委屈,本官作為隴朔大都督,也有責任。不過,希望葛勒殿下返回回紇,不要因此記恨在心,還是要以大唐與回紇的世代友好大局為重。」 「大都督救命之恩葛勒永誌不忘。今日葛勒對天盟誓,回紇唯大都督之命是從,絕不敢有任何懈怠若無此誓,讓葛勒死無葬身之地」葛勒神色肅然,拱手向天,聲音慷慨。 回紇人極重誓言,信守承諾。葛勒之所以如此,一來是感動於張瑄的恩情,二來是為了消弭張瑄因為回紇圍城而產生的芥蒂。 張瑄淡然一笑,心知肚明,卻是當先行去。 朔方城門洞開。 南霽雲和雷萬春披掛整齊,一左一右,率張瑄帶來的500彪悍騎兵縱馬奔出城門。 這500騎兵乃是京師羽林衛中的精銳,是張巡從一萬二千軍馬中精挑細選出來的,都是正值青年血氣方剛的軍中悍卒。 因為來自京師羽林衛,還沒有真正融入隴朔軍中,因而這著裝披掛都與隴朔軍馬有所不同,鎧甲鮮明手持陌刀,人數雖少,但卻氣勢如虹。 雷萬春和南霽雲分為兩隊,列成陣型,嚴陣以待。 隨後是蕭十三郎率數十張瑄的貼身宿衛手持數面大旗,縱馬弛出,列隊在了500騎兵方隊之前。 最後,張瑄乘馬,葛勒坐車,緩緩而出,直入陣型最前端。 前面不遠處的蘇扈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哥哥,見他臉色雖然蒼白,但卻安然無恙,不由心下歡喜,正要高聲招呼,卻又向那數面大旗望去。 明亮的夜光下,只見那數面大旗上分繡著「隴朔大都督」、「天下兵馬副都督」、「輔國忠勇靈武郡公」、「范陽河西隴朔三鎮宣撫使」等醒目的金邊大字,威勢赫赫,在夜空下東風中獵獵飛揚。 「這……似乎是大唐朝廷新任的隴朔大都督張瑄」蘇扈冬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攜重兵而來,本無與大唐交戰之意,目的是救回自己的王兄葛勒。她本來以為這朔方城不過駐紮著僕固懷恩的2000軍馬,卻不料竟引出了一個隴朔最大的大唐權貴。 張瑄其人,這個名字早就在回紇貴族間傳開了。因為有不少回紇貴族商賈往來於回紇汗庭與長安之間,因為張瑄是隴朔藩鎮之首,所以回紇人對他格外關注。 蘇扈冬向張瑄望去,只見張瑄文士打扮,面容英挺,一襲青衫,手持寶劍,昂首坐在馬上,神色平靜從容地也正在望著自己。 蘇扈冬的目光有些閃爍。 這時候聽葛勒高聲喊道,「冬兒,還不趕緊退兵,即刻過來拜見張大都督,請張大都督寬恕你擅自進兵圍城冒犯之罪」 蘇扈冬猶豫了一下,卻是搖了搖頭,沒有指揮回紇騎兵退兵,而是揚手指著葛勒,大喝道,「速速放還我家王兄,我等即刻退兵」 張瑄將手裡的寶劍扔給了身側的花奴兒,手中的馬鞭揚起,沉聲道,「回紇軍馬聽著,本官靈武郡公、隴朔大都督張瑄,葛勒王子安然無恙,正在本官這裡做客。爾等即刻退兵,本官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大軍所至,回紇汗庭不保」 那邊的蘇扈冬冷笑不語,嘴角一曬,正要回擊幾句,卻聽葛勒聲嘶力竭的惶急高喊,「蘇扈冬,快退下,不得對大都督無禮」 蘇扈冬柳眉一皺,自己王兄安然無恙她心裡放下了心,但她對此事的始作俑者郭旰卻是恨之入骨,她此番領軍前來,不惜冒著與大唐開戰的巨大風險,目的之一就是拿下郭旰,以洩心頭之恨。 「交出罪魁禍首郭旰我軍即刻退兵」蘇扈冬打馬上前,毫無畏懼地凝視著張瑄,大聲道。 葛勒坐在車上心急如焚,他生怕蘇扈冬不知進退,徹底激怒了張瑄。 他聞言當即怒斥道,「閉嘴,退下,退軍」 張瑄淡淡一笑,卻是揮了揮手。 南霽雲得令,立即高喊下令,「全體都有,火箭準備」 回紇人為救人而來,只要葛勒安然無恙,這場仗就打不起來。而張瑄本心裡,也不願意跟回紇人交惡。只是他一個堂堂的隴朔大都督,被回紇人大軍圍城,這面子上卻是很受損傷。 至於郭旰,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交出去的。不要說郭旰已經逃回靈州,就算是在朔方城中,張瑄也絕對不會將他交給回紇人。 郭旰有天大的罪過,也不可能交由回紇處置。這是張瑄的原則。 因此,從準備送葛勒出城的時候,張瑄就決定立威。而此刻,立威的最好道具,就是這500騎兵攜帶的為數不多的火箭了。 對於張瑄而言,這顯然是一場秀,雖然耗費火箭有些浪費,但由此所產生的震懾力,卻是極其深遠的。 這是他正式在隴朔登台亮相,那麼,就以一次火箭如雨,來作為這場華麗盛宴的開場序曲吧。張瑄嘴角浮起了淡漠的笑容。 「全軍準備——」 隨著南霽雲一聲令下,500騎兵在馬上抬腕向天,將手裡的「神火飛鴉」對準了浩瀚的夜空,動作整齊劃一。 「放」 500支在夜空中嘶嘶作響的飛箭衝向天宇,劃出一道道絢爛交集的明亮光弧,越飛越高,在一定的高度,陡然群體炸響,如若鼓蕩九天的雷鳴一般,攝人心魄,大地都在震顫著。 那一瞬間,火箭集中於一點爆炸開,煙霧滾滾焰火四射,似乎在夜幕上生生炸開了一個巨大的橢圓形的「空洞」,然後呼嘯著轟然落下,四散而去,聲勢浩蕩,極為壯觀。 在場軍卒,無論是唐軍還是回紇騎兵,都目瞪口呆地仰首向天,心神震動。 「大唐威武」 「大都督威武」 「大都督威武」 張瑄身後的軍卒齊聲發出震天的高喊,手裡的陌刀直插向天,氣勢上升到了一個極點。 這是何物?若是此物直射於軍隊陣型之中,那構成的殺傷力……這還只是500騎兵,若是5000乃至數萬騎兵,萬箭齊發,那天下軍馬何人可擋? 葛勒臉色蒼白地嘴角抽搐著,而這個時候,回紇人的陣營已經起了明顯的騷亂,馬嘶長鳴刀槍碰撞,事實上,不少飛箭的碎片如雨而下,雖不再有實質性的傷害,但也讓不少軍卒和馬匹受了驚嚇。 城樓上的僕固懷恩目瞪口呆,揚了揚手,卻又無力地放下。他向身側的張巡望了一眼,顫聲道,「張大人,這是……」 「這是大都督近日親自研製配發於親兵的火箭,可以說是無往而不勝的神兵利器。」張巡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來,張瑄的用意為何,他這個幕僚心裡最清楚。 威懾回紇人是一個方面,但何嘗又不是想震懾一下這些桀驁不馴的隴朔將士呢? 城下。蘇扈冬馳馬在親兵的護衛下倒退了數十丈,眼睛直勾勾地望著這邊猶自淡然端坐在馬上的張瑄,以及那500神色肅然殺氣凜然的彪悍大唐騎兵,眼眸中透出一絲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敬畏。 此時此刻,這個大唐新貴人在蘇扈冬心裡,瞬間就搖身一變為神秘的妖孽。 她無力地揮了揮手,傳令下去,讓回紇騎兵緩緩退兵五十里。而自己,則縱馬前行,直到張瑄的身前。 她翻身下馬,向張瑄拱手為禮,大聲道,「蘇扈冬拜見大都督」 張瑄凝望著眼前這個身材健美一頭小辮卻並不嬌媚而是充滿著不亞於鬚眉男子烈性和英武的回紇女子,她那挺翹的鼻樑下,那柔韌的嘴角勾起了堅毅的弧度,不由輕輕一笑,心道這是一個草原上的小烈馬、帶刺的玫瑰花,看起來很是桀驁。 「你也不必多禮。」張瑄手裡的馬鞭輕輕一揚,「本官還是那句話,事出有因,只要回紇立即退兵,退回回紇境內,本官既往不咎,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此事,本官會給葛勒與公主殿下一個滿意的交代。」 蘇扈冬上前一步,掃了神色複雜的葛勒一眼,揚首道,「郭旰率軍無故屠殺我數百回紇軍卒,又擄掠我回紇王子,蘇扈冬也險些因此葬身大漠。若是大都督不能給回紇一個交代,我回紇上下必不可善罷甘休。」 「蘇扈冬雖是女子,卻也會親赴長安,向大唐皇帝陛下討一個公道。若是大唐皇帝仍舊偏袒郭旰,我回紇三十萬部眾將就此與大唐斷絕關係,從此互為敵國」 蘇扈冬聲音鏗鏘有力,揮揮手,「來人,扶王兄回軍」 張瑄神色玩味地打量著這個很有個性的回紇公主,幾個回紇軍卒推過一輛車來,從這邊扶起葛勒。 葛勒掙扎了一下,甩開軍卒,當眾單膝跪倒在張瑄面前,慨然道,「葛勒拜別大都督,大都督的救命之恩和提點教誨,葛勒不敢稍忘」 葛勒的大禮參拜不僅讓回紇人皺緊了眉頭,也讓唐軍很是意外。 張瑄大聲一笑,翻身下馬,將葛勒扶起來,也沒再多言,只是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葛勒殿下此去,你我必有再見之期,保重」 召喚磚家,書號2236562,老魚好朋友的書,灰常好看,本書晚上要衝榜,請大家支持 天唐 第230章李光弼的下馬威和張瑄的當頭棒 第230章李光弼的下馬威和張瑄的當頭棒 第230章李光弼的下馬威和張瑄的當頭棒 回紇萬餘騎兵潮水一般的來又潮水一般地退卻。雖然回紇兵馬對隴朔邊民秋毫無犯,但如此兵馬在隴朔打了一個轉,作為隴朔兩大軍頭之一的朔方兵馬指揮使、右威衛將軍李光弼,焉能得不到消息。 隴朔藩鎮號稱兵馬十餘萬,其實滿打滿算只有十萬人,這還是加上張瑄從京師帶來的這一萬二千人。 現有隴朔兵馬9萬,駐紮靈州的郭子儀統率五萬,而夏州的李光弼則統率四萬。兩人一個治理原隴右藩鎮的州府縣,一個則掌控朔方地域。當然,名義上以郭子儀為首。 因為李光弼一向與郭子儀不合,所以現在的隴朔兵馬,在事實上分成了兩派。對於張瑄來說,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他到任之後,首當其衝的就是要重新整合隴朔兵馬,使之凝聚成鐵板一塊,不能各自為政。 第二日一早,得到軍報的李光弼率軍萬餘從夏州出發,疾奔朔方,以為救援。 夏州距離朔方城不足兩百里,不過是行軍兩日的路程。 不過,在半道上,李光弼就得到了回紇人退兵的軍報。而與此同時,他還得到了一個更加驚人的消息:靈武郡公、隴朔大都督目前就在朔方。 按理說,作為下屬,得知上官在朔方,李光弼應該即刻趕赴朔方拜見才是。但李光弼卻沒有去,猶豫了一會,做出了一個震動全軍的重大決定:追擊回紇軍馬,直入回紇境內。 大軍折返奔行邊境。 行軍司馬陳陽縱馬過來,在馬上向李光弼施禮道,「右帥,大都督駐蹕朔方,我等是不是……前往拜見。」 隴朔軍馬一向稱李光弼為「右帥」,而郭子儀則號為「左帥」。當然,這只是一種尊稱。 李光弼輕輕一笑,搖了搖頭,「回紇舉大兵犯我邊境,本帥職責所在,不能無動於衷。待本帥率軍擊潰來犯回紇軍馬,然後再去朔方向大都督報捷不遲」 陳陽暗暗皺了皺眉。 根據探馬得來的消息,回紇兵馬從朔方不戰而退,顯然是與張瑄達成了某種默契,得到了張瑄的允許。這個時候,擅自領軍追擊回紇兵馬……有些不太妥當。 若是張瑄還沒有到任,朔方地區的軍務自然有李光弼做主,李光弼做出這種決定並不稀罕。然而,現在張瑄已經在朔方,李光弼卻不報大都督而直接行動,這就有些僭越的味道。 但李光弼領軍多年,在軍中權威深重,陳陽一個行軍司馬自不敢多言,更不敢非議。 「報——」 一騎從後飛速奔馳而至,「報右帥,朔方城僕固懷恩將軍派人送來急報」 李光弼聞言一怔,旋即嘴角輕輕一抽。以他的頭腦來判斷,這個時候,僕固懷恩派人送來急報,無非與張瑄這個大都督有關。 但李光弼卻不願意直接就拜見張瑄。 他淡淡一笑,「行軍緊急,先不見他。待本帥率軍擊潰回紇人之後,自會去朔方——」 說完,李光弼縱馬馳去,陳陽輕歎一聲,隱隱猜出了李光弼的幾分心思。 李光弼掌兵權多年,早已形成了自己在軍中的勢力。在這隴朔一地,他也就是忌憚一下郭子儀而已。對於朝廷下放的這個年輕的據說是文采橫溢的藩鎮大都督,他心裡其實不怎麼放在眼裡。 此去追擊回紇,未必一定會與回紇人交戰,不過是借此抖一抖威風,給新來的大都督一個下馬威罷了。 李光弼確有這種心思。只是他的心思更加重,除此之外,他還想借此將事情鬧大。 回紇人之所以擅自進兵,與郭子儀的兒子郭旰有關,如果事情鬧大,張瑄和朝廷就不得不向郭子儀開刀。如果拿下了郭子儀,這隴朔一鎮,在隴朔軍中,何人可制衡他李光弼? 李光弼率軍向回紇邊境追擊而去。 不過,因為晚了一夜,回紇軍馬早就在葛勒的嚴令下急速退回回紇境內,唐軍根本就沒有與回紇兵馬碰面。 李光弼也不是非要與回紇人交戰,故作聲勢,在隔壁上追擊了兩三日便開始徐徐回返。 …… …… 朔方城。僕固懷恩的將軍府。 僕固懷恩神色有些複雜地躑躅在張瑄的房間之外,手裡捏著一份軍報,猶豫不決。 李光弼竟然率軍追擊回紇軍馬去了……這意味著什麼,作為軍中老油條的僕固懷恩,心裡明鏡兒似的。 他正在思量間,突然門開了,花奴兒站在門口淡淡道,「僕固將軍,大都督有請。」 僕固懷恩暗歎一聲,點點頭,逕自走了進去。 「大都督,末將得到軍報,李光弼李大人率夏州衛萬餘人追擊回紇而去,直入回紇境內,目前情況不明。」 張瑄臉色一變,陡然站起身來。 若是讓李光弼追上回紇兵馬,兩軍開戰,這事情就鬧大了。 他咬了咬牙,沉聲道,「本官讓你急報李光弼,速來朔方見我,你報了沒有?」 張瑄明顯有了憤怒的跡象,僕固懷恩心裡一顫,趕緊躬身道,「大都督,末將接連三報……但……」 張瑄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他這個隴朔大都督在朔方的消息肯定早就傳了出去,李光弼不可能不知情。縱然是僕固懷恩的軍報遲誤了,李光弼也應該先來朔方拜見,然後再定行止。他竟敢不經張瑄同意,就擅自舉兵追入回紇境內…… 想要給老子來一個下馬威嗎?看來,這隴朔的兵權想要收回,怕還不是那麼容易?張瑄心裡冷冷一笑,但神色卻變得平靜下來。 他緩緩坐下,淡然道,「速速傳本官軍令,命李光弼見報後速來見我。告訴他,我只在朔方停留5日,5日內他要是不來,那他就永遠不要再來見我了」 「此外,同時傳各州衛兵馬主將來朔方城見我,不得遲延。若有一人不到,本官定軍法從事」 張瑄的聲音無比的低沉和冷酷,僕固懷恩不敢再說什麼,立即領命而去。 僕固懷恩剛走,張巡就來了。 張巡已經聽說了此事,見張瑄臉色不好看,心內也有些忐忑。 「張大人,你先帶人急赴靈州打前站,先讓本官的隴朔大都督府運轉起來。你持本官令牌,若有不遵號令者,不論是誰,一律軍法從事」 張瑄默然良久,才壓低聲音道,「另外,若是有個巫咸的商賈找上門來,你且替本官安置下來。切記,行事要機密,不得洩露了消息。」 「是,下官謹遵大都督之命。」張巡拱手拜了一拜,也自離去。 花奴兒輕盈地走了進來,將門關緊,回眸笑道,「看來,這隴朔兵權不是那麼好掌控的……你是文官,又是京官,在京裡權勢再大,可到了這藩鎮上,人家也不一定買你的帳喲。」 張瑄掃了花奴兒一眼,冷冷一笑,「我就帶著一面大炮,誰要是非要往炮口上撞,那就是找死自作孽,沒什麼大不了的。」 在花奴兒面前,張瑄說話自然無所顧忌,直接暴露了內心的真實情緒。 李光弼雖然是他謀劃中要重用的名將,但如果李光弼不肯「聽話」,他寧可除去,也不能留下後患。 李光弼竟想給他來個下馬威,這直接激怒了張瑄。他正愁找不到在軍中立威的機會,李光弼就這麼送上門來,他焉能放過這種機會? 「大炮?大炮是何物?莫非又是火器?」花奴兒迷惑地望著張瑄。 張瑄默然。 「不過,你立足未穩,若是直接向軍中宿將下手,怕會引起軍心浮動。」花奴兒旋即又輕輕道,「以奴家之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徐徐圖之。待軍權穩固下來再說。」 「婦人之見」張瑄不屑一顧地起身揮了揮手,「我倒是要看看,他們會怎麼亂」 花奴兒撅了撅嘴,再不多言。 …… …… 李光弼大軍已經回師夏州,正欲進城,僕固懷恩的軍報到了。 行軍司馬陳陽帶著僕固懷恩派來的一個校尉,匆匆進了李光弼的大帳。 「右帥,靈武郡公、隴朔大都督張大人有令——」那校尉在傳令的時候,微微有些遲疑。因為按照張瑄的命令,這軍令他是要原話當面轉達,可…… 李光弼淡然一笑,緩緩起身隨意抱拳道,「本帥聽令」 校尉咬了咬牙,朗聲道,「大都督有令,速傳朔方兵馬指揮使、右威衛將軍李光弼到朔方城拜見。張大都督只在朔方停留5日,若是李光弼5日內不到,那就永遠不要再見了」 李光弼聞言臉色驟變,瞬間變得無比漲紅,羞憤不堪,氣得嘴角都哆嗦起來。 行軍司馬陳陽在側,心裡暗歎:早就聽說這張大都督雖然年輕,但人極強勢,向來都是雷霆手段,在京裡接連平息了兩次宮廷叛亂,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你李光弼不把他放在眼裡,他怎麼會對你客氣? 張瑄是頂頭上司,靈武郡公、隴朔大都督,如此軍令之下,若是李光弼還是不到,那他的下場就只有一條:罷官免職,滾蛋走人。 本想給張瑄一個下馬威,卻換來了當頭一棒。 天唐 第231章奪軍權! 第231章奪軍權! 第231章奪軍權 此刻已經是初夏,在這隴朔之地,溫度雖然還不太高,但卻暖風習習,給人的感覺非常舒服。 艷陽高照。 朔方城外,設立了一座臨時的點將台,點將台上擺放著一把座椅,鋪著攝人心魄的虎皮。而座椅前,有一張肅穆的桌案,桌案上別無長物,只有一架令箭和一柄龍泉寶劍。 朔方地區7個州衛的主將或者兵馬轉運使,齊集台下,但台下卻沒有設立坐席。週遭,則是振武軍的一些彪悍士卒圍攏一圈,全神戒備著。 _5-眾將無奈,只得靜靜站立等候。 _1-僕固懷恩身穿甲冑神色肅然地也出了城,站在了台下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幾個相熟的將軍與他打著招呼,詢問著一些內情。僕固懷恩笑著跟眾人寒暄著,卻沒有涉及關鍵性問題。 _7-張瑄突然到任,且臨時召集各州衛主將,究竟所為何來,沒有一個人猜得出來,眾人心頭當然有些狐疑和不安。 _z-只有僕固懷恩心裡明白,張瑄此舉意在立威。因為李光弼目中無人,引起了張瑄的強烈反彈。 _小-僕固懷恩凝視著城門處,默默等候著張瑄的出現。 _說-僕固懷恩突然心頭一動,左右四顧,沒有發現李光弼的身影,心裡不由有些詫異:李光弼竟敢不來?他難道不知道,在這隴朔藩鎮,公然違抗大都督的軍令是死路一條嗎? _網-僕固懷恩正在思量間,突然聽到身後有急促的馬蹄聲,不由回頭望去,見身後煙塵翻滾處,李光弼縱馬當先率百餘軍卒聲勢浩大地奔馳而至。 李光弼翻身下馬,與行軍司馬陳陽一起威風凜凜地緩步走了過來。 各衛主將紛紛躬身拜見,「末將見過右帥」 「右帥末將問安」 「右帥,請」 「好,諸位好」李光弼朗聲笑著大步走來,僕固懷恩心裡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拱手拜道,「末將拜見李大人」 僕固懷恩與眾人不同,沒有稱呼李光弼為「右帥」,這讓李光弼聽了微微一皺眉,陰沉的目光在僕固懷恩身上掃了一眼,冷哼了一聲,旋即又望向了台上。 李光弼見台上只有一張座椅,而台下不設坐席,臉色就變得無比的陰沉。 他在朔方掌控兵權多年,一向高高在上,是數一數二的實權派。而張瑄固然貴為大都督,但對他也該有幾分禮遇,這是李光弼的真實心態。 至於張瑄派人所傳的那番並不客氣的「軍令」,李光弼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他自問沒有違反軍紀、更沒有玩忽職守,不過是對張瑄這個大都督稍有失禮而已,算不得什麼。況且,在他看來,張瑄縱然是大都督,但他也是朝廷重用的指揮節制數萬兵馬的指揮使,也不是尋常偏將。 李光弼神色非常難堪地獨自站在一側,心裡慢慢滋生出幾分火氣來。 正在這時,咚咚咚密集的軍鼓聲驟然雷鳴般響起。 旋即,百餘名衣甲鮮明的騎兵縱馬奔出城門,當先的四人扛著四面迎風飄揚的金邊大旗,分別是「輔國忠勇靈武郡公」、「天下兵馬副元帥」、「隴朔大都督」、「敕封三鎮宣撫使」。 百餘騎兵在旗兵的引領下,在點將台後列隊肅然而立。 不多時,張瑄縱馬弛出,一身明晃晃的亮銀甲,手持馬鞭,神采飛揚。而他的左右,則是同樣鎧甲等身的雷萬春和南霽雲。 在點將台下,在諸將複雜眼神的矚目下,張瑄下馬直奔點將台,而雷萬春和南霽雲則相隨其後,待張瑄坐定,就神色肅然地侍立在張瑄身後。 張瑄環視台下眾將,神色平靜,但眸光清冷。 良久,張瑄向後揮了揮手。 南霽雲向前一步,手持花名冊,朗聲呼道,「大都督點將,眾將聽令」 「振武軍指揮使、右威衛中郎將僕固懷恩」 隨著南霽雲一聲呼喝,僕固懷恩沒有任何猶豫,立即上前一步單膝跪倒,抱拳道:「末將在」 僕固懷恩這麼一帶頭,接下來,剩餘的各衛指揮使或中郎將也大多猶豫了一下,也單膝跪拜了下去。待南霽雲點將到了尾聲,場上已經跪倒了一大片。 南霽雲最後定了定神,朗聲道,「朔方兵馬指揮使、右威衛將軍李光弼」 李光弼嘴角輕輕抽了一下,上前一步拱手抱拳道,「在」 張瑄默然,凝視著李光弼,良久。 他緩緩起身來,揚手指著李光弼,淡然道,「本帥奉朝廷之命宣撫范陽、隴朔、河西三鎮,掌控隴朔軍政要務,同時節制天下八大都督府兵馬……本帥點將,眾將皆跪,你為何不跪?」 張瑄自打出現,就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這一開口就是質問李光弼「你為何不跪」。李光弼聽了自然是羞憤滿面,而在場眾將也怔了一下,旋即聽出了幾分不同的味道來。 「你為何不跪?」張瑄陡然厲聲斥道,「李光弼,你好大的膽子,本帥傳你來朔方一見,你竟敢延遲不到本帥答應回紇人既往不咎,你竟敢率軍追擊回紇軍馬你公開違抗本帥軍令,該當何罪?」 李光弼臉色漲紅,大聲爭辯道,「大都督,在下受朝廷冊封,職責在身,回紇人擅自舉兵犯境,在下焉能熟視無睹?至於大都督軍令,在下接到便往朔方而來,何談延遲不到」 「李光弼蒙受皇恩,自當恪盡職守,效忠朝廷。」李光弼向長安的方向拱了拱手,「大都督莫要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欲加之罪?」張瑄猛然一拍桌案,「好一個巧言如簧的李光弼回紇人進兵之事姑且不論,調集大軍越過邊境直入回紇境內,我這個隴朔大都督在此,焉能有你李光弼做主?」 「你明知本帥駐蹕朔方城,非但不來稟報,反而擅自調兵行動,按照大唐軍律,其罪若何?」 「本帥就藩隴朔,不要說你一個小小的右威衛將軍,縱然是各鎮大都督,本帥亦有節制調配之權——來人,傳本帥軍令李光弼違犯軍紀擅自行軍,其罪不小。本該革職杖責流放三千里,本帥念其多年為國戍邊,頗有功勳,功過相抵,免去杖責之刑,革去朔方兵馬指揮使、右威衛將軍一職,改任隴朔大都督府行軍司馬。」 「李光弼,你可服氣?」張瑄冷冷一笑,望著李光弼。 李光弼沒有想到張瑄竟然將他一抹到底,免去了他的軍職,臉上的羞憤之色已經爆發到了一個極點,他哆嗦著嘴唇顫聲道,「大都督欲加之罪,在下不服在下乃是朝廷冊封邊陲重將,大都督無權革職」 「在下不服」李光弼仰首怒吼了一聲。 「四品將軍,本帥有調配之權,亦有先斬後奏之權」張瑄聲色俱厲,「李光弼,若是再敢違抗本帥軍令,本帥今日就將你革職流放然後再向朝廷稟報」 場上一片死寂,眾將單膝跪在那裡,臉色震驚。 除了僕固懷恩之外,沒有人想到張瑄這乍一出面新官到任,就拿李光弼下手了。 李光弼在朔方軍中掌權多年,威望甚高,他這樣動李光弼,難道就不怕軍心不穩?朔方軍的行軍司馬陳陽暗暗瞥了張瑄一眼,心裡暗暗一歎。 他心裡其實也很明白,李光弼此番是下馬威沒「下」成,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讓張瑄狠狠地迎頭給了一棒。 「李光弼,大都督有令,你還不退下?」南霽雲大喝道。 李光弼緊咬牙關,終歸還是覺得不能吃眼前虧,臉色蒼白地轉身拂袖而去。 在軍中,主帥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威,若是他繼續當面頂撞,張瑄為了維護自身權威,只有將他徹底拿下。 「諸將請起。」張瑄望著李光弼憤憤而去的背影,嘴角慢慢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來,他揮了揮手,又坐了下去,「本帥今日點將,一來,與諸位公開會面,從今日開始,本帥就正式就藩隴朔;二來強調一點:軍令如山,本帥治軍著眼於嚴,任何人若是膽敢違反軍令軍紀,本帥定嚴懲不貸,絕不姑息」 「希望諸位回軍之後,盡責履職,安撫軍民。若有蠱惑軍心,引起軍心浮動,擾亂地方治安者,斬無赦」 張瑄的聲音加重了起來。 眾將趕緊一起躬身呼道,「末將等謹遵大都督軍令」 張瑄頓了頓,望著台下的僕固懷恩,淡然道,「僕固將軍,你在朔方軍中多年,戍守邊陲,甚有功勳。本帥命你暫掌朔方兵馬指揮使兼右威衛將軍,待本帥到靈州之後再向朝廷行文。」 僕固懷恩心中狂喜,上前一步拱手慨然道,「末將遵命,末將謝大都督信任」 「朔方行軍司馬陳陽」 陳陽正在心念電閃,梳理著自己凌亂的心緒,突然聽張瑄點到了自己的名字,不敢怠慢,立即上前躬身道,「大都督,末將在」 「本帥著你任朔方兵馬指揮副使、右威衛中郎將,輔助僕固懷恩署理朔方軍務,你可願意?」 陳陽一怔旋即歡喜起來,他即沒有想到張瑄竟然知道自己的存在,也沒有想到李光弼此番吃了張瑄的「掛面」,而作為李光弼下屬的自己反倒是升了官。 陳陽也是心性沉穩頗有頭腦之人,他旋即意識到,張瑄這是擔心僕固懷恩一人掌控不了局面,這才薦拔他出任副職,協助僕固懷恩掌控局面。 陳陽再次躬身朗聲道,「末將遵命」 「僕固懷恩,陳陽,本帥將朔方軍務交予爾等,希望你們不要辜負本帥的期望。」張瑄笑了笑,起身朗聲道,「本帥今日與諸將會面,當設宴歡慶今日,本帥當與諸位不醉不歸,盡歡而散」 …… …… 李光弼正要忿忿然離開朔方城,率自己的護衛軍卒返回夏州,卻被手下軍卒告知,張大都督已經任命僕固懷恩接替了他的職務,還有陳陽作為副使。 這意味著李光弼已經失去了對於朔方兵馬的指揮權,包括這百餘護衛軍卒,從即日起也不能再接受他的命令。 李光弼即絕望又憤怒,正要獨自上馬馳返夏州,卻被南霽雲率軍卒當面攔住。 李光弼強行壓住火氣壓低聲音道,「南將軍,在下回返夏州,你為何阻攔?」 「大都督有令,李司馬不必回返夏州了,可即刻去靈州赴任,也可進城去與諸將一起飲宴,待明日與大都督一起趕赴靈州至於李司馬的家眷,僕固將軍自然會派人送到靈州」南霽雲在馬上拱了拱手道。 李光弼氣得嘴唇都哆嗦起來,如果不是多年為將掌兵,他深知軍中軍紀森嚴,他此番定然會不顧一切地咆哮起來。 李光弼終歸是一個理性之人,城府深沉。他明白自己既然落在了張瑄的手裡,若是再與張瑄擰著干,下場肯定會很慘。 他已經看得出來,這個年輕的大都督心狠手辣,絕不會心慈手軟。 李光弼臉色閃爍半天,還是慢慢壓下了火氣去,向南霽雲拱了拱手,撥轉馬頭竟然進了朔方城。 南霽雲在馬上望著李光弼縱馬馳去的背影,暗暗搖了搖頭。 他跟隨張瑄日久,對張瑄的性情漸漸有了一些瞭解。他知道,張瑄此番打壓李光弼的目的在於通過這種雷霆手段立威,震懾那群桀驁不馴的朔方將領。 他罷免了李光弼,卻起用了僕固懷恩和陳陽,這會最大限度地避免朔方軍權交接的動盪不安。要知道,僕固懷恩和陳陽都是久在朔方掌兵,熟悉朔方情形,軍中也有人脈,培植這兩人起來,有利於張瑄掌控朔方局面。 既然如此,張瑄是斷然不會再往李光弼回返夏州的。若是讓李光弼再回朔方軍中,雖然李光弼未必敢做什麼,但畢竟是有隱患存在,張瑄不會冒這種險。 張瑄是一個貌似強勢霸道,實際上是一個無比謹慎之人。 他之所以果斷向李光弼下手,表面原因是李光弼目中無人蔑視他這個大都督的存在,而深層次的原因則是李光弼這些人盤踞朔方軍中多年,關係盤根錯節,已經形成了割據的局面,若是不動用雷霆手段,張瑄的軍令在朔方一地會遭遇陽奉陰違。 拿下李光弼,與張瑄一開始的謀劃有些偏離,這也是根據實際情況進行的調整。 …… …… 張瑄在朔方城中前前後後,一共呆了不到十天。 但在這十天裡,卻發生了不少大事。而對於朔方軍而言,這幾乎就是一場大地震。 在民間有朔方王之稱的李光弼被張瑄拿下,起用僕固懷恩和陳陽,同時殺雞駭猴,對所有朔方將領形成了有效震懾,採取一種近乎簡單粗暴的手段,從以李光弼為首的「地頭蛇」手裡奪取了朔方軍權。 至於因此帶來的軍心浮動,張瑄倒是不怎麼擔心。他相信,僕固懷恩和陳陽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地位,會竭盡全力安撫軍隊。 其實真正需要擔心的,是李光弼培植的那些中上層將領,至於普通士卒則不會有什麼波動。只要兩人能將這部分將領抓住、穩住,什麼都好說。而這部分人若是蠢蠢欲動,張瑄自然也不會心慈手軟。 這軍中藏龍臥虎,最不缺的就是能帶兵的中下層骨幹。革職一批乃至誅殺一批,再另行提拔便是。 張瑄絕不允許手下軍馬掌控失靈,若是如此,哪怕是來一個大換血,他也在所不惜。 張瑄心裡其實有一個深遠的計劃,他準備等封常清和周旭初率那一萬二千羽林衛到達靈州之後,將抽調一部分中下層將領頭目,分散充實到隴朔各軍中。 清早,紅日初升。 張瑄啟程趕赴靈州。此行,除了他帶來的500騎兵之外,僕固懷恩和陳陽還增派了一千朔方騎兵充作張瑄的大都督護軍。 一千五百人的軍隊開拔,這一次,張瑄沒有再隱匿行蹤,而是公開打出了大都督的儀仗旗幟,由官道之上向靈州開進。 僕固懷恩和陳陽一直送出了五十里,才再三恭謹地拜別而回。 跟隨張瑄前往靈州的,除了蕭十三郎、雷萬春和南霽雲之外,還有李光弼。李光弼脫去將軍甲冑,換上了一身青衫,神色漠然地騎在馬上,跟隨在整個隊伍最後。 對於李光弼,張瑄另有打算,所以對他的存在,一直視若不見。 從朔方到靈州,不足500里。如果要急行軍,數日可抵達。但張瑄卻命令全軍緩緩行進,每日行不足百里。 沿途之上,地方官吏接連出迎,有些還要宴請,張瑄幾乎是來者不拒,一反常態。 而距離靈州越近,張瑄的臉色卻越不好看。 全軍上下,大概只有花奴兒隱隱猜出了張瑄的心思:他在有意等待,等待靈州的郭子儀有所動作。 在張瑄看來,無論是為了他的兒子郭旰,還是為了張瑄這個即將到任的大都督,郭子儀都不能繼續好整以暇地呆在靈州不出了。 難道,這個郭子儀又跟李光弼是一路貨色?非要「敲打敲打」才能使用? ———————— 似乎是年齡大了,簡直就成了病簍子,又感冒發燒了,今天更一章5000字的吧,抱歉了,諸位。 天唐 第232章郭子儀的動靜 第232章郭子儀的動靜 第232章郭子儀的動靜 張瑄並不知,此刻的郭子儀已經氣急攻心臥床不起。 郭旰逃離朔方城,回到靈州以後,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向自己的父親郭子儀如實稟報。郭子儀大怒之下,當場將郭旰罵了一個狗血噴頭,如果不是有幾個部將和幕僚攔著,一頓杖責郭旰是免不了的。 郭子儀當即病倒,主要是心痛和無奈所致。 他子女雖然眾多,但對於這個次子寄予厚望,一心想要將之培養成自己在隴朔軍中的接替人,因而郭旰是郭子儀子女中目前唯一一個在軍中任職的兒子。 而他的長子郭曜,則不喜征伐,只愛讀書。郭子儀不願意勉強郭曜,只得任由郭曜習文,日後走文官仕途之道。 可郭旰如今卻闖下了滔天大禍。 無論他有天大的理由,他率軍擅自攻擊回紇公主,這便是大罪。而如果回紇公主蘇扈冬一旦殞身大漠,這就更成了死罪。一旦被朝廷知曉,郭旰必死無疑。 這個時候,郭子儀還並不知道,在郭旰俘虜的回紇人裡還有回紇王子葛勒,而葛勒還差一點死在郭旰手裡。當然,郭旰也不知葛勒的真實身份,還當是回紇人中的貴族或者將軍。 郭子儀臥在床上,一直在思量著如何擺平這事兒。他有心派人去回紇賠罪,爭取回紇人的諒解,但又擔心此舉會引起張瑄這個新任大都督的猜忌。 而如果任由事態發展,等張大都督到任靈州,郭旰還能往哪裡逃? 接下來,又接連不斷地從朔方傳來讓郭子儀心神震動的壞消息。 聽說郭旰俘虜的回紇人裡竟然有回紇王子葛勒,也就是回紇的汗位繼承人,郭子儀大驚,暗道不妙。 旋即,又傳來回紇人舉大兵圍困朔方城討還葛勒的軍報。 幾乎是與此同時,張瑄在朔方召集朔方各州衛主將並罷免了李光弼軍職的事兒也傳遍了靈州上下。 郭子儀聞報長歎一聲,知道自己這個寄予厚望的兒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張瑄在朔方大有「動作」,明擺著是殺雞給猴看,表面上是向李光弼開刀,實際上也是一種威懾,做給郭子儀這邊的軍中將領看的。 郭子儀心情煩躁絕望,病體纏身,一連數日都發起了高燒。 …… …… 郭子儀躺在床榻上,額頭上敷著一塊濕巾。因為高燒不退,他的臉色漲紅,呼吸都有些急促,不住地咳嗽。 醫者給他診治完畢,開了藥方,然後退下。在臥房之外,郭子儀的長子郭曜、三子郭烯、**郭芙焦急地等候在院中,見醫生出來,郭曜一步上前,一把抓住醫生的手臂急急道,「先生,家父病體如何?可有大礙?」 醫生笑了笑搖了搖頭,「大公子,郭帥並無大礙,不必擔心。只是因為憂心忡忡受了風寒,發熱罩體,再服幾幅藥即可康復。只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郭帥這病還需要臥床靜養月餘。」 郭曜鬆了一口氣。 郭烯則沉聲道,「大哥,我就說嘛,父帥一向身體康健,這點小病無需掛懷。」 郭芙則沒有吭聲,只是清秀的俏臉上滑過一絲隱隱的擔憂。 見醫生已經走遠,郭曜這才長歎一聲,壓低聲音道,「三弟,小妹,二弟闖下滔天大禍,如今張大都督日漸行進靈州,二弟遲早難脫重罪,為兄擔心父親大人氣急過度,傷了元氣啊。」 郭烯皺了皺眉,有些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有什麼大不了的。二哥做事向來穩重,此事肯定事出有因。我可是聽二哥說了,若不是那回紇公主蘇扈冬當面羞辱他,他也不會一時衝動下了手。」 「這不過是一場誤會,何足掛齒?父帥鎮守隴朔多年,回紇人聞風喪膽,我就不相信,回紇人敢揪住不放,這點面子都不給」 「至於張瑄,大都督又怎樣?他初到靈州,倚重父帥之處甚多,就憑父帥和我們郭家為國戍邊這麼多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他還能真向二哥下手?」 郭曜輕輕搖了搖頭,「不然,我可是聽說這張大都督心狠手辣治軍嚴明,剛到朔方不久,他就把李光弼的軍權奪了……李光弼說拿下都拿下,況且是郭旰?」 「李光弼算什麼東西,當年若不是父帥的薦舉,他焉能有今日。此人氣量狹窄目中無人,張大都督免了他的軍職,我倒是覺得大快人心」郭烯嘿嘿一笑,「父帥與李光弼不同。大哥,你不必擔心,我估摸著,二哥這事兒頂多是稍加懲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郭芙也在一旁笑著插話道,「大哥,三哥說得有理吶。憑父帥的威望,張大都督不會真辦二哥的。」 「大哥,三哥,你們想想看,當日二哥率軍離開朔方,若是張大都督真有心辦他,他怎麼能回得來?」郭芙眨了眨靈動的眼眸,掩嘴一笑。 郭曜眼前一亮,訝然道,「小妹說得倒也在理呀,還真是如此,若是張大都督要辦二弟,他也逃不回靈州來。」 三兄妹正在院中說話,郭子儀的膀臂心腹靈州府少尹侯延亮大步走了進來,遠遠地就向三兄妹拱了拱手,「大公子,三公子,小姐」 「侯大人」郭曜三人趕緊向侯延亮還禮。 郭芙掃了侯延亮一眼,見他臉色不怎麼好看,有心想要問幾句,卻見侯延亮已經推門走進了郭子儀的臥房。 三兄妹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進去。 「郭帥」侯延亮拜了下去。 郭子儀吃力地睜開眼睛,見是侯延亮,輕輕歎了口氣道,「侯大人,大都督可是到了靈州?」 侯延亮沉重地點了點頭,「是,張大都督的車馬儀仗已經到了沙堡,距離靈州不足百里。預計明日午時前可進靈州。」 郭子儀臉色一變,默然沉吟了起來。 侯延亮猶豫了一下,還是壓低聲音道,「郭帥,還是由下官和張巡張大人帶人迎出靈州去吧,下官會向大都督解釋,郭帥臥床不起不能出迎,想必大都督也不會怪罪。」 郭子儀眉梢一挑,斷然搖頭道,「不,本官親自出迎大都督乃是朝廷重臣,靈武郡公,又兼宣撫三鎮,本官鎮守靈州,若不出迎,大為失禮。」 「這……」侯延亮猶豫著。 「來人,將郭旰給老夫綁了,隨本官一起出靈州迎接大都督」郭子儀咬了咬牙,猛然揮手,卻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郭帥,萬萬不可啊」侯延亮大吃一驚,「若是將二公子綁了去,恐怕……」 郭子儀止住咳嗽,苦笑道,「侯大人,縱然不綁了去,你以為本官那個逃得過去嗎?郭旰這個孽子,犯下了滔天大罪,本官一世清名,絕不能毀在他的手裡。來人,將郭旰綁了,交大都督處置。」 「父帥,不能啊,二哥無心之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了,何必太過較真呢?況且,張大都督若是真有心懲辦二哥,也就不會放二哥回靈州來了……請父帥三思」郭烯聽到郭子儀要捆綁郭旰大義滅親,便大步走了進來,阻攔道。 郭子儀勃然大怒,手指著郭烯斥責道,「都是爾等孽子不長進,平日裡囂張跋扈為所欲為,如今才闖下這等大禍。老夫做事,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退下」 郭烯還待分辨兩句,卻被跟進來的郭芙扯了扯衣襟,示意他不要再說。 郭子儀掃了眼前的二子一女一眼,心裡暗道:你們當張大都督這是有心放過郭旰這孽子?他這是逼著老夫大義滅親吶若是老夫真不識時務,怕郭旰真就是死路一條了。老夫將郭旰綁了,攜子請罪,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退下」郭子儀又斥責道。 郭曜、郭烯和郭芙三人不敢再停留,灰溜溜地退了去。 「老夫治家不嚴,教子無方,惹下這種禍事,讓侯大人見笑了。」郭子儀輕輕道,平緩著自己其實非常激動的心神。 「郭帥不必如此。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二公子一向做事穩重,此番也是一場誤會。只要郭帥在大都督面前解釋一二,想必那回紇人也不會揪住不放。」侯延亮笑著安慰道。 其實郭旰還真不是那種胡作非為欺男霸女的紈褲子弟。只是作為郭子儀的兒子,多少有些恃權而驕罷了。 「哎,但願如侯大人所言。侯大人,幫老夫把張巡張大人請來,咱們三人商議一下如何出迎的事兒,大都督就藩隴朔,初到靈州,咱們不能失了禮數,引起大都督不快。」郭子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又咳嗽了幾聲,「李光弼一向眼高於頂,目中無人,此番被大都督拿下,應該是長了幾分教訓吧?」 「好,下官遵命。」侯延亮拱了拱手,「郭帥,下官倒是有個建議。」 「侯大人請講,你我之間,不必遮遮掩掩,有話直說就是。」 「郭帥,不若派人攜帶禮物趕赴回紇,向回紇可汗表示歉意,同時邀請回紇可汗、葛勒王子至靈州相會,一則會見張大都督,二則讓回紇人在大都督面前美言兩句。如此一來,想必大都督也不能不給回紇可汗幾分面子。」 天唐 第233章郭子儀縛子請罪 第233章郭子儀縛子請罪 第233章郭子儀縛子請罪 郭子儀眼前一亮,沉吟了一下,緩緩點頭。 「侯大人所言甚是。也罷,侯大人,派人攜帶厚禮速速趕赴回紇王庭,邀請回紇可汗骨力裴羅和葛勒王子往靈州一會。派個心腹人待本官向回紇可汗致歉,至於郭旰與蘇扈冬的婚約,就此取消了吧。」 「是。」侯延亮點頭應是,匆匆而去。 望著侯延亮離去的背影,郭子儀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眸光中閃過一絲凝重和陰沉。 他並不瞭解張瑄,對於張瑄的瞭解,僅限於一些傳聞,無非是「手段狠辣」和「絕世才華」之類。他也不知道,自己這番親自縛子負荊請罪,會不會真正得到張瑄的認可。 若是張瑄執意不給他面子,非要再拿他郭子儀再次立威,他又該如何? 郭曜、郭烯和郭芙三人趕去了郭旰的小院。郭旰被郭子儀勒令閉門思過,幽禁在了院中。 三人趕過去的時候,幾個家奴正奉命捆綁郭旰。郭旰雖滿腹怒火和不甘心,卻又不敢違抗父親的命令,只得咬著牙跺著腳任由家奴捆綁著,臉色非常陰沉。 「二弟,你不必擔心,父帥此番不過是略表姿態,想必那張大都督也不會過於為難你。你且委屈一些,安心隨父帥走一遭……」郭曜走過來歎息著,安慰道。 郭旰陰沉不語。 郭芙上前也勸道,「二哥,父帥不過是給張大都督一個面子罷了,你不必擔心。事出有因,張大都督想必也不會太過當真。」 郭旰長歎了一聲,不發一言。 他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裡有數,他殺了百餘回紇人,又差點害死了回紇公主蘇扈冬,這不是一件小事。至於張瑄那邊,他心裡有一種很不詳的預感,他隱隱覺得,這個初來乍到便動用了雷霆手段的張大都督,斷然不會放過他。 不說別的,李光弼小過尚且罷官免職,何況是他這種大罪 本來郭旰以為,自己父親能為自己承擔一二,有郭子儀的面子和威望在,張瑄不得不加以考慮。就算是因此得罪了張瑄,起碼是能保住自己的兒子。 可不料郭子儀竟然要縛子請罪。別人看來,這是郭子儀故作姿態以退為進,可在郭旰心裡,這便是推出去不管將自己擺在了張瑄的案板上任人宰割。 郭旰深知父親郭子儀的性情。他視自身清名勝過一切,若是真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他一定會選擇犧牲自。 一念及此,郭旰淒然一笑,「大哥,三弟,小妹,你們不消說了。好漢做事好漢當,我一人之過自然一力承擔。若是因此成全父帥大義滅親公正無私的美名,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 …… 張瑄率軍緩緩行進,在黃昏時分,在靈州城外五十里處的一個叫三岔口的地方紮營。 張瑄縱馬馳到一面高坡之上,默然凝望著隱隱可見的靈州城的城郭。 蕭十三郎、花奴兒、雷萬春和南霽雲也縱馬跟了過來。 張瑄眼角的餘光發現,李光弼也跟了過來。 「待明日,我等便可進靈州城了。」張瑄回頭來向花奴兒輕輕一笑,「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流傳青史,若是你不肯留在我身邊,也可以到軍中做個校尉,如何?」 經過了這麼久的相處,張瑄對花奴兒的提防之心漸漸消散。他心裡明白,此刻的花奴兒已經不會再有任何不軌之心了,他能察覺到花奴兒心態的轉變。 花奴兒皺了皺眉,低低嗔道,「你少假惺惺,奴家一介女流之輩,去軍中做什麼?你若是不想讓奴家跟隨身邊,奴家這就回長安去,樂得逍遙自在,也省得在這隴朔邊塞受苦」 張瑄輕輕一笑,不再說這茬了。 他回頭向李光弼張望了一眼,突然擺了擺手朗聲道,「萬春,請李司馬過來一敘。」 雷萬春領命而去,不多時就把李光弼帶了過來。 張瑄翻身下馬,逕自行去。李光弼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行走到高坡的最高處,張瑄停下腳步,轉頭來望著李光弼,淡然道,「李將軍,此刻心裡想必非常忌恨本官吧?」 李光弼默然躬身,「末將不敢。」 「哈哈」張瑄縱聲大笑起來,「李將軍言不由衷了……不過,本官也不在乎。」 「想必,此刻李將軍正在等著看本官的笑話,同時也在看本官該如何處理郭子儀的兒子郭旰。」張瑄淡淡又道。 「本官可以跟李將軍說句實話。」張瑄眸子裡閃過一絲厲芒,「若是郭子儀不識時務,本官絕不會手下留情。郭旰問罪,郭子儀罷官,為正綱紀,本官在所不惜。」 「不要跟本官提什麼軍心浮動之說,本官寧可軍心亂了,也不願意在隴朔做一個被架空的大都督軍心亂了可以再整,可本官這大都督的權威若是丟了,恐怕今後在隴朔就再也很難站住腳。」 「若真是如此,本官拿下郭子儀,會任命李將軍取而代之。」 張瑄輕輕一笑,奮力揮了揮手。 李光弼渾身一震,猛然抬頭望著張瑄。 「不明白本官的心思?」張瑄笑了笑,「本官治你之罪,因為你桀驁不馴目中無人。本官再次用你,乃是因為你的將才。這兩者之間,並不矛盾。本官希望人盡其才,像李將軍這樣的軍中名將,本官怎麼可能棄而不用?這豈不是天大的浪費?」 「但是,在本官手下做事,要識進退知分寸」張瑄又往前走了半步,「本官言盡於此,李將軍自斟酌去吧。今日本官與你坦誠相待,若是你還不開竅,本官也就只能說聲遺憾萬分了。」 李光弼心中一顫,神色鄭重地長拜了下去,「末將明白了」 「想明白就好。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為本官做事,本官絕不會虧待了你。」張瑄笑著拍了拍李光弼的肩膀,卻是轉身向靈州的方向望去,他聽到了從那邊的官道上傳來了馬蹄轟鳴的聲響。 煙塵漫卷,顯然是有一支軍馬在行動。 李光弼帶兵多年,怎麼還不明白,這顯然是郭子儀率軍親自出迎了。 張瑄眸光一亮,輕輕笑了起來,望著李光弼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郭子儀來了,李將軍,隨本官一起見見他吧。」 …… …… 儘管病體沉重,渾身乏力,但郭子儀還是穿著一身甲冑,帶著靈州城的文武官員大步走上了高坡。 他的左側是侯延亮,而右側則是張巡。三人身後,則是數十名文武官員。 張瑄站在那裡,巋然不動,凝視著眼前這個漸行漸近的身材魁梧高大年過四旬的大唐名將,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郭子儀戎馬一生,屢建奇功,大唐因有他而獲得安寧達20多年,史稱「權傾天下而朝不忌,功蓋一代而主不疑」,舉國上下,享有崇高的威望和聲譽。此人在張瑄心裡,佔有很重的位置。 若是能讓此人歸心,張瑄覺得大事可成了。有郭子儀、李光弼、封常清、張巡、蕭十三郎、雷萬春、南霽雲這些能臣干將輔佐,區區安祿山,又何足道哉? 郭子儀緊走進步,抱拳躬身道,「末將郭子儀,迎接大都督來遲,還請大都督恕罪」 「末將(下官)等拜見大都督」 郭子儀身後,那數十文臣武將也齊聲拜道。 張瑄微微一笑,上前兩步,揮了揮手朗聲道,「本官奉朝廷昭命就藩隴朔,日後與諸位來日方長——郭將軍不必多禮,諸位大人免禮」 郭子儀掃了站在張瑄身後的李光弼一眼,稍稍猶豫了一下,又單膝跪倒在地,沉聲道,「大都督,末將教子無方,特縛子請罪,請大都督治罪」 「來人,將那孽子帶上來。」 幾個軍卒將神色狼狽羞憤的郭旰帶了過來,郭旰無奈跪下,垂首不語。 張瑄望著郭旰,沉吟良久,突然厲聲喝道,「郭旰,你可知罪?」 「小將知罪。」郭旰顫聲道。 「你膽大妄為,擅自舉兵攻擊回紇王子,誅滅回紇軍卒百餘人,險些挑起回紇與我大唐的戰事,此等重罪,你百死難辭其咎」 「更有甚者,你竟敢不服本官號令,帶兵逃回靈州。如此種種,本官焉能饒你」 張瑄的話越說越嚴重,而聲音也是越來越冷酷,他陡然大喝一聲,「來人,速速將郭旰拿下,待本官進城之後,再按律處置」 郭旰心神大震,絕望之下,幾乎當場暈厥了過去。 郭子儀也是心神大亂,他沒有想到張瑄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留,直接就將郭旰拿下了。至於郭子儀身後的那些文武官員,更是目光複雜地望著張瑄,卻是不敢說什麼,誰也不敢替郭旰求情。 張瑄回頭望著郭子儀,嘴角一抹古怪的笑容一閃而逝。 「郭子儀,你教子無方,縱子行兇,本該其罪難逃。但本官念你有功於社稷,今罰你三月俸祿略施薄懲,就此既往不咎。你可心服?」 郭子儀咬了咬牙,輕輕道,「末將心服口服,末將單憑大都督處置」 天唐 第234章萬事俱備 第234章萬事俱備 第234章萬事俱備 張瑄笑了,笑容是那麼地不可捉摸。 張瑄眼角的餘光觀察著站在自己身後的李光弼,見李光弼臉上掠過一絲很難察覺的幸災樂禍之色,不由心裡暗笑起來。 傳說這李光弼和郭子儀互不服氣、互相拆台,看來也不是虛言。 見張瑄要嚴懲郭子儀的兒子郭旰,同樣也當眾不給郭子儀留一點面子,李光弼心裡要說沒有一點幸災樂禍的情緒,那也是自欺欺人。 張瑄心裡明白,無論是李光弼還是郭子儀,以及隴朔這些桀驁不馴的將領,歸心需要時間。縱然他動用了雷霆手段,再三立威,也不可能。關鍵的問題是,張瑄如何持續地樹立自己的權威,這不是靠幾句狠話、免幾個人的軍職能做到的。 張瑄心知肚明,也不著急。 對於李光弼,他是一種策略,而對於郭子儀那則是另外一種手段了。 李光弼剛愎自用自大狂妄,這樣的人如果不真正「敲打」到他的「死穴」,想要讓他完全歸心幾乎是不可能的,好在張瑄擁有穿越者的信息前瞻優勢,有的是機會和時間從容「調教」。 而與李光弼相比,郭子儀則忠厚一些、大度一些,大局觀強一些。郭子儀最大的弱點是視名譽如生命,雖是武夫,卻有幾分文人的清高。抓住郭子儀的這種性格上的「缺陷」,「收拾」郭子儀也不算太難。 當天,張瑄在營地設宴與郭子儀等人盡歡而散。雖然郭子儀抱病在身,又因為兒子郭旰的事情,心情不佳,但還是強撐著身子堅持完了晚宴,最起碼在禮節上做到了滴水不漏,讓張瑄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這就是郭子儀的聰明之處了。他之所以在軍中威望比李光弼高一籌,原因也在於此。 張瑄的帥帳。 張巡夤夜而來,悄然掀開帳簾,走了進去。 張瑄趺坐在案後,正在翻閱著一些政務與軍務文書,瞭解著靈州以及整個隴朔的一些基本情況,從今天開始,他就算是徹底真正到任了,必須要盡快進入隴朔大都督的角色。 「大都督,下官拜見。」張巡拜了下去。 「呵呵,張大人,請坐。來人,給張大人上茶。」張瑄放下手裡的書卷文書,向張巡微微一笑。 「謝大都督。」 「你我不是外人,張大人以後在我面前不需這麼拘謹。咱們隨意談談——」 「大都督,下官到任靈州以後,帶人整頓接管了大都督府,這是原靈州太守府,郭子儀的府邸,郭子儀在半年前就為大都督騰了出來並進行了修繕擴建。」 張巡知道張瑄把自己叫來,說是閒談,實際上目的是想瞭解一些情況,自然就梳理了梳理自己的頭緒,極盡詳細地向張瑄匯報了起來。 「大都督,按照朝廷的規制,大都督可自建府邸衙門,下官正要請示大都督,是不是另外尋址修建大都督府……匠人、雜役等,下官已經徵調妥當,只待大都督一聲令下,就可開工。」 「府邸之事,就此作罷。有現成的府邸,何必再建?浪費這些錢糧,沒有必要。此事以後就不要再提了。」張瑄斷然擺了擺手,「隴朔財力有限,不要把錢消耗在這種事情上。」 張巡一怔,旋即暗暗點頭,心道張大都督果然與眾不同,年輕得志卻能自律若此,不貪圖生活享樂,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難怪以弱冠之齡就掌控了一方藩鎮。 「大都督一心為公,崇尚節儉,下官敬佩。」張巡拱手朗聲道,眸光非常清澈,「下官明日回城之後,就公示全城軍民,發還工匠和雜役,表明大都督廉潔勤儉的良苦用心。」 張瑄笑了笑,「倒也不必如此,本官做事,不圖虛名。」 「大都督,大都督府目前已經基本運轉,職司官吏人等皆各就各位,只等大都督和封大人等到位,就能運轉正常。」張巡拱了拱手道,「按照大都督的吩咐,下官在緊挨大都督府臨近之處,尋了一處院落,改建為火器所。另外,將城外一處廢棄的軍營整修,以備大都督選用。」 「這火器事關重大,從今往後,火器事宜就由張大人親自掌管。一應用度,人員選用,寧缺毋濫,務必要保守軍機,不得洩露了消息出去。」張瑄臉色肅然,「此事非同小可,我全權委託給張大人,張大人一定要小心從事」 「我會調撥一支500人的軍馬成立火器營,專司火器所的護衛以及火器的研製試驗。」 「請大都督放心,下官一定竭盡全力,做好此事。若有洩密,請大都督軍法從事」張瑄說得鄭重,而張巡也知道這火器非同一般,也自是神色肅然地回道。 「靈州軍馬強盛,百姓安定,商賈興旺,應該說是這隴朔之地最大、最繁榮的一座城池了。由此可見,郭將軍恪盡職守經營得當。大都督……若是……有可能的話,不若從輕發落郭旰,也讓郭子儀日後為大都督做事更加竭盡全力。」張巡猶豫了一下,還是想開口在私底下替郭旰求求情。 他對郭旰當然沒有什麼好印象,但卻甚是讚賞和敬重郭子儀。張巡是一個大公無私之人,他一進靈州,就對郭子儀的整軍和治理才能大加讚賞。而郭子儀又為人謙和,對張巡多有禮遇,張巡覺得郭子儀是個德才兼備的名將帥才,張瑄要想在隴朔站穩腳跟並有所作為,郭子儀這種人才的支持輔佐是不可或缺的。 可以說,張巡為郭旰求情,一來是出於讚賞郭子儀,二來也是為了張瑄未來在隴朔的發展大局。權衡起來,其實後者佔了很大的因素。 對於張巡這種忠誠之人而言,他一旦決定跟隨張瑄,必會付出全部心血和精力。 而張瑄也一直將張巡作為他的嫡系副手來進行培養,張巡看得出來,感於知遇之恩,更是決定效死。 若是別人求情,張瑄也不會解釋。可張巡既然開了口,張瑄就不能不給他幾分面子。 「張大人所言,我不是沒有考慮過。如你所言,郭子儀是一個將才,甚至可以說是我就藩隴朔不可或缺的一個將才。但是,我治軍向來嚴明,注重綱紀,此等重罪,若是我放過郭旰,眾人何以心服?李光弼又怎麼能心服?」 「律法綱紀面前,人人平等,無論是誰,觸犯律法,都要按律處置。若是我徇私枉法,開了這個頭,日後還怎麼管理隴朔?」 張瑄輕輕一笑,擺了擺手,笑吟吟地凝視著張巡。 張巡臉色一紅,汗顏拱手道,「大都督執法森嚴,下官疏於考慮,慚愧之極。」 張瑄默然片刻,突又輕輕道,「不過,既然張大人開口為此子求情,本官也會酌情考慮。」 「你去轉告郭子儀,就說是本官所言:派人將郭旰押解往回紇王庭,若是回紇可汗能寬恕了他,本官也自當網開一面,從輕發落。」 張瑄此話一出口,張巡就感動萬分地起身拜了下去,卻是默然無語。 張瑄肯給他這個面子,而且讓他去「轉告」郭子儀,這顯然是要送張巡一個天大的人情。郭子儀和郭家肯定會因此感激張巡,日後張巡在靈州的署理政務,自然就有郭子儀的大力支持。 同時,這也是在變相樹立張巡的個人權威。 官職不在高低,只要能得到大都督信任和倚重。張巡目前雖然只是大都督府府丞、靈州安撫使,官階不高,但在隴朔一地,只要張瑄肯放權、肯重用,他就是張瑄之下的第一人,誰還敢小覷了他? 「呵呵,不過,此事先暫緩。郭旰這小子狂悖無禮,先壓一壓他,讓他吸取教訓,否則日後還會惹出麻煩來。本官不怕他惹麻煩,本官卻擔心郭子儀會被這個孽子牽連。」張瑄笑了笑,張巡趕緊應是。 張巡心裡其實很明白,張瑄所言的「先壓一壓」,或許還有繼續試探試探郭子儀的意圖在內。 …… …… 「對了,那個商人巫咸曾經找過下官,拿著大都督的令牌。」張巡正要離開,突然又想起一事,趕緊停下腳步,回頭來繼續稟報道。 「哦?巫咸已經從吐蕃回來了?好。張大人,你給我安排一下,我要盡快見到此人。此外,此人在靈州開設店舖,經商往來,你替本官多照應一下。此事你知我知即可,不要傳了出去。」張瑄眸子裡閃爍著一絲異樣的神采,巫咸到來,說明他交代給巫咸的事情已經基本完成。 「是,大都督。」張巡拱了拱手又輕輕笑道,「裴公子也到了靈州,長安中華商號也在靈州開設了分行,據說還要繼續往河西、西域和北庭延伸。裴公子的生意做得挺大。」 張瑄嘴角浮起一抹柔和的笑容來,「裴徽來得這麼快好,張大人,還是你來安排,若是裴徽要見我,直接安排,不得遲延。」 張巡領命而去。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望著張巡離去的背影,張瑄心情舒暢地放鬆了下來,這時花奴兒端著一杯熱茶,從後帳轉出,靜靜地將茶渣放在了他的案頭上。 月票投出來吧,不投就都浪費了鳥。如果沒有月票,求幾張推薦票。謝謝。 天唐 第235章再抓郭子儀一子! 第235章再抓郭子儀一子! 第235章再抓郭子儀一子 第二日一早,張瑄率軍在郭子儀等人的護衛下,直入靈州城。 靈州城大開城門,駐紮在靈州城外東西兩個大營的郭子儀標下的一萬多直系兵馬列陣相迎,而城中百姓和商賈也載歌載舞出城歡迎新任的大都督一行,場面非常熱烈。 這雖然有郭子儀背後安排的因素,但也體現出大唐朝廷對於地方藩鎮的無上威權。 可以說,除了在安祿山的范陽一鎮之外,大唐朝廷的威權在任何藩鎮都相當有「效力」。 張瑄沒有擾民,悄然率眾人入了靈州城,緊接著,張瑄進了大都督府,而大都督府同時發佈了第一份告示,也算是張瑄第一次在隴朔下達政令軍令。 告示的內容很簡單,就是宣佈為紓解民力負擔,放棄修建大都督府,放還所有之前被徵調的數百工匠和上千民夫雜役。 這個消息一出,靈州城震動。 全城百姓奔走相告,歡欣鼓舞。一個愛惜民力愛民如子知道體恤百姓艱難的大都督,最能得到最底層百姓的擁護。 隨著這一份貼滿靈州城裡城外的告示,張瑄這個大都督的名聲開始遠播。 郭子儀得到這個消息以後,良久無語,好半天才向侯延亮感歎道,「張大都督果然與眾不同,少年得志卻不輕狂,位高權重卻不安逸享樂,目光深遠,愛惜民力,令人欽服。」 侯延亮微微一笑,卻是主動岔開了話題道,「郭帥,二公子被拘,以下官看來,不若由下官出面,串聯靈州各文武同僚,一起向大都督討一個人情,可好?」 郭子儀大吃一驚,臉色驟變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若是眾人一起討情,張大都督肯定心生反感,而這樣才真正是絕了郭旰的最後一線生機。」 侯延亮嘴角一抽,壓低聲音道,「郭帥,如果我等坐視不管,以張大都督的性格做派,二公子此番危矣。」 郭子儀慨然長歎,毅然道,「老夫整軍為將十數年,從不敢有一絲徇私枉法,老夫寧可放棄了這個孽子,也絕不會自損清譽,自絕於朝廷」 侯延亮暗暗搖頭,再不多言。 他跟隨郭子儀多年了,知道郭子儀的性情,多說無益,不如不說了。 望著侯延亮落寞而去的背影,郭子儀心裡暗歎:老夫看這張大都督吃軟不吃硬,若是眾人「逼宮」,肯定要引起他的反彈,說不定連老夫也要牽連進去,那又是何苦來哉? 郭旰,你這個孽子枉費老夫一番心血培養,如今落了個這種下場。郭子儀恨恨地一甩袍袖,倒身於榻上,和衣睡去。 不能不說,郭子儀還真是猜中了張瑄的個性。為了大計,張瑄本準備給郭旰留一條生路,因為如果真誅殺了郭旰,他和郭子儀之間肯定會留下不可彌補的裂痕。可如果郭子儀指使靈州將領和文官一起「威脅」張瑄,張瑄定然會當機立斷予以反擊。 而郭旰,絕對會成為一個犧牲品。 …… …… 郭旰被大都督繩之於法不日將嚴懲不貸的消息在郭家傳開,自然引起了一些風波。 郭家的內眷慌亂失措,郭子儀的夫人卻不敢開口為兒子求情。 郭曜、郭烯兄弟幾個湊在一起,暗做商量。 「大哥,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二哥肯定是死路一條。」郭烯揮了揮手,冷笑道,「咱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二哥去死」 「沒想到這張瑄竟然一點面子也不給我們郭家,簡直是豈有此理」 郭曜皺了皺眉,「三弟,你說該怎麼辦?」 「大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二哥被押在靈州府衙,不若我們去偷放了二哥,然後一起逃離靈州,去長安求玉真殿下在監國太子殿下面前求個人情。」郭烯陰狠地咬了咬牙。 郭曜臉色大變,連連擺手道,「胡說重罪之下越獄潛逃,這可是死罪。況且,你就算是放跑了二弟,父帥和家人還在靈州,到時候,大都督一怒之下,豈不是株連父帥和全府家眷?」 「父帥縛子請罪,已經做得仁至義盡,他張瑄還想怎樣?」郭烯冷笑著,「大哥,這樣,你們權作不知,由我去解救二哥,然後我們哥倆飛速趕往京城,尋求玉真殿下相助。那張瑄斷然不會因此怪罪父帥的,縱然是有所怪罪,待朝廷恩旨下達,他還能如何?」 郭曜還是有些遲疑地搖著頭。 郭子儀與玉真公主李持盈的關係非同一般,李持盈對郭家向來是照顧有加,這個時候,郭烯提出逃入長安求玉真相助,倒也不是沒有頭腦。 只是郭烯並不知道,現在的玉真公主已經不是以前的玉真殿下了,早已失了寵,在長安的影響力日漸低迷,甚至可以說正在漸漸退出大唐朝野的視線;而縱然是玉真公主仍然擁有權勢,張瑄也自是不懼她。 若是郭烯知道他眼裡的大靠山玉真公主已經在張瑄面前翻不起什麼狼頭,打死他也不敢生出這種瘋狂的心思來。 「三哥,此事不妥。父帥縛子請罪,大都督未必就一定會下死手。還是再等等看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郭芙突然輕輕插話道。 郭烯冷笑著,「張瑄擺明了是要借我們郭家立威,這是明擺著的事情。如今二哥犯罪在前,正好落在他的手裡,他焉能不趁機落井下石?我看,他不僅要對二哥下死手,還要奪父帥的兵權」 「李光弼被張瑄革職查辦,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李光弼的下場就是父帥的前車之鑒,或許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向父帥下手到時候,我們郭家仍然要完蛋大吉」 「左右都是絕路,還不如冒死一搏」 郭烯拂袖而去,撂下一句狠話,「罷了,好漢做事好漢當,我一個人去做,絕不牽連家人就是今夜我和二哥就逃出靈州,大哥,小妹,你們日後轉告父母大人,就當是沒有我們這兩個兒子吧」 郭曜霍然起身,張手欲攔,卻又無力地歎了口氣,目光有些搖曳。 相比於讓郭旰等死,郭曜還是覺得鋌而走險去長安求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郭芙柳眉兒緊緊皺著,起身來望著郭烯離去的背影沉默不語。 …… …… 入夜,月黑風高。 郭烯帶幾個心腹軍卒潛入靈州府衙大牢。 郭子儀是靈武太守,這靈州的行政事務都由郭子儀掌控,所以府衙對郭家人來說幾乎是等於自己的後花園。郭烯打著探視郭旰的旗號,門禁獄卒怎敢阻攔這個三公子。 大牢的光線非常昏暗。郭旰被關在最外面的一間,他正躺在草蓆上昏昏欲睡,卻聽見有人闖入的動靜,不由睜眼一看,見是自家三弟帶著幾個人手持火把和武器竄了進來。 郭旰大驚,一翻身坐了起來,壓低聲音沉聲道,「三弟,你這是做什麼?」 「二哥,小弟現在要救你出去……事不宜遲,你不要猶豫了,張瑄已經放出風聲來說要斬殺了你,將你的頭顱送到回紇王庭……與其坐著等死,不如我們一起逃出去,去長安求玉真殿下相助。只要玉真殿下在陛下面前說幾句好話,二哥你還能保住性命」 郭烯一邊吩咐人打開牢門,一邊急急道。 郭旰震驚地顫抖了一下,他雖然擔心自己的小命,也猜測張瑄饒不了他,但他還真沒打過越獄潛逃的念頭。 「二哥,你還猶豫什麼?你難道要留在靈州等死不成?好死不如賴活著,我們先去長安,若是玉真殿下不肯幫忙,大不了我們兄弟二人從此浪跡天涯,也總比丟了性命好」 郭烯扯了扯郭旰的胳膊,輕輕道。 「可是,父帥這邊……我們若是逃離,父帥怎麼向大都督交代?」 「此事與父帥無關,他拿父帥不能怎麼樣。父帥在隴朔經營多年,他要真對父帥下手,恐怕父帥手下的將士也不答應況且,只要我們到了長安求下人情,父帥自然安然無恙」 郭旰遲疑著,但終歸還是怕死活命心切,被郭烯拉著半推半就地就潛出了靈州府衙大牢。 然而,一行人剛出大牢,突然聽得一聲輕斥,旋即燈火通明,百餘彪悍軍卒手持火把弓箭,出現在四周,將出路團團圍住。 當先一將,一身鮮甲身材修長英氣過人,正是南霽雲。 南霽雲手裡的寶劍揚起,指著郭旰等人淡淡道,「郭將軍不在大牢裡呆著,就這麼跑出來,讓末將怎麼向大都督交代?」 「完了,這一次,徹底完了……」郭旰臉色驟變,旋即變得無比慘白。他雙腿一軟,眼前一陣頭暈目眩,一頭栽倒在地。 而郭烯則面容陰狠地抽出佩刀,背靠牆角,竟然準備負隅頑抗。 南霽雲眼神玩味地望著郭子儀的這個第三子,心道就憑你還想跟大都督玩心機?你還差得遠了大都督進城之後,就料定郭家會有人蠢蠢欲動,就暗中命我埋伏在此,今夜果然如此 南霽雲陡然暴喝一聲道,「拿下若敢反抗,殺無赦」 天唐 第236章郭子儀絕望,張瑄如何處置 第236章郭子儀絕望,張瑄如何處置 第236章郭子儀絕望,張瑄如何處置 郭烯終歸不是真正不怕死的亡命徒,儘管他有幾分狠勁兒。不多時,就被南霽雲手下的軍卒拿下,用繩索捆綁了起來。 南霽雲掃了郭旰和郭烯這一對「難兄難弟」一眼,淡然揮了揮手,朗聲道,「請大都督過來。」 「喏。」一個軍卒領命而去。 大都督府。 張瑄正在設宴接待裴徽。張瑄進了靈州城剛剛安頓下來,裴徽就找上門來。張巡知道張瑄與楊三姐母子的關係,不敢怠慢,當即就安排張瑄與裴徽見面。 而今晚,實際上有很多靈州權貴包括一些富有的大商賈都排著隊要邀請張瑄飲宴,只是都被張巡替張瑄婉言謝絕了。 「裴徽,三姐可好?」張瑄哈哈笑著,竟然迎出了廳去。 裴徽恭謹的笑容裡帶著幾分欣喜,卻默然無聲地長拜了下去,「裴徽見過先生,先生出迎,讓裴徽惶恐至極。」 張瑄雖然比裴徽大不了幾歲,但卻是長輩。不說他和楊三姐的關係,他還是裴徽的先生。 張瑄笑吟吟地拍了拍裴徽的肩膀,「我們不是外人,何必如此見外?來,多日不見,我跟你喝幾杯。」 「三姐……」張瑄雖然有些掛念楊三姐,但當著裴徽的面卻著實有些尷尬地問著。 然而裴徽見張瑄如此牽掛關心他的母親,心裡更加欣慰,就低低道,「先生放心,母親在長安一切均好。母親本來要親赴靈州,但裴徽覺得母親不宜拋頭露面,留在長安坐鎮調度就好,這跑腿的事兒,還是讓裴徽來做。」 「這是母親讓裴徽交給先生的信函。」裴徽從懷中掏出一封密函,交給了張瑄。 張瑄拆開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跡歪歪斜斜卻很是有力:小冤家,奴家待初秋之際再去靈州與你相會 張瑄看著笑了,向裴徽揚了揚信紙,「三姐這字很有個性。」 裴徽臉一紅,輕輕道,「母親讀書不多,還請先生不要嫌棄。」 張瑄神色一肅,「你說的哪裡話,我怎麼會嫌棄三姐。三姐雖讀書不多,但卻比很多讀書人都知書達理識大體顧大局,裴徽,你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要辜負了三姐對你的期望。」 「是,裴徽明白。」裴徽再次起身長揖。 「說說商號的事兒吧。」張瑄舉杯邀飲。 裴徽點了點頭,一邊一飲而盡,一邊笑道,「先生,商號的事兒一切推進正常。按照先生的吩咐,我不計成本打通商路,有錢好辦事啊,目前,長安與靈州、與隴朔諸州府的商路貿易線路已經基本建立起來,下一步我準備去河西和西域、北庭延伸,開設分號,爭取在最短的時間裡,達到先生的要求。」 張瑄微笑點頭,裴徽母子的運作成效大大出了他的預期。如果這樣順利推進下去,張瑄日後在隴朔發展所需要的大量物資和糧食,應該不成問題。 張瑄的目的很簡單,將那批密室財寶盡最大可能地轉化為現實生產力,以巨量的物資儲備和財力儲備支撐他在隴朔的發展。同時,也通過這種方式,給裴徽母子一份厚禮。 有張瑄龐大的資本作為後盾,裴徽母子只要不是商業上的白癡,幾年之後,肯定會成為大唐數一數二的有錢人。 張瑄沉吟了一下,笑道,「裴徽,你也不必事事親力親為,你就留在靈州坐鎮吧,至於開設分號和打理商務,就交給下面的人去做。最近呢,你先幫我做這樣兩件事:第一,盡可能地調運糧草進靈州,哪怕是高價收購也在所不惜;第二,在靈州城外建一個養馬場和牛羊養殖場,從西域、回紇、漠北等地大量收購馬匹、牛羊,圈養起來,我會讓張巡配合你。」 裴徽一怔,張瑄要糧草不足為奇,因為他要抵禦吐蕃要準備日後與安祿山作戰,單憑朝廷的糧草調配是遠遠不夠的。甚至,要建立養馬場也不難理解,騎兵數量的多寡決定著戰爭的主導權,而戰馬則是騎兵部隊不可或缺的。 但圈養牛羊放牧作甚?這……裴徽遲疑了一下,輕輕道,「先生,以商號的名義收購糧草和馬匹,沒有問題;只是這牛羊放牧,裴徽有些不明白。」 張瑄笑了笑,「圈養放牧牛羊,乃是練兵之需……總之,數量越多越好,我會派軍卒協助你行事。」 「此外,裴徽,你切記一點:以商號之力籌集物資糧草諸物,為大都督府徵用,需要手續齊全,你建好賬目,不要漏掉任何一項。今後,凡我徵用之物,商號以低於市場價的價格發售。這本賬目,有你、張巡、崔進三人簽字畫押,你要親自掌管,日後,我自有用處。」 張瑄神色變得無比的鄭重其事。 他以個人財力支撐朝廷大事和藩鎮發展,如果沒有清晰的賬目,將來肯定會授人以柄。中華商號與隴朔大都督府的合作,可以不賺錢甚至是賠本運營,但絕不能無償供給。 待日後大事平定,張瑄自會向朝廷提交賬目,結清錢款。 裴徽默然點頭,他明白張瑄的意思,也漸漸熟悉了張瑄的風格。 …… …… 師生二人正在歡飲,張巡有些臉色不好看地走進來稟報,此事他親自來稟報,顯然有些重大。 張瑄掃了張巡的臉色一眼,心裡就立即猜出,肯定是南霽雲那邊有消息了。 他為人謹慎考慮周全,做事幾乎是面面俱到,這與他兩世為人有著莫大的關係。他猜測郭旰被押,郭家人肯定不會坐以待斃,果然被他料中。 「大都督,南八來報,郭子儀三子郭烯聚集人手劫持郭旰越獄,被當場抓獲。還請大都督親往處置。」張巡躬身歎息了一聲。他剛剛為郭旰求過情,就發生了這種事情,心裡對郭家自然是有些失望。 儘管,他明知此事並非郭子儀親自謀劃。 張瑄慢慢起身,淡淡道,「走,待本官過去看一看。裴徽,你今夜就留在大都督府吧。」 張瑄與張巡帶人往府衙趕去。而這個時候,郭子儀也怒衝霄漢手持一路疾奔府衙大牢,身後跟著神色惶急的郭曜、郭芙和郭夫人等內眷,還有十數個神色惶然的家奴。 郭烯鋌而走險去解救郭旰,郭芙猶豫再三,還是暗中去通報了自家父親。郭子儀聞言,不僅暴怒起來也是惶恐之極,若是讓郭烯做成了這事,郭旰和郭烯逃離靈州,不要說郭子儀無法向張大都督交代,他的顏面也會掃地蕩然無存。 郭子儀抓起寶劍就往府衙大牢衝去,郭家亂成了一團糟。 郭子儀府邸距離府衙近,張瑄趕到的時候,郭子儀已經衝到了大牢前面,不顧南霽雲的阻攔,衝到郭烯和郭旰面前,神色憤怒哆嗦著手就揮劍向郭烯斬去。 「郭將軍,不可」南霽雲上前一劍將郭子儀的寶劍擋下,而軍卒外圍處郭夫人和郭曜、郭芙等內眷則哭喊著跪倒在地。 「孽子孽子」郭子儀揮劍指著郭烯氣得肩頭都在顫抖,他幾乎是跺著腳怒吼道,「南將軍,請讓開,待老夫斬了這膽大妄為的孽子」 南霽雲揮了揮手,幾個軍卒將郭旰和郭烯攔在了身後。 南霽雲淡然道,「郭將軍且息怒。此子擅闖牢獄,釋放重犯,已經犯下重罪,這不是郭將軍的家務事了,若是郭將軍擅自行動,大都督面前不好交代。」 郭子儀聞言一呆,臉色慢慢慘白起來。就像是一個脹滿氣的皮球突然被扎破了皮,消了火氣卻生出了恐懼。 如果說郭旰犯罪,他還有一線希望,張瑄能看在他的面上留郭旰一線生機;而如今,郭烯膽大妄為闖牢獄釋放郭旰又被當場抓獲……這很明顯了,張瑄怎麼可能容忍這種大逆不道? 郭旰和郭烯完了,死定了。而就連他這個權勢赫赫的隴朔名將,也會因此受到牽累。 張瑄一個奏報到長安,郭家的下場可想而知。而張瑄甚至可以先斬後奏。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張瑄面色凜然大步而入,張巡緊隨其後。 南霽雲拱手為禮,「大都督,末將幸不辱命」 南霽雲這句話一出口,郭子儀的臉色更慘白了。 郭子儀手裡的寶劍堂啷一聲墜落在地,他絕望地默然跪在張瑄面前,慨然悲聲道,「大都督,末將教子無方,導致孽子犯下不赦之罪,請大都督嚴加懲處。末將自愧,無顏面對諸位,特此請辭去軍職和靈武太守之職。」 郭子儀俯首在地。張巡心裡暗歎一聲。 眾人的目光都投射在張瑄身上,拿不準張瑄會怎麼處置。 按理,如此滔天重罪面前,郭旰和郭烯必死無疑,而郭子儀也因此罷官免職,張瑄做出這種決定,靈州官員將領不會有任何不服。 只是張瑄真的會這麼處置嗎? 張巡拿不準,南霽雲和他手下的軍卒就更加無從判斷了。 張瑄默然,他望著跪在自己身前的郭子儀,以及那軍卒外圍跪倒了一地的郭家內眷,神色非常平靜。 求幾張月票吧,照顧一下情緒,呵呵,一張也木有,實在太難看了。有書友擔心啊,老魚這裡承諾一句,老魚寫書水平有限,但態度是認真的,不會無故斷更,斷更一定會提前請假說明。至於本書,成績差強人意,但不管成績如何,老魚都會按照大綱的走向,一步步寫完這個故事。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尤其是訂閱了又打賞的兄弟姐妹們,非常感激。 天唐 第237章教訓郭烯 第237章教訓郭烯 第237章教訓郭烯 既然這是張瑄預料中的事情,自然他就有了處置之策。其實,在來靈州府衙的路上,他就拿定了主意。 張瑄有些冷漠地打量著被牢牢捆綁在地上的郭旰和郭烯,心頭微微有些歎息。郭子儀是何等的英雄人物,怎麼卻偏偏生出了這種不成器的兒子? 難道一代不如一代,已經成為走不出的歷史宿命? 隨著他眉頭的皺起,周邊一直在觀察他神色的南霽雲等人以及一干軍卒,心裡都隱隱覺得,這一次,大都督肯定是要「爆發」了。 郭烯竟敢在大都督的眼皮底下劫獄,試圖潛逃,這種行為要是張瑄較真起來,郭家就徹底玩完了。不要說這兩小子保不住性命,郭子儀本人也要吃「掛面」。 張瑄突然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只撂下一句話:「南八,速速把這兩個混賬東西收押到大都督府去,由你親自看管。給本官好好看住他們,若是有什麼閃失,本官唯你是問」 南霽雲一怔,趕緊躬身應是領命。 從始至終,張瑄都沒有跟郭子儀說過一句話,似乎視若不見。 張瑄離開以後,張巡俯身浮起郭子儀,輕歎了一聲,「郭將軍……哎,先起來吧。」 「老夫慚愧啊,張大人,如此孽子,讓老夫如何面對大都督,如何面對靈州百姓?」郭子儀滿面漲紅,羞憤不堪。 「郭將軍,先稍安勿躁,且看大都督如何處置就是。」張巡掃了一眼郭家的內眷,忍不住再次歎息道,「郭將軍,下官當日在靈州城外曾當面向大都督求情,大都督本來早有安排,看在郭將軍忠誠為國的面上,有意要網開一面……只是下官還沒有來得及來通報郭將軍,就又出了這種事情」 「三公子如此膽大妄為,讓人情何以堪?這讓大都督如何從輕發落?」張巡有些失望地搖著頭,黯然離去。 郭子儀聽了這話,猛然一怔,旋即羞愧至死,眼前一黑,幾乎一頭栽倒在地。 而諸多郭家內眷聞言,更是慚愧萬分,只是這慚愧中帶著深深的惶恐。郭夫人眼睜睜地望著郭旰和郭烯被南霽雲手下的軍卒帶走,忍不住哭暈在當場。郭芙和郭曜等子女趕緊上前施救,郭子儀則跌跌撞撞地踉蹌而去,神色非常落寞。 …… …… 一夜無語。 在張瑄的暗示下,南霽雲及其手下軍卒並沒有對外聲張此事,而郭家人更是不可能主動洩露了消息去。因此,郭烯劫獄的事兒在最小的範圍內被壓制了下來,沒有在靈州城激起一絲波瀾。 第二日,張瑄就開始了緊張繁忙的大都督日常生活。公務繁忙之餘,也與靈州官員飲宴,一連就是數日。 這幾日間,張瑄提都沒提郭家兩個孽子的事情,彷彿不記得兩人的存在一般。而大都督府這邊越是平靜如常,郭家上下就更加惶恐不安。 郭子儀羞愧之下,稱病閉門不出。 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不能再說什麼、更不能再做什麼,只能約束家人,閉門思過,靜靜等待張瑄的處置。 倒是張巡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猶豫再三,還是當著張瑄的面,主動提起了郭旰和郭烯。 「大都督,郭家那兩個孽子,該如何發落,總關押在大都督府裡也不是一個常法。」張巡斟酌著自己的言辭,輕輕道。 張瑄輕輕笑了,「張大人,依你之見,本官該如何處置呢?」 張巡沉吟了一下,沉聲道,「此二人罪在不赦,但憑大都督處置。只是下官以為,郭將軍乃是軍中棟樑,日後必是大都督的左膀右臂,大都督可否看在其人忠誠為國的份上,著其戴罪立功?」 「下官斗膽僭越,若有不當之處,還請大都督恕罪」張巡長拜了下去。 張瑄哈哈大笑起來,「好了,張大人,你不必如此,本官知道你出自公心。其實,你難道還不明白,本官將郭家的這兩個孽子關押起來,暫不處置,這本身就是一種從輕發落嗎?」 「好了,此事倒也不宜久拖不決。張大人,你去安排,還是按照本官之前所說的,派人將那郭旰捆綁起來送至回紇汗庭,交給回紇人發落。若是回紇人饒了他,本官也就饒了他,若是回紇人不肯善罷甘休,那他是自作孽也怨不得別人」 「至於那郭烯——來人,傳本官的命令,讓南八把那小子給我帶過來。」 張巡大喜,慨然跪倒在地,「下官替郭將軍拜謝大都督法外施恩,大都督如此恩遇郭家,那郭子儀若是再不為大都督效死,那就是畜生不如」 「好了,張大人,你且起來,待那郭烯過來,你我一同教訓於他。本官縱然網開一面,但也要他知道,本官眼裡摻不得一粒沙子,若是再不改過從新,若有下一次,本官立斬無赦」 「是,大都督。」張巡起身笑吟吟地拱手道。 不多時,南霽雲便親自押解著郭烯走進大廳。 郭烯臉色煞白,麻木地跪倒在地,俯首不語。 張瑄緩緩起身來,走出案桌之後,凝視著跪在自己腳下的郭烯,良久才淡淡道,「郭烯,本官聽說郭家與玉真公主關係甚篤,此次你準備劫獄與郭旰一起潛逃,想必是去長安投奔玉真公主。本官說得可對?」 郭烯吃了一驚,抬頭來畏懼地望了張瑄一眼,聲音嘶啞地低低道,「是。」 張瑄冷冷一笑,「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本帥的眼皮底下瘋狂劫獄,罪在不赦犯下如此重罪,不要說玉真公主,縱然是當今監國太子殿下,也不能阻攔本帥將你繩之於法以正綱紀」 「本帥可因此將你就地斬首,然後將郭家滿門百餘口——全部流配三千里」 張瑄的聲音陡然高了八度,陰森森地道。 郭烯心裡一顫,咬了咬牙,低低道,「大都督,小人一人犯罪一人當,還請大都督不要怪罪我的家人我父對此一無所知,這完全是小人擅自做主……」 「小人願意一死謝罪,還請大都督開恩。」 郭烯砰砰砰地在地上叩起了頭。 他再有幾分狠勁兒,但此時此刻,他也沒有任何咒念了。他的小命和他們郭家人的命運牢牢掌握在張瑄的手裡,可以說張瑄一句話一個念頭就決定著郭家是不是萬劫不復。 「哦?好漢做事好漢當嗎?還真有幾分膽氣。來人——將這廝推出去,斬了」張瑄猛然暴喝一聲,頓時就闖進來幾個彪悍的軍卒,一把抓住郭烯就往外拖。 郭烯臉色驟變,變得毫無血色,他哆嗦著嘴唇,顫抖著身子,惶急絕望中,竟然失了禁,褲襠中濕漉漉一片,而地板上也留下了斑斑水跡。 南霽雲和張巡皺了皺眉。 張瑄則朗聲大笑起來,揚手指著郭烯,「本帥看你也不是視死如歸之人吶……在本帥面前裝什麼硬骨頭?你這樣的人,本帥見得多了」 張瑄話音一落,幾個軍卒就會心地將郭烯又拖了回去,郭烯全身發軟,癱倒在了地面上。 「好你個無知小子你可知道,你之所為,可以將你父親和整個郭家都拖入死地因你一人,本帥要損一大將,你可知罪?」 張瑄厲聲喝道。 郭烯已經頭腦中一片混沌,驚懼交加,根本說不出什麼話來了。 …… …… 「不要以為,本帥怕了你們郭家。實話告訴你,本帥在長安,榮王謀反、嗣寧王逼宮,都在本帥手裡翻不起狼頭來,何況是你一個小小的郭烯若不是看在郭子儀忠心為國堪為良將的份上,若不是看在朝廷用人之際,本帥定斬落你的狗頭」 「郭烯,你給本帥記住,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若敢再犯,本官絕不輕饒。從今往後,本帥命你閉門讀書三年,不許出府門半步,你可服氣?」 「小人再不敢了。小人再不敢了。」郭烯臉色蒼白地叩首在地,低低絮叨著。 他的心神已經被張瑄的威勢所奪,不由自主了。 「滾回去」張瑄厭惡地揮了揮手,「記住本帥的話,三年內,若是讓本帥知道你敢出府門半步,必嚴懲不貸」 郭烯哆嗦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也忘記了給張瑄施禮,轉身倉惶逃去。 不過,直到他踉踉蹌蹌地走出大都督府門,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竟然逃過了一死? 郭烯走後,張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張巡和南霽雲也笑。 「大都督,你這回可是把郭子儀的三小子給嚇破了膽……」張巡忍著笑意,又往地上的尿跡掃了一眼,趕緊吩咐人進來清理。 張瑄大步走回案桌之後,長出了一口氣,「張大人,立即派人啟程,將那郭旰押解往回紇汗庭。如果本官沒有猜錯的話,恐怕這個時候,回紇人已經在往靈州來的路上。」 「是,大都督。郭子儀那邊,要不要下官去通通氣?」 「不必了。傳本官的命令,若是郭子儀過來,就說本官不見,讓他回去閉門思過。」張瑄揮了揮手。 張巡默然,點頭應是。 有書友抱怨老魚更新時間太晚,老魚盡量調整一下,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第一更會在每日中午12點準時更新,請大家一觀。謝謝支持。 天唐 第238章撩撥 第238章撩撥 第238章撩撥 郭烯倉惶逃回了郭家,引起郭家上下震動。 而旋即,張巡又親自跑了一趟郭家,跟郭子儀談了談張瑄對於郭旰的安排。 表面上看去,張瑄將郭旰捆綁入回紇,交給回紇人治罪,但實際上,回紇王子葛勒已經跟張瑄達成了默契——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再追究。 而此刻,回紇可汗骨力裴羅和王子葛勒也正在趕往靈州的路上。 回紇為了保持與大唐的友好關係,為了獲得張瑄之前跟葛勒所談到的那一份「大禮包」——減稅和推進通商貿易,開放城池讓回紇商賈進入開設商舖等等,肯定不會再對郭旰怎麼樣。 張瑄估計著,也就是訓斥幾句,施以薄懲,然後就發還大唐。一場風波,就此結案。 有郭子儀本身的影響力在這,再有張瑄的大都督威權籠罩,此事也就宣告終結。當然,前提是不再出其他亂子。 這樣一來,郭子儀的兩個兒子都保全了,而他本人的仕途前程也沒有受到一絲影響。 「大都督如此恩遇,郭子儀愧煞郭子儀愧煞啊郭子儀縱然是粉身碎骨,也難以酬報大都督如此大恩大德」郭子儀涕淚交加,望著大都督府的方向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伏地不起。 郭子儀身後,郭家內眷也跪倒了一地。 郭曜淚流滿面,他終歸是有些書生氣,張瑄的做法讓他感動得淚汪汪的,心情非常激盪。 郭芙則眨巴著明亮的雙眸,跪在當場,若有所思地望著張巡。 「郭將軍,不必如此,起來吧。大都督一心為國,郭將軍乃是軍中良將,他自然會設法加以保全。大都督讓下官轉告郭將軍,日後要嚴守門戶,不要再出亂子,再出什麼亂子,縱然是大都督,也不能再徇私庇佑了。」 「大都督秉公執法,此次為郭將軍破例了。希望郭將軍能牢記大都督教誨,千萬不能辜負了大都督一番良苦用心。」 「張大人,郭某慚愧。」郭子儀慨然點頭,起身向張巡拜了一拜,「多謝張大人從中調停,這份厚情郭某牢記在心,不敢稍忘」 …… …… 張瑄從城外的軍營巡視回來,由郭子儀陪著。 對於郭子儀手下的這批軍馬,張瑄其實另有安置。在他的謀劃中,日後駐紮在靈州、護衛大都督府的,只能是封常清率領的那一萬二千人,那才是他的直系心腹兵馬。 當然,具體怎麼安置,還要看具體情況。 郭旰和郭烯的事情,張瑄沒有再提,郭子儀也沒有再虛偽地口頭上表達謝意,他會以實際行動去表現忠誠和感恩之心,所有這些,都不必掛在嘴上。 原本,最近還有一件事需要那排,那就是如何安置李光弼。 讓李光弼留在大都督府做個閒散司馬,顯然是太過浪費。張瑄一直在考慮著,是不是把李光弼放在抵禦吐蕃的前線上去。 李光弼是一個將才,在守城防衛上有自己的一套,擅長防禦戰。這一點,縱然是郭子儀也否認不了。 但張瑄突然又改變了主意,決定暫時先把李光弼留在身邊,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當然,也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再將李光弼派駐下去。 回到大都督府,花奴兒早已泡好了茶等待著。 因為張瑄在靈州非常安全,身邊又有蕭十三郎、雷萬春和南霽雲這些猛將陪著,花奴兒也就樂得清閒,留在大都督府當起了臨時的內院大總管。她每日裡代替張瑄管理內院下人奴僕,倒也樂此不疲。 「這是奴家用靈州城外的山泉水泡的清茶,你嘗一嘗。」花奴兒挽起袖口,露出蓮藕一般粉嫩的玉臂來,給張瑄斟茶。 入夏,天氣漸漸變得炎熱,她只穿著一身淡薄的紗裙,這麼一俯身下來,胸前的波濤便不由自主的「洶湧」起來,露出一道深深的「乳溝」,煞是奪人眼球。 張瑄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心裡有些發熱。 他心理年紀成熟,又加上這具身體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慾望格外強烈。 離開長安日久,身邊沒有女人,整日裡守著這個身材健美成熟熟透了的女妖精,他要是沒有一點心思,那就不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了。 從長安到隴朔,其實兩人的關係已經實現了悄然的變化。 不管張瑄承認不承認,不管花奴兒認可不認可,她都在慢慢朝張瑄身邊的侍妾角色發展。 平日裡,一些若有若無、若隱若現、若即若離的小曖昧,一旦逐步發酵起來,那就是山洪來了也擋不住。 似乎是發覺到張瑄有些熱切的目光關注,花奴兒嫵媚的臉色一紅,趕緊正襟危坐起來。 張瑄心裡暗道慚愧。他雖有些心思,但卻無法主動下得了手去。雖然,他覺得自己的這種心態多少有些虛偽和無恥了。 當然,他留花奴兒在身邊本是為了保護自己安全,若是就這樣把花奴兒佔有,他自己心裡也多少有些思想障礙。 張瑄一把抓住茶盞,仰頭一飲而盡、 花奴兒皺了皺眉,嗔道,「這是茶吶,要慢慢品才是,你當真是酒嗎?一飲而盡,好沒品位。」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掃了一眼花奴兒那勾人的身子,低低道,「品茶需要心情,現在我只想喝酒」 「有些女人啊,就是一杯陳年的醇酒啊,讓人欲罷不能呢……」張瑄突然古怪地歎息了一聲。 花奴兒臉色驟紅,卻背過了身去。 張瑄的那點心思她焉能看不出來,如果張瑄真的想要了她,此刻的她也不能拒絕——似乎心裡對此的排斥也不太大。 但花奴兒心裡最羞恨的是,張瑄明明是有一副花花腸子,還非矜持著端著架子,整日裡不住地拿話撩撥她,似是想要讓花奴兒主動投懷送抱。 花奴兒低低冷哼了一聲。心道這男人太無恥了,難怪當年師傅說,這世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張瑄正要再撩撥她幾句,突然聽南霽雲在廳外朗聲道,「大都督,巫咸先生來訪」 張瑄精神一振,向花奴兒擺了擺手,「你先迴避一下,我見個客人。」 花奴兒冷著臉,逕自起身離去。 「進來。」張瑄淡然道。 不多時,巫咸帶著一個漢人打扮但仔細一看絕對是吐蕃人的客商走了進來,巫咸恭謹地向張瑄拜了下去,低低道,「大都督,小人奉命把吐蕃赤柱王子的特使帶到——大都督,此人是赤柱王子家臣嘉措。嘉措大人,還不趕緊拜見張大都督?」 那吐蕃人嘉措身材雄壯,舉手投足間卻別有一股威勢。 嘉措單手在胸,弓腰下去,向張瑄行了一個吐蕃禮,「小可嘉措,拜見大唐隴朔大都督」 張瑄笑了笑,「坐吧,請坐。」 「大都督,小人將大都督的意思轉給了吐蕃二王子赤柱,赤柱王子特派嘉措先生來與大都督面商大事。」巫咸再次躬身輕輕道,「小人先行告退了。」 巫咸此人非常聰明,他知道張瑄和這個吐蕃人要談的事情,絕非是他一個商人所能參與。這種事情,知道的越多,對他越沒有什麼好處。 「你且在府中等候吧。」張瑄擺了擺手,示意巫咸先退下。 待巫咸的身影看不見,那嘉措才向張瑄抱了抱拳道,「大都督,我家王子殿下派嘉措來,想問一問大都督到底有幾分誠意」 「哦?」張瑄輕輕一笑,凝視著嘉措淡然道,「本官倒是有十二分的誠意,但是本官看赤柱王子卻沒有多少誠意。」 …… …… 延州外圍,封常清與周旭初、陳通等人率大軍護衛著萬春公主的儀仗慢慢行進。一個多月了,大軍才到延州,距離靈州還有一半的路程。按照封常清的預計,再有兩個月的時間,就差不多可以到靈州了。 這是張瑄走時交代給他的任務,大軍行進越慢越好。 大軍正行走間,突然從後追上來十餘騎,是來自長安宮裡的特使,一個中年太監,十餘宮禁宿衛。 周旭初縱馬過來,在馬上向封常清抱拳道,「封大人,監國太子殿下派人來給大都督送密函,你看這……」 封常清苦笑一聲,「讓他過來,本官從實交代便是。」 大軍暫緩行進。 太監縱馬過來,驕矜地掃了一眼封常清。 這些從宮裡出來的太監一向傲慢無禮,封常清心性沉穩,怎麼可能跟一個太監一般見識。 他主動下馬抱了抱拳道,「下官封常清,請問公公到此何為?」 「封大人,咱家奉監國太子殿下之命,來給張大都督傳達詔書。不知張大都督何在?快些請他出來接受詔書,咱家還要盡快回京覆命」那太監尖細著嗓子揮了揮手。 封常清笑了笑,「不好意思,張大都督目前不在軍中。張大都督擔心隴朔軍務政務,先行趕赴隴朔去了,命本官率隊行進。」 太監皺了皺眉,「這……殿下親自交代,詔書要面交張大都督,可張大都督竟然不在軍中,這讓咱家如何向殿下交代?」 封常清笑吟吟地又抱拳道,「若是公公信得過本官,就將詔書交給本官,日後本官見了大都督,自當面呈。若是公公信不過本官,可自行趕赴靈州,面交大都督」 天唐 第239章你便是吐蕃王子赤柱! 第239章你便是吐蕃王子赤柱! 求保底月票……若是今晚大伙想要第三更,就給老魚一點動力,呵呵。 ———————————————————————— 第239章你便是吐蕃王子赤柱 靈州。大都督府,客廳。 那吐蕃人嘉措神色平靜地望著張瑄,突然笑了,「大都督何出此言?我家二王子殿下若是沒有誠意,怎麼會讓在下冒著極大的風險來到靈州,面見大都督。這已經說明了二王子的誠意。而大都督的誠意,目前在下暫時還沒有看出來。」 張瑄靜靜地望著嘉措,目光微微有些閃爍。 他笑吟吟地揮了揮手,「本官的誠意如何,赤柱王子應當心知肚明。好了,咱們也不需要遮遮掩掩了,以本官看來,你——便是那吐蕃王子赤柱」 嘉措陡然一驚,渾身一震,猛然抬頭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緊緊凝視著張瑄,良久才低低道,「大都督這話是什麼意思,在下不太明白。」 「是,或者不是?若是赤柱王子當面,咱們可以繼續談下去。若不是,你可以回去了。回去轉告赤柱王子,事關重大,本官不相信任何人,不願意橫生枝節,只能與他當面對話。」 張瑄嘴角浮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來。 嘉措長出了一口氣,神色變幻了一下,突然拱手壓低聲音道,「大都督果然不凡。小王正是赤柱,不知大都督如何看出本王就是赤柱?」 說著,赤柱從懷中掏出一面證實他身份的吐蕃人的金批令箭來。 張瑄笑了,掃了一眼,哈哈大笑。 「其實也很簡單。我對赤柱殿下也不太瞭解,更未謀面。只是一種感覺而已。」 「作為一個家臣來說,你的衣著太過奢華,你的氣度也太過矜持,讓人感覺與眾不同。從你一進門開始,我就看出,你絕非家臣。縱然不是赤柱王子,也是吐蕃權貴。」張瑄淡然道,又掃了一眼赤柱穿著的綢緞外衫。 他兩世為人,善善於察言觀色,看問題很是細膩和周全,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性的東西。赤柱的穿著舉止,尤其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度,絕非是尋常奴僕所能有的。 裝是裝不出來的,有些東西。因此,張瑄猜測,此人八成就是赤柱化妝而來。 想想也是,他意欲要跟張瑄商量的乃是大事,不親自前來,他焉能放心? 「初入大唐境內,諸多不便,小王因此隱瞞身份,還請大都督諒解一二。」赤柱見身份被識破,索性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哪裡話,本官可以理解。若是本官潛入吐蕃,也會如王子一般。好了,既然咱們坦誠相待,本官就說幾句心腹話吧。」 張瑄笑容一斂,輕輕道,「赤柱王子要的是吐蕃王位,而本官需要的是唐蕃之間的和平友好……只要赤柱王子肯承諾將來登臨大位之後,不再派軍馬襲擾我隴朔河西邊境,開放兩國通商貿易,我就會配合王子演這一場大戲,將赤松德贊永遠留在大唐。」 「或者,除掉」張瑄的聲音變得有些冰冷。 赤柱目光搖曳了一下,拱手道,「若是本王能繼承贊普之位,自當臣服大唐和大都督,不會再有二心。」 「當然,現在說這話,還太早。小王需要知道的是,大都督怎麼做才能把我家兄長留在大唐不能歸返吐蕃?據本王所知,我家兄長如今可是大唐的駙馬都尉,唐蕃和親大事已經成為定局,大都督豈敢向他下手?」赤柱目光炯炯地盯著張瑄,似乎要從張瑄的神色中辨別一些什麼來。 承諾唐蕃和平,不過是一種虛幻的東西,赤柱隨口一說而已。而對於張瑄來說,這也不過是一個話題的由頭,他怎麼會相信吐蕃人的承諾。 吐蕃人眼裡只有利益,沒有忠誠。 張瑄以這個作為幌子,不過是虛晃一槍而已。 「此事並不複雜。只要赤柱王子回國之後,盡快挑起一場唐蕃戰事,本官就有足夠的理由將赤松德贊扣留在我大唐境內終生幽禁,然後取消了唐蕃和親。」 張瑄霍然起身,揚手指著懸掛在牆壁上的軍事地圖,「赤柱王子,唐蕃以赤嶺為界,茶馬互市。若是赤柱王子能挑動吐蕃大軍越過赤嶺,佯攻我大唐鄯州、青海一線,本官就可便宜行事。」 「當然,此戰乃是演戲,希望赤柱王子約束吐蕃軍馬不可越過青海一線,也不要傷害擄掠我大唐邊民。若是吐蕃軍馬越過青海,本官必率麾下大軍翻過赤嶺,直入吐蕃王庭邏些城。同時,調動劍南、河西兩路兵馬分三路進攻吐蕃,不把吐蕃攪一個底朝天誓不罷休」 「……這是本官的忠告,也是良言,希望赤柱王子三思而慎行。」 張瑄的聲音清冷,甚至可以說有一絲冷酷。他不能不把醜話說到前頭,吐蕃人言而無信,並不可靠。 赤柱皺了皺眉,「唐蕃友好,目前又在和親,小王如何能挑起唐蕃戰事?大都督,這個事兒有些為難赤柱了,赤柱怕做不到。畢竟,本王並無實質性的兵權。手下並無一兵一卒。」 「赤柱王子手下當真沒有一兵一卒嗎?本官可是聽聞,赤柱王子掌握著吐蕃八大鐵騎中的波窩騎,合計兵馬兩萬餘人。如果再加上赤柱王子的奴隸和家兵,湊起三萬人的兵馬不足為奇吧?」 「吐蕃進攻大唐還需要理由嗎?這麼多年來,爾等襲擾我大唐邊境,戰端頻起。總之,只要赤柱王子想辦法調動一支兵馬佯攻青海,接下來的大戲就由本官來主演。至於王子殿下如何去做,那就是王子的事情了。」 「不過,在本官看來,王子圖謀吐蕃王位並非一日,要說沒有謀劃安排,本官絕不相信。如果赤松德贊回返吐蕃,以赤松德讚的威望和手段,你非但王位無望,性命也堪憂……何去何從,王子自做斟酌吧。」 赤柱聞言,臉色一變。 「若是本官是赤柱王子,必冒險一搏。赤柱王子調動所部兵馬開進赤嶺,佯攻青海,然後你我兩家虛戰一場。隨後,赤柱王子率軍回返邏些城,以護衛王庭的名義,直接逼宮吐蕃王繼承王位……有大臣東則布在內呼應,大事可成矣。」 「赤柱王子,我們大唐有句俗話,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以赤柱王子的情況,若是不行非常手段,王位難承,性命也難保。」 赤柱倒吸了一口涼氣,壓低聲音怒道,「大都督這是在挑唆赤柱叛亂,居心當誅,簡直是豈有此理」 「大都督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要唆使本王叛亂,引起吐蕃內亂,然後唐軍趁勢揮兵而下,攻陷我吐蕃地盤吧。大都督真是好手段,好謀劃,好陰狠本王怎麼能讓大都督得逞呢?」 張瑄故作一怔,淡然道,「赤柱王子過慮了,本官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心思。況且,縱然是本官有此野心,吐蕃地域廣大,但憑我隴朔之力入侵吐蕃,也守不住。終歸是勞民傷財,最後還是要不戰而退。本官豈能做這種事情?」 張瑄心裡暗道,就是要讓你明白老子的野心。可你縱然明白,也無可奈何。只要你想要王位,就不得不按照老子說的去做,乖乖被老子牽著鼻子走。 這是唯一一個斷送赤松德讚的機會。吐蕃贊普病重,若是讓赤松德贊回返吐蕃,用不了多久就會繼承贊普之位,到了那個時候,赤柱就是死路一條。 赤松德贊不可能容留一個對汗位虎視眈眈謀劃多年的異母弟弟活著,給自己的權力埋下巨大的隱患。 赤柱沒有選擇,只能鋌而走險。 這從他不惜親身來到靈州,就可見一斑。而張瑄正是因此,才微調了自己的思路,就是想逼一逼赤柱。 「目前正是一個赤柱王子起事的良機。吐蕃兵力數萬正聚集在河州一線,準備迎接赤松德贊和萬春公主的和親隊伍。赤柱王子此時起兵,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都佔全了。」 「至於赤松德贊,本官可以告訴赤柱王子,目前和親的隊伍還遙遙無期,達到靈州尚有兩月之久,而在靈州也會耽擱不少時日。這就給赤柱王子留出了充足的時間。」 「本官言盡於此,何去何從,還需要赤柱王子自己斟酌。」 赤柱陰沉著臉默然不語。 延州外圍。李亨派出來的太監薛德貴皺眉沉吟著,他出京的時候,李亨再三囑咐,此密函必須要當面交給張瑄,不得轉手他人。 可不料他長途奔至,卻沒有見到張瑄,張瑄竟然提前入了隴朔。 薛德貴猶豫了好半天,才皺著眉頭向封常清擺了擺手,「封大人,事關重大,監國太子殿下再三囑咐咱家要面見張大都督——既然張大都督不在軍中,那麼咱家就改道跑一趟靈州吧。哎……千里路遙,令人頭痛」 封常清拱了拱手笑了笑,「也好。那麼,就辛苦公公了。要不要讓下官派幾個軍卒一路護送公公去靈州呢?」 薛德貴傲慢地點了點頭,「好,很好。咱家給監國太子殿下辦差,可是出不得任何差錯,這靈州路遙,咱家也不識路徑,帶幾個軍卒過去也好行事。」 天唐 第240章引君入甕 第240章引君入甕 第240章引君入甕 靈州,大都督府。 赤柱垂首不語。他心念電閃,權衡著利弊得失。 正如張瑄所言,這是他最後的一次機會。若是赤松德贊和親成功回到吐蕃,威望更高,繼承王位的阻礙更小,一旦赤松德贊當上了吐蕃王……等待著赤柱的命運,就會無比淒慘。 兩人關係一向惡劣,針鋒相對,而爭奪王位,本來就是成王敗寇你死我活的事兒。 良久,他突然抬頭望著張瑄,淡漠道,「不知大都督何以要幫赤柱?又不知大都督何以如此仇視我家王兄?本王想不明白。」 「赤柱王子當真要聽?本官的理由有二。」 張瑄輕輕笑了,「其一,本官強烈反對和親,在長安的時候,本官曾經當面向朝廷進諫,因為和親會增加吐蕃國力,更是有損於我天朝威嚴。」 「萬春公主的和親隊伍攜帶大量財帛糧草和工匠諸事,恐怕在赤松德贊眼中,大唐萬春公主殿下遠遠不如這些陪嫁物資有價值。」 「其二,赤松德贊乃是當世不多見的英雄人物,謀略膽識魄力皆高人一等,本官曾與赤松德贊相處,也不得不承認,赤松德贊是吐蕃百年不遇的英傑。如果讓赤松德贊登臨吐蕃王位,必會帶領吐蕃走向強盛,而吐蕃強盛無疑將對我大唐構成巨大的威脅。」 「所以,本官就想除掉赤松德贊。而與尊兄相比,赤柱王子……呵呵。」張瑄的話就說到這裡,閉口不言了。 但他接下來要說什麼,赤柱焉能聽不明白。 赤柱臉色漲紅,怒視著張瑄,冷冷道,「大都督這是在嘲笑赤柱遠不如赤松德贊,乃是無能之輩了?」 張瑄嘴角一抽,淡然一笑,「本官這話的確不太中聽,不過,這卻是本官的心裡話。既然赤柱王子要聽理由,本官就直言相告了。說實話,本官看不起或者看得起赤柱王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赤柱王子能因此得到王位。」 「若是赤柱王子登上吐蕃王位,能勵精圖治,試圖侵佔我大唐疆土,那麼,本官也非常歡迎。本官在隴朔一地,隨時等待赤柱王子率軍前來……」張瑄語帶譏諷,聲音不高,卻聲聲直刺入赤柱耳門,讓他羞憤不堪。 「你……」赤柱霍然起身,卻又馬上掩飾下了憤怒的情緒,緩緩坐了下去。 「大都督所言極是,本王的確不如王兄。但是,本王並不以為,我就會比赤松德贊差多少。本王是昏君還是能主,與大都督關係不大,本王只是希望大都督言而有信。」 「此事重大,請容赤柱思量幾日。赤柱若是不來面見大都督,必是回返吐蕃準備起事,一個月後,本王必率5萬吐蕃鐵騎在青海與大都督刀兵相見,讓大都督看一看,本王是不是真的無能之輩」 赤柱霍然起身,拱了拱手道,「告辭」 說完,便拂袖而去。 「本官不送,王子走好。」張瑄起身淡然拱手。 張瑄望著赤柱忿忿而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他就是要引君入甕,這是陽謀而不是陰謀,赤柱王子明知張瑄居心,還是要忍不住往裡跳。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赤柱肯定會立即離開靈州,不會做大唐境內任何停留。原因很簡單,他的身份已經洩露,他作為吐蕃王子,無論如何也不能留在靈州任人宰割。 他不敢冒這種危險。 在赤柱看來,張瑄剛才所談到的從頭至尾都蘊藏著某種威脅之意。 赤柱擔心如果自己在靈州長久停留,張瑄會向他下手。吐蕃王子擅入大唐境內,一旦拿下,便沒有活路。 但張瑄怎麼可能動他。張瑄還想利用赤柱,拉開一幕大戲的序幕。離開了這個吐蕃王子赤柱,這場戲就沒法演了。 這個吐蕃王子比他想像中的要難對付。他看上去陰狠衝動,其實城府很深。 張瑄知道,自己真正打動赤柱的,不是其他,而是自己堅定不移地表明要除掉赤松德讚的態度。 最起碼在這一點上,兩人還是有共同目標的。 赤松德贊只要滯留大唐不歸,他就有的是辦法繼承吐蕃王位。為此,他已經謀劃等待了很多年。 而這一次赤松德贊親赴大唐求取和親,對於赤柱來說就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而這,便是張瑄派人接洽,他馬上就親自改扮趕赴靈州的關鍵所在。為了除掉赤松德贊,他已經在所不惜,並準備破釜沉舟了。 事實上,此次唐蕃和親,他就準備率軍在唐蕃邊境襲擾,引起兩國戰事,攪亂和親。如果能趁亂將赤松德贊誅殺,那是最好不過了。 不過,張瑄沒有想到的是,此番不僅赤柱王子親自來了,就連吐蕃權相東則布也來了,化裝成赤柱的隨從,此刻就等候在大都督府門外。 赤柱出了大都督府,翻身上馬,便陰沉著臉招呼著東則布等人飛速出城而去。 一路無語,待出了城,東則布才簡單向赤柱瞭解了一下情況。 「二王子,此人說話半真半假,你不可盡信,也不宜不信。」東則布在馬上沉吟道,「此人對於我國形勢分析透徹,對於你我在吐蕃的情況也甚為瞭解,看來他謀劃已久。」 「此人著實可恨,他居心叵測,意在挑撥我等叛亂,好讓大唐從中落井下石,令本王憤怒。」赤柱想起張瑄嘲弄他不如赤松德讚的話語,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鐵青。 這一生,赤松德贊幾乎成為了他的夢魘。 無論是威望、才能以及權力,赤松德讚這個兄長都凌駕於他之上,死死得壓制住他。從小到大,20多年的嫉妒之心逐漸累積,早已形成了一種近乎病態的仇恨。 「唐人肯定居心叵測,這是毫無疑問的。不過,二王子,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現在是你起事的最好時機,若是等赤松德贊回了邏些城,我們這些年的努力就會瞬間化為泡影。」 「要王位,就必須要冒險一搏。」東則布面容陰狠地揮了揮手,「我們率兵起事,若是他真心與我等合作,那便順水推舟,若是他虛情假意——那麼——」 東則布咬了咬牙道,「那我等便趁勢回兵,引唐兵侵襲進吐蕃境內,然後趁吐蕃內亂,我等在最短的時間內揮師邏些城,先把王位拿下再說」 「只要赤松德贊死,我國內亂也不足為懼。只要二王子坐穩王位,我等徐徐圖之,一切都不在話下。」東則布壓低聲音道,「邏些城的局面我來掌控,你速速去吐谷渾故地糾集兵馬,如那張瑄所言,越赤嶺佯攻青海」 「我軍來去自如,縱然張瑄有什麼陰謀詭計,也可以從容撤回赤嶺以內,待我在邏些城佈置妥當,你便揮師南下直抵邏些城,你我舅甥合作,王位沒跑」 「國內兵馬三成都在河州一線準備迎接赤松德贊,你在青海佯攻,大唐兵力受牽制會極度分散,也不必畏懼」 赤柱猶豫了片刻,慨然點頭應允道,「好,就這麼辦了。舅父,本王登上王位,舅父一族必是我的功臣,我必立伶琅為王后,吐谷渾故地方圓千里,劃歸舅父家族為牧場。」 伶琅是東則布的小女兒,赤柱本來就是東則布的外甥,如果再娶了東則布的女兒,就會親上加親,成為舅甥翁婿,關係更近一層。 東則布嘴角微微一笑,「如此多謝二王子慷慨。你我舅甥之親,又將有翁婿之誼,何分彼此?我東澤布家誓死效忠二王子,絕無貳心,還請二王子放心就是。」 對於東則布的忠誠,赤柱倒是並不懷疑。 因為赤松德贊是唐朝金城公主的兒子,一旦赤松德贊繼承王位,赤柱母子的地位岌岌可危。而一旦赤柱母妃的權勢蕩然無存,東則布家族也就失去了靠山,富貴權勢不保。 赤松德贊上台以後,第一個下手要對付的權臣就是東則布,這是毫無疑問的。所以,東則布家族與赤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成事誰沾光誰倒霉誰受牽累。 …… …… 張瑄靜坐帥堂,南霽雲匆匆來報,「大都督,那幾個吐蕃人已經出城遠去,向鄯州青海方向而去了。」 張瑄哈哈大笑起來,「果然是溜之大吉了。南八,速傳本帥軍令,本帥要升堂議事,著郭子儀、張巡、李光弼等諸將速速前來」 「是,末將遵命。」南霽雲領命而去。 半個時辰之後,郭子儀等眾將披掛整齊,進入帥堂拜見完畢。 「諸位,本帥得報,吐蕃人試圖借唐蕃和親之際蠢蠢欲動,準備糾集兵馬分兩路侵襲我大唐隴朔河西邊境——」張瑄說到這裡,稍稍一頓,凝望著眾人。 郭子儀等人臉色一變,面面相覷。這吐蕃人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怎麼突然之間又有異動?大都督這消息從何而來?難道是從河西哥舒翰那裡來的軍報? 但儘管心裡疑惑,卻沒有人敢提出異議。 只有張巡隱隱知道張瑄的心思,早有思想準備。張瑄遲早是要下手謀劃破壞唐蕃和親之事的,此番召集諸將議事怕就是為了這個。 天唐 第241章調兵遣將 第241章調兵遣將 第241章調兵遣將 張瑄頓了頓又朗聲道,「吐蕃人五萬兵馬屯集在河州一線,對我邊境虎視眈眈。雖有和親事務,但吐蕃人狼子野心,也不可不防。」 「張巡」張瑄大喝道。 「下官在」張巡出班肅立拱手道。 「張巡,速傳本帥軍令。其一:命夏州的僕固懷恩率朔方兵馬兩萬東進河珧外圍,不得延誤,限其十五日內駐防到位。朔方軍務政務交由朔方兵馬副使陳陽署理;其二:命鄯州衛、龍支衛、蘭州衛二萬五千兵馬南下河珧,協防吐蕃,不得有誤」 張瑄這話一出口,郭子儀便暗暗皺了皺眉。 「是,下官遵命。」 「還有,以本帥的名義,行文河西大都督哥舒翰,請哥舒翰派兵出涼州,策應我隴朔兵馬行動。行文給劍南大都督安思順,請劍南兵馬挺進松州,以備不測。」 「是,下官遵命。」張巡拱手應是。 「同時按照規制上報朝廷和兵部,就說本帥為了唐蕃和親大局,為防不測,隴朔兵力略有調動。另外派人送本帥的親筆書函給長安楊相。」 張瑄掃了張巡一眼,眼角的餘光注視著站在一側保持沉默肅然的李光弼,突然淡淡道,「李光弼」 李光弼目前只是大都督府的行軍司馬,閒職在身,今日到場不過是例行點卯而已,他沒有想到張瑄會點他的名字。聞言一愣,旋即出列拱手道,「末將在」 「加上河珧一線原有兵馬,經本帥調度,此地共駐防兵馬近四萬。李光弼,你為將多年,能征善戰,本帥已經行文朝廷,命你為河珧行軍總管,河珧一線所有兵馬皆受你指揮,代本帥防衛吐蕃人,你意下如何?」 張瑄此話一出,眾將皆驚。 四萬人的兵馬指揮權,河珧一線行軍總管,這可是了不得的軍權。 張瑄將此重任交付了李光弼,這說明李光弼深受他的器重……看起來,李光弼雖然被撤職失去了朔方兵馬指揮權,卻又失之桑榆得知東籬,反倒成了最大的贏家,隱隱有壓過郭子儀的架勢。 眾將望向李光弼的目光便自此有些不同。 李光弼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沒有料到,張瑄竟會重新起用他,而且還是這般重用。 他遲疑了一下,神色慢慢變得漲紅,他躬身下去恭謹道,「末將遵命。」 「李光弼,本帥讓你整軍河珧一線,目的在於防衛吐蕃。你若是讓吐蕃人襲擾河珧,哪怕是佔了我一寸土地,本帥也會嚴懲不貸你可能做到不讓吐蕃人逾越雷池半步??」張瑄目光凜然地盯著李光弼。 李光弼慨然拱手道,「末將當殫精竭慮,死而後已若有差池,但憑大都督軍法治罪」 李光弼的聲音微微有些興奮。他軍旅出身,戎馬生涯十多年,手裡沒有兵權幾乎就變成了一個廢人。此刻能重掌兵權,讓他漸漸灰敗起來的生命重新煥發了勃勃生機。 「好,希望你不要辜負本帥的厚望。」 張瑄的話音剛落,突然郭子儀站了出來,拱手道,「大都督,末將有話要講」 「郭將軍請講。」張瑄掃了郭子儀一眼。 郭子儀沒有任何猶豫,朗聲道,「大都督,末將以為,調集鄯州、龍支兵馬下河珧並不妥當。鄯州、龍支共有兵馬不足兩萬,若是調離一萬五千兵馬,這鄯州、青海一帶數百里防線就大為空虛,一旦吐蕃人越過赤嶺長驅直入,我軍很難抵禦。」 「吐蕃起兵縱橫跋扈機動性強,一旦襲擾我邊陲重鎮,我軍很難及時回防。」 郭子儀這番當面質疑張瑄的決策,讓很多將領都暗暗為他捏了把汗。 按說,郭旰和郭烯的事情還沒有完全平息,這個時候的郭子儀已經不宜再高調行事;或者,張瑄在郭烯的事情上已經網開一面,給了他很大一個面子,郭子儀本該知恩圖報,當面反駁張瑄,並不是聰明人所為。 郭子儀並非不知道這些。只是他一片公心,若是讓他明知張瑄調兵有紕漏卻裝糊塗,是萬萬不能的。他寧可再次得罪張瑄,也不願意因為張瑄軍令有誤而導致邊防線失控。 張瑄淡然一笑,「此事本帥自有主張,日後郭將軍便知。」 郭子儀皺了皺眉,上前一步又道,「大都督,軍國大事,不能疏漏。末將在隴朔防衛吐蕃多年,與吐蕃人打交道甚多,深知吐蕃人反覆無常,若是鄯州青海防線空虛,吐蕃人必會趁虛而入,還請大都督明察三思而後行」 在郭子儀看來,張瑄雖然手段不凡,又滿腹才華,但術業有專攻,張瑄終歸是文士出身,這軍務大事未必精通。作為下屬和部將,他有責任對張瑄的錯誤軍令進行指正進諫。 郭子儀慨然跪倒在地,昂首大聲道,「末將請大都督收回成命」 張瑄笑了,向張巡使了一個眼色。 張巡趕緊上前去扶起了郭子儀。郭子儀忠誠為國,冒死進諫,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所為,不愧大唐名將本色,張瑄怎麼可能生氣。 張瑄抽調鄯州青海一線防衛兵馬回防河珧,乃是為了完成與赤柱王子的約定。防衛空虛,赤柱兵馬才能長驅直入,象徵性地佔領幾個大唐城鎮,引起朝廷重視。而這同時,又何嘗不是誘敵深入之計。 只是張瑄卻不能跟郭子儀解釋什麼。 張瑄望著郭子儀朗聲一笑,「郭將軍,這臨陣殺敵排兵佈陣的韜略之術,本帥不如你;可若是說跟吐蕃人鬥智鬥勇兼顧隴朔大局,你不如我。你不必多說了,本帥自有主張,你且退下吧。」 「好了,都散了吧。」張瑄也不再給郭子儀爭辯進言的機會,起身拂袖退到了後堂。 郭子儀張了張嘴,還待要說什麼,卻被張巡扯了扯衣襟,示意他不要再浪費口舌。 「張大人,這……」 「郭將軍,大都督必有深意。大都督行事向來神鬼莫測,常人難以揣度。在長安之時,榮王李琬謀反,張大都督照樣挽救社稷將傾於危難關頭;而接下來的嗣寧王逼宮,張大都督更是火中取栗,協助監國太子殿下力挽狂瀾……」 「本官雖不知大都督深意,但相信大都督自有主張。你我作為大都督標下,恪盡職守盡忠領命便是,至於其他的,暫時不要多想。」 見郭子儀還是有些不肯罷休的樣子,張巡只能主動岔開了話題去,「郭將軍,本官得到回報,回紇可汗骨力裴羅和回紇王子葛勒一行,正要離開汗庭,向靈州進發,與大都督相會。本官估摸著,二公子在路上就會遇到回紇可汗……想必用不了多久,二公子就會安然返回了。」 張巡說起了這個,郭子儀立即漲紅了臉,他拱了拱手,再不多言,轉身就走。 延州外圍,送走了宮裡來的太監薛德貴一行,封常清沒有再讓大軍行進,而是吩咐就地安營紮寨,準備明日再啟程。 傍晚時分,張瑄派來的五百里加急軍報就傳到了封常清的案頭上。 看完張瑄的密函,封常清不禁有些鬱悶。張瑄臨走的時候,吩咐他緩慢行進,而如今的密函中卻吩咐他,兵分兩路,由他率軍一萬飛馳靈州,而剩餘兩千兵馬由周旭初率隊,一路護衛萬春公主的儀仗隨後而進。 而且,張瑄還再三強調,抓緊時間讓軍中的火器營趕赴靈州,時間越短越好。 封常清立即派人把周旭初叫了來。 「封大人下官有禮了。」 周旭初對封常清也有幾分恭謹,畢竟封常清是朝廷冊封的隴朔副大都督,張瑄的副手。 「周長史,大都督軍令傳到,要本官速速率軍一萬趕赴靈州,而剩餘兩千兵馬由周長史率隊,一路護衛萬春殿下儀仗去靈州。」封常清也沒有客套寒暄,直接將張瑄的命令傳達給了周旭初。 周旭初一怔,但旋即一笑道,「封大人,既然大都督有令,你我明日便兵分兩路,封大人率大隊急赴靈州,而下官則按照原定路線和計劃繼續護衛萬春公主儀仗。」 「大都督有令,此番讓我把赤松德贊暗中帶到靈州去……哎……」封常清歎了口氣。他摸不準張瑄究竟想要做什麼,這赤松德贊是吐蕃王子,還是要繼承王位的大王子,又如今是萬春公主名義上的駙馬,受了大唐朝廷的金冊文書。 張瑄若是公開對這赤松德贊下手,恐怕…… 周旭初與封常清不同,周旭初跟隨張瑄多時,對張瑄的性情和權謀手段頗為熟稔,他看出了封常清心裡的迷惑和不安,卻又無法直說,只能笑了笑暗示道,「封大人,下官跟隨大都督多時,知道大都督為人。大都督看上去強勢快意,其實頗為謹慎。既然大都督這樣做了,就一定有他的主張,封大人且安心就好。」 封常清哦了一聲,正要再說什麼,突然聽門外的軍卒朗聲報道,「封大人,萬春殿下有請」 封常清聽了這個話,立即就苦笑起來。 萬春公主又找他過去問話了。自打張瑄不告而別離了大軍趕去靈州行事,這萬春公主見不到張瑄,每隔幾日便要把封常清叫過去「訓話」,搞得封常清「苦不堪言」。 天唐 第242章驚天動地的心思 第242章驚天動地的心思 第242章驚天動地的心思 不提封常清,單表靈州。 張瑄回到後堂,花奴兒慣例地奉上了茶。只是今日張瑄事務雜多,心中頗有謀劃,正在思量大事,因而也就沒有了調戲花奴兒的興致。 張瑄端著茶盞靜靜思考,神色非常專注。他這麼一本正經起來,反倒是花奴兒覺得有些「不適」。 花奴兒默然趺坐在那裡,清澈如水的眸光偶爾從張瑄身上一掃而過,臉色無比的紅潤,心頭更是浮想聯翩。 這段日子她過得其實很滋潤,也很恬靜,漸漸也就習慣了這種生活。 而眼前這個讓她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年輕男子,以一種別樣的姿態走進了她的內心深處。守在他身邊,花奴兒竟然忘卻了她的出身,忘卻了她的過去,也忘卻了發生在她和張瑄之間的種種不愉快。 如今所有的這種寧靜和恬淡,讓她安之若素。 她的生活軌跡因為這個男子而悄然發生了改變,而指向未知方向的又該是一條怎樣的人生道路。花奴兒並不清楚,花奴兒唯一清楚的是自己喜歡這一切。 喜歡留在張瑄身邊這種或許激情四射或許平淡無奇也或許危機四伏的生活。 「郭子儀走了嗎?」 花奴兒正在想著自己的心事,突然聽張瑄轉過頭望著她,輕輕道。 「嗯,他走了。不過,此人直言進諫,並非出自私心。身邊有此良將,你該高興才是。」花奴兒柔聲道。 「呵呵,我怎麼可能怪他。只是我別有謀劃,暫時不能直說而已。花奴兒,你去幫我把李光弼傳來。」 「嗯。」花奴兒點了點頭,起身領命而去。此刻她的神態極其溫柔嫻靜,張瑄看了不禁一呆,心道這個女人怎麼突然變得如此溫柔款款……有些詭異啊。 片刻後,李光弼就來了。 李光弼沒有想到,張瑄竟然會在內室接待他,神態有些不安。 張瑄的信任和倚重來得太快太突然,已經他目前還有些不太適應。 「大都督,末將李光弼拜見。」李光弼在屏風外面躬身拜道。 張瑄朗聲一笑,「李將軍請進。」 李光弼恭恭敬敬地走了進去,張瑄起身相迎,自然更有些受寵若驚。 「大都督,末將不敢當。」 「呵呵,你請坐。本帥臨時想起一些事情,因此就找你來再簡單說兩句。」張瑄逕自走動牆壁上懸掛的軍事地圖面前,仰首望著地圖上的某處,默然不語。 李光弼不敢怠慢,以張瑄的性情怎麼可能是「臨時想起某事」,而肯定是早有安排。他也走過去,站在張瑄身後,也望著地圖。 張瑄突然在地圖上唐蕃邊境處的位置上畫了一個圓圈,淡然道,「李將軍,你可知此地?」 李光弼掃了一眼,眸光中微露驚異,他輕輕道,「大都督,此為吐谷渾故地,已經被吐蕃人所佔。」 「鹹亨元年,吐蕃人滅了吐谷渾,吐谷渾殘部逃入我大唐境內,之前在涼州,開元年間被陛下轉移安置在了靈州城外的遷至山下。此刻吐谷渾可汗為格魯博。部族已經部族十萬人。」 李光弼輕輕為張瑄介紹著情況,其實張瑄早就瞭解通透。只是李光弼說的時候,他還是默然點頭,神色變得肅然起來。 「李將軍,本帥讓你屯兵河珧,防備吐蕃侵襲。但這不是本帥的最終目的,你可明白本帥的意思?」 李光弼眸光中立即閃過一絲驚色,猶豫了片刻恭謹道,「大都督莫不是想要趁機收復吐谷渾故地?」 「然。」張瑄慨然道,「本帥正有此意。」 李光弼親耳從張瑄嘴中得到證實,渾身巨震,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唐蕃之間戰事頻繁,但對於大唐來說,多為被動的防守,吐蕃人侵略而唐人反攻,很少能攻佔吐蕃疆土,這些年,反倒是讓吐蕃人以極大的韌勁兒蠶食了不少大唐疆土。 李光弼萬萬沒有想到,張瑄竟然有這樣驚天動地的心思。 這是一個能做大事的主兒。李光弼心神搖蕩,心中瀰漫充斥著一種莫名的情緒。 「李將軍,吐蕃人屢屢侵襲我邊境,戰事頻仍,勞民傷財。本帥一直在想,為什麼我軍就只能被動防衛?為什麼我大唐鐵騎就不能侵佔吐蕃人的地方?大唐如此克己禮讓,非但沒有讓吐蕃人感恩圖報,反而是野心不斷膨脹。」 「本官的意思,我們也該還以顏色。李將軍到河珧一線屯兵,隨時做好搶佔吐谷渾故地的準備。本帥會尋機命人通傳吐谷渾所部,命吐谷渾十萬眾待機開進吐谷渾故地。」 「若是能成功拿下吐谷渾故地,李將軍必是我大唐開疆闢土的大功臣,將來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是啊,若是能開疆闢土,自己豈不是成為大唐名臣載入史冊……千古留名張瑄的聲音慷慨激昂,李光弼的心神激盪也到了一個頂點。 只是李光弼為人沉穩,雖然情緒被張瑄勾畫的宏偉藍圖調動起來,但心下還是有些遲疑。 他拱了拱手道,「大都督,末將……」 「有話就說,本帥洗耳恭聽。」 「大都督,以末將看來,若是吐蕃人言而無信,借和親之事侵略我邊境,我軍趁勢入侵吐谷渾,佔有吐谷渾故地並不難。難處在於,守不住。我軍孤單駐防吐蕃境內,長久駐防問題太大。」 李光弼面色肅然,輕輕恭謹道。 張瑄一笑,用手在地圖上挑了一下,「吐谷渾故地與我河珧一線相鄰,可以說一衣帶水,難分彼此。若是李將軍佔得吐谷渾故地,本帥會奏報朝廷,將河珧兩州的防務往前推進三百里,將整個吐谷渾故地納入我隴朔大都督府管轄。」 「邊防線前移,本帥能給李將軍劃撥的軍馬起碼三萬。此時,再將吐谷渾十萬人整體遷徙進入故地,全部交由李將軍統率。」 「吐蕃兵馬總計不足20萬人。吐蕃人除了經略西域諸國之外,能調動的抵制我大唐的兵馬至多十餘萬。而河西的哥舒翰和劍南的安思順起碼會牽制吐蕃人數萬軍馬,而臥隴朔一線大軍亦能牽制數萬人……換言之,吐蕃人所能聚集的進攻吐谷渾的兵力頂多不會超過3萬人。」 「背靠大唐河珧,糧食補給無虞。以三萬兵馬加上吐谷渾族眾抵禦三萬吐蕃騎兵,以李將軍的才幹應該沒有問題。」 「當然,也不能排除吐蕃人會鋌而走險,聚集全國兵馬進攻吐谷渾故地,但如果是那樣的話,本帥也當聚集隴朔兵馬救援李將軍。甚至,會與河西、劍南兩路聯合,形成三路進攻,滅了吐蕃」 「本官想要問問李將軍,可有此雄心壯志,可敢與本帥一起開疆闢土?」張瑄朗聲一笑,奮力揮了揮手。 李光弼神色湛然,躬身下去,慨然道,「大都督深謀遠慮,志向高遠,末將敢不為大都督效死」 張瑄哈哈哈大笑起來,「好,很好。」 「李將軍,暫時而言,這只是一種戰略規劃,你在河珧一線,做好準備,什麼時候發動,等待本帥的軍令本帥希望,李將軍能在本帥將令所至的三日內完成對吐谷渾故地的侵襲戰」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吐谷渾故地」 …… …… 李光弼很快就率軍趕赴河珧。而隴朔境內的兵馬調動,早已在暗中進行。儘管如此,有些敏感的商賈和邊民,還是發現了某種端倪,猜測朝廷是不是又要跟吐蕃人交戰了。 在這個車馬步行的時代,張瑄的連番軍事部署要真正到位,起碼需要大半個月的時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張瑄也不能在這個時代發明出飛機大炮和電話汽車出來,只能默默等待。 張瑄將大都督府的政務運作全權交給了張巡,而軍務則交給了郭子儀,要求郭子儀立即整軍備戰。 而張瑄本人,則經常微服私訪,身邊帶著花奴兒和蕭十三郎兩人,至於南霽雲和雷萬春,張瑄已經將兩人安置在軍中,希望他們能在最短的時間裡融入隴朔軍馬之中。 畢竟,兩人是率軍征戰的將才,舞台應該在軍中,整日裡跟隨在張瑄身邊做護衛,有些浪費了。 一連數日,張瑄都帶人在靈州城裡城外轉悠,瞭解靈州的風土人情。 靈州城當然不能與長安相比,甚至不能與當日張瑄率軍路過的蒲州相比。畢竟地處邊陲,遠離了大唐朝廷的權力中樞。 但因為是隴朔大都督府治所,又是周邊數十州郡的「首府」所在,靈州也頗繁盛。最起碼,商賈貿易很興榮。 靈州城裡最多的就是商舖,來自於長安和大唐內陸的商賈雲集,此地正是貿易集散地。從大唐發往吐蕃、回紇和西域的商業物資,基本上要在靈州中轉。 出了大都督府,張瑄一路前行,腳步輕盈。 花奴兒和蕭十三郎趕緊帶著幾個化妝為普通家奴的軍漢追上,雖然張瑄並不認為,在這靈州一地,他的安全會有什麼問題,可花奴兒和蕭十三郎還是不放心,他每日外出都要貼身保護。 汗,週六單位有活動,喝酒太多,倒醉了多時,傷害身體,老魚慚愧……本來想趁週末多更新的……可是…… 天唐 第243章女奴 第243章女奴 第243章女奴 「兄長,前面有一處麵館,我聽聞這靈州的麵食很出名,咱們也去要幾碗麵、一盤羊肉,嘗嘗鮮?」張瑄笑吟吟地停下腳步,指著旁邊一間生意興隆食客進出的大酒肆,笑道。 蕭十三郎點頭微笑,他是無所謂。 而花奴兒則柳眉兒輕輕一皺。她對這種西北的麵食和肉食,不太感興趣。太粗糙不精緻,味道更是一般,尤其是那羊肉太腥膻,她根本難以下嚥。 張瑄率先進入了麵館,一進麵館,迎面當頭的就是一股濃烈的汗臭味和羊騷混合之後的難聞味道,花奴兒眉頭更加緊皺起來,掩住了嘴。 若不是張瑄執意要進來,她肯定不會踏進這種地方半步。 麵館裡的食客多是各地客商,有唐人也有胡人,以西域人、回紇人和定居靈州的吐谷渾人居多。 張瑄隨意找了一處空座,帶著幾個人過去坐下,然後就招呼夥計過來,隨意點了三碗麵和一盤羊肉,一壺酒。 不多時,這面和羊肉就都端上。 花奴兒本不想動筷子,可見張瑄和蕭十三郎埋首吃得津津有味,心裡也有幾分意動。就夾了一塊羊肉放入嘴中,輕輕咀嚼了兩下。刺鼻的腥膻衝入喉管,花奴兒幾乎要當場吐出來,掩住嘴面露痛苦之色。 張瑄掃了一眼花奴兒,輕輕一笑,「這羊肉味道其實很不錯,很純正。不過,若是你不習慣這種吃食,就不要吃了。」 蕭十三郎也望著花奴兒,笑而不語。 他心裡其實覺得有些奇怪,按說,花奴兒之前是出家人,應該不至於這麼「金貴」,四海為家的人到哪裡都是隨遇而安,哪像花奴兒這樣「挑三揀四」的。可蕭十三郎不知道的是,花奴兒雖然穿著道袍,但其實沒過幾天出家人的清苦生活。 無論是之前在洛陽,後來在長安,隨後又去范陽,走到哪裡都是錦衣玉食。在張瑄眼裡,這花奴兒就是一種很有小資情調的女人,這種習性是骨子裡的,倒也不是嬌柔作態。 張瑄不再管花奴兒,自顧開始大口大口地吃著,越吃越有味道。 沒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在他生活的前世,想要吃一盤真正有味道的羊肉已經不太容易了。而眼下的這種吃食雖然粗糙寡淡,但卻真正有羊肉的味道,而且是純綠色無污染。 正吃得有滋有味,突然聽到麵館門口傳來嘈雜的呵斥聲和腳步聲,甚至還摻雜著鞭笞的聲響。 張瑄抬頭望去,見一隊隴朔軍士卒押著幾個吐谷渾女子正路過門口,似乎是因為這些吐谷渾人不太服管教,帶頭的軍卒頭目正一邊呵斥一邊揚鞭鞭撻,而隨之是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聲。 麵館中也有幾個吐谷渾族人,卻是仰首掃了一眼,面露不平之色,可旋即又掩飾著垂下頭去繼續吃喝,不敢管閒事。 這吐谷渾人被吐蕃滅國,寄居在靈州境內,已經漸漸與靈州唐人融合,成為一個勢力很弱的異族部落。雖然朝廷賦予了吐谷渾人一定的自治權,但在地方藩鎮,卻沒有幾個人真正把吐谷渾人當回事兒。 吐谷渾是靈州境內的下等人,地位甚至遠不如回紇人。 彷彿是這種事情經常發生,店中食客都習以為常,沒有驚起多少波瀾。 張瑄皺了皺眉,卻也沒管。 不過,這時卻聽著傳來急促的馬蹄轟鳴聲,街面上人喊馬嘶亂成了一團。 食客們再也無法安席,都撇開桌案上的吃食擁擠到門口去看。 張瑄也湊了過去。 十餘騎吐谷渾青年手持彎刀,神色憤怒地翻身下馬,將那一隊隴朔軍卒包圍了起來。 那軍卒頭目模樣的軍漢勃然大怒,手持陌刀指著對方陣營中的吐谷渾騎兵頭領——身材雄壯方臉寬額膚色黝黑披著一頭長髮的青年,怒斥道,「格聰,你竟敢率兵闖入靈州城,想要造反不成?」 格聰強自壓制住內心的巨大憤怒,抱了抱拳道,「軍爺,格聰不敢。只是這幾個婦人是格聰的族人,請問她們犯了何罪,要解往城中處置?」 那軍卒頭目冷笑道,「這些娘們兒不尊靈州府衙政令,擅自進入城中販賣皮貨,老子奉靈州衛中郎將鄭雄鄭大人之命,將她們拿下官辦……格聰,你趕緊帶人滾出城去,老子就不跟你一般見識。」 格聰聞言怒衝霄漢,憤怒道,「軍爺不要誣陷好人。自打靈州府下令,我吐谷渾人從不敢進城販賣皮貨,只是在營地週遭與商賈交易……明明是你們突然跑到我們的族地胡亂衝撞抓人我吐谷渾人雖然落魄,但也不能任人欺凌擄掠人口」 「若是你們不放了我的族人,格聰必不能善罷甘休」 格聰揮了揮手,他手下的那十幾個吐谷渾漢子也紛紛亮出了武器,擺出了一副動武搶奪的架勢。 旁邊的一些吐谷渾人面色變得有些複雜。能進城來居住的,多是吐谷渾各部族中的有錢有勢的小貴族,他們通過與唐朝官吏或者將領的「關係」,逐步移居城內置辦產業,成為城內逐步漢化的吐谷渾人。 而大多數吐谷渾人則只能在靈州城外的遷至山下以遊牧為生,靠售賣皮貨與大唐商賈交易,謀取糧食和物資,艱難度日。 而去年,靈州府衙又下了一道政令,以維持治安的名義,嚴禁吐谷渾人進城販賣皮貨貿易,吐谷渾人只能在城外營地週遭與商賈貿易。 張瑄剛到靈州,還不知如此政令。 聽週遭那些食客小聲議論著,又望著麵館門口那劍拔弩張的吐谷渾人與一隊軍卒,張瑄皺起了眉頭。 看這情況,竟然是官軍出城抓人,而且,抓得全是女人。而從旁邊食客的神情來看,這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似乎城中眾多的吐谷渾女奴,就是這樣來的。 「這肯定是鄭雄手下的捕奴隊了……」旁邊有個食客與夥伴輕輕道,「不知道這吐谷渾人竟敢有這麼大的膽子,敢闖進城裡來搶人呢看著吧,一會的功夫,鄭雄手下的大隊軍馬就會趕到,格聰這幾個人要吃不了兜著走」 張瑄眉頭一挑,主動小聲向此人問道,「這位兄弟,請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鄭雄又是什麼人?」 食客回頭瞥了張瑄一眼,壓低聲音道,「老弟你肯定是外鄉人,莫管閒事啊,我們小頭百姓,也管不得這種閒事。」 「那鄭雄是郭子儀手下的心腹愛將,靈州衛中郎將,據說這人手下有一支捕奴隊,專門抓吐谷渾女子為奴的,販賣到長安和各州府去……」 「鄭雄?中郎將?郭子儀的手下?」張瑄眉頭緊蹙。 他倒是不知,這靈州官軍竟敢暗地裡做這種販賣奴隸的勾當,而且還向吐谷渾人下手。 如果是尋常的官軍欺壓百姓和吐谷渾人的事情,肯定引不起張瑄的興趣。這種事情,他就算是強力壓制,恐怕也很難禁絕。可這販賣良人為奴隸,這種事情張瑄既然遇上了就絕對不會置之不理。 他也許管不了其他藩鎮,但在隴朔一地,在他的治理之下和眼皮底下,絕不允許有這種血腥貿易出現。 「格聰,老子勸你識相一點,現在退出城去還來得及,若是等靈州守軍趕到,你就是死路一條。」對於吐谷渾人的圍攻,那軍卒頭目絲毫不懼,大刺刺地威脅道。 格聰是吐谷渾人最大部落無牙部首領的兒子,也算是一個吐谷渾人的上層貴族。雖然格聰明知自己率隊闖進城裡,已經犯下重罪,但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族人被賣為奴隸。 「動手,搶人」格聰知道自己跟這群披著大唐官軍甲冑的強盜也講不清道理,索性直接搶人出城,先送還族人再說。至於自己,他寧可獨自進城向靈州府衙請罪。 跟隨格聰的吐谷渾人都是一群血氣方剛的漢子,唐軍明裡暗裡搶抓自己的族人為奴隸,早已是忌恨已久,如今當面撞上,早就按捺不住了。格聰一聲令下,這群吐谷渾士卒就揮舞著彎刀,準備下手。 場面亂成一團,街面上的行人見吐谷渾人竟敢與官軍正面衝突,紛紛退避開去。 「住手」張瑄擠出人群,大聲喝道。 即將動手的兩幫人見從麵館裡衝出一個士子打扮的年輕人來,都扭頭望向了張瑄。 張瑄皺著眉頭向格聰拱手道,「你們若有冤屈,何不向靈州府衙申訴?這麼當街衝撞官軍,擾亂靈州治安,怕是死罪一條」 格聰長歎一聲,掃了張瑄一眼,也拱手還禮道,「這位先生請了……我們如果向靈州府衙申訴,只能換來一頓杖責。這些年,我的族人或被強行擄掠或秘密失蹤,已經不下百餘人。」 「在下自知觸犯大唐刑律,但為了救族人,也在所不惜了。在下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姐妹被販賣為奴」 格聰憤怒地呼喝著,「還等什麼,趕緊救人」 軍卒們也毫不示弱地怒斥著,「你們想要找死誰敢動手?」 今晚三更啊,還有更新,在10點鐘左右,不會太影響大家休息的。 天唐 第244章杖責郭子儀,殺鄭雄! 第244章杖責郭子儀,殺鄭雄! 第244章杖責郭子儀,殺鄭雄 正在此時,馬蹄聲驟響,如若雷鳴一般。一聽可知,就是官軍的大部隊來了。 那軍卒趾高氣揚地得意起來,冷笑著望著格聰。 而格聰等吐谷渾人則面色慘白。他們只有十幾個人,怎麼可能與唐軍大部隊對抗?就算是有對抗的本事,也肯定會禍延族人,形同謀反。 一個校尉模樣的軍官率數百軍卒轟然馳至,不分青紅皂白,就將格聰等人拿下,格聰等人繳械舉手,沒有反抗。 張瑄旁觀著這一切,面沉似水,張嘴呼道,「且慢」 那校尉掃了張瑄一眼,見是一個文士,傲慢地不耐煩地瞪著張瑄道,「滾回去,竟敢管官軍的軍務再呱噪,連你一起拿下治罪」 這校尉只是郭子儀手下靈州衛軍中最低等的將校,若是品級稍高一些,他就見過張瑄這個新任的大都督了。 張瑄的臉色更陰沉了。 拋開官軍販賣奴隸的事情不說,單是靈州衛官軍如此囂張跋扈,就很是令人憤怒。 蕭十三郎見一個小小的校尉就如此囂張狂妄,斥責張瑄,也臉色一沉,上前一步護在張瑄身前,正要說幾句什麼,卻見張瑄一把推開他,上前去走到街心,揚手指著那校尉淡淡道:「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軍中校尉,就敢如此無視律法,當街行兇抓人,我且來問你,這些吐谷渾人犯了何罪?還有,這些吐谷渾女子從何而來?說」 張瑄聲色俱厲,站在那裡怒斥著頗有氣勢。 那些軍卒有些震驚地望著張瑄,心道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愣頭青?怕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兒,有些不知進退,竟敢當街阻攔官軍。 那校尉也很是奇怪,他深深打量著張瑄,心裡微微有些狐疑。 他也不是傻子,此刻也明白張瑄肯定有些來歷,要不然,他沒這個膽子站出來。 看這樣子,應該是外地人,有可能是一些大州城的官宦子弟。校尉心裡一盤算,態度倒是微微有些緩和客氣起來,他在馬上望著張瑄,沉聲道,「在下靈州衛中郎將鄭雄標下校尉馬凱,本校尉負責靈州城內治安防衛。」 「這些吐谷渾賊人無視府衙律令,率軍闖入城中,本校尉職責所在,焉能不將之拿下至於這些女子,乃是剛抓的罪民,正要移交鄭大人處置」 張瑄冷笑了起來,「既然是觸犯刑律,何不交靈州府衙處置?靈州衛軍衙什麼時候也有了抓人刑獄的權力了?」 見張瑄如此不知進退,那校尉心裡的火氣再也按捺不住。在他看來,他已經仁至義盡了,縱然是此人有些來歷,也顧不得了。 他斷然一揮手,冷視著張瑄,「趕緊退下,若再不退下,將你一起拿下治罪」 張瑄怒極反笑,「大唐朝廷無數俸祿錢糧,供養了你們這些欺壓民眾的混帳東西——在本帥面前,竟敢如此囂張跋扈,蕭將軍」 張瑄一聲暴喝。 蕭十三郎肅然拱手道,「末將在」 「本帥今日要在此設庭查案,速速傳張巡、郭子儀和那鄭雄到場」 張瑄這話一出,在場軍卒都傻了眼。而圍觀商賈和行人百姓,更是表情怪異,驚訝莫名。 在這靈州城裡誰人敢當眾冒充隴朔大都督只有一個答案,眼前這昂首挺立器宇軒昂的年輕士子,就是剛來的隴朔大都督張瑄 那校尉渾身冷汗直流,在馬上坐不穩,翻身下馬有心上前拜見,卻又不敢,只得遲疑著恐懼著站在了一側。 …… …… 張巡帶著大都督府的人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就在這條街上設下了桌案, 張瑄神色肅然坐在案後,凝視著跪在當場的一眾軍卒和那個校尉。而格聰等吐谷渾人則跪在另外一側,心頭卻是有些振奮。 不多時,郭子儀率標下諸將都趕了過來,而那鄭雄也到了。 「拜見大都督」郭子儀心頭忐忑地率眾人拜倒在地,不知道張瑄究竟又犯了什麼毛病,竟然當眾在城裡的街面上要審案子。 郭子儀的軍隊在靈州時間長了,數萬兵馬中有些蛀蟲也是可以理解的。郭子儀作為軍中主帥,又要兼顧靈州防務政務,確實也不太清楚自己手下一些心腹將領的私下勾當。 郭子儀不知情,可那鄭雄卻是臉色煞白,知道事情八成是犯了。 他做這個勾當時間長了,雖然沒有太過遮掩,但他是郭子儀手下的第一愛將,誰敢在郭子儀面前告他的黑狀? 按說,張瑄到任以後,鄭雄已經收斂了很多了。可要知道,做這種事情的不僅是他一人,他手下有很多軍卒頭目也都偷偷在做,好從中牟利。換言之,這靈州衛官軍私下販賣奴隸,已經形成了一條產業鏈,縱然鄭雄不為,也難保他手下的軍卒不去鋌而走險。 這事兒在靈州算是公開的秘密,因為官軍因為各種借口擄掠的都是不受人待見的吐谷渾人,所以一直以來也就相安無事。如果不是張瑄意外撞上,這事兒根本構不成什麼風波。 張瑄默然不語,郭子儀等人跪在那裡就不敢起身。 良久,才聽張瑄冷聲道,「郭子儀,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縱然你手下的軍卒擄掠人口販賣奴隸,若是讓本帥查實,你這個主將難辭其咎」 張瑄確實是有些憤怒了。他心裡明白,這種事情郭子儀肯定並不知情,但作為主將,他難以擺脫失察之罪。 郭子儀大驚,猛然抬頭來望著張瑄,又掃了一眼身邊臉色煞白的鄭雄等人,一顆心就沉了下去。 手下軍卒欺壓吐谷渾人他是知情的,卻沒有太放在心上。而事實上,郭子儀對吐谷渾人也並不待見,那禁止吐谷渾人入城貿易的命令,就是他下達的。在他看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壓制一下吐谷渾人的發展,理所應當。 靈州面臨吐蕃與回紇壓力,若是身邊再有一支強大的吐谷渾部族,潛在的隱患太大了。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他手下的部將竟然有人敢販賣人口……做這種傷天害理的勾當 …… …… 案情並不複雜。就此案而言,就是鄭雄手下這一隊官軍出城擄掠了幾個吐谷渾女子帶回城來,卻不料遇到了格聰這個不識時務的愣頭青。格聰帶人一路追來,追得很緊,官軍來不及轉移這些女子,索性就公開以罪民的名義,公開將之帶入城中。 事情水落石出,從一件案子就可以洞悉整個靈州衛官軍私底下捕奴販賣的黑暗勾當冰山之一角。 張瑄決定殺一儆百。 後續的黑幕可以讓張巡繼續往深裡查,但現在,需要嚴肅政紀和軍紀。作為來自現代社會的穿越者,張瑄根本就無法接受販賣奴隸這種黑暗貿易,哪怕對象是吐谷渾人。 當然,張瑄也有因此收攏吐谷渾人心的念頭。下一步,在他的謀劃中,他準備將吐谷渾人遷徙到吐谷渾故地去,將吐蕃境內的吐谷渾故地變成屬於大唐的州府之地,吐谷渾人是一支重要的力量,不可小視。 「朝廷官軍販賣人口,乃是我隴朔大都督府的奇恥大辱。作為隴朔大都督,本帥心甚慚愧。張巡,此事要徹查、深查,無論是涉及到誰,一律嚴懲不貸本帥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必須要查清,將那些罔顧軍紀律法的不法之徒,軍中蛀蟲,全部繩之以法」 「本帥治下,絕不允許這種傷天害理的勾當。」 「郭子儀,你可知罪」張瑄霍然起身,怒視著郭子儀。 郭子儀臉色蒼白,歎息了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大都督,末將知罪末將治下不嚴,軍中竟然出此敗類,末將羞愧難當,請大都督嚴懲」 張瑄冷笑著,舉起了手。 無論是在場軍卒官員將領,還是圍觀百姓商賈,都屏住呼吸,有些緊張地望著張瑄的手勢。 郭子儀是隴朔名將,在靈州治理多年,德高望重,權勢很大。很多人其實並不相信,張瑄會真正懲辦郭子儀,一個失察之罪訓斥兩句罰幾個月俸祿也就足夠了。 況且,很多官員都知道連郭旰犯下那等重罪,張瑄都沒有真正動郭子儀,何況是這種事兒。 但眾人卻不知,這種事情在張瑄心裡要遠遠甚於郭旰率軍衝擊回紇人。如果說郭旰犯罪,在張瑄心裡頂多是郭子儀教子無方,可手下將領有販賣人口的黑暗勾當郭子儀竟然失察(或許是稍知端倪卻沒當一回事),這就讓張瑄很失望,對郭子儀的治軍能力產生了懷疑。 他現在真的是有些懷疑,史書上對於郭子儀的讚譽和記錄,是不是有些言過其實和誇大其詞了? 張瑄的手勢還是揮落了下來,他昂然冷酷的聲音隨之迴盪在全場,令人窒息—— 「郭子儀治下不嚴,導致屬下將佐犯下重罪……罰俸祿三月,當眾杖責二十」 「鄭雄身為靈州衛中郎將,膽大妄為,販賣人口牟利,敗壞我隴朔軍紀……死罪難逃——來人,將這鄭雄給本帥拿下,斬」 天唐 第245章建新軍 第245章建新軍 第245章建新軍 在隴朔軍中,中郎將算是有頭有臉的中層將領了。 尤其是鄭雄,在郭子儀手下從軍多年,頗有膽識謀略,深得郭子儀信任。只是這人從軍的時間久了,就混成了兵痞子,利益驅動之下,販賣人口的勾當也就干了。 事情敗露,鄭雄已經做好了被革職乃至入獄幾年的思想準備。卻不料,張瑄一開口就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斬」字,這直接就擊潰了鄭雄心底那僅有的一絲心理防線。 他臉色驟變,伏在地上哭號道,「郭帥,郭帥救命啊末將冤枉啊」 鄭雄這麼一嗓子咧開,在場官員和將領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你若是不喊這麼一嗓子,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這麼喊了,必死無疑了 郭子儀心裡咯登一聲,惶恐地俯首在地,肩頭都有些輕顫。 果然張瑄的臉色更加陰沉,厲聲道,「你還喊冤?這麼說是本帥冤枉你了……」 「多年來,你指使手下軍卒擄掠兩人販賣為奴,鐵證如山,觸犯大唐刑律和隴朔軍紀,你竟敢還喊冤?像你這般的軍中蛀蟲,本帥查清多少便殺多少,絕不姑息養奸」 張瑄暴喝一聲,「將這廝推出去,斬了首級號令三軍,然後懸掛於城門樓之上,將其罪行公而告之」 張巡揮了揮手,幾個彪悍的軍卒凶狠地上前將鄭雄踹翻在地,在一眾將領膽戰心驚以及鄭雄絕望淒厲的呼號聲中,拖了下去,不多時,就遠遠傳來一聲更加淒厲的尖叫,眾人心裡暗歎,鄭雄完了 張瑄面沉似水,嘴角上挑,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他凝視著郭子儀,也斷然揮了揮手。 幾個軍卒上前,當眾開始杖責郭子儀。 當著一群噤若寒蟬的靈州百姓的面,郭子儀伏在街面上,任由軍卒杖責,場面甚是驚人。 雖然行刑的軍卒得了張巡的暗示,只是虛張聲勢,但20杖責下去,郭子儀也撐不住,最終也咬著牙暈厥了過去,背後血淋淋的,令人觸目驚心 很多百姓有心想要溜走,但又不敢動彈,只能顫抖著雙腿站在原地圍觀。 張瑄殺氣騰騰地站在那裡,除了張巡等少數人之外,沒有人敢正視他的眼眸。 「張巡,張榜安民,曉諭靈州、隴朔軍民,若有發現官員軍卒販賣人口者,都可匿名來大都督府舉報,一旦查實,本帥獎勵黃金百兩」 「傳令三軍,有此罪行者三日內投案自首,本帥略施薄懲既往不咎。過了三日,一旦查處,輕者流放三千里,重則殺無赦」 說完,張瑄拂袖而去。 蕭十三郎和花奴兒趕緊率一眾護衛軍卒跟上。 …… …… 一連半個月的時間裡,靈州上下乃至整個隴朔大都督府管轄的州郡都瀰漫著一種緊張肅殺的氣息,張瑄採用雷霆手段向販賣人口的官軍下手,震動了整個隴朔地區。 三日內向大都督府投案自首的軍中將士不多,多數人心存僥倖。可三日後,在張瑄的鐵腕推動下,張巡率「專案組」開始全面深入軍營查案,而張瑄的態度也引起了城外吐谷渾人的熱烈響應,舉報者申訴者如潮。 其實案件並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張巡略加查辦,就揪出了一長串犯案的軍卒和低級將領。 流放者二十餘人,罪行嚴重者被梟首示眾者十餘人,靈州衛軍中來了一次大洗牌。 由此,張瑄的大都督權威真正在靈州衛軍中樹立起來。 他的雷霆手段,他的冷酷無情,以一種別樣的姿態走進了每一個軍卒的心中。 旋即,張瑄讓張巡以大都督府的名義,撤消了禁止吐谷渾人進城貿易的政令,曉諭隴朔各州府,開放市場,允許吐谷渾人自由進城貿易,開設商舖。 政令一出,吐谷渾人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大大小小的吐谷渾貴族紛紛進靈州城入大都督府拜見張瑄,而吐谷渾可汗格魯博更是來了三次,但張瑄都以軍務繁忙為由,沒有接見他。 雖名為可汗,其實不過是一個部落首領,在張瑄眼裡自然不算什麼。目前的吐谷渾人已經成為亡國奴,除了散落在西域各地的人之外,集中居留在靈州的族眾只有十萬人,漸漸開始被漢人同化。 所以,吐谷渾與回紇人有著本質的區別。回紇雖然臣屬大唐,但終歸還是自成一國,而吐谷渾人則是大唐朝廷治理下的一支異族部落,不可同日而語了。 上午。 天氣漸漸變得非常炎熱,張瑄居於內堂,便只穿著簡短的內衫,若不是為了維持大都督的威信體面,他或許就赤膊了。 張巡匆匆走進內堂,他已經習慣了張瑄這種隨意的裝束,也沒有太吃驚,順手摸了一把汗,向張瑄拱手道,「大都督,吐谷渾可汗格魯博又來求見,大都督是不是抽空見他一次?」 張瑄輕輕一笑,「他來見本官,無非是想要給吐谷渾人爭取利益,本官不想見他,他應該明白幾分才是。這麼再三來求見,豈不是有些不知進退?」 「張大人,我的意思吶,從長遠來看,將這吐谷渾的十萬人徹底同化為我大唐子民,只要將他們與大唐子民一視同仁一般對待就可以了,不必額外施恩,執行特殊政策。」張瑄笑吟吟地掃了張巡一眼,「坐下喝杯涼茶吧。」 張巡拜謝入座,輕輕道,「大都督,同化吐谷渾人需要時間,或許十年,也或許百年之久。從目前來看,吐谷渾人已經翻不起什麼浪頭來,不必擔心。」 「目前吐谷渾人的生活確實有些艱難,主要是糧食匱乏。每個月都有不少吐谷渾老弱病殘被放棄深山……其實也頗可憐。」 「要吃飯很容易。張大人,本官有一個初步的想法,想要徵調吐谷渾萬餘壯丁成立一支新軍,這樣可解決他們的糧食不足問題。由大都督府供養他們萬餘壯丁,給予俸祿,為我所用……這樣就可以兩全其美。日後我軍若是與吐蕃開戰,吐谷渾人也是一個助力。」 「大都督所言甚是,下官早有準備。近日下官與裴公子接洽……」張巡壓低聲音道,「只是需要耗費大量錢糧,他日若是朝廷不予承認,裴公子的損失就大了。」 「這個倒不需擔心,若是朝廷不予,本官自己一力承擔便是。」張瑄淡然一笑,「新軍先行籌建,待日後再由本官統一行文兵部。本官有一種預感,我軍與吐蕃人的決戰迫在眉睫,現在隴朔軍馬不足十萬,不堪調度啊。」 「是,下官遵命。」 「此外,封常清的人馬到了何處?算計時日,也該到靈州外圍了。」 張巡笑了笑,「封大人的軍馬已經開進朔方,略事休整便可直入靈州。只是——」 張巡欲言又止。 張瑄明白張巡的意思。靈州目前駐紮有郭子儀標下的靈州衛2萬餘人,若是再加上封常清帶領的原長安羽林衛一萬二千人,張瑄還要成立吐谷渾新軍,這靈州一線的兵馬容量過於飽和了。 張瑄笑而不語,卻突然問道,「赤嶺那邊可有動靜?」 「下官得到密報,有一支吐蕃兵馬正聚集赤嶺,有翻越赤嶺進攻我青海一線的動向。大都督……」張巡有些擔憂地稟報道,靜靜地望著張瑄的臉色,試圖從他的神色中發現某種端倪,可惜張瑄的臉色很平靜,看不出什麼來。 「郭子儀最近情況如何?」 「郭將軍閉門不出,一為思過,二為養傷。」張巡輕輕恭謹道。 「算了,一會本帥去看看他。至於這格魯博,張大人你來跟他談成立吐谷渾新軍的事情。可以徵調,也接受吐谷渾人的自由報名。告訴他,這支新軍可以由吐谷渾人自行統帥,但必須要直接接受大都督府的調度。」 「本官去探視一下我們的郭將軍。」張瑄哈哈一笑,起身擺了擺手,「來人,幫本官更衣。」 張瑄去郭子儀府上的時候,回紇可汗骨力裴羅輕車簡從帶著數十隨從也趕到了靈州城外,正準備進城。 骨力裴羅將自己的護衛儀仗停留在回紇與大唐的邊境線外,只帶少量從人往靈州趕來,也算是對張瑄、對大唐朝廷的某種尊重。 與骨力裴羅一起來的還有葛勒王子和回紇公主蘇扈冬。 骨力裴羅坐在馬上向身後的郭旰掃了一眼,淡然一笑,「郭將軍,到靈州了,郭將軍可自行回府,大都督那裡,本汗自當美言兩句。」 骨力裴羅一行人在半路上遇到了押解郭旰入回紇請罪的郭旰,正如張瑄和大多數人所預料的那樣,骨力裴羅沒有真正拿郭旰怎麼樣,既然大唐朝廷有這個姿態,一切就都抹平了。 雖然葛勒和蘇扈冬還是有些憤憤不平,但為了回紇人的整體利益,也只能嚥下了這口惡氣。 郭旰翻身下馬,神色複雜地突然單膝跪倒在骨力裴羅身前,低低道,「多謝大汗活命之恩,郭旰真是羞愧至極。他年郭旰若有寸進,必不忘今日回紇恩德」 說完,郭旰起身向葛勒和蘇扈冬拱了拱手,「郭旰告罪」 郭旰尷尬之下,自是不會停留,逕自縱馬進城而去。 骨力裴羅望著靈州城寬大的城門,長出了一口氣,「走,隨本汗進城」 天唐 第246章兵變 第246章兵變 第246章兵變 郭子儀的府邸門口非常靜寂,大門緊閉,連看門的家奴都不見蹤跡。 張瑄翻身下馬,將手裡的馬韁繩遞給了花奴兒,輕輕一笑道,「你是隨我進去還是在外等候?」 花奴兒笑著搖了搖頭,「我就在外邊等著吧,正好,那邊有家小酒肆,我去點幾個小菜,待你從郭家出來,咱們一起用些可好?」 張瑄笑著點頭,「也好,你且去點菜,我隨後就來。」 說完,張瑄獨自上前,叩響了郭家的府門。 府門非常厚重,輕輕一扣,便發出隆隆的轟鳴。 「誰呀——」大門打開一條縫,一個小廝探出頭來。 「郭將軍可在府中?」張瑄淡然道。 那小廝掃了張瑄一眼,大吃一驚道,「原來是大都督」 小廝趕緊推開大門,噗通一聲跪倒在了當場,「小人郭平見過大都督」 張瑄笑了笑,虛虛一扶,「你且起來,去通報一聲,就說本官來探視郭將軍」 那名叫郭平的小廝趕緊起身,一溜煙就跑了進去,邊跑便喊道,「大都督到訪」 其實這個時候,郭家人都聚集在郭子儀臥房之外的小花廳裡,因為郭旰剛剛回府不到盞茶的時間。突然聞報張瑄到訪,郭子儀便撐著身子下了榻,帶著郭夫人和眾多子女內眷迎了出來。 張瑄飄然站在郭家前院,沒穿官袍,只著便衣,倒背雙手,姿容英挺飄逸。 郭子儀在郭曜和郭烯的攙扶下,匆匆走來,距離張瑄丈餘處緩緩跪拜了下去,「末將郭子儀迎接大都督來遲,還請大都督恕罪」 張瑄掃了郭家一眾內眷一眼,淡然一笑,上前幾步,俯身扶起了郭子儀,輕輕一笑道,「郭將軍身體不適,就不必多禮了。本帥今日特來探視郭將軍。」 「郭子儀愧不敢當」郭子儀臉色漲紅,輕歎了一聲。 張瑄眼角的餘光突然發現了郭旰,倒是微微一怔。 郭旰長出了一口氣,上前來跪倒在地,低低道,「郭旰拜見大都督,郭旰拜謝大都督不殺之恩」 「本帥曾經說過,若是回紇人不治罪於你,本帥也就既往不咎。既然你從回紇平安歸來,那麼,此事就此結案。不過,從今往後,本帥希望你能自律自重,不要再生是非若是再生是非,本帥絕不姑息起來吧。」 「是。」郭旰起身退到了一側。 「感謝大都督對小兒的不殺之恩。趁大都督在這兒,奴家就替夫說幾句話吧——我家夫君從軍二十載,為國戍邊兢兢業業,從不敢有一絲懈怠。只是如今,我家夫君年事已高,病體纏身,精力不逮,難當重任。不若向大都督和朝廷辭去軍職,攜帶全家返回華州故里養老。」 「請大都督恩准」 郭夫人喬氏突然擠過來,向張瑄斂衽一禮,說出了一番話。這番話微微帶有幾分怨憤,肯定是因為郭子儀被杖責的事兒,張瑄怎麼能聽不出來? 郭子儀的臉色雖然一變,但明顯沒有太大的波動,顯然喬氏這番話也代表著他的意思。縱然張瑄今日不來探病,他的辭呈過幾日也會送達大都督府上,同時上報朝廷。 郭子儀之所以生出辭官退隱的念頭,一來是羞愧所致。他的兩個兒子先後出事,再加上標下部將販賣人口被張瑄抓了現行,又被張瑄當眾杖責,他的威望已經掃地,他是一個視名聲勝過生命的人,根本受不了這種接連的打擊。 二來,他感覺張瑄為了立威和掌控隴朔兵權,已經將他列為了「立威的對象」。如果他再不知趣而退,將來也遲早會成為張瑄的「盤中餐」。 郭夫人的話張瑄聽了眉頭輕輕一皺,郭子儀來了這麼一出,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請大都督恩准」郭曜和郭烯、郭芙等郭子儀的子女眾人,也都躬身拜下,朗聲呼道。 張瑄猛然抬頭望著神色複雜漲紅的郭子儀,淡淡道,「郭將軍,你當真要辭官歸隱嗎?」 郭子儀猶豫了一下,還是拱手抱拳道,「末將二子犯有重罪,雖蒙大都督不殺之恩,但郭子儀羞愧難當。標下軍卒販賣人口,觸犯刑律,引起大都督震怒,郭子儀更加無地自容。若郭子儀仍舊厚顏留在軍中,大都督無法服眾……末將慚愧萬分,還請大都督恩准末將辭官歸隱。」 「你這是在怪本帥當眾杖責於你,讓你在軍中威望掃地了。」張瑄沉默了片刻,淡然一笑,「郭旰郭烯犯下重罪,本帥一力承擔,縱然是頂上一個徇私枉法的名頭,本官也在所不惜。你可直到為什麼?」 「因為本帥知道你能征善戰,文武雙全,乃是朝廷不可多得的將才,隴朔邊防離不開你。子女犯過,頂多是個教子無方,本帥可以原諒。但你手下部將軍卒肆意擄掠人口,做起了那販賣女奴的無恥勾當,作為主將,你最起碼有失察之罪。」 「治家不嚴情有可原,但治軍失察,豈能不讓本帥失望透頂因此,本帥當眾杖責,想要給你一個深刻的教訓。」 「本帥向來重才,希望人盡其才,物盡其用。郭子儀,本帥若是要借你立威奪你兵權,有千萬個理由和借口將你拿下,也不必惺惺作態。」 「若是你非要辭官歸隱,本帥絕不攔你。但你要想清楚,你這番離開,是蒙羞離開在隴朔軍中要留下永久的罵名而若是你能知恥而後勇,重整旗鼓再掌兵權,助本帥平吐蕃、定隴朔,郭子儀仍然是郭子儀,隴朔帥才,大唐名將」 「本帥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數十日後,本帥將率隴朔大軍北上青海一線,與吐蕃人必有一戰。你要是有心雪恥,就隨本帥北上,你仍舊是我的副帥,靈州兩萬軍馬的主將,若還是想要歸隱,也不必再來見本帥,逕自收拾行李帶著妻兒老小灰溜溜地滾出靈州城去吧」 「何去何從,你自己斟酌吧。」 張瑄說完,拂袖而去。 見張瑄的情緒變得有些糟糕,花奴兒也就失去了跟張瑄對酌消遣的興致,趕緊陪著他回了大都督府。 …… …… 回紇可汗骨力裴羅悄然帶著葛勒和蘇扈冬等人進了靈州城,之所以選擇微服進城,主要還是因為骨力裴羅此次來靈州拜訪張瑄,並不想大事張揚,避免傳到大唐朝廷那裡去。 事先沒有通知隴朔大都督府。若是通知張瑄,張瑄肯定要以官方名義公開擺儀式出迎。 骨力裴羅進了城之後,先找了一家客棧安頓下,然後才帶著葛勒和蘇扈冬,只帶了兩三個隨從,問清道路,直奔張瑄的大都督府。 張瑄聞報,親自帶著張巡等大都督府官吏迎出大門來。 張瑄望著眼前這個身材雄壯氣勢不凡年約四旬的回紇可汗,稍一打量便朗聲笑著主動施禮道,「可汗駕臨靈州,張瑄迎接來遲,還請可汗恕罪」 「哈哈哈」骨力裴羅哈哈大笑著,上前去抱拳道,「骨力裴羅來的冒昧,還請大都督海涵才是。」 「可汗請進——」 「大都督請」 …… …… 張瑄在大都督府設宴招待回紇可汗一行,城外的靈州衛西大營卻起了一場兵變。 起因還是販賣人口的案件。吐谷渾人這幾日去靈州府衙或者大都督府申訴告狀者如潮,因此牽連出的軍中將領和士卒越來越多,軍心有些浮動。 原中郎將鄭雄手下校尉彭大春因為此事被免去校尉軍職,降為普通軍卒頭目。這日他去城中宿醉一場,回營後與執勤校尉發生口角,就挑起了一場事端,挑唆和帶動百餘軍卒殺死那名執勤校尉,然後搶奪馬匹和兵器逃離西大營,向回紇的方向逃竄而去。 已在西大營出任郎將的雷萬春聞報大怒,當即一邊讓南霽雲飛報大都督府,一邊率數百兵卒追擊而去。 因為事關重大,南霽雲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親自去大都督府稟報。 南霽雲匆匆闖進大都督府,進了客廳,也顧不上張瑄正在宴客,走過去伏在張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張瑄神色不變,淡淡道,「這等小事不必驚慌。南八,你去郭子儀府上,就說是本帥說的,讓郭子儀率兵去將這群亂兵給我拿下。」 「同時傳本帥的話,問問郭子儀,這便是他口口聲聲軍紀嚴明驍勇善戰的靈州衛軍馬嗎?」 南霽雲長出了一口氣,躬身領命而去。 骨力裴羅拱手道,「大都督軍務繁忙,骨力裴羅還是改日再來叨擾」 張瑄微微一笑,「可汗遠道而來,本官豈能不設宴為可汗接風洗塵。些許軍中嘩變,不足為奇——可汗,請飲」 張瑄舉杯邀飲,骨力裴羅也笑著舉杯回敬。 葛勒在一旁沉吟了一下,輕輕笑道,「大都督,葛勒在來靈州的路上,聽說大都督嚴懲官軍販賣吐谷渾奴隸,還解除了禁止吐谷渾入城貿易的禁令……大都督秉公執法,令人欽佩」 張瑄笑吟吟地望著葛勒,「葛勒王子過譽了。大唐被尊為天朝上邦,自當對治下子民不分種族,一視同仁。吐谷渾即歸我隴朔一地,本官作為隴朔大都督,自當不能坐視這種欺壓擄掠吐谷渾人口的勾當」 天唐 第247章骨力裴羅獻女 第247章骨力裴羅獻女 第247章骨力裴羅獻女 骨力裴羅拱手笑道,「大都督的氣度令人欽佩吐谷渾被吐蕃侵襲,若是沒有大唐庇護,吐谷渾早就亡國滅種了。如今這吐谷渾人在大唐境內繁衍生息,接受大唐王道教化,衣食無憂,其實頗令我等羨慕。」 骨力裴羅這話當然只是一句客套話。 再小的國家也是一個國家,縱然臣屬於某一強大勢力,那也還具有相應的獨立性;然而吐谷渾現在已經是滅國了,國之不存,還說什麼。 「呵呵,可汗,我大唐皇帝陛下身為天可汗,自當有容納天下萬民的氣度和雅量。無論是吐谷渾、還是回紇,乃至吐蕃,我皇帝陛下都能一視同仁。只是這吐蕃人狼子野心,一向覬覦我大唐疆土,屢屢挑起事端,引發兩國戰事,禍延黎民百姓,著實令人可恨」 「回紇與大唐交好,世為父子之邦。本官在長安時就聽聞可汗英明神武,乃是回紇建國以來的一位明主,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張瑄哈哈笑著,隨意與骨力裴羅說著一些冠冕堂皇的外交辭令。 張瑄已經看得出來,骨力裴羅這一次親自往靈州來拜會自己,聯繫兩國感情是一個方面,真正的因素還是在於,自己當日在朔方城裡與葛勒說過的那番話。 或者說,自己作為隴朔大都督給予回紇人的一份大紅包。 張瑄說要進一步推進隴朔與回紇人的貿易往來,開放邊境,減免稅收,允許回紇商賈自由進入隴朔各州府設立商舖,進行貿易。 這對於回紇人來說,可是相當重要的。回紇之所以臣屬於大唐,一個主要的因素便是回紇各項物資和糧草匱乏,必須要依靠大唐作為物資給養的補給基地。若是失去了大唐的支撐和庇護,回紇很快就會被吐蕃或者其他草原遊牧族群吞併。 之前大唐隴朔地區對於回紇的貿易政策是有限度的開放,兩國貿易交換只能在一些邊境地區為之,回紇人要想在大唐的城市裡設立商舖,那根本就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因此,葛勒一提此事,骨力裴羅就大為動心,因而就親自來了靈州。 但是,骨力裴羅作為一國君主,也深知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張瑄就藩隴朔,初來乍到,就對回紇人拋出了一根橄欖枝,其用意如何值得謹慎應對。 所以,骨力裴羅雖然來了,但也沒有主動提及此事。而張瑄,更是樂得裝糊塗,調調回紇人的胃口。 酒過三巡,閒扯了很久,終歸還是骨力裴羅自己按捺不住,便向葛勒使了一個眼色。 葛勒尷尬地笑了笑,厚著面皮主動提起了當日在隴朔的一些「舊事」,張瑄哈哈大笑起來,掃了這一對謹小慎微的回紇當權者。其實他準備徹底開放與回紇的貿易,並沒有什麼險惡的用心,也不是想從回紇人那裡獲得什麼政治利益,只是基於一種長遠的政治考慮。 開放商貿對於大唐尤其是對於隴朔地區,是有現實好處的,能刺激商業發展,提高隴朔的實力。而兩國推進開放加速融合,從長遠來看,唐文化會逐步同化回紇,因為回紇在政治、經濟和文化等諸多方面都從屬於大唐,時間久了,必然受到無形的方方面面的滲透。 張瑄深信不疑,只要給他一定的時間,他會將回紇人變成大唐的一個自治州府,直接列入大唐朝廷管轄。 對於異族來說,強大的武力鎮壓只是促使其臣服的一個表層因素,要想真正獲得異族的歸心,只能是文化上經濟上的同化。 作為現代穿越者,張瑄的目光深遠。但很顯然,骨力裴羅父子雖然頗有謀略和膽識,卻也不會想這麼遠。 「可汗,葛勒王子,本官確實有這樣的考慮。下一步,本官將通令隴朔所屬州府郡城,全面開放與回紇的貿易往來,允許回紇商賈在我境內城池開設店舖,享受同等待遇。」 張瑄笑吟吟地舉杯望著骨力裴羅,輕輕道。 骨力裴羅大喜,但卻強自按捺住欣喜的情緒,沉穩道,「大都督盛情厚誼,骨力裴羅感激不盡。若是大都督能開放邊境,允許我回紇人在大唐境內開設店舖自由貿易,回紇願意永為大唐的臣子之邦。而對於大都督——」 骨力裴羅向葛勒掃了一眼。 葛勒霍然起身,從懷中取出一份禮單來畢恭畢敬地遞了過去,「大都督,這是我父汗的一點薄禮,不成敬意,還請大都督笑納」 張瑄看也沒看,不過可想而知,骨力裴羅畢竟是一國君主,他能拿出手的禮物肯定是昂貴至極。 張瑄搖了搖頭,拒絕道,「可汗的心意本官收下了,但禮物,本官不會收。本官做事向來只為公心不謀私利——我之所為,只為回紇與大唐的世代友好守望相助,別無所圖。」 其實回紇人向隴朔當權者和大唐朝廷權貴送禮,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去年上元節,骨力裴羅去長安,還給楊國忠送了一份厚禮。 但張瑄卻不收,態度還非常堅決。 葛勒尷尬地嘴角輕輕一抽,又無奈地將禮單收了回來。 骨力裴羅心裡思量著,心道這人還真是有些不同,不愛財的大唐權臣還真不多見,莫非是故作姿態? 一念及此,骨力裴羅便試探道,「聽聞大都督才名遠播,少年成名,視金錢如糞土,今日相見果然是名不虛傳。骨力裴羅欽佩之極」 骨力裴羅起身向張瑄深深一揖。 張瑄也起身還禮,笑了笑道,「可汗過譽了,張瑄並非世外修道之人,既然生活在世上,自然離不了財帛之物。只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張某受朝廷俸祿,所得已經足矣。」 「回紇與大唐加深友好往來,兩國守望相助,推進商賈貿易,開放文化交流,甚至推行兩族通婚,對於回紇和大唐都有百益而無一弊。」 「……將來大唐城池中有回紇人定居,或者回紇之地有唐人居留,唐人娶回紇女子為妻或者回紇男子娶唐人為妻,都是尋常之事。若是到了那個時候,回紇與大唐關係緊密,形同一體……」 張瑄哈哈笑著,骨力裴羅也笑著,目光卻有些閃爍。 張瑄說的固然美好,但其實是不太可能實現的,在骨力裴羅看來。骨力裴羅可以允許一些回紇女子以通婚的形式與唐人交好,但絕不會允許回紇與大唐實現大範圍的通婚,因為這樣會損害回紇的民族根本。 因而,骨力裴羅的笑容其實有些虛情假意的味道。張瑄知道骨力裴羅心中所想,卻也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深知,到了一定的時候,民族的融合乃是時代潮流,不是誰能阻擋住的。 不過,骨力裴羅轉念又一想,張瑄突然提到通婚之事,莫非是暗有所指? 以骨力裴羅的價值觀和立場來看,張瑄如此主動向回紇示好,肯定是有原因的。 骨力裴羅思量著,深邃的目光漸漸投放在跟隨自己前來的女兒蘇扈冬身上。他眼角的餘光發現蘇扈冬正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眼光盯著張瑄在看,心頭更是一動。 他本來想要讓蘇扈冬嫁給郭子儀的兒子,以鞏固回紇與隴朔的關係。如今蘇扈冬跟郭旰的婚約解除,如果……如果能將蘇扈冬和張瑄這個隴朔大都督聯姻,那對於回紇來說,可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這人方才弱冠之年,已經位高權重,執掌一鎮軍政大權,已是公爵。假以時日,肯定封王拜相位極人臣,蘇扈冬嫁給他,也不算辱沒回紇公主的身份。 這些年,回紇權貴將自己的女兒嫁給大唐權臣為妾者不計其數,骨力裴羅產生這種念頭也不足為奇。 想到這裡,骨力裴羅呵呵一笑,目光熱切地望著張瑄朗聲道,「大都督,我這女兒蘇扈冬薄有姿色,大都督乃是人中俊彥,本汗有意與大都督結親,不知大都督可否給本汗這個面子,讓你我兩家親上加親?」 回紇終歸是遊牧民族,回紇人性情豪爽,說話比較直接。骨力裴羅這話一出口,張瑄吃了一驚,捏著酒杯的手下意識地輕顫了一下,他萬萬沒有料到,這回紇可汗竟然……竟然當面提出要跟他結親,把小女兒蘇扈冬當成禮物獻了過來。 正在坐在那裡沉吟不語的蘇扈冬,聞言也渾身一震。不過,她沒有什麼羞怯之意,反而是有些羞惱地回頭望著自己的父汗。 女子在回紇人中沒有什麼地位,回紇權貴家的女兒多為政治聯姻的產物,蘇扈冬雖然貴為骨力裴羅的小女兒,但也不能例外。不論是之前的郭旰,還是現在當面提出的張瑄,都是如此。 可蘇扈冬卻不是尋常的回紇女子,性格大膽激烈叛逆感極強,否則當初她就不會逃婚了。 對於張瑄,蘇扈冬雖然也有幾分好感,但也只是覺得這個年輕的大唐權臣對回紇人頗有善意,還遠遠上升不到喜歡的層次。見自己父汗又一次把自己當成禮物送給大唐人,她心裡的羞惱可想而知。 天唐 第248章吐蕃入侵,一場大戲的序幕開啟 第248章吐蕃入侵,一場大戲的序幕開啟 第248章吐蕃入侵,一場大戲的序幕開啟 可骨力裴羅根本就無視了蘇扈冬的羞惱眼神。 他雖然喜歡這個女兒,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溺愛和縱容。但在根本性的大問題上,卻由不得蘇扈冬反抗。 若是蘇扈冬敢在這種場合下,跟他這個父汗頂牛,骨力裴羅絕不會輕饒了她。 蘇扈冬心裡憤憤不平,咬緊了牙關。她縱然驕縱,卻也知道這種場合下,尤其是當著張瑄這個隴朔大都督的面,關乎回紇國體,她不能「輕舉妄動」。不過,她當場也拿定了主意,此番回去回紇,一定再次逃婚。 她的婚姻,需要自己來做主,憑什麼把自己當成貨物一般想送給誰就送給誰? 張瑄有些尷尬地掃了蘇扈冬一眼,見蘇扈冬有些憤憤不平的樣子,就知道這匹回紇小野馬不太樂意跟自己結親,可是他又何嘗樂意呢? 張瑄回頭來望著骨力裴羅,猶豫了片刻。 他知道,如果自己直接回絕,肯定會大傷回紇可汗的面子。作為回紇可汗,直接提出將自己的女兒獻給他為妾,這已經是表現出很大的誠意了,若是他直接回絕,便顯得很沒有風度。 「可汗盛情,張瑄心領了。可是張瑄已經娶了妻室……呵呵,這樣一來,豈不是怠慢委屈了蘇扈冬公主?……」張瑄婉言謝絕,雖然話說得很婉轉,但意思卻很明確。 張瑄拒絕,蘇扈冬心裡竊喜。 可骨力裴羅作為回紇可汗,這話既然已經說出了口,便不可能再收回,便皺了皺眉道,「我輩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尋常事,若是大都督不棄,我家小女入大都督府做個平妻,也不算委屈了她」 骨力裴羅這話說了,張瑄頓時就有些無語。他沉吟起來,臉色有些複雜。 骨力裴羅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如果他再推拒,顯然就是直接打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的臉。可……真的能接受這匹回紇小野馬嗎? 張瑄下意識地又掃了蘇扈冬一眼,見她漲紅了臉,目光「凶狠」地瞪著自己,似乎是暗示自己絕不能點頭答應下來。 這回紇女子有些意思……張瑄忍不住苦笑起來。 葛勒看出了張瑄的為難,明白張瑄對自己小妹沒有心思。但他同時也擔心自己父汗因此跟張瑄翻臉,打破了這剛剛才建立起來的友好氣氛——若是張瑄再行拒絕,骨力裴羅面子上肯定掛不住,這場拜會就要不歡而散了。 葛勒呵呵笑著插話道,「父汗,我看這樣吧,兩國聯姻,我回紇公主與大都督的婚事事關重大,可先上報大唐朝廷,請監國太子殿下做主」 葛勒向骨力裴羅使了一個眼色。 骨力裴羅順勢下台,哈哈大笑起來,「對,就這麼辦。我這就奏請大唐監國太子殿下,請監國太子殿下做主,玉成這樁婚姻大事。」 張瑄苦笑起來,拱手道,「可汗……著實讓張瑄汗顏無地」 …… …… 在張瑄的再三邀請下,骨力裴羅還是帶人住進了大都督府,而且點頭同意在靈州多留幾日,與即將趕到靈州的大唐萬春公主和吐蕃王子赤松德贊相見。 在名義上,張瑄還是唐蕃和親大使,必須要著手操辦這一次唐蕃和親的事宜。只是具體負責操辦的張巡知道張瑄的謀劃,只是虛應公事而已。 在大都督府內安頓下,骨力裴羅便把葛勒叫到了自己的房裡。 「葛勒,你要看緊蘇扈冬,不要讓她在靈州給本汗惹出什麼亂子來。」骨力裴羅陰沉著臉,沉聲道。 「父汗,小妹似是對這樁婚事不太滿意……不過,小妹就這種性情,待我勸她兩句就是了。」 「她還不樂意?她有什麼不樂意的本汗為了她的婚事,回紇可汗的威嚴都要掃地了。這張瑄位高權重,掌控隴朔軍政大權,對於我回紇關係重大。況且,此人如此年輕,將來肯定前途無量位極人臣,她嫁給了張瑄,來日我回紇在大唐也能有一條後路。」 骨力裴羅輕輕一哼,「這個丫頭也忒不像話,都怪本汗驕縱過度,養成了她這幅桀驁不遜的性情。」 「她還不樂意,本汗看人家還未必看得上她」骨力裴羅有些惱火地擺了擺手,其實這個時候他有些後悔提出這檔子事了。 作為回紇可汗,既然他說了,就必須要考慮到自己這個可汗的顏面和威信。如果張瑄鐵了心拒絕和親,他的顏面何存? 葛勒輕輕一笑,「父汗,我倒是覺得,張大都督跟小妹的聯姻可行。張瑄之所以當面謝絕父汗的好意,兒臣看來,應該是因為郭子儀——」 「郭子儀?」骨力裴羅皺了皺眉,旋即恍然大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唐人的心眼彎彎繞繞,忒不爽利不過,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這事兒急不得,待本汗向大唐朝廷請個旨意,讓大唐監國太子指婚吧。」 葛勒的意思很明顯了。這蘇扈冬先前跟郭子儀的二兒子郭旰有了婚約,因為蘇扈冬抗婚,鬧出了很多事端來,郭旰差點因此丟了腦袋;蘇扈冬跟郭旰的婚約剛剛解除,如果這個時候,張瑄再答應跟蘇扈冬結親,他又該怎麼面對自己的部下郭子儀呢? 六月十五日下午,封常清率一萬兵馬終於抵達靈州。到此時,靈州駐防兵馬已達4萬餘人。而周旭初率兩千人護衛萬春公主的和親隊伍,目前才到朔方城。 至此,張瑄的心腹班底真正成型,各就各位。 張巡主管隴朔大都督府日常事宜、隴朔一鎮行政事務,兼顧軍馬,以周旭初作為副手。 封常清作為隴朔副大都督,掌握隴朔財政後勤保障大權,以崔進和陳通作為副手。 李光弼率軍四萬鎮守河珧一線,一方面抵禦吐蕃,一方面趁機而動,隨時準備聽候張瑄的軍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佔吐谷渾故地,將整個河珧州府轄區往吐蕃方向推進三百里。 郭子儀掌管靈州諸衛兵馬四萬餘人,成為張瑄在軍事上的重要助手。論起行軍作戰軍事韜略,封常清和張巡比起郭子儀來都略有不足。 在張瑄的深遠謀劃佈局中,李光弼是他對抗吐蕃的主將,而郭子儀則是輔助他經略藩鎮內地同時防備安祿山起兵的主將。 封常清帶來的一萬二千京師羽林衛則整體改番號為「神策軍」,暫時由張巡掌管。蕭十三郎、雷萬春和南霽雲都在神策軍中任職,都是郎將。 張瑄最信任的是蕭十三郎,可蕭十三郎固然武藝高強,可對排兵佈陣的領軍之術一竅不通,難為主將。神策軍的最佳主將,張瑄選中了南霽雲。南霽雲此人雖然年輕,但有勇有謀箭術非凡,稍加歷練和培養,就是一員郭子儀式的大將。只是因為南霽雲資歷淺薄,神策軍暫時由張巡兼任主將。 至於原羽林衛中郎將顧惜,已經被張瑄調任朔方,領軍一萬,成為朔方兵馬指揮使僕固懷恩的副手。朔方目前現有的接近三萬兵馬,張瑄並不準備調用,畢竟他還要防備東邊的安祿山。 …… …… 六月十八日正午,張瑄在大都督府正廳設宴,大宴隴朔文武臣屬兼為封常清等人接風洗塵。出席宴會的,還有正在靈州的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王子葛勒和小公主蘇扈冬。 郭子儀、張瑄等靈州文武官員坐在那裡靜靜等候,不多時,就聽見廳口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和敘話聲,眾人起身相迎。 張瑄陪著回紇可汗骨力裴羅、葛勒、蘇扈冬人一起走進正廳,而跟隨在他身後的正是封常清等神策軍諸將。 郭子儀和張巡帶著眾人躬身拜了下去,「末將(下官)等拜見大都督、回紇可汗」 張瑄擺了擺手,「諸位免禮」 張瑄歸坐,向骨力裴羅等人讓座,待回紇人坐好之後,才起身環視眾人朗聲一笑,「諸位,今日本帥設宴,一為歡迎回紇可汗和葛勒王子、蘇扈冬公主殿下,二為封大人一行接風洗塵」 「封大人乃是朝廷冊命的隴朔副大都督,隴朔兵馬轉運使——」張瑄說到此處,向封常清掃了一眼,封常清趕緊起身來與郭子儀等「本土」將領寒暄相見。 張瑄說了幾句開場白,正要揮手宣佈宴會開始,突然廳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旋即有軍卒疾呼道,「報大都督,鄯州急報——」 張瑄嘴角輕輕一抽,心道:終於還是來了嗎?這場大戲的大幕終於開啟了 一念及此,他斷然揮了揮手,「傳」 一個風塵僕僕的軍卒走進廳來,單膝跪倒在地,急急道,「報大都督——吐蕃二王子赤柱率吐蕃騎兵越過赤嶺,號稱兵馬十萬,接連攻佔鄯城、度之兩座城池,拿下白馬營、湟水、石堡等八座軍屯堡壘,鄯城守軍戰敗,中郎將馬騰率殘兵退守鄯州。」 軍卒奏報一完,在場眾人包括回紇可汗骨力裴羅在內都陡然變了臉色,倒吸了一口涼氣。 唐蕃和親尚未完結,吐蕃人怎麼就對大唐興起刀兵?這麼大規模地入侵大唐疆土,在以往的歷史上,也不多見。 天唐 第249章撼天雷 第249章撼天雷 第249章撼天雷 吐蕃二王子赤柱率吐蕃騎兵越過赤嶺,號稱兵馬十萬,接連攻佔鄯城、度之兩座城池,拿下白馬營、湟水、石堡等八座軍屯堡壘,鄯城守軍戰敗,中郎將馬騰率殘兵退守鄯州。 這在張瑄的意料之中,又在張瑄的預料之外。 張瑄曾與赤柱私下約定,開放邊境,讓其率軍侵襲,發起一場帶有表演性質的戰事,然後張瑄借此發力,作為幕後總導演將這場大戲組織下去。 但在約定中,張瑄曾嚴肅警告赤柱不可長驅直入,否則,他將不惜弄假成真,率重兵給予當頭一棒。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赤柱並沒有完全遵守跟張瑄的約定,竟然接連攻克大唐邊境城池和軍事堡壘,擺出了一副聲勢浩大的進攻大唐疆土的架勢。 吐蕃人終歸還是吐蕃人,想要趁機渾水摸魚啊……張瑄心裡暗暗冷笑了一聲,嘴角不經意地抽動了一下。 現場的氣氛變得非常緊張和壓抑。 郭子儀等將領已經焦躁地站起身來,焦急地望著張瑄,隨時等待大都督的軍令,準備出征迎擊吐蕃人的進犯。 張瑄卻緩緩坐了下去,擺了擺手沉聲道,「吐蕃人此次突然進犯,足以證明,本帥的預判是準確無誤的。吐蕃人野心高漲,此次和親本來就不過是一次幌子,試圖蒙蔽朝廷和隴朔兵馬,然後伺機進攻,侵佔我家園領土。」 「所幸本帥提前調兵遣將,讓李光弼率軍四萬鎮守河珧一線,威懾吐蕃人。否則,此刻進犯我大唐的吐蕃兵馬就並非青海這一路,還會從河珧一線正面進攻」 「張巡,速如實將軍報八百里加急轉呈朝廷兵部,同時將本帥的奏報並呈監國太子殿下——」張瑄說到這裡突然又想起了剛到靈州的李亨派來給他送密信的太監薛德貴,他沉吟了一下又道,「速速打發那個內監薛德貴回去,就說待本帥應對完吐蕃人的事兒後再說」 李亨的密信張瑄當然看了,心裡明白,李亨現在已經急不可耐地要當皇帝,甚至不惜以這種變相篡位的形式來拿下皇位。 張瑄當然並不願意讓李亨現在就上位,而這一次的吐蕃侵犯,無疑就會延遲李亨篡位的時間。除非李亨是政治上的白癡,才會選擇在這種時候接掌皇權。 「是,下官遵命。」 「封大人,你才到靈州,鞍馬勞頓,本應讓你歇息幾日,但吐蕃人犯邊,軍務緊急,我等戍邊之責不可廢,就只能要辛苦你了。」張瑄扭頭望著封常清。 封常清出來抱拳拱手道,「封常清食君之祿,蒙受朝廷厚恩,自當為國出力,赴湯蹈火在所不惜請大都督吩咐,下官無有不從」 「從即日起,我隴朔全境進入緊急狀態,做好與吐蕃人打一場硬仗的各種準備。凡兵馬調度所需的一切輜重、糧草事務,都交由封大人掌管,崔進和陳通協助封大人做事。」 「下官等遵命」封常清與崔進、陳通二人一起抱拳領命。 張瑄點點頭,神色平靜,從容不迫,並沒有一絲慌亂的情緒流露出來。 因為事出突然適逢其會趺坐在一旁「旁觀」的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父子二人,望著張瑄從容應對,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心頭暗暗驚歎。 張瑄不過弱冠之齡,雖然身居高位,但終歸還是一個年輕人,還是一個手無寸鐵的文士。如果是尋常的年輕權貴,聞得吐蕃重兵犯邊,恐怕會驚懼交加,當場亂了分寸。可看這張瑄鎮定自若揮灑自如,發佈軍令更是有理有據有章有節有有條不紊…… 蘇扈冬有些意外地怔怔地望著張瑄,複雜而清澈的眸子投射在張瑄英鋌而不起一絲波瀾的臉上,微微有些閃爍。 「郭將軍。」張瑄突然喝道。 郭子儀肅然出班,躬身抱拳,「大都督,末將聽命」 「郭子儀,你率靈州衛兩萬人明日三更出征,限三日內抵達鄯州,增援鄯州守軍,不得有誤。」張瑄揮了揮手,「切記,大軍抵達鄯州,不要著急出戰,固守城池,等待本帥的軍令。」 「末將遵命。」郭子儀深深一揖,轉身領命而去。 「張巡,號令神策軍,在靈州休整十五日,十五日後,神策軍全體隨本帥出征青海,與吐蕃人決一死戰」 說到此處,張瑄霍然起身,聲音變得慷慨激昂,而臉上也陡然間浮動起逼人的神采來。 與吐蕃人的這一戰,他謀劃已久也等待已久。這將是他在大唐真正起家、在隴朔真正站穩腳跟的一戰。一戰若成,功業彪炳,號令全國,到了那個時候,他便有了與安祿山叫板的力量。 一念及此,縱然沉穩如張瑄,也微微變得興奮起來。 骨力裴羅稍稍猶豫了一下,起身拱手道,「大都督,吐蕃冒犯天朝,悍然入侵,令人憤怒。我回紇作為大唐屬國,此番,意欲出兵一萬作為大都督助力,不知大都督意下如何?」 張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他當著回紇可汗王子的面調度兵馬發佈軍令,並沒有迴避他們,目的就在於將回紇人拉進來。雖然回紇人出兵助戰與否並不影響大局,但從長遠來看,以共同作戰的機會將回紇牢牢捆綁在自己的戰車之上,有百利而無一害。 張瑄朗聲一笑,拱手還禮道,「多謝可汗深明大義,張瑄求之不得。既如此,還請可汗即刻調動回紇軍馬進靈州,與我軍匯合。然後,你我聯軍揮師西進,必讓那吐蕃狗賊來得去不得」 …… …… 靈州城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城裡城外,戒備森嚴,除了緊急調動的軍馬,就是調配糧草輜重的隊伍,很多商賈也識趣地關閉門戶,暫時休業。 城外,火器營的駐地。 對於火器營,張瑄非常重視,火器營的一應事務,都由張巡親自打理,而拿不準的事兒,還是要張瑄自己做主。張巡將火器營一分為二,「研發中心」設立在了大都督府菊花,而「加工生產基地」則建在了城外,這也是出於保密的考慮。 核心技術和生產製造兩個環節斷開,雖然影響效率,但作為一項新型的處於起步階段的戰略性武器,必要的保密工作還是要做的。 目前,神火飛鴉的技術經過了多次的實踐矯正,已經非常成熟,而製作加工起來的速度也很快。數百人的工匠和雜役隊伍在有序的指揮下通力合作,晝夜趕製,每天可完成火箭300餘枚。 而正在試驗研製階段的還有一種被張瑄命名為「撼天雷」的火器,構造原理類似於張瑄前世小時候玩過的那種摔炮,裡面是火藥和鐵砂,用投石車將此物發射往敵軍陣型之中,落地震動即可爆炸,威力無窮。 在封常清的大軍到來之前,張巡已經派人建起了火器營的基地,內圍是一長溜佔地極廣的加工作坊,以及工匠雜役諸人的居住營地;而外圍則是火器營軍卒的駐地,駐紮有500軍卒,專司火器營的安全守衛。 這已經成為靈州城的第一禁地,擅闖者殺無赦,大都督府下了死命令。 烈日高照,張瑄率隊縱馬馳來,在火器營軍營外圍止住了馬。 他跨坐在馬上,靜靜凝視著火器營那高深的牆垣高大的木柵營門,良久不語。 在他看來,時間還是太倉促了些,縱然是火器營晝夜加班趕製,恐怕在他的大軍行動之前,也趕製不出太多的神火飛鴉來。當然,不僅僅是時間的問題,還有物資消耗的問題,這可是一筆龐大的支出。若不是有榮王府地下密室的寶藏支撐,很難完成。 「張大人,還有十日,大軍即要出征,火器營能拿出多少枚火箭來。」張瑄沒有回頭,輕輕道。 「回大都督,加上存貨和這幾日的趕製,因為材料限制,火器營能為神策軍提供5000枚火箭已是極限。」張巡壓低聲音道。 張瑄沉默了下來。5000枚火箭的話,人均五枚,至多裝備一千騎兵,距離張瑄的要求還差一些。不過,也足夠了,火器的作為在於打敵軍一個措手不及,起到震懾和攪亂敵人軍心的作用,真正起戰爭決定性作用的還是軍隊的集團性衝鋒作戰。 「撼天雷吶?能不能趕在大軍出征前加工出一些來?」張瑄突然又問。 「已有成品,但效果如何,還需要試驗。若是效果可靠,勉為其難,可提供百餘顆。」 「取成品來,本帥要親自試驗。」張瑄說完,打馬向遠處的空曠地帶跑去。 …… …… 這一帶都是比較荒蕪的鹽鹼地,幾乎是寸草不生,地面比較堅硬。 一輛投石車被運輸而來,在投石車的皮囊裡擺上了三枚撼天雷,約有隴朔特產的小銀瓜大小。 張瑄翻身下馬,站在了投石車之後,而張巡、蕭十三郎、雷萬春、南霽雲等諸將則列隊其後,有些緊張和期待地望著數名軍卒操作器械,屏住了呼吸。 「放」 令旗揮下,數名軍卒合作用投石車奮力將三枚撼天雷投射了出去,在半空中化了一道圓弧,呼嘯著向數百米處的荒地墜落而去。 轟隆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過後,前方升騰起了一團小型的「蘑菇雲」,煙塵滾滾。 雷萬春驚訝地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就連那幾個親手操作的軍卒,也都有些目瞪口呆。 南霽雲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也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撼天雷的威力竟然如此驚人?如果施放於敵軍密集的陣型之中,那殺傷力可想而知。一念及此,南霽雲用敬畏的目光望著張瑄的後背,心頭越來越凜然。 跟隨張瑄越久,他心裡對張瑄的敬畏感越來越深。 只有張巡親自署理火器營的事務,最近更是將全部的精力投放在火器研製加工上,對於撼天雷的威力心知肚明。 張瑄嘴角的笑容越來越重,他上前一步,拍了拍一個軍卒的肩膀,回頭來望著張巡,沉聲道,「張大人,盡量趕製,能出多少就出多少,給匠人的工錢加倍。這頭一批的撼天雷和神火飛鴉,全部裝備給神策軍……火器營成立了這麼久,我們的火器也該在兩軍對壘中發揮一點作用了。」 「大都督,神火飛鴉和撼天雷威力巨大,這一回,我們定要讓那吐蕃賊人嘗嘗滋味。」雷萬春狂放地笑著。 張瑄輕輕一笑,指了指雷萬春,「萬春啊,火器的事兒你就別想了,數量有限,只能先裝備南八,你那兩千人以後再說。」 雷萬春的笑聲當即戛然而止,皺眉咧嘴道,「大都督,別都給了南八啊,分給某家一半也好,讓某家和手下的兄弟們過過癮」 張瑄搖了搖頭,「不成」 雷萬春哭喪著臉,垂下頭去。 南霽雲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雷啊,你性子魯莽,大都督也是怕出岔子,這火器事關重大,若是你不小心在自己軍用釋放了出來,那還得了?」 「哼,得了便宜還賣乖,你這南八就是矯情。」雷萬春瞪了南霽雲一眼。 …… …… 「大都督,萬春公主殿下的和親儀仗到了靈州城外」 在火器營外,張瑄接到了急報。 張瑄在馬上回頭向張巡笑了笑,「終於還是來了,張大人,你出面去處理一下,迎接公主進城,安置在迎賓館。至於那吐蕃王子赤松德贊——」 張瑄的笑容一斂,「先行扣押,待朝廷詔命下來,再說。」 「下官遵命。」張巡不敢怠慢,領命而去。 從靈州到長安,官道距離800餘里。如果是普通的縱馬疾馳,最快也需要十餘日才能抵達。但邊關軍情急報,八百里加急之下,吐蕃人大舉進犯鄯州青海一線的消息在六日後就傳到了長安。 消息一出,朝野震動。 李亨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值深夜,他剛爬上張良娣的床,正準備與張良娣成其好事,楊國忠和陳希烈等當朝重臣就闖進宮來。 天唐 第250章氣勢如虹、怒髮衝冠! 第250章氣勢如虹、怒髮衝冠! 第250章氣勢如虹、怒髮衝冠 李亨的臉色無比陰沉,嘴角都在輕輕地抽搐。 右相楊國忠,左相陳希烈,大將軍陳玄禮,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戶部尚書張繼勇等當朝權臣,整個大唐朝廷核心層的全體成員,都聚集在興慶宮李亨的書房裡(原先老皇帝的御書房),神色均非常複雜。 吐蕃人竟敢舉大兵犯境,一場戰事已經拉開序幕,這讓很多人都有些錯愕,更加接受不了。 明明和親已成,和平協議已簽,吐蕃人為什麼要出爾反爾攻陷大唐邊境?簡直是混賬透頂 李亨陰沉著臉,默然不語。 陳玄禮猶豫了一下,主動開口道,「殿下,以微臣看來,吐蕃人犯邊,與張瑄在隴朔治理不力有莫大的關係。吐蕃人剛剛與我大唐和親,朝廷下嫁萬春公主於赤松德贊,這是何等的恩寵?可吐蕃人卻偏偏在這個時候挑起戰事,這說明……其中必有內情」 「微臣以為,必須要徹查此事。」陳玄禮咬了咬牙沉聲道。 他心裡對張瑄懷有近乎刻骨的仇恨,一旦逮住機會,怎麼可能不竭盡全力構陷張瑄。 陳玄禮一開口,張繼勇也跟上了,「然也,殿下,陳大將軍所言甚是。臣以為,隴朔藩鎮何等重要,張瑄如此年輕,才疏學淺,肯定難堪大用。吐蕃人犯邊,戰端一開,又要耗費朝廷無數錢糧,張瑄作為隴朔大都督難辭其咎。」 李亨聞言,眉梢稍稍一挑,卻是沒有回應。 楊國忠皺了皺眉,沉聲道,「吐蕃犯邊,還需要理由嗎?這麼多年來,吐蕃人犯邊何其之多?與張瑄有什麼關係?張瑄到任隴朔時間尚短,把吐蕃犯邊歸咎於張瑄身上,陳玄禮,張繼勇,虧你們兩人說得出口去」 「殿下,國忠早就說過,吐蕃人不可靠。張瑄之前強烈反對和親,就說吐蕃人圖謀不軌。他們一定是想要藉著和親的機會,侵略我大唐疆土,這是蓄謀已久的事情……對於朝廷來說,目前當務之急的是要盡快應對戰事,將吐蕃狗賊趕出去」 「要說張瑄固然年輕,但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歲,張瑄有沒有才學,天下人皆知。最不濟,我看張大都督的才學不會比陳大將軍和張大人差多少。當初榮王逼宮,可是張瑄臨危受命,力挽狂瀾……」 無論是出於自身的政治利益,還是出於張瑄和楊家良好的關係,楊國忠都必須要力挺張瑄。 張繼勇和陳玄禮面色漲紅起來,正要反駁幾句,突聽李亨沉聲道,「都不要吵了,吵什麼吵,本宮已經夠心煩意亂的了」 李亨怒視了張繼勇和陳玄禮兩人一眼,淡淡又道,「一個月前,張瑄一到隴朔,就給本宮發來密報,說吐蕃糾集數萬兵馬於河珧一線,說吐蕃圖謀不軌,奏請本宮加以應對。可惜本宮沒有放在心上,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吐蕃人狼子野心,出爾反爾乃是家常便飯……這一點,本宮是知道的。」 「當務之急,是如何部署與吐蕃的作戰——楊相,陳相,張瑄怎麼說?」 李亨望向了楊國忠和陳希烈。 楊國忠向陳希烈使了一個眼色,陳希烈清了清嗓子,低低道,「回殿下,張大都督說,要求朝廷一方面急令劍南的安思順,陳兵於松州,預防吐蕃分兵南下侵略劍南;另一方面,急令河西哥舒翰兵進甘涼二州,對吐蕃形成震懾。」 「此外,要求朝廷免除與吐蕃的和親,扣留吐蕃王子赤松德贊在大唐。若是朝廷允許,張瑄即日便將赤松德贊押解回長安來,由朝廷處置。」 「張瑄願意親率隴朔兵馬十萬與吐蕃人決一死戰,勢必收回青海。甚至……」陳希烈稍稍遲疑了一下,輕輕又道,「甚至,可以趁機進佔吐谷渾故地,將河珧諸州向吐蕃境內推進三百里,將吐谷渾故地據為己有納入大唐版圖,永設河珧都督府,為我朝廷轄制。」 陳希烈這話一出口,李亨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怔怔地望著陳希烈,嘶聲道,「陳相,若是能反戈一擊,將吐谷渾故地方圓千里疆土納入大唐版圖,自然是令人歡喜的,必是開疆闢土的豐功偉業,可是……從吐蕃人手裡奪得吐谷渾故地,談何容易」 「笑話,天大的笑話。殿下,張瑄如此好大喜功,忘乎所以,他在隴朔抵禦吐蕃,微臣實在是擔心之至」 陳玄禮輕輕冷笑道,「這怎麼可能?吐谷渾故地為吐蕃佔據多年,深入吐蕃境內,就算是能暫時拿下,也不可能長期據有,納入大唐版圖更是空話。」 見危機關頭,陳玄禮和張繼勇兩人非但不盡作為臣子的本分,不談如何應對吐蕃人,反而在背後喋喋不休地構陷張瑄,就連陳希烈都皺緊了眉頭。 他掃了陳玄禮一眼,淡淡道,「殿下,是不是空談,倒也不必當真。而張大都督所言的,不過也是一種戰略構想。若是張大都督能驅逐吐蕃,並拿下吐谷渾故地納入大唐版圖,朝廷何樂而不為?」 李亨沉吟了一下,猛然揮手斷然道,「陳相所言極是,正當如此。即刻八百里加急傳令隴朔,要張瑄調集兵馬與吐蕃決戰,誓必要收復我大唐每一寸疆土。同時傳令劍南和河西,命哥舒翰和安思順調動大軍,防備吐蕃。」 「停止與吐蕃的和親,著隴朔兵馬將萬春公主護衛回京,將那吐蕃王子赤松德贊拿下,押解至長安,待處。」 「傳召,冊封張瑄為平蕃行軍大總管,緊急時刻,有調度河西與劍南兩鎮兵馬之權。告訴張瑄,若是他能為朝廷拿下吐谷渾故地,封王拜相指日可待」 天寶十二載夏,七月初一午時三刻。 靈州城外,張巡和南霽雲等將率神策軍一萬二千人,與前來增援助戰的由葛勒王子和蘇扈冬公主率領的一萬回紇騎兵整齊列隊,組成了兩個涇渭鮮明的軍馬方陣。 大軍整裝待發,之前,郭子儀的兩萬人已經提前馳援鄯州,幫助鄯州殘部固守城池,目前正與吐蕃數萬騎兵在青海一線的空曠地帶展開對峙。 咚咚咚 震天的軍鼓聲驟然響起,張瑄一身甲冑手持寶劍,率先從靈州城內縱馬弛出,他的身後是封常清、花奴兒和蕭十三郎等人。 張瑄獨自一人馳馬行在了兩個軍馬方陣的前面,撥轉馬頭,面對一萬氣昂昂的神策軍和一萬彪悍兇猛的回紇騎兵,猛然舉起了手裡的寶劍。 軍鼓聲陡然止歇。 張瑄奮力朗聲道,「兒郎們,吐蕃人犯我邊境,擄掠我同胞骨肉,冒犯天朝威嚴今朝廷命本帥整軍十萬,西進青海一線,與那吐蕃賊兵決一死戰」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兒郎們,好男兒當立功邊陲,保家衛國,不惜熱血」 「大唐威武無敵,我軍戰無不勝」 軍卒齊聲吶喊,刀槍碰撞,聲震雲霄,氣勢如虹。 張瑄調轉馬頭,向青海的方向高舉寶劍,「進軍青海,收復失地,出發」 張瑄一馬當先,率先馳去。 而在他的身後,百餘護衛軍卒高舉「隴朔大都督」、「靈武郡公」、「三鎮安撫使」的獵獵軍旗,緊隨其後。 再往後是張巡等諸將率隊列隊相隨。 兩萬人的兵馬行動,聲勢浩大,煙塵漫卷,籠罩四野。 封常清站在靈州城的城樓上,遠望著大軍遠去,那昂揚的軍旗漸漸消失在遮天蔽日的煙塵之中,不禁輕輕一歎,「恭祝大都督旗開得勝,早日凱旋歸來」 隴朔兵馬大部分都調往了青海和河珧一線,或防備吐蕃人,或於另一路赤柱的兵馬作戰,後方空虛。靈州城只留下了數千守軍,由封常清鎮守後方,全權管理隴朔政務防務,同時為大軍調配輜重糧草。 這也是一項重任。甚至可以說,封常清的擔子很重,他這個後勤大管家能不能當好,直接決定著張瑄在前方的作戰成敗。 …… …… 鄯城。 鄯城是大唐境內距離吐蕃最近的一座城池,城防並不高深,是一座軍屯之城。 赤柱的三萬騎兵以鄯城為大本營,先後侵佔了臨近的臨蕃、古浪等三座城池,白馬營、湟水等八座大唐戍邊城堡,深入推進大唐境內三百多里。 赤柱駐蹕在鄯城,親率兵馬兩萬,而其餘一萬餘人,則分別侵佔各座城池、堡壘,這幾日,吐蕃人在周邊地區肆意擄掠糧食和人口,青海一線地區邊民幾乎盡數逃遁進了鄯州城中。 落日西斜,青海一線曠野上狼煙滾滾,說不盡的蕭瑟肅殺。眾多良田被踐踏,而那縱橫四野的官道上或者小徑中,間或還有唐軍敗退時留下的殘敗軍旗,以及部分盔甲兵器。 赤柱全副甲冑站在鄯城城樓之上,凝視著前方的鄯州大城。 他心裡實在是有些猶豫,該不該即刻進兵,去拿下鄯州,與郭子儀的兵馬戰一場。但他又擔心張瑄的隴朔大軍增援在後,自己這三萬人孤軍深入,怕中了張瑄的埋伏。 「二王子殿下,急報:大唐隴朔大都督率軍兩萬從靈州西進,增援鄯州,已經到達鄯州外圍,與郭子儀的兩萬人合兵一處。」 赤柱猛然回過頭來,冷笑了一聲,「這位張大都督終於還是來了嗎?」 …… …… 鄯州城。 張瑄站在城樓上同樣凝望著鄯城的方向,臉色非常陰沉。吐蕃人對於青海一線的破壞力遠遠超過了他的想像,週遭百里之內,幾乎所有村落都被吐蕃人焚燬,付之一炬。 好在張瑄早有安排,軍隊掩護邊民撤退,人口的傷亡倒是不大。 雖然明知這是成大事所不能不付出的必要代價,但張瑄還是感到了深深的內疚和無盡的憤怒。 郭子儀和張瑄等將領畢恭畢敬地站在他的身後,不敢吭聲。 張瑄上了城樓,已經在城樓上默然肅立了一個多時辰不發一言,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已經站在了一個即將怒火噴發的節點上。 張瑄猛然扭頭望著郭子儀,冷冷道,「郭子儀,速速派人將邊民護送離開鄯州,去河州安置,告訴邊民,他們的所有損失,大都督府一力承擔,大都督府將幫助他們另立家園,給予土地和糧食。」 「派一千人護衛邊民去河州,交給李光弼,李光弼會明白本帥的意思。」 「末將遵命」郭子儀不敢怠慢,躬身領命而去。 張瑄輕輕一歎,慨然道,「諸位,青海邊民遭殃,吐蕃兵禍數州,本帥之過也。」 張巡輕輕道,「大都督不必自責。吐蕃犯邊,歷來如此。」 張瑄憤怒地用手一擂城牆,大喝一聲,「這一次,本帥不僅要將這些蕃狗逐出大唐境內,還要長驅直入攻進吐蕃,一雪今日只恥,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謹遵大都督號令」眾將躬身齊聲應諾。 「來人,誰去鄯城吐蕃人那裡走一遭,替本帥下一封戰書」張瑄又是一聲暴喝。 南霽雲剛要領命出聲,卻見蕭十三郎已經走上前去,拱手道,「末將願往」 張瑄深深凝望著蕭十三郎,默然點頭,「蕭將軍,早去早回,保重自己」 當著外人的面,兩人自然是「公事公辦」。 蕭十三郎點了點頭,「請大都督放心,末將一定不辱使命。」 張瑄大步走下城樓,親筆寫了一封戰書,交給了蕭十三郎。蕭十三郎也沒有帶軍卒護衛,孤身一人縱馬就直奔鄯城。鄯城距離鄯州百餘里,以蕭十三郎的速度,明日下午即可回返。 張瑄倒是沒有擔心蕭十三郎的安全問題。一來是兩國交戰不斬來使,蕭十三郎送信而去,吐蕃人不會拿他怎麼樣;二來,蕭十三郎高來高去的本領驚人,此去又不是獨力與數萬兵馬抗衡,單純脫身逃命的話,吐蕃人也留不住他。 張瑄回到臥房默然靜坐,花奴兒端過一杯茶來,柔聲道,「喝杯茶消消火氣,大戰在即,你可不能壞了身子」 天唐 第251章你想嫁我就能要你嗎? 第251章你想嫁我就能要你嗎? 第251章你想嫁我就能要你嗎? 張瑄接過茶盞,默然小啜了一口,輕歎一聲道,「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今日種種,仍然在我的謀劃之中。只是親眼看到青海數州如此荒蕪,慘遭吐蕃兵禍,我心裡還是有些不太好受。」 「我之過也,我難辭其咎。」 花奴兒默然,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張瑄。 「花奴兒,過了這麼久,你我互相也都有了幾分瞭解……我如今在軍中,你留在我身邊也是浪費時間,不如回長安去吧。你放心,我會給夫人寫一封信,讓她出面幫你解脫了奴籍,還你自由」 「以往若有對不住的地方,還請見諒一二。」張瑄長出了一口氣,靜靜地望著花奴兒,神色有些複雜。 張瑄的話讓花奴兒大吃一驚,她怔怔地望著張瑄,輕輕道,「你為什麼突然這樣說?」 「哎……我如今反思下來,有些事情做得也有些過了。」張瑄有些迴避了花奴兒的眼神。 花奴兒有些失神地遲疑了一下,雖然她期盼自由,而如今張瑄又開口準備給予她自由,但她心裡卻有些戀戀不捨。 默然許久,花奴兒才幽幽道,「你難道不怕我又回到安祿山那裡,再來跟你作對嗎?」 「你會嗎?」張瑄笑了,「你不會況且,你跟了我這麼久,安祿山怎麼可能還能相信你呢?」 「一個女人家家的,打打殺殺的不好,回去吧,從府上領些金銀,去過你喜歡的錦衣玉食的生活吧。」 張瑄再次輕歎一聲。 「至於李騰空,在名義上,她已經嫁給了我,是我張家的人了,不管她願意還是不願意,這都不可能再有任何改變。」 「是啊,我跟了你這麼久……」花奴兒的臉色突然變得漲紅起來,她恨恨地瞪著張瑄沉聲道,「你還讓我上哪裡去?」 花奴兒跺了跺腳,忿忿地扭頭離去。 張瑄望著她離去的婀娜背影,目光悵然。 花奴兒剛走,葛勒和蘇扈冬就到了。 「大都督。」葛勒和蘇扈冬拱手為禮,兩人目前帶領回紇一萬兵馬留在軍中助戰,也就相當於張瑄的屬下。 張瑄起身相迎,「葛勒王子,蘇扈冬公主,請坐。」 「大都督,蘇扈冬來問大都督一句話,請大都督直言相告。」蘇扈冬目光清澈地盯著張瑄,她性情豪放潑辣,說話簡潔直接,從來不會遮遮掩掩。 「呵呵,公主請講。」 「我想問問大都督,大都督是不是準備率軍與赤柱的人馬決一死戰?」 張瑄沒有任何遲疑,點了點頭,斷然道,「此戰不可避免」 「以蘇扈冬看來,我軍緩緩逼進,將赤柱的兵馬驅逐出大唐境內即可,又何必非要與吐蕃大戰?請恕我直言,吐蕃人驍勇善戰,這三萬人又都是吐蕃軍中的精銳之師,唐軍雖有四萬餘,但戰力不高,真要與吐蕃正面會戰,必然會死傷慘重。」 蘇扈冬嘴角浮起了一抹淡淡的鄙夷,「從軍以來,我看郭子儀手下唐軍士氣不足軍容不整,而大都督直轄的一萬神策軍雖有士氣,但多年防衛京畿養尊處優,沒有實戰經驗,如何能與吐蕃人抗衡?」 「三年前,我和王兄曾率回紇起兵與吐蕃人一戰,深知吐蕃起兵彪悍難敵。若是唐軍輕舉妄動,必受重創。」 葛勒瞪了蘇扈冬一眼,抱拳道,「大都督,小妹說話耿直莽撞,還請大都督不要見怪。」 「小王也以為,我軍還是徐徐逼進,以威迫為主,不宜與吐蕃決戰。大都督,吐蕃人犯邊,無非是為了擄掠人口和搶奪糧食,今日他目的已達,只要我軍重兵壓境,吐蕃軍馬肯定會逐漸退回國內……呵呵,不戰而屈人之兵,實為上策」 張瑄突然笑了,「葛勒王子和蘇扈冬公主,是料定我軍與吐蕃軍馬交戰必敗無疑了?」 蘇扈冬皺了皺柳眉,揮揮手道,「我們說話不好聽,但忠言逆耳,還請大都督三思而後行」 張瑄淡然搖頭,「本帥倒是不這麼看。吐蕃侵略我疆土、擄掠我邊民人口,本帥奉朝廷之命與吐蕃開戰,若是不與吐蕃一戰,本帥如何能對得起朝廷、對得起這數萬家園被毀的黎民百姓」 「本帥不僅要與吐蕃決戰,還要伺機攻入吐蕃境內,也照葫蘆畫瓢,在吐蕃境內擄掠破壞一番,以雪今日之恥」 「吐蕃人狼子野心,若是不迎頭痛擊,或許用不了多久,吐蕃又會再次犯邊本帥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本帥要盡力消除隴朔邊患……讓吐蕃人長長教訓,知道我大唐不可侵犯」 「犯我邊境者,雖遠必誅這就是本帥的原則,也是本帥的態度。」 張瑄的聲音漸漸變得慷慨激昂起來,他揮了揮手,淡淡道,「王子和公主視吐蕃人如豺狼虎豹,但在本帥眼裡,吐蕃人不過是土雞瓦狗一般」 葛勒呆了一下,他沒有想到張瑄的態度會這麼強硬和堅決,他更沒有想到,張瑄還會如此自信……說句不好聽的,也可以說是有些自大和狂妄了。 這真是太狂妄太無知太愚蠢了,真是一個書獃子……還要攻入吐蕃境內?癡人說夢嗎?蘇扈冬心裡對張瑄的話不屑一顧,她也不會遮掩,也就直接表現在了臉上。 她明艷的臉蛋上浮動著若有若無的譏諷之色,忍不住嘲笑道,「不知道大都督哪裡來的這麼大的自信,只是如果吐蕃人真的是土雞瓦狗,大唐朝廷何至於這些年總是被吐蕃軍馬襲擾,被動防衛,損耗錢糧無數,才算勉強抵禦住吐蕃人的進攻。就連那赤嶺坊市的管轄權,都落在了吐蕃人的手裡。」 雖然蘇扈冬說的都是事實,但直接說在張瑄的臉上……葛勒大吃一驚,唯恐蘇扈冬引發張瑄的雷霆怒火,趕緊斥責一聲,「不得對大都督無禮」 蘇扈冬根本就沒把葛勒的斥責放在心上,逕自自顧道,「吐蕃人極其狡詐,我還擔心,吐蕃人明著是三萬兵馬,但誰知道在那赤嶺之後,還有沒有隱藏著更多的軍馬,yin*唐軍進攻。若是唐軍輕舉妄動,一旦陷入吐蕃的重兵包圍之中,必定會全軍覆沒,而要到了那個時候,不要說青海一線守不住,整個隴朔也都岌岌可危」 「若果真如此,我看大都督怎麼向大唐朝廷交代」 「言盡於此,大都督聽與不聽,都在大都督個人了。反正,如果大都督一意孤行,我回紇兵馬絕不會冒險輕進,若大都督要與吐蕃決戰,我回紇兵馬就為大都督鎮守鄯州,壓陣吧。」 蘇扈冬冷笑道。 葛勒霍然起身,怒道,「放肆,閉嘴有小王在此,回紇兵馬焉能由你做主」 「大都督……」葛勒回頭來恭謹尷尬地向張瑄拱手道,「小妹說話無忌,若有冒犯大都督之處,還請大都督看在小王的面上不要見怪」 張瑄笑了笑,「蘇扈冬公主直言無諱,倒也是真性情,本帥不怪她。」 「多說無益,此一戰,本帥率軍進攻鄯城,收復失地,回紇兵馬就幫本帥鎮守鄯州就好。事實勝於雄辯,本帥在這裡也不與公主打無謂的嘴仗,總而言之,本帥會用一個事實結果告訴公主,吐蕃人都是紙老虎,一捅就破,沒有什麼可怕的」 蘇扈冬雖然脾氣火爆,話不好聽,但心思是好的,她擔心張瑄輕敵冒進吃了大虧。見張瑄如此狂妄,不聽勸告,也不由羞惱起來,她冷笑著,「那我就等著大都督的捷報了」 「自當不會讓公主失望就是。」張瑄冷冷一笑,也起身來。 「不過,本帥敢跟公主打一個賭。此戰,我軍必勝」 「若是敗了呢?」蘇扈冬冷冷地望著張瑄,針鋒相對,絲毫不讓。 真是一個很難對付的小辣椒啊……張瑄心裡暗暗冷笑著,「本帥若是戰敗,自當向朝廷請罪,同時輸於公主白銀萬兩,如何?」 「可本帥若是勝了,公主又該如何?」 「你勝不了。」蘇扈冬冷笑著轉身大步離開,卻還撂下一句話,「若是你勝了,本公主就同意嫁給你便是,本公主的嫁妝也不會低於白銀萬兩了……」 張瑄哈哈大笑起來,揚手指著葛勒大聲道,「葛勒王子,你這妹子個性太強,雖為女子,但性情剛烈,本帥如何敢娶進門來?」 葛勒尷尬地拱手道,「大都督見諒見諒……」 張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心道你想嫁我就能要你嗎?若是讓你這種小辣椒進了我的後院,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少亂子了…… 鄯城之外,蕭十三郎縱馬而至。 他距離鄯城不足三百步,以他的目力,能清晰地看到城樓上守防吐蕃軍卒猙獰的面目。 百餘吐蕃守軍張弓引箭,瞄準了蕭十三郎,若是蕭十三郎再往近前一點,肯定就是亂箭齊發了。 蕭十三郎朗聲大呼,「本將奉隴朔大都督之命,特送戰書而來」 說完,蕭十三郎從懷裡掏出裝著張瑄戰書的錦囊,裡面綴著幾顆沉重的鵝卵石。蕭十三郎在馬上稍稍蓄勢,將手裡的錦囊奮力擲了城樓。 天唐 第252章赤柱小兒,汝可敢一戰?! 第252章赤柱小兒,汝可敢一戰?! 第252章赤柱小兒,汝可敢一戰? 蕭十三郎奮力擲出了裝有石塊和密函的錦囊,紅色的錦囊在半空中劃了一道絢麗的圓弧,飛射而下。 城樓上的吐蕃守軍仰首觀望,不成想,錦囊突然加速下墜,一個軍卒躲閃不及,正中他的面門。 軍卒慘呼一聲,鮮血崩流。 而城外,則傳來蕭十三郎高亢爽朗的大笑聲,待吐蕃軍卒反應過來,蕭十三郎早已縱馬消失了視野中,只留下一路的煙塵漫卷如若奔騰的黃龍。 吐蕃軍卒不敢怠慢,趕緊將張瑄的戰書報給了吐蕃二王子赤柱。 赤柱正在帥堂中與諸將閒聊,張瑄率軍增援鄯州的消息,早已傳到了鄯城,但說實話,赤柱並沒有真正放在心上。 一來是他與張瑄事先有約定,虛虛對戰,演一場戲,然後他就率兵回撤吐蕃,直奔邏些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王位。有舅舅東則布在內接應,應該問題不大。 尤其是赤柱已經知曉,大唐那邊已經將赤松德贊拿下押解回了長安,同時取消了跟吐蕃的和親。當然,他突然派軍侵襲大唐青海一線,吐蕃王庭那邊也有不小的動靜,只是有權臣東則布的壓制,再加上吐蕃王病重臥床不起,所以赤柱這邊也就沒有遭遇太大的阻礙。 二來,作為驕傲的吐蕃王子,吐蕃鐵騎的統帥,赤柱壓根就沒有把大唐邊軍放在眼裡。不要說三萬人對四萬人,人數基本相當,唐人佔不了什麼便宜,縱然是真要作戰,他也凜然不懼。 對於唐軍的這種蔑視心理,是促使他違背約定長驅直入青海一線,縱容吐蕃軍兵燒殺擄掠的根本因素。 「二王子,唐軍隴朔大都督張瑄派人送來戰書」一個軍卒躬身將戰書遞了上去。 赤柱一怔,「戰小說?他竟敢與我軍開戰?真是好大的膽子」 赤柱接過信函,還沒有拆開來看,就聽心腹部將昂人大聲道,「王子,我們還等什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殺過去,佔領鄯州,然後長驅直入,拿下靈州,讓唐人嘗嘗我們吐蕃鐵騎的厲害」 赤柱一邊拆信函,一邊搖頭笑道,「不,本王此次進攻青海,不過是虛晃一槍。過幾日,待時機成熟,我們就要回軍邏些,助本王登上王位」 「只要本王坐上王位,只需要一年的時間,本王就可一統吐蕃全境,然後舉大兵攻擊大唐,佔領唐人那數千里肥田沃土和花花世界到時候,唐人的糧食、財寶和女人,皆為本王所有……爾等追隨本王,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哈哈哈」吐蕃將領一起哈哈開懷大笑起來,赤柱也笑了笑,旋即拆開了信函,望去。 瞬間,他的臉色變得無比鐵青,鼻孔裡冒出了厚重的粗氣。 戰書上只有一行字,上面正是張瑄那筆走龍蛇氣勢軒昂的字跡: 赤柱小兒,汝可敢一戰? 砰 赤柱猛然一拍桌案,一把將戰書攥成一團,憤怒地咆哮道:「張瑄,你竟敢侮辱本王」 昂人吃了一驚,諸將趕緊閉口不笑,凝視著神色猙獰憤怒的二王子赤柱。 赤柱呼呼喘著粗氣,耳邊似乎又迴盪著當日在靈州他與張瑄會面時張瑄對他不屑一顧認為他比赤松德贊差之太遠的話語,臉色變得漲紅。 「傳本王的軍令,召度之、湟水等地的軍馬回防鄯城,大軍嚴陣以待,準備以唐軍決一死戰」 赤柱的聲音慢慢變得陰森低沉起來,「昂人,傳命赤嶺埋伏的嘉措一萬兵馬,晝伏夜行,兩日內抵達白馬營堡壘之後,隱蔽待命。待我軍與唐軍廝殺,命嘉措率軍衝出,從後掩殺,與鄯城大軍形成前後包抄之勢——這一次,本王一定要擊潰這一支隴朔兵馬,讓唐人知道我吐蕃二王子赤柱不是好欺辱之輩」 昂人行禮領命而去。 「都散了,速速去各自準備,誰要敢貽誤軍機,休怪本王翻臉無情」 …… …… 天寶十二載夏,七月二十八日。這注定將會是一個載入大唐史冊的日子。 上午。 四萬唐軍傾巢而出,在張瑄率領下,整體向鄯城一線飛速推進。回紇騎兵一萬人留守鄯州。 大軍行動,需要統一指揮,雖然張瑄是主帥,但行軍佈陣之權還是落在了郭子儀的身上。郭子儀不愧是大唐名將,在他的指揮下,數萬唐軍行動整齊劃一,令行禁止,以三個矩形的方針,以幾乎是同等的步調向前推進。 靈州衛兩萬人在左,原鄯州一帶守軍一萬人在右,神策軍則居中,三路進逼鄯城。 鄯城之外,是一片平原曠野。 此刻,赤柱的三萬吐蕃鐵騎也列陣以待。與唐軍的三路矩形陣型不同的是,吐蕃人擺出了一個正三角軍陣,主帥赤柱的指揮中樞位於最後。 烈日炎炎,沒有一絲風。 彪悍的吐蕃騎兵赤著膀子,手持寒光閃閃的彎刀,目光如狼似虎地凝視著前方,最好了隨時衝鋒的準備。 吐蕃鐵騎之所以強大,讓周邊蠻夷聞而色變,就在於他整齊劃一的來勢兇猛的團體衝擊力,至於個體的戰鬥力,其實也不比唐軍強多少。 隆隆的馬蹄轟鳴聲傳來,震動四野,煙塵漫卷遮天蔽日。 昂人縱馬馳回,在馬上向赤柱拱手道,「二王子,唐軍來了,距離我軍不足三十里。」 「傳令嘉措做好掩殺準備」 赤柱眸子裡閃動著野獸一般的光芒,猛然揮了揮手。 衣甲鮮明聲勢浩大的唐軍陣型鋪天蓋地而來,獵獵飛揚的軍旗出現在地平線上。 赤柱放眼望去,只見軍旗招展之中,張瑄的金邊大都督帥旗分外醒目。 赤柱冷笑了起來,「張瑄,這一次,本王讓你來得去不得本王一定將你拿下,活捉你回吐蕃,讓你在本王府上做一個端茶倒水的奴才」 唐軍陣型中傳來嗚咽嘹亮的角號聲。 郭子儀身後的傳令兵手裡的令旗招展,大軍領命停下腳步,驟然止步,陣型微有混亂,但片刻之間就又恢復整齊。 張瑄在軍中向張巡點頭淡淡道,「郭子儀果然有名將之風,這指揮行軍作戰之能,隴朔諸將無人可比哪怕是李光弼,也遠遠不如」 張巡笑著點頭,「郭將軍軍中棟樑之才,世間罕有之能將,名不虛傳。」 郭子儀傳完軍令,命大軍列好陣型,就縱馬回來向張瑄拱手道,「大都督,我軍嚴陣以待,距離吐蕃軍馬不足三里。」 張瑄笑了笑,在馬上向鄯城吐蕃大軍的方向望去,隱隱可見吐蕃人的軍旗在絢爛的陽光下緩緩飄動。 「就在此處做好準備。郭將軍,本帥還是那句話,這一戰,交由你來指揮,我軍許勝不許敗另外,警惕吐蕃在右翼有埋伏。」張瑄臉色凝重起來,向郭子儀點點頭。 他畢竟不是軍旅出身,對這冷兵器時代的兩軍對壘不甚熟悉,這兩軍交戰的指揮權只能全部放權給郭子儀。當然,戰略上的決策權,還是要由他這個主帥來定奪。 郭子儀抱拳行禮,「末將遵命。大都督,請率護軍退於大軍陣型之後,兩軍衝殺交鋒之際,末將很難保護大都督安全」 張瑄默然點頭,他沒有堅持。他心裡明白,他留在陣型之前,只能會讓郭子儀分心。他能親臨戰陣,直面作戰,這已經算是難能可貴,對於提振大唐軍馬士氣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張瑄撥轉馬頭就往回走,蕭十三郎和花奴兒也是一身甲冑,帶著百餘護軍緊隨其後。 兩人不參戰,只負責保護張瑄的安全。 …… …… 「赤柱小兒,汝可敢一戰」 唐軍陣營中傳來震耳欲聾的呼喊聲,聲浪山崩海嘯般衝擊過來。 吐蕃將士的臉色都變得憤怒起來,赤柱面目猙獰地一把奪過旁邊擂鼓軍卒的鼓槌,親自擂鼓,咆哮道,「兒郎們,給本王沖衝殺過去,活捉大唐隴朔大都督張瑄」 「活捉張瑄」 「活捉張瑄」 吐蕃騎兵齊聲怒吼,軍鼓驚天動地,昂人等諸將領軍在前,第一波一萬吐蕃騎兵呼嘯而出,以三角形的陣型向唐軍陣型喊殺了過去。 聽到吐蕃軍馬那邊傳來「活捉張瑄」的怒吼聲,張瑄的嘴角輕輕一抽。他身邊的花奴兒則掩嘴一笑,「看來,吐蕃人恨你入骨呢,想要把你活捉回吐蕃去呢。」 蕭十三郎眉頭緊皺,低低道,「兄弟,兩軍對壘,刀槍無眼,非常危險,若不然,我等保護你往後退十里。你作為大都督,親臨戰陣,已經足矣,沒有必要冒險參與作戰。」 張瑄淡然一笑,搖了搖頭,「兄長,我等已經躲在大軍後面,若是這裡還不安全,那四萬兵馬也就成了擺設,我還拿什麼抵禦吐蕃兵馬?那還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見張瑄執意要停留軍中觀戰,蕭十三郎無奈,只得相陪,只是他緊緊守在張瑄身側,保持著十萬分的警惕。 一旦唐軍有敗退的跡象,他不管張瑄願意還是不願意,肯定要挾持他逃離此地,返回鄯州乃至靈州。 一旁的花奴兒顯然也是懷著這種心思。 天唐 第253章火器顯神威 第253章火器顯神威 第253章火器顯神威 吐蕃騎兵漫山遍野衝殺過來,陣型竟然保持地極好。 郭子儀面色一肅,知道吐蕃領軍之人定是能征善戰的將軍,不可小覷。 他咬了咬牙,大喝一聲,「左翼上前,右翼退後,左側弓箭手準備中衛火器準備」 隨著他的軍令下達,左側的靈州衛陣型變幻,騎兵退後,盾牌手上前,弓箭手穿插在後。 盾牌手立即做好防護,而三列弓箭手,每列一千人,搭弓引箭,做好了射殺敵人的充分準備。 這只是冷兵器時代的常規動作,而張瑄真正寄予厚望的不是弓箭手,而是火器。 神火飛鴉裝備了一千神策軍,攜帶5000枚,而新研製的撼天雷則帶了百餘枚。不過,數量雖然不多,但在張瑄看來,這已經足夠了。 南霽雲指揮著屬下將三架投石車推到陣型之前,與右翼弓箭手平齊的位置,然後裝好撼天雷,蓄勢待發。而撼天雷之後的神策軍火箭騎兵分隊一千人,已經做好了衝鋒發射的準備。 郭子儀回頭掃了南霽雲這邊的火器隊伍一眼,心裡多少有些狐疑。對於張瑄再三強調要使用的所謂火器,他沒有親眼見過威力,只能半信半疑。 為了預防萬一,他刻意加強了左翼的弓箭手,哪怕是最後證明這火器的威力言過其實,也好有備無患。 吐蕃騎兵奔馳著越來越近,距離唐軍陣型不足百丈,已經能清晰得看清吐蕃騎兵臉上那猙獰凶狠的面部表情。 「放箭」郭子儀一聲令下,箭出如雨,飛射向吐蕃騎兵隊伍。 吐蕃騎兵早有準備,多持有小型的盾牌。而吐蕃騎兵與大唐多年交戰,已經習慣了唐軍的這種傳統作戰方式,對抵擋箭陣衝擊有著充分的經驗。因此,雖然有不少吐蕃騎兵中箭翻身落馬,但沒有構成太大的傷害力,最起碼陣型沒有亂。 南霽雲眼看吐蕃騎兵已經進入了火器的射程之內,當機立斷,大喝一聲,「放」 三架投石車瞬間發動,十五枚撼天雷飛騰而出,在半空中呼嘯而過,衝向吐蕃騎兵方陣。 轟隆隆的爆炸聲驟然響起,爆炸的衝擊力和傷害力頓時就讓吐蕃騎兵亂了陣腳,慘叫聲呼喝聲馬嘶長鳴聲亂成一團,有不少軍卒負傷倒地,旋即被雜亂奔騰的馬蹄踩成肉泥。 這種神秘的武器吐蕃人初次遇到,驚恐交加,陣型自然就大亂了。其實真正因為撼天雷受傷的軍卒並不多,但這一亂起來,戰馬亂竄,不少倒翻在地,互相衝撞,起碼有數百吐蕃騎兵死於自我的混亂當中。 唐軍陣型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 郭子儀倒吸了一口涼氣,望向南霽雲身後火器騎兵分隊的臉色就變得凝重了許多。 「南八,衝殺」 「遵命」南霽雲朗聲高呼,「兒郎們,大都督就在軍中看著我等,隨本將軍衝殺過去,不要墮了神策軍的威名讓吐蕃狗賊嘗嘗神火飛鴉的味道衝啊」 南霽雲親自率一千裝備著五枚火箭的神策軍騎兵衝殺了過去,個個奮勇爭先勢不可擋。 這是神策軍離開京師以後在隴朔的第一戰,直接決定著神策軍日後在隴朔兵馬中的地位。神策軍士卒早就憋足了一口氣,想要在這些彪悍而驕傲不遜的隴朔兵馬面前展示一下京畿精銳的戰鬥力,尤其是裝備了威力無窮的神火飛鴉之後,神策軍士卒的士氣更是達到了一個頂峰。 在衝殺的過程中,這一千騎兵按照一定的次序輪流在奔馳衝鋒中發射火箭,形成了某種發射和進攻的韻律。衝鋒與發射相結合,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出火箭的殺傷力和威懾力。 呼嘯而過的火箭密集而至,吐蕃騎兵根本就沒有閃避和反應的時間,火箭就直接炸響,火花奔突,有些則直接擊中吐蕃軍卒,在一片慘叫中燃起了熊熊火勢。 軍旗倒地,人仰馬翻,火勢沖天,場面非常慘烈。 無數吐蕃軍卒直接死於火箭的殺傷力之下,而更多的則是驚恐之下,慌亂之中倒轉馬頭向回逃竄,與後面正向唐軍這面衝鋒過來的自己人衝撞成一團,死於亂軍之中。 自己掌控的火器發揮出極大的威力,直接震動了整個吐蕃大軍,造成了第一波吐蕃騎兵的潰敗。 南霽雲非常興奮,高喊道,「全體都有發射」 千枚火箭再次呼嘯著以閃電般的速度衝入吐蕃陣型,轟然炸響,往後潰敗的吐蕃軍馬因此更加混亂,很多軍卒倉惶呼喝著向四周的曠野之上逃竄而去。 吐蕃軍陣那邊,赤柱臉色蒼白地跨在馬上,眼望著潰敗而回的兵馬殘部,怒吼道,「鳴金收兵,速速收攏退回鄯城」 神策軍的火器大顯神威。 觀戰的靈州衛軍馬也好,鄯州衛兵馬也罷,上至部將下至軍卒,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目光變得凜然而熱烈起來。 郭子儀暴喝,「傳令下去,左翼中衛都有,全力出擊,力求在最短的時間裡沖潰吐蕃軍陣」 蒼涼雄渾的軍號聲再次嗚咽響起,在一片人喊馬嘶聲中顯得異樣刺耳。 「大唐威武我軍威武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靈州衛一萬騎兵與剩餘的神策軍一萬軍卒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山呼海嘯般向吐蕃軍陣衝殺過去,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把張瑄的耳朵震地嗡嗡響。 兇猛的雷萬春揮舞陌刀衝鋒在了整個隊伍的最前面,他怒吼著一刀將臨近的吐蕃騎兵斬首,然後又恨恨地拔出刀來,向前揮舞著,刀鋒上血珠流淌下來,在陽光下閃爍著妖異而慘烈的光芒。 「給老子沖誰要是當孬種,老子宰了他沖,衝他娘的」 「功勞不能都讓南八佔全了,殺啊,殺死吐蕃狗賊,大都督有重賞」 說話間,雷萬春已經率百餘騎兵衝殺進吐蕃陣型,狂放地呼喝著,揮舞著長長的陌刀,左突右奔,片刻間,死在他刀下的吐蕃軍卒就有數人。 「殺啊」雷萬春近乎瘋狂地咆哮著,內心深處那根嗜血和好戰的神經被鮮血刺激著,一個吐蕃軍卒惡狠狠地衝殺過來,兩馬交錯之際,吐蕃軍卒手裡的彎刀狠狠向雷萬春的肩部位置斬去。 任憑雷萬春躲閃得快,又穿有皮甲,還是被砍傷,肩頭頓時鮮血崩流。 「你他娘的給老子下馬」雷萬春咬了咬牙,忍著劇痛,手裡的陌刀奮力劈下,竟然將那吐蕃軍卒連人帶馬首一起斬落在地,鮮血噴濺了雷萬春一身,幾乎成了一個血人。 整個唐蕃交戰的戰場外圍,右側的一座高坡處。 5000回紇騎兵整裝待發,手裡的彎刀寒光閃閃,直衝雲霄。 雖然不願意隨張瑄出征與吐蕃軍馬正面作戰,但葛勒和蘇扈冬畢竟還是擔心張瑄的安全,於是就讓蘇扈冬率5000騎兵埋伏在戰場後側十餘里處,隨時準備救援張瑄。 站在高處,蘇扈冬與屬下回紇將領把戰場上唐蕃正面衝撞的情形看了一個清楚。 蘇扈冬本來以為吐蕃鐵騎衝擊之下,唐軍很難抗衡,一定會逐步潰敗下來。但不成想,預料中的場面沒有出現,反而是唐軍中的火器大顯神威,在郭子儀的指揮下,全軍掩殺過去,吐蕃軍馬潰不成軍,且戰且退,逃往鄯城而去,死傷慘重。 戰場上留下了一地的吐蕃軍卒屍體,那凌亂的燒燬了半截的吐蕃軍旗掩在地上,令人觸目驚心 蘇扈冬目瞪口呆地凝視著前方,明艷的臉色漸漸變得漲紅起來。 她雖然知道張瑄手下兵馬掌控著一種神秘的火器,威力不小,但沒有想到,這種火器在兩軍對壘中竟然發揮出了如此重大的作用,威懾力遠遠超過了其殺傷力。 「公主,我軍也衝殺過去助戰吧,吐蕃潰不成軍,大敗無疑,這個時候,我軍……」一個回紇部將向蘇扈冬拱手請命道。 蘇扈冬臉色複雜地搖了搖頭,「不必了,唐軍還未盡全力。你們且看,那邊還有萬餘鄯州衛兵馬原地待命。看來,張大都督也是在防備吐蕃人另有伏兵,從後掩殺過來。」 「我軍就在此處,若是吐蕃另有伏兵,我等便上前助戰,若是沒有,就罷了吧。」 蘇扈冬心裡升騰起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她萬萬沒有想到,張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竟然真的就敢親臨戰陣率軍與吐蕃數萬兵馬決戰,而竟然還真的……真的有大勝的跡象 …… …… 亂軍之中,赤柱一邊在護衛的保護下向鄯城逃竄,一邊怒吼道,「嘉措的人呢?嘉措的兵馬為什麼還沒有趕到?混賬東西,貽誤軍機,本王絕饒不了他」 實際上,嘉措的一萬兵馬埋伏在白馬營之後,從白馬營繞向這邊戰場,有十餘里的距離。本來計劃得挺周密,只要赤柱這邊與唐軍開戰半個時辰,嘉措的伏兵就會從後掩殺而至。 可是誰都沒有料到,唐軍的火器大顯神威,吐蕃騎兵在盞茶的時間裡就自亂陣腳,兵敗如山倒,控制都控制不住。 天唐 第254章血色殘陽,軍旗昂揚 第254章血色殘陽,軍旗昂揚 第254章血色殘陽,軍旗昂揚 郭子儀率主力部隊掩殺上去,張巡則率剩餘的鄯州衛萬餘兵馬原地待命,防備吐蕃人另有伏兵,抄了唐軍的後路。 張瑄為人謹慎,哪怕是一絲可能,他都要做十萬分的準備。 在作戰開始之前,他就再三向郭子儀交代,無論如何,不能全軍壓上,留下一個後背大空擋。萬一吐蕃有奇兵從白馬營後繞過來,從唐軍之後發起進攻,前後夾攻之下,唐軍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郭子儀用兵也頗謹慎,自然就不折不扣地貫徹落實了張瑄的戰略方針。 從始至終,哪怕是現在唐軍面臨大勝吐蕃大軍的趨勢下,郭子儀都沒有讓鄯州衛這一萬人衝鋒上去,以備不測。 吐蕃大軍一路丟盔卸甲人仰馬翻潰敗下去,三萬騎兵損傷過半。 但就在郭子儀以為吐蕃人即將退守鄯城,並做好了先圍困後攻打鄯城的思想準備時,潰敗的吐蕃兵馬突然陣型急速向中央部位回收,漸漸平穩住了陣腳,退守在一座土坡之下,重整旗鼓,與衝殺過來的唐軍展開了殊死拚殺。 震天動地的喊殺聲中,郭子儀從傳令兵手裡奪過軍號,逕自仰首吹響。 嗚咽嘹亮的軍號聲響徹全場,兩翼的唐軍得令後,飛速也向中靠攏,聚集力量形成單刀逼人之勢,呼嘯著向尚未完全穩住陣型的吐蕃陣型衝擊而去。 郭子儀甩開親兵的護衛,縱馬向前馳去,手裡的長槍奮力將衝過來的一個吐蕃騎兵挑落馬下,怒吼道,「兒郎們,吐蕃人困獸猶鬥,我等一鼓作氣衝散他們的陣型,我軍必勝」 郭子儀一馬當先,率軍衝擊在中央位置,而南霽雲則在郭子儀的右翼,雷萬春從左翼咆哮著縱馬揮刀掩殺過來,渾身上下滿是敵我不分的血跡,他嘶啞而粗獷的聲音穿透過喊殺聲刀槍碰撞聲人喊馬嘶聲傳進南霽雲的耳朵。 「南八,神火飛鴉還有沒有了?怎麼他祖母的不放了?」 南霽雲將槍一橫,搭箭引弓,將衝向郭子儀前端的一個吐蕃軍卒射落馬下,然後大喊道,「兄弟們,準備火箭」 「放」 一路殺紅了眼的神策軍火箭騎兵們,聞令將僅有的兩枚火箭取出來,一邊繼續衝鋒,一邊向吐蕃陣型發射火箭。火箭嘶嘶的聲響在半空中飛射而過,吐蕃騎兵早已被這種神秘武器嚇破了膽,本來士氣鼓足衝殺過來的前陣騎兵頓時慌亂起來,有不少騎兵撥轉馬頭向後逃竄而去。 陣型又亂了。 火箭紛落如雨,爆炸聲如同驚雷,生生在吐蕃陣型中綻開了一個缺口。數百吐蕃騎兵中箭負傷墜落馬背,旋即被瘋狂的馬蹄踩成肉泥。 吐蕃騎兵再次潰逃了下去,赤柱憤怒地一刀將潰逃回來的吐蕃軍卒砍下馬來,咆哮道,「不許退,臨陣脫逃,殺無赦」 可惜亂軍之中,聲音嘈雜,他憤怒的吼聲淹沒了進去,根本就沒有幾個吐蕃軍卒聽的軍令。 部將昂人長歎一聲,一把抓住赤柱的馬韁繩,嘶啞低低道,「二王子,大勢已去,我軍不能再硬撐了,唐軍持有那種神秘武器,根本無法阻擋。不若趁勢退回國內,再做打算」 「放屁給本王殺,殺回去殺」 赤柱瘋狂了一般胡亂揮舞著手裡的彎刀,昂人面色一變,只得咬牙再次收攏敗兵繼續向唐軍衝殺過去。 潰逃下來的吐蕃軍馬見唐軍似乎已經發射完了那種懾人的神秘火器,在軍頭的威逼喝令下,再次規整隊伍,聚集殘兵,形成三角形方陣,一浪接一浪地縱馬迎擊唐軍。 兩軍在鄯城之外的曠野上展開了一場血戰,聲震四野。 不過,三萬吐蕃軍馬接連潰逃傷亡慘重,目前只存有一萬多人,而唐軍則有近三萬人,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就算是以命抵命,吐蕃軍馬全軍覆沒都是一個時間問題。 郭子儀手下的靈州衛多年鎮守隴朔,具有豐富的與吐蕃騎兵交戰的經驗,在實戰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而神策軍畢竟初次與吐蕃軍馬交鋒,在臨場應變能力和戰鬥力方面,都略遜一籌。 相比之下,靈州衛的傷亡比神策軍就要小一些。而正面作戰的時間一拉長,靈州衛的兩萬人就佔據了主力位置,衝鋒在了最前面。而神策軍則分成兩隊,在南霽雲和雷萬春的分別帶領下,從兩側向吐蕃兵馬發起了衝鋒。 張瑄帶著蕭十三郎和花奴兒以及百餘護軍,衝上不遠處的一座高坡,向下凝視著慘烈之極的戰場。空氣中傳來濃烈的血腥氣,血紅的殘陽漸漸西墜,不遠處的地平線上狼煙滾滾,只有那唐軍陣型中的獵獵軍旗仍然在風中昂揚。 「兄長,神策軍畢竟是京師出來的兵馬,養尊處優,到了實戰當中,失去了火器的掩護,戰鬥力就略顯不足了。」張瑄輕輕一歎,「反倒是郭子儀手下的靈州衛,進退有據相互之間配合默契,驍勇善戰,戰鬥力很強」 「我看這一戰下來,神策軍傷亡會不小。」 張瑄有些心痛地咬了咬牙。 「吐蕃軍心大亂,困獸猶斗而已。我軍傷亡不會太重。「蕭十三郎笑了笑道,「戰事之中,焉能沒有傷亡,大都督不必如此。」 花奴兒也笑了笑,「你看,吐蕃兵馬又開始潰逃了,南八和雷萬春的陣型不亂,衝擊力還是很強,這兩人不愧是將才」 「中間的郭子儀更是了得,靈州衛的前鋒已經硬生生插入吐蕃軍馬之中……看郭子儀那架勢,竟然是要生擒赤柱?」 三人正在觀戰,突然聽到右後方傳來奔騰的馬蹄轟鳴,張瑄臉色一變,扭頭望去,只要白馬營一線煙塵漫卷旌旗飄揚,一隊吐蕃軍馬向著唐軍陣型後方衝殺過來。 「赤柱狗賊果然在白馬營埋伏了一支兵馬。果然……」張瑄攥緊了馬韁繩,臉色漲紅道,「好在火器發威,吐蕃兵馬潰逃過早,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張巡,你只要能頂住半個時辰,這邊的戰事就可以結束。」張瑄喃喃自語,目光變得有些焦灼。 他對張巡率領的萬餘鄯州衛軍馬戰鬥力並不看好,唯恐這支軍隊抵擋不住趕來增援的吐蕃生力軍。要是讓吐蕃援軍突破防線,便形成了夾擊之勢。 大局雖然不至於徹底扭轉,但畢竟會讓赤柱的殘兵敗將逃了出去。 震天的軍鼓擂響,張巡率領那一萬鄯州軍馬列成一字長蛇陣,開始呼喊著揮舞陌刀向剛剛繞過白馬營的吐蕃援兵衝殺過去。 後方大戰即將拉開序幕。 張瑄有些緊張地望著坡下,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 花奴兒輕輕道,「我們退到後面去吧,這裡正處在兩軍交戰的邊緣,我怕會有危險。」 「不,不退,還能退到哪裡去?」張瑄搖了搖頭,聲音凝重道,「我的兒郎們正在殊死作戰,我這個主帥,不能臨陣脫逃」 「殺啊」 轟兩軍如同兩條鋼鐵洪流一觸即發,旋即融在了一起,刀槍碰撞嘶喊震天,那即將墜落的血色殘陽似乎猛然向上一跳,光線在此刻變得分外明亮。 從鄯州城的方向,也就是嘉措援軍的右側後方,突然奔湧過來一支旗幟鮮明的軍馬。這支軍馬聲勢浩大,氣勢如虹,一路喊殺著縱橫奔馳而至,旋即就加入了戰團,在吐蕃援軍的後背上狠狠斬開了一個缺口。 「是回紇人」張瑄眼前一亮,他一眼就看到了那身穿鮮紅皮甲一頭小辮子手持雙彎刀殺氣騰騰的蘇扈冬,蘇扈冬雙刀揮舞,沖在了隊伍最前面,瞬間就淹沒進了吐蕃軍馬的洪流之中。 「回紇騎兵來援好,很好」張瑄興奮得大吼了一聲,「此戰必勝了」 …… …… 赤柱等待的援軍一直都沒有出現,而雙方血戰之下,處於嚴重頹勢的吐蕃大軍軍心浮動漸漸無心戀戰,且戰且退,留下一地慘烈的屍體,漸漸向赤嶺方向敗退而去。 而後方,張巡率一萬鄯州衛和蘇扈冬的5000回紇騎兵,將嘉措的軍馬前後夾擊起來,吐蕃軍驚慌失措之下,潰不成軍。 加上沒有見到赤柱的大軍,見前方戰場狼藉,判斷主力軍馬已經戰敗回國,嘉措更加失去了與唐軍力戰的心思。 他率殘部奮力衝開唐軍的包圍圈,原路敗退,企圖退回赤嶺,與赤柱合兵一處。 「窮寇莫追,讓他們逃」 張瑄率護軍一路奔馳過來,蘇扈冬聽見動靜,猛然回頭來望著張瑄。 眼角的餘光卻見一道迅疾的流矢劃過半空,向著張瑄飛射過去。 蘇扈冬臉色大變,驚呼道,「小心」 張瑄畢竟不是武夫,反應略微遲鈍一些。等他反應過來,那流矢已經幾乎到了近前。 身側的花奴兒從馬上飛身而起,電光石火之間,就擋在了張瑄身前,手裡的匕首閃動處,就將那支流矢格飛。 但第二支飛羽已經破空而至。花奴兒身在半空,已經清晰地看到了吐蕃敗兵中有一將停駐馬頭,向這邊搭箭引弓,面露猙獰凶狠之色。 ______求推薦票不花錢的推薦票投出來吧,動動鼠標的事情。 天唐 第255章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第255章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第255章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花奴兒身處半空,無處借力,這破空而至的第二支箭矢已經很難再擋了。 花奴兒銀牙一咬,身子猛然向張瑄的馬上墜下,搶在箭矢飛射過來之前,整個身子堵在了張瑄身前。 噗 儘管花奴兒已經身子扭動,卸掉了一部分箭矢的力量,但那力度十足的箭矢還是生生射入她的肩窩,頓時鮮血橫流,花奴兒悶哼一聲。 張瑄一把抱住花奴兒的身子,急急道,「你怎麼樣?」 蕭十三郎暴怒彈射而起,手裡的長劍揮射而出,像一道流光閃過半空,正中那偷放冷箭的吐蕃將校咽喉,那人連慘呼都沒有了來得及發出,就一頭栽倒在地,他身下的戰馬受驚,四蹄撒歡,竟然向唐軍的方向逃竄過來。 花奴兒的臉色微微有些慘白,她咬了咬牙,輕輕道,「你不要擔心,我沒事。這點傷,沒有大礙。」 她手捂肩窩,鮮血不住地順著她的手指縫裡流出來。 …… …… 適逢夏季,傍晚的天幕其實還是通亮。 鄯城之外,戰場上硝煙瀰漫一片狼藉,那屍橫遍野的慘烈縱然是心性堅硬如張瑄,也有些不忍卒睹。 大勝的唐軍三路回撤在鄯城之外,略微整頓。而蘇扈冬的回紇兵馬也趕了過來,與唐軍合兵一處。 張瑄身處在一座高坡之上,身邊有幾個軍醫正在忙著給花奴兒包紮傷口。 郭子儀、張巡、南霽雲和雷萬春都諸將奔行上坡,蘇扈冬也帶著幾個回紇將領過來聽命。 「拜見大都督」郭子儀率眾將躬身施禮。 張瑄的臉色有些凝重,他幾步走過來,向眾將回禮道,「諸位將軍辛苦了此戰打出了我隴朔兵馬的威風,鄯城大捷,本帥必將奏報朝廷,為諸位請功」 「謝大都督」 蘇扈冬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來向張瑄抱拳行禮道,「蘇扈冬恭喜大都督,獲此大勝」 蘇扈冬的臉色有些微紅。她心裡還在擔心張瑄會不會因此嘲諷她兩句,或者當眾跟她提起那日的賭約。 但張瑄此刻怎麼可能有心情跟她談這種事情,他掃了蘇扈冬一眼,微微一笑道,「吐蕃伏兵奇襲,若是沒有蘇扈冬公主救援,我軍縱然要勝,也是慘勝本帥在此謝過公主了」 說完,沒有給蘇扈冬留出說話的時間來,張瑄猛然扭頭望著郭子儀輕輕道,「郭將軍,我軍傷亡情況如何?」 郭子儀明顯聽出張瑄的聲音有些顫抖。 郭子儀輕輕一歎,卻又振奮道,「大都督,我軍傷亡不算重。靈州衛戰死一千四百多人,傷二千人左右;神策軍傷亡較重,但也不超過2000人。」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又扭頭望向了張巡,張巡輕輕道,「大都督,我軍與敵軍交戰短暫,又有蘇扈冬公主軍馬助戰,所以傷亡較輕,應該只有數百人。」 郭子儀朗聲一笑道,「大都督,我軍以傷亡數千人的代價剿滅吐蕃兵馬兩萬餘人,此乃是數十年以來我軍取得的輝煌大勝此戰,必青史留名,震動大唐各鎮」 「大都督威武」諸將一起呼喝著拜了下去。 張瑄朗聲道,「此戰之功,諸位血戰所致。郭將軍從中指揮,調度有方,當居首功。」 「謝大都督」郭子儀的神情越來越興奮,此刻的郭子儀,迫切需要一場輝煌的軍功來洗刷因為兩個兒子犯罪以及手下軍卒販賣人口而導致的灰色污點。他需要一戰,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神策軍火器發威,衝鋒得力,對拿下此戰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本帥會給爾等記大功」 張瑄擺了擺手,南霽雲和雷萬春兩人也是興奮得躬身拜謝。 「張大人掌控後方戰場,抵禦吐蕃伏兵,也有大功……回紇騎兵火線來馳,本帥更是謹記在心。」 「此一戰,我軍大勝。諸位勞苦功高,血戰之功,本帥自當親自上報朝廷。」 「張大人,你率鄯州衛收攏傷兵,收拾戰場。記住,凡我軍卒屍體,都務必收斂安葬,不得漏過一人同時登名造冊,以彰功勳。本帥要上表為這些陣亡兄弟請求封贈。」 張瑄面色肅然,他揚手指著高坡之下的一個位置,「張大人,在此處立一座高碑,上書『天寶十二載夏七月二十八日,鄯城大捷,我軍死難將士永垂不朽」 「碑成之日,本帥將親自來此,為死難將士焚香祭拜」 「是,下官遵命。」 「諸位英靈不遠,英魂永存」張瑄的聲音哀傷而有力,他面朝戰場的方向緩緩拜了下去。郭子儀等將領也默然隨著他向前方戰場躬身一拜,良久才起身。 …… …… 就在眾人以為張瑄就要下令班師的時候,張瑄突然大喝一聲,「郭子儀」 「末將在」郭子儀一怔,拱手抱拳道。 「郭將軍,速速整軍,除鄯州衛留下之外,剩餘兵馬隨本帥追上赤嶺,追殺吐蕃殘兵敗將,直入吐蕃境內」 張瑄慨然朗聲高呼道。 郭子儀一怔,卻沒有任何遲疑,立即領命而去。他一走,南霽雲和雷萬春則緊緊相隨。 郭子儀雖然覺得大捷之下,沒有必要再繼續追殺吐蕃人,而進入吐蕃境內更是有失穩妥。但郭子儀經此一戰,已經對張瑄產生了深深的敬畏感,不敢當眾違抗他的軍令。 一來是因為火器的威力,能發明如此驚天利器的張瑄,豈是池中之物? 二來是因為張瑄的謀略膽識和大局觀。這一戰,完全是張瑄一個人的謀劃推動,雖然具體的指揮落在他的頭上,但戰略戰術卻是張瑄的,他只是帥令的執行者和具體落實者。 這個時候,誰要是再當著郭子儀的面說張瑄是個領軍作戰的門外漢,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只會紙上談兵,郭子儀肯定會給他一個大巴掌。 蘇扈冬眉頭一皺,她下意識地就要張口反對張瑄進兵追擊,但突然又想起自己跟張瑄的賭約,她已經輸得通透通透,事實擺在眼前,張瑄自有謀劃,她只能生生閉住了嘴。 張巡猶豫了一下,抱拳道,「大都督,下官以為……我軍大勝,當適可而止,不宜追擊深入吐蕃,免得孤軍作戰,深入吐蕃軍馬重重包圍之中。」 張瑄淡然一笑,「張大人,吐蕃兵馬總計不到20萬。有十萬餘經略西域,佈置在我大唐河西、劍南兩線,而吐蕃又聚集兵馬五萬人吞併河珧,對我河珧虎視眈眈……此刻,吐蕃境內可調動的兵馬總共不到5萬人。」 「我軍趁大勝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入吐蕃,攻城略地,一戰就走……況且,本帥自有主張。」張瑄揮了揮手,面朝赤嶺的方向朗聲吟道,「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張大人,你且領軍收攏傷兵,安排輜重糧草補給,等待本帥在吐蕃大捷的軍報」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張巡低低吟誦了一聲,忍不住抬頭拍手叫絕道,「大都督出口成章,語含深意,氣勢雄渾,下官佩服」 張瑄哈哈一笑,卻是轉頭無語。 蘇扈冬深深凝望著張瑄的背影,目光變得越來越複雜,也越來越柔和。 …… …… 月光皎潔,光照四野。 近三萬唐軍肅立結陣,整裝待發。 張瑄俯身握了握花奴兒有些冰涼的手,柔聲道,「你且安心養傷,等我回來」 花奴兒躺在榻上忍痛皺了皺眉輕輕道,「你非去不可嗎?率軍擅入吐蕃,危機四伏,你的安全……」 「有蕭家兄長在我身邊,我又深處大軍保護之中,安全不會有問題的。你不要擔心。你若是不願回靈州等待,可以去河珧李光弼那裡等我的消息,你我再見,必在河珧」 張瑄俯身下去,伏在花奴兒耳邊輕輕道。 花奴兒耳梢的髮絲被張瑄口中的熱氣吹拂而起,一種絲絲麻麻的感覺驟然升騰在花奴兒的腦際,她正要說什麼,卻見張瑄已經起身大步上馬,縱馬馳去。 「你我再見,必在河珧」耳邊迴盪著張瑄的話語,花奴兒緩緩閉上眼眸,幽幽一歎。 她心裡明白,這個男人想做的事情,不要說是她,這天底下沒有人可以阻攔。他固然有一副俠骨柔腸,但更多的是豪情壯志和睥睨天下的雄心。 赤嶺的坊市早已成了一片廢墟。 赤柱不到一萬的殘兵在赤嶺坊市紮營安寨,準備明日一早,就全線退入吐蕃。 赤柱的大帳。 赤柱面色無比的猙獰和陰沉,他坐在那裡,兩手緊握,卻是也止不住地顫抖。 這三萬兵馬是他多年蓄養經營的心腹主力,是他賴以奪權篡位的根基,可如今卻都深陷在大唐青海一線……他心頭的悔恨之意無語言表。 「張瑄,本王來日必將你碎屍萬段,以雪今日之恥」赤柱剛剛撂下一句狠話,帳外就傳來嘈雜的動靜。 赤柱等人已成驚弓之鳥,立即都紛紛起身,這時昂人臉色蒼白地匆匆走進帳來,大聲道,「王子,張瑄集聚大軍一路追殺過來,距離赤嶺不足三十里」 「張瑄你這狗賊,欺辱本王太甚」赤柱憤怒地一腳踢翻了一個燭台,咆哮了起來,「本王饒不了你」 天唐 第255章張瑄名動吐蕃 第255章張瑄名動吐蕃 第255章張瑄名動吐蕃 赤柱憤怒得已經失去了理智。 什麼跟張瑄的密約,什麼吐蕃王位,都統統拋之腦後,他現在就是一個念頭,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豁出這條命去,也就重整殘兵與追殺過來的張瑄所率唐軍決一死戰。 昂人等部將苦勸不果,只得領命整軍,連夜在赤嶺一線擺下陣型,準備與唐軍誓死決戰。 第二天一早,赤柱手下的萬餘吐蕃殘兵在赤嶺之上結陣,準備與張瑄所部拼一個你死我活。誓死捍衛吐蕃大軍和赤柱王子的榮耀。 然而,赤柱整軍等待多時,卻聽探馬來報,唐軍在赤嶺之下安營紮寨,沒有再追過來。 赤柱羞惱地怒吼著發了好半天的火,最終還是在部將的勸說下,拔營吐蕃境內緩緩退卻。 可吐蕃兵馬剛一開動,唐軍就開始追擊。 待吐蕃得到消息繼續整軍準備迎戰,唐軍又停了下來,與吐蕃兵馬保持著三十里的距離,不遠不近,若即若離。 赤柱惱羞成怒,索性率軍迎擊了上來,然唐軍聞訊立即回撤。赤柱率軍追了數十里,不敢再追,調轉方向再次退卻。 等赤柱軍馬開始退卻,唐軍又不疾不徐地追了上來,與赤柱軍馬保持著同樣的行動速度和頻率。 赤柱軍馬急,則唐軍行進便急,赤柱軍馬緩,則唐軍行進也遲緩。 如此循環往復十數次,赤柱軍馬疲倦之極,苦不堪言,軍卒怨聲載道。 赤柱空有一肚子怨氣和怒火,卻無處發洩,只得咬緊牙關,不管唐軍如何,命令大軍憋足勁向邏些城急行軍而去。 赤柱軍馬急行軍,身後的唐軍追擊得便也緊鑼密鼓。 一連十數日,張瑄所屬唐軍深入吐蕃數百里,一路肆意破壞,不斷進攻吐蕃部落或者人口定居點,以戰養戰,靠搶奪吐蕃人的糧草牛羊來補充自己,造成了很大的動靜,震動了整個吐蕃全國。 赤柱兵敗的消息在張瑄率軍進攻入吐蕃之後,才傳到河珧一線的吐蕃軍馬總部那裡。吐蕃軍主將賈桑聞訊大驚,立即將所屯5萬兵馬抽調一半穿過吐谷渾故地,直奔赤嶺,準備堵截張瑄的三萬唐軍。 而劍南一線、河西一線吐蕃兵馬更是枕戈待旦緊張之極,生怕劍南和河西兩路唐軍會突然殺入吐蕃境內。 一時間,張瑄這個大唐隴朔大都督的名字,傳遍了整個吐蕃,吐蕃人深深記住了這個名字。 越過赤嶺再往西南,就是邏些城,直線距離約有八百餘里。而張瑄率軍已經追擊赤柱所部深入接近500里,一路攻城拔寨,吐蕃人聞風喪膽,縱橫馳騁,根本就沒有遇到像樣的阻擊。 可以說,張瑄這個進攻的時機選擇得非常好,吐蕃總共兵馬不足20萬,部署在各邊境沿線的兵力已經佔去一半,而河珧一線又聚集5萬餘人,赤柱率軍四萬人在青海一線大敗,損兵折將高達兩萬多人。 換言之,張瑄真正的對手——吐蕃目前能調動的兵馬只有三四萬人,而這些兵馬多數分散在吐蕃各地,根本無法對張瑄大軍形成有力的威脅。 在格爾木以南百餘里處的戈壁上,赤柱的萬餘殘兵與急速退卻的嘉措部相會,合計兵馬一萬五千人,但赤柱已經顧不上再跟張瑄糾纏了,率軍奔行邏些城,準備回城篡奪王位。 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吐蕃王病重不起,隨時都有可能歸天,如果他不及時趕回去,王位肯定落入其他王子的手裡。而他手裡雖然只剩下了一萬五千人的心腹軍馬,但拿下邏些城已經足夠了。 只要赤柱登上吐蕃王位,有東則布這些吐蕃權臣貴族的支持,吐蕃全國也只能接受他這個新王。等到了那個時候,赤柱再號令全國整軍與張瑄一戰,一雪前恥。這是赤柱的心思。 …… …… 吐蕃高原的天氣遠遠比隴朔涼爽,雖然時值盛夏,但白日的氣溫卻並不高。只是晝夜溫差極大,讓唐軍多少有些不適應。好在張瑄早有準備,命大軍攜帶了厚衣軍服。 斜陽西墜,唐軍行軍到了一個叫鹽子井的吐蕃部落定居點,這支並不太大的吐蕃部落早已放棄城寨,驅趕牛羊倉皇逃去,等張瑄率軍到此的時候,面前就是一座空寨。 大軍就地休整。 張瑄大帳內,手下以郭子儀為首的部將趺坐兩側,談笑生風。蘇扈冬也在座。此番行軍,蘇扈冬猶豫再三,還是率軍跟了過來。 這一路追殺而至,深入吐蕃,如入無人之境,奪糧草輜重破吐蕃城寨,大唐軍旗所至,吐蕃人望風而逃,令人非常暢快。 出征的時候,唐軍沒人攜帶了十日的乾糧,而至今已經消耗殆盡,大軍所需,都是從行軍路線上的吐蕃城寨和軍屯點上擄掠所得。 張瑄笑吟吟地望著眾人,舉杯朗聲道,「諸位,我等暢飲一杯本帥敬諸位」 「末將等不敢當末將等敬大都督」 「大都督,末將以為,我軍深入吐蕃,接連大捷,震動整個吐蕃,應該適可而止,是該班師回朝的時候了。」郭子儀為人謹慎,他其實昨日就想跟張瑄提出班師回朝,但看張瑄勁頭很足,就沒開口。 今日見張瑄心情上佳,與諸將同飲共樂,就趁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大都督,我軍正在此處。距離吐蕃王庭邏些城已經不足四百里。河珧吐蕃軍馬已經調兩萬餘人穿過吐谷渾故地向我軍迎擊而來,若是我軍還滯留在吐蕃境內,很有可能陷入吐蕃大軍的包圍之中,到時……」 郭子儀起身手指著帳中懸掛著的地圖,圈圈點點,神色變得非常凝重。 蘇扈冬也開口附和道,「大都督,蘇扈冬以為,該退兵了。我軍雖有三萬多人,但深陷吐蕃國內,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圍困住,有全軍覆沒的危險。況且,我軍長居吐蕃,糧草補給跟不上,遲早也會出大事,軍心不穩。」 張瑄微微笑了,也緩緩起身環視眾人,淡然道,「諸位,吐蕃軍馬號稱20萬,其實不足為懼。」 他大步走到地圖跟前,揚手在地圖上指化著,「吐蕃在西域一線、帕羅一線、我大唐劍南一線、河西一線分兵駐紮,共有十萬餘人。這十萬人吐蕃絕不敢擅動。」 「此番吐蕃人聚集兵力五萬吞併河珧,對我大唐虎視眈眈……也就是說,吐蕃目前能夠調動的兵馬只有不足五萬人,而且還分散於各處,吐蕃人調兵遣將過來,需要時間。」 「我軍行動迅速,算是一支奇兵。吐蕃人很難掌握我軍的動向,要想形成包圍夾擊之勢,也並不容易。所以,諸位不必過多擔憂。」 「時至今天,本帥也有必要跟諸位坦誠相告了。爾等可知赤柱何以率軍四萬襲擊我大唐青海一線?」張瑄目光炯炯望著郭子儀等人。 郭子儀一怔,搖頭不語。 張瑄朗聲一笑,「赤柱率軍進攻大唐,意在破壞大唐與吐蕃的和親。說白了,就是不想讓赤松德贊回歸吐蕃。而他,好趁亂拿下王位,取吐蕃贊普而代之。」 「目前,吐蕃贊普病重在床,吐蕃王庭權力盡落入權臣東則布之手,東則布是赤柱的舅舅……這說明,吐蕃王位已經基本上落入赤柱的囊中無疑。」 「因此,本帥一路襲襲擾擾,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敵住我擾、敵疲我打,不是怕了赤柱,而是目的在於逼迫赤柱早日回到邏些城篡奪王位。」 「只要赤柱篡奪吐蕃王位,吐蕃內亂就起,如此一來,吐蕃人就無暇他顧,甚至是國力大損,再也無力對我大唐形成威脅。」 「因此,我軍暫時還不能退。目前,吐蕃形勢還不夠亂,我軍這條攪動水塘的鯰魚還需要在停留一些日子。」 「至於糧草補給,本帥一向崇尚以戰養戰,吐蕃兵馬在我大唐境內燒殺擄掠,我軍亦可效仿。只是我天朝大軍以仁義為先,只奪糧草給養不亂施殺戮罷了。」 「諸位看此處,此處是吐蕃人的一處軍屯要塞,名為納木些城,只有不到兩千人把守。是吐蕃王庭邏些城西面的門戶,也是吐蕃人為侵襲西域諸國而設立的輜重補給點。」張瑄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臉上發散著湛然的神光,肅然道,「我軍只要拿下納木些,不僅可以威逼邏些城,還可以獲得大量給養,解除後顧之憂」 「郭將軍,傳令下,明日三更造飯,四更起兵,繞行西北,急襲納木些城,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納木些」 「我軍一路追擊赤柱而來,吐蕃人定然以為我軍意在進攻邏些,河珧追擊過來的吐蕃兵馬已經在飛速馳援邏些城……而此時此刻,我軍突然繞行西北,跳出吐蕃人的包圍圈,打吐蕃人一個措手不及」 「待吐蕃人反應過來,再次向納木些追擊而去,我軍自可從容休整,再定行止。以我軍之力,攪動整個吐蕃全國,使之亂上加亂……若是時機到了,我軍自可從容退去,不損一兵一卒,豈不是妙哉?」 張瑄朗聲大笑,眸子裡透射著自信和堅定的光彩。 天唐 第256章捷報入朝! 第256章捷報入朝! 第256章捷報入朝 郭子儀等人抱拳施禮,慨然道,「大都督英明,末將等欽佩之至」 對於張瑄鎮定從容天衣無縫的謀劃和猶如神來之筆的戰略戰術,郭子儀等人確實是非常驚歎。郭子儀心裡暗暗一歎,凝望著張瑄,臉上的敬畏之色越來越重。 蘇扈冬明艷的臉蛋上浮動著複雜的光彩,微微有些漲紅。她怎麼也想不通,張瑄這樣一個她眼裡的書獃子和酸秀才,又從無領軍作戰的實戰經驗,這腦子裡哪裡來的這般奇計妙策,一路進軍算無遺策,信手拈來,若有神助。 具體的軍隊指揮上,張瑄沒有插手,放權給了郭子儀。但在大方向上,全由他一人掌控。他對於戰機的把握、對於形勢的判斷,可謂是妙到毫釐,令人驚歎。 難道這便是天才嗎?蘇扈冬心裡暗暗道,忍不住又掃了張瑄一眼。 郭子儀猶豫了一會,輕輕道,「大都督莫不是最終想要拿下邏些城?」 張瑄微笑不語。 雷萬春興奮地一拍桌案,大聲道,「大都督,我軍若是能攻克吐蕃王庭,就相當於是滅了吐蕃全國……一想起我軍即將他祖母的進邏些城喝酒吃肉,某家就忍不住想開懷大笑」 「大都督,若是我軍攻下邏些城,還請大都督恩准,讓末將搶幾個吐蕃小娘皮回家當暖床的小妾」 雷萬春粗獷地大笑著,南霽雲等諸將知道雷萬春為人粗魯,也不以為怪,隨意笑了起來。 郭子儀也笑著,臉上卻是閃過一絲奇光。 若是按照張瑄的謀劃,唐軍機動靈活,奇襲邏些城,佔領邏些城也不是不可能的。當然,只能是暫時的佔領,不可能長期守得住。 張瑄哈哈一笑,手指著雷萬春笑罵道,「你這廝好不知羞我軍乃是正義之師、威武之師、仁義之師,突襲吐蕃意在護我大唐邊境安定,豈能在吐蕃人這裡當起山大王?你要小妾,本帥回到靈州,賜你兩名便是」 「在吐蕃,任何人不許亂來。傳本帥軍令,凡在吐蕃境內奸yin婦女者,殺無赦」 藉著這個話茬,張瑄再次重申了一條軍紀。他的聲音嚴肅,眾將也都肅然應諾。雷萬春有些尷尬地摸著頭,嘿嘿傻笑著,「大都督,某家就是開個玩笑而已,俺可不敢冒犯大都督的軍紀」 這一路行來,張瑄立下三條軍規,一不准奸yin吐蕃婦女,二不准妄殺吐蕃百姓,三不准擄掠吐蕃人口。 總之,吐蕃人的糧食可以搶奪,村寨可以燒燬,牛羊馬匹可以宰殺,但吐蕃百姓不能隨便殺。若有負隅頑抗者,例外。 這甚至讓郭子儀等將領覺得有些太過了,就連蘇扈冬都覺得張瑄有些古板教條了,太過書生氣。 唐軍進攻吐蕃,長驅直入,縱然有軍卒搶個吐蕃女人什麼的,也不算啥。可張瑄卻堅決不允許,一開始還有軍卒違犯,在斬殺了幾個之後,就無人再去撞張瑄的槍口了。 「我們是大唐軍馬,天朝上國禮儀之邦,不是強盜。這一點,本帥已經再三重申,希望諸位嚴令屬下,不得違犯。若有人膽敢以身試法,休怪本帥翻臉無情。」 張瑄揮了揮手,旋即主動轉過了話題去,「至於邏些城——雖然本帥也很想去吐蕃王庭看一看,但條件卻不成熟。以我軍兵力和戰鬥力,拿下邏些城沒有問題,但肯定要付出一定的代價。這種代價,是本帥所不願意承受的。」 「本帥率三萬兵馬出征吐蕃,來日,希望將這三萬兵馬原原本本地帶回大唐去。我不希望我軍兒郎,無謂犧牲在這異國他鄉的土地上」 「本帥有個十六字訣,請諸位牢記,這便是我軍在吐蕃行軍作戰的主旨:行無定規,靈活機動,集中力量,一擊便退」 「行軍路線無一定之規,務必要做到靈活機動,戰則集中力量爭取必勝,而戰後則迅速撤退,讓吐蕃軍馬摸不準我軍的真正動向。」張瑄說著,嘴角浮起一絲古怪的笑容來,「本帥希望能牽著吐蕃人的鼻子走,讓吐蕃人疲於奔命」 「大都督高瞻遠矚,兵法如神,末將等自愧不如」郭子儀等人再次躬身拜道,張瑄哈哈笑著,「爾等就不必再拍本帥的馬屁——總而言之,這一次,我軍此次不在於殲滅多少吐蕃軍卒,也不在於佔領多少座吐蕃城池,而在於襲擾,攪亂吐蕃局勢。」 …… …… 四更時分,唐軍飽餐已畢,繞行改道飛速奔襲納木些城。 這一突然改道,就直接讓夾擊唐軍的吐蕃兵馬撲了個空。 經過一個晝夜的急行軍,第三日的凌晨,張瑄率軍達到位於邏些城西面的納木些城。納木些城只有不足兩千守軍,守衛著這座軍事重鎮和糧草補給基地。 吐蕃人根本就沒有想到,張瑄的目的竟然不是邏些城而是納木些。 數萬唐軍漫山遍野而來,喊殺震天,守衛納木些的兩千吐蕃軍驚慌喪膽之下,不敢應戰,竟然棄城而去。不過,在退兵時,放火燒城,企圖將糧草輜重什麼的焚燬,以免被唐軍所用。 但唐軍來得急也突然,吐蕃兵馬反應遲緩,儘管縱火,卻沒有來得及形成太大的火勢,就被唐軍撲滅,搶出了不少糧草給養和軍事裝備。 唐軍攻陷納木些城,獲得充足的糧草給養。待追擊的吐蕃軍馬以及吐蕃各地兵馬得到消息,飛速向納木些城夾擊而來,張瑄毅然命大軍果斷放棄納木些,向南挺進,做出了一副進攻邏些城的陣勢。 三萬多唐軍說多不太多,說少也不算少。如此刻意為之,聲勢之浩大,讓吐蕃人心驚膽戰。邏些城的吐蕃權貴,更是亂成一團,很多權貴甚至攜家帶口,紛紛逃離邏些城。 這倒是給赤柱的奪權創造了條件。 就在張瑄攻陷納木些城的第三日,赤柱就鴆殺吐蕃贊普,在權臣東則布的擁護下,登臨吐蕃王位,同時號令全國,要求吞併河珧一線的吐蕃剩餘兩萬五千軍馬急速回師吐蕃,增援邏些城。 赤柱放出了狠話,要集聚全國之力將張瑄這三萬唐軍困死在吐蕃,不殺張瑄,不能消他心底之恨 河珧一線吐蕃軍馬悄然撤離河珧,回師邏些城。而另外一路吐蕃兵馬在抵達納木些獲得一座廢墟之城後,繼續沿著張瑄兵進的方向追擊時,張瑄卻已經率軍再次折返回頭,與追擊來的吐蕃軍馬走了一條「平行線」,奔襲百餘里,拿下與納木些城在一條直線上的、位於邏些城東北方向的另外一座軍屯要塞契林錯。 契林錯淪陷,吐蕃兵馬震驚失色,不得不調轉方向再追唐軍,吐蕃軍馬來來回回消耗體力,軍卒苦不堪言,怨聲載道。 這個時候,張瑄已經率軍深入吐蕃境內長達一月有餘。時間進入了天寶十二載的九月上旬,初秋之季。 而張瑄這個名字在吐蕃,聲威赫赫,幾乎成了傳說中魔鬼的代名詞,讓吐蕃軍民不寒而慄心驚膽戰。 吐蕃三路兵馬包圍契林錯,照舊撲空,唐軍失去了蹤跡。儘管吐蕃分兵四處追擊,但這三萬多唐軍似乎就銷聲匿跡,蹤跡難尋了。 在此之前的八月份,張瑄率隴朔兵馬在青海一線以少勝多、大敗吐蕃來犯之敵的重大捷報已經傳入長安,這場輝煌的勝利震動整個大唐,極大地刺激起了大唐百姓天朝上邦的國民自信心。 那是八月十一日的上午,陽光明媚。 十餘匹隴朔軍騎風塵僕僕縱馬疾馳進了長安城,穿過朱雀大街,高舉軍報朗聲高呼,「隴朔戰報,鄯城大捷」 「鄯城大捷,張大都督率軍殲滅吐蕃軍馬兩萬四千人」 平靜的長安城頓時沸騰起來,張瑄這個隴朔大都督和戰爭功臣的名字再次被提起,成為朝野上下軍民官民津津樂道的熱門話題。 李亨聞報狂喜,當即召集文武眾臣在興慶宮的明德殿接見了隴朔軍報來使。 這報捷的軍使劉凱只是一個小小的軍中校尉,奉封常清的命令向長安報捷,根本沒有想到,他竟然有機會站立在金鑾殿上,當著文武朝臣的面,向監國太子殿下當面奏報。 劉凱有些緊張敬畏地從朝臣班列中走過,噗通一聲跪倒在殿上不敢抬頭。 李亨微微一笑,「汝不必緊張,且向本宮奏報。」 「是,殿下。」 「七月二十八日,張大都督率隴朔兵馬四萬於來犯吐蕃大軍決戰於鄯城之外,我軍以少勝多,以傷亡數千人的極小代價,斬首兩萬四千餘人,俘虜數千人青海全線光復失地……」 李亨猛然一拍龍案,大喝道,「好如此大捷,大漲我大唐威勢,隴朔軍馬為大唐立下大功本宮且來問你,張大都督如今大軍可曾班師回靈州?」 「回殿下的話,張大都督率三萬兵馬越過赤嶺,追擊吐蕃殘兵,長驅直入吐蕃境內,想必不多時就可得勝而歸、班師回返。」 天唐 第257章賜婚 第257章賜婚 第257章賜婚 李亨一怔,但還是大喜道,「張大都督果然沒有讓本宮失望。傳本宮的詔令,通報全國,命戶部和兵部協商,犒賞隴朔大軍,同時命隴朔大都督府將有功之將名單上報朝廷,本宮將按制厚加封賞,以彰其功。」 「加張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銜,開府儀同三司。賜金千兩,御酒綢緞珠寶一宗,賜『定國安邦』金字牌匾於張府,命張府誇耀三日。」 李亨的話一出口,在場朝臣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張瑄本來就位高權重,不僅封爵靈武郡公,還掌控隴朔十萬兵馬。這一次又加了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銜,開府儀同三司,這就相當於是宰相,楊國忠也大為遜色。 即有文職又有兵權,大唐開國以來,恐怕比張瑄權勢更重的大臣,已經不多見了。 但張瑄的軍功擺在面前。殲滅吐蕃兵馬兩萬餘眾,而且損失甚小,這種輝煌的完勝在本朝非常罕見。在與吐蕃人的交戰中,唐軍或許有勝利,但代價卻都極高,像張瑄這種情況,絕不多見。 在這個崇尚武力強國的大唐,沒有什麼比軍功更重要。因此,朝臣雖然震驚,但卻都無話可說。縱然是陳玄禮、張繼勇這些張瑄的「敵人」,也找不出借口來反對李亨封賞張瑄。 陳希烈微微笑著,出班奏道,「殿下,此次回紇可汗命王子葛勒和公主蘇扈冬領兵一萬助戰,也有功勳,朝廷不可不賞賜。」 李亨點了點頭,「回紇可汗一向忠於朝廷,其心可嘉。此番助戰,更是可敬。傳昭,冊封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為英武威遠毗伽可汗,冊封回紇王子葛勒為瀚海郡王、瀚海都督,冊封回紇公主蘇扈冬為威遠靈武公主,賜糧食酒水財帛五百車。」 「是,臣遵旨。」 陳希烈領命而下,楊國忠笑了笑,也出班奏道,「殿下,臣前日接到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的奏請,意欲以其女蘇扈冬與我隴朔大都督張瑄聯姻和親,還請殿下賜婚恩准。」 李亨有些意外,遲疑著,「回紇公主要跟張瑄和親?這……」 回紇王室貴胄與唐朝和親的並不鮮見,但一般都是嫁給皇室子弟,很少嫁給當朝重臣。而且張瑄已經有了妻室……這讓李亨覺得有些詫然。 「張瑄已經結婚有妻,此事……」李亨斟酌著,卻聽楊國忠笑道,「殿下,張瑄為大唐重臣、公爵,雖然有了正妻,但再娶個平妻也是尋常事。回紇不過小國,小國之公主嫁給大唐公爵為平妻,也不算違禮。」 「況且,回紇可汗主動上表稱臣並奏報此事,顯然……顯然是兩家有意結親,而張瑄不敢擅專,回紇可汗這才上表求殿下賜婚。」 李亨猶豫了一會,思量良久,覺得一個小小的回紇公主嫁給張瑄做平妻也沒有什麼,以張瑄的地位也配得上回紇公主,他一念及此,就哈哈大笑起來,「楊相說得甚是,既然兩家有意結親,亦能鞏固大唐與回紇的友好關係,本宮又何必去做那棒打鴛鴦的惡人?此樁和親,本宮准了。」 「既然回紇可汗求本宮賜婚,那本宮就賜婚。傳召——將回紇威遠靈武公主蘇扈冬賜婚張瑄為平妻,擇吉日完婚吧。」 「殿下英明。」楊國忠躬身拜道。 眾臣也都跟隨著躬身下去,齊聲唱道,「殿下英明」 …… …… 朝廷敲鑼打鼓地給張瑄的大都督府送去了一眾賞賜和御賜牌匾,只不過這不是老皇帝李隆基的手書,而是監國太子李亨的親筆。不過,誰寫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代表著朝廷的美譽,代表著張瑄一家的榮耀。 其實,早在朝廷封賜下達之前,鄯城大捷、張瑄率軍大勝吐蕃人的消息已經傳入大都督府。牌匾懸掛當日中午,張家全族幾乎全部聚集在大都督府裡,共同慶賀。 柳氏坐了主位,張瑄的夫人崔穎則在左首,右首則是張九鳴和張九皋兄弟兩個,身側是他們一支的張家子女。 崔煥和崔寧坐在崔穎的下首。雖然兩人為兄長,但奈何張瑄此刻地位太高,崔穎又有朝廷誥命在身,作為張瑄的夫人,她在長安城的地位可想而知。 李騰空則坐在崔穎的一側相陪。她雖然沒有跟張瑄真正成婚,但終歸是名義上的張瑄如夫人,這種場合焉能不參與。 況且,此刻李家的親眷都被張瑄安排在了長安城裡,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生活底蘊來自於張瑄的大都督府,他們自然也盼望李騰空能安心做這個大都督如夫人。 雖然是小妾,但要受了寵,他們這些親眷也能沾光。 張大都督的內眷姻親,長安城裡,誰人敢惹?就算是皇室親族,也得給幾分面子。 張家人正在親親熱熱地飲酒慶賀,突然宮裡的傳旨太監就到了。自然是為了賜婚的事情。 太監宣佈完賜婚的詔書後,逕自回宮。 可張家人則都愣在了當場。 柳氏皺了皺眉,沉吟著開口道,「朝廷怎麼好端端地要把什麼回紇公主賜婚給瑄兒,這……」 柳氏說著瞥了身側的兒媳婦崔穎一眼。 崔穎倒是非常意外,不過神色卻很快平靜下來,她啟齒笑道,「母親,您沒聽殿下的詔書說嘛,是回紇可汗主動請求與郎君和親,殿下為了安撫回紇一國,就應允賜婚了。」 「穎兒,可是……」柳氏歎了口氣道,望著崔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作為母親,柳氏自然知道以兒子的身份地位,將來三妻四妾乃至其妻妾成群都是尋常事,只是她非常喜歡崔穎這個兒媳婦,生怕崔穎會因此產生不快。 崔穎笑著柔聲道,「母親,以郎君的身份地位,三妻四妾不足為奇。況且,這是朝廷賜婚、兩國和親的大事,穎兒不會不識大體的,請母親大人放心。等郎君與回紇公主成婚之日,穎兒一定親自操辦婚禮吶。」 聽崔穎這麼大度和說話,柳氏這才鬆了一口氣,回頭望著崔穎憐惜道,「好孩子,委屈你了。不過,你也不必擔心,你是正妻,這大都督府的夫人,瑄兒將來若敢冷落了你,為娘就第一個饒不了他」 崔穎微微一笑,「郎君待穎兒很好,怎麼會冷落了穎兒。」 崔穎身側的李騰空微微垂著頭,心裡卻是起了波瀾。她無法理解崔穎的大度,更想不通朝廷為什麼會突然給張瑄賜婚一個回紇公主。 當然,這些念頭在她心裡只是一閃而逝,她也只是為崔穎抱不平,至於自己的地位會不會受到衝擊,她根本就沒有去想。畢竟在她本心裡,並沒有接受張瑄,這樁與張瑄的婚姻更像是一場交易和羞辱。 …… …… 張瑄大勝吐蕃兵馬並被朝廷賜婚回紇公主蘇扈冬的事情,很快傳遍了整個長安城,自然也就傳進了目前緊閉門戶的虢國夫人府。 楊三姐徹底隱身起來,退出了長安上流社會的交際圈子。她安心掌握在幕後,掌控著位於長安城裡的「中華商號」總部,慢慢推動著這場為支持張瑄施展胸中抱負而展開的商業帝國的構建。 楊三姐愛財,對這商業經營之道,頗有天分。她原先名下就有諸多產業,手下有不少商業幹才。有了張瑄給予的龐大資本作為後盾,中華商號的興旺發展其實根本不在話下了。 裴徽離開長安趕赴靈州,呆在張瑄身邊,這是楊三姐猶豫很久才做出的決定。 她雖然更想自己親自前往,守在張瑄身邊,但終歸還是覺得自己一介女流之輩,拋頭露面不太合適。而同時為了讓兒子裴徽跟隨張瑄歷練,將來也好謀一份傳承家業的前程。 好在裴徽對張瑄非常尊崇,並沒有因為母親跟張瑄的親密關係而產生什麼芥蒂。這是楊三姐心裡最欣慰的事情。 裴徽不願出仕為官,反而在商業運作上顯示出不低的天賦。這讓楊三姐即失落又高興,既然做不了官,當一個富家翁也行。 商人雖然沒有太高的政治地位,但太有錢的商賈,能量還是很大的。錢能通神,這可絕對不是一句虛話。 況且,有張瑄在身後,何人敢欺凌裴徽? 楊三姐覺得自己此番退隱,還是非常明智的。如此一來,她逐漸淡出了長安權貴的視野,將來縱然是楊玉環失了寵、楊國忠倒了台、楊家失了勢,她母子二人也不會受到衝擊。 「這個小冤家,去隴朔時間不長,卻又弄回來一個回紇公主……他倒是艷福不淺,可奴家將來……」楊三姐有些患得患失地想著心事,幽幽一歎。 「不知道這個小冤家將來要怎麼安置奴家……不過,他能把自己最大的私密事兒跟奴家分享,把這麼大的擔子交給奴家,看來奴家在他心裡還是有些位置的。」 「夫人,貴妃娘娘到了。」門口突然傳來侍女恭謹的稟報聲,楊三姐一怔,笑著起身迎了出去。 正是楊玉環來了。 天唐 第258章楊三姐試探楊玉環 第258章楊三姐試探楊玉環 第258章楊三姐試探楊玉環 楊玉環來了。 老皇帝李隆基被太子李亨「擱置」在了驪山別宮,仍舊是半死不活苟延殘喘,看樣子,一時半會也會繼續維持著生命下去。 只是這樣下去,老皇帝已經在漸漸淡出大唐朝廷的視野,雖然還頂著一個皇帝的名義。 作為皇帝的貴妃,楊玉環在面子上自然要留在驪山陪老皇帝。 只是驪山別宮清苦寂寞,楊玉環呆了一段時間,覺得無趣,就起駕回了長安,在宮裡又住了幾日,想起楊三姐,就出宮到楊三姐這裡來了。 李亨倒是遵從了昔日的承諾,對楊玉環非常禮遇,尊為後宮之主。但楊玉環心裡很清楚,李亨這種恭敬只是面子上的,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面子上的恭敬也會逐漸喪失。 這是必然的。 但楊玉環的心思已經不在宮裡,她無心富貴榮華,一門心思都放在了張瑄身上。 楊三姐迎了出府門去,楊玉環來的低調,她迎接的也低調,竟然沒開中門。這要是讓言官知曉,定然會參她一個不尊貴妃之罪。 「娘娘。」楊三姐拜了下去。 楊玉環笑吟吟地帶著兩個宮女上前去,一把扶起楊三姐兒,笑道,「三姐,幾日不見,你倒是清瘦了許多……」 「是不是思念過度喲……」楊玉環突然打趣地伏在楊三姐耳邊小聲調笑道。 楊三姐跟張瑄的那點私密曖昧,楊家人心裡都清楚,只是沒有公開而已。 楊三姐嫵媚的臉色一紅,輕輕道,「娘娘說笑話了……奴家最近閉門修養,清心寡慾,瘦了一些也是正常的。」 姐妹兩個親親熱熱地挽著手進了府,直奔花廳。 兩女坐下,吩咐侍女上了茶和果品點心之類,就把侍女和宮女都給支了開去。 「三姐,我這才回宮,就聽說張瑄鄯城大捷,大敗吐蕃軍馬,得了朝廷的嘉獎。而且,還聽聞朝廷竟然將回紇公主蘇扈冬賜婚給了他,真是令人意外……」楊玉環慢條斯理地說著,眸子裡卻是閃爍著一絲極其隱蔽的落寞和幽怨。 聽楊玉環提起張瑄,楊三姐輕輕一笑,卻又有些玩味地打量著楊玉環。 楊玉環被楊三姐打量得有些發毛,嗔道,「三姐何故盯著本宮看?」 楊三姐嘴角輕輕一抽,卻是撇過頭去,輕輕道,「他能率軍打仗,這還當真是讓奴家有些意外。娘娘啊,你說他一個讀書人,怎麼就能通曉兵馬韜略呢?一個讀書人,不要說打仗了,就算是跑到兩軍交戰的陣前,恐怕也會嚇掉魂吧,可他竟然還真行了……」 「呵呵,本宮也是好奇吶。」楊玉環嘴裡這樣說著,心裡卻在暗道,「這小冤家本來就是一個怪物,怎麼能用正常人的標準去衡量他?」 「對了,聽說他又領軍追入吐蕃了……你說說這人,真是輕狂了,都得了這麼一場大勝,見好就收就成了,怎麼還率軍殺入吐蕃,若是在吐蕃有個三長兩短的,讓……」楊玉環輕輕歎息著,卻是猛然剎住了自己的話。 楊三姐默然。 片刻後,她輕輕道,「他不會有事的,我瞭解他,若是沒有把握,他不會冒險的。」 「況且,說不定不過是虛張聲勢,追出邊境然後就扭頭班師了。徽兒在靈州,會及時傳回消息來的。」 見楊玉環絕美的容顏上掠過一絲深深的擔憂之色。 楊三姐心頭一動,突然輕輕試探道,「娘娘是在擔心張瑄吧……?」 「本宮……」楊玉環聽楊三姐話說得曖昧,又逼視著自己的眼睛,心裡發虛,面色發紅,一時間也無言以對,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楊三姐。 楊三姐深深打量著楊玉環,突然輕輕一歎道,「娘娘跟那小冤家是不是……」 楊三姐這話問的很直接。 楊玉環大羞,下意識地垂下頭去。若是別人面前,她定然會百般掩飾義正詞嚴的怒斥回去,但在自己姐姐跟前,她心裡有些心思藏也是藏不住的。 其實楊三姐早就看出來了,自打張瑄離開之後,楊玉環每一次跟她相聚都流露出某種異樣,作為有心人的她,焉能看不出來? 只是她一直沒有想捅破這層窗戶紙。 楊三姐眼神非常複雜地望著楊玉環,壓低聲音道,「娘娘啊,這小冤家莫非是我們姐妹前世的冤孽?他勾走了奴家的魂倒也罷了,怎麼又招惹上了娘娘?」 「娘娘的身份不同,他……哎……這個小冤家,讓人可恨啊」 楊三姐長吁短歎。 窗戶紙被捅破,楊玉環心裡倒也輕鬆了許多。她咬了咬牙,忍住羞,低低道,「我……他讓我在長安等他兩年,兩年之後,他會接我出宮」 楊三姐吃了一驚,緊緊抓住楊玉環的手,柔聲道,「娘娘,你當真為了他,宮裡的榮華富貴都不要了?」 「榮華富貴本來就是過眼雲煙……我只求下半輩子,能做一個普通的女人,過幾年安心的生活——留在宮裡做什麼?縱然錦衣玉食也是淒苦孤獨,沒有什麼好留戀的。」 等到李亨賜婚封賞的詔書傳回隴朔,已經是八月底了。那個時候,正是張瑄在吐蕃拿下契林錯要塞的時候。 因為消息閉塞,再加上張瑄也沒有派人往回通傳消息,所以隴朔也不知張瑄的具體行蹤,只是張瑄率軍一去一個多月沒有動靜,隴朔上下自然有些「動靜」。 封常清和張巡自然是非常焦急不安。 封常清鎮守靈州,代理大都督權力,維持大都督府的運轉。 而張巡則將鄯州衛留下佈防,重新安置在了原先的要塞堡壘以及各城池之中,然後自己就帶著百餘軍卒,晝夜兼程趕去了河珧一線。 李光弼率軍4萬駐防河州,張巡趕來,李光弼知道他是張瑄的親信,親自迎出了城去。 「張大人」李光弼帶著幾個親兵,迎了過來。 「李將軍」張巡神色複雜地拱了拱手道,「大都督臨去之際,吩咐下官安撫完鄯州事宜,便趕到河珧軍中待命。」 李光弼掃了一眼張巡身後的女扮男裝的花奴兒,朗聲一笑,「本將奉大都督軍令駐紮河珧,聽聞大都督在青海一線與吐蕃人決戰,鄯城大捷,消息傳來,令人歡欣鼓舞啊本將這裡的兒郎們得到捷報,士氣高漲,此刻也躍躍欲試,準備與吐蕃人大戰一場」 張巡輕輕一歎,神色比較焦慮。 鄯城大捷固然可喜,但這份喜悅因為張瑄率軍入吐蕃至今下落不明而被沖淡了許多。 若是張瑄帶著這三萬軍馬失陷在吐蕃,恐怕將來朝廷還是要治罪的。 似乎是看出了張巡的擔心,李光弼突然上前來壓低聲音道,「張大人,不必擔心,以本將猜度,大都督軍馬定然無恙。非但無恙,而且應該是在吐蕃境內連續作戰,聲勢不小。」 「本將在吐蕃那邊派了一些探馬,雖然不能深入,但也得到了一些消息。這些日子以來,吐蕃兵馬連續調動,行動詭秘。而原本鎮守在河珧一線的兵馬,先後分兩次悄然回撤,讓人猜疑。」 「這說明了什麼?只能說明大都督的軍馬在吐蕃引起了吐蕃的震動,吐蕃兵馬回撤,應該是為了對付大都督的軍馬。」李光弼笑了笑,「大都督命本將在此駐防,另有密令。本將深信,大都督不久之後就會有消息傳過來的。」 張巡眼前一亮。 花奴兒卻是突然想起了張瑄臨別前跟她說過的話,「你我再見,必在河珧」 …… …… 張瑄率軍深入吐蕃,長期沒有消息傳回,生死未卜。在很多人看來,張瑄率軍有全軍覆沒在吐蕃國內的可能。由此,自然就有些「有心人」蠢蠢欲動,隴朔監軍李輔國就是其中的一個。 李輔國本來被張瑄死死壓制,心懷絕望,知道自己很難再翻身;可張瑄竟然鬼使神差地率軍輕入吐蕃,遲遲未能回歸,這讓李輔國本來死寂的心又復燃了。 早在朝廷封賞傳回隴朔之前,李輔國就向李亨發出了密報,參奏張瑄貪圖軍功輕敵冒進,擅自進軍吐蕃,多時未傳軍報,有全軍失陷在吐蕃的可能,請求朝廷委派要員,穩定隴朔局勢云云。 李亨接到李輔國的密報,一顆心就沉了下去。 若是張瑄率三萬軍馬失陷在吐蕃,那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若是讓吐蕃人抓住機會,再次反攻,隴朔危矣 想到這裡,李亨忍不住咒罵了幾聲。他心道張瑄啊張瑄,你為什麼不見好就收呢?為什麼非要率軍追進吐蕃呢?你要是把大唐這三萬兵馬淪陷在吐蕃,本宮饒不了你 李亨當即召集楊國忠、陳希烈、陳玄禮和張繼勇等人商議此事。楊國忠和陳希烈大吃一驚,陳玄禮和張繼勇抓住機會,又是一通明參暗奏,在李亨面前,將張瑄貶了個一文不值。 看那架勢,縱然是張瑄僥倖率軍逃回國來,朝廷也應該拿下張瑄,以儆傚尤。什麼有功之臣,分明就是朝廷的罪人 兩人的參奏李亨雖然沒有採納,但卻派人八百里加急傳召隴朔大都督府,由監軍李輔國暫時統領隴朔一鎮事務。 天唐 第259章張瑄威望與跳樑小丑 第259章張瑄威望與跳樑小丑 第259章張瑄威望與跳樑小丑 其實,張瑄的兩三萬兵馬怎麼可能在吐蕃境內消失蹤跡。這麼大的一支軍馬行動,就算是再竭力隱藏行跡,也會有很大的動靜。 但是,吐蕃高原地廣人稀,很多地方都是人跡稀少之地。張瑄率軍遠離城寨,翻山越嶺,選擇了一條距離吐谷渾故地最近的路線,從容行軍。 雖然沒有跟吐蕃國內的兵馬正面作戰,但在吐蕃國內來來去去穿越荒漠、草原,翻山越嶺——這是一次極為考驗唐軍體力、耐力和意志力的長途行軍,可以說非常苦。 而且,深處吐蕃境內,稍有不謹慎,便有可能陷入重重包圍之中,所以大軍上下也都繃緊了一根弦。 一開始的時候,張瑄時不時會下達一些在軍卒看來比較怪異的軍令。 比如那木湖,明明昨日剛剛越過,但在那木湖前方休整一日後,張瑄又突然命令大軍飛速回師那木湖,驅逐了吐蕃一支遊牧部落,然後向北行進,而向北行進不足百里,又再次折返向東,繞了一個大圈,來來回回,還是回到了既定的行軍路線上。 一開始,軍卒頗有抱怨,但後來,即便是普通軍卒都弄明白了一個事情:大都督並不是犯了神經病要來回折騰軍卒,而是這樣一番「折騰」,直接跳出了吐蕃兵馬的包圍圈,讓吐蕃兵馬搞不清楚唐軍的真正去向,追擊去了錯誤的方向。 等吐蕃軍馬醒悟過來,唐軍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個多月的時間裡,這支由回紇、靈州衛和神策軍組成的聯軍,因為同甘共苦,漸漸融為了一體。而因為謀略和戰略戰術的成功實踐,張瑄在這支聯軍中的威望也漸漸達到了一個頂峰。 之前,他作為大都督,所獲得的不過是軍卒的敬畏,這是一種對於權力的敬畏;而如今,在三萬軍卒心中,張瑄那就是神機妙算無所不能的軍神一般的存在,對他產生了盲目的崇拜。 鄯城一戰,火器發威,直接擊潰赤柱大軍,殲滅兩萬餘眾。隨後,一路追擊進入吐蕃,一路襲擾吐蕃國內,讓吐蕃人望風喪膽。 折返向西北,奇襲納木些城,獲得充足的補給和糧草。再往後,南下進逼吐蕃王庭邏些城,讓吐蕃人心驚膽戰。而就在吐蕃人火線救援邏些城圍攻而至的時候,張瑄又突然率軍折返,與吐蕃軍馬擦家而過,佔領契林錯,再次獲得給養……在吐蕃境內縱橫跋扈,來去自如,將吐蕃人玩弄於股掌之中,這完全都是靠了張瑄的謀略和戰術。 一個多月以來,唐軍在吐蕃境內雖然沒有與吐蕃軍馬正面會戰,但殲滅吐蕃散兵也近萬人,而焚燬吐蕃糧倉、軍屯要塞數座,一度佔領中等城寨三座,造成的破壞力相當巨大。 可以說,吐蕃人在唐軍撤離後,三年之中別想緩過勁來。 夜幕低垂,波干山下,唐軍在密林邊緣安營紮寨。 三萬人的營地也是非同小可,那一堆堆正在造飯的篝火或明或暗,閃閃爍爍,從張瑄縱馬馳立的這座高坡向下望去,星星點點,非常壯觀。 「大都督,翻過波干山,就是平原,我軍急行軍,五日可趕到吐谷渾故地外圍。」郭子儀朗聲道。 張瑄默然望著那沉沉的夜幕以及那隱藏在夜幕中的波干山,點點頭道,「郭將軍,身後的吐蕃人可追來了?」 「大都督,探馬回報,吐蕃兩路軍馬共計三萬人在那木湖集結,然後向我軍的方向追來,不過距離我軍起碼有三日的路程。待吐蕃人追來,我軍早就離開了。」郭子儀的聲音有些興奮,他微微向張瑄拱手抱拳道,「大都督神策,末將受教良多」 張瑄微微一笑,回頭掃了郭子儀一眼,「這用兵之道,本帥也是活學活用,倒是讓諸位見笑了。不過,此次我軍進入吐蕃,戰略性的目的都達到了。」 「攪亂吐蕃局勢,破壞吐蕃國力……讓吐蕃人在數年之中,無力侵襲我大唐邊境。同時,也是一種練兵。」張瑄緩緩縱馬下坡,郭子儀等人上馬跟隨。 「郭將軍,我軍的給養糧食還能堅持幾日?」 「回大都督,按照大都督教授的法子,我軍烹製炒麵和烤肉,每個軍卒都盡可能攜帶,再加上一路遊獵和搶奪吐蕃部落糧食,堅持到班師回朝的問題不大。」郭子儀恭謹回道。 「傳令下去,讓兄弟們再堅持幾天,待班師回朝,本帥一定大賞三軍,擺下酒宴犒勞大家。」張瑄夾緊馬腹,向營地方向奔行過去,向營地越近,一種煮肉的香氣就越加濃重。 這一個多月來,張瑄命令軍卒盡可能地擄掠吐蕃牛羊馬匹,宰殺或醃製或燒烤,以便於攜帶,盡量節省糧食。 將醃製的乾肉切下,用鍋煮上,然後加入一些穀物,熬成濃粥,便是一種美餐,足以補充軍卒的體力消耗了。 朝廷的冊命和李亨的詔書傳到隴朔大都督府,原本非常低調的監軍李輔國頓時精神頭十足,從幕後直接走向了前台,從封常清手裡奪過了一部分管理隴朔大都督府的權限。 張瑄沒有消息,朝廷有詔書在,封常清也沒有辦法,只得眼睜睜地看著李輔國小人得志,咬牙忍耐著。 李輔國掌權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取笑了正在籌建中的吐谷渾新軍。這是張瑄一手推動的結果,一萬吐谷渾新軍正在形成,卻被李輔國一道政令就給取締了。 同時,李輔國在靈州大肆收受地方大商賈和吐谷渾貴族的賄賂,濫發政令,把靈州搞得烏煙瘴氣。他甚至開放禁令,允許吐谷渾在靈州之外建立屬於自己的城池。 封常清再三進諫不果,只能繼續忍耐。 但他的忍耐卻換來了李輔國的得寸進尺,兩人的矛盾越積越深。直到有一日,李輔國要插手城外的火器營事務,封常清終於爆發了。 火器營是張瑄臨走再三叮囑和交代給封常清的重要保護對象,不允許任何人插手。李輔國要接管火器營,封常清怎麼可能同意。 封常清當面頂撞李輔國,李輔國大怒,當眾怒斥封常清,甚至還放出話來要奏表朝廷,罷免了封常清的官職,但封常清也顧不上這些了。 李輔國不過是一個太監,而封常清卻是軍中名將,在軍中具有李輔國所不能比的影響力。因為有封常清在,李輔國不可能完全全部接管靈州和隴朔事務。 張瑄的政令中,本來有一項是往河珧一線移民,將吐谷渾部族分批整體遷移過去,為將來搶佔吐谷渾故地做準備。可李輔國的從中攪局,直接就打亂了張瑄的部署。 還不僅如此,李輔國還下令駐紮在河珧一線的四萬隴朔兵馬調回靈州和朔方,只是他的第一道軍令下達,李光弼根本就沒有鳥他。 李輔國連續兩道軍令,李光弼那邊都沒有動靜傳來,李輔國大怒,當即帶百餘護衛親自趕去了河州。 …… …… 九月十三日,李輔國趕到河州,他在城外等了老半天,也沒見李光弼率河州諸將出城迎接,心下勃然大怒。 他怒沖沖地帶人衝進城中,發現河州城內城外容納了很多來自鄯州青海一線的「邊民」。這些都是急需安置的邊民,張瑄讓張巡引導這些邊民異地安置,目的還是為了下一步佔領吐谷渾故地的移民計劃。 河州城太守府就是李光弼目前的帥府。 李光弼正在大廳與張瑄以及河州諸將商議軍務,突然聞報說監軍李輔國到了,不由皺了皺眉。他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閹宦,對於朝廷讓李輔國暫代隴朔權柄頗有微詞。 這是他對李輔國軍令置之不理的因素。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他心裡有底,知道用不了多久張瑄就將會傳過消息來,與河珧一線軍馬前後夾攻,一舉拿下吐谷渾故地,將河珧整體向吐蕃境內延伸數百里,將吐谷渾故地圈入大唐版圖,建立豐功偉業。 此功一成,張瑄的權勢自然更上層樓。小小一個李輔國,在李光弼眼裡不過是一個跳樑小丑,蹦躂不了幾天。 但李光弼沒有想到,李輔國竟然跑到河州來了。 他皺了皺眉,卻還是起身向張巡等人笑了笑道,「張大人,李監軍到了,你我出去迎接一下?」 張巡輕輕一歎,起身笑道,「迎接自然是要迎接的,李監軍奉命暫代隴朔大都督,我等皆為屬下,不可失禮喲。」 李光弼曬然一笑,「張大人,一個內監,他懂什麼?本將聽說他在靈州囂張跋扈,把靈州搞得一團糟,如今又跑到河州來禍害了……」 兩人並肩率諸將走出府門,李光弼向大刺刺站在府門前「顧盼生威」的李輔國略一拱手淡然道,「見過李監軍,不知李監軍到河州軍中,有何公幹?」 李輔國冷冷一笑,矜持道,「本監軍奉朝廷和監國太子殿下之命,署理隴朔政務軍務,此刻奉旨巡視河州,難道李將軍有意見?」 天唐 第260章拿下吐谷渾! 第260章拿下吐谷渾! 第260章拿下吐谷渾 李光弼淡然一笑,掃了李輔國一眼,一絲不屑一顧的光彩一閃而逝,輕輕道,「末將不敢。李監軍既然奉旨巡視河州,末將豈敢不從?來人,安排李監軍的住處,派一隊軍卒護衛李監軍在河州的安全……」 說完,李光弼竟然扭頭就帶著諸將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 李輔國惱羞成怒,卻不敢當面發作,畢竟在軍中,他要是真正跟李光弼撕破了臉皮,恐怕沒有他的好果子吃。 李輔國雖然囂張,但卻不傻。 對於李光弼的不敬,他隱忍了下來。 來到河州的當日,他就派人向李亨送去了密奏。無非是說張瑄在隴朔結黨營私,隴朔部將不聽號令、不尊朝廷、不敬殿下云云,還說張瑄私造火器,圖謀不軌,希望朝廷嚴辦等等。 他向朝廷建議免去封常清和李光弼的軍職,另派他們赴任隴朔。同時建議與吐蕃修復關係,釋放吐蕃王子赤松德贊。 李輔國在河州帶了三四天,發現河珧一線唐軍正在備戰,心裡很是不滿。又加上城裡城外滿是鄯州青海邊民,正在緊鑼密鼓的安置,與他的政令大為相悖,他更加憤怒。 李光弼避而不見他。李輔國忍了幾天,終於還是忍不住了,直接闖進了李光弼的帥堂。 李光弼正在跟張瑄等人議事,突然見李輔國闖了進來,眉頭緊皺,沉聲道,「李監軍何以擅闖軍帳……有事嗎?」 李輔國怒道,揚手指著李光弼道,「李光弼,你真是好大的膽子本監軍奉旨掌控隴朔兵馬政務,本監軍先後兩道軍令,讓你調離河州兵馬復歸原位,你為何不尊號令?」 「汝膽大妄為,擅自在河州整軍備戰,意圖挑起唐蕃戰爭,此是死罪。本監軍已經上奏朝廷,請朝廷治你之罪」 李光弼淡然一笑,「李監軍嚴重了。本將奉張大都督之命,駐防河珧,整軍備戰,這是大都督的軍令,本將何罪之有?至於李監軍的調令,請恕本將直言,君無戲言,監軍大人擅自更改大都督軍令,又是出於什麼目的?」 「本將是大都督標下部將,自當唯大都督之命是從。」 「如果本將沒有記錯的話,朝廷昭命不過是讓李監軍在大都督行軍吐蕃不在隴朔期間,暫代隴朔兵權政務……李監軍終歸不是大都督,行事還需要自重一些,不要小人得志肆意胡為,讓某等看不起監軍」 李輔國惱羞成怒,氣得渾身哆嗦,「李光弼,你竟敢違抗朝廷昭命你眼裡只有張瑄,目無朝廷,不尊監國太子殿下,本監軍一定向朝廷參你一本」 李輔國尖細而顫抖的嗓音在堂中迴盪,李光弼厭惡地掃了他一眼,沉聲道,「監軍大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本將軍務繁忙,若監軍大人沒有要緊公務,還請自便吧。」 李輔國哆嗦著手從懷中掏出李亨的詔書,高舉在手上,顫聲道,「朝廷昭命在此,你敢不尊?本監軍命你即刻開拔,調離河珧兵馬,不得擅自挑起唐蕃戰事」 「朝廷並無昭命讓本將撤軍。大都督命我等在河州佈防……李監軍的命令,請恕本將不能遵從,對不住了」 李光弼的聲音非常冰冷,更是異樣的堅決。 他當然是非常堅決,對李輔國的態度也很差。因為他在一日之前,已經接到了張瑄派來的軍卒密報,知道張瑄即將率軍橫穿吐蕃,抵達吐谷渾故地的外圍。 他奉命立即整軍,等待張瑄號令,隨時開拔,挺進吐谷渾故地,殲滅留守在吐谷渾故地的8000吐蕃兵馬,佔領吐谷渾故地這一大片疆土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李輔國竟然還在唧唧歪歪,他焉能給他好臉? 「放肆,放肆李光弼,你好放肆」李輔國騎虎難下,憤怒地站在堂中咆哮起來,而李光弼則冷眼相看。 如果李輔國不是朝廷委派的監軍,他早就將他拿下了。 「你就蹦躂吧,待大都督從吐蕃班師回朝,待某家與大都督將吐谷渾故地佔領拿下,這番豐功偉業鑄就……讓大都督回頭再收拾你這閹宦」李光弼心裡冷笑著,神情卻是振奮起來。 吐蕃內亂,吐蕃河珧一線兵馬全線回收,此刻吐谷渾故地只有不足萬人,這點力量,不要說有張瑄和李光弼前後夾擊了,就算是讓李光弼單方面去進攻,也能毫無爭議地拿下來 大都督真是神機妙算,有勇有謀,竟然率軍在吐蕃境內攪翻了天,將吐蕃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生生造成了吐谷渾故地這個空擋……番偉業成功,某家的聲望便會蓋過郭子儀,加官進爵不是難事。李光弼一念及此,心裡焉能不激動。 突然,門口傳來一個軍卒恭謹的通稟聲:「將軍,有急報」 李光弼心裡一個激靈,扭頭與張巡交換了一個興奮的眼神,霍然起身沉聲道,「傳進來」 不多時,一個風塵僕僕身材雄壯的軍漢背著行囊,大步走了進來。他向李光弼抱拳行禮,然後左右四顧,稍稍猶豫,從懷中掏出一封密函,然後遞給了李光弼。 李光弼有些激動地接過密函,封皮上那「李光弼親啟」的清秀字跡傳入眼簾,他的手忍不住有些顫抖。 拿下吐谷渾故地的時機終於來了,大都督軍令終於到了李光弼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李光弼,本帥率軍抵達。茲命你率所部四萬人於九月二十三日出征,務必於九月二十五日午時前抵達外圍一線。申時進攻,爭取酉時結束戰鬥,拿下吐谷渾故地」 張瑄的字跡非常飄逸,尤其是「拿下吐谷渾故地」這幾個字寫的非常蒼勁有力,足見他的信心和勇氣。 李光弼縱聲大笑,然後將手裡的密函遞給了張巡。 張巡閱吧,大喜。 李光弼無視了李輔國的存在,猛然一拍桌案,朗聲道,「諸將聽令調集兵馬輜重,後日五更出發,西進吐谷渾故地」 李光弼回頭來望著張巡笑道,「張大人,本將率軍西進,這河州和後勤防務的事兒,就拜託張大人了。」 李光弼手下的部將校尉等人轟然應諾,李輔國臉色大變大喝一聲道,「李光弼,你當真要一意孤行,反抗朝廷昭命嗎?你竟敢擅自調兵侵入吐蕃,這是死罪」 李光弼哈哈一笑,笑容一斂,陰沉道,「李監軍,末將奉命行動,何罪之有?」 「你……你放肆,你奉誰的命令?本監軍……」 「這是張大都督的軍令,誰敢不從?李監軍,你莫非要違抗大都督的軍令嗎?」李光弼冷冷一笑,聲音肅殺冰冷。 李輔國陡然間一個激靈,他用不可思議地眼神望著李光弼:「張……張瑄?」 李光弼哈哈大笑而去,張巡等人也羅列而出,只剩下李輔國獨自一人站在哪裡,如墮冰窖渾身冰冷。 …… …… 真正的吐谷渾統治區域,面積相當廣大。其最盛時,疆域東起今隴東河西、劍南西北,南抵青海南部,西到西域若羌、且末,北隔祁連山與河西走廊相接。 而張瑄口中的「吐谷渾故地」則是狹義上的吐谷渾區域,泛指河珧以西至多瑪,北上接青海湖的一大片河谷盆地,面積大概有四五個河珧之地這麼大。這片區域水草豐美,土地肥沃,多為吐蕃人的放牧之地。 此地除了吐蕃有8000軍馬駐防以外,還有幾個吐谷渾的殘餘小部落,早已臣屬於吐蕃。 張瑄率軍抵達多瑪,直接切斷了吐谷渾吐蕃軍的退路。與此同時,李光弼率河珧四萬兵馬聲勢浩大地挺進吐谷渾,兩軍合擊之下,以七萬人的兵力對戰不足萬人的吐蕃軍以及數千吐谷渾部落兵馬,戰役的勝負根本就沒有什麼懸念。 申時發起進攻,不到酉時就結束了戰鬥,全殲吐蕃8000兵馬,俘虜臣屬於吐蕃的吐谷渾部落一萬餘眾。 鐵布卡城,是吐谷渾的故都城,也是如今吐蕃人統治吐谷渾故地的軍政中心,是這片河谷盆地上唯一現存的一座城池,其實還頗具規模。 …… …… 清高氣爽,紅日當空。 張瑄率諸將登臨鐵布卡城樓之上,眺望著美麗豐饒的吐谷渾大平原,心情非常舒暢。 他謀劃了這麼久,費了這麼多的心思,終於將這片土地拿下了,這份蓋世功勳足以讓他以開疆闢土之功銘記史冊。 在張瑄的身後,郭子儀、李光弼、雷萬春、南霽雲等軍中將領,神情也非常振奮。 清亮的風吹拂過來,張瑄朗聲一笑,回頭來望著郭子儀和李光弼等人,揮了揮手,「諸位,成功拿下吐谷渾故地,這相當於四五個河珧之地,我軍在此屯兵移民,長期固守,假以時日,必將成為大唐進攻吐蕃的重要門戶。」 「本帥這就上奏朝廷,在此設立河珧都督府……李光弼,你這四萬人就給本帥牢牢守住此地。」 李光弼恭謹地抱拳行禮,「末將遵命。」 「當然,這片土地水草肥美,一向是吐蕃人的放牧養馬之地。如今吐蕃人內亂,暫時還顧不上這邊,可若是假以時日,吐蕃人必會舉大兵進攻此地,單憑你這四萬人,基本上是守不住的。」 張瑄淡然一笑,回頭揚手指著遠端,「本帥意欲在此外圍構建高大堡壘,連成一線,借助山勢地利,阻擋吐蕃騎兵。只要你能堅守數日,我隴朔、河西、劍南三鎮援軍即可飛馳而至,吐蕃人不足為患。」 天唐 第261章豐功偉績! 第261章豐功偉績! 求推薦票 —————— 第261章豐功偉績 「你只要給本帥守住這片土地,來日一個萬戶侯跑不了封妻蔭子,名垂青史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張瑄凝視著李光弼,神色非常嚴肅,「事關重大,不得有任何閃失。這片土地既然已經納入我大唐版圖,就永遠不得再失去」 「你之所部4萬人,鎮守此地。本帥日後自當調吐谷渾新軍一萬人入河珧都督府,聽你調度。我鄯州青海一線移民數萬,再把吐谷渾部落全數移民此地,以20萬軍民之力,若你還是守不住,本帥只能說,你沒有把握住本帥給你的機會。」 張瑄的聲音輕緩而凝重。 李光弼肅然躬身,慨然道,「末將願意在大都督帳下立下軍令狀,河珧都督府在,末將在只要末將還有一口氣在,絕不讓吐蕃人奪去半寸土地若是有負大都督所托,末將願意以死謝罪」 張瑄輕輕一笑,拍了拍李光弼的肩膀,淡淡道,「本帥對李將軍很有信心。以你的才幹,經營好這片領土不成問題。」 「謝大都督信任。」李光弼挺直了腰板。 張瑄輕輕點頭,「嗯,傳本帥的軍令,命新組建的吐谷渾新軍調入河珧都督府,由李光弼統一統率調度。同時命吐谷渾部落休整待命,隨時準備遷徙入此地。安家費用,由大都督府承擔。」 李光弼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大都督,吐谷渾新軍已經被李監軍下令拆散……」 張瑄一怔,旋即大怒道,「本帥的軍令豈能兒戲,封常清到底是幹什麼吃的……李輔國竟能罷了本帥的軍令?豈有此理」 李光弼苦笑道,「大都督有所不知,大都督率軍入侵吐蕃,一個多月沒有消息傳回來,就傳出了一些小道消息,說是大都督有可能在吐蕃全軍覆沒,再也回不來了……因此,朝廷下令讓李輔國暫代隴朔大都督,掌握軍政大權,李輔國一掌權,就下令正在將正在組建的吐谷渾新軍就地解散……」 「而且,李輔國還……」 李光弼正要再說幾句,突然瞥見張瑄的臉色非常難看,就悄然閉住了嘴,不再往下說了。 張瑄心裡非常憤怒,一股怒火在胸中沖蕩著,幾乎要當場發作。 李輔國暫代大都督之職不算什麼,可恨的是這個閹宦竟敢推翻他的軍令和政令,破壞他的整體謀劃。這是讓張瑄最接受不了的事情。 看來,當初對這閹宦還是手軟了一些啊……若是當初下手除掉他,又豈能有今日之隱患張瑄想到這裡,冷冷道,「傳本帥軍令,召李輔國、封常清及各州府衛主官和兵馬主將來河州見我同時,速速向朝廷稟報我軍縱橫吐蕃和拿下吐谷渾故地大捷之事」 「是,末將遵命。大都督,李監軍此刻正在河州。」 「哦?他在河州?那是最好不過了。」張瑄冷然一笑,又轉頭凝視著遠端河谷的水草豐盛之地,神色越來越凜然,一股無形的殺氣漸漸發散出來。 …… …… 金秋十月,吐谷渾故地秋高氣爽,景色宜人。 先期進入的數萬鄯州邊民已經在唐軍的引導下開始開荒屯田,而相應的軍事堡壘和城防設施也正在緊鑼密鼓的建設當中。 在張瑄的命令下,張巡調集隴朔全鎮之力,支持河珧都督府開發這片土地。 跟隨張瑄入吐蕃的三萬兵馬就地在此休整半月之久,於十月初四日開拔離開吐谷渾故地,班師回朝。 紅日高懸。三萬大軍緩緩行進,從吐谷渾故地到河州的官道兩側,來自於鄯州青海一線的邊民和河珧本地百姓一起夾道歡迎,熱烈的歡呼聲經久不息。 因為百姓的情緒高漲,原本兩日的路程,大軍足足行進了四日。 河州城外,道路兩側人滿為患。無數百姓呼喊著議論著抑或熱烈鼓掌,若不是道路兩側有軍卒守衛,恐怕圍觀的人群早就堵塞路徑了。 大軍旌旗招展,士卒個個神清氣爽士氣高漲。跟隨張瑄在吐蕃翻雲覆雨近兩個月,將吐蕃全國軍馬玩弄於股掌之中,同時一舉拿下吐谷渾故地,接連大捷並開疆闢土有功,等待著這數萬唐軍將士的將是厚重的封賞和無盡的榮耀。 此時此刻,他們凱旋而歸,心底自豪,顏面有光 「那便是張大都督看,快看,張大都督來了」 圍觀的人群突然激烈地騷動起來,紛紛擁擠上前,想要一睹張瑄這個傳說中的創造了軍中神話的隴朔大都督的風采,場面一度失控。 張瑄面帶微笑,一路騎在馬上向道路兩側的百姓招手致意。他的身後,是郭子儀等諸將。 至於李光弼,則留在前方坐鎮指揮。 新建的河珧都督府還沒有完全運作起來,即要開荒屯田屯兵安置移民,修建要塞堡壘和民用城池,還要防備吐蕃人的反攻……今後一年之中,有李光弼忙的。 張瑄一度曾經想將張巡調到李光弼身邊,輔助李光弼經營吐谷渾故地,但考慮到自己掌控整個隴朔乃至日後經略全國的大局,他還是沒捨得將張巡放在這裡。 不過,暫時來說,張巡還要領命留在河州兩三個月,幫李光弼處理一些軍政後勤保障之事。畢竟,新佔之地,要鞏固防守要屯兵移民,這是一個比較龐大的系統工程。也就只有張巡這種能文能武的幹才,才能將這些紛亂複雜的頭緒一一梳理清楚,然後從容調度。 河州城門之外,封常清、張巡率隴朔各州府主官和各衛主將早已迎侯多時了。 張瑄翻身下馬,在郭子儀、南霽雲、雷萬春和蘇扈冬等人的簇擁下,大步向前。 封常清和張巡率一干官員將佐迎拜了下去,「下官等迎接大都督率軍凱旋,大都督一路征塵辛苦了」 「封大人,張大人,諸位,多時不見了。本帥此去吐蕃,在吐蕃境內繞了一個大圈子,終於還是又回到河州來了……本帥並不辛苦,辛苦的是本帥標下這三萬兒郎」張瑄朗聲一笑,意氣風發地霍然轉身向身後的將士招手大聲道,「將士們,爾等為國效命,立下不朽功勳,朝廷不會忘記你們,大唐百姓不會忘記你們」 「大都督威武,大唐威武」 旌旗招展中,刀槍林立,數萬將士爆發出雷鳴般的吶喊聲,聲震四野,將週遭百姓的喧囂聲浪生生壓了過去。 張瑄哈哈大笑,率先進城而去。他眼角的餘光已經發現了夾在歡迎官員人群中的監軍李輔國,眼眸中閃過一絲殺機。 進了城,入了河州太守府。 張瑄端坐其上,封常清、張巡、郭子儀、僕固懷恩、顧惜、蕭十三郎、南霽雲、雷萬春等文武臣屬分坐兩側,而監軍李輔國則坐於封常清之上。 張瑄清冷的目光轉向李輔國,李輔國此刻心中忐忑,有些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惶恐絕望。 他其實並不怕張瑄回歸。如果張瑄兵敗於吐蕃,損兵折將,他就有信心會將張瑄拉下馬。 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張瑄不僅沒有失陷在吐蕃,也沒有兵敗,反而在吐蕃境內連戰連捷,而最終更是一舉拿下吐谷渾故地,將這麼一大片領土納入大唐版圖。 無論在什麼朝代,開疆闢土都是蓋世功勳。張瑄立下如此豐功偉績,其權勢地位、其軍中名望,將在一段時間裡不可動搖 等待著張瑄的將是封賞和榮耀,而等待著李輔國的則是張瑄無盡的怒火。 「李監軍,你之所作所為……面對本帥,你可有話說?」張瑄終於還是開口了,聲音非常冰冷。 李輔國心中一顫,下意識地起身來抱拳施禮顫聲道,「大都督,咱家奉《文》朝廷之命,暫代隴朔《人》大都督之職,既然大都《書》督率軍凱旋而歸,自然會向大都《屋》督移交權力……呵呵,咱家如有處事不周之處,還請大都督恕罪」 「李輔國,你好大的膽子本帥組建吐谷渾新軍,就是為了今日拿下吐谷渾故地之後,命其增援駐防此地,可你竟敢公然違抗本帥軍令,擅自做主,解散新軍,濫施政令,將隴朔之地搞得雞犬不寧……你可知罪?」 張瑄厲聲喝道。 李輔國臉色煞白,嘴唇哆嗦了一下,強自辯解道,「咱家是奉太子殿下昭命行事,縱有不妥,也非咱家之過……」 「放肆難道是太子殿下讓你公然違抗本帥軍令嗎?李輔國,你禍及隴朔,亂我軍心,觸犯大唐刑律和我隴朔軍紀……如此種種,非但不認罪,反而假借殿下昭命,巧言如簧」 「來人,將李輔國給本帥拿下,押入大獄,等候處置」張瑄陡然間一聲大喝道。 李輔國猛然抬頭惶然大聲道,「大都督,咱家是朝廷冊封的隴朔監軍,你無權對咱家下手咱家要回長安,向監國太子殿下參奏你目無朝廷打壓忠良,濫施刑罰」 「你一個見風使舵有奶就是娘的小小閹宦,也敢自稱忠良?當真是天大的笑話李輔國,汝要敢再在本帥面前狡辯,本帥就先斬後奏,將你杖斃在河州軍中,以正我大軍綱紀」 張瑄的聲音森嚴冷酷,他說得出做得到,李輔國心驚膽戰地立即閉住了嘴,身子抽搐了幾下,褲襠裡一陣熱乎,竟然當場失禁。 軍卒將李輔國押下,張瑄長出了一口氣,若無其事地望著封常清淡然一笑,「常清,萬春公主殿下可曾回轉長安?那吐蕃王子赤松德贊可曾押解回了長安?」 封常清出班恭謹道,「大都督,萬春殿下目前仍然滯留靈州,下官再三苦勸,萬春殿下都不肯……萬春殿下說了,不見大都督當面,她絕不回朝」 「至於那吐蕃王子赤松德贊,下官已經命人將其押解入長安,聽候朝廷處置。」 張瑄默然沉吟起來。 良久,他揮了揮手道,「常清,你代本帥向朝廷上書,請求在吐谷渾故地設立河珧都督府、東寧州和西寧州兩個州郡,請命李光弼為河珧都督府都督、兩寧州兵馬都指揮使請求鄯州青海一線邊民四萬餘眾、吐谷渾十萬餘眾移民兩寧州」 「本帥要將兩寧州經營成大唐進攻吐蕃的橋頭堡,我隴朔藩鎮一地的肥沃牧場和糧草基地。以20萬軍民之力,抵禦吐蕃,固守此地,永遠納入大唐版圖」 張瑄霍然起身,朗聲侃侃而談。 眾將一起起身恭賀道,「大都督英明」 郭子儀卻沒有從眾恭賀,而是遲疑了一下,輕輕道,「大都督,吐谷渾部落乃是異族,若是讓其重入故國之地,末將擔心……」 郭子儀的話還沒有說完,張瑄就哈哈大笑著打斷了他的話,「郭將軍,不必擔心。吐蕃對吐谷渾部落有滅國之仇,吐谷渾人反叛我大唐投靠吐蕃的可能性極低。況且,我隴朔四萬大軍鎮守此處,日後本帥還要大量往兩寧州移民,區區吐谷渾殘部十萬餘眾能翻騰起什麼風浪來?」 「本帥唯一擔心的是,日後吐蕃平息內亂之後,會舉大兵反攻兩寧州。所以,當務之急的是,移民屯田與屯兵修築防蕃要塞必須要雙管齊下,調集我隴朔全鎮之力,支持兩寧州,將之建得固若金湯……此是我隴朔一鎮今後一年中的首要軍務政務,不得有任何閃失」 …… …… 河州太守府菊花。 張瑄獨自一人緩步走進院中,一眼就看到了依舊是一身男裝打扮的眉清目秀卻微微有些憔悴的花奴兒,正倚門而立,靜靜地望著他。 張瑄微微一笑,上前幾步,輕輕道,「你的傷好些了嗎?」 花奴兒眸光複雜地閃爍了一下,幽幽一歎道,「我的傷不要緊,早就好了。只是你的膽子也太大了,竟敢孤軍深入吐蕃境內,不要說率軍失陷在吐蕃全軍覆沒了,就算是你損兵折將打了敗仗回來,奴家看你都沒法向長安的小皇帝交代」 花奴兒口中的小皇帝就是太子李亨。 其實花奴兒原本是想說幾句牽掛惦念之語的,但話到嘴邊卻又嚥了回去。 天唐 第262章捷報再入京師! 第262章捷報再入京師! 第262章捷報再入京師 「呵呵,我既然率軍入了吐蕃,就有一定的把握。其實也沒有你們想像中的可怕,吐蕃地廣人稀,我三萬大軍在吐蕃可來去自如,吐蕃人要想圍殲我,也不太容易。」 張瑄嘴角浮起了一抹自信的笑容來,「況且,吐蕃已經陷入內亂,沒有個兩三年也恢復不過元氣來。吐蕃一共不足20萬兵馬,被我在青海一線殲滅兩萬餘眾,又在吐蕃境內數次擊潰其多處兵屯……以我的估計,吐蕃人在三年之中,已經無力進攻大唐了。」 「只要有三年的時間經營,吐谷渾故地就會真正變成我朝的疆土。開疆闢土,拿下吐谷渾故地——算是我獻給小皇帝的一份厚禮吧。」張瑄緩緩扭頭望向了長安的方向,目光變得有些飄渺不定。 「大都督,回紇公主蘇扈冬請辭」 拱門處,一個軍卒躬身來報。 張瑄一怔,「蘇扈冬這就要率軍回回紇?」 「是。蘇扈冬公主已經率軍集結在河州城外,準備開拔了。」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回紇兵馬助戰,也為朝廷立下功勳。你去轉告蘇扈冬公主,就說本帥絕不會忘記回紇騎兵相助大唐的情誼,本帥日後必有所報」 「是。」 花奴兒聞言突然輕輕笑了,「咋,你不去親自送送你的小夫人?小皇帝可是已經賜婚了,將擇日為你和蘇扈冬主婚,讓她嫁進你張家做個平妻。」 張瑄苦笑一聲,「這都是些亂彈琴亂點鴛鴦譜的事兒……我和蘇扈冬,怎麼可能?」 「你還敢抗婚不成?好了,別矯情了,這回紇公主貌美如花,蠻配得上你雖然脾氣暴烈了一些,但你這個隴朔大都督又不是鎮不住她回紇人願意跟你結親,無非是為了向大唐示好,既然與兩國有利,你又何必再推三阻四」 張瑄眼前突然浮現起蘇扈冬那張明艷而野性的臉龐,嘴角的苦笑越來越重。 回到大唐之後,朝廷賜婚的事兒當然就傳進了他和蘇扈冬的耳朵。他倒還沒有什麼,蘇扈冬卻表現得異常激烈,似乎是很不情不願的樣子。如今驟然率軍請辭,說不準就是回回紇向骨力裴羅「討說法」去了。 兩人在吐蕃境內相處接近兩個月,可以說是互相之間有了一定的瞭解。雖然談不上互生情愫,但起碼張瑄在蘇扈冬心裡有了一定的位置。 然而蘇扈冬性格叛逆剛烈,她雖然對張瑄的文韜武略頗有敬仰,也生出了一些不明不白的情愫,但父汗將自己當成禮物一般送給張瑄,去謀求政治利益,她心裡下意識地產生了強烈的牴觸心理。 尤其是張瑄已經娶妻,讓她給張瑄做平妻——說起來好聽,其實就是妾室,一向心高氣傲的蘇扈冬,焉能應承 城外。 蘇扈冬跨在馬上神情複雜地回頭望著巍峨高大的河州城,默然良久,還是揮下馬鞭,淡然道,「啟程」 5000回紇騎兵縱馬揚鞭,疾馳離開河州,向回紇行去。 ※※※※※※※※※※※※※※※※※※※※※※※※※ 長安。 張瑄率軍拿下吐谷渾故地的時候,李亨接到了李輔國發自河州的兩封密報。一封是給李亨本人的,一封是給大唐朝廷的。 大概意思是說張瑄在隴朔結黨營私,隴朔部將不聽號令、不尊朝廷、不敬殿下云云,若是張瑄率軍失陷吐蕃或者在吐蕃損兵折將,朝廷一定要嚴懲;還說張瑄私造火器,圖謀不軌,希望朝廷嚴辦等等。 對於前者,李亨半信半疑。 但後者,卻讓李亨心神沉重。 唐軍在鄯州外圍與吐蕃軍馬決戰大捷,張瑄所部的火器發揮了巨大的威力,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大唐,朝廷這邊自然也有所耳聞,只是一直沒有接到隴朔的軍報。 既然是軍中所用利器,必然要由朝廷監製督造,可張瑄卻有私造火器的嫌疑。 李亨心裡思量驚疑不定,而一向對張瑄不滿的大將軍陳玄禮和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戶部尚書張繼勇就聯合一些朝臣,連連上表參奏張瑄圖謀不軌,要求朝廷下詔免了張瑄的大都督軍職,調回京師問罪。 而這個消息傳開以後,一些張瑄昔日得罪過的皇族也趁機蠢蠢欲動,開始幫腔作勢,落井下石。 雖然楊國忠和陳希烈等人堅持等張瑄回軍之後,再做主張。但在陳玄禮等人一連串的鼓噪和鼓動下,李亨心裡也漸漸對張瑄生出了幾分猜忌,動了拿下張瑄的念頭。 幾番猶豫之下,李亨還是發出了一道詔令。 命河西的哥舒翰兼任隴朔大都督,免去張瑄的隴朔大都督軍職,隴朔事務交由監軍李輔國署理,郭子儀次之。等張瑄率軍回返,即刻回京述職,朝廷另有任命。 當然,若是張瑄率軍失陷在吐蕃,身死恨消,那就另當別論。恐怕張瑄縱然死了,也難逃一個罪人的下場。 李亨力主堅持,楊國忠和陳希烈再三阻攔不住。 然而,李亨的詔令發出不到兩天,發自吐谷渾故地的隴朔捷報再次傳入長安 「捷報鄯城大捷後,隴朔大都督張瑄率軍三萬追擊吐蕃殘部入吐蕃,在吐蕃境內侵襲城池三座,攻破敵軍要塞糧倉數座,擊潰吐蕃守軍萬餘人……」 「捷報隴朔大都督張瑄率軍攻克吐谷渾故地,將吐谷渾故地方圓五百里納入我大唐版圖」 「捷報隴朔大軍大敗吐蕃,開疆闢土立下不朽功勳」 傳報的隴朔軍卒縱馬馳過朱雀大街,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頓時讓長安城沸騰起來。 在與吐蕃人的交鋒中,數十年來,大唐就沒有佔據過很大的優勢,就更不用說佔領吐蕃領土了。可張瑄先是大敗吐蕃在前,緊接著又奇襲吐蕃國內,接連大捷,更是直接將方圓數百里的吐谷渾故地拿下納入朝廷版圖……此等豐功偉業,在最短的時間裡激起了唐人百姓天朝上邦的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 李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興慶宮小憩。 聞報,他渾身一震,猛然狂喜地哈哈大笑起來,一溜煙衝出書房,竟然失態地在廣場上跑了一圈。 他作為監國太子正要登臨皇位,在這個時候,張瑄突然送來了這份大禮 這可是開疆闢土啊大敗吐蕃軍馬,直接佔領吐谷渾故地,方圓五百里的地盤納入版圖——他的父皇李隆基都沒有做到的事情,他李亨做到了 「速傳楊國忠、陳希烈、陳玄禮、張繼勇等人進宮見駕。」李亨笑吟吟地擺了擺手,吩咐小太監趕緊去把楊國忠幾個人叫進宮來。 小太監恭謹領命,剛要離開,卻聽李亨又聲音振奮道,「罷了,不要傳他們進宮了,速速召集文武百官,在霖德殿舉行大朝會」 小太監匆匆而去,李亨的心神也就慢慢平靜了下來。 他突然臉色一變,想起了自己兩日前發出去的一道詔令。一念及此,李亨皺緊眉頭,知道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若是這道詔令傳到隴朔張瑄手上,那才真正是壞了……張瑄本來沒有異心,也會被這道詔書刺激出異心來。 想到這裡,李亨忍不住咒罵起李輔國來。若不是李輔國的連番密報,他也不會「誤會」了張瑄。 其實,這真的是一種「誤會」嗎?大概就只有李亨自己知曉了。 李亨猛然一拍桌案,喝道,「來人」 另外一個小太監匆匆進門跪倒在地,「殿下」 「你派人去快馬加鞭,務必要將本宮兩日前派到隴朔去的傳詔太監鄭惠攔下命他馬上回返長安,詔書作廢若是在路上追不上鄭惠,就直奔靈州,千萬不要讓詔書傳到張瑄手上」 …… …… 玉真觀。 李白推開觀門,一路狂笑狂奔進來。 玉真公主李持盈站在迴廊盡頭,攔住李白,嗔怪道,「郎君何故如此放浪形骸,讓下人看了笑話」 李白哈哈大笑,「娘子,隴朔大捷啊,隴朔再傳捷報,令人可喜可賀」 「張瑄率軍侵入吐蕃,在吐蕃境內攻佔吐蕃城池,燒燬吐蕃糧倉和兵馬要塞,殲滅吐蕃萬餘眾……這還不算完,張瑄竟然率軍將吐谷渾故地拿下,直入了我大唐版圖啊」 「好一個張瑄啊天縱之才,天縱之才啊,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李白自愧不如也」 「自開元以來,這是我朝開疆闢土頭一遭大敗吐蕃軍馬,大漲我大唐威嚴方圓數百里的吐谷渾故國,盡入我朝版圖,豈能不讓人不興奮鼓舞」 「來人,筆墨紙硯侍候,老夫要吟詩慶之」 看著李白興奮的樣子,李持盈微笑搖頭。張瑄再傳捷報的消息,她也得知了,剛才還感慨了好半天。 侍女趕緊送來了筆墨紙硯,李白握筆下去,但正要筆走龍蛇吟出佳句來,卻又突然放棄了筆,長聲一歎。 「郎君何故又不寫了?隴朔大捷,郎君當賦詩一首,必成絕唱」李持盈輕輕道。 「老夫慚愧。老夫空有一番大志,卻無力報國。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可張瑄這個書生卻為何能建功立業?娘子,老夫要投筆從戎,去隴朔投奔張大都督,謀一職位」 李白霍然起身,神情堅決道。 ———————— 求推薦票,不花錢的票票還不給嗎?順手一投。謝。 天唐 第263章封賞張瑄之爭! 第263章封賞張瑄之爭! 第263章封賞張瑄之爭 李持盈幽幽一歎,望著神情激動的李白沒有做聲。 李白是一個懷有巨大志向的人,只是因為他太過恃才傲物,所以很難為官場所容。或者說,是他自己無法融入進官場當中,既然沒有辦法做官,也就談不上實現心中抱負了。 前不久,他因為張瑄的舉薦,當了一個教書育人的國學博士。 雖然每日裡兢兢業業恪盡職守,但這種「工作」與李白想像中的定國安邦大業相差甚遠。時間一久,他便有些厭倦。 如今聽聞張瑄在隴朔建功立業,立下蓋世功勳,他的心思又開始活動了。 李白絕對是一個天才,毫無爭議的天才,在詩詞歌賦文學造詣上,可以說鮮能有人可比。但問題的關鍵是,文學水平高,不代表其他方面的能力強。如果讓李白去做一個地方官,治理地方政務,那肯定是一團糟。就更不用說是領軍打仗了。 張瑄能做的事情,李白肯定做不了。李持盈心知肚明,在這長安城裡,再也沒有人能比李持盈更加瞭解李白。只是李白自己認識不到,他一向認為自己應該是一個做大事的人,只是一直鬱鬱不得志。 李持盈搖了搖頭,輕輕道,「郎君,真要去隴朔投奔張瑄嗎?」 李白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嗯,娘子,我一定要去。人生苦短,若是再蹉跎下去,我便垂垂老矣,什麼事情也做不了了。不如趁著身子骨還結實,去隴朔做點事情。」 「張大都督與我關係不錯,他一定會安排老夫的。」李白特意強調道。 李持盈長出了一口氣,笑道,「好,那奴家便隨郎君離開長安,一起奔赴隴朔。郎君在哪,盈兒便在何處」 李白一驚,猶豫道,「娘子,邊塞艱苦,娘子一向錦衣玉食,如何能吃得消?」 「郎君,你我都已不再年輕了。人生所餘時日不多,盈兒當與郎君相守,寸步不離。」李持盈溫柔地上前去抓住李白的手,滿眼裡全是似水的柔情。 前半輩子,兩人錯過了,但如今既然結合在了一起,李持盈就不想再與李白分開。生死與共禍福共擔,才是真夫妻。這是李持盈的心態。所以她明知李白在治理國政方面能力有限,卻還是沒有反對李白的意願——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反正自己會堅定不移地陪著他。 李白並不是真正的書獃子,他怎麼能不明白李持盈的深情。他有些激動地將李持盈擁進懷中,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卻聽李持盈伏在他的胸口輕輕道,「隴朔大捷,開疆闢土之功,朝廷必然會派使臣去隴朔表彰張瑄封賞將士,奴家就去郎君爭取一下,讓郎君去隴朔做個犒賞三軍的宣撫使吧。」 …… …… 興慶宮,霖德殿。大朝會。 在午後時分舉行大朝會,是大唐歷史上罕見的現象。 李亨器宇軒昂地站在龍台之上,俯視著排成兩列走進大殿來並匍匐在自己腳下叩拜的文武百官,精神非常振奮。 「叩見監國太子殿下」 「諸位大人請起,免禮平身。」李亨朗聲道,卻又緩緩坐了下去。 楊國忠等文官以及以陳玄禮為首的武將神色複雜地望著精神頭十足的李亨,各懷心思。 張瑄先是鄯城大捷,旋即又率軍侵入吐蕃,以三萬人之力將吐蕃攪了一個底朝天,卻又沒有損兵折將,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而接下來,他竟然趁勢一舉將吐谷渾故地拿下,蓋世功業,震動了整個大唐 今日之朝會,顯然是商議如何封賞張瑄和隴朔諸將。 眾人心知肚明,卻無一人主動開口。 大殿中的氣氛非常微妙,雖然並不沉悶。 「諸位臣工,本宮今日召集諸位朝會,是為了宣佈一件大事。」李亨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情緒,緩緩沉穩道,「自鄯城大捷後,隴朔大都督張瑄率軍追擊吐蕃殘軍,在吐蕃境內轉戰兩月,接連大勝,殲滅吐蕃兵馬萬餘,攻陷焚燬吐蕃城寨堡壘要塞多座。」 「更重要的是,張瑄率軍趁吐蕃內亂,一舉將吐谷渾故地拿下,再次殲敵8000人,正式將吐谷渾故地納入我大唐版圖。」 「自開元以來,我大唐何曾有今日之大勝……唐軍所致,戰無不勝攻無不取,揚我國威,震動四夷。開疆闢土,此乃蓋世功業,張瑄為朝廷立下不朽功勳」 「今日朝會,商議如何封賞張瑄以及隴朔將士。本宮希望諸位能秉承公心,各抒己見。本宮也希望能盡快派使臣趕赴隴朔,替朝廷犒賞三軍,以彰其功」 李亨揮了揮手。 眾臣猶自沉默著。 李亨掃了楊國忠一眼,淡然道,「楊相以為如何?」 楊國忠微微笑著,遲疑了一下,朗聲道,「殿下,張大都督之功,開元以來鮮有。蓋世功勳,朝廷自當封賞嘉勉。可在官階上,張瑄已然位極人臣,品階不在國忠之下了。」 楊國忠說完這話,微微停頓了一下,一邊觀察著李亨的臉色,一邊掃了眾人一眼。 果然,眾臣開始小聲議論紛紛。 如何封賞張瑄,還真成了一個問題。張瑄此刻的職位、品階已經位極人臣,在官階上晉陞的空間已經不大了。 楊國忠輕輕一笑,「然,張瑄乃是我大唐罕見的幹才,不僅文采出眾,軍事韜略經過事實證明,也是蓋世無雙。殿下,臣以為,既然張瑄是領軍之才,不妨在兵事上再委以重任。若加兵部尚書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任兩河行軍大總管,全權署理朝廷抵禦吐蕃事務,比較妥當」 「這也算是人盡其才。」楊國忠最後又特意強調了幾句。 因為楊三姐母子和楊玉環在,注定了張瑄與楊家的關係已經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關係,所以楊國忠本人自然是竭力玉成。張瑄的能量越大,權勢越高,對楊家越有好處,兩人聯手,一文一武,大唐朝廷何人能敵? 楊國忠這話一出口,滿朝文武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若是給予張瑄這樣的「封賞」,張瑄就會成為大唐軍權最重的人。兵部尚書銜可調度全國兵馬,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又入相權,然後再兼任兩河行軍大總管——就對河西、河東兵馬擁有了指揮權,再加上隴朔軍馬,如此一來,張瑄標下可指揮的兵馬將達到20多萬。 陳玄禮心神激盪,唯恐李亨一時衝動之下答應了楊國忠的奏請,趕緊在第一時間站出來反對。 陳玄禮躬身大聲道,「殿下,楊相所言,臣以為不妥。」 「一人節制三鎮兵馬,朝廷從無先例。如此賦予重權,甚為不妥。殿下,請恕臣直言,范陽安祿山惡例在前,朝廷不得不防」 陳玄禮的話引起了一些朝臣的共鳴。雖然明知道陳玄禮此話摻雜著個人打壓張瑄的私心,但奈何他這話站在了朝廷的立場上,說得冠冕堂皇之極。 安祿山就是一個例子。如今安祿山尾大不掉,大唐朝廷養虎為患,豈能重蹈覆轍 陳玄禮的話很明顯了:如果把張瑄再養成第二個安祿山,那麼,大唐朝廷危矣。 李亨眉梢一挑,卻沒有開口表態。 張繼勇出班附和道,「殿下,張瑄雖有微功,但他甚為隴朔邊帥,本身就擔負守土防衛之責,戰勝吐蕃乃是其職責所在,僅此而已。朝廷對此,不必過於褒獎。臣以為,賞賜些金銀財帛即可。」 如果說陳玄禮的話還有些「道理」,義正詞嚴一些,而張繼勇的話就顯得很沒有水平,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李亨皺了皺眉,心裡暗道:「這張繼勇著實是爛泥扶不上牆,本宮本想扶植他起來,將來好制衡楊國忠,看起來,這人心胸太過狹隘,沒有一點氣度和器量,難成大器。」 楊國忠冷笑著望著張繼勇,沉聲道,「連勝吐蕃,殲滅吐蕃軍馬四萬餘眾,攻克吐谷渾故地,為大唐開疆闢土,如此蓋世功勳,在張大人眼裡就是『僅此而已』?這等功勞,若是朝廷不予封賞,豈能不讓將士寒心齒冷?如此種種,日後誰還為朝廷效命?」 楊國忠上前一步,揚手指著張繼勇又冷笑道,「張大人居心何在?」 張繼勇臉色漲紅,冷哼了一聲,卻是不敢當面跟楊國忠繼續頂牛。 陳希烈趕緊出來打圓場,而事實上,他在李亨眼裡,就是一個「和事老」,充當楊國忠和陳玄禮、張繼勇這些「太子黨」的救火隊員。 「呵呵,楊相所言甚是,但陳大將軍和張大人所言也有幾分道理……老臣以為,張瑄之功不可不封賞,此事還請殿下裁處」 陳希烈老奸巨猾地將皮球又踢給了李亨,李亨心裡暗罵一聲「老狐狸」,卻還是開口表態了,對於如何封賞張瑄,他心裡早有腹稿,所謂讓朝臣商議,不過是一種上位者的手段。 —————————————— 給大家推薦一本書,《校花的貼身鬼王》,書號:2256786。蝦米?書名很熟悉,想起了貼身高手?不不不,那本書太純潔了,這是另一本更為yd的故事。吸血鬼王國小王子太曦卡蘭附身到了一個名叫柳逸的高三學生身上。就這樣,一個超級學生誕生了,財富滾滾來,女人列隊上,好不牛叉 天唐 第264章張瑄及其屬下的封賞 第264章張瑄及其屬下的封賞 第264章張瑄及其屬下的封賞 「好了,都不要吵了,本宮自有主張。」李亨淡然擺了擺手。 「張瑄率隴朔將士為我大唐開疆闢土,此功甚大,不可不褒獎封賞。加兵部尚書銜可,節制三鎮兵馬不妥。三鎮各有藩帥,若是朝廷賦予張瑄節制兵馬之權,恐怕河西的哥舒翰和范陽的安祿山,都會對朝廷心生不滿。」 「來人,傳本宮的詔令:晉封張瑄為平西王爵,加太子太保、兵部尚書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任隴朔大都督、河隴行軍大總管,全權知抵禦吐蕃事。」 李亨話一出口,楊國忠眉梢一揚,卻也又緩緩垂下頭去。 而陳玄禮和張繼勇等人則暗暗鬆了一口氣。什麼太子太保、加兵部尚書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其實都是虛職,張瑄本來就開府儀同三司,這些本就是錦上添花,為張瑄個人加上了一些更榮耀和更奪目的光環而已。 只是封了王爵。最近幾十年間,大唐朝廷很少冊封異姓王。自開元以來,張瑄算是頭一個了。 陳希烈則暗暗搖頭,並不這麼想,他看問題更深遠。 別看張瑄頭上這些虛銜,平時也就罷了,但在關鍵時刻,這些就能發揮重要作用,這對張瑄日後掌控全國兵馬埋下了伏筆。 有了這些頭銜,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調度全國兵馬。 到此為止,張瑄已經取代安祿山,成為全國藩鎮之首。若是全國藩鎮來朝,朝廷賜宴,張瑄儘管資歷最淺,卻肯定要居首位。 其實楊國忠的本意就是讓張瑄封王。但他知道,如果他直接提出封王,肯定會遭到群臣的反對,尤其是陳玄禮和張繼勇兩人,所以他就換了個角度,以退為進。 節制三鎮兵馬,兵權太重,不要說陳玄禮等人反對,就算是李亨,也絕不會答應。 但張瑄如此大功又不能不封賞,所以根據目前的情況,封王是必然的,也是最合適的。 「賜張瑄黃金千兩、綢緞十車、御酒百壇……太常寺按王爵議制擴建張瑄的大都督府,限一月內完工,本宮將親自去為平西王府揭匾。平西王府外設功德牌坊一座,文官下車武將下馬,任何人不得僭越。」 李亨隨後又緩緩道。 陳玄禮和張繼勇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覺得李亨也忒過了,封了王爵就已經夠恩寵了,竟然還要擴建王府,為臣下府邸設立功德牌坊,這在長安城裡還是頭一遭吧? 兩人卻不知,此刻張瑄在李亨心裡的地位直線上升,甚至可以說有些感激張瑄。兵權肯定不會再給張瑄,因為他也擔心張瑄會成為第二個安祿山;但兵權不給,就從其他方面來盡量進行補償。 張瑄在他登基之前送來了一份「開疆闢土」的厚禮,這可是他這個監國太子的政績,對於他的威望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想想看,老皇帝號稱文治武功,但都沒有從吐蕃人手裡獲得一寸土地,而他這個太子監國不足一年,就能奪得吐谷渾故地方圓五百里的土地列入版圖,這該是何等的榮耀和光彩 這是李亨此刻的心情。至於他之前聽從陳玄禮和張繼勇的蠱惑和李輔國的密奏,準備罷了張瑄的兵權,則就是另外一種心情。 這個時候,張瑄以天大的功勳,讓他這個即將當皇帝的監國太子,猜忌都無法猜忌,只能繼續重用和封贈。 「冊封封常清為隴朔副大都督、兩河兵馬都指揮使;冊封張巡為隴朔大都督府府丞、靈武太守兼知隴朔政務事;冊封郭子儀為靈武大將軍、定遠侯爵;冊封李光弼為河珧都督府都督、兩寧州兵馬都指揮使、安國侯爵兼兩寧州太守……」 「剩餘從軍立功將士,由隴朔大都督府上報名單,朝廷按功封賞、加官進爵。」 「准張瑄所奏,在吐谷渾故地設立河珧都督府和東西寧州,將此地永遠納入我大唐版圖將靈州吐谷渾部落十萬餘眾移民兩寧州……」 「此外,朝廷將即日派員趕赴隴朔,犒賞三軍」 楊國忠呵呵一笑,躬身道,「殿下英明朝廷犒賞隴朔軍馬,臣舉薦兩人可為使臣。」 李亨笑了笑,「何人?」 「殿下,建寧王李倓可為正使,國子監博士李白可為副使。此二人去隴朔犒賞三軍,甚為妥當。一則顯得朝廷重視,二則彰顯殿下恩德。」 楊國忠笑道。 李亨一怔,他倒是沒有想到楊國忠會舉薦自己的三子李倓。李倓為人耿直,年少穩重,在他的兒子中算是老成的。 李亨想了想覺得也合適,就點頭應下。 …… …… 李亨剛要宣佈退朝,陳希烈突然上前奏道,「殿下,回紇曾出兵一萬助戰隴朔,為彰其功,不若趁年末各藩鎮進京述職時,由殿下主婚,為張瑄和回紇公主蘇扈冬完婚。」 陳希烈意味深長地凝望著李亨,君臣兩人目光相接,李亨頓時就醒悟過來,年末各方藩鎮進京述職,正好是他登基為帝的大好時機,選擇在這個時候,讓張瑄出面帶著各方藩鎮和朝臣勸進,再以老皇帝的名義下個禪讓詔書,他的皇帝之位就沒跑了。 一念及此,李亨興奮地點了點頭,朗聲道,「准奏。本宮自當玉成這樁姻緣。傳召回紇可汗和回紇公主蘇扈冬,年末隨張瑄一起進京,本宮親自為她主婚。」 楊國忠突然也上前道,「殿下,還有一事。張瑄上書,言隴朔監軍李輔國觸犯隴朔軍紀,暫代大都督期間,在隴朔肆意妄為擅自發佈政令軍令,搞得民怨沸騰,已被張瑄拿下……張瑄請求將李輔國斬首示眾,以正軍紀請朝廷另派監軍」 李亨嘴角一抽。李輔國在隴朔做了些什麼,他不知道,但他也能猜得出來。雖然李亨並不想誅殺了李輔國,但此刻張瑄上表,為了安撫張瑄和隴朔軍心,他也不得不忍痛放棄這個內監。 李亨稍稍猶疑了一下,冷聲道,「准奏。李輔國禍亂軍心,亂我綱紀,當斬」 說完,李亨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李亨的三子、建寧王李倓和國子監博士李白為正副使臣的朝廷犒賞隴朔軍馬使團,一個月後抵達朔方,由朔方兵馬指揮使僕固懷恩親自率軍5000護衛至靈州。 李亨的兒子,這就相當於是未來的皇子,僕固懷恩焉能怠慢。 而與朝廷使團同時趕到隴朔的,還有天下各大藩鎮派來恭賀張瑄封王的代表。 最先趕來靈州的是河西大都督哥舒翰的偏將姜署,其次是劍南大都督安思順之子安岳韜。隨後是西域的楊錡派來了部將李嗣業、北庭的程千里也派了一個文官頜骨裡前來。河南大都督顏真卿的代表則隨朝廷使團一起抵達。 就連安祿山,都派來了一個恭賀的使節團。 「大都督,安西李嗣業將軍奉安西大都督楊錡楊帥之命抵達。」張巡慣例性地走進張瑄的書房稟報,他也沒指望張瑄出面接待這些藩鎮使臣。之前到來的姜署和安思順之子安岳韜,張瑄都沒有出面。 「誰?李嗣業?」張瑄霍然起身,哈哈一笑,「陌刀將李嗣業來了,本帥聞名已久,當親自出迎,一睹陌刀將風采」 張瑄如此態度,張巡一怔,旋即苦笑道,「大都督,何以厚此薄彼也?」 「各鎮來使,本帥幾日後待朝廷使團到來,一併宴請,談不上厚此薄彼。至於這李嗣業,本帥仰慕已久,不可不見。這樣吧,本帥不出府門迎接了,張大人,你將他帶到正廳,本帥與他一見。」 張瑄終歸還是考慮到各鎮藩帥的面子,打消了親自出府門迎接李嗣業的念頭,轉而讓張巡將李嗣業引到客廳,與他一見。這李嗣業同樣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唐戰將,率安西軍陌刀營勇不可擋,張瑄作為穿越者的確是「聞名已久」了。如此猛將來此,他焉能不見。 …… …… 張巡陪著一個身材魁梧面方大耳膚色黝黑的壯年將領大步而入客廳,正是安西軍中的名將李嗣業。 張瑄笑吟吟地起身來,上前一步,以示迎接。 李嗣業匆匆瞥了張瑄一眼,有些受寵若驚地躬身拜道,「末將李嗣業,拜見大帥」 張瑄是什麼身份,馬上就要封平西王了,地位、品階和權勢遠遠高於各鎮藩帥。張瑄能起身相迎,這就是相當高的禮遇了,畢竟兩人地位相差太過懸殊。 張瑄朗聲一笑,親手扶起李嗣業,「安西軍中陌刀將,本帥久仰將軍大名,今日一見,果然雄壯勇武,名不虛傳」 李嗣業恭謹一笑,「大帥過譽,末將實在是愧不敢當。」 他雖然在安西軍中有些名氣,也頗有戰功,但在張瑄這樣的權臣藩帥眼裡,他又算得了什麼呢?李嗣業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大帥率軍大勝吐蕃,拿下吐谷渾故地,為朝廷開疆闢土,立下蓋世功勳。末將特此奉安西大都督楊帥之命,到訪隴朔,恭賀大帥封王進爵」 李嗣業再次躬身拜了下去。 天唐 第265章殺史思明的念頭 第265章殺史思明的念頭 第265章殺史思明的念頭 李嗣業嘴上這樣跟張瑄謙卑地說著話,暗暗打量著張瑄,心裡卻是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他在西域聞得張瑄竟然率軍進攻吐蕃境內,將吐蕃全國攪了一個底朝天後從容退去,然後趁勢拿下吐谷渾故地,接連大捷名震大唐。 他也曾率軍在疏勒與吐蕃騎兵交戰,深知吐蕃騎兵的戰鬥力不容小覷。既然張瑄能將吐蕃軍馬玩弄於股掌之上,顯然是一位軍中奇才。 可當面一見,張瑄卻是如此年輕和風度翩翩,看上去文弱之極。這樣的人,竟然能大勝吐蕃為大唐開疆闢土?莫非傳聞有誤或者誇大其詞? 似是看出了李嗣業的疑惑,張瑄淡然一笑,「李將軍請坐,看茶」 「謝大帥。」李嗣業更加恭謹地坐在那裡,心裡更添幾分疑惑,他不明白張瑄何以對自己這般禮遇。 大概只有張巡看出了張瑄的心思。他知道自家這位大都督求賢若渴,很顯然,他又看中了這位安西名將,沒準就想從楊錡手下挖牆腳了。 張瑄的確有這個心思,既然李嗣業出現在他的面前,他自然是不肯放過。只要他給楊錡一封書函,楊錡也不會不放人。只是暫時來說,張瑄覺得還不用著急。 「李將軍,楊帥在安西一切可好?」張瑄端起茶盞,小啜了一口,隨意問道。 李嗣業恭謹起身回道,「楊帥安好。末將來時,楊帥囑咐末將,讓末將替安西軍民當面拜謝大帥。」 「哦?此話怎講?」 「大帥,天寶六載,我軍從吐蕃人手裡拿下小勃律之後,吐蕃人反攻不斷。此後數年間,更是襲擾連連。」 「受吐蕃人的蠱惑,西域各城郭之國蠢蠢欲動,試圖反叛朝廷。然大帥與吐蕃軍馬在鄯城一戰大捷後,率軍突襲吐蕃,吐蕃軍馬接連調動回防邏些城,無力再伸手西域,西域由此安定。」 「大帥戰功赫赫,吐蕃人聞風喪膽,遠播西域,西域諸國莫不鎮服我大唐軍威」李嗣業拱了拱手道,「楊帥曾說,大帥雖遠在隴朔,但威望已至西域,西域能有數年安定,我軍便能養精蓄銳加緊屯田屯兵……此乃大帥之功也」 李嗣業這話半是真誠半是恭維,當然這或許也是楊錡的原話。 吐蕃人一向對西域虎視眈眈,可張瑄突然率軍奔襲吐蕃,攪動吐蕃內亂,吐蕃元氣大傷,再也無力插手西域,這是事實。只要沒有吐蕃人支持,西域諸國都不敢反叛,這也是事實。 但要說安西平定要歸功於張瑄,那就是客氣話了。 張瑄哈哈一笑,搖頭道,「本帥可不敢當。安西平定,乃是楊帥與安西將士守土有功,與本帥無關。」 對於西域的局面,張瑄沒有考慮太多。當前,他最大的隱患是吐蕃和安祿山。 只要將吐蕃和安祿山這兩大隱患搞定,將來穩健經營西域,不敢說開拓疆土,最起碼守成是有餘的。 張瑄心裡很明白,唐朝朝廷對西域地區的領土擴張,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武功和帝國榮耀的驅動,因為即便對經絲綢之路往來東西的商人徵稅,以及從西域各國收取少量貢賦,都不足以供養唐在西域地區駐紮的龐大的軍隊和官僚機構,何況政府出於虛榮心對各少數民族的返饋還要多的多。 在政策上,政府對西域各國並不總是以兵威服,西域地區小國林立,互相之間矛盾重重,尤其有西突厥,吐蕃等國的侵擾,也需要一個象大唐這樣的強國的保護,因此原則上只要稱臣納貢,服從屬於大唐,都會受到唐政府的冊封,並繼續保持相對的獨立和自治,而在遭受動亂或被他國侵犯時,又可獲得唐朝軍隊的支援。在消滅了西突厥,並屢次擊退吐蕃後,唐政府的這種溫和政策在西域地區有極強的感召力,甚至遠在蔥嶺以西的波斯和印度,都願意通過這種關係而得到庇護。 但這種統治現狀又是極其不穩定的。稍有風吹草動,西域諸國就要反叛,或降於吐蕃,或投靠大食。 換言之,大唐要想真正將西域納入版圖,實現與內陸一樣真正意義上的統治,就必須要改變這種政策。這不是一年兩年能改變的,暫時來說,西域只能保持現狀。 「李將軍,請恕本帥直言,安西最大的敵人是大食人,而並非吐蕃人。如今更是如此,吐蕃受我隴朔、河西、劍南三鎮大軍牽制,加之其國內衰弱,兵力十幾萬顧此失彼,已經很難再有力量插手西域諸國。」 「而大食則不同,國力強盛,對我大唐疆域虎視眈眈。」 張瑄微微一笑道。 李嗣業點了點頭,恭謹笑道,「大帥所言極是,自打怛羅斯之戰我軍大敗之後,大食人就逐步蠶食昭武九姓諸國,漸漸有侵入西域的跡象。楊帥在安西正加力備戰,防備大食。楊帥說了,若是大食人進攻安西,他便上書朝廷,奏請大帥率隴朔鐵騎入安西助戰,仗火器之威與大食人決一死戰」 張瑄微笑不語,心裡卻是暗道:看來,我這火器發威——已經傳遍了大唐藩鎮,各方諸侯對火器很感興趣啊……此次派使者來,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火器。 提到火器,李嗣業眼中分明就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對於張瑄發明研製由隴朔神策軍裝備使用的火器,經過了過往商賈的傳播,已經被傳得神乎其神。這一次李嗣業再三懇求親自趕來隴朔,就有趁機見識一下隴朔火器的威力。 若是威力當真如傳說中的一般,李嗣業覺得回返安西後,當讓楊錡向張瑄來書,求一些火器裝備安西騎兵。或者,他甚至覺得,這種火器朝廷應該大量研發製造,裝備於各鎮軍中。 只是李嗣業並不知道,這火器之術,目前僅限於隴朔神策軍中,張瑄尚未公開奏報朝廷推而廣之。而就算是在隴朔,火器也是嚴加管制,尋常士卒也不能接觸。 事實上,張瑄也沒有準備將火器推廣開去,這是他準備用來對付安祿山的利器,先借吐蕃騎兵小試鋒芒,但最終的對手還是安祿山。只要安祿山隱患不除,張瑄絕不會公開火器之術。 縱然朝廷下令,張瑄也有對策。他相信,自己會說服李亨的。 「大帥,末將在安西,聞得大帥親自研發一種火器,名為神火飛鴉,威力無窮,讓吐蕃軍馬聞風喪膽,不知末將可有機會見識一下?」李嗣業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主動開口提起了這茬。 張瑄哈哈一笑,「若是李將軍肯在本帥標下為將,本帥自當為李將軍所部裝備火器。」 李嗣業一怔,臉色有些漲紅,他沒有想到張瑄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張瑄又是一笑,「開個玩笑,李將軍末將見怪。火器之術,是本帥無意中弄出來的一個小玩意兒,不足掛齒。不過,若是李將軍實在有心,幾日後,本帥自會安排機會,讓李將軍一睹為快」 李嗣業躬身謝道,「謝大帥恩典」 …… …… 李嗣業到來的當天下午,安祿山的使節團也到了靈州。安祿山派來的人不少,主事的竟然是他最信任的心腹部將史思明。史思明率一支數百人的隊伍在靈州城外紮營,然後自己帶著幾個護衛隨從就進了城,拜見張瑄。 張瑄聞得安祿山竟派史思明前來,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在安史之亂中,史思明可是一個非常關鍵的人物。 他先是跟隨安祿山謀反,隨後又在安慶緒殺安祿山自立為帝后,兵敗率兵歸唐。但此人降唐之後,又密謀反叛,想要趁亂自立為帝。後來此人真的起兵叛唐,又被他的兒子史朝義所殺,走上了與安祿山同樣的不歸路。 事實上,真正的安祿山禍亂大唐的時間並不長,導致安史之亂的真正根源還是史思明。若是沒有此人,大唐國力斷然不至於消耗淪喪到了一個差點亡國的地步。 在張瑄的定義中,史思明此人反覆無常心性狡猾又非常凶殘,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亂臣賊子,比安祿山還要可惡。 聽聞史思明到來,張瑄第一個念頭就是誅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史思明拿下誅殺了再說,除了這個禍患 但張瑄心裡明白,史思明目前也是大唐重臣,自己雖然權勢高漲,卻也不能隨意誅殺朝廷命官。而且,若是現在就殺了史思明,很顯然會逼反安祿山。 而安祿山這個時候起兵——說實話,張瑄還沒有完全準備好。 張瑄坐在那裡沉默不語,目光閃爍,眸子裡的一絲殺機沒有遮掩。 張巡心頭一凜,垂首站在那裡,沒有再說話。 張瑄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拿定主意,決定還是先見見此人,看情況再說。 一念及此,張瑄抬頭來望著張巡,輕輕道,「張大人,把那史思明帶到正廳,本帥見他一見。」 「罷了,各藩鎮使節都到了,請他們都到正廳,本帥今日設宴招待這些來使」張瑄霍然起身,目光沉靜而冷森。 天唐 第266章從謙謙君子到殺伐果斷 第266章從謙謙君子到殺伐果斷 第266章從謙謙君子到殺伐果斷 張巡領命而去。 片刻後,張瑄站在花廳門口,笑吟吟地迎接各方藩鎮使節。 雖然以他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不出廳迎接,但考慮到各地藩帥的面子,他也不好太過失禮。 河西大都督哥舒翰的偏將姜署,大步走了過來,向張瑄躬身道,「末將姜署,見過大帥」 張瑄笑著朗聲道,「姜將軍不必多禮,本帥與哥舒大帥在長安一別,不知哥舒大帥最近可好?」 「回大帥的話,哥舒大都督一切安好,末將奉命來靈州,代表哥舒大都督恭賀大帥大勝吐蕃」 姜署的態度非常恭謹。 對於張瑄他其實早在長安的時候就認識了,那個時候他還是羽林衛的郎將。後來,榮王李琬謀反之前,他調任河西軍中任職,如今已是哥舒翰的心腹之一。 劍南大都督安思順之子安岳韜也快步走了過來,拱手為禮,「小可安岳韜,奉家父之命,拜見大帥恭喜大帥連戰連捷,為大唐開疆闢土立下蓋世功勳」 安思順這兒子雖然身材高大,但看上去卻溫文爾雅,一望可知就是讀書人。軍帥之子不從軍而習文,大概也算是一個另類了。安岳韜年齡不大,大概跟張瑄年紀放佛,只是他還是一個沒有出示的士子,地方藩鎮的公子哥兒,而張瑄已經位極人臣,馬上還要進封王爵 安岳韜的眼中閃過一絲火熱。 安思順讓安岳韜來,顯然帶有讓安岳韜跟張瑄結交並示好的意圖,張瑄心知肚明,所以對安岳韜也很客氣。 「安公子遠道而來,本帥若有怠慢之處,還請見諒一二。來日安公子回轉劍南,一定代本帥向安帥問好。這隴朔的土特產,也帶些回去給安帥嘗嘗鮮。」 安岳韜笑著再三拜謝。 安岳韜也進了廳,隨後李嗣業和北庭程千里的屬下頜骨裡一起並肩走了過來。 兩人顯然是熟人,一起向張瑄拜見道,「大帥,下官(末將)有禮了」 「兩位不必客氣,請進客廳用茶。」張瑄笑了笑,眼睛卻望向了那個身材清瘦面容微微有些陰沉的范陽大將史思明,這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史思明快步走來,身後只帶著一個隨從,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個頭比較矮小。 史思明在不遠處就深深打量著張瑄,臉上卻是懸掛著虛偽而濃烈的笑容。 見張瑄不過是一個清秀的年輕小生,史思明多少有些失望。他還當是這隴朔的大都督張瑄究竟是何等的蓋世英雄,不僅接連大勝吐蕃,從吐蕃人手裡搶佔了吐谷渾故地,還成為安祿山寢食難安的「心腹之患」——結果,聞名不如見面。 不過是一介小廝爾,安帥何以對這麼一個黃口孺子畏懼三分?史思明心裡暗暗冷笑著,大步走來。 停下腳步,史思明長身一禮朗聲道,「末將史思明,奉范陽安郡王之命拜見隴朔張大帥」 張瑄靜靜地凝視著史思明,淡然一笑,「蒲州一別,安郡王別來無恙乎?」 史思明心中一怔,低低道,「安郡王一切安好,謝大帥掛念」 史思明並不知道安祿山何時偷偷跑了一趟蒲州,似乎還與張瑄見了一面—— 安祿山潛入蒲州,準備與張瑄密探聯合之事,結果卻被張瑄連驚帶嚇,丟盔卸甲狼狽地逃竄回范陽。此事被安祿山視為了平生的奇恥大辱,焉能給外人提起。 可儘管他深深隱藏在心裡,可張瑄在他心裡的「地位」卻是直線上升,已經列為了安祿山的頭號對手、心腹大患。 安祿山經常對范陽諸將強調,將來若是他起兵爭奪天下,能成為他奪權障礙的,大唐藩鎮朝臣中,唯有隴朔的張瑄一人。 對於安祿山的話,史思明等人都不以為然。張瑄雖然有大唐第一才子之美譽,但一個讀書人,根本不可能放在這些范陽武將的眼裡。只是最近隴朔大捷,拿下吐谷渾,震動整個大唐,張瑄這個名字才真正被范陽諸將所熟知,並產生了幾分警惕。 可到了靈州,史思明發現張瑄與自己想像中的「英明神武」形象相差甚遠,心裡剛剛升騰起的這份警惕也就瞬間消散了。 在史思明看來,非是張瑄創造神話,而是他手下的郭子儀等人確是能征善戰的軍中名將,仗著郭子儀這些人,分明又有些運氣的成分在內,也就獲得了一份天大的功勞,僅此而已。 史思明心念電閃,卻聽張瑄又淡然道,「你便是史思明?本帥可是久仰大名了」 張瑄的聲音有些詭異,說不上冷漠,但也談不上親熱,頗有些不鹹不淡的味道。 史思明也淡然一笑,「末將正是史思明,末將不過是范陽安郡王標下一籍籍無名的偏將,能入張大帥的法眼,著實是惶恐之至」 張瑄輕輕一笑,轉身而去。 …… …… 張瑄設宴招待李嗣業等人。 酒過三巡,李嗣業第一個率先主動提起了張瑄研發的那「傳說中的火器」,請求一睹為快,開開眼界。 李嗣業的話頓時引起了眾人的共鳴,說實話,這些人來隴朔,向張瑄示好恭賀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想打探有些隴朔火器的消息。能親眼見見甚至帶一些成品返回,那是最好不過了。 姜署等人目光變得期待和火熱,就連史思明都放下酒盞,靜靜等待張瑄的答覆。 張瑄微微一笑,向張巡掃了一眼。 張巡起身呵呵笑道,「諸位,大帥早有安排,今日諸位就隨大帥往神策軍中一行,大帥已經安排神策軍在校場等候,為諸位當面演練火器」 張瑄笑了笑,起身來,「諸位稍安勿躁,待本帥更衣,這就帶諸位去城外神策軍校場一行」 張瑄大步而去。 不多時,張瑄就更換了一身鮮亮的甲冑,手持寶劍走入前院。 這文官官袍一脫,甲冑盔甲上身,張瑄這凜然的大帥威勢就散發出來了。所謂久居上位者,本身就有一種無形的氣勢,而張瑄雖帶兵時間不長,但有了鄯城的大捷以及率三萬兵馬在吐蕃境內兩個多月的實戰經歷,又剛剛指揮了搶佔吐谷渾故地的戰役,一種軍中統帥剛毅果決的殺伐氣質漸漸產生。 李嗣業等人心裡一凜。 姜署打量著張瑄,心中暗道:這張大都督更衣換甲,倒真有統帥三軍的威勢,看來他率軍連勝吐蕃為朝廷開疆闢土,也並非偶然啊。只是這樣一個弱冠青年,本身不過是文士出身,從無帶兵經驗,竟然能帶兵剿滅吐蕃軍馬數萬人……令人感覺不可思議。難怪哥舒大都督提起張瑄,便讚不絕口,曾言此人日後當是大唐朝廷數一數二的軍旅統帥,干國棟樑之臣 史思明也是有些意外,張瑄更換甲冑,整個人的氣質頓時就變了,跟方纔的謙謙君子相比,如今的張瑄身上多了厚重的威勢和殺氣,史思明多年未將,知道這種殺氣是假裝不出來的。 史思明身後的那個眉清目秀的小廝長大了嘴,臉色微微有些漲紅,顯然是感覺有些……他剛要出一些動靜,卻被史思明冷冷往後瞪了一眼,便又撅了撅嘴慢慢垂下頭去。 「諸位,請隨本帥出城」 張瑄當先行去,出了府門,早有軍卒牽過馬來。張瑄動作敏捷地翻身上馬,率先馳去。身後,百餘彪悍的護軍手持長槍列隊奔馳相隨,陣型絲毫不亂。 張瑄帶著李嗣業、史思明等人出城,直奔靈州城外的神策軍營地。 神策軍作為張瑄的絕對心腹精銳,單獨屯兵,區別於郭子儀麾下的靈州衛,由南霽雲和雷萬春作為神策軍中郎將,分別統率5000人。至於神策軍大將軍,則由張瑄親自兼任。 張瑄等人趕到的時候,南霽雲和雷萬春率軍迎出營門之外,列隊兩側,嚴陣以待。 衡量一支軍隊有沒有戰鬥力,首先要看這支軍隊能不能做到令行禁止,再看其有沒有堅韌的意志力和較高的團隊協作力。神策軍這一萬人經過了鄯城大戰和吐蕃國境內兩個月的實戰拉練,軍容嚴整,紀律嚴明,已經形成了一個牢不可破號令統一的戰鬥團隊。 而這一切,從軍容、從陣型、從整齊劃一的動作操練,就能窺見端倪。 南霽雲和雷萬春在馬上向張瑄躬身見禮,「大帥,請恕末將甲冑在身,不能全禮」 張瑄肅然揮手,「本帥待各鎮將軍來神策軍營,觀看神策軍火器演練,爾等可曾準備妥當?」 「回大帥,全軍準備完畢,請大帥檢閱。」南霽雲手裡的長槍向上一挑。 兩列神策軍騎兵頓時動作輕盈地由前往後撥轉馬頭,後隊便前隊,向營中縱馬馳去,整個轉身行動的過程中,紋絲不亂。 兩列騎兵在寬大的校場內縱橫奔馳,先是並行,旋即交叉起來,形成了一個好看的「8」型戰陣。 震天的軍鼓敲響,伴隨著鼓點的轟鳴,兩列騎兵瞬間又融匯合併,排成了兩個小型的方陣。因為只是一場具有觀賞性質的火器演練,所以神策軍出動的只有數千人。 天唐 第267章深深的敬畏! 第267章深深的敬畏! 第267章深深的敬畏 張瑄跨在馬上,在校場神策軍軍陣的一側,也就是右後方。 南霽雲縱馬馳來,將長槍橫在馬上,朗聲道,「大帥,末將等準備完畢,請大帥下令」 「開始吧。」張瑄點了點頭,大聲道。 南霽雲領命馳去。 南霽雲縱馬站在戰陣前面,舉槍高呼道,「火器無敵,神策軍威,大帥威武」 「神策軍威,大帥威武」 數千神策軍卒面色肅然舉槍齊聲暴喝,殺氣騰騰,聲震四野。那林立的槍林在耀眼的陽光下閃爍著森森的寒光。 史思明等人是軍中之將,自有眼力。他們眼觀著神策軍的一舉一動,眼中的凝重感越來越強。這支軍馬的戰鬥力絕對很強,不論有沒有裝備那傳說中的威力無窮的火器。 史思明下意識地皺緊了眉頭,隴朔兵馬越強,他心裡當然是越不舒服。因為隴朔在范陽之後,若是他日安祿山率軍起兵,隴朔兵馬並會在背後橫插一刀。若是隴朔兵馬都是這等的戰鬥力,那恐怕就是范陽鐵騎的勁敵。 「第一隊,撼天雷」 南霽雲退到一側,並沒有指揮軍陣中的軍卒衝鋒,而是摘下弓箭,搭弓引箭,向校場左側的一面旗桿飛箭射去。 箭矢如雨呼嘯而至,南霽雲箭法如神,竟是一箭將正在風中飄揚著的一面軍旗繩索射穿。旋即,南霽雲連珠箭閃電般接連射出三箭,每一箭都正中軍旗繩索,繩索完全斷裂,軍旗緩緩飄落,在半空中打著旋兒。 李嗣業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本沒有人將南霽雲放在心上,可南霽雲這令人驚艷的一箭,卻讓眾人心神巨震:這等神射,可謂是聳人聽聞了。他們多年從軍,還從未見過如此善射之將 安岳韜驚歎著向身側的張巡低低問道,「張大人,不知這位射箭的年輕將軍是何許人,真是箭法通神啊」 張巡微微一笑,「此為南霽雲,是大帥標下神策軍中郎將,隨大帥入侵吐蕃拿下吐谷渾,接連數戰,功勳甚高。南將軍善射,是神策軍中的第一神射手。當然,像南八這樣的射手,神策軍還有很多。」 安岳韜聞言連連點頭,深深地凝視著不遠處那跨在馬上英姿勃發的南霽雲,不由心裡升起一種敬慕。 姜署在一旁突然小聲插話道,「張大人,這神策軍是不是之前大帥從京師帶出的羽林衛?」 張巡迴頭望著姜署,點頭道,「然,正是羽林衛。來到靈州之後,大帥上報朝廷,將羽林衛更名為神策軍。」 姜署長出了一口氣,目光中滿是震驚。 他是羽林衛的出身,自然知道京師羽林衛的底細。羽林衛相對來說,其戰鬥力要比地方州衛差上許多,張瑄接手這支軍隊時間並不算太長,從榮王謀反時開始算起,至今還不到兩年的時間。 可這麼短的時間裡,這支軍馬卻脫胎換骨了,猶如涅槃重生的鳳凰。 姜署投向張瑄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敬畏,能將羽林衛帶到這個程度,張瑄的治軍能力可想而知,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是憑借了什麼天上掉餡餅式的運氣? 張瑄大勝吐蕃人的消息傳開後,難免有些人會在背後不屑一顧,嘲笑張瑄運氣太好。這種人,軍中應該不少,河西軍中就有。 正在這時,軍陣後方傳來傳來轟隆隆的投石車動靜,李嗣業等人回頭望去,見兩隊數十軍卒正操動著一輛大型的似乎經過了改造的投石車行駛過來,做出了一副發射的架勢。 史思明狐疑地扭頭打量著這輛投石車,雖然模樣有些區別於大唐軍中制式的投石車,但總歸還是一輛投石車,不會是別的東西,難道這東西就是所謂的火器? 南霽雲陡然間一聲大喝,「撼天雷,放」 嗖嗖嗖的聲響傳進眾人耳朵,旋即有四五枚黑乎乎猶如隴朔特產白瓜之狀的東西呼嘯著從他們頭頂飛過,劃過一道道閃亮的圓弧,向遠端百餘丈處落去。 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轟隆隆的巨響就傳了過來,腳下的地面瞬間震動起來,馬匹都有些躁動不安。 一小團蘑菇雲驟然升騰在半空中,待煙塵散盡,一個碩大的坑洞出現在眾人眼前。 李嗣業首先按捺不住,率先縱馬馳去,史思明等人也打馬相隨。到了坑洞邊緣,這些藩鎮諸將臉色大變,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 就這麼四五枚黑乎乎不起眼的東西,竟然活生生將這地面炸出了一個近乎橢圓形並不十分規則的大洞。如果這些傢伙落入千軍萬馬的軍陣當中,那威力……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慄。 …… …… 「第二隊,神火飛鴉,準備」 隨著南霽雲朗聲高呼,一隊百餘名神策軍騎兵縱馬弛出,動作嫻熟地操作火箭,百餘枚神火飛鴉帶著裊裊青煙的「彈道」一起向校場最前端擺滿了稻草人的靶子發射而去,令人眼花繚亂間轟然炸響,火花四射,稻草人瞬間著火,火勢升騰翻滾,場面煞是壯觀。 李嗣業目瞪口呆地嘴角輕輕抽動著,他是安西名將,長年征戰沙場,目光很毒。他一眼就判斷出,這種神火飛鴉的威力雖然看上去不如剛才的撼天雷那麼驚天動地,但戰陣當中的殺傷力絕對要強於後者。 這百餘騎兵齊射就這般,若是有千名乃至萬名騎兵都裝備這種火箭,萬箭齊發掠向敵陣,那該又是怎樣一個動人心魄的巨大威力 難怪啊,難怪張大都督率軍能侵入吐蕃,在吐蕃境內如入無人之境。有了如此火器助戰,吐蕃人措不及防之下,焉能不敗?那就邪門了。 若是這種威力無窮的火器能裝備於安西軍中,那……想到這裡,李嗣業目光火熱地望著張瑄那挺拔不動如山的背影,活動開了心思。 他知道安西軍帥楊錡跟張瑄關係很好非常密切。據說楊錡能出任安西大都督,還是張瑄當日在長安大力舉薦的結果。 以楊帥跟張大帥的關係,想必能從隴朔搞幾枚火器回去仿製一下吧?李嗣業動起了心思。 姜署等人望著張瑄的目光變得深深的敬畏,甚至可以說帶有一絲絲的心寒和恐懼色彩。 他們都是多年為將之人,心裡很清楚,如果張瑄的神策軍都裝備了如此火器,再輔以較高的戰鬥力,縱橫大唐天下絕對無敵 都說安西軍勇猛善戰,范陽鐵騎攻城略地戰無不勝,但跟張瑄的神策軍比起來,恐怕都不在一個等級線上。 史思明心神震動,臉色變得很難看。 這火器帶給他的感官和視覺衝擊力太強了,以至於他好久才回過神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張瑄一介士子,怎麼就能搞出如此堪稱神兵利器的火箭火雷出來。 此時此刻,他隱隱明白,安祿山為什麼會把張瑄視為平生最大的對手了。 張瑄緩緩撥轉馬頭回來神色平靜地望著李嗣業等人,目光卻是落在了神色變幻的史思明身上。 「這便是火器了。諸位看得可滿意?呵呵。」張瑄淡然笑著,「這不過是本帥閒暇時搞出來的一個小玩意兒,還需要進一步的實戰演練,虛張聲勢,倒是讓諸位見笑了。」 李嗣業長歎一聲,拱手道,「大帥這話讓末將汗顏。這火器威力無窮,用於兩軍對壘,更能見奇效。若這也算是小玩意兒虛張聲勢,那……」 姜署畢恭畢敬地在馬上抱拳道,「大帥英明神武,火器之威,神策軍之威,讓末將大開眼界。以此觀之,大帥的隴朔軍持火器當無敵於天下,戰無不勝攻無不取」 安岳韜也躬身施禮道,「大帥文能安國,武能定邦,文武雙全皆出類拔萃者,我大唐天下,唯大帥一人也」 張瑄哈哈大笑起來,擺了擺手道,「諸位過獎了,本帥治軍,不求什麼無敵天下,但求能恪盡職守為朝廷戍守邊陲,威震隴朔。若是吐蕃人再敢來犯,本帥定當率隴朔軍馬全力以赴誓死捍衛我大唐每一寸疆土。」 「寸土不丟的基礎上,開疆闢土,同時保護我大唐邊民不受外敵侵略……能如此,本帥心願已足」 張瑄猛然揮手,神色肅然,聲音慷慨。 他猛然回頭來望著南霽雲所屬在其後列陣待命的神策軍騎兵,大喝一聲,「兒郎們,保家衛國鎮守邊陲,爾等可甘願拋大好頭顱灑一腔熱血?」 「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大帥威武,神策軍威武」 震天動地山呼海嘯一般的軍卒呼喊聲中,張瑄爽朗地開懷大笑,突然笑聲一斂,揚手指著史思明大聲道,「史將軍,汝且看本帥這神策軍可能與安郡王的范陽鐵騎相比?」 「若有機會,本帥當率隴朔兵馬東進范陽,與安郡王飲馬黃河,揚鞭幽燕,一決高下」 張瑄的聲音慷慨有力,充滿著無盡的自信狂放和高高在上的威勢,史思明心內一震,尷尬地抱拳拱手道,「大帥說笑了。隴朔與范陽同為朝廷藩鎮,焉能開戰……」 張瑄嘴角閃過一絲冷笑,卻是顧左右而言他,不再提及這個話題,「好了,諸位,本帥軍務纏身,就不再相陪了。告辭」 天唐 第268章致命的 第268章致命的 第268章致命的誘惑 張瑄離開神策軍營,帶人回到自己的大都督府裡,剛進了書房坐下,就聞報說郭子儀求見。 張瑄笑了笑,「讓郭將軍進來。」 郭子儀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躬身拜道,「大帥,末將聽聞大帥方才帶各鎮藩帥來使去了神策軍觀賞火器演練?」 張瑄點了點頭,「嗯,不錯。本帥剛才從神策軍的營地返回。怎麼,郭將軍有事?」 郭子儀猶豫了一下,還是壓低聲音道,「大帥,火器乃是我隴朔軍中的神兵利器,本應秘而不宣——可大帥如今卻公開向各鎮來使演練,莫非是有意上報朝廷在大唐軍中推而廣之?」 「呵呵,郭將軍,火器已經用於實戰,震動天下,各鎮使節來此,有一半的目的是為了火器。所以,火器是保不住密的,與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亮出來,也不至於顯得我們隴朔小家子器。」 「至於面向全軍推廣,暫時來說也不太現實。因為火器的技術目前來說還很不成熟——本帥已經向朝廷上書,待火器研發穩固,再上報兵部,以舉國之力,在大唐軍中推而廣之。」 張瑄這樣淡淡的說著,嘴角卻浮起了一絲古怪的笑容,只不過一閃而逝,郭子儀沒有發覺。 在旁人看來,張瑄讓各鎮使節觀看神策軍的火器演練,似乎有一些顯擺或者炫耀的味道,但實際上,張瑄另有所圖。 一則是震懾,主要是面對安祿山的范陽兵馬。范陽鐵騎的戰鬥力固然名動天下,但與裝備了威力無窮火器的隴朔兵馬相比,已經不在一個等級線上,若是史思明將消息傳回范陽,安祿山心裡不發毛才怪。 而由此,又會無形中延緩安祿山起兵謀反的時間。安祿山心裡越忌憚,他就會越感覺自己準備不充分,叛亂的時間就會往後推移。 二則是誘惑,針對的則是史思明本人。張瑄就不相信,面對火器這種致命的誘惑,史思明能不動心、能不上鉤。呆在隴朔期間,史思明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打探和竊取火器的研發技術。最起碼,會想方設法獲取一些火器的成品,好帶回范陽去仿製。 張瑄對於火器的管制之嚴,是超乎常人想像力的。 在技術層面,「技術員」與「操作工」都是分開獨立完成的,懂技術懂原理的不管製作,而管製作加工的工匠又不懂原理,只是按照一定的程序和現場指揮,按部就班地完成每一枚火器的裝配。 而製作出來的火器,有專人看管,牢牢密封在火器營的倉庫裡,前前後後有四道關卡。要想動用火器,必須要有張巡、南霽雲和火器營主管校尉三人簽字畫押,然後報張瑄批准,才能從倉庫中取出火器。 而裝備給每一個軍卒的火器,都以裝備多少枚便要及時消耗多少枚為原則,絕不允許成品滯留在軍卒手裡。比如這一次的現場演練,每個士卒配發的火器都一次性地消耗光了。 在如此嚴密的管控之下,史思明要想獲得成品火器的難度可想而知。所以,張瑄也不擔心火器的技術洩密。 只是他倒是期盼著史思明能在背後搞一些「小動作」,而且動作越大越好。 這個史思明在張瑄眼裡絕對是一個危險人物,他除掉此人的念頭是越來越強烈。 但怎麼向史思明下手,卻是一個問題。無緣無故地誅殺一個范陽重將,朝廷命官,縱然是張瑄,也不可能做到。 因此,他就暗暗下了這麼一個套,套裡擺放著勾人眼球的誘餌。當然,至於史思明會不會上鉤,那就另當別論了。 郭子儀見張瑄說得淡然,也就不敢再往下說了。 其實他本來是趁機試探一下張瑄的口風,看看有沒有可能也為自己所部的靈州衛軍馬裝備一些火器。然而,從張瑄的話音來看,暫時張瑄並不想讓火器出了神策軍,哪怕是靈州衛軍馬,也不可能獲得裝備。 郭子儀心下不由有些失望。 似是看出了郭子儀的心思,張瑄哈哈一笑,「郭將軍,本帥也不瞞你,火器製作費時耗力,而且成本高昂,本帥暫時沒有這個財力支撐大規模的裝備全軍——就算是神策軍,也不過是裝備了兩千人,還不能足量使用。」 火器營在靈州就是一個神秘機構,火器的各種信息——包括生產能力和庫存能力等等,都是機密中的機密,哪怕是郭子儀也是一無所知。 聽張瑄這樣說,郭子儀想了想,倒是也沒有懷疑。想來也是,這種神兵利器加工起來肯定非常複雜,而且要花費巨資——張瑄沒有經過朝廷自行研發製作,這本身就令郭子儀等人心下思量,只是不敢問、也不敢說罷了。 郭子儀汗顏一笑,拱手道,「大帥,末將貪心了。」 張瑄望著郭子儀輕輕笑著,「不過,郭將軍倒也不必如此,本帥可以答應你,頂多一年之後,火器就可以裝備到靈州衛兵馬。這一點,毫無疑問。」 郭子儀大喜,猛然抬頭望著張瑄激動地顫聲道,「大帥,此言當真?」 「本帥從無戲言。」張瑄擺了擺手。 …… …… 回到住所,史思明靜靜地趺坐在那裡,神色變幻無常。 那個眉清目秀的小廝推開門走進來,大咧咧地道,「父親,你可是在想神策軍中的火器之事?」 史思明默然點頭,沉聲道,「這火器威力無窮,若是范陽兵馬能裝備如此利器,安郡王謀取天下,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然而,為父雖有意,但想必張瑄對這火器之術管制甚嚴,根本就無從下手……」 那小廝不以為然地坐下來揮揮手笑道,「有什麼好思量的,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咱們多使些銀錢,找個內應,弄幾枚成品帶回去,以安郡王之力,仿製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黃口稚子,滿口胡言哪裡像你說的這般輕巧為父派人去城外的火器營打探消息,根本就無法靠近半步,戒備非常森嚴。而且,為父聽聞,沒有張瑄的加蓋帥印的軍令,哪怕是神策軍火器營的統領,都取不出一枚火器」史思明瞪了這小廝一眼,斥責道。 這小廝就是史思明最寵愛的幼子史倢。史倢性格跳脫,年齡雖然不大,但卻膽大包天,這回跟著史思明來靈州,也是半路上追上來的,史思明無奈之下,只好帶著他,不過要史倢化妝成了隨行的小廝。 史倢撇了撇嘴,「父親,這火器再神秘,也終歸還是讓軍卒使用的武器。既然是軍中輜重,怎麼可能滴水不漏。不如讓兒子去試試,我就不相信了,這世道上,還能有使錢辦不到的事情?」 史思明臉色一變,陡然壓低聲音怒喝道,「你休得放肆胡為,免得給為父和安郡王找麻煩。記住,不許你胡亂出入靈州城中,不得惹是生非」 史倢嘴角抽動了一下,撅著嘴垂下頭去,兩隻手卻是緊緊捏把著,也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 只是史思明此刻滿腹心事,說了史倢兩句,也就不再搭理他,逕自皺著眉頭想自己的心事,正猶豫著是不是立即給范陽的安祿山寫一封密報回去。 …… …… 下午,史倢換了一身華服,搖身一變又恢復了將軍公子的華麗外表。他背著史思明,帶著幾個隨從悄然溜出驛館,出城向靈州城外的火器營駐地行去。 可在火器營外圍數百米處觀察了好半天,也等待了良久,始終沒有找到接近火器營的機會。整個火器營的作坊都被重軍團團護衛著,而外圍更是佈滿了神策軍的崗哨,任何軍民都無法靠近火器營週遭百步之內。 後來,史倢無奈地發現,火器營工匠竟然都是居住於火器營內部的營地當中,平日裡根本就不能外出。日常生活都由軍中供應,就算是有特殊情況需要外出,也都有軍卒保護監視。 史倢一連在火器營外圍小心翼翼地觀察了數日,最終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心思,決定從神策軍中下手,看看能不能收買到熟悉火器甚至是曾經發射過火器的軍卒。 史倢帶著幾個隨從悄然離開火器營,向另外一側的神策軍軍營駐地行去。那一邊,因為是普通軍營,戒備就不是那麼嚴密,而軍營外圍,甚至還有幾家小雜貨店和酒肆,專門做軍卒們的生意。 史倢帶著隨從走進一家露天的酒肆。 酒肆只是一個敞篷,裡面擺著幾張骯髒的案桌,而裡面正有三兩個軍中校尉打扮的低級將領湊在那裡小酌。 神策軍軍紀森嚴,除非一定的時刻,日常訓練期間,普通軍卒很難在外飲酒作樂,只有一些中低級軍官,才有資格有條件偶然外出開開葷喝喝小酒。 史倢本來非常厭惡這骯髒的桌案,但看到有神策軍校尉在此飲酒,他心頭暗喜,也就顧不上髒了,逕自坐了下去,要了一壺劣質的米酒,一碗羊肉。 史倢正想豎起耳朵來聽聽那邊幾個校尉的說話,卻聽不遠處的官道上傳來奔騰的馬蹄轟鳴聲。 史倢放眼望去,只見煙塵漫卷中旌旗招展,一支數百人的隊伍由遠及近,慢慢向城門行去。 天唐 第269章封王之宴! 第269章封王之宴! 第269章封王之宴 靈州城驛館。 此刻,這靈州城驛館已經變相改名為「萬春行宮」,萬春公主自打來到靈州之後,就一直居住在驛館當中,將這座驛館據為己有,張巡無奈,只得隨她。 因為戰事突發,唐蕃和親中斷取笑,萬春這個和親的公主的使命自然就此宣告結束。 雖然李亨命萬春即刻返回長安,但萬春怎麼捨得離開靈州、離開張瑄,就一直延緩行程,拒絕離開靈州。 張瑄率軍從吐蕃回歸並拿下吐谷渾故地後,回到靈州來,也勸了她幾次,要她盡快回長安去,奈何萬春就是不肯。 萬春的意思很明確:反正我已經是你張瑄的女人了,你要對我負責到底,我要嫁給你。你這一次不給我一個說法,不把兩個人的問題解決掉,我就是不走了 耍了一點小無賴。也就是萬春這種性格跳脫的女子才能如此,如果是其他女子,縱然是心裡這樣說,嘴上也不會這樣說、更不會這樣做的。女子嘛,總是要有些矜持的。 張瑄哭笑不得。 雖然他跟萬春的開始是一個誤會,來得太突然;但他是那種很有擔當的男人,無論如何,萬春既然已經委身於他,他當然不會棄她不顧。 對於萬春,他另有安排,只是需要時間。 「大帥,萬春殿下來訪。」 門外軍卒傳報,坐在書房裡看書的張瑄頓時就眉頭一挑,下意識地苦笑起來。 趺坐在他書案前的花奴兒嫵媚的臉上浮起一抹古怪而促狹的笑容來,卻是立即起身離開了張瑄的書房。 萬春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也沒有帶一個侍女,她望著張瑄不滿地大聲道,「我聽說李倓那小子要率朝廷使團來靈州了,是不是?你跟張巡說,要我隨李倓回京去?」 「不錯,建寧王已經到了靈州城外,我這正準備出城去迎接。」張瑄輕輕一歎道,「萬春,你畢竟是朝廷公主,長期滯留靈州不返長安,你讓我怎麼向太子和朝廷交代?」 萬春撅了撅嘴,眨了眨眼道,「回去可以,你得給我一個說法。你準備怎麼解決我們兩個的問題。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要跟那個回紇人的公主蘇扈冬成親,既然她能嫁,我為什麼就不能?」 「我說姑奶奶,你要我給你什麼說法?我不是說了,早晚讓你進張家的門,這還不成?你要知道,你是公主,太子的御妹……這個問題,需要一個合適的機會嘛。」張瑄有些無奈地掃了萬春一眼。 萬春望著張瑄,嘻嘻一笑,「我都不計較公主的身份了,你還怕什麼……只要能嫁給你,我也不在乎名分的,平妻也行。」 說完這話,萬春突然笑容一斂,一反常態地走過去依偎進張瑄的懷抱,幽幽柔聲道,「張郎,不是我逼你,也不是我無理取鬧,只是你要知道,我的年紀不小了,我這次回到長安,太子遲早會為我賜婚,到時候,我們該怎麼辦?」 「你也別為難了,實在不行,我就學玉真皇姑,洗掉鉛華出家為道吧。」 張瑄搖了搖頭,抱了抱萬春公主然後推開她,「無需如此……一切有我好了,別鬧了,建寧王代表朝廷而來,我必須要出城去迎接,要不然,會讓人非議我這個隴朔大都督不懂禮數,不尊朝廷,這頂大帽子扣過來,可是了不得」 「你也隨我一起去吧,等建寧王回返長安,你就跟著回去,我最遲年末也會回長安述職。」張瑄臉色一緊,沉聲道,「要是再不乖乖聽話,晚上我便打你的屁股……」 萬春俏臉頓時緋紅,蹭地一聲跳開,紅著臉低低嗔道,「壞蛋,流氓……大流氓」 萬春頓時想起張瑄班師回到靈州的當天夜裡,兩人私會纏綿之時,張瑄那些羞人的小動作……一念及此,她頓時覺得渾身發熱,臉上發燒,就連那隱藏在長裙之下的豐滿翹臀,也變得有些酥酥麻麻,說不出的異樣。 萬春再也呆不住,掩面奔去。 張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卻又猛然忍住不再笑。 …… …… 建寧王李倓和李白兩人騎在馬上,靜靜地抬頭凝望著不遠處寬大的靈州城門。兩人身後,是一列長長的裝載著金銀財物的馬車隊伍,另外有僕固懷恩的騎兵隨行護衛。 李倓不僅僅是皇孫,嫡系皇族,還是朝廷的欽差,代表著朝廷來靈州犒賞三軍並宣佈張瑄等人加官進爵的昭命。因此,他必須要等候在城外,等待張瑄率眾人來迎接。 不多時,只聽見城裡傳來嘹亮而蒼涼的軍號聲,旋即是咚咚咚懾人心魄的軍鼓齊鳴。 煙塵起處,張瑄穿戴整齊率靈州一干文武官員飛馳而出,出了城門,翻身下馬,大步就向李倓行去。 張瑄腳步沉穩輕盈,在行走的時間裡他已經上上下下打量了李倓幾眼。他雖然一開始就是李亨的輔臣,後來更是成為李亨走上朝堂的最大助力,但他還真沒見過李亨的兒子們。這李倓,也是頭一次相見。 張瑄緊走幾步,率眾人上前拜道,「臣張瑄,迎接殿下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李倓的年紀其實跟張瑄差不多,但以張瑄此刻的身份地位,又有如此浩大的軍功在身,同時還是他父親李亨的重要輔臣,李倓也不敢居大,翻身下馬笑著將張瑄攙扶起來,朗聲笑道,「張帥客氣,小王來得倉促,倒是叨擾張帥與諸位將軍了」 李倓的態度非常謙卑和恭謹,這讓張瑄心頭一動,心道:史書記載這李亨第三子李倓「英毅有才略、性溫和謙讓」,看來也不是虛言。 李倓又向張瑄身後的封常清、張巡、郭子儀、李光弼等人虛虛擺了擺手道,「諸位將軍、大人請起」 張瑄與李倓寒暄著,突然聽李倓身後有一人走上前來,大聲道,「子瞻老弟,還識得老夫否?」 張瑄一怔,順眼望去,不由吃了一驚:「太白先生?先生何以至此?」 李白竟然隨朝廷使團來了,這讓張瑄很是意外。 李白哈哈一笑,上前來跟張瑄見禮。 李倓笑了笑道,「太白先生是小王的副使,我們奉命率使團來靈州犒賞三軍」 說話間,只見城門處又行出一支儀仗隊伍,正是萬春的車駕。 萬春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胡服勁裝,還沒等車駕挺穩,就從車上跳了下來,大老遠就向李倓招手道,「李倓」 李倓掃了萬春一眼,臉上立即堆起濃烈的笑容來,他上前幾步,向萬春施禮道,「李倓拜見萬春皇姑此次隴朔一行,讓皇姑受委屈了」 …… …… 張瑄在自己的大都督府設盛宴招待建寧王李倓和李白等朝廷使臣,出席宴會的有萬春公主和各鎮使節,同時還有張瑄手下有些身份地位的文官將領。 在宴會開始之前,李倓自然要首先宣佈朝廷的封賞昭命。 「冊封封常清為隴朔副大都督、兩河兵馬都指揮使;冊封張巡為隴朔大都督府府丞、靈武太守兼知隴朔政務事。」 李倓展開詔書,朗聲宣讀道。 封常清和張巡出列跪倒在地,朗聲拜謝道,「臣叩謝朝廷恩典」 這兩人的官階沒有太大的變化,早已有思想準備,所以也沒有太大的驚喜。只不過,這一道詔書,就將兩人的職權劃分清楚了,同為張瑄的左右手,但封常清掌管軍事,而張巡則經略政務。 可以說是隴朔一鎮,張瑄麾下權力最大的兩個人。 李倓笑了笑,突然扭頭掃了站在那裡微微有些緊張和期待的郭子儀和李光弼等諸將一眼,提高聲音道,「郭子儀、李光弼聽封」 郭子儀和李光弼幾乎是同時出列跪倒在地。 「冊封郭子儀為靈武大將軍、定遠侯爵;冊封李光弼為河珧都督府都督、兩寧州兵馬都指揮使、安國侯爵兼兩寧州太守……」 郭子儀和李光弼狂喜,不僅軍職獲得陞遷,還封了侯,這可是天大的榮耀,能封妻蔭子的啊 兩人感激涕零地叩拜下去,連呼謝恩。 李倓輕輕一笑,「兩位侯爺不必如此。兩位在張帥麾下為國立功,加官進爵乃是應有之義……請起請起」 李倓這無意中的一句話倒是讓郭子儀和李光弼心裡陡然一驚,知道自己兩人似乎有些興奮過度失態了,而更忽略了此番軍功的來源—— 兩人匆忙起身,又一起向張瑄拜了下去,「末將拜謝大帥提攜之恩」 張瑄笑吟吟地擺了擺手道,「恭喜二位了。」 「末將不敢。」郭子儀和李光弼恭謹地退下,額頭上暗暗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冊封蕭十三郎為折衝都尉,大都督府司馬;冊封崔進為果毅伯、大都督府錄事參軍;冊封周旭初為大都督府長史、靈州府少尹;冊封南霽雲為神策軍左衛中郎將,雷萬春為神策軍右衛中郎將;冊封陳通為大都督府司馬、靈州別駕……」 蕭十三郎的表現很平靜,官爵高低對於他來說可有可無;而崔進、周旭初、陳通等人則在歡喜之餘微微有些汗顏,其實他們並沒有真正參戰,只不過是跟著張瑄沾了光而已。 僕固懷恩和顧惜因為沒有參加戰鬥,因而沒有立功,不在朝廷封賞的範疇之內。兩人有些羨慕地望著郭子儀和李光弼,又將熱切的目光投射在張瑄身上。 兩人相信,只要跟著張瑄,他們遲早也會擁有不世功勳,封妻蔭子是遲早的事情。尤其是顧惜,他從羽林衛時救追隨張瑄直到如今,對張瑄擁有近乎盲目的崇拜和敬畏。 「剩餘從軍立功將士,由隴朔大都督府上報名單,朝廷按功封賞、加官進爵。」 李倓宣佈完一連串的封賞名單,然後目視張瑄恭謹一笑,「晉封張瑄為平西王爵,加太子太保、兵部尚書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任隴朔大都督、河隴行軍大總管,全權知抵禦吐蕃事」 「著戶部擴建平西王府,立功德牌坊一座。來人,呈上金書玉冊與王袍冠帶」 隨著李倓的朗聲高呼,張瑄起身拜了下去。 雖然早就知道張瑄要封王了,但親眼見到由建寧王李倓親自宣佈朝廷封張瑄為平西王的場面,見證了這一隆重的時刻,無論是隴朔文臣武將,還是李嗣業、史思明等各鎮前來觀禮恭賀的使節,都感覺心頭一震。 平西王爵,一連串象徵著位極人臣的榮耀封號和職銜,這意味著張瑄已經真正取代安祿山,成為天下藩鎮之首。 「臣張瑄,叩謝朝廷隆恩。」張瑄接過金書玉冊和王袍冠帶,叩謝道。 李倓笑吟吟地俯身扶起張瑄,大聲道,「自今日起,大帥就是大唐朝廷的平西王了。小王相信,有平西王坐鎮隴朔,有諸位將軍誓死效命,吐蕃賊人必不肯越雷池一步我大唐邊境自此安定矣。」 張瑄霍然起身,向長安的方向抱拳道,「臣定當為國家社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張瑄歸坐,封常清、張巡、郭子儀、李光弼率文武臣屬列隊恭賀拜了下去,「下官(末將)等恭喜大帥封王」 「恭喜平西王」李嗣業和史思明等藩鎮來使也跟隨著一起恭賀。 張瑄緩緩起身,目光炯炯地環視眾人,虛虛擺了擺手朗聲道,「諸位請起」 萬春公主眸光閃亮地坐在那裡望著張瑄,心頭暗暗歡喜。張瑄封了王,兩人的婚姻問題就有了一線曙光。 以張郎目前的身份地位和權勢,他要是跟太子哥哥開了口,要娶我——而我又堅決要嫁他,說不準太子哥哥會准了的。萬春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心事,有些欣慰又有些患得患失的樣子。 …… …… 大都督府的盛宴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直到月上柳梢頭才停歇。 而這個時候,張瑄被朝廷封為平西王的消息,已經出了大都督府,向靈州城裡和整個隴朔地域傳播開去。 這一夜過去,很多路經大都督府的行人百姓發現,那府門前已經懸掛上了「平西王府」的金字大牌匾。 天唐 第270章李輔國之死 第270章李輔國之死 第270章李輔國之死 第二日上午,張瑄在大都督府的威武帥堂升堂問案,隴朔文武分列兩側,文以張巡為首,武則以封常清為首。 張瑄端坐在帥案之後,神色肅然。而建寧王李倓則另設一案,在張瑄帥案之側。 張瑄向建寧王李倓抱了抱拳,李倓凜然起身抱拳,「公堂之上,但憑平西王發號施令。」 張瑄淡然一笑,突然朗聲喝道,「帶罪犯李輔國」 張瑄話音一落,站在他身後的大都督府長史周旭初大聲傳喚道:「大帥有令,帶罪犯李輔國」 不多時,兩個如狼似虎的隴朔軍卒拖著面色如土的李輔國進了堂。 李輔國本來就絕望透頂自知生機斷絕,進了張瑄這殺氣騰騰的帥堂,更是心驚膽戰;但當他猛然瞥見李亨的兒子建寧王李倓竟然在場,他心裡陡然升騰起一線希望。 他猛然奮力掙脫開去,戴著鐵鎖匍匐到李倓面前,痛哭流涕地抱著李倓面前的桌案,顫聲道,「建寧王殿下,救命啊小人一向對太子殿下忠心耿耿……小人在隴朔監軍,是奉太子殿下的詔令……殿下救命啊」 李輔國斷斷續續歇斯底里地哭喊著,張瑄冷然望著,一聲不吭。 李倓有些尷尬地皺了皺眉,低低斥責道,「李輔國,你在隴朔肆意妄為,觸犯大唐刑律和隴朔軍紀,犯下重罪,還有何話說?退下」 李輔國聽了李倓這話,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他這才明白,原來李亨派自己的兒子來隴朔,並不是為了救他,而是—— 一念及此,李輔國心神激盪面目猙獰抽搐著,反正是死到臨頭,反而也就鎮靜下來不再畏懼了。他跪在那裡突然冷笑了起來,冷笑的聲音越來越尖細和高亢。 他猛然一扭頭,望著張瑄,目光中投射出瘋狂的扭曲的仇恨光彩,歇斯底里地咆哮道,「張瑄小兒,咱家蒙受冤屈,至死也不服……咱家就是到了九泉之下,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李輔國,你還在本帥面前嘴硬狡辯?汝違抗本帥軍令、濫施政令在前,瘋狂收受賄賂以權謀私在後,如此種種,鐵證如山,證據確鑿,你竟敢還口口聲聲喊冤抱屈?」 「張巡,將李輔國犯罪的證據卷宗呈上來,看看這個閹宦還有何話說」 張瑄擺了擺手,張巡趕緊示意職司官員將早已準備好的各種物證案宗呈上來,擺在了張瑄的案頭上。 「拿給他看」張瑄沉聲道。 長史周旭初趕緊抱著厚厚的一摞卷宗,拿下去一頁一頁地翻給李輔國看。李輔國面色如土,哆嗦著身子,漸漸癱倒在地上。 「李輔國,不喊冤了?本帥可曾冤枉了你?」 「不說別的,汝暫代隴朔大都督不足一月時間,便收受賄賂黃金千兩、錢三萬貫,如此貪贓枉法,罪該萬死僅這一項,本帥就可以將你先斬後奏」張瑄的聲音變得冷厲起來,他斷然揮了揮手,暴喝道,「來人,將李輔國推出去,斬了將李輔國首級懸掛於靈州城門樓之上梟首示眾三日」 張瑄話音一落,頓時衝進來幾個虎狼一般的軍卒,凶狠地將李輔國拖了下去。 李輔國無力地掙扎著,褲襠失禁尿跡斑斑,騷氣沖天,堂上眾人不禁皺眉掩嘴。 「殿下救命啊,建寧王殿下救命啊」 李輔國尖細淒厲的喊聲迴盪在大都督府的上空,隴朔所屬文武官員莫不心頭凜然。 張瑄沉默了片刻,轉頭向李倓拱手道,「殿下,張瑄當向朝廷上報,請朝廷另行委派監軍至隴朔」 李倓苦笑了一聲,回禮道,「平西王,朝廷已有明斷,自此之後,隴朔再無監軍一說」 …… …… 李輔國死了,死的很悲慘,卻也不冤枉。 他的首級懸掛在靈州城門樓之上,震動了整個靈州。當然,老百姓頂多是議論紛紛,對此卻是拍手稱快,而真正受到觸動的是一些屁股底下並不清白的文臣武將。 這監軍之事,起源於唐初。自唐初至武後時期,主要派遣御史監軍。從老皇帝李隆基登基開始,才改派宦官監軍,一方面派宦官擔任出征軍隊的都監或都都監,一方面在各藩鎮設置監軍使,以監護將帥,控制軍隊。 因為監軍一般都是皇帝信任的內監,有向皇帝密奏的權力,所以監軍在地方藩鎮的權力極大,也非常跋扈,地方藩帥將領無不畏懼三分。 閹宦掌權,干預地方政務軍務,幾乎沒有積極作用,而負面影響卻是無與倫比。可以說,唐軍之所以逐步由強盛走向衰落,固然與國力消退有關係,但也與這種畸形的監軍制度有關。 張瑄向監軍李輔國動了屠刀祭了軍旗,一直接衝擊和引發了一種監軍制度的消亡。這就是張瑄始料未及的後話了。 就在李輔國被張瑄斬首示眾後的半年間,李亨相繼傳詔,召回了處在各鎮軍隊中的內監監軍,從此,宦官的勢力漸漸從軍中退出,一個全新的時代到來。 李亨之所以作出這樣的決定,張瑄的進諫是一個因素。而更重要的一個因素是——這些派駐在各鎮軍中的內監,都是老皇帝李隆基的親信,李亨擔心無法真正掌控這些人,與其讓他們留在軍中禍亂軍紀,不如集體召回,再做打算。 後來,這批在地方上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內監回到長安,都被李亨隨意安上一個罪名或殺或流配,下場很慘。 經過了兩日的試探和接觸,史思明的兒子史倢終於還是花費重金買通了一個神策軍中的小頭目張大郎。通過張大郎,史倢瞭解了一些關於火器的相關信息,但這種信息對於史倢來說作用不大,他真正想要的是火器的核心製作技術。 重金利誘之下,這名神策軍頭目悄悄聯絡了一個在火器營中任職的鄉黨,名叫顧三兒的火器營火長。 別看顧三兒在火器營中只是一個管理十名軍卒的小火長,根本就不入流,但因為火器營在神策軍中、在隴朔軍馬體系中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不入流的小火長一旦出了火器營,也是昂首挺胸底氣很足。 顧三兒被張大郎秘密約出來,與史倢相聚在靈州城內一家酒肆的包房內。 幾杯酒下肚,原本矜持著頗有幾分架子的顧三兒,聽說史倢動起了火器的念頭,頓時冷汗直流,手裡的酒盞重重放在案桌上,顫聲道,「史公子,這可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火器是平西王管制甚嚴的利器,沒有平西王的手諭和帥印,哪怕是南八將軍都取不出火器來,何況是俺一個火長」 「一旦讓平西王知曉,這可是砍頭的死罪」 史倢微笑著,示意屬下解開了一個小包袱,裡面包滿了金燦燦明晃晃的金餅,足足有數百兩。 史倢將小包袱往前一推,「顧大哥,這是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若是顧大哥肯想辦法幫小弟偷一些火器出來,哪怕是只有一枚,小弟必還有重謝」 數百兩金子在大唐的購買力相當之大,有了這些金子,足以讓顧三兒全家過上一輩子錦衣玉食的生活。 所謂財帛動人心。顧三兒貪婪地望著桌上這批唾手可得的金餅,目光閃爍著,貪婪之心漸漸升騰起來,頓時將心底的十分畏懼驅散了八九分。 顧三兒臉上的貪婪之色無法偽裝,說不動心是假的,他這一輩子就沒見過這麼多的金子。但動心歸動心,他心裡也明白,去火器營密庫偷竊火器,不僅風險大,難度也是相當的大。 見顧三兒還是有些遲疑,史倢心裡冷冷一笑,索性就亮出了自己最大的底牌。 他輕輕一笑,掏出自己父親史思明的令牌道,「顧大哥,實不相瞞,小弟是范陽安郡王手下大將史思明的兒子史倢……只要顧大哥肯幫小弟這個忙,小弟不僅有重金酬謝,還願意攜顧大哥逃往范陽軍中,以一個校尉職位相待」 張大郎長長出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將目光從那堆金餅上挪開,低低勸道,「老顧,你就想想法子,只要你偷得火器成品,咱們兄弟兩個立即跟隨史公子離開靈州趕赴范陽……就算是日後洩露出去,你我早已遠走高飛,平西王又能耐我何?」 「富貴險中求……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下個店了……老顧,你可要想清楚」 顧三兒猶疑地思量著,一時間還是很難拿定主意。 他雖然貪財,但又擔心事情敗露死無葬身之地。金子是個好東西,但也得有命留下花才行。 史倢不再說話,靜靜地望著張大郎和顧三兒交頭接耳,在那裡竊竊私語。 他回頭向侍立在自己身後的兩個隨從掃了一眼,目光中一絲殺機一閃而逝。兩個隨從會意地悄然點頭,而手卻暗暗放在了腰間的佩刀之上。 如果顧三兒不肯同意,那麼,史倢也不可能再放這兩人回去,只能義無反顧地殺人滅口了。 天唐 第271章李亨是何用意? 第271章李亨是何用意? 第271章李亨是何用意? 其實顧三兒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若是不答應,今天晚上恐怕就很難再走出這間包房了。 他早就看出這史倢不像是普通商客,聽見他主動承認是范陽大將史思明的兒子,顧三兒心裡頓時就生出了幾分警惕:他如此洩露身份,又動了火器的念頭,豈能不殺人滅口? 為了活命,顧三兒暗暗咬了咬牙,故作慨然道:「好,為了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老子這一次就鋌而走險了。但是史公子,請恕顧某人小人之心,此事非同小可,俺可是冒著被砍頭的風險去做事,所以這金子我要先收一半。」 史倢鬆了口氣,心道你只要肯收錢就好,就怕你不收。 「哈哈,理當如此,理當如此。若是顧大哥能竊出火器來,小弟還有重謝,金銀不算什麼。而且,為了消除顧大哥的後顧之憂,取得火器之後,顧大哥和張大哥可即刻隨我們離開靈州到范陽逍遙快活,到那時,天高皇帝遠,張瑄本事再大,也管不到范陽去。」 史倢哈哈大笑著,年輕的臉上浮動著與其年齡極度不相稱的市儈和狡猾的笑容。 …… …… 按照原定的計劃,建寧王李倓率領的朝廷使團在抵達靈州犒賞三軍、封賞張瑄等人完畢後,還要趕去新建的兩寧州和河珧都督府視察,所謂代天巡守,表示大唐朝廷對於這個土地的真正擁有了統治權。 李倓在靈州呆了數日,日日與張瑄及其所屬將領官員飲宴,發放了大量的金銀財物,以示朝廷的恩寵。 在這期間,李白當面向張瑄提出要留在隴朔任職,張瑄雖然感覺有些意外,但還是接受了他的請求。 李白固然不太擅長權力爭鬥,但作為輔官幫助張巡治理隴朔政務還是可以的。而且,以他在大唐士林的威望名聲,會吸引很多各地文士趕赴隴朔,繁榮隴朔的文化。 讓張瑄更加意外的是,玉真公主李持盈竟然也跟隨大隊來了隴朔,要與李白在靈州安家落戶,且已經得到了李亨的允許。 張瑄無奈,只能讓張巡幫李白找了一座宅院,將兩人安置下來。李持盈帶了不少財物和侍女過來,入住進去,很快就安排妥當。從此之後,李白與玉真公主將長居隴朔。當然,日後會不會有變化,那就是後話了。 進入十一月份,隴朔的天氣就變得有些寒冷。地處西北邊陲,風沙極大,來自全國各地或者西域各國的商賈們也大都開始打點行李貨物,準備返鄉,離開靈州。 西北風呼嘯而過,漫捲過靈州城。漫天的黃葉飛舞著,昭示著天寶十二載的這個冬天,已經到來。 上午。建寧王李倓將率朝廷使團隨張瑄出發前往原先的吐谷渾故地、現在的兩寧州視察軍政要務,這是來之前,李亨再三交代的事情。 李倓的意思,張瑄只要派一個部將帶路護衛就可以了,沒有必要親自陪同。但張瑄考慮到李亨的面子,還是決定親自帶李倓過去。一來一去,一個月的時間而已。反正大都督府事務武有封常清,文有張巡,他也並不擔心會出岔子。 他這個隴朔主帥和最高長官,只要隨時掌握大事的決策權就是了,沒有必要事事親力親為。要是那樣,他非得累死不可。 張瑄現在是平西王,在爵位上不比建寧王李倓低。他若是不出面陪同,由封常清陪同或者李光弼護衛前往,也無不可,並不失禮;但張瑄深知,自己剛剛封王,稍有風吹草動,長安那邊就會有人暗中亂造輿論聲勢,詬病自己功高震主、不尊朝廷。 為了加快行程,張瑄跟李倓商量了一下,輕車簡從前往兩寧州,不再帶儀仗。李倓只帶幾個使團官員,而張瑄則只帶蕭十三郎和花奴兒隨身護衛,而南霽雲則率5000神策軍騎兵一路充當護軍。 李光弼已經先行趕回兩寧州,做迎接朝廷使團和建寧王視察的準備。 張瑄一身甲冑,披著貂皮披風,因為天氣日漸嚴寒,越是靠近兩寧州,天氣就更加寒冷。 張瑄站在建寧王李倓的寓所院中,靜靜等待著。 張巡站在張瑄身後,突聽張瑄輕輕道,「張大人,傳報長安和朝廷,就說本王親自率軍5000護衛建寧王殿下和朝廷使團巡視隴朔各地及兩寧州這個消息,八百里加急,報進京去」 張巡一怔,卻是立即躬身應下。 張瑄凝視著見李倓臥房的門口,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禮遇李倓,無非是給李亨面子,以這樣的實際行動告訴李亨,張瑄的政治態度。 「這樣或許會讓李亨安心不少吧……」張瑄心裡暗道。 咯吱一聲,李倓的門推開了,穿戴整齊同樣披著厚厚的貂皮大氅的建寧王李倓在兩個內監和兩個宮女的簇擁下走出門來,抬頭卻見張瑄迎候在院中,不由大吃一驚,同時也有幾分感動。 在來之前,有不少皇族中人跟李倓說張瑄強勢霸道,恃才傲物,目無餘子;但實地一接觸,李倓覺得張瑄不但溫文爾雅雍容大度非常守禮,還對他更是極盡禮遇,隱隱拿他當皇子來接待了。 「平西王……有勞平西王久候了」李倓上前緊走幾步,向張瑄作揖施禮,竟然深拜了下去。 張瑄吃驚,趕緊避過一側,笑道,「殿下如此,讓張瑄如何敢當?」 李倓恭謹地一笑,輕輕道,「小王來靈州之前,父親再三囑咐小王,說平西王是朝廷重臣,不僅為朝廷立下蓋世功勳,還是我東宮一脈的恩人,當日若是沒有平西王,東宮焉有今日?……因此,父親要小王對平西王以子侄晚輩之禮待之、敬之」 李倓說這話的時候,語出真誠,而且眸子裡閃爍著熱切的光彩。 張瑄一怔,旋即苦笑著向李倓還了一禮,然後開始琢磨李亨這種安排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讓三子李倓以子侄輩禮對待自己,顯然是有讓張瑄支持李倓的意圖。可是…… 張瑄馬上想到了李亨的幾個兒子,心道:這李亨——自己的皇位還沒有到手,這就開始安排接替人了? 他的長子李豫就是歷史上的唐代宗,李亨的接替者。史書記載,李亨對長子非常看重,反而是對這個三子李倓真不怎麼地——日後,李倓就是死在他父親李亨的手裡。 安史之亂爆發後,李倓統軍作戰,多次擊潰盤踞關中的叛軍。李倓為人正直,多次向李亨揭露李輔國、張良娣二人的罪惡,李輔國、張良娣誣陷李倓欲謀害其兄李豫,肅宗聽信讒言,賜死了李倓。 張瑄心念電閃,臉上卻是笑吟吟地,陪著李倓一起出了大都督府,準備出發。 大都督府門口,南霽雲率5000衣甲鮮明的神策軍騎兵列成兩隊長龍,整裝待發。 青石台階之下,停著一輛豪華的馬車,還有數匹棗紅色的汗血寶馬。 張瑄淡然一笑,「殿下,是乘車還是騎馬?」 李倓精神一振,朗聲笑了起來,「李倓騎馬吧,小王也頗通射獵,既然來到這隴朔軍中,自然與將士們同甘共苦——平西王,請」 張瑄笑吟吟地望著李倓,「殿下請吧,這是西域楊錡派人送給我的汗血寶馬,若是殿下喜歡,就送一匹送給殿下帶回長安去。」 「多謝平西王。」李倓肅手讓禮,堅持讓張瑄先行上馬,「請平西王先行。」 張瑄笑了。 他心裡很明白,李倓如此,他若是堅持不允,顯然就是變相拒絕李倓的示好。這恐怕不是李倓想要的,也同樣不是李亨想要的。 想到這裡,張瑄也就不再矯情,向李倓拱了拱手,不再廢話,逕自大步走下台階,從軍卒手裡接過馬匹的韁繩,動作輕盈的翻身上馬。 隨後,李倓才走下來上了馬,張瑄眼角的餘光發現,李倓動作嫻熟流暢,一看可知就是經常騎馬射獵的人。 兩人之間發生的這麼一點小動作,落入了封常清、張巡等送行的文武官員眼中,眾人都心裡微微起了一絲波瀾。 隊伍正要行動,突然道路那頭雷萬春縱馬馳來,身後跟隨著十餘名彪悍的軍卒,而另外幾匹馬上,則捆縛著幾個小廝。 張瑄皺了皺眉,心道這雷萬春著實莽撞,朝廷使團正要啟程,你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衝撞軍馬隊伍,堵住了去路。 雷萬春率軍卒翻身下馬,朗聲高呼行禮道,「大帥,末將抓到幾名試圖竊取火器的賊人,特來稟報大帥」 聽到牽扯到火器,張瑄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清冷的目光瞥向了那幾個被軍卒牢牢捆綁著的年輕小廝。 雷萬春粗中有細,立即又追加著強調了一句,「大帥,據末將拷問,這些人乃是范陽安祿山部將史思明的手下。這小廝,還是史思明的兒子史倢。」 雷萬春然後就肅立一旁,等待張瑄發落。 雷萬春雖然為人粗獷,但也有幾分心機。若是此事不牽扯到安祿山和史思明,他絕不會找上張瑄,直接就報封常清處理了。但既然此事並不那麼簡單,想必封常清也做不了主,於是他就當機立斷,趕在張瑄出發之前將抓獲的這幾個人帶了過來。 一聽說是史思明的人,張瑄眼眸中就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厲芒:史思明終於還是上鉤了嗎? 天唐 第272章借李倓的嘴 第272章借李倓的嘴 第272章借李倓的嘴 出了這種事兒,眾人包括建寧王李倓在內,都知道暫時是無法動身了。 火器是隴朔利器,張瑄嚴格管制的神秘武器,就連很多隴朔將軍都對火器一知半解,可見其珍視程度。 如今有人窺伺竊取火器,還牽扯到安祿山的部將史思明,事情肯定不會那麼簡單。 張瑄暗暗掃了雷萬春一眼,心道這廝終歸還是一個粗魯之人,儘管他以為自己蠻有幾分頭腦。譬如說處理這事兒,如果是南霽雲,肯定會不動聲色、秘密為之,絕不會像雷萬春一樣大張旗鼓,看上去理直氣壯其實打草驚蛇了。 「蠢貨」張瑄忍不住在心裡暗暗咒罵了一聲,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還是要顧及到雷萬春的臉面,沒有當眾斥責他。但雷萬春跟隨他時間久了,見張瑄投射過來的目光微露不滿之意,頓時就明白自己拍馬屁拍到了驢屁股上,弄巧成拙了。 張巡反應過來,剛要準備吩咐軍卒去史思明的寓所緝拿史思明過來,卻聽張瑄輕歎一聲,「不要白費功夫了,如此動靜下來,史思明恐怕早就逃離了靈州。」 張巡默然點頭,但還是派人去了。 雷萬春尷尬無比地翻身下馬,垂首站在一側,屁也不敢放一個。 他本來以為自己立了一大功,卻不料搞成了這種局面…… 一個軍卒將那號稱是史思明兒子史倢的小廝帶了過來,張瑄只掃了那小廝一眼,便又搖搖頭道,「此人絕非是史思明的兒子。史家父子既然敢做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親身犯險……雷萬春,本這幾個人交給封大人去處理,至於你——回營去面壁思過十日,在本帥不在靈州期間,罰你不許飲酒。若是本帥聽說你飲酒,定斬不饒」 張瑄自有眼力,這小廝神態慌張猥瑣,毫無氣度可言,一看就是那種普通軍漢,怎麼可能是史思明的兒子?這種事情,史思明的兒子肯定不會親自出面,一定是派手下人偽裝成自己的身份為之。 這個時候,恐怕父子倆早就知道事情洩露,逃之夭夭了。 雷萬春一過來,張瑄就嗅出了雷萬春身上的濃烈酒氣。若不是喝了酒神經太過興奮,一門心思想要邀功請賞,他又焉能大張旗鼓地押解著這些人搞出了這麼大的動靜。 去史思明寓所的一隊軍卒返回,果然史思明父子一行人在半個時辰前不辭而別,飛馳出了靈州。 郭子儀慢慢上前來輕輕道,「大帥,史思明試圖竊取火器機密,犯罪潛逃,罪在不赦。此人潛逃出靈州時間不長,末將請纓率軍追趕,一定將此賊子擒拿回靈州,聽候大帥處置」 張巡和封常清也紛紛點頭附和。 雷萬春雖然打草驚蛇,讓史思明父子逃了去,但如果派兵急追,還是有可能追上拿下的。只要張瑄一個軍令,在隴朔境內,史思明父子定是籠中之鳥,逃不出去的。 但張瑄心裡卻另有安排。 張瑄默然片刻,突然大聲道,「封大人,傳本帥令昭告隴朔全境,就說安祿山部將史思明縱容其子竊取軍密、犯下重罪,凡我隴朔軍政官衙,懸賞通緝……」 「郭將軍」 郭子儀躬身施禮道,「末將在」 「郭將軍,你持本帥令牌,率靈州衛軍馬5000,出靈州入朔方追擊史思明父子,如果追不上,就直入范陽境內——向安祿山傳本帥的話,若是安祿山交出史思明之子和一干犯罪人等便罷,若是不交,本帥誓不肯罷休」 「封大人,向朝廷上書奏報,就說安祿山部將史思明之子潛入隴朔軍營犯下重罪在逃,請朝廷下令安祿山緝拿罪犯歸案」 封常清應諾,而郭子儀卻從張瑄意味深長的目光中讀懂了一些別樣的味道,他心裡漸漸明白過來,大帥的意思似乎是要放史思明父子逃回范陽去,然後再讓自己率軍氣勢洶洶地追入范陽威脅安祿山交人……這…… 郭子儀也是擅用謀略之人,稍稍沉吟片刻便明白了張瑄的深意,他清了清嗓子恭謹地回道,「請大帥放心,末將一定不辱使命」 …… …… 這是一場小小的風波,張瑄略加處置,陪同李倓巡視兩寧州的隊伍還是按期開拔,出了靈州城。 張瑄和李倓縱馬在前,身後是花奴兒和蕭十三郎及一干護軍,而再後,才是南霽雲率領的5000神策軍騎兵。 這一路上,因為涉及到火器之事,李倓一直沒有開口詢問。 張瑄看李倓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笑了笑,主動道,「殿下,可是想問張瑄,手中握有如此利器卻為何不上報朝廷……張瑄心裡清楚,火器的消息傳出之後,想必朝廷上已經有不少大臣向監國太子殿下奏報張瑄有不軌之心了吧?」 李倓尷尬地笑了笑,無言以對。 事實上,朝廷上下已經為隴朔火器之事議論紛紛,張瑄至今沒有向朝廷公開奏報火器之術,這本身就是一種大忌諱。就算是李亨,心裡也頗有不滿。只不過,張瑄立下蓋世功勳,不僅有功於社稷江山,還有功於李亨個人,所以李亨暫時就硬生生將火器之事壓下不提。 張瑄揮了揮手,將馬速放緩。他身後的護軍一行人,也紓緩速度下來。 張瑄縱馬上前衝到了道路旁的一座土坡之上,翻身下馬。李倓一怔,也旋即夾擊馬腹,也跟隨了過去。 天氣雖然干冷,但因為沒有風,站在這土坡之上,沐浴在絢爛的陽光之下,倒是讓李倓生出了幾分暖洋洋的感覺。身邊的張瑄面向東方,神色凝重,一直沒有吭聲,李倓只得靜靜等候,他知道張瑄肯定是有話要對他講。 良久。張瑄才回頭來微微一笑,長出了一口氣。 「殿下,有些話看來張瑄是不能不說了。張瑄之前與吐蕃作戰,其實風險是蠻大的。吐蕃鐵騎的戰鬥力非常強盛,而隴朔兵馬防守或者可行,要說殲滅吐蕃來軍,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張瑄之所以冒險與吐蕃人一戰,並捨死忘生侵入吐蕃境內,攪亂吐蕃局勢,甚至鼓動吐蕃二王子赤柱篡奪吐蕃王位,目的在於削弱吐蕃國力。而削弱吐蕃國力的目的,又不僅是為了拿下吐谷渾故地,確保我隴朔邊境的安全……殿下可知張瑄有何深意嗎?」 李倓一怔,沉吟了一會,卻是搖了搖頭。 他一向認為,張瑄在鄯城大捷後侵入吐蕃,無非是為了拿下吐谷渾故地做鋪墊,並沒有想到張瑄還有其他更深層次的戰略意圖。 「殿下,請問如今我大唐朝廷最大的隱患是什麼?」張瑄淡然問道。 李倓皺了皺眉,輕輕道,「小王雖然不懂國事,但卻也知,如今大唐內患者當以范陽安祿山為甚。」 「然也。殿下,安祿山擁兵二十萬於范陽等地,兵強馬壯勢力雄厚,以至於朝廷明知安祿山必反,卻不敢削弱安祿山的兵權,生怕逼反了安祿山。」 「所以,在張瑄心裡,最大的禍患不是吐蕃人,而是安祿山。我今日所作的種種,都是為將來抵禦安祿山做準備。」 張瑄朗聲道,「安祿山與吐蕃人背後勾結,若是安祿山起兵謀反,吐蕃人必趁機出兵侵略我河西隴朔乃至劍南,若是如此,內憂外患之下,大唐危矣。」 「因此,我冒險與吐蕃人連番開戰,竭盡所能,削弱吐蕃國力。如此一來,起碼在三年內吐蕃人會陷於內亂之中無力兼顧西域和中原,安祿山縱然反叛,我軍也不會陷於前後夾擊之中。」 「安祿山屯兵范陽河東等地是十餘年,這十餘年間,可以說安祿山時刻在為謀反做準備。如果安祿山起兵,我軍與安祿山軍馬交戰,其實不佔優勢。隴朔軍馬雖然驍勇,河西哥舒翰的7萬大軍也固然久經沙場,但與安祿山的范陽鐵騎相比,還是要差一些。」 李倓長歎一聲,點了點頭,「平西王所言甚是,安祿山這十多年來率范陽鐵騎東征西討,范陽軍馬之勇猛彪悍非朝廷軍馬所能及。」 「因此,我x後能與安祿山軍馬相抗的最大依仗就是火器。有火器裝備隴朔軍馬,他日與安賊作戰,我心裡還能有一些底氣。」 張瑄緩緩轉頭來望著李倓,「這是我一直沒有向朝廷奏報並公開火器之術的關鍵所在。若是公開火器之術,以安祿山的財力必然在最短的時間裡仿製出來,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又憑什麼再與安賊交戰?」 李倓長出了一口氣,其實在張瑄說到安祿山的時候,聰慧的李倓就已經明白幾分了。 「殿下,有些話張瑄無法言明,還請殿下親自修書一封上報監國太子殿下,將張瑄今日之難言苦衷稟報太子,安賊平定之日,張瑄必不敢藏私,火器之術定然及時昭告天下」 「至於現在,哪怕是有千萬人的誤解和非議,張瑄也在所不惜」張瑄猛然揮手,神色湛然。 李倓躬身長揖,「平西王忍辱負重,用心良苦,小王欽佩萬分。請平西王放心,小王一定上書朝廷,為平西王正名」 ※※※※※※※※※※※※※※※ 不知道怎麼給諸位增加積分,我實在是不懂,養生粥兄弟可以在書評區留言……這個誤會大了,汗顏啊。 天唐 第273章移民之亂 第273章移民之亂 第273章移民之亂 「殿下,其實個人毀譽算不得什麼,張瑄也不計較。張瑄所圖者,能竭盡所能,匡扶大唐天下,讓大唐國力強盛威孚四海,我之國民百姓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張瑄此生,唯此心願爾」 張瑄聲音慷慨,臉上神光凜然。他扭頭望向了西北方向,前面不遠處,在靈州通往河珧一帶的官道上,正有一隊隊由官府差役組織的百姓移民隊伍,慢吞吞地向河州而去。 建設兩寧州,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這一段日子以來,張瑄的大都督府下令,從靈州、朔方境內移民數萬人進入兩寧州,而吐谷渾部落已經前期分三批移民過去,估計此時正在路上。 而在李光弼的努力之下,原因為吐蕃人入侵而流離失所的鄯州青海一線失卻家園土地的邊民,也逐步在兩寧州安置下來,成為第一批移民。 李倓拱手為禮,輕輕道,「平西王心繫天下為朝廷分憂,小王欽佩之至。」 張瑄哈哈笑著,突然抬手拍了拍李倓的肩膀,神色甚是親暱道,「太子讓殿下來隴朔,也有歷練殿下之意,希望殿下莫要辜負了太子的苦心。」 李倓默然點頭,卻沒有做聲。 他出身皇家,自然對附著於皇權之上的各種彎彎繞繞擁有著高人一等的見識。李亨同意讓他出使隴朔,無非是想要讓他博幾分威望,趁機交好張瑄,為將來做準備。 原先東宮一脈搖搖欲墜風雨飄搖,李亨的地位都隨時有超不保夕的危險,何況是他的兒子們。那個時候,李亨的幾個兒子非常團結,感情都很好。 然而,隨著李亨漸漸掌權,登基為帝幾成事實,這皇權爭鬥的漩渦就逐漸在他的兒子中瀰漫開來。 李亨的長子李豫自成一派,因為他遲早要成為下一任太子,自然要開始培植自己的親信,為將來做打算;而這樣一來,他就隱隱將自己的幾個兄弟當成了潛在的敵人,各種明爭暗鬥各種陰謀詭計就開始充斥在東宮上下,原先平和溫情脈脈的氣氛一去不復返了。 而李倓因為能文能武,善射獵有膽識,而頗得李亨稱讚,就成為李豫列入名單的「頭號敵人」。 李豫處處針對李倓,打壓他的意圖非常明顯。或許李亨看到了這種兄弟鬩牆骨肉相殘的端倪,才暗暗給了李倓一個機會。只要李倓身後有張瑄做靠山,李豫自不敢拿他怎樣。 「殿下,走吧,還有三日就可抵達河州。在河州休息一日,張瑄便可陪殿下直入兩寧州,讓殿下真正踏上吐谷渾故地的草原綠洲」 …… …… 三日後,午後。 河州城外的官道上,張瑄和李倓的隊伍行進非常緩慢,因為前面充斥著移民的百姓隊伍堵塞了官道。 張瑄在馬上皺了皺眉,他已經看到前面正在發生陣陣騷亂,河州派出來的兵馬因為著急清場準備迎接張瑄和李倓的到來,見這些百姓拖家帶口行進緩慢便有些按捺不住,有些軍卒直接就揮起了鞭子。 軍卒的暴力旋即引發了百姓的反抗。這些從靈州、朔方各州府內抽調過來的移民,本心裡對撇家捨業去兩寧州開荒屯田再建家園就有些不清不願,興致並不高,如今見軍卒竟然鞭笞傷人,自然是讓一些百姓不滿。再加上有好事者的挑動和挑唆,事態逐步擴大。 越來越多的百姓堵塞在路上,不肯行動,呼喊著要回歸家園故里。 前方的騷亂聲浪動靜越來越大,直接驚動了河州府的官員和守軍。 他們明知道張瑄和李倓的隊伍就在百姓隊伍的後方,但奈何移民人數眾多將道路完全堵住,他們鞭長莫及,趕不過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群群百姓調轉方向向張瑄的隊伍湧動而去。 「請平西王為我等做主」 「我等不願移民,要回歸故里」 「憑什麼強制我們去那種鳥都不拉屎的地方」 「我們不幹了……平西王給我們一個說法」 也不知道這些移民是怎麼知道張瑄就在身後不遠處,應該是有人鼓動帶頭,所以這黑壓壓一眼望不到邊浪潮一般的移民人群就湧了過來。 南霽雲面色大變,立即率眾軍奔馬上前,將張瑄和李倓密集地護衛在保護圈裡,大聲急急道,「大帥,大事不好,這些移民人數眾多,若是衝擊之下,我等很難守住。且讓末將保護大帥和殿下,立即後退三十里吧」 張瑄神色不變,眼角的餘光發現李倓竟然也鎮定自若,不由暗暗讚賞了一聲。 「不要慌,慌什麼?」張瑄朗聲一喝,「列陣,擂響軍鼓,鳴軍號」 南霽雲領命,5000騎兵結成重陣,手持長槍嚴陣以待,準備迎接移民群體的衝擊。而幾個軍卒則拚命擂響了軍鼓,而幾乎是與此同時,蒼涼嗚咽的軍號也旋即迴盪在空場之上。 嗚嗚嗚嗚嗚 咚咚咚 軍鼓與軍號聲交相呼應,驟然升騰在曠野之上,湧動的人群慢慢平靜下來,在距離南霽雲軍陣百餘丈處擁擠起來,佔滿了道路及道路兩側的良田曠野。 南霽雲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他剛才也是捏了一把汗。 南霽雲打馬上前,大聲高喊道:「爾等不得騷亂平西王就在後方,若是爾等有冤屈可自行選出代表去面見平西王,平西王說了,若是訴求有理,他定然為爾等做主」 「若是趁勢作亂,衝擊朝廷軍馬和平西王儀仗,罪該萬死」 …… …… 為了安全起見,在南霽雲的再三要求之下,張瑄與李倓還是往後退了數里,在一個軍屯堡壘前面停下,自然有軍卒上前來為他和李倓設立了露天的桌案坐席。 十餘名年齡不一、高矮胖瘦不等的移民代表在一隊軍卒的「監視」下從道路那頭走來,張瑄靜靜地望著這些人,心神非常平靜。他知道,老百姓一般是鬧不起事的,這種騷亂肯定是因為裡面有帶頭攛掇之人,而這些代表顯然就很可能是帶頭之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四旬左右雖穿著農民服飾但卻有幾分讀書人氣質的中年男子,此人腳步沉穩,目光堅定而敏銳,張瑄只掃了一眼,就判斷他腹中有些「乾坤」。 這中年男子身側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女童,梳著大唐女童常見的那種髮髻,小臉雖然清秀但眉眼間有些骯髒,她緊緊地抓住男子的衣襟,不敢正視兩側戒備森嚴的軍卒,顯然有些畏懼。 這些人走得近了,南霽雲一聲大喝,「見了平西王和建寧王殿下,爾等還不下跪拜見?」 這些人再「挑頭」也終歸不過是尋常百姓,就算是平日裡在鄉里之間有些地位,在面對張瑄和李倓這種超級大人物時,心驚膽戰是難免的。 眾人慌亂地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只有那中年男子神態從容,緩慢跪倒在地,竟然還有膽氣抬頭掃了張瑄和李倓一眼。 張瑄微微一笑,淡然道,「爾等不必緊張,從實講來,若是真有冤屈,本王必為爾等做主。」 那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抱拳道,「小人胡勘,斗膽向平西王進言,請平西王為我等草民做主。」 「草民等被官府從各州府徵調而來,撇家捨業遠離故土趕赴兩寧州屯田安居……大都督府原本承諾的每戶安家費500文,經過層層剋扣,到了草民手上只有200文……這倒也罷了,這一路之上,隨行軍卒對我等草民非打即罵倍加**,官衙下發的口糧也被剋扣盤剝,草民等不堪其苦,死傷患病者不計其數……還請平西王做主」 此人侃侃而談,言語斯文,邏輯清楚,不慌不忙。 張瑄聞言眉頭緊皺起來。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官吏腐敗,這剋扣移民安家費和口糧之事,應該不足為奇。只是情況如此嚴重,倒是讓張瑄有些意外。 「剋扣安家費和口糧之事,若是本王查實,一定嚴懲不貸所欠百姓之錢,一文都不會少。若是少一文,本王負責給付。」張瑄朗聲道。 「不過本王看爾等似乎是很不情願前往兩寧州移民屯田。這移民之事,乃是朝廷大計,固然讓諸位遠離故土家園,但朝廷和大都督府已經為此進行了足量的補償。安家費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官府還會以戶籍為基礎,為百姓分發大量的土地。」 「大都督府的政策非常優惠,凡移民開拓之荒田,皆歸百姓所有,受朝廷律法保護……也就是說,兩寧州良田沃野水草肥美,本王以為,諸位移居兩寧州,暫時艱苦一些,日後還是會過上好日子的。」 張瑄的話說完,那些移民代表雖然來時帶了一肚子的怨氣,但到了當面,卻沒有一個人再有膽子叫嚷,都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只有那胡勘鼓足勇氣大聲道,「啟稟王爺,我等移民兩寧州,看上去官府給了很大的實惠,其實說起來根本就是紙上畫餅。我等屯田,所得收益一要供養兩寧州兵馬所需,糧食一半要交付屯兵,另一半還要繳納朝廷賦稅,到最後所得寥寥無幾,難以維持生計……還請王爺明察」 今晚還有更新,請少待片刻。 天唐 第274章吾貌雖瘦,天下必肥 第274章吾貌雖瘦,天下必肥 第274章吾貌雖瘦,天下必肥 張瑄聞言沉默了下來。 他心裡很清楚,這些移民所言不是沒有道理。邊陲之地,與內陸有所不同。屯田農民所得,半數要上繳軍糧,供養數萬兵馬所需;此外還要向朝廷繳納大量的稅賦,層層盤剝下來,自然就所得無幾了。 想來這便是這群移民藉機鬧事的關鍵所在。 想要朝廷減免賦稅和軍糧納貢,是其目的。 只是如果他們遇上的不是張瑄這個來自於現代文明社會的穿越者,這種訴求基本上不會得到重視。縱然是張巡這種愛惜民力百姓的清官,也不會因此就應承下來。 張瑄清朗的目光投射在胡勘的身上,良久不語。 那胡勘微微垂首,他貌似平靜,其實心裡還是有些忐忑不安的。聚眾滋事,威脅平西王,這可是大罪一條,若是張瑄稍有不滿,他的小命就保不住了。只要斬殺了他們這十幾人,在軍隊威壓之下,事端自然平息,這批移民還是要老老實實去兩寧州屯田開荒。 如果不是在靈州時聽說張瑄愛民如子、對官吏對軍卒苛刻嚴厲而對百姓寬厚常施仁政,胡勘也斷然不會有這個膽子。 張瑄緩緩起身來,大步走了過去。 他走到胡勘跟前,俯身下去,輕輕拍了拍正伏在胡勘身側的小女童的腦袋,笑著輕輕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童畏懼地縮起了腦袋,瘦小的身子都有些顫抖。 胡勘吃了一驚,顫聲道,「回王爺的話,這是草民小女,名叫煥娘。」 「呵呵,煥娘,好名字。小姑娘,來,到本王這裡來,不要害怕,本王在這裡,沒有人敢傷害你。」張瑄蹲在那裡,向女童笑吟吟地招了招手。 胡煥娘不過是七八歲的女童,如今能陪著父親在這種場合裡沒有哭喊出聲,就已經算是難得可貴了。可她終歸是個孩子,雖有幾分膽識,卻終歸還是對張瑄這個大官畏之如虎,不敢近前。 張瑄笑容更加濃烈了,耐著性子繼續和聲道,「煥娘不要怕,到我這裡來,本王問你幾句話。」 那煥娘緩緩抬起頭來,有些畏懼地望著張瑄的笑臉,稍稍有些遲疑。 在場眾人,無論是胡勘這些百姓代表還是李倓以及南霽雲等軍卒,都搞不懂張瑄為什麼突然有閒情逸致去放下平西王的威嚴和架子去逗引一個女童。 胡勘輕輕捏了捏自己女兒的小手,鼓勵地看著她。 他一來是看出了張瑄並無惡意,二來也是擔心為此觸怒了張瑄,最終引來禍端。 煥娘猶豫著,慢吞吞地走了過來,揚起小臉剛要說什麼,卻被張瑄抱了起來。 煥娘一驚,身子掙扎了幾下,見張瑄神態溫和,也就慢慢放鬆了下來。 張瑄一手抱著煥娘,另外一隻手擺了擺,大聲道,「爾等且起身說話。」 張瑄抱著煥娘,走到胡勘等人身邊,朗聲道,「移民給百姓帶來負擔和壓力,本王心裡有數,由此勞動民力,本王心甚不安。」 「然,移民進兩寧州,乃是朝廷大計。若不實行軍屯之策,我們很難守住兩寧州,而我軍將士拋頭顱灑熱血打下來的大好疆土,就要再次落到吐蕃人手裡。因此,為了整個國家社稷的大局,只能委屈大家了。」 「為減輕百姓負擔,本王最近也是夜不能寐,殫精竭慮。」張瑄輕輕一笑,「這樣吧,爾等先回去安撫百姓,先繼續向兩寧州行進,本王答應你們,三日內,大都督府必出紓緩民負的政令。這是本王的承諾,絕不食言」 張瑄回頭來望著煥娘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面令牌來,「煥娘,這是本王的令牌,你且拿好。若是三日後本王食言,你可持這面令牌帶你的父親去河州府衙找我」 或許是因為張瑄持續的溫和態度讓煥娘大為放鬆,敬畏感漸漸消退,孩童的天真浪漫便取而代之,她抬起小臉來脆生生得道,「王爺不會騙煥娘吧?」 張瑄哈哈一笑,「本王說話算話,煥娘放心就是。」 煥娘天真地伸出一根手指來,「拉鉤」 「好,拉鉤」 「拉鉤上轎,一百年不許變若是變,王爺就變打老虎」煥娘天真稚嫩的聲音在場上迴盪著,眾人不禁莞爾。 李倓則目光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這一幕,讓他又看到了張瑄性格柔和樸實的另一面。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斷然不會想到,一向強勢威嚴的隴朔大都督、平西王、當朝權臣張瑄,竟然有這種柔腸情懷。 而胡勘等人則感動地淚流滿面。 望著胡勘牽著煥娘的小手慢慢離去,煥娘還一步三回頭來望著張瑄,搖著小手,張瑄笑而不語。 花奴兒站在他的一側,輕輕道,「這女童聰明伶俐蠻惹人憐惜的」 或許在旁人眼裡,張瑄此舉可能還有一絲上位者作秀愚民的味道,但對他越來越瞭解的花奴兒,卻知道,張瑄並無任何偽裝的成分。 最起碼,這個女童煥娘,確實引起了張瑄的喜歡。 「是啊,這麼小的孩子,能在這種場合下不哭不鬧,這個孩子不簡單吶。」張瑄輕輕一笑,回頭望著李倓拱了拱手道,「殿下,我們進河州城吧。」 「好。」李倓起身來。 …… …… 移民騷亂平息下去,沒有動用武力鎮壓,只憑張瑄的幾句話。不多時,移民隊伍就自發繼續前進,擁堵的官道清理出來,張瑄率隊繼續前行,直至河州城外。 早期趕過來的李光弼帶著河珧都督府的一干屬官將佐誠惶誠恐地迎了出來,並沒有見到張瑄大發雷霆的樣子,才暗暗鬆了口氣。 移民發生騷亂事件,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張瑄揪住不放,這便是河珧都督府的官吏辦事不力,甚至可以追究李光弼這個軍政主官的責任。 李光弼等人將張瑄和李倓迎進城去,進了河州太守府衙。 張瑄端坐在大堂桌案之後,李倓照舊是在一側另設坐席旁聽。 坐定之後,張瑄臉上的笑容陡然一斂,霍然起身環視李光弼等河珧都督府文官武將沉聲道,「李光弼,百姓向本王反映,安家費和口糧被層層盤剝剋扣,此事你一定要盡快查清。不管涉及到任何人,一律嚴懲不貸罪行嚴重者,殺無赦」 張瑄的聲音森嚴,李光弼心下一顫,趕緊出列恭謹回道,「是,末將遵命」 「此外,本王準備推行移民寬免政策——凡移民兩寧州者,所得土地繳納軍糧數減半,本王還將奏請朝廷,在兩寧州實行免征六年賦調,輕稅入官,一年少收一千文雜徭錢。」 「賦役寬平,刑罰輕省,百姓富庶……」張瑄淡然揮了揮手,「唯有如此,兩寧州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裡繁盛安定起來。若不然,百姓得不到實惠心不安,則兩寧州不穩。」 李光弼等河珧都督府官吏將佐聞言不禁都是一怔,旋即皺緊了眉頭。 免徵賦稅倒也罷了,反正徵收的賦稅多半要上繳朝廷國庫;可這軍糧上繳減半,這直接就影響到兩寧州四萬兵馬的長期駐守。邊塞治軍,糧草為先,若是連肚子都吃不飽,怎麼還能安心戍邊呢? 沒有人敢說什麼,但李光弼咬了咬牙還是輕輕道,「大帥,請恕末將斗膽——免征六年賦稅已經是莫大的恩典了,如果再減免上繳軍糧,恐怕……恐怕我數萬大軍在兩寧州難以為繼,還請大帥三思」 張瑄笑了,「光弼,本王意欲讓兩寧州軍馬輪番軍屯,半數戍邊,半數開屯種田參與兩寧州建設,三個月輪換一次,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嘛。若是戰事起,則全軍恢復編製。」 李光弼聽了一時間無語,再也不能說什麼了。 張瑄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顯然是早已拿定了主意。雖然李光弼覺得有些不以為然,但卻不能再當面反駁了。他準備私下裡再找找張瑄——四萬兵馬在吐谷渾故地防備整個吐蕃大軍,本身就有些不夠用,若是再半數屯田,豈不是讓吐蕃人聞風而至? 「諸位,民力乃國之本。民力強則國強,休養民力不容懈怠。若是施行苛政,長期累積民怨,則內患頻仍……」張瑄目光清冽,環視著眾人,又淡然道,「為官者當日日思念民力維艱,縱然做不到愛民如子,也需要正視民之疾苦」 「皇上曾言,吾貌雖瘦,天下必肥。吾輩掌握朝廷權柄,民生禍福繫於我等一身,若是不能做到如履薄冰殫精竭慮,則百姓怨天下亂——為減輕民生壓力,從今日起,本王決定推行限酒令,凡我隴朔各州府縣,釀酒之糧減半……嗜酒享樂之風耗費大量糧食,實在令人嗟歎」 「此番限酒令,為期二年。百姓飲酒,本王不會干預,但我輩食朝廷俸祿者,當身體力行,做出表率。從即日起,自本王以下,凡我隴朔官員武將白晝嚴禁飲酒作樂,任何無謂之酒宴當一概取消。」 「本王若能做到,爾等必須做到。」張瑄聲調激昂,揮舞著手臂,面露堅毅果決之色。 他早就對大唐這好酒享樂鋪張浪費之風心有不滿了,如今逮到機會,正好順勢剎一剎這種不良風氣。不說完全禁酒,現有的酒水消耗量降低一半,就能省下多少糧食? 老百姓飲酒他不能管,也管不住;但官員飲酒之風強力壓一壓,還是能做到的。 天唐 第275章陰謀 第275章陰謀 第275章陰謀 限酒令?張瑄這話一出口,在場眾人都吃了一驚,包括李倓在內。 大唐是一個詩歌與縱酒歌舞的國度,飲酒作樂已經成為唐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跟衣食住行一樣平常。 可張瑄竟然要推行限酒令 李倓眉梢一挑,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張瑄,但旋即,他就心裡輕輕一歎,明白了張瑄限酒令的真正意圖——釀酒耗費大量的糧食,而唐人上至官僚權貴下至普通販夫走卒開懷暢飲,每日消耗的酒水不是一個小數目。如果限制釀酒和飲酒,肯定能節約糧食的消耗。 然而……這種政令肯定要遭到上上下下的強烈牴觸,貫徹執行起來不會那麼簡單。 而且,降低釀酒規模,肯定會帶來酒水價格的暴漲,哄抬整體物價,如此一來,又勢必會干擾到隴朔經濟的平穩發展……張瑄此舉有拍腦袋的嫌疑啊,考慮不周——這是李倓的心態。 當然,擁有這種心態的也不止是李倓。李光弼等將領基本也都這樣看。 只是在張瑄的威勢和強勢面前,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公開反對。 張瑄笑了笑,沒有解釋,也懶得解釋。 限酒令在他看來,只能是一種特殊時期的臨時政令,不會延續太久,他目前需要做的就是動用強力手段強制推行,兩年的時間裡,將隴朔所出糧食全部用於軍馬的擴建和供養,至於暫時引發的經濟波動,大可以忽略不計。 他深知,在這個王權時代,糧食對於發展的重要性無與倫比。糧食足,則兵馬興、人口盛。畢竟人可以不喝酒,但不能不吃飯。 下一步,他要擴軍和通過開荒屯田吸引大量的人口進入隴朔,沒有充盈的糧食儲備根本難以完成。因此,限酒令早就在他的醞釀當中,只是借今天這個機會趁勢推出罷了。 堂中的氣氛變得有些壓抑和沉悶。 雖然眾人都沒有說話,保持肅然和敬畏的態度,但張瑄心裡其實很明白,他們心裡都有些不以為然。 「本王知道諸位對限酒令都有些不以為然……本王可以跟諸位說句心裡話,這個事兒呢,本王考慮已久,並非一時頭腦發熱。下一步,無論是鞏固邊防還是大力屯田,都需要大量的人口,糧食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張瑄目光在李光弼等人身上掃過,淡淡道,「本王覺得,為了隴朔發展的大局,為了大唐社稷的江山永固,兩年之內,讓官民人等略微節制一下口腹之慾並不算什麼。」 「不吃飯可以死人,但不喝酒死不了人吧?呵呵」張瑄輕笑起來,「酒水消耗減少一半,可以省下大量的糧食,可以養活無數軍民,這筆賬大家可以算一算。」 李光弼等人趕緊出列躬身下去,齊聲呼道,「大帥英明」 「呵呵,諸位請起。本王英明不英明並不重要,但政令暢通令行禁止卻非常重要。本王希望諸位能身體力行,不折不扣地推進限酒令,若是有人陽奉陰違影響限酒令的執行,可就休怪本王不講情面。」 張瑄的聲音雖然淡淡的,但眾將卻都心中一凜,再次躬身大聲領喏,「大帥英明,末將等敢不從命」 李倓坐在那裡靜靜地旁觀著,張瑄的言行舉止威勢無形散播,而眾將對於張瑄的敬畏感已經深入到了骨髓裡。 察覺到這一點,李倓忍不住驚歎:張瑄從軍時間並不長,但在隴朔軍中的威權和威望卻到了一個頂點,這顯然與他連番大勝吐蕃並率軍侵入吐蕃拿下吐谷渾故地有關 …… …… 張瑄與建寧王李倓駐蹕河州,李光弼原本準備了盛大的晚宴招待兩人,但因為張瑄的限酒令一出,這場酒宴就不了了之了。 當天,張瑄的三道政令相繼從河州府城裡發出,號令整個隴朔地區。 一是限酒令,各州府縣對於釀酒糧食的配給數量減少半數,大都督府出台細節性制度配套措施,在置酒和售酒的源頭進行限制。對於民間飲酒,並不過度限制,但對於吃朝廷俸祿的官員將佐乃至全軍士卒,飲酒量都做了詳細的規範限制。比如白晝不能飲酒,非重大節日及婚喪嫁娶不能飲酒等等。 二是軍屯令。命令隴朔所有兵馬就地屯田,各州衛副將充任屯田使、知屯田事,軍馬半數屯田拓荒,三個月為期限輪換。軍隊開拓之田號為「軍田」,軍田所出糧食由大都督府統一調配。張瑄命令在大都督府內部設立了一個軍屯使司,由大都督府長史周旭初出任隴朔軍屯大使。 三是移民豁免賦稅令。凡從隴朔各地、青海一線移居兩寧州的移民百姓,免征六年賦調。 三道政令一出,可謂是有人歡喜有人愁。來自各地的移民當然是歡天喜地,屯田安居新建家園的興致高漲,對於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更加飽滿。而一些官僚將佐,則心裡很鬱悶,甚至可以說很不滿。 只是大都督政令一出,誰敢不從,背後的抵制或許有之,當面的衝撞不可能發生。 張瑄陪同李倓在河州滯留了一些日子,接受了一些從河珧一線州府趕過來的地方軍政官員的拜見。李倓此來隴朔巡視,本無具體的目的,所以對張瑄的安排也沒有說什麼。 張瑄獲封平西王、大唐監國太子李亨之子建寧王李倓率朝廷使團來河珧都督府巡視的消息也傳入了吐蕃。兩國接壤,這種消息的傳播是難以避免的。 消息傳到邏些城,剛剛坐上吐蕃王位的赤柱在聞報後當場暴怒發作,甚至盛怒下拔刀殺了一個打翻酒盞的侍女。 在赤柱看來,張瑄今日之榮耀,就是他赤柱和吐蕃舉國上下最大的恥辱。 張瑄不僅在鄯城大敗赤柱率領的吐蕃大軍,還極其囂張地率軍攻入吐蕃境內,在吐蕃國內縱橫馳騁連番作亂如入無人之境,更有甚者,還從吐蕃守軍手裡搶佔了吐谷渾故地 張瑄這個名字,已經成為吐蕃舉國震動的夢魘。 「舅舅,即刻傳本王命令,命河西一線的嘉措率軍一萬南下,金川一線的沙彌率軍一萬北進,本王當親率兵馬三萬疾馳奔襲吐谷渾故地……待張瑄和李亨的兒子到達吐谷渾故地,我軍三路進攻,合圍唐軍,與張瑄的隴朔軍馬決一死戰」 赤柱陰沉著臉霍然起身,手裡的彎刀上血跡斑斑,他順手將帶血的彎刀扔在地上,殺氣騰騰地望著支持他上位的舅舅東則布。 東則布是吐蕃的國相。 東則布皺了皺眉輕輕道,「大王息怒。大王剛剛登臨大位,我國局勢不穩,這個時候,再舉大兵與唐人開戰,於我國不利。縱然戰勝,也會大損我國元氣,實在是得不償失。」 東則布說的是大實話。雖然赤柱通過軍事政變弒父拿下吐蕃王位,但吐蕃國內的反抗勢力散落吐蕃各地,赤柱還沒有完全掌控起全國大權來,這個時候,再動刀兵,後果不堪設想。 赤柱冷笑著,「舅舅,張瑄帶給本王和吐蕃全國的恥辱,本王誓死必雪」 「況且,吐谷渾故地乃是水草豐美之地,一向是我大軍的養馬遊牧之地,若是不趁唐軍立足未穩一舉拿下,日後想要再奪回來就很難了。舅舅,本王心意已決,請傳本王軍令若有不從本王軍令者,殺無赦」 赤柱眼眸中的煞氣已經高漲到了一個頂點,近乎失去了理智。 東則布知道自己很難再勸了。赤柱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對於赤柱睚眥必報的性情他非常瞭解。 罷了,就再搏一搏,若是能勝唐軍,奪回吐谷渾,赤柱的王位就安穩了。到那時,休養生息三五年,再圖大計東則布咬了咬牙,默然起身拱手為禮,「好,我這就去。」 望著東則布匆匆離去的背影,赤柱嘴角浮起了一抹陰狠的冷笑。 他再次佈置戰爭,洗血恥辱當然是一個因素,但不是最重要的。在赤柱看來,這一戰不可或缺。這一戰能勝固然好,若不能勝,他也還是最大的贏家。 一來,他要以此戰斷送防備河西唐軍的地方軍首領嘉措和鎮守金川防備劍南的沙彌的數萬兵馬,借唐軍之手將這兩個桀驁不馴支持其他吐蕃王子的潛在隱患消除掉。 二來,他要徹底斷送赤松德讚的生機。赤松德贊還被幽禁在大唐長安,雖然看上去失去了回國東山再起的機會,但只要赤松德贊還活著,赤柱的心就不能安穩。因此,他要再開戰端,與大唐成為死敵。大唐朝廷一怒之下,赤松德贊肯定性命難保。 但這些見不得光的陰謀,他是不會跟東則布明說的。 其實東則布又焉能猜不出赤柱的這點心思,只是裝作看不懂而已。 出了金碧輝煌的吐蕃王宮,東則布輕輕一歎,回頭凝視著那巍峨的雪山之巔,心情非常複雜凝重。 剷除異己是每一個新王不得不做的事情,但因此要斷送數萬吐蕃兵馬,實在是讓人心痛 可東則布心裡也清楚,無論是嘉措還是金川的沙彌,都對赤柱政權陽奉陰違,日後必成禍患。既然如此,不如趁機將兩人除去。兩人一死,赤柱的王位也就安穩了。 天唐 第276章吐蕃人要戰,那便戰! 第276章吐蕃人要戰,那便戰! 第276章吐蕃人要戰,那便戰 河州。 張瑄與李倓站在河州城樓之上,並肩眺望著那地平線遠端處在天高雲淡之下的兩寧州,談笑生風。從河州通往兩寧州的道路上,移民和運送各種物資輜重的軍民隊伍,逶迤不絕。 李光弼臉色凝重匆匆上了城樓,大步而來。他的腳步沉重,鎧甲呼啦作響,張瑄回頭來掃了他一眼。 「大帥末將有緊急軍務稟報」 李光弼抱拳拱手低低道。 張瑄淡然一笑,「講」 李光弼稍稍猶豫了一下,瞥了一眼李倓,卻聽張瑄又道,「殿下在,但講無妨。」 李光弼沒有再遲疑,輕輕道,「大帥,末將得到消息,吐蕃人最近有大異動。」 李倓眉梢一跳,心裡一驚,臉色變了。 張瑄則神色平靜地望著李光弼,「哦?吐蕃人又有動作?呵呵,且等本帥來猜一猜」 「定是沙洲以南吐蕃軍馬南下,金川吐蕃守軍北上,然後邏些城的赤柱率軍奔襲吐谷渾故地而來?」張瑄手裡的一顆石子輕輕一彈,向城外飛彈而去。 李光弼長出了一口氣,躬身道,「大帥英明,神機妙算,令末將欽佩。正是如此,末將得到消息,吐蕃人調動三路軍馬,似有侵犯兩寧州的跡象——我軍不得不防。末將以為……」 李光弼說著,掃了李倓一眼。 他的話雖然還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唐蕃有可能在吐谷渾再開大戰,李倓這個大唐王子巡視兩寧州的計劃就暫時取消了吧,還是早些返回長安為好,免得有不測發生。 張瑄哈哈大笑起來,「光弼啊,這算什麼神機妙算?事情是明擺著的嘛,本王和殿下來此,吐蕃人得到消息,肯定要蠢蠢欲動了。呵呵,我對這吐蕃新王赤柱還是有些瞭解的,此人心狠手辣,這一回,是要找本王一雪前恥來了。」 「或者,想要借本王的手替他剷除異己吧。但不論如何——」 張瑄笑容一斂,陡然大喝一聲,「吐蕃人要戰,那便戰」 「對於吐蕃賊人,只有一種對策,那就是打,狠狠地打來一次打一次,絕不心慈手軟」張瑄冷然一笑,「光弼,本帥對此早有準備。河西的哥舒翰和劍南的安思順那裡,本帥早有緊急書函去,請兩鎮出兵策應我軍。若是這兩翼的吐蕃兵馬傾巢而出,哥舒翰和安思順也不妨率軍去吐蕃國內走一遭」 「光弼,不久,郭子儀率靈州衛軍一萬、神策軍5000就會抵達河州。這一戰,若是不可避免,主力必是你的兩寧衛四萬兵馬,郭子儀手下的這兩萬兵馬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參戰」 「你可有信心擊潰吐蕃來犯之敵?」 李光弼慨然拱手道,「請大帥放心,光弼必率兩寧衛四萬兒郎誓死保衛大唐疆土,與兩寧州共存亡末將與四萬兒郎在,兩寧州在吐蕃狗賊要入侵兩寧州,必先踏過四萬兒郎的血肉之軀」 「大帥,殿下,末將要立刻趕赴兩寧州整軍備戰,就先失陪了。」李光弼又向李倓拱手為禮,然後轉身大步離去。 乍起的西北風中,李光弼大步流星衣甲呼嘯,身影無比的高大。 李倓望著李光弼的背影讚歎道,「李光弼真有古將之風,如此大將鎮守邊陲,大唐之幸也」 張瑄微微一笑,「殿下,李光弼、郭子儀、封常清、張巡乃至蕭十三郎、南霽雲、雷萬春、僕固懷恩、顧惜等諸將都是百年難遇之將才,能文能武,有膽有識,張瑄能在隴朔有寸功於朝廷,與諸將的奮勇殺敵分不開」 李倓笑了笑,向張瑄拱手恭謹道,「平西王過謙了。平西王率諸將在隴朔為朝廷建功立業,小王實在是仰慕之至……若不是身份所限,小王都恨不能長居隴朔,在平西王手下為一部將,為國鎮守邊陲,也勝似在長安徒廢時光。」 李倓的聲音微微有幾分感慨。 張瑄笑吟吟地望著李倓,突然道,「殿下,戰端或者開啟,吐蕃人若是進犯兩寧州,河珧便成前線。為殿下的安危計,還是請殿下就此回返長安吧。」 李倓一怔,旋即堅定地搖了搖頭,「平西王,小王既然來了,適逢其會,那就不會半途而廢。小王奉旨巡視兩寧州,這連兩寧州的地面都沒進,就被吐蕃人嚇跑,回到長安,豈不是成為人家的笑料?」 「不要說吐蕃人未必就敢進犯,縱然是戰事開啟,既然平西王都能親臨前線,小王又有何懼?」李倓再次拱手鄭重道,「小王在長安曾聽聞,平西王有一句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小王不才,願在平西王標下做一小卒,聽候平西王調遣」 張瑄與李倓相視而笑。 張瑄知道李倓是不會走的。留在前線固然有一定的風險,但更大的是收穫。若是唐蕃再有一戰,而隴朔兵馬又再次戰勝的話,他這個代表朝廷巡視兩寧州的王子,必然也會獲得巨大的威望,變相擁有了軍功。 在李倓看來,這幾乎是千載難逢的機遇,他焉能放棄。 況且,李倓還是真的有幾分血性和膽識。臨陣而逃,這不符合他的性格。 兩人正在談笑間,有軍卒來報:「大帥,女童煥娘手持大帥令牌求見。」 張瑄一怔,旋即笑道,「煥娘?呵呵,快讓這孩子上來。」 不多時,就見兩個軍卒抱著煥娘上了城樓,在城樓之上放下煥娘。煥娘小臉上掛著天真爛漫的笑容,手裡提著一個小籃子,籃子裡放著幾個煮熟的雞蛋。 煥娘小碎步跑著,清秀的小臉蛋上被*冷的北風吹得通紅。 張瑄迎了上去,哈哈笑著伏身下去,牽著煥娘的小手搓了搓道,「煥娘,這麼冷的天,跑出來做什麼?」[TXT小說下載:www.27xs.com] 「王爺,煥娘要跟爹爹離開河州去兩寧州了……我爹爹說了,王爺是好人,大好人吶,煥娘煮了幾個雞子,給王爺送來讓王爺嘗嘗呢。」 煥娘稚嫩地說著,又從懷裡掏出張瑄的令牌來遞了過去,小臉上露出了鄭重的神色,「王爺,這是王爺的令牌,煥娘不敢帶在身上,還給王爺了。」 說完,煥娘將手裡的小竹籃放在地上,掙脫了張瑄的手,噗通一聲跪倒在冰冷的青石磚上,叩首下去,「煥娘給王爺叩頭了,王爺是大好人」 張瑄目光中閃出了一絲絲的柔情,這個偶然邂逅的、很是與眾不同乖巧伶俐的孩子帶給了他別樣的溫情。 他憐惜地一把將煥娘抱了起來,柔聲道,「煥娘乖哦。這令牌我不要了,就留給煥娘做個紀念。你帶在身邊,以後誰要是敢欺負你,你就來找我……」 「煥娘,若是你不願意去兩寧州,可以跟你的父親留在河州……」張瑄凝望著煥娘的小臉,輕輕道。 煥娘搖了搖頭,「不呢,煥娘要跟爹爹去兩寧州吶,煥娘還要種很多的地、養很多的羊……王爺,以後你還能來看煥娘嗎?」 「好。我將來一定會去看煥娘。」張瑄默然了。 良久,張瑄輕輕一歎,轉頭向站在城樓一側遠遠保護張瑄和李倓安全的花奴兒招了招手,「給這孩子買兩身衣衫,送她一貫錢,你親自送她出城去吧。」 花奴兒點頭答應下來,抱著依依不捨的煥娘走下了城樓。 張瑄站在城樓之上,靜靜俯視著官道上那一列緩緩向兩寧州行進的移民隊伍,隱隱望見煥娘被胡勘抱在懷裡跟隨人群趕路的身影,心頭倍加感慨。 若是唐蕃交戰,肯定會有移民遭受池魚之災。而縱然是日後局面安定下來,這些在吐谷渾故地安家落戶的移民,也難以避免會遭遇零星吐蕃兵馬的侵襲擄掠。 但移民屯田開發兩寧州是大局、是大計,又不可能因為這種因素而廢棄。或者,這便是一種必要的成本和代價吧。 日後,還能見到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嗎?張瑄長出了一口氣,緊緊地握緊了拳頭。 郭子儀親自率5000輕騎兵,大舉聲勢向著范陽的方向追擊史思明一行人而去,一路上,高舉著緝拿罪犯史倢的旗號,鬧出了很大的動靜。 史思明父子倉皇而逃,晝夜奔行,很快就進入了范陽地界。 剛要鬆一口氣,卻不料郭子儀竟然大張旗鼓地率隴朔軍馬越過朔州,向代州方向疾馳行進,大有不將他們父子拿下誓不罷休的架勢。 各鎮各自統率所屬軍馬,很少有他鎮兵馬越界行動的事情,這是一種大忌諱。但郭子儀卻是冒著大忌諱,不但在范陽境內大肆行軍,還四處宣揚史思明父子的罪行。 史思明父子逃入代州,卻是並不慌亂了。史思明就不相信,張瑄的這5000騎兵敢在范陽囂張——觸怒了安祿山,大軍所至,必全部屠戮殆盡,有來無回 代州刺史兼代州兵馬指揮使范寧派人急報范陽安祿山。 安祿山聞報,臉色驟變。 安慶緒憤怒地一拍桌案,大聲道,「父王,這張瑄小兒欺人太甚他隴朔兵馬竟敢越界來我范陽……父王,待兒子率軍一萬趕赴代州,會同代州兵馬,將郭子儀的5000人剿滅了吧」 天唐 第277章背叛與仇恨的火種 第277章背叛與仇恨的火種 第277章背叛與仇恨的火種 安祿山聞言立即怒斥道,「放肆滅了郭子儀的5000軍馬容易,但因此我范陽就要成為眾矢之的我們起兵的準備不足,一旦朝廷大軍合圍剿殺過來,你我父子一族便死無葬身之地」 安慶緒不以為然地嘴角一抽,大聲辯解道:「父王,我們十餘年的牧馬礪兵,范陽二十萬大軍隨時都可以揭竿而起,出冀州入河南,一舉拿下東都洛陽,然後挾銳氣奔襲長安,用不了兩個月就可以佔領長安,改朝換代」 「父王,不若借此機會,滅了郭子儀的5000軍,同時號令天下,奪了李氏王朝的萬里江山指日可待」 「河北、河南兵馬與我范陽大軍相比,根本不堪一擊。兒臣願為先鋒,率十萬大軍先占洛陽後克長安,迎父王南下登基為皇」 安慶緒猛然站起身來,慨然道。 安慶緒的話得到了一些部將的認同。眾將都一起起身躬身齊聲道,「大帥,公子所言極是。我等籌劃多年,大軍枕戈待旦只等大帥旌旗南指的一日,既然朝廷和張瑄欺人太甚,不若趁機反了吧」 「大帥,再不趁勢起兵,等待何時?」 安祿山深沉的眸子閃爍了一下,他猛然揮了揮手,怒道,「爾等真是胡言亂語。若是這大唐江山如此唾手可得,本帥也不至於謹小慎微營運這麼多年。起兵?說得輕巧河南有顏真卿的十萬大軍,全部佈防在外圍一線,拱衛長安,防備的就是我范陽兵馬。」 「更重要的是,我范陽後方有河西哥舒翰和隴朔張瑄的20萬軍馬,我軍倉促起兵,若是張瑄與哥舒翰合兵一處,從我後腹狠插一刀,我軍必敗」 「本帥目前之所以隱忍不發,無非是在等待一個時機。只要朝廷內亂一起,我軍趁勢而起,才有可能奪取天下。此時起兵,無異於虎口拔牙,自尋死路」 安慶緒嗤笑一聲,「父王,河西哥舒翰有吐蕃牽制,不足為懼。至於隴朔張瑄,不過是一介黃口孺子,若是他敢率軍來犯,我軍迎頭痛擊,滅此小兒又有何難哉?」 安祿山皺了皺眉,冷冷盯著安慶緒,沉聲道,「慶緒,不得小視張瑄此人雖然年紀不大,但卻有勇有謀有膽有識,遠遠比河西的哥舒翰更可怕他若無能,又焉能接連大勝吐蕃拿下吐谷渾?」 「而且,張瑄擁有火器。本帥曾經親眼目睹過火器的威力,絕非是人力可敵隴朔兵馬之所以大敗吐蕃,應該與火器有著莫大的關係。因此,本帥一向以張瑄為心腹大患,日日殫精竭慮,思量的就是如何對付張瑄的火器。」 「好了,爾等不需再說了,本帥自有主張。」 安祿山冷冷揮了揮手,「傳書代州——史思明之子史倢觸犯朝廷綱紀和隴朔軍紀,犯下重罪,本帥絕不包庇袒護。命代州范寧拿下史思明之子史倢送還隴朔大都督府處置,而史思明教子無方,速速回范陽等候本王懲處」 安祿山這話一出口,眾將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安祿山竟然要放棄史思明的兒子,將史倢交給張瑄處置。史思明是安祿山手下的心腹大將,按理安祿山應該不惜一切代價保下史倢才是,可安祿山卻義無反顧地將史倢當成了棄卒 安慶緒眉頭一皺,抱拳勸諫道,「父王,不可啊。史將軍乃是范陽大將,一向對父王忠誠不二,此番窺伺隴朔火器,也是為了父王。若是父王放棄史倢,會讓史將軍以及諸位將軍心寒啊」 安慶緒一連當著眾將的面頂撞他,安祿山有些惱火了。 他憤怒地拍案而起,斥道,「那你說本王該怎麼辦?」 「為了一個黃毛小子,抗拒朝廷昭命?」 「隴朔軍馬完全可以在隴朔拿下史思明,但張瑄沒有。他派郭子儀率軍一路追到范陽來,打著緝拿兇犯的旗號,其實就是逼迫本帥鋌而走險……本帥焉能上這種圈套?」 「傳本帥的話,轉告史思明,他有十幾個兒子,捨棄一個幼子不算什麼。本帥會賞賜他享用不盡的金銀珠寶和女人,到時候想要生多少兒子辦不到?若是他敢壞了本帥的大事,休怪本帥翻臉無情」 安祿山怒沖沖地拂袖而去。 他明知張瑄此舉就是威逼脅迫他,心裡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目前,他正在加緊籌備糧草輜重,準備再擴建一支十萬人的軍馬。十萬人留守范陽抗衡隴朔張瑄和河西哥舒翰,穩住他的老巢和後路,他才敢出兵進攻中原。若是此刻起兵,必然會陷入唐軍的前後夾擊之中,腹背受敵,失敗的可能性太大了。 另一方面,安祿山的確沒有把史倢當回事兒,為了他的王圖大業,不要說史倢,就算是他的兒子,他也一樣會毫不猶豫地推出去犧牲掉。 但他的丟卒保車,終歸還是引起了手下一些將領官員的某種兔死狐悲之感。但大部分卻不以為意沒有真正放在心上,因為安祿山一向利益為重、心性涼薄,而這些投靠他的將佐多是一些具有野心的「一丘之貉」。 安慶緒有些不滿地望著安祿山離去的臃腫背影,嘴角浮起了一絲陰狠的弧度。 …… …… 代州刺史范寧接到安祿山的緊急傳書,大吃一驚。他沒有想到,安祿山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原本在范寧看來,史思明是安祿山所部的大將,安祿山肯定要竭盡全力斡旋,保住史思明及其兒子史倢。然而安祿山卻輕描淡寫地幾句話,就把史倢給賣了。 范寧捏著安祿山的傳書軍令,緩步走進廳中,史思明父子兩個正在靜靜等待。 「范大人,大帥可有軍令傳來?」史思明拱手抱拳朗聲道。 范寧尷尬地一笑,也沒有說什麼,就把安祿山的書函遞給了史思明。 史思明心頭一緊,浮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他接過來匆匆看完,頓時臉色驟變,又急又怒肩頭都微微起了一絲輕顫。 史思明猛然抬頭望著范寧,目光凶狠逼人。 范寧輕輕一歎,「史將軍,大帥為了大局著想……還請將軍以大事為重大帥說了,將會厚賞將軍,以彌補將軍今日之犧牲。」 其實在廳外,范寧已經埋伏下了數百軍卒。史思明肯從命便罷,若要反抗,他會一併將史思明拿下,將史思明父子誅殺在府中,然後將兩人的首級送給城外的隴朔郭子儀。 這也是安祿山的密令。 史思明在安祿山心裡的地位固然重要,但與他的霸業江山相比,卻不值一提。若史思明不肯遵從,他會毫不猶豫地滅了史思明。 范寧的目光平靜而淡然,他毫不畏懼地平視著史思明。 史思明嘴角抽搐著,臉色極盡猙獰可怖。良久,他猛然咬了咬牙,霍然起身拂袖而去,只撂下一句話,「范大人動手吧,末將這就返回范陽去了。」 史倢臉色慢慢變得煞白起來。他也不是傻子,到了這個份上,自然也猜出安祿山是拋棄了他,無情的將他賣給了張瑄。 他哆嗦著身子站了起來,望著史思明離去的背影顫聲呼道,「父親」 史思明腳步一滯,雙眼緊閉,一行清淚津然而下。 「安祿山老子會記住今日永遠記住倢兒,莫怪為父無情了……」他猛然快步奔出范寧的刺史府,翻身上馬,向城外疾馳而去。 他雖然不敢違抗安祿山的命令,知道稍有不從自己也是死路一條,但從這一刻起,他的心裡就埋下了一顆背叛與仇恨的火種。 而這,就是張瑄所希望看到的。至於安祿山,也未必就想不到這一點,只是安祿山根本就不在乎罷了。史思明在他心裡不過是一個螻蟻般的奴才,若是不服管教,隨時可以捏死。 刺史府。 范寧笑吟吟地望著史倢,淡然道,「史公子,隨本官出城去見郭將軍吧?你也不比抱怨什麼,你在隴朔犯下重罪,給安帥惹來了**煩,安帥沒有因此怪罪你父親,就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 「好了,去隴朔聽候張大都督處置,還是有一線生機的。」 范寧說完這最後一句話,終於剝去了虛偽的面具,陡然一聲大喝,「來人,將罪犯史倢拿下,送出城去」 史倢渾身抖顫,驚懼之下,竟然癱倒在了地上。 代州軍卒將史倢押解出城,求見郭子儀。但郭子儀此刻已經奉命提前率大部急返靈州,駐紮在此地的不過只有不足一千騎兵,由一個校尉帶隊。 吐蕃三路兵馬奔襲吐谷渾故地,趁河珧守軍的援軍還未抵達,漸漸對兩寧州形成了合圍包抄之勢。 李光弼率四萬唐軍奉命收縮回來,集中於多瑪以東,背靠積石山,準備吐蕃軍馬決戰。 其實,對於張瑄的這道軍令,李光弼頗覺不妥。大軍回縮,就閃出了左右兩翼的空擋,若是南下的嘉措部或者北進的沙彌部趁虛而入,必然會直搗兩寧州的腹地。 李光弼站在瞭望塔上凝視著前方荒漠中隱隱升騰起的漫漫煙塵,越想越是覺得不妥,就猛然下了瞭望塔,向著張瑄的帥帳奔去。 天唐 第278章男兒有淚不輕彈 第278章男兒有淚不輕彈 第278章男兒有淚不輕彈 李光弼奔行的過程中,遠端西北方向的軍事堡壘上升起了冉冉狼煙,在無風的晴空中格外顯眼。 李光弼腳步猛然停下,凝視著西北方向,臉色驟變:西北敵襲,嘉措的兵馬竟然來得這麼快 「報,西北敵襲,吐蕃兵馬來犯」 「報,吐蕃人侵佔非川戍堡」 軍號嗚咽響起,迴盪在曠野上,一隊軍卒飛馳而至。 李光弼狠狠地跺了跺腳,跑向了張瑄的帥帳,大步走了進去。 張瑄與李倓正在笑談著什麼,突見李光弼臉色不好看地闖了進來,不禁皺了皺眉頭。 事情緊急,李光弼也顧不上考慮張瑄高興還是不高興了,急急拱手道,「大帥,西北敵襲,吐蕃人已經佔領我軍戍堡」 張瑄一怔,旋即笑道,「吐蕃人來的倒是挺快不過,光弼也莫要慌張,此番作戰,不必計較一時的得失,失去幾個戍堡算不上什麼。」 李光弼輕輕一歎,恭謹道,「大帥,請恕末將直言了。我軍防線回縮,集中於多瑪以東、積石山下,兩翼留出了很大的空擋。若是嘉措和沙彌所部率軍趁虛而入,我軍三面受敵,恐怕……」 張瑄掃了李光弼一眼,淡然道,「他們敢來嗎?說實話,本帥還就怕他們不敢來」 張瑄霍然起身,走到地圖跟前,揚手指了指,「嘉措所部全軍只有不足兩人,此番嘉措奉命率軍一萬夾擊兩寧州,河西必閃出空擋,若是河西哥舒翰揮兵西進,一定端了嘉措的老巢」 「因此,本帥料定嘉措不過是虛張聲勢,長驅直入我兩寧州腹地?除非是他想徹底放棄河西防線。哥舒翰的河西軍馬可不是吃素的。」 張瑄淡然一笑,又指了指金川的位置道,「沙彌也是這樣。這兩人都是吐蕃地方軍侯,擁兵自重割據一方,讓他們不惜血本去為赤柱賣命,幾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本帥料定,此戰,我軍的真正對手是赤柱所部的兩萬人。本帥命你集中優勢兵力,與赤柱兵馬在多瑪以東會戰,就是這個道理。」 李光弼默然片刻,突然又輕輕道,「大帥,戰事變幻無常,並無一定之規,若是嘉措和沙彌當真長驅直入,那麼我軍如何應對?」 張瑄轉頭望著李光弼,朗聲大笑起來,「光弼啊,看來你還是不放心,害怕本帥判斷失誤,導致我軍吃了敗仗呀……」 李光弼面容一緊,躬身恭謹道,「末將不敢」 張瑄上前幾步,探手拍了拍李光弼的肩膀,笑吟吟道,「若是嘉措和沙彌這兩路真敢進犯我腹地,那麼,本帥也早就布好了一個口袋,隨時誘敵入甕。」 「本帥已經命鄯城守軍越過赤嶺,埋伏在河源一側。而按照時間來推斷,郭子儀率軍兩萬也已抵達珧州。若是嘉措和沙彌兩路兵馬來襲,進了本帥的口袋陣,郭子儀出珧州,鄯城軍堵住柏海的口子,你部四萬兵馬回師,以我軍7萬人圍殲吐蕃區區兩萬餘人,甕中捉鱉還有什麼問題?嗯?」 李光弼恍然大悟,慚愧地一笑,拱手抱拳道,「大帥英明,用兵之道神鬼莫測,末將自歎不如」 張瑄哈哈大笑,「光弼,率軍殺敵,我不如你,但若說謀劃戰局,你不如本帥」 …… …… 傍晚。 軍營之中炊煙裊裊,篝火叢生。濃烈的馬糞牛糞燃燒所帶來的異味被呼嘯的西北風驅散,唐軍軍卒裹著厚厚的棉衣,或圍坐在篝火旁竊竊私語,或交相奔走巡視崗哨,整個大營寂靜無聲。 一夜無語。但就在黎明破曉時分,正是兩寧州冬季最寒冷的時刻,突然,西北方傳來劇烈的動靜,人喊馬嘶聲越來越高亢,打破了大營的寧靜。 嗚咽蒼涼的軍號聲再次響起,巡邏的士卒從四面八方湧來,而諸將也從各自的帳幕中衝出,在最短的時間裡聚集起本部兵馬,列陣以待,準備應變。 張瑄飛速穿好衣甲,裹著厚厚的披風在百餘護軍的簇擁下飛奔西北方向的轅門。 從非川方向的草原上湧來一支隊伍,遠遠看去,半是軍卒半是百姓。 張瑄站在轅門出,已經能清晰地聽到隊伍中百姓女子的哭喊聲,看到那一張張被寒風吹打得通紅乾裂的臉頰上正浮動著哀傷和驚恐神色。 張瑄嘴角輕輕一抽。一望可知,這一定是從非川草原一帶潰逃下來的軍卒百姓了。非川一線,駐紮有數百唐軍,三個戍堡,護衛著百戶移民在那裡屯田開荒。 很顯然,嘉措的兵馬固然沒有長驅直入兩寧州,但卻還是派出少量軍馬進佔非川,拿下了唐軍外圍的三個戍堡。這早就在張瑄的意料當中。 雖然他已經提前命人讓百姓分批撤退,但沒有想到,嘉措的軍馬來得這麼快,以至於部分百姓還沒有完全撤回,在路上就遭遇了吐蕃人的侵襲擄掠。 張瑄默然片刻,輕歎一聲,吩咐軍卒立即打開轅門,收攏潰逃下來的軍卒百姓。他轉身正要離開,眼角的餘光卻發現,在倉皇而來的隊伍中,有一個身材高大的軍卒肩上扛著一個瘦弱的女童,而那女童的身影非常熟悉。 張瑄心裡咯登一聲,猛然再次回頭來,率先衝出了轅門去。 …… …… 張瑄沒有想到,煥娘和她的父親胡勘就在非川一線屯田。其實正值冬季,還不是屯田的最佳季節,這批移民在非川,無非就是在軍卒的幫助下勘定界限,為明年開春的開荒做準備。 就在父女兩個隨眾人遵從軍令徐徐退回兩寧州腹地的路上,一支四五百人的吐蕃騎兵突然奔襲而至,護衛的三百唐軍拚死搏殺,死傷大半。 而戰場之上,眾多百姓也遭遇池魚之災,百餘人死於吐蕃鐵騎的踐踏之中,而剩下的則僥倖在唐軍殘兵的保護下,倉皇逃回。好在吐蕃兵馬並沒有繼續南下追擊。 胡勘死在亂軍之中,而煥娘僥倖逃過一劫,卻發現自己父親躺在血泊之中,驚嚇過度就暈厥在了當場。 一個唐軍士卒發現了從煥娘身上掉出來的平西王令牌,大為震驚,不敢怠慢,就把她帶了回來。 一路之上,煥娘幾乎已經哭啞了嗓子。 她才不過七八歲的年紀,娘親早逝,只剩下一個父親相依為命。如今父親死了,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就是天塌地陷了的事情。 張瑄從軍卒手裡接過煥娘,望著煥娘眼睛中的絕望和哀傷,以及那一抹驚魂未定的惶然,他心裡一陣劇痛,抱著煥娘的手都微微出現一絲顫抖。 「煥娘……」 煥娘兩眼無神地望著張瑄,小嘴輕輕抽動著,乾癟的嘴唇裂開了一道道小口子,揚著小手,卻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爹爹死了,煥娘苦……哇……」煥娘突然歇斯底里地嚎哭起來,伏在張瑄的懷裡,幾乎凍僵了的身子劇烈地抽動著。 張瑄緊緊地擁抱著煥娘,肩頭顫抖著,一行熱淚終於還是忍不住流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若是讓百姓早兩日退下來,何至於此考慮不周、謀劃不詳……導致百姓遭遇兵禍,我之過也」張瑄將懷裡哭暈過去的煥娘交給花奴兒,悲憤地仰天長歎。 其實兩軍交戰,戰事瞬息萬變,張瑄終歸是人不是神,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張瑄沒有料到嘉措所部來得這麼快,在他整個的戰役大局謀劃中,這算是一個小小的疏漏吧。 「大帥不必自責。兩軍交戰,些許傷亡,在所難免。請大帥節哀」李光弼站在張瑄身後,拱手抱拳輕輕道。 張瑄猛然轉過身來,望著李光弼斷然道,「光弼,赤柱兵馬距我大營還有多遠?」 李光弼沉吟了一下,回道,「大帥,探馬來報,赤柱兵馬距我不足三百里。」 張瑄咬了咬牙,壓低聲音道,「速傳本帥軍令,命河源鄯城衛繞道三角城待命;命郭子儀率軍晝夜急行軍,務必於兩日內趕至非川」 「本帥要親率這三萬兵馬奔襲沙柳河,端了嘉措的老窩,一雪今日之恨」 張瑄陡然轉身,大步離去。 李光弼望著張瑄的背影,長出了一口氣,也趕緊去傳達張瑄的軍令。 …… …… 張瑄溫暖的帥帳中,煥娘蓋著厚厚的被子,被花奴兒抱在懷裡,餵了一碗熱肉湯,精神狀況稍稍好轉了一些。 張瑄坐在床榻邊上,緊緊握著煥娘還有些冰涼的小手,柔聲道,「孩子,好些了嗎?以後你就留在我的身邊……」 煥娘緊緊抿著小嘴,突然哭著撲在花奴兒的懷裡。 「好孩子,煥娘不哭啊……」花奴兒有些憐惜地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柔聲安慰著。 良久。 煥娘漸漸止住了悲聲,回頭來淚眼婆娑地望著張瑄,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張瑄心中刺痛,歎息著握住煥娘的小手,咬緊了牙關。 「花奴兒,你好好照顧煥娘,我去去就來。」張瑄說完,霍然起身,面色凜然走出了大帳。 天唐 第279章史詩之戰(1) 第279章史詩之戰(1) 第279章史詩之戰(1) 北風呼嘯,天寒地凍。接近11月底了,正值青海高原最冷的時節。 其實這個季節,真不適合兩軍交戰,無論唐蕃,冬季一般都是休養生息的時候。而這種惡劣的氣候條件下,兩軍對壘,對於軍卒來說,是一種極其嚴峻的考驗。 張瑄站在大營轅門之內,凝視著西北方向煙塵漫卷的非川。 此地原名大非川,唐總章三年四月至八月,唐將薛仁貴曾率軍與吐蕃一戰。此戰,吐蕃軍避實就虛,不與唐軍精銳直接交鋒,而是斷其糧草後,集中優勢兵力奪取勝利;而唐軍遠道出征,且兵力不支,供給不暢,尤其軍中將領不和,副將郭待封擅違軍令,一意孤行,終陷敗局。 而張瑄率唐軍拿下吐谷渾故地,納入大唐版圖,設立東西兩寧州,這非川便也落入唐軍掌控之中。李光弼命唐軍在非川修築戍堡三座,以抵禦駐紮在青海湖以西的嘉措部近兩萬兵馬。 曠野沉寂,只有呼嘯的風聲鋪天蓋地,而充滿陰霾的天宇中,偶爾有一隻蒼鷹鳴叫著從雲端飛過。 張瑄從來就不是一個衝動的人,前世今生兩世為人,造就了他穩健且謀而後動的性格。無論是昔日在朝堂之下,還是如今領軍治理隴朔,包括前不久與吐蕃人的作戰,他貌似強勢冒進,其實是穩紮穩打。 但這並不意味著,張瑄缺乏熱血。 奔襲沙柳河,圍殲嘉措部,本不在他的整個戰役謀劃之中。但嘉措部擄掠大唐邊民,導致數百剛剛移民到兩寧州的百姓無辜慘死——在這其中,就包括煥娘的父親胡勘。望著倉惶倖存下來的百姓,望著煥娘那哀傷絕望的小臉,張瑄心底的心弦被深深撥動了。 旋即是沉默的、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怒火。 於是他想熱血一回、衝動一次,號令大軍奔襲沙柳河,殲滅嘉措部,然後回師南下,一舉將柏海拿下,將吐谷渾的故地再次擴充出數百里方圓的地域來 此一戰,為雪恥之戰,亦為重振大唐雄風之戰 冰冷乾硬的風吹得臉龐生疼,而雖然穿著厚厚的皮裘披風,但還是難耐這異樣的酷寒。只是此時此刻,張瑄心底湧動著一股激情的熱流。 他慢慢回轉頭來,望著李光弼等眾將,淡然道,「光弼,這個季節,真不是打仗的好時候啊……天寒地凍,要注意給軍捽髮放棉衣,以免造成凍傷」 「是,大帥,末將遵命。」李光弼抱拳回道。 「光弼,本帥決定親自率軍突襲沙柳河,拔掉三角城、烏海、布哈、沙柳河四座吐蕃城池,然後回兵柏海,將這方圓數百里的地域拿下,納入兩寧州的版圖。」張瑄突然揚手向前方指指點點,聲音堅定而有力。 李光弼眸子裡閃爍著異樣的光彩。他猛然上前一步,慨然道,「大帥萬金之軀,怎可輕上戰陣,末將不才,願請纓率軍前往,滅掉嘉措部,拿下沙柳河」 「不,光弼,你留下。你率本部軍馬四萬,給本王守住防線,不能讓赤柱軍馬逾越雷池一步。正面防衛就交給你了,兩寧州能不能保全,全繫於你一人」 李光弼緊緊抿著嘴唇,拱手沉聲道,「末將遵命」 「此外,保護好建寧王。」張瑄輕輕一笑,「如果實在不行,就先讓建寧王回河州去。」 李光弼領命。 「這麼多年來,唐蕃交戰無數次,但從來都是吐蕃人在我大唐境內燒殺擄掠,殘害我邊民百姓,而我軍則對吐蕃秋毫無犯。而這一次,本王決定也學一學吐蕃人,占一城則滅一城,也將那吐蕃人的牛馬羊群婦孺百姓擄掠一批回兩寧州來」 「讓凶殘的吐蕃賊人看看,我大唐不僅是禮儀之邦、天朝上國,亦是威武不可侵犯之邦」 「犯我大唐天威者,雖遠必誅」 張瑄的手在半空中揮舞著,瞬間凝滯定格。而他清朗冷森的聲音極具有穿透力地迴盪在北風呼嘯的曠野之上。 「犯我大唐天威者,雖遠必誅」 「大帥威武,我軍威武」 張瑄身後的諸將以及那列隊肅立的軍卒爆發出雷鳴般殺氣騰騰的呼喊聲,震天動地。 哈哈哈 張瑄朗聲笑著,大聲道,「光弼,傳本帥軍令,命河源鄯城衛張桐率軍一萬後日抵達三角城以南待命。再命郭子儀部晝夜奔襲,務必同時抵達非川,與本帥合兵一處,光復非川戍堡。」 「南八所部5000人明日午後隨本帥行動,夜襲非川戍堡。本帥要拿下非川戍堡後,等候郭子儀軍馬的到來。」 …… …… 午後時分,雖然止住了呼嘯的北風,久違的紅日懸浮在天際,帶來些許暖意。但陰霾厚重的雲彩就又佈滿了天空,竟然飄起了雪花。 張瑄皺了皺眉,抬頭望著那漸漸飄落的零星雪花,一朵冰涼晶瑩的雪花落在他的鼻樑上,瞬間融化。 「要下雪了……」 李光弼有些擔心地縱馬過來,在馬上向張瑄抱拳道,「大帥,突降大雪,若是雪大必然堵塞道路,不利於行軍作戰……大帥是不是改日再出征?」 「無妨。戰機稍縱即逝,不能錯過本帥率軍前往拿下非川再說,能戰則戰,不能戰,則固守非川,以待來日。光弼,本帥擔心的是你這一邊,赤柱賊子狡詐凶殘,他雖然號稱兵馬兩萬,但也難保不會隱藏實力。」 「你要謹慎處之。對於赤柱兵馬,以防衛為主,進攻為輔。戰場之上,由你擇機決定。但本帥不論你是戰還是守,都必須要確保兩寧州的萬無一失」 「兩寧州移民百姓十幾萬,我軍可退,但百姓卻無處可退本帥希望你竭盡全力守住兩寧州的門戶,護得百姓安全只要守住,就是勝利,本帥就可為你記一大功」 張瑄聲音低沉地再三叮囑李光弼。 李光弼慨然拱手道,「大帥放心,末將當率四萬兒郎誓死保衛兩寧州,哪怕是戰死沙場,也絕不後退半步」 「好。」張瑄默然點頭,突然率先打馬衝出了轅門,震天的軍鼓聲中,南霽雲率5000神策軍騎兵轟然而出,緊隨在張瑄的身後,沿著荒蕪的吐谷渾故道,向非川一線急襲而去。 李光弼率軍目視著張瑄軍馬出征,心頭感慨萬千。 以張瑄如今之身份地位,完全沒有必要親自率軍出征戰場拚殺,但張瑄卻義無反顧地去了。這種身先士卒的精神和氣概,在隴朔大軍中產生了極大的反響。 建寧王李倓大步走來,輕聲一歎,「李將軍,平西王親身犯險,令人憂心。以本王看來,李將軍有必要分兵一路,隨時準備增援平西王,無論如何,不能讓平西王有任何閃失」 李光弼笑著恭謹道,「殿下說得甚是,大帥若有危急,末將豈敢不救。只是大帥軍令如山,命末將鎮守此處……末將實不敢違抗大帥軍令」 李倓哦了一聲,再無多言。就與李光弼並肩站在那裡,凝視著張瑄軍馬縱馬奔馳而去,漸漸消失在視野當中。 張瑄的帥帳門口。 花奴兒牽著煥娘的小手,站在那裡也向轅門的方向凝望著。 良久,花奴兒才俯身下來,輕輕捏了捏煥娘的小臉,笑道,「煥娘,你乾爹率軍為你報仇去了……咱們就留在大營,等你乾爹勝利凱旋的捷報」 …… …… 傍晚。非川戍堡。 三座唐軍戍堡一條直線排列,間隔數里。 這三座戍堡孤零零地佇立在空曠的曠野上,升騰著裊裊的炊煙。顯然,佔據戍堡的吐蕃軍馬正在造飯。 張瑄率軍肅立在一座高坡之上,與非川戍堡之間隔著一條早已乾涸的多瑪河道。 夜幕漸漸降臨了,而雪也是越下越大,5000騎兵佇立得久了,每一個軍卒身上幾乎都沾滿了一層白色的雪層。只是神策軍軍紀嚴明,沒有南八和張瑄的命令,任何軍卒都肅立列陣,不敢有輕舉妄動。 蕭十三郎手持長槍,跨在馬上,位於張瑄身側。他不參與兩軍交戰,他的任務就是率百餘護軍,守護張瑄的安全。 張瑄猛然回頭甩掉了頭盔上的雪層,長長吐出一口氣來,壓低聲音道,「南八,此處距離戍堡約有千丈,你率軍奔襲過去,盞茶時間就可抵達。三座戍堡之中,吐蕃守軍不過一千餘人,本帥命你半個時辰結束戰鬥,拿下戍堡,你可有把握?」 「就地殲滅,不可放過一人」 「末將謹遵大帥軍令。」南霽雲慨然應命,然後撥轉馬頭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高舉長槍大喝一聲,「兒郎們,隨本將衝殺過去,奪回非川戍堡,為我死難的邊民軍卒報仇雪恨」 「衝啊」 隨著傳令兵仰天吹響了嗚咽蒼勁有力的軍號,南霽雲縱馬當先,率神策軍5000騎兵從高坡下吶喊著俯衝而下。 馬蹄聲奔騰如雷,而漫天飛舞的雪花中,黑壓壓的神策軍騎兵長槍揮舞,旌旗北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非川戍堡衝殺過去。 天唐 第280章史詩之戰(2) 第280章史詩之戰(2) 第280章史詩之戰(2) 三座戍堡,是李光弼的河珧都督府構築在吐谷渾故地最邊緣地帶的軍事堡壘,戍堡以北,就是吐蕃人的地盤了。也就是嘉措部鎮守的地界,方圓四五百里,以沙柳河為中心重鎮。 三角城、烏海、布哈三座城池則拱衛在沙柳河城的外圍。就像是一座主城,與三座衛城的關係。 這一次,雖然吐蕃新王赤柱下了死命令,命令嘉措率主力部隊一萬人南下進攻兩寧州,但實際上,嘉措並沒有把赤柱的軍令放在心上,只是派遣了5000人虛應故事,3500人駐紮三角城待命觀察,而1500人奔襲非川戍堡,試探唐軍的動靜。 嘉措算是吐蕃的地方割據勢力,接近兩萬的兵馬說多不多,但說少也不少。如果算上沙柳河等幾座城池裡吐蕃貴族和部落首領的私兵家奴,嘉措真正能調動的軍馬力量應該逼近3萬人。 對於嘉措這種軍閥來說,自己的勢力和實力才是最重要的。他絕對不會冒著全軍覆沒的危險,去傻乎乎地為赤柱賣命。 在嘉措看來,赤柱能不能坐穩吐蕃贊普之位,還未可知呢。 嘉措的前頭部隊幾乎沒費多大的力量就拿下了三座非川戍堡,大勝而歸。 數百唐軍或戰死或潰逃回大營。 所謂戍堡,其實可以理解成一座規模較小的城池。 眼前這三座戍堡基本類似,佔地1平方公里左右,呈長方形,分內外三重,下築地倉,堡牆用砂岩板塊壘築,其間又用檉柳樹幹捆紮,牆高4米,寬3米,設高約10米的烽火台。底層駐馬,中層屯兵,頂層瞭望,構成了一座完整的戍堡要塞。 就著皚皚白雪的反照,張瑄跨在馬上俯視著南霽雲率軍夜襲被吐蕃軍馬佔領的非川戍堡。 5000騎兵氣勢如虹,一衝而下,集中力量向中間的一座戍堡衝殺過去。 張瑄回頭向蕭十三郎輕輕一笑,「兄長,南八很聰明,他沒有分兵同時進攻三座戍堡,而是集中力量先打中間一座……戍堡之中,吐蕃兵馬不過區區500人,南八十倍於敵軍,拿下戍堡應該很快」 蕭十三郎笑著點頭,「嗯,問題不大。吐蕃人守是守不住的……快看,吐蕃人出戰了」 張瑄扭頭望去,只見吐蕃兵馬倉惶出戰,一手高舉火把,一手揮舞彎刀,嘶喊著向南霽雲的騎兵隊伍衝擊過去。 這場大雪隱蔽了南霽雲騎兵的行進動向,等吐蕃人發現唐軍反攻戍堡,已經來不及撤退,只能衝出堡壘,與唐軍交戰。 說實話,吐蕃軍馬也不善守城,喜歡正面衝撞作戰,因為他們大部分都是騎兵。 殺啊 刀槍碰撞人喊馬嘶,慘叫聲突兀地打破了沉寂的夜空。數百人的吐蕃騎兵轉瞬間就被南霽雲的5000騎兵分割包圍其中,儘管吐蕃騎兵兇猛異常,但怎奈寡不敵眾,人數兵力懸殊太多,根本就翻騰不出太大的浪頭來。 「兩翼夾擊,衝殺過去拚死殺敵,報效朝廷」 南霽雲大喝著,長槍揮舞,奮力將一個衝殺過來的吐蕃軍卒挑落馬下。 神策軍騎兵自動分陣,如鋼鐵洪流一般掩殺過去,淹沒了數百人的吐蕃騎兵。從張瑄這個方向看過去,只能隱隱看見三小團吐蕃騎兵的身影被如山四海的槍林刀雨切割著,殺了一個人仰馬翻。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輕輕笑了,「兄長,若是吐蕃人不出戰,固守堡壘,倒還能堅持一段時間,如今衝出來正是自尋死路。」 「吐蕃人不善守城,衝出來也是為了好便於逃竄。」蕭十三郎哈哈大笑了起來,「某家在這裡觀戰,倒是有些心癢癢,恨不能也衝下去擒殺幾個吐蕃人,以洩某家心頭之恨」 張瑄微笑不語。 中間戍堡處的動靜當然被相鄰兩座戍堡的吐蕃軍馬知曉,兩座戍堡中,各自奔出一支數百人的吐蕃騎兵,向中間方向增援過來。 然而,等這兩支吐蕃騎兵奔馳過來時,南霽雲所部已經基本上結束了戰鬥,500吐蕃騎兵全部伏誅,血流成河,白皚皚的雪地上滿是倒落的屍首和馬匹屍體以及散落的寒月彎刀,煞是慘烈。 而神策軍的傷亡寥寥無幾。 兩支吐蕃騎兵見勢不妙,各自調轉馬頭,向三角城的方向逃竄而去。 南霽雲搭箭引弓,嗖地接連射出三箭,將三個吐蕃軍卒射落馬下。 他將弓背於身後,陡然大喝道,「分兵兩路,掩殺過去弓箭手在前」 5000神策軍騎兵頓時由一個方陣分裂成兩個方隊,南霽雲自領2500人向左側的吐蕃騎兵追擊而去,而右側,則由另外一名郎將馬平率軍追殺另一路吐蕃敗兵。 因為南霽雲是神射手,他所帶領的騎兵部隊在射箭之術上訓練有素,幾乎所有士卒都善射,雖然達不到南霽雲箭無虛發指哪打哪的高明地步。 千把人的弓箭手縱馬在前,一邊奔馳急追,一邊搭箭引弓箭出如雨。潰逃的吐蕃軍卒紛紛慘呼著中箭墜落馬下,而殘部則拚命地冒死逃竄,企圖逃進三角城的防衛範疇。 從非川戍堡到三角城有百里之遙。 夜幕下,南霽雲率軍追殺了數十里就停下馬頭,率軍回返了。這一路上,雪地上三三兩兩地倒落著吐蕃人的屍首,真正逃回三角城的恐怕沒有多少。 當夜,大雪就止歇了。儘管如此,整個曠野上還是白雪皚皚,局部地區雪層厚達半米,幾乎將昨夜那慘烈血腥的戰場痕跡全部淹沒。 因為雪掩道路,郭子儀的一萬五千兵馬儘管奮力行進,還是遲到了半日,直至午後時分才抵達非川戍堡。 張瑄站在中間戍堡的瞭望台上,見後側方一支逶迤數里不絕的唐軍軍旗烈烈,緩慢行進過來,不由大喜道,「南八,郭子儀來了」 南霽雲輕輕一笑,「大帥,大雪掩路,倒是也難為郭令公了。大帥,此刻我軍匯合,是原地駐守等待雪化還是繼續向前,力爭拿下三角城呢?」 張瑄左右四顧茫茫雪野,大笑道,「這種天氣,等待雪化起碼要半月之久。無需等待,我軍在此休整一日,明日一早,進軍三角城等拿下三角城,估計,沙柳河的嘉措就坐不住了。」 不多時,郭子儀就帶著雷萬春等將佐快步登上戍堡瞭望台,向張瑄拜見道,「末將等拜見大帥,恭喜大帥戍堡大捷,再勝吐蕃」 張瑄微微一笑,走過去親切地拍了拍郭子儀的肩膀,又瞥了一眼滿臉鬱悶的雷萬春,道:「不過是區區一千餘吐蕃兵馬,勝之不武,沒有什麼。子儀啊,你我合兵一處,兩萬大軍明日一早挺進三角城,本帥希望後日——我等便可進三角城去痛飲慶功酒」 又道:「萬春,何故如此垂頭喪氣?」 郭子儀笑了笑,躬身道,「大帥英明,三角城只有吐蕃守軍不足五千,大雪掩埋道路,我軍固然行進艱難,但吐蕃人也是救援不及。況且,還有鄯城衛張同的萬餘兵馬,我軍三萬人若是還拿不下這一彈丸小城,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雷萬春則苦笑著大聲道,「大帥,要不是這場晦氣的大雪,某家早就率軍趕過來了,要是某家率軍過來,怎麼會讓南八這小子獨自一人佔了頭功?」 南霽雲撇了撇嘴,「你這廝好不識相——好了,你也別這幅模樣,接下來還有好幾場大戰,有你老雷表現賣命的時候」 張瑄微笑不語。 郭子儀等諸將則放聲大笑起來。 …… …… 吐蕃戍堡殘兵敗卒逃進三角城,稟報三角城主將拉巴。 拉巴聞報大吃一驚,趕緊派人急報沙柳河主帥嘉措。雖然部下很多將佐都提出暫時撤離三角城,以避唐軍鋒芒,但拉巴沒有嘉措的命令,怎麼敢擅自棄城而逃。 而就在這個時候,三角城東側的方向,又挺進來一支人數眾多蜿蜒行進在雪野中的唐軍,正是翻越赤嶺過來的河源鄯城衛兵馬,由鄯州刺史、青海兵馬都指揮使張同統率的一萬人。 拉巴心神巨震,趕緊率人登上城頭,向東南方向眺望著,見這支唐軍數量龐大,顯然不低於一萬人,拉巴的臉色變得極其慘白。 非川戍堡一線的唐軍據報也有近萬人,如果在加上東邊來的這一路唐軍,左右夾攻之下,三角城怎麼可能守得住?況且,吐蕃軍馬本來就不善守城戰。 唐軍襲來的消息很快就在三角城裡傳開,城中的奴隸、平民倒也罷了,可那些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吐蕃貴族老爺們卻驚慌失措,紛紛開始收拾財帛行裝,準備隨時逃離三角城。只是城門被守軍封鎖,他們一時間也出不去。 城內車馬粼粼,人喊狗跳,亂成一團。 偏將尼瑪拱手為禮急急道,「將軍,唐軍兩路夾攻而來,我軍寡不敵眾,何不暫時先撤出三角城,退守沙柳河,與嘉措大人合兵一處,共抗唐軍?」 拉巴沒有理會尼瑪的進言,只是皺著眉頭呢喃自語道,「難道兩寧州的四萬唐軍傾巢出動了?不對,赤柱的大軍正在逼近積石山一線,唐軍不太可能放棄正面防線。那麼,這兩支唐軍到底是從何而來……」 拉巴嘴角猛然一抽,「難道是河西哥舒翰的人馬?」 天唐 第281章史詩之戰(3) 第281章史詩之戰(3) 第281章史詩之戰(3) 尼瑪搖了搖頭,在拉巴身後插了一句,「將軍,不是河西哥舒翰的人。這支軍馬的衣甲服色明顯與河西軍不同……看這架勢,應該還是隴朔軍」 拉巴猛然回頭望著尼瑪,沉聲道,「可是,隴朔軍主力目前都壓在積石山一線,準備與赤柱王的大軍決戰,李光弼率四萬大軍徐徐開進柏海以北,這個消息錯不了。但這支唐軍從何而來?」 尼瑪暗暗苦笑,心道:不管是哪一路唐軍,反正是唐朝的軍馬,大唐大軍壓境,區區一座三角城怎麼可能守得住當今之計,不趕緊率軍退出三角城,向沙柳河求援,還等什麼? 「將軍,末將覺得咱們還是抓緊撤出三角城,回沙柳河與嘉措大人合兵一處共抗唐軍吧。唐軍勢大,我軍寡不敵眾,三角城根本就守不住」 「最不濟,也該退守烏海,與烏海的桑巴錯匯合。」尼瑪有些焦躁地揚手指著蜿蜒行進而來越來越近的唐軍隊伍,那一張張行進在雪地上的唐軍士卒面孔越來越清晰可辨。 「將軍,再不撤,就來不及了。」尼瑪急急道。 拉巴面色陰沉冷笑道,「看這樣子,不過是區區一萬人而已。我軍四千,再加上城中各家的私軍奴隸,湊齊一支七八千的隊伍也不成問題。憑我威武鐵騎,難道還敵不過這些遠道而來的唐軍烏合之眾?」 「本將已經傳檄烏海桑巴錯,此刻,桑巴錯的人馬一定在馳援三角城的路上,只要我們堅持幾個時辰,援軍就可以抵達。到時,集我兩部近萬人,還懼怕唐軍作甚?」 「況且,嘉措大人肯定也會即刻率大軍增援過來,不如趁此機會,斷了唐軍的後路,讓他們來得去不得」 拉巴冷笑著大聲道,猛然揮手,「速速去傳本將軍令,召集城中各家農奴私兵護衛,與我軍一起守城侯援若是唐軍不識時務,硬要攻擊三角城,那麼,本將當率大軍出城,滅了這群唐蠻子」 尼瑪心裡一顫,卻又不敢反駁拉巴的話,只得硬著頭皮匆匆下了城樓,帶著軍卒去臨時召集各家的農奴和私兵,爭取在最短的時間裡湊齊幾千人的隊伍來。 拉巴望著尼瑪離去的背影,嘴角輕輕一抽,卻旋即又升騰起凶狠的弧度。 他也不是不想撤離三角城,只是沒有嘉措的軍令他不戰而退,肯定會被嘉措降罪。嘉措心狠手辣剛愎自用,若是拉巴將三角城拱手讓給了唐軍,嘉措肯定饒不了他。 與其這樣,還不如拚死與唐軍死戰待援。 頂多堅持一天,無論是烏海的桑巴錯還是沙柳河的嘉措,都會率軍馳援過來,彙集嘉措部數萬兵馬,戰敗這支唐軍有何難哉? 這是拉巴的真實心理狀態。 這與他本心裡瞧不起唐軍的戰鬥力有著莫大的關係。他在嘉措手下多年,與大唐的河西軍作戰交鋒數十次,在他眼裡,唐軍不過是虛張聲勢的紙老虎,根本就不是吐蕃鐵騎的對手。 因為三角城建立在一座高原綠洲之上,週遭都是貧瘠空曠的荒漠地帶。所以,吐蕃軍卒雖然在城樓上發現了唐軍行進的蹤跡,但實際上唐軍距離三角城還有很長的距離,遠在十數里之外。 按照張瑄的軍令安排,鄯城衛張同所屬的這萬餘人馬抵達三角城東側就地紮營,對三角城形成震懾之勢,然後就地待命,等張瑄主力部隊趕來匯合。 張瑄的本意是以張同軍馬為誘餌,將嘉措所部的主力全部吸引到三角城來,然後圍而殲之。他之所以留在非川戍堡休整一日,無非就是給嘉措部留出調兵遣將增援三角城的時間來。 張瑄心裡明白,三角城的吐蕃守軍不過數千人,斷然不敢輕易出城與張同的萬餘兵馬作戰,只能會固守待援。 之所以選擇在三角城這個地方與嘉措部進行決戰,是因為此城狹小,很難堅守。 與大唐的巍峨高大城池相比,吐蕃境內的城池多為簡陋的小城、矮城,沒有一絲的可比性。三角城又是吐蕃城池中較小的一座,呈長方形,用高原礫石疊砌而成,兩端寬約千米,長約二三里,城牆高不過七八米。 這樣的小城本身的「防守性能」極差,若是大唐大軍猛攻,吐蕃軍卒再彪悍也很難守住。 …… …… 張同是鄯州刺史兼兵馬都指揮使,是赤嶺以東大唐兩州一城的唐軍統帥,四品官階,是李亨張良娣的娘家人,也算是張良娣的堂兄之一。 張同接到張瑄軍令之後,就迅速向三角城方向行軍,冒雪行進一個晝夜,終於抵達三角城以東的苦泉。按照軍令,他本該率軍就地紮營等待主力到來,但看到不遠處的三角城是如此一座彈丸小城,而城中不過區區數千吐蕃守軍,張同的心思就有些活動。 他本在河珧一線駐防,因為李光弼率軍入河珧,建立河珧都督府並開發吐谷渾故地,他的軍馬就被張瑄調至鄯州。 隴朔大軍接連大勝吐蕃,很多將佐因功陞遷封妻蔭子,就連張同一向看不起的李光弼都被朝廷封了侯爵,成為隴朔大軍中僅次於張瑄和封常清的第三實權派,與郭子儀平起平坐。張同看得眼熱,急切也想與吐蕃一戰,獲取戰功。 張同跨在馬上眺望著不遠處的三角城,目光閃爍。 從他這個方向和距離看過去,三角城根本就像是一座城池,而更像是微型的堡壘要塞。他眉梢一挑,心裡暗暗道:張瑄為什麼要讓老子原地待命?如此一座小城,彈丸之地,老子這一萬人舉手間就拿下了,還等什麼? 等大軍趕至,恐怕吐蕃人早就聞風喪膽不戰而逃了。 張同盤算了一下,如此一座小城,他的一萬兵馬包抄過去攻城的話,很容易就拿下來。不若趁勢攻擊,拿下這座小城,撈下這首戰告捷的軍功再說 到了那個時候,也讓張瑄和郭子儀的靈州衛看看,鄯州衛軍也不是吃素的。 張同越想越是心動,在他看來,眼前這座吐蕃小城簡直就是上天賜給他的無上軍功和榮耀,舉手之勞就能得到。 一念及此,他猛然大喝傳令道,「傳本官軍令,加快行軍,飛速前進,包圍三角城」 他身邊的行軍司馬趙勳嚇了一跳,趕緊在馬上拱手抱拳道,「大人,平西王軍令是讓我軍就地紮營待命,而不是攻城啊……」 張同冷冷地掃了趙勳一眼,淡淡道,「軍情瞬息萬變,戰機更是稍縱即逝。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此彈丸小城,憑我大軍之力,不到一個時辰就可拿下佔據。若是在此地等候下去,待吐蕃援軍趕到,想要再拿下三角城,就要付出巨大的傷亡」 「好了,不必多言,本官自有主張。我軍拿下三角城,為平西王立下頭功,朝廷亦會有嘉獎」說完,張同縱馬當先馳去。 趙勳皺了皺眉,輕歎一聲。他雖然極為反對張同違背張瑄軍令擅自用兵,但張同是上官是主將,又是當朝的皇親國戚,他也不敢再說什麼。 …… …… 張同率大軍圍城而來,一萬兵馬奔湧而至,不多時就將三角城團團包圍起來。 如果郭子儀或者李光弼在此,肯定會痛斥張同不通用兵之道,如果真要趁勢拿下三角城,就不該圍城,而應該集中兵力選擇一個突破口猛攻,才會取得效果。而這樣兵力分散開來,唐軍遠道而來,疲乏困頓,若是讓吐蕃騎兵逮住機會,衝殺出城來,肯定會潰敗下去。 有的時候,人數多也未必就一定會佔優勢。要不然,以少勝多的戰例就不會出現了。 張同得意洋洋地縱馬在陣前,命百餘軍卒齊聲罵戰,威逼吐蕃出城投降。 拉巴帶著手下將佐面色陰沉地站在城樓之上,望著團團包圍城池的唐軍陣型,咬緊了牙關。他沒有想到,唐軍遠道而來竟然不事休整就直接圍城,直接打亂了他拖延時間等待援軍的計劃。 尼瑪焦躁不安地手握彎刀,手心都捏出了一把汗。 拉巴俯身望著城外不遠處那趾高氣揚高聲罵戰的唐軍士卒,以及那被一干護軍簇擁在高高飄揚軍旗之下的唐軍主將張同,突然冷笑了起來。 他揚手指著最東側張同大軍的糧食輜重點,壓低聲音呼喝道,「諸位,點齊兵馬,命農奴和私兵在前,我軍誓死衝殺出城,從東門突出,殺出一個口子去,先去燒燬唐軍糧草,斷其後路,然後折返向西北,與烏海援軍匯合」 「殺出去,只有戰死的吐蕃漢子沒有投降保命的吐蕃孬種」 拉巴嘩啦一聲抽出寒光閃閃的彎刀,奮力將城樓上的吐蕃軍旗桿砍斷,然後大步率眾將奔下城樓。 …… …… 唐軍吆五喝六的罵戰聲中,三角城的城門突然洞開。 張同嘴角浮起一抹驕矜的笑容來,還道是吐蕃守軍扛不住開城投降來了。他之所以圍而不攻,無非是想要讓吐蕃人不戰而降,以最小的代價拿下三角城。 —————— 求推薦票。另外,有書友贈送了章節,非vip的書友都去接受一下吧,呵呵,謝謝,這也算是幫老魚沖沖高定了。 天唐 第282章史詩之戰(4) 第282章史詩之戰(4) 第282章史詩之戰(4) 這等戰術若是對付西域的胡人,自然是可取的。但生搬硬套拿來針對吐蕃人,那簡直就是可笑之極。 吐蕃人生性彪悍,唐蕃交戰數十年來,只有戰死或者潰敗的吐蕃兵馬,很少有整體投降的吐蕃人。就算是寡不敵眾,吐蕃軍也會奮死一戰。 三角城城門洞開,一群破衣爛衫手持各種武器的由農奴和私兵混編成的一支雜牌軍源源不斷地衝出城來,倒也凶悍地吶喊著向唐軍陣型衝擊過來。 張同笑容一斂,眉頭一皺,冷笑道,「區區烏合之眾,找死不成?傳令下去,弓箭手準備,射殺」 行軍司馬趙勳揮舞著手裡的令旗,這個方向一隊數百人的弓箭手列隊上前,搭箭引弓,立即施放。箭矢如雨,落入吐蕃雜牌軍的隊伍中,頓時就傳出慘叫連聲,不少剛剛拿起武器還沒有來得及與唐軍拚死一戰的農奴和三角城貴族私兵就中箭而亡,翻身倒地。 倒地的屍首旋即被後續湧出來的人馬擠壓踩成了肉泥。 儘管唐軍箭雨的殺傷力很大,但怎奈這些吐蕃私兵和農奴悍不畏死,在拉巴正規軍的驅逐下,冒著箭雨衝殺過來。 「殺啊殺死唐軍一人,老爺封田賞地,去了奴隸戶籍」 吐蕃農奴和私兵隊伍中,不斷有人振臂高呼,受此感召,更多奴隸和私兵像打了雞血一般冒死衝擊過來,漸漸就形成了氣勢。 「這些狗日的吐蕃賊子」張同憤怒地揮了揮手,「給老子衝上去,統統誅殺」 正面陣型中,張同的身後衝出千餘唐軍揮舞著長槍陌刀迎擊上前。 臨時湊起來的吐蕃私兵和農奴軍雖然不怕死,但戰鬥力不強,更沒有什麼紀律軍容可言,怎麼可能是訓練有素的唐軍對手。 兩支隊伍交匯間,吐蕃隊伍很快就被勇猛的唐軍擊潰,亂成一團,留下一地的血痕斑斑的屍體,然後慌不擇路四處奔逃開去。 張同哈哈大笑起來,手指著三角城城門的方向,大喝道,「全軍都有,給本官衝上去,佔領三角城,本官有重賞」 正在這時,嗚咽的吐蕃號角聲響起,馬蹄的奔騰聲如雷,震動大地。還沒有等唐軍反應過來,一支彪悍兇猛的吐蕃騎兵風馳電掣地從城中奔湧而出。 「殺啊」 數千吐蕃騎兵揮舞著寒光閃閃的彎刀,鋼鐵洪流一般從這個方向已經形成了缺口的唐軍陣型中衝殺過去,左突右奔,勢不可擋。 吐蕃騎兵的戰鬥力非常強悍,這是不能否認的。 唐軍一來是兵力分散,二來是長途行軍本來就人困馬乏,三來是因為吐蕃私兵和農奴隊伍的衝擊,已經調動起唐軍,無形中讓鐵桶一般的包圍圈出現了一個明顯的漏洞。 「給老子猛衝誰敢後退半步,老子砍掉他的腦袋」 拉巴揮舞彎刀,狠狠地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一刀將衝擊過來的一個唐軍士卒斬落馬下。血花噴濺,濺了拉巴一身。 吐蕃騎兵百餘人為一隊,四千吐蕃騎兵分成了若干個小分隊,並排著揮舞彎刀,凶悍無比地喊殺過來,動作整齊劃一,形成了近乎排山倒海的穿透力和攻擊力。 很快,就衝出了一口口子,順勢向東北方向飛奔而去。 唐軍回防的速度緩慢,畢竟圍城之下,正面迎擊的兵力不足,待週遭的軍卒圍攏增援過來,這支數千人的吐蕃鐵騎早就在拉巴的帶領下拚死衝出重圍,逃竄而去。 唐軍陣型徹底打亂。有軍卒追擊吐蕃騎兵而去,有軍卒原地待命,還有軍卒從左右兩翼包抄過來,卻撲了個空。 因為吐蕃騎兵志在突圍,不耐久戰,雖然唐軍傷亡並不大,但因此卻放跑了這支本來貌似甕中捉鱉信手擒來的吐蕃軍隊,張同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大人,不好,吐蕃人奔我軍的糧草輜重營地去了」 一個軍卒飛馬來報,張同大驚,憤怒地咆哮了起來,「追,全軍壓上,給本官追上去,務必要保住糧草輜重快去」 張同這支唐軍多數為步卒,騎兵只佔少數。在這曠野雪地上,唐軍陣型大亂胡亂地追殺著,其實卻距離奔馳如風的吐蕃鐵騎越來越遠。 拉巴率軍呼嘯而至,不到半個時辰,就趕至了唐軍的糧草輜重營地。留守營地的只有數百兵卒,如何能是拉巴鐵騎的對手,很快就或丟盔卸甲漫山遍野地逃去,或死在吐蕃軍卒的彎刀之下。 拉巴興奮而瘋狂地大吼一聲,「燒,給我燒」 拉巴率先將手裡點燃的火把奮力投向唐軍的糧草倉囤,而數千吐蕃軍卒齊聲呼喝著也紛紛將手裡的火把投射出去。 瞬間,火勢燃起,火借風勢熊熊燃燒,火光沖天。 拉巴哈哈大笑,「兄弟們,撤折返西北,退守烏海」 吐蕃鐵騎熟悉地形,等唐軍包抄過來,早就順著山腳消失地無影無蹤。而現場,留給唐軍的是一地狼藉灰燼。 望著被吐蕃軍馬燒燬的糧草輜重,張同的臉色煞白,肩頭都有了明顯的顫抖。 失去了糧草輜重,他這支軍馬就成了無用的廢物。不要說再深入吐蕃與吐蕃人作戰了,只能盡快退回國內,再取補給。 這倒也罷了。更重要的是,張同偷雞不成蝕把米,若是傳到張瑄耳中,他擅自用兵導致全軍潰敗糧草輜重焚燬,這個罪名可是不小。若是張瑄揪住不放,軍前斬了他號令三軍都有可能 趙勳悲哀而無奈地跨在馬上,望著張同,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而圍攏在一片灰燼的糧草營地週遭的唐軍士卒,也有些垂頭喪氣,軍心亂成了一團糟。 張同緩緩舉起了微微有些哆嗦的手臂,咬牙沉聲喝道,「衝進三角城,給本官屠城,雞犬不留」 …… …… 惱羞成怒的張同率大軍衝進成為一座空城的三角城,四處焚燬城內吐蕃人的房屋店舖,逢人就殺,見東西就搶,而那些仍然躲藏在城內來不及逃避的吐蕃農奴,包括一些部落小貴族在內,都被瘋狂嘩變的唐軍殺戮乾淨。 從午後時分,到月上柳梢頭。清冷荒涼的曠野上,三角城裡濃煙滾滾,火光映紅了半邊的夜空,慘叫聲哭喊聲不絕於耳。 寒涼的空氣中充滿著濃烈的血腥味,在張同的軍令放縱之下,懷恨在心被激起了心內野蠻血性的唐軍三五成群四處燒殺擄掠,將三角城屠成了一座空城,屍橫遍地血流成河,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已經無法統計,死在唐軍手下的吐蕃平民、農奴到底有多少人了。 這是一場慘烈的大屠殺,三角城化為一片廢墟。 半夜時分,唐軍退出三角城。而瘋狂的屠殺過後,面目上的猙獰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空虛和無言的後怕。 上至將佐,下至軍卒,心裡都在抖顫著,滿是血跡的衣甲在明亮的月光下煞是醒目。眾軍不由自主地背轉頭去,不敢再看煙火瀰漫的三角城。 行軍司馬趙勳沒有進城參與這場屠殺,他在張同不可理喻的軍令下、眼看唐軍已經瘋狂而失去了控制,絕望地率百餘屬下縱馬逃離三角城,向非川戍堡的方向奔去。 黎明破曉時分,趙勳率人終於趕至非川戍堡張瑄的大營。 張瑄在溫暖的被窩裡被叫醒,他穿戴整齊聚集郭子儀等眾將,在大帳內接見了趙勳。 趙勳臉色慘白地跪在地上,聲音抖顫地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向張瑄稟報。 張瑄臉色驟變,目光中**出能殺人的厲芒來。 「張同賊子」張瑄咬牙怒喝一聲,猛然一拍桌案,「真是該死」 郭子儀等將領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同違抗張瑄軍令擅自用兵倒也罷了,哪怕是吃了敗仗讓吐蕃騎兵突圍出去也沒有什麼,但大軍糧草輜重被吐蕃軍付之一炬,爾後又縱容軍卒屠城,殺了無數吐蕃平民和奴隸,這簡直……這就不是大膽不大膽的事情了,而是瘋狂了 因為張同,打亂了張瑄的整體謀劃部署。讓這場原本胸有成竹的戰役,平生了幾分變數。更重要的是,屠戮吐蕃平民這種慘無人道的行為,幾乎將唐軍整體的軍威和銳氣盡數敗壞淪喪。 張瑄霍然起身,站在那裡,臉色漲紅,兩隻手臂都在顫抖。 郭子儀從來沒有見過張瑄如此暴怒而不能自制,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抱拳道,「大帥,以末將之間,我軍應速速開拔,挺進三角城,免得張同軍馬再生事端,造成嘩變,導致萬餘軍馬折損」 張瑄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冷冷地掃了跪在地上的趙勳一眼,淡淡道,「趙勳,你且起來。」 「子儀,傳本帥軍令,大軍開拔挺進三角城。南八,你率神策軍先行,由趙勳引路,到了三角城,先將張同拿下,然後安撫兵馬,原地紮營待命,不得輕舉妄動」 南霽雲抱拳躬身應諾,「是,末將遵命。」 「南八,若是那張同抗命不從——」張瑄微一停頓,立即冷森森地大聲道,「當場誅殺,帶他的首級來見我」 天唐 第283章史詩之戰(5) 第283章史詩之戰(5) 第283章史詩之戰(5) 張瑄大軍飛速挺進三角城。 可正午時分,南霽雲的前鋒部隊在距離三角城數十里的地方,遇上了從三角城敗退下來的張同所部,丟盔棄甲狼狽不堪軍心渙散。 拉巴率軍燒燬唐軍糧草輜重揚長而去。在退回烏海城的路上,與前來增援的烏海軍桑巴錯部匯合,兩軍合成一軍,共計9000餘人,彪悍兇猛地向三角城衝殺過來。 唐軍本就無心作戰,再加上一夜屠城後士氣低迷,吐蕃軍馬一衝就潰不成軍。 到了這個時候,張同已經基本上控制不住軍馬,他的軍令在軍中形同虛設,只得倉皇率所部護軍跟著大軍一起潰逃下來。 吐蕃軍馬一路追殺,唐軍死傷兩千餘人。 不過,拉巴軍馬雖然小勝唐軍,但心情卻也非常低沉和憤怒。 近萬吐蕃兵馬圍攏眼前瀰漫著血腥氣已經被燒燬成一片廢墟的三角城,面目都無比的猙獰可怖。 桑巴錯怒吼著,狠狠將手裡的彎刀甩了出去,噌地一聲插在城外那棵歪脖子紅柳樹上,顫巍巍地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拉巴的臉色也極其陰沉,他迫於無奈率軍突出重圍,出其不意燒燬唐軍糧草,此番又整軍殺回來,本想收復三角城,卻不料是這樣一個慘烈的結果。 城中吐蕃農奴、平民起碼數千人,死於一夜之間。而這倒也罷了,城裡還有一些中下層的吐蕃小貴族……這個消息要是傳回邏些城,恐怕赤柱王也不會放過他這個三角城的守將 不要說赤柱了,縱然是他的主子嘉措,恐怕也會責罰他。 拉巴嘴角顫抖著,憤怒地仰天咆哮著。 「唐人屠我城池,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拉巴,你我合兵一處,追上前去,將這支唐軍剿滅,拿下那為將之人,碎屍萬段,方能洩我心頭之恨」 桑巴錯大聲喝道。 拉巴漸漸平靜下來,緊緊地咬著嘴唇,卻是用力搖了搖頭低沉道,「桑巴錯兄弟,不是我拉巴貪生怕死。只是嘉措大人軍令在前,不允許我軍越過非川,以免將吐谷渾的李光弼大軍引到沙柳河來。我來三角城之前,嘉措大人再三叮囑,若是唐軍進攻可酌情一戰,但若是唐軍退卻,我軍不得進攻。」 「嘉措大人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讓赤柱王跟李光弼的大軍兩虎相爭,然後咱們好從中取利。」 「三角城廢了,我們暫且退回烏海城,速速向嘉措大人稟報。」 拉巴有些疲倦地揮了揮手,「桑巴錯,此地不宜久留,唐軍主力隨時都有可能侵襲過來,我等還是盡快退回烏海,固守待援吧一切看嘉措大人的意思行事。」 桑巴錯粗獷的面容上滿是憤恨之色,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真他娘的憋屈老子早晚有一天,要滅了這些唐狗,搶了他們的女人和糧食,在隴朔之地殺一個屍橫遍野,讓唐人知道我吐蕃鐵騎的厲害」 「走,退守烏海」 桑巴錯大吼著,率先馳馬行去。 旋即,近萬吐蕃騎兵呼嘯而去,只留下一地漫卷的雪泥飛舞。 …… …… 南霽雲的一萬神策軍奔湧上前,將路徑堵塞。張同手下的殘兵敗將因為無路可退,漸漸就滯留在曠野上,三五百人成群,聚集在一起,根本就毫無軍紀和陣型可言。 軍旗倒翻在地,很多軍卒手裡的兵器都扔棄在逃跑下來的路上。 南霽雲眉頭緊皺,他騎在馬上冷冷逼視著眼前這群黑壓壓一眼看不到邊的敗軍士卒,命身邊的軍卒吹響了嗚咽悲涼的號角。 張同的行軍司馬趙勳縱馬過來,揚手指著處在敗軍群中跨在馬上正逐步向這邊馳來的一個年約三旬的將官,壓低聲音道,「南將軍,此人就是鄯州刺史、兵馬都指揮使張同張大人」 南霽雲哦了一聲,順著趙勳的手勢凝視著漸行漸近的神情狼狽的張同,只見此人方臉寬額,濃眉大眼,倒也是一表人才。只是氣質有些陰柔,不太像率軍征戰的軍中宿將。 張同行的近了,在馬上微微一拱手大聲道,「來者是哪位將軍?」 南霽雲掃了張同一眼,抱拳淡然道,「在下隴朔大都督、平西王標下神策軍左衛中郎將南霽雲」 張同深深地打量著南霽雲,勉強一笑道,「原來是南將軍,本官誠意伯、鄯州刺史、兵馬指揮使張同。」 南霽雲不過是一個中郎將,品階遠遠低於張同。況且張同還有爵位在身,是皇親國戚,根本就不把南霽雲放在眼裡。如果不是他剛剛敗於吐蕃人之手,糧草被焚燬,情緒低沉,他壓根就不會正眼瞧南霽雲。 「不知大帥何在?本官有緊急軍情要向大帥稟報。」張同矜持著道。 南霽雲冷冷地瞥了張同一眼,突然笑了,「大帥正在往此地趕來,大軍稍後就到。至於張大人——」 南霽雲的聲音陡然冷厲起來,他暴喝一聲,「本將奉大帥之命,捉拿張同歸案——來人,將張同拿下」 張同大吃一驚,臉色驟然變得慘白,他憤怒地望著南霽雲,一邊打馬往後退,一邊怒斥道,「你一個小小的中郎將,竟敢對本官不敬誰敢動本官?本官是朝廷敕封鄯州刺史,世襲誠意伯,當朝皇親國戚誰敢動我?」 南霽雲冷冷一笑,「少廢話,拿下」 百餘神策軍轟然圍了上去,手裡的長槍威逼,張同驚懼之下不小心從馬上栽倒下來,正好落入神策軍軍卒的包圍,幾個彪悍的軍卒正好衝過去,三五下就將張同用繩索捆綁起來,不知是誰,還暗中狠狠地踹了張同的屁股一下,張同發出羞惱的一聲尖叫。 張同奮力地掙扎著,嚷嚷著,他的百餘心腹護軍這才醒悟反應過來,衝殺過來,就準備從神策軍的手裡救出張同來。 「放肆,爾等甚為隴朔軍卒,竟敢違抗大帥的命令張同觸犯軍紀犯下重罪,本將奉大帥之命將他拿下,誰要是違抗不從,小心狗頭」 南霽雲怒喝一聲,順手從身後抽出弓箭來,搭弓引箭嗖得一聲,一道箭矢如同一道流光一樣劃過半空,將張同護軍頭目頭盔上的簪纓生生射飛。 那護軍頭目渾身一震,面色如土地抬頭望著不遠處騎在馬上猶如天神一般威武的南霽雲,再也不敢上前,而是招呼著其他人慢慢向後退去。 張同被死死捆綁住,他見勢不妙,也放棄了掙扎,只是站在原地望著南霽雲歇斯底里地冷笑道,「張瑄雖是隴朔大帥,但本官也是朝廷命官、皇親國戚,他沒有權力拿我本官會上書朝廷和監國太子殿下南霽雲,你一個小小的中郎將,對本官無禮,倒是小心你的腦袋」 南霽雲哈哈大笑起來,「張同,你少在本將面前耍官威。皇親國戚又如何?你違抗大帥軍令,擅自用兵導致糧草被焚燬,損兵折將,這是一條重罪」 「況且,你竟敢擅自命大軍屠城,誅殺吐蕃平民,毀我隴朔軍譽,罪行纍纍,其罪當誅你死在眼前,竟敢還振振有詞好,本將倒是要看看,等大帥到了,你如何抗罪自辯」 張同心裡一顫,不由自主地哆嗦著嘴角,下意識地垂下頭去,渾身發軟氣虛急促,一時間,竟然身子晃蕩了一下,慢慢栽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 …… 午後時分,張瑄率大軍終於趕至三角城外圍。 望著一地的狼藉和已成廢墟的三角城,以及那老老實實列隊在曠野之上黑壓壓一眼看不到邊的張同敗軍,面色陰沉似水。 張同被軍卒拘押著跪在雪地上,埋首不語,肩頭微顫。 至此,他已經是必死無疑。張瑄心狠手辣,治軍嚴明,為了重整鄯州衛軍心,他必然要當場誅殺張同,以正綱紀。 僅存的一絲僥倖,在張瑄當面那近乎暴風驟雨一般的斥責聲裡,早已消散一空。 「好一個朝廷命官,好一個皇親國戚張同,你罪不容誅,死不足惜」張瑄跨在馬上大聲怒斥道,「違抗本帥軍令,被吐蕃兵馬焚燬糧草輜重,斷我萬餘軍馬後路,其罪之一;擅自用兵,導致損兵折將,其罪之二;率軍屠城,誅殺吐蕃平民,毀我軍譽國威,無視朝廷律法隴朔軍紀,其罪之三。」 「三罪並罰,理當斬首示眾。」張瑄冷然道。 「大帥饒命啊張同知罪了」張同聞言,猛然抬起頭來,涕淚交加地連呼冤屈饒命,再也不敢巧言狡辯。 張瑄猛然揮手在半空,郭子儀等諸將目光為之一凝,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眾人都明白,只要張瑄手勢落下來,一聲令下,張同這個朝廷地方大員、皇親國戚就要腦袋搬家。 戰事之中,張同違抗軍令犯下重罪,張瑄這個主帥有足夠的理由將之誅殺,先斬後奏。無論是朝廷還是李亨,都說不出什麼來。 以張瑄冷酷果決的手段和風格來看,此番,張同已是難逃一死了。 ———————— 看盜版的朋友來起點投幾張推薦票,也算是支持一下老魚。另外,把醉酒神祇兄弟贈送的章節領了吧,免費哦。 天唐 第284章史詩之戰(6) 第284章史詩之戰(6) 第284章史詩之戰(6) 張瑄的手勢終於還是落了下來,早已等候多時的執行軍法的軍中儈子手正待上前,卻聽張瑄沉聲道,「張同罪無可赦,但臨陣斬將,大損我軍士氣——因此,本帥命你仍舊統率本部兵馬奔襲沙柳河,與吐蕃軍馬死戰,戴罪立功」 「若是能拿下沙柳河,本帥必奏明朝廷,免你一死。若是拿不下沙柳河再次敗退,你便也不必再來哀求本帥饒命,戰死沙場為國捐軀了吧。」張瑄冷然揮了揮手。 張同死裡逃生,絕望中沉到谷底的心頓時又升騰起來,大喜大悲之下,他的情緒頓時有些失控。 張瑄冷然望著張同,神色漠然。 他不是不想殺張同,只是臨戰斬己方將領與大軍士氣不利。況且,此刻大軍深入吐蕃境內,鄯州衛軍馬無人統率恐怕軍心會更加慌亂。因此,為了大局,張瑄這才按捺住滿腹的怒火,暫時饒張同一死。 實際上,張同犯下重罪,縱然張瑄不殺他,縱然他再次戴罪立功,戰後也會被大唐朝廷嚴懲。單單是屠城一項罪名,就足以被杖斃了。 因此,在張瑄看來,張同最好的結果就是戰死沙場,為國捐軀。這樣一來,罪行被功績淹沒,起碼還可以留一個傳世的美名,不至於牽連親眷。 郭子儀等諸將有些驚訝地望著張瑄,沒有想到張瑄竟然會手下留情網開一面,給張同留下了戴罪立功的機會。 良久。張同才穩定住自己震顫激動的情緒,顫聲叩謝道,「下官拜謝大帥不殺之恩,下官當拚死一戰,以圖戴罪立功」 張瑄冷冷一笑,旋即轉頭凝視著那黑壓壓一大片的鄯州衛軍卒,陡然聲音拔高起來,大喝道,「爾等敗軍之卒,若是能戴罪立功,本帥既往不咎若是再潰不成軍,損我隴朔軍威,本帥必軍法從事」 「汝等惡行讓我大軍蒙羞。能不能洗雪恥辱,就繫於沙柳河一戰」 張瑄清冷的聲音在曠野之上迴盪著。 張同部所剩的七八千人先是沉默了片刻,旋即有人高呼起來,「誓死雪恥,拿下沙柳河」 這幾個人的聲音突兀地響起,緊接著就得到了所有軍卒的響應。 「誓死雪恥,此戰必勝」 「誓死雪恥,此戰必勝」 七八千人的放聲吶喊,手裡的長槍高舉揮舞,聲勢震天,這一連串的吶喊下來,本來渙散的鄯州衛軍心和士氣由此漸漸再次凝聚起來。 「趙勳,本帥給你一千人,返回兩寧州調集糧草輜重。」張瑄掃了趙勳一眼。 趙勳正在心頭忐忑,非常緊張之中。他沒有料到張瑄竟沒有誅殺張同,而是准許其戴罪立功。這樣一來,如果他再次歸於張同軍中,張同肯定會趁機打擊報復他。戰事之中,甚至是暗中搞死趙勳,都是有可能的。 因此聞得張瑄此令,趙勳狂喜拜倒在地,「末將遵命」 …… …… 驚魂稍定的張同重整旗鼓,率所部七千餘人繞道青海湖向沙柳河奔襲而去。 郭子儀眼望著張同部漸漸消失在視野當中,縱馬上前,向張瑄拱手抱拳輕輕道,「大帥,嘉措的主力都在沙柳河,沙柳河吐蕃軍馬加上城中吐蕃部落貴族的私兵,起碼會有兩萬人。張同率這七千餘人去攻沙柳河,豈不是以卵擊石?」 郭子儀心道:大帥啊大帥,你這不是擺明了讓張同率軍去送死嗎?可張同固然該死,這七八千軍卒卻是朝廷兒郎,不能這麼生生葬送了啊 南霽雲和雷萬春在郭子儀身後默然不語。 張瑄默然。片刻後揚手指著正前方隱隱可見輪廓的青海湖笑了笑道,「子儀,沙柳河在青海湖北岸,烏海則在青海湖西側,你可直到本帥為什麼讓張同率軍繞道青海湖以東進軍沙柳河嗎?」 郭子儀沉吟了一會,恭謹道,「末將想,大帥或者是想讓張同率軍襲擾沙柳河,為我軍主力拿下烏海一線做疑兵吧。」 張瑄輕輕一笑,擺了擺手道,「對,也不盡然。」 「張同此去,必死戰。這樣,定能牽制嘉措部分軍力,有利於我軍在最短時間裡拿下烏海及其周邊城堡。而另一方面,張同此去也未必就沒有拿下沙柳河的可能——如果本帥沒有猜錯,嘉措此刻定然已經派軍增援烏海,甚至是親自率軍前來。」 「三角城已經廢了。烏海一線就成為嘉措老巢前的最後防線。若是讓我軍攻克烏海,他的老巢不保。因此,本帥斷定,嘉措肯定至少會分兵一萬增援烏海,而這樣一來,沙柳河的防衛就空虛了,兵力所剩寥寥無幾。」 「因此,應該說,張同還是有機會的。死戰,拿下沙柳河,戴罪立功」張瑄淡然睡著,嘴角卻是浮起了一絲冷漠的笑容來。 「當然,對於本帥來說,張同部能不能拿下沙柳河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軍要爭取在烏海一線殲滅嘉措主力,然後趁勝北上,滅了嘉措的老巢沙柳河」 「本來,三角城才是最佳的伏擊之地,可惜張同這狗賊違抗本帥軍令,不僅損兵折將,而且還壞了本帥的整體部署。」張瑄長歎一聲,「看來,這也算是天命如此」 「子儀,我軍孤軍深入,兩萬餘人與吐蕃兵馬相比,在兵力上不佔太大的優勢。此一戰,恐怕會非常艱難,你要做好苦戰的準備。」 郭子儀慨然道,「請大帥放心,我軍士氣高漲,兒郎們早已憋足了勁頭,要與吐蕃人決一死戰此戰,不成功則成仁,為了大唐的榮耀,末將等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張瑄點了點頭,順手拍了拍郭子儀的肩膀,「軍心齊,泰山移我隴朔大軍所至,當戰無不勝攻無不取,我軍將士應該有這樣必勝的決心和信心」 「南八,這一次出征,火器帶了多少。」張瑄轉頭望著南霽雲。 南霽雲沒有任何猶豫,壓低聲音答道,「奉大帥軍令,此番出征,神策軍5000人都裝備了神火飛鴉,撼天雷則攜帶了500枚」 張瑄默然點頭,裝備了5000人,按照規制,每人十枚,統共就是5萬枚火箭,這已經是最近幾個月來火器營晝夜加工趕製所能達到的極限了。如果沒有裴徽掌控的中華商號的大力支持,不惜一切代價不計成本調配各種物資,火器營早就難以為繼了。 「南八,火器要慎用,不可浪費。這每一枚都成本高昂,來之不易,告訴兒郎們,要謹慎使用。撼天雷也是如此,非關鍵時刻不可請用。」張瑄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南霽雲肅然在馬上躬身,「末將明白。火器乃是吾軍至寶,若非到了關鍵時刻,定不會輕用。」 …… …… 張瑄沒有判斷失誤,嘉措果然率軍一萬餘人離開沙柳河,疾馳增援烏海。烏海是他的地盤上至關重要的一座城池,若是烏海丟了,他的老巢沙柳河就不保。 如果讓唐軍將沙柳河一線拿下,然後再揮軍西進將整個柏海流域佔領,那麼,吐谷渾故地的外圍就會整體延伸出數百里方圓,這可是一片水草肥美的沃野平原,落入唐軍手中,再經過數年經營,建立城池堡壘,必固若金湯,吐蕃人自此再難插手進去。 因此,嘉措也顧不上保存實力了,義無反顧地率軍馳援烏海。 張瑄率軍向烏海行進,而幾乎是與此同時,嘉措的援軍也在馳援的路上。 儘管張瑄大軍行進迅速,但終歸還是吐蕃人地形熟悉,又適應環境,在這冰天雪地裡的行軍速度要強於唐軍一些。 第三日午後時分,張瑄的大軍逼近烏海城。 而這個時候,嘉措援軍已經進了烏海城。 此刻,烏海守軍2萬餘人,與唐軍的兵力正好相當。但這是吐蕃人的地盤,吐蕃人佔據地利和人和,又隱隱佔了上風。 很顯然,烏海一戰,對於唐軍來說或許會很艱難。 張瑄率軍北上征討嘉措部之後,李光弼就按照張瑄的軍令,將大營整體向前推移50里,沿著積石山腳立下營寨,準備在此與來犯的赤柱大軍決一死戰。 然而,李光弼整軍嚴陣以待兩日,卻還是沒有接到赤柱大軍逼近的消息。李光弼心下狐疑,派出大量探馬深入吐蕃境內刺探軍情,結果得知,赤柱大軍號稱十萬竟然在西月河畔突然繞道北上曲碼,看那陣勢,似是向柏海東北方向的烏海、沙柳河一線急速行進。 李光弼聞報大驚,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 赤柱怎麼會捨棄兩寧州反而奔嘉措的地盤而去?如此一來,隴朔四萬大軍就被赤柱擺了一道,生生都消耗滯留在西線……不好 李光弼渾身陡然一震,赤柱兵馬繞道北上沙柳河一線,這是要抄張瑄大軍的後路啊好一個陰險狡詐的赤柱 「混賬的吐蕃狗賊」李光弼暗暗咒罵了幾聲,起身直奔帳中的地圖而去。 站在地圖下察看沉吟良久,李光弼終於做出了一個大膽而驚人的決定。 天唐 第285章史詩之戰(7) 第285章史詩之戰(7) 第285章史詩之戰(7) 李光弼明白,兩寧州固然要保全,但張瑄大軍的安危更加重要。 若是張瑄的軍馬出現問題,大唐軍馬不僅會吃大虧,還會一路潰敗下來,最終會保不住兩寧州。 就算是勉強退守兩寧州,這場大敗也足以傷及隴朔大軍的元氣。而更重要的是,因此會得到朝廷的降罪,導致前面的諸多勝利果實瞬間化為泡影。 李光弼作為當世名將,心胸視野膽識皆過人一籌,這是張瑄之所以重用郭子儀和李光弼的根本因素。到了關鍵時刻,郭子儀和李光弼這種大將就會發揮不能替代的作用。 李光弼稍加思量,便有取捨。 他留下一萬兵馬退守積石山下紮營,守衛兩寧州,主要目標是防禦北上的沙彌部一萬人。當然,沙彌懷著保存實力的心思,行軍非常緩慢,等沙彌部趕到兩寧州時,或許這場史無前例的唐蕃戰事已經結束。 李光弼親率三萬大軍沒有去增援烏海一線的張瑄,反而揮師西進,大張旗鼓,擺出了一副進攻吐蕃王庭邏些城的架勢。 李光弼這個決定是極其大膽的。深入吐蕃境內,面臨的風險可想而知。但如此圍魏救趙之策,遠遠要比直接的救援更加有效力,除非赤柱想放棄他的王庭,否則,他必須回軍救援邏些城。 這樣一來,李光弼所部就起到了救援張瑄大軍的目的。 西北風呼嘯,雖然吹散了漫天的陰霾,露出了高懸於天際的一輪紅日,但寒風刺骨,切割面容生疼。 三萬軍卒嚴陣以待,氣勢肅殺。 李光弼全副甲冑跨在馬上,緩緩高舉長槍,向著西南方邏些城的方向大喝一聲,「開拔,目標吐蕃王庭邏些城」 三萬大軍頓時齊聲吶喊起來,大軍開拔之際,刀槍如林旌旗漫天,震天動地。 …… …… 烏海城原先是吐谷渾王國的一座要塞,後來吐谷渾被吐蕃滅國之後,烏海便被吐蕃人改造加固成一座中型城池,城牆高大,佔地極廣,非三角城可比。 而居住在此城中的也多是吐蕃東北一些中小部落的貴族。這些貴族各自有領地,但其領地和部民由屬下統率遊牧,本人卻學大唐貴族一樣在城池中購置產業宅院,享受生活。 因為這些貴族的存在,烏海城不僅有吐蕃正式的軍卒,還有大量的私兵。 烏海城守將桑巴錯有近四千人,三角城的拉巴所部3000多人,兩部相加足有近8000人。如果在加上城中各個大小貴族圈養的私兵,烏海城防守力量肯定超過一萬人。 這也便是嘉措帶一萬餘人增援過來並準備在烏海與張瑄大軍決一死戰的關鍵因素。 在嘉措看來,兩萬多人鎮守一座烏海城,背靠腹地他的給養輜重源源不斷,只要拖上一個月,孤軍深入的唐軍就會因為補給不力而不戰而退。 若是到了那個時候,嘉措率軍出城追擊,唐軍必然大敗而逃。 張瑄率大軍疾馳烏海城,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唐軍趕至烏海外圍時,嘉措的援軍剛剛進城。 烏海城的桑巴錯和拉巴心裡正在忐忑不安,嘉措這一萬多援軍到來,無疑是及時雨。 兩萬正規軍加上數千私兵,依托城防堅固的烏海城,固守一個月乃至更久沒有任何問題。 午後。 嘉措在桑巴錯和拉巴等部將的簇擁上,登上烏海城樓,眺望著那黑壓壓一大片從青海湖東南奔湧過來的唐軍洪流,目光漸漸變得無比的凝重。 嘉措與桑巴錯和拉巴不同,他鎮守吐蕃東北方向自成一鎮十多年,與唐軍交戰何止一次,深知唐軍的戰鬥力並不低。而且,唐軍擅長功城或者防守戰,與唐軍相比,吐蕃騎兵還是更適合正面衝鋒,戰陣廝殺。 在這種攻防戰上,吐蕃軍遠遠沒有唐軍有耐力、韌勁和經驗。 從一支軍馬的陣型和軍容軍貌中就能洞悉其戰鬥力如何。嘉措發現,眼前這支唐軍人數龐大,陣容嚴謹,進退之間從容有序,可見定然是唐軍中的精銳之師。 嘉措凝視良久,見唐軍在距離烏海城不遠處的高坡上順著地形開始紮營,這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沉聲道,「拉巴,傳令下去,全軍嚴密戒備,唐軍隨時有可能來攻城,要做好防守準備」 「另外,徵集城中各府私兵,協助我軍守城。誰敢不從,當場格殺」嘉措目光凶狠地揮手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 拉巴領命而去。 桑巴錯探手抹了一把被風吹得有些乾裂的嘴唇,大聲道,「大人,唐軍遠道而來,人困馬乏,正在安營紮寨,我們不如整軍殺出城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嘉措皺了皺眉斥責道,「胡言亂語你看仔細,唐軍雖在安營紮寨,但陣型不亂,起碼有半數人結陣防備我軍出擊,若是我軍衝出城去,正中唐軍的圈套和埋伏……衝出去容易,恐怕退回來就難了,烏海城一旦失守,沙柳河危矣」 桑巴錯嘿嘿一笑,咂了咂嘴,其實心裡頗有些不以為然。 在他眼裡,唐軍根本就不堪一擊。況且,這支唐軍也不過區區兩萬餘人,與吐蕃軍馬人數相等,又在吐蕃人的地盤上,勇猛善戰的吐蕃鐵騎衝出去,很容易就將唐軍陣型衝垮。 但嘉措為人非常強勢,桑巴錯不敢再多言,只能保持著異樣的沉默。 …… …… 第二天上午。城外。 張瑄站在高坡之上迎風而立,凝視著不遠處的烏海城。郭子儀、南霽雲和雷萬春諸將都肅立在他的身後。 郭子儀的本意是立即上前圍城,力爭早日攻破烏海城,因為唐軍遠道而來,不耐久戰。但張瑄沒有同意,卻下令在此安營休整。 沉默良久。 張瑄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南霽雲趕緊上前遞過了一個水壺,水壺溫熱,顯然是剛剛經過加溫的。 「大帥,喝點水潤潤咽喉。」 「大帥保重身體」郭子儀等人躬身輕輕道。 張瑄止住咳嗽,面色微微有些漲紅,點了點頭。氣候惡劣嚴寒,張瑄從昨日開始就覺得有些不舒服,顯然是感冒了,而且症狀還不輕。在與吐蕃人兩軍對壘的節骨眼上,他突然患病,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張瑄扒開塞子,喝了一口熱水,然後又將水壺遞給了南霽雲。 他裹緊了厚厚的裘皮披風,回頭來望著郭子儀嘶啞著嗓子道,「萬春,你帶2000人去城前罵戰,若是能吸引吐蕃兵馬出城,本帥為你記一大功切記,若是吐蕃人出戰,你立即率軍後退至大營之前,退往兩翼」 「得令請大帥放心,末將一定狠狠罵死這群縮頭烏龜吐蕃狗」雷萬春興奮地抱拳施禮,然後大步上馬而去。不多時,他就引本部2000騎兵縱馬馳下高坡,去烏海城前罵戰。 「南八,你率2000人繞行烏海城西,待本帥軍號為令,用投石車向烏海城中釋放100枚撼天雷若是吐蕃出戰,速退回來,與大營兩翼的雷萬春匯合。」 「是,末將遵命。」南霽雲也領命而去。 望著南霽雲離去的背影,張瑄又輕輕掩嘴咳嗽了一陣,探手試了試自己的額頭,發現有些發燒的跡象。他皺了皺眉,卻咬了咬牙,沉聲道,「子儀,你整肅大軍結陣以待,若是吐蕃大軍出城迎擊,無論數量多寡,都要率全軍從高坡衝擊而下,務必將敵人在最短的時間裡包圍殲滅」 郭子儀默然點頭,慨然道,「大帥放心,末將一定不辱使命。大帥保重身體,末將去了。」 見郭子儀也率眾將離開,蕭十三郎輕輕一歎,「兄弟,進帳去歇一會吧,你病體沉重,需要好好調養」 張瑄苦笑著搖了搖頭,「兄長,兩軍對壘,大戰一觸即發,我也躺不住。況且,這大營隨時都可能變成戰場……」 …… …… 雷萬春率2000唐軍縱馬奔馳至烏海城前,耀武揚威地在城前大罵吐蕃狗縮頭烏龜之類,極盡羞辱之能事,罵得城樓上守城的吐蕃軍卒個個羞惱不堪,恨不能立即衝出城來將雷萬春這兩千唐軍碎屍萬段。 可沒有嘉措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敢輕動。 嘉措盤坐在城樓之上,目光冰冷地望著城下遠離了吐蕃箭矢射程的罵戰唐軍,神色非常平靜。 雷萬春帶2000彪悍的軍卒罵了足足有半個時辰,口乾舌燥,也沒見吐蕃軍馬有任何的動靜,也不由有些沮喪。其實雷萬春心裡也明白,如果吐蕃人鐵了心就是要守城,最終,還是要攻城死戰的。 罵戰,根本不可能起到效果。 雷萬春揮了揮手,粗獷的臉上突然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他陡然大喝一聲,哈哈大笑道,「兄弟們,下馬,掏出傢伙來,面對烏海城,聽本將的命令,尿他娘的」 眾軍一怔,旋即放肆地一起狂笑起來。 一聲令下,2000軍卒翻身下馬,面向烏海城一字排開,解開甲冑,衝著烏海城掏出了傢伙。 「放是爺們地就給老子射遠一些,誰放得最遠,老子賞錢500文」 雷萬春粗野地大笑著,2000軍卒也狂笑著一起開始放水,場面煞是壯觀。 天唐 第286章史詩之戰(8) 第286章史詩之戰(8) 第286章史詩之戰(8) 高坡之上,張瑄一怔,旋即醒悟過來,不禁回頭來向蕭十三郎啞然失笑道,「兄長,這雷萬春著實粗野無恥,竟然……」 張瑄搖了搖頭,沒再往下說。雷萬春的行為讓他感覺很無語。 高坡之上,大營之中觀戰和列陣以待的唐軍主力軍馬見此,先是一片異樣的沉寂,緊接著就爆發起轟然的哄笑聲,兩萬多人一起哄笑,可想而知是怎樣的聲勢。 城樓之上,嘉措憤怒地霍然起身,氣得臉色發白。 而他週遭的吐蕃士卒一個個都面目猙獰,紛紛揚手指著城下的雷萬春所部唐軍放聲斥罵著,城樓上亂成了一團。 「都給我住口」嘉措陡然間一聲咆哮,吐蕃軍卒立即噤若寒蟬地閉住了嘴。 桑巴錯羞惱地上前大聲道,「大人,唐軍如此羞辱我軍……請准許桑巴錯率5000鐵騎出城滅了這支唐軍」 嘉措眉梢一揚,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猛然揮手陰森道,「不可輕敵冒進,不可中了唐軍的埋伏,能戰則戰,不能戰則立即退守回城」 桑巴錯狠狠地跺了跺腳,咬牙道,「請大人放心,小將一定將這群唐狗碎屍萬段,一雪今日奇恥大辱」 桑巴錯立即領3000騎兵呼喝著馳出城去。吐蕃騎兵高聲吶喊著揮舞著明晃晃的彎刀向雷萬春的2000人衝殺過來。 雷萬春不慌不忙地翻身上馬哈哈大笑起來,「兒郎們,吐蕃狗出城了,我們立功了,大帥說了,只要吐蕃狗出城,便為我等記大功一次。走,都隨本將退回去」 雷萬春扭頭從容地向衝殺在最前面的吐蕃軍將領桑巴錯吹了一個近乎市井流氓一般的口哨,然後率所部軍卒奔馳如飛,向唐軍大營的方向退了下去。 桑巴錯勃然大怒一邊縱馬急追,一邊揚刀指著雷萬春的背影大喝道,「前面狗賊,納命來」 雷萬春根本就不加理會,率軍卒一路退下。 高坡之上,張瑄俯身凝望著,不由皺眉輕輕道,「嘉措太過狡猾,才放出了區區3000人馬……」 張瑄搖了搖頭,大聲道,「傳令郭子儀,命大軍暫且不必出擊,若是吐蕃軍馬衝殺過來,用強弩將他們給本帥射回去」 桑巴錯率吐蕃騎兵追了大約有數百米,見已經無法追上,又猜出唐軍肯定有埋伏,就恨恨地揮舞彎刀,命令所部軍卒停止不追,撥轉馬頭往城門口緩緩退去。 唐軍軍陣中的郭子儀見狀,稍稍猶豫了一下,斷然下令道,「急令雷萬春率軍殺回去,與這支吐蕃騎兵一決高下」 軍鼓驟然擂響。 已經退至高坡下的雷萬春正在因為無法與吐蕃騎兵廝殺而鬱悶間,突然得到進攻的命令,不由狂喜。 他跨在馬上陌刀前伸,暴喊了一嗓子,聲如暗雷:「兒郎們,隨本將衝殺過去殺光這群吐蕃狗,大帥有重賞」 雷萬春一馬當先,率先衝了出去。2000多神策軍騎兵也熱血上湧,大聲呼喊著陌刀前挺,義無反顧地跟在雷萬春的馬後掩殺過去。 桑巴錯聞得動靜,扭頭來望著衝擊過來的雷萬春所部,不由彎刀揮舞咆哮著,「殺過去」 桑巴錯的三千吐蕃騎兵來不及再次列陣,紛紛撥轉馬頭,毫無畏懼地迎上前去。 兩支唐蕃騎兵如同兩股鋼鐵洪流一般猛衝碰撞在了一起,喊殺聲慘叫聲人仰馬翻聲不絕於耳。吐蕃軍的彎刀與唐軍的陌刀交鋒,其實根本就佔不到什麼便宜,只是吐蕃騎兵卻是彪悍勇猛,一輪衝鋒下來,倒也傷亡各半,不分勝負。 雷萬春手中的陌刀奮力前劈,將一個面目猙獰的吐蕃軍卒斬落馬下,鮮血濺了他一身一馬。他猛然回頭見自己前方不遠處正有兩個神策軍死在吐蕃鐵騎的馬蹄踐踏下,不由心中暴怒,怒吼了一聲,「給老子再衝老子軍中沒有孬種衝啊,殺光吐蕃狗賊」 雷萬春瘋狂地將手裡的陌刀掄起來,猶如風車一般急旋,在清冷的陽光下發散著耀眼的寒光,他咆哮著縱馬衝殺進吐蕃騎兵的群陣中,「擋我者死」 …… …… 雷萬春勇猛好戰,上了戰場見了血更是變得如同瘋魔了一般不畏生死,他在吐蕃騎兵群中衝出來又突進去,渾身鮮血染紅鎧甲,如同一尊殺神。 而他手下的神策軍騎兵也都殺紅了眼,個個悍不畏死追隨在雷萬春的身後與吐蕃騎兵展開了持久的衝鋒血戰。 唐軍大營中傳來澎湃激昂的軍鼓聲,每一聲鼓點似乎都配合著神策軍騎兵手中陌刀揮舞的速度和頻率,交相輝映之下,血花飛濺,構成了一曲詭異而慘烈的樂章。 「真漢子雷萬春雖性情粗魯多有衝動,但兩軍廝殺中卻是勇猛無敵,可謂是我軍中第一猛將啊。」高坡上,蕭十三郎輕輕讚歎道,「隴朔軍威,盡在雷萬春一人之身好男兒當如此濺血沙場,縱然身死恨消,也死而無憾」 張瑄也是暗暗點頭,卻突然大聲道,「傳令,鳴金,命雷萬春退回來」 蕭十三郎有些愕然地望著張瑄,「兄弟,此戰雷萬春明顯佔了上風,用不了半個時辰,這三千吐蕃騎兵起碼會折損過半,你為什麼要召雷萬春回來呢?」 「兄長,不過是三千吐蕃騎兵而已。縱然雷萬春以少勝多,將這三千人全數斬殺又能如何?況且,殺敵三千,我軍起碼也會傷亡過半,這筆賬不合算。」 張瑄歎息著搖了搖頭。 城外。雷萬春正殺得盡興感覺暢快淋漓,突然聽到自己大營方向鳴金命他收兵退回,不由惱火地揮刀斬殺一個吐蕃軍卒,悶悶不樂地率血染征袍的部族衝出去向著己方大營退下。 桑巴錯沒有率軍追殺。旋即狼狽不堪地帶著自己的人馬進了城,也沒有顧上收斂場地上的吐蕃軍卒屍體。 神策軍死傷數百人,而桑巴錯的吐蕃騎兵損傷卻是近千,這樣的結果,其實已經算是打了敗仗了。 桑巴錯垂頭喪氣地回城走上城樓,嘉措冷笑著望著他,嘴角輕輕抽動著,淡漠道,「桑巴錯,你現在可明白,唐軍不是一群烏合之眾了?三千對陣兩千,你竟然損失近千人,你還有什麼話說?」 桑巴錯臉色漲紅,猛然單膝跪地,低低道,「桑巴錯無能,墮了我軍威風,請大人懲罰」 「我就是殺了你又能怎樣?」嘉措冷冷一笑,轉頭又望向了城外。 這個時候,又有一支數千人的唐軍隊伍衝下高坡來,卻是偃旗息鼓奔馳而至,在之前桑巴錯與雷萬春兩軍衝鋒的戰場上,以極快的速度將唐軍陣亡士卒的屍體收斂而回。 嘉措臉色陰沉地翹首凝望著遠端位於高坡上的唐軍大營,那遮天蔽日的旌旗之下,隱隱可見一個挺拔高大的英挺背影。 …… …… 「大帥,如果吐蕃人鐵了心固守城池不出,我們只能硬行攻城了。我軍孤軍深入,糧草不多,最多只能維持十幾日,若是長期滯留此處,怕是正中了吐蕃人的圈套。」郭子儀抱拳施禮道。 「攻城不易啊。」張瑄歎息一聲,「烏海城堅固無比,非三角城可比。若是攻城,子儀你有幾分把握?」 「大帥,烏海城東側是大湖之畔,地勢狹窄,我軍施展不開,無法從這個方向攻城。而北面則是崎嶇山地,亦不利於大軍行動。因此,我軍若是強攻,就只能從正面和西側兩個方向展開。而末將觀來,吐蕃人正是將主要兵力都佈防在正面與西面……」 郭子儀沉吟了一下,便胸有成竹地道,「只要我軍部署得當,兩面進攻,血戰一場,當可拿下烏海城只是傷亡或許會大一些。」 說著,郭子儀也沉默了下來。 郭子儀同樣也是一個愛兵如子的將領,不要說大面積地傷亡,哪怕是一個軍卒死在他的眼前,他的心都會巨痛。只是戰爭哪能不死人,尤其是這種攻城戰,不付出海量的人員傷亡,怎麼可能拿下吐蕃人重兵固守的城池 作為軍中將領,他只能用一顆鐵血冷酷之心掩蓋住內心的一絲俠骨柔腸。 張瑄沉默無語,心念電閃。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願意下這種攻城戰的命令。一來是傷亡肯定很重,二來也未必就一定能攻下城池。他心裡明白,吐蕃人既然已經準備固守,就是做好了充足的守城準備。 這種攻城戰,只要一次攻不下,傷亡過重,大軍的士氣就會大降。 到了這個時候,張瑄心裡更是將張同恨得牙癢癢,若不是張同違抗他的軍令,擅自用兵,打破了他的整體謀劃,這一戰又怎麼會變得如此艱難 郭子儀等諸將焦急地望著張瑄,等待著張瑄做最後的決斷。 拖而不絕,圍而不攻,對唐軍來說是大為不利的。孤軍深入,糧草隨時會有不繼的危機。 良久。 張瑄緩緩抬頭望著郭子儀等人,目光變得無比的堅毅果決,他揮了揮手沉聲道,「子儀,分兵兩路從正面與西面準備攻城。但是在攻城之前,本帥要先讓吐蕃人嘗嘗我撼天雷的味道」 求訂閱求月票求推薦票 天唐 第287章史詩之戰(9) 第287章史詩之戰(9) 第287章史詩之戰(9) 郭子儀等諸將聽聞張瑄終於下達攻城令並準備動用火器,不由都長出了一口氣,目光中隱隱跳動著激動而興奮的光芒。 對於火器尤其是撼天雷的巨大威力,郭子儀等人可是親眼目睹並倍加期待的。 在郭子儀看來,如果張瑄捨得將所攜帶的500枚撼天雷全部施放進烏海城中,吐蕃軍馬必然軍心渙散傷亡慘重,這個時候,唐軍猛攻城池,有極大的把握拿下烏海。 可郭子儀等人也知道這火器製作成本高昂,張瑄輕易不肯動用,所以也就沒有一個人敢當面建議使用火器。 張瑄清朗的目光從眾將身上一一滑過,知道眾人的心思,不由暗歎。 他本來不想過多使用火器,以免給唐軍造成某種心理依賴,無形中降低唐軍的士氣和戰鬥力。可是為了避免大批量的傷亡,他也顧不上許多了。 如果拿下烏海,沙柳河就唾手可得。進而揮師北上,將整個柏海地域全部佔據,可以將整個兩寧州的範圍向外延伸方圓四百里。這是一片遼闊的、水草豐盛的肥美土地,張瑄可是謀劃已久了。 若是這批火器能換來這片土地,也算是值得了。張瑄默然思量著,斷然揮手大聲道,「好了,各自準備申時一刻大軍攻城」 「諸位,能不能將我們腳下這片肥美的土地納入大唐版圖,盡在此一戰本帥希望諸位戮力同心,不惜一切代價,盡快拿下烏海城,然後我軍挺進沙柳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破嘉措的老巢」 「開戰」張瑄奮力大喝一聲,聲音非常嘶啞。 他本來就得了感冒,這麼高聲呼喊嗓子疼痛難忍。 「大帥威武,末將等將誓死作戰」 「拿下烏海城,揚我大唐軍威」 郭子儀等諸將肅然躬身,向張瑄拜了下去。 …… …… 郭子儀率軍一萬正面進攻,而南霽雲和雷萬春則分兵一萬,負責從西側攻城。 數十輛剛剛組裝起來的大型投石車分別出現在烏海城正面與西面的空場上,而唐軍大軍也整體壓了上來,城樓上瞭望觀察的吐蕃哨兵旋即反應過來,唐軍這是要展開攻城了 哨兵吹響了刺耳的牛角號。 嘉措率吐蕃諸將從城樓上的臨時指揮部衝出來,俯視著城下黑壓壓一片的唐軍,都面色變得凝重和緊張起來。 唐軍終於還是按捺不住,要攻城了。吐蕃士卒很少有這種守城戰的經歷和經驗,心裡難免都有些忐忑。 而嘉措則緊緊盯著出現在正面與西面的數十輛大型投石車,眉頭緊皺起來。 拉巴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大人,這是唐軍的投石車,是用來攻城的。那皮囊裡裝的都是大石塊,飛射進城中來可造成傷亡。」 「請大人暫避」 嘉措點點頭,「傳令下去,所有軍卒做好防護,命城中緊門閉戶不得外出,免得造成無謂的傷亡。我就不相信,就憑幾輛投石車,拋幾塊石頭進來,就能破了我的烏海城?笑話」 如果是普通的投石車,雖然會給城中造成一定的傷害,但不會影響到烏海城的防衛根本。只要唐軍開始攻城,投石車就只能停止,否則只會傷了自己人。 但嘉措做夢也沒有料到的是,唐軍的投石車不是一般的投石車,經過張瑄的建議和工匠無數次的試驗改造,這種新型的投石車不僅射程更遠、更有爆發力,而且石彈中交雜著威力無窮的撼天雷,這種傷害力和破壞力就無與倫比了。 正面與西面各有十五輛投石車,這是唐軍這次出征所攜帶的全部了。 數百名唐軍配合默契地操作著投石車,而投石車之後,就是一排排高舉著攻城器械面色肅然蓄勢待發的唐軍士卒。攻城戰的命令已經下達,而戰前的動員也鼓舞起全軍的士氣,就等火器彈雨顯威力了。 一輛投石車每次可發射彈五枚,而這其中就有一枚是撼天雷。如此搭配著使用撼天雷,也是張瑄的安排,這樣可以盡最大可能地節約撼天雷並發揮其威力。 軍卒裝備完畢,南霽雲猛然揮舞著手裡的軍旗。 嗚咽的軍號聲響起,播蕩四野。 得到號令,兩面的操作投石車的士卒同時施放出了第一輪彈雨。 漫空的彈雨呼嘯著,在空中劃著一道道攝人心魄的圓弧,向烏海城裡飛射落去。 多數落入城樓之上,而少數則深入城中。 吐蕃軍卒躲避在掩體中緊張地仰首望著破空而至的石彈以及那夾在其中難以分辨的撼天雷,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一聲聲震天動地的爆炸聲就傳進他們的耳朵,硝煙瀰漫,火花四濺,城樓都有了些許輕微的震顫。 有不少掩體被石彈擊中,這還倒是幸運的,那些被撼天雷直接命中的掩體,躲藏其中的吐蕃軍卒直接就命喪黃泉,被炸得面目全非慘不忍睹。 城樓上被炸出或者被砸出了一個個小坑洞,單單是一輪的彈雨襲擊,就震動了整個烏海城。無論是城樓上的軍卒還是城中的平民奴隸,各種慘叫聲震動聲都此起彼伏。 更重要的是,有些民居已經因為爆炸而起火,城中零星的火光開始泛起。 嘉措大驚失色,不顧諸將的勸阻,衝出掩體查看情況,見城樓上一片狼藉,瞭望塔都被炸翻了半截,他剛要說什麼,突然又聽見呼嘯的破空中,下意識地仰頭看去,只見又是一陣彈雨鋪天蓋地地飛射過來。 「大人,小心」 兩個吐蕃軍卒猛然撲上去,將嘉措壓在身下,就在嘉措左側不遠處,一枚撼天雷和石彈幾乎是同時墜地,轟地一聲,撼天雷爆炸將石彈也炸飛四濺,巨大的衝擊力和爆炸力頓時將一側的城牆掀翻了一截。 而爆炸的彈片大半穿透入保護在嘉措身上的兩個軍卒身上,兩人猛然慘呼嚎叫著,血流滲透在身下的嘉措身上,身子劇烈地抽搐著,漸漸就沒了動靜。 嘉措面色如土地被軍卒救回,躲入了掩體之中。 「這是何物,怎地如此威力驚人?」嘉措顫聲道。 他身旁的拉巴眸光裡閃過一絲畏懼,低低道,「大人,小將聽說當日赤柱被隴朔大都督張瑄戰敗於鄯城,就是吃了唐軍這種火器的大虧……」 「大人,唐軍火器如此威力,持久施放,我軍恐怕很難堅持守城啊……」 拉巴哀歎道。 嘉措面容抽搐了一下,狠狠地一拳擊打在掩體的牆壁上,拳頭上都滲出了血跡。 其實吐蕃的傷亡並沒有拉巴想像中的慘重,只是撼天雷的震撼力太強了,已經讓吐蕃軍卒心寒喪膽,軍心散了。 …… …… 投石車發射了兩輪,就停了下來。 這是郭子儀的命令。此次攻城戰,由郭子儀全權負責指揮,張瑄已經不再插手。 郭子儀意外發現,這石彈加撼天雷對於烏海城吐蕃軍馬的震撼和打擊,遠遠超過了他的想像。為了取得最大的打擊效果,他命令投石車沒隔一刻鐘施放一輪,每次施放30枚撼天雷。在郭子儀的計劃中,要施放300枚撼天雷之後,唐軍才開始攻城。 與烏海城吐蕃軍馬與平民奴隸的惶然絕望相比,城外唐軍則非常興奮,呼喊必勝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撼天雷的殺傷力越強,唐軍的信心就越足。 如果是連續的一次性的施放,吐蕃人或許咬咬牙就熬過去了。但怎奈,郭子儀竟然採取了這種定點定時打擊的做法,帶有極強的攻心意味,這對於吐蕃人來說,幾乎是一場災難般的夢魘。 一輪彈雨掀起一場風暴,而就在吐蕃人緊張等待下一輪襲擊的時候,唐軍卻又沉靜了下來。可當吐蕃人稍稍平緩了心態,新的一輪彈雨又呼嘯而來。如此循環往復,吐蕃軍卒的心理防線在緊張等待與恐懼驚惶中相互交替、一步步淪喪。 而烏海城中,已經火光四起,有不少宅院房舍起火,火光沖天。 高坡之上,張瑄俯視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回頭望著蕭十三郎,「兄長,這郭子儀真是壞透了,如此施放撼天雷,攻心勝過攻城,真是妙不可言」 蕭十三郎也是朗聲笑著,「不戰而屈人之兵啊,如此一來,吐蕃人肯定軍心渙散,無心守城,不戰而退或許都有可能」 「若是如此,當然最好。」張瑄笑著擺了擺手,「避免了無謂的傷亡,這些撼天雷也算是值了。」 就在郭子儀繼續組織彈雨襲擊時,烏海城中已經出現了極大的混亂。城中的大小吐蕃權貴各自帶著自己的私兵,惶然聚集在城樓之下,呼喊著要求嘉措打開城門,放他們逃去。 混亂中,有不少私兵與吐蕃軍卒發生了衝突。 從天而降的撼天雷震天動地,這些吐蕃人已經被嚇破了膽。這根本就是無法抗衡的神兵利器,唐軍擁有這種武器,烏海城怎麼可能守得住。與其留在城裡等死,不如在私兵的保護下從北門衝出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因為北門並無唐軍攻擊。 天唐 第288章史詩之戰(完) 第288章史詩之戰(完) 第288章史詩之戰(完) 又是一輪攝人心魄的彈雨襲擊,烏海城內煙火四起,要求打開城門棄城而逃的呼聲越來越高漲。 嘉措的守城正規軍與城內各吐蕃部落貴族蓄養的私兵發生了激烈的衝突,等嘉措反應過來,已經不可控制。 大大小小的貴族趁著唐軍還沒有包圍東、北兩面的當口,呼喝號令私兵殺死把守城門的吐蕃軍卒,然後打開東門與北門,倉皇地逃離烏海城,拖家帶口向著沙柳河的方向竄去。 貴族們這麼一逃,帶動了城中平民也開始攜帶傢俬逃。嘉措的軍卒阻擋不住,飛報嘉措。 正在唐軍發射彈雨的空擋,嘉措得到這個消息,臉色變得極其猙獰可怖,憤然抬腳,一腳就踹飛了報信的軍卒,連罵「廢物」不止。 拉巴急急道,「大人,大事不好啊,城門洞開,若是讓唐軍趁勢從東北兩面攻入城門,我軍危矣。」 正說話間,半空中又是一陣刺耳的破空聲,吐蕃諸將面色慘變,趕緊用盾牌遮擋住身體四周,埋首下去。轟然的爆炸聲再次響起,這狹隘的城樓之上,地面已經被密集的石彈和撼天雷炸出了一個個小型的坑洞,地面有著明顯的震顫。 桑巴錯咬了咬牙,「唐軍用這種武器攻城,我們很難守得住烏海,不如放棄烏海退守沙柳河……還請大人決斷」 嘉措猛然抬頭冷冷地怒視著桑巴錯,桑巴錯有些心虛地垂下頭去。 嘉措心裡其實早已有了退意,只是猶豫不決。此番撤離烏海城容易,趁著唐軍還沒有開始正式攻城,吐蕃軍立即放棄烏海,還來得及。但是烏海守不住,沙柳河也一樣守不住。 到了那個時候,唐軍長驅直入,再用這種神兵利器攻城,他拿什麼抵禦? 嘉措心亂如麻。 城外。郭子儀正準備命人繼續安裝「彈藥」,進行最後兩輪的發射。按照預定的計劃,此番為了真正起到震懾吐蕃軍心的目的,一共要發射300枚撼天雷,也就是說,每次每輛投石車發射一枚,三十輛投石車共計發射十輪。 但探馬來報,說烏海城內亂,東、北兩面城門被打開,城中貴族和平民逃竄的車馬正源源不斷地逃出烏海城,向沙柳河的方向逃去。 郭子儀聞報大喜,一面下令投石車繼續發射,另一面命雷萬春和南霽雲分別率1000騎兵,兩路突襲烏海城的東、北兩面城門。 唐軍分兵包抄東北兩座城門的消息傳到嘉措那裡,嘉措再也無力控制局面,果斷下令整軍衝出烏海城,大軍退向沙柳河。 …… …… 嘉措率本部兩萬兵馬出東門,沿著狹窄的山路向沙柳河方向敗退。 郭子儀率全軍壓上,漫山遍野地追擊過來。 兩軍越挨越近,就在嘉措惱羞成怒,準備命令軍卒整軍結陣,回頭來與唐軍決一死戰的時候,吐蕃軍馬的押後部隊轟然潰逃下來,直接就將嘉措的大軍陣型衝散衝亂。 嘉措大怒,卻聞聽後面吐蕃軍卒鬼哭狼嚎捨命逃竄下來。 撼天雷已經讓吐蕃大軍軍心渙散,無心應戰。而衝擊在最前面的唐軍先頭部隊,南霽雲的5000神策軍半數使用強弩,半數發射火箭,給行在最後壓陣的桑巴錯所部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這種擁有著閃電一般速度和無窮爆炸力的神火飛鴉,如雨洩落吐蕃軍群中,轟然炸開,掀翻一地人馬,讓吐蕃軍卒直接嚇破了膽。 所謂一敗千里,潰不成軍,就是這個道理。 唐軍趁勢追擊,直到都蘭。 吐蕃軍馬或自相踐踏死於亂軍之中,或被唐軍襲殺,或脫下軍裝逃入吐蕃深處不知所蹤,反正嘉措的兩萬人過了都蘭重新規整,已經剩下不足萬人,損失過半。 唐軍沒有太大的傷亡,就輕而易舉地取得了一場輝煌的勝利,以折損不足兩千人的最小代價,殲滅嘉措所部一萬人,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了。 唐軍在第二日上午佔領都蘭要塞,在都蘭略事休整。 都蘭要塞前的曠野上,儘管寒風如割,氣溫很低,但兩萬唐軍心中還是熱血洶湧,高舉著長槍陌刀歇斯底里地吶喊著,聲震四野,歡慶這一場猶如夢幻般的大勝。 郭子儀率眾將陪著張瑄緩步登上都蘭要塞的瞭望台,唐軍見了,立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 郭子儀面色微微有些興奮性的漲紅,當然,雷萬春和南霽雲等部將也是如此。 在郭子儀接近20年的軍旅生涯中,與吐蕃人大大小小的交戰何止上百次,但這還是頭一次不戰而屈人之兵,幾乎不費一兵一卒就克敵制勝滅敵過萬,吐蕃人聞風喪膽一潰數百里……這一戰,已經成為郭子儀人生中的輝煌巔峰之戰 「兒郎們……」張瑄長身肅立向曠野上歡慶勝利的大軍剛剛揮手致意,大聲喊了一句,他的話就被唐軍的歡呼聲打斷。 「大帥威武,平西王威武無敵」 「我軍必勝,神勇無敵」 「滅了吐蕃,開疆闢土」 軍卒們的歡呼聲吶喊聲一浪高於一浪,近乎瘋狂。 張瑄無奈,只得微笑不語,向軍卒繼續揮手致意。他心裡明白,此一戰,讓隴朔大軍的士氣高漲到了一個頂峰,而他個人在軍中的威望也達到頂峰,無人可以替代。 這個時候,如果張瑄一聲令下,說要徹底滅了吐蕃,隴朔軍馬也不會懷疑,會毫無猶豫地誓死追隨,再圖建功立業。 只是軍卒包括一些將佐頭腦都有些狂熱,但張瑄卻很清醒。 他來到隴朔之後,能接連對吐蕃作戰取得大捷,有戰略戰術運用得當的因素,有火器發揮威力的因素,也有一定的幸運偶然成分在內。 但不論如何,終歸還是勝利在手,這已經成為震動大唐天下的史詩般的榮耀。 …… …… 郭子儀匆匆走進帥帳,抱拳沉聲道,「大帥,大事不好,探馬來報,赤柱大軍號稱十萬,竟然沒有進攻兩寧州的李光弼大營,而是在西月河畔突然繞道北上曲碼,看那陣勢,似是向這個方向的烏海、沙柳河一線急速行軍……有斷我大軍後路的跡象。」 張瑄聞言臉色一變,皺了皺眉道,「怎麼可能?消息確鑿嗎?李光弼那邊的動靜如何?」 郭子儀長出了一口氣,恭謹道,「大帥,消息無誤,此刻赤柱大軍距離烏海城已經不足數十里,與我軍相距百餘里——至於李光弼那裡,暫時還沒有消息傳來。」 張瑄的臉陰沉下來,猛然起身走到地圖跟前,仰望著地圖默然不語。 眾將也是非常吃驚,如果赤柱大軍從後夾擊過來,張瑄要趁勝拿下沙柳河的計劃就很難再展開了。 片刻後,張瑄回頭凝視著眾將,淡然道,「諸位以為如何?」 郭子儀猶豫了一會,還是毅然大聲道,「大帥,雖然我軍大勝,士氣高漲,但怎奈我軍孤軍深入,很難在吐蕃境內久戰。既然赤柱兵馬追擊而來,我軍不如見好就收,繞道青海湖退回兩寧州……」 郭子儀的意思很明顯了,反正已經大勝吐蕃,應該見好就收退回兩寧州了。如果被吐蕃人前後夾擊,就有兵敗的可能。如果兵敗,就讓前面的一場輝煌勝利戰果大打折扣。 其他將領也跟郭子儀一樣的態度,紛紛開口附和。 張瑄默然無語。 良久,張瑄突然輕輕笑了,「子儀,見好就收當然是穩妥了。我軍謝大勝而歸,一可安守兩寧州,二可捷報朝廷揚我大唐國威,其三,諸位以戰功獲得封賞,可謂是三全其美。」 郭子儀等人面色微微一紅。 「但這並非本帥所願。本帥調集軍馬攻入吐蕃,絕不是一時心血來潮。在本帥的戰略謀劃中,從柏海以北、三角城、烏海、沙柳河一線至河西防線,囊括整個青海湖在內的這方圓五百多里的土地,要盡數納入大唐版圖……」 張瑄揚手在地圖上指指點點,圈動著,「這便是本帥調集大軍出非川,下三角城,繞行烏海、都蘭,然後進襲沙柳河的目的所在」 「戰爭勞民傷財耗費國力,若是只為戰勝吐蕃的虛名,又何必輕起戰端?但如果這一戰能將此廣袤的土地佔據為己有,那麼,此戰再辛苦、再艱難、付出再大,也都是值得的」 「三角城、烏海先後為我軍拿下,只要再拿下沙柳河,徹底剿滅嘉措部,這大片的疆土就唾手可得」 張瑄的手重重的在地圖上敲打了一下,猛然回頭望著眾人。 郭子儀等人臉上浮動著興奮的紅光,張瑄說得沒有錯,再次為大唐開疆闢土指日可待,如此赫赫榮耀,想想都令人心神激盪不能自已。 「大帥英明,末將等鼠目寸光,實在是汗顏之至」郭子儀與諸將躬身拜了下去。 張瑄哈哈一笑,「諸位不必如此。」 「至於赤柱軍馬——本帥的確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是虛晃一槍,準備抄了我軍的後路。由此可見,這赤柱軍中的統帥也非常人。但我軍箭在弦上不能不發,沙柳河近在咫尺,焉能不奪」 「如果退後兩寧州,我們就失去了佔領這片土地的機會。所以,進軍沙柳河的計劃不能變,但是要提前了。」 「本帥相信,李光弼那邊不會沒有動靜。李光弼要麼率軍來援,要麼……」張瑄嘴角突然浮起了一絲古怪的笑容來,「要麼會大張旗鼓擺出進攻吐蕃王庭的架勢,圍魏救趙,逼迫赤柱軍馬不得不退回邏些城。」 「以本帥對光弼的瞭解,他很可能會率軍佯攻邏些城,西進吸引赤柱軍馬。」 張瑄朗聲一笑,「赤柱軍馬雖然號稱十萬,其實不過兩三萬人。就算是李光弼增援來遲,我軍只要拿下沙柳河,回過頭來,也不是沒有與赤柱決戰的力量難道本帥還怕了赤柱狗賊不成?」 「子儀,速速傳令下去,大軍開拔,即刻進軍沙柳河」 張瑄猛然一揮手,郭子儀等人肅然躬身下去,「末將等遵命」 …… …… 張瑄大軍離開都蘭飛速向沙柳河行軍的時候,張同率本部近八千人已經抵達沙柳河,對防守空虛的沙柳河發起了不要命的猛烈進攻。 此刻,嘉措殘部還沒有退回沙柳河,正好是一個空擋。 張同為了戴罪立功避免朝廷問罪,也豁出去了,他身先士卒,親臨戰陣,指揮軍卒不惜一切代價要攻陷沙柳河。 張同心裡明白,如果自己不能取得一場大勝,獲得軍功,就算是張瑄網開一面,朝廷那邊也饒不了他。 吐蕃兵馬本就不擅長守城戰,在唐軍不計成本瘋狂地進攻下,很快就亂了陣腳,沙柳河漸漸落入唐軍掌控中。 一部分守軍向哈拉湖和大雪山的方向逃去,一部分被唐軍殲滅。兩個多時辰的血戰和苦戰,張同的鄯城衛終於拿下沙柳河,但也付出了傷亡近三千人的慘重代價。但在張同看來,這個代價完全是值得的。 沙柳河失守。 嘉措殘兵在半路上得到這個消息,剛剛凝聚起來的軍心徹底消散殆盡,出現了大批量的逃軍。無數軍卒脫去戰甲四處逃竄,嘉措和他手下的將佐根本就控制不住。 郭子儀率軍攻殺過來,而拿下沙柳河的張同也率軍衝殺出來,將已經不足7000人的嘉措部包圍在在哈拉湖以東的曠野上。 陷入唐軍重重包圍之中的嘉措殘兵敗將誓死反撲,但已經無力回天了。經過一個下午的鏖戰,唐軍終於全部吃掉了嘉措部,活捉了嘉措。 而唐軍吃掉嘉措部的消息和李光弼率大軍緊逼邏些城的消息,讓吐蕃舉國震動。赤柱大軍為了保邏些城,穩定吐蕃局勢,不得不咬牙撤軍。赤柱眼睜睜地看著從柏海到沙柳河的這一大片廣闊地域被唐軍佔領,心中羞恨可想而知。 至此,這場史詩般的、注定要載入大唐史冊的重大戰役宣告結束,完美落幕。 …… …… 沙柳河。 張瑄與諸將飲宴慶功。 郭子儀等人自是興高采烈,唯有張同獨居一角,沉默寡言,神色憂鬱。 張瑄掃了張同一眼,突然輕輕一笑,舉杯邀飲道,「張大人」 張同正在愣神,突然聽到張瑄叫他,趕緊恭謹地起身拜了下去,「大帥,下官在」 「呵呵,張大人請坐。我軍能有此輝煌勝利,與張大人能在最短的時間裡拿下沙柳河,密不可分。本帥一定會上書朝廷,為張大人請功。」張瑄凝視著張同淡淡道。 張同長歎一聲,突然單膝跪倒在地,「大帥,下官實不敢居功。下官違抗大帥軍令,擅自用兵,導致大軍吃了敗仗糧草輜重被燒,犯下重罪。蒙大帥不殺之恩,下官豈敢不效死命」 張瑄深深打量著張同,心裡暗暗拿定了主意。張同用實際行動證明,也算是有些才幹和能力。他能在嘉措部敗退回沙柳河之前拿下沙柳河,對於最後的戰役結局有著相當重大的意義。最起碼,如果讓嘉措逃進了沙柳河城,這場戰爭到現在也未必會結束。 而現在張瑄手下人才匱乏,正是用人之際。 因此他決定不再追究張同的過失,雖然他會如實上報張同的功過,但只要有了他的庇護,朝廷也不會對張同怎麼樣。 張瑄突然起身走過去,親自扶起了張同。 這個舉動無疑代表著他的態度。郭子儀等人心裡明白,心道張同終歸還是逃過了一劫。 「張大人,請起。本帥治軍嚴明,但功是功,過是過,功必賞過必罰。不過,張大人功大於過,本帥看在眼裡,自當向朝廷上書保你無虞。但是你違抗本帥軍紀,被吐蕃兵馬燒燬糧草輜重,若是不加懲處,也無法服眾。因此,本帥革去你的鄯州刺史之職,率軍留守沙柳河,等待朝廷處置,你可心服?」 「下官心服口服,下官拜謝大帥恩典。」張同心下狂喜,感激涕零地再次跪拜了下去。 張瑄哈哈大笑著轉身走回坐席,面向諸將大聲道,「諸位,我軍接連拿下三角、烏海、沙柳河等數座吐蕃城池,都蘭、呼哈、天竣等十餘座堡壘要塞,從柏海至沙柳河一線直至我河西邊防,方圓500里土地盡入我大唐版圖……但是,開疆闢土易,固守江山難啊。」 「諸位,我們現在面臨的是如何守住這片土地的問題——不能讓我三軍兒郎浴血奮戰換來的勝利果實被吐蕃人奪了去,戰之辛苦毀於一旦」 「此戰之後,我隴朔兵力當向兩寧州及此地側重轉移。傳令下去,命朔方的顧惜和僕固懷恩立即率朔方軍馬一萬西進,爭取在最短的時間裡抵達兩寧州;同時向朝廷報捷,奏請將河珧都督府改稱青海都督府,仍由李光弼任都督兼青海大將軍、兵馬指揮使,由僕固懷恩任青海都督府副都督、青海右衛大將軍,率軍5000鎮守三角城。顧惜任青海都督府副都督,青海左衛大將軍,率軍5000鎮守都蘭。張同任青海太守兼沙柳河兵馬指揮使,率軍5000鎮守沙柳河。」 「在我軍各部到位駐防之前,子儀,你暫且率靈州衛軍馬一萬,留守烏海城,小心防衛吐蕃,不得有失」 郭子儀出列躬身恭謹道,「末將遵命」 張瑄點了點頭,又繼續發號施令道,「命李光弼的都督府遷移至烏海城,擴建城池,在三角城、烏海、沙柳河一線構築戍堡;命封常清和張巡調集全鎮之力,運輸糧草輜重入烏海、沙柳河一線,不惜一切代價,務必保證青海都督府的糧草後勤所需,解除大軍的後顧之憂。」 「至此,我隴朔兵馬半數盡在這吐谷渾故地,抵禦吐蕃。只要能守住這片土地,來日諸位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張瑄緩緩起身,神色凜然地望著眾人,聲音慷慨激昂,「本帥希望我隴朔上下能戮力同心,固我邊防,讓吐蕃人聞風喪膽、再不敢入侵我大唐半步」 「大帥英明」 眾將慨然應諾。 河州城。 「報……我軍大捷,平西王西征大軍大捷」 數十騎報捷軍卒飛馳進了河州,已經回到河州等候張瑄的建寧王李倓聞報,狂喜萬分,當即在隴朔大都督府報往朝廷的捷報中又追加了自己個人的一封奏報。 李倓萬萬沒有想到,張瑄率軍此去月餘,竟然再次為朝廷開疆闢土,生生攻克吐蕃三座城池,十餘座堡壘要塞,將柏海、三角城、烏海和沙柳河一線方圓數百里的疆土納入大唐版圖,殲滅吐蕃軍馬近兩萬人 雖然沒有親自參與這場戰役,但李倓畢竟身在隴朔邊防,而且還一度居留李光弼的大營。因此,隴朔再傳捷報,他與有榮焉。 李光弼率大軍返回吐谷渾故地,按照張瑄的軍令將自己的指揮中樞遷移到烏海城。烏海城是吐蕃境內一座設施比較完善的城池,只要他略加擴建和改造,很快就會成為青海都督府的中心繁盛之地。 李光弼本部有四萬兵馬,加上張同的5000人、郭子儀臨時駐防的一萬人,兵力高達5萬5千人,重兵防守,張瑄才能放心。 因為佔領了吐蕃人的大片土地,隴朔與吐蕃的邊境線已經向吐蕃境內延伸並與河西相接,張瑄將隴朔兵力半數佈置在此處,在戰略上沒有什麼問題。 而下一步,張瑄還要奏請朝廷擴軍和從其他藩鎮抽調兵馬入隴朔,將兩寧州、柏海烏海沙柳河一線的防禦吐蕃的兵馬增加到七萬到八萬之間。如此穩步經營,吐蕃人很難再反攻回來。 十五日後,張瑄率神策軍一萬人凱旋班師回到河州,而這個時候,距離天寶十三載的春節已經不足半月。 在河州的建寧王李倓親自率河州軍民出城三十里,迎接張瑄凱旋大軍。 遮天蔽日的旌旗之下,張瑄一身甲冑面帶微笑,在眾將簇擁下緩緩行進著,而兩列神策軍軍卒神色肅然威勢凜然,馬蹄轟鳴間一股無形的殺氣衝上雲霄。 「平西王真是蓋世的英雄人物,百年罕見也。」李倓站在歡迎文武官員的最前面,凝望著,心頭漸漸浮起一種別樣的熱血激情。 天唐 第289章回京述職 第289章回京述職 第289章回京述職 在河州略事休整,停留了一日,張瑄便與建寧王李倓一起從河州啟程,直接返京述職。每年上元節之前,朝廷便會召各鎮藩帥回長安述職,這是十多年延續下來的慣例了。 今年,自然也不能例外。 而事實上,因為這一場突發的唐蕃之間的大戰役,張瑄啟程的時間已經晚了一些。 這個時候,無論是安西的楊錡、北庭的程千里,河西的哥舒翰,劍南的安思順,河南的顏真卿,以及范陽的安祿山,都已經快要趕回長安了。 哥舒翰走得最晚,他一直在關注著發生在吐蕃境內的這場關係重大的戰役,直到張瑄率軍拿下烏海城,殲滅嘉措部過半兵馬的消息傳到河西,哥舒翰便明白嘉措大勢已去,張瑄新的蓋世功業已經無可阻擋,便放心啟程離開瓜州,返回長安述職。 哥舒翰曾經一度想要派兵增援隴朔,親身參與這場可謂是曠古朔今的史詩一戰,但考慮到河西兵馬橫插一槓子,會引起張瑄的極大反感,而且朝廷也未必能允許,也就作罷。 張瑄在隴朔與吐蕃的連番作戰與戰略性經營,哥舒翰看在眼裡,驚在心上,可以說是心服口服。 至今,張瑄率隴朔軍馬基本上將整個吐谷渾王國的故地全部佔有納入大唐版圖。這片廣袤的地域,幾乎相當於一個河西藩鎮的面積,據有此地的隴朔藩鎮,最起碼在領土範疇上已經成為大唐天下藩鎮之首。 真乃時勢造英雄也。在趕往長安的路上,一直有來自隴朔和河西一線的消息傳到哥舒翰的隊伍中,哥舒翰每一次都會仰天長歎,面對張瑄的橫空出世和強勢崛起,他日益感覺到了自己的老朽不堪。 在離開隴朔回京述職之前,張瑄在河州發佈了數十道政令和軍令。 整個隴朔全境緊急動員起來,大批量的資源和糧草輜重等源源不斷從朔方、靈州、鄯州三個方向運往兩寧州和青海都督府,而隴朔過半的軍馬也開始了大規模的調動換防。 為了守住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保住勝利果實,張瑄統率的隴朔已經竭盡全力。封常清坐鎮靈州,調配全鎮資源,而張巡則臨時趕往河州,負責具體事務。 張瑄在臨走時給封常清和張巡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價,必須要穩固剛剛佔領下來的吐蕃領土,在最短的時間裡將之經營成真正意義上受大唐朝廷和隴朔大都督府節制的地域。 大軍在李光弼和郭子儀的統率下,整軍備戰,嚴陣以待,隨時防備吐蕃人的再次進攻。 雖然張瑄心裡清楚,連番大戰加上王權更替的內亂四起,吐蕃國力大傷,在夏季到來之前,吐蕃軍馬很難再進攻兩寧州和青海都督府。但為了防備萬一,唐軍還是進入了戰備狀態。 張瑄原本想放棄回京述職,親自坐鎮河州。但如此一來,肯定會加劇李亨對於他的猜忌,為了消除李亨的疑慮,他還是決定回長安一趟。 張瑄只帶了神策軍500騎兵作為護軍,由南霽雲統率。再加上建寧王李倓的朝廷使團,一行近千人離開河州,飛速向長安而去。 蕭十三郎自然也同回長安,花奴兒也不例外。只是這一次,跟隨在花奴兒身邊的還有一個八歲女童煥娘。 因為可憐煥娘的身世,兼之覺得煥娘這個孩子跟自己特別投緣,所以張瑄就收煥娘做了義女。這段日子以來,花奴兒天天照顧煥娘,在花奴兒細心和近乎母性的關愛下,煥娘漸漸撫平了喪父的心痛傷痕,恢復了孩童的天真爛漫天性。 …… …… 離開河州,進入隴州地界,氣溫大幅回升。持續了數日的陰霾天氣,終於開始轉晴,天空上一輪紅日高懸天際,照射得人渾身暖洋洋地。 因為煥娘的緣故,花奴兒放棄騎馬帶著煥娘一起坐車,但煥娘終歸是一個活潑好動的性子,在馬車裡根本就呆不住,幾次三番鬧騰著要騎馬,花奴兒無奈,只得依她。 「爹爹,看,又要下雪了呀……」煥娘挓挲著小手坐在馬上花奴兒的懷裡,脆生生地道。 張瑄正在與身邊的建寧王李倓並轡而行,一邊說著一些閒話,突然聽到煥娘清脆嬌柔的聲音響起,一怔,旋即下意識地仰頭望了望天際,只見絢爛的陽光下竟然真的開始飄落起了零星的雪花,被光線折射出耀眼的光彩。 「又要下雪了……煥娘乖哦,還是回車裡去吧,免得一會雪下大了著涼受風寒。」張瑄向煥娘柔聲笑道。 煥娘嘻嘻笑著,揚起燦爛的小臉望著張瑄,大聲道,「爹爹,煥娘知道,這種雪是下不大的呢……這是我爹爹說的……」 煥娘的笑臉突然一斂,眼圈一紅,慢慢垂下頭去,又縮回了花奴兒的懷抱中。 花奴兒有些憐惜地緊緊抱緊了煥娘,輕輕拍打著她瘦削稚嫩的肩膀。 張瑄輕輕一歎,轉頭向李倓壓低聲音道,「殿下,這個孩子這麼小就沒了爹娘,著實可憐。」 作為高高在上的皇族子弟,李倓其實很難理解張瑄對於一個草根女童的這種超乎尋常的關愛情懷,不過,看在張瑄的面上,他對煥娘的態度也還算不錯。不管煥娘以前出身如何,但她現在是張瑄的義女,這個身份就足夠了。 李倓掃了煥娘一眼,輕輕一笑道,「平西王,煥娘這孩子能被你收為義女,也算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李倓似乎不願意在一個女童身上浪費口舌,主動岔開話題道,「平西王,明日可抵達隴州,再有十日,就可回到長安……這個時候,隴朔的捷報已經快要傳到長安去了吧,小王想來,這一次,朝廷會隆重歡迎平西王凱旋回京的。一年之中,連續為朝廷開疆闢土,平西王與隴朔大軍的蓋世功勳,自大唐開國以來,無人可比啊」 「平西王,小王已經上書建議朝廷在長安安化門外設立功臣閣,為平西王畫像供奉,同時立碑銘刻隴朔大軍為朝廷開疆闢土的豐功偉績,以供百姓瞻仰。」 李倓聲音變得無比的熱烈和真誠。 張瑄一怔,旋即苦笑道,「殿下,這……這讓張瑄如何敢當?張瑄食朝廷俸祿,自當忠君報國,些許微功,當不得如此……」 張瑄嘴上這樣說,其實心裡並沒有泛起多少波瀾。這只是李倓的一個建議,李亨會不會允准並照做,還很難說——李倓現在提起這個來,無非是再次向他示好,表明自己拉攏張瑄作為靠山的態度。 李倓揮了揮手,大聲道,「當年哥舒翰大勝吐蕃,朝廷都曾立功臣碑紀念。如今平西王如此功勳,遠高於哥舒翰,朝廷若不厚封重賞,廣為褒獎,又如何能對得起追隨平西王數次深入吐蕃,浴血奮戰的三軍將士?」 張瑄輕輕一笑,默然不語。 李倓的話正中他的心思,他可以不求封賞,以他目前的官爵地位來說,加官進爵的空間不大了,頂多的就是榮耀和名聲。但他手下的將士卻不能沒有封賞,無論是郭子儀、李光弼、封常清、張瑄這些上位者,還是普通士卒。 奮力殺敵,所圖的就是封妻蔭子。離開了現實利益的支撐,單單指望「報國熱情」來穩固軍心,是虛幻和不可靠的。 所以,張瑄這一次親自回京述職,也抱著為手下將士請功受賞的心思而來。 …… …… 張瑄離開河州回京之前,回紇可汗骨力裴羅也帶著王子葛勒和公主蘇扈冬南下向長安行進著,一為朝拜天可汗,二為蘇扈冬與張瑄的婚事。 李亨的詔書已經傳到回紇,表明了要在上元節前後為張瑄和蘇扈冬親自主婚並舉辦一場盛大婚禮的態度,以此來證明回紇與大唐的世代友好。 骨力裴羅早有此意,見了李亨詔書,歡喜難耐。現在的張瑄,在骨力裴羅心目中的地位已經拔高到了一個頂點。僅憑隴朔一鎮之力,接連大敗吐蕃人,攻城略地,為大唐開疆闢土,拿下了一個藩鎮大小的疆域……這種百年難得一遇的蓋世奇才和史書神話一般的英雄人物,配他的女兒蘇扈冬綽綽有餘了。 雖然是平妻,不是正妻,但張瑄有王爵在身,蘇扈冬嫁給他,也不算辱沒了她回紇公主的身份。 張瑄的權勢和威望在大唐無人可比,能跟張瑄結親,對於回紇的意義重大。 蘇扈冬雖然對張瑄頗有好感,但這種好感遠遠談不上感情。當然,對於她這種回紇貴族女子來說,最終很難以擺脫政治聯姻的命運,只是縱然是作為聯姻的犧牲品,個性鮮明的蘇扈冬也不願意給別人做「妾」。 雖然名頭上是大唐朝廷冊封的平西王平妻,但誰還能不明白,其實就是正妻之下的「小老婆」,蘇扈冬怎麼可能不明白? 因此,蘇扈冬又有了逃婚的念頭。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實施,就被父汗牢牢看管起來,並一反常態嚴肅警告她,若是鬧出事端得罪了大唐朝廷和張瑄,回紇將面臨大唐朝廷的重兵征伐。 天唐 第290章改封王、強軍權 第290章改封王、強軍權 第290章改封王、強軍權 骨力裴羅的態度非常嚴肅,他絕不會允許蘇扈冬這一次再鬧出什麼亂子來。 他再三警告蘇扈冬,張瑄與郭子儀的兒子不同,得罪郭子儀,回紇還能撐得住,但若是得罪了張瑄,讓張瑄這個大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藩帥沒了面子,那後果絕對非常嚴重,不是回紇能承受得起的。 若是張瑄奉命率隴朔軍馬征討回紇,想必回紇人的戰鬥力絕對比不上吐蕃。吐蕃人都被張瑄玩弄於股掌之中,失去了大片土地,何況是國力比吐蕃弱上太多的回紇了。 蘇扈冬雖然個性鮮明,性格剛烈,但卻也不是那種不識大體的人。當她心裡明白過來,自己的婚姻牽扯到自己國家的前途命運時,便不敢輕舉妄動了。 最起碼,離開回紇王庭趕往長安的這一路上,蘇扈冬深居簡出,躲在馬車裡老老實實當起了待嫁的新娘子。 張瑄和建寧王李倓的隊伍抵達隴州時,回紇可汗也率人進了大唐境內。 雖然回紇國力羸弱,又是大唐屬國,但骨力裴羅畢竟是一國之君。李亨給予了骨力裴羅相當大的面子,命令沿途各州府官員按禮制迎候,並派鴻臚寺少卿董昌率人迎了上去。 而這個時候,隴朔的捷報已經傳到長安,再次震動大唐朝野,滿城鼎沸了。 李亨得到這個奏報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沒有想到,時隔不久,張瑄又帶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驚喜。 …… …… 興慶宮,明德殿。 李亨緩緩起身,神情興奮地凝視著文武百官,朗聲一笑道,「隴朔再傳捷報,平西王再次為朝廷拿下吐蕃四城、十餘座要塞堡壘,方圓五百里的土地納入我朝版圖。至此,張瑄就藩隴朔,不到一年的時間,就為朝廷打下了相當於河西藩鎮大小的領土……此等蓋世功勳,非語言可以形容」 眾臣默然不語。有人振奮,有人羨慕,也有人嫉妒和鬱悶。心態各異,表情複雜。 「楊相,張瑄的奏表全部准了,著禮部、吏部和兵部三部會商,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裡拿出一個封賞三軍的方案來。」 「有功之將士必須要封賞,重重封賞。」李亨猛然揮了揮手,「傳詔天下,隴朔再戰吐蕃大捷,揚我大唐國威軍威,功在社稷」 「建寧王給本宮上書建議,在安化門外為張瑄及隴朔大軍設立功臣閣,供奉張瑄畫像並立碑銘記三軍將士為朝廷開疆闢土之蓋世功勳,諸位臣工以為如何?」 李亨朗聲道。 眾臣還是無語。 設立功臣閣供奉張瑄畫像並立碑紀念,這種榮寵當然是超規格的,但以張瑄此刻的大功,也配得上,而且朝廷也有先例。 所謂事實壓倒一切,在張瑄無與倫比的軍功面前,到了這個時候,縱然是一向嫉恨張瑄的陳玄禮和戶部尚書張繼勇也無言以對,無法再開口反對李亨奉贈張瑄。 見眾臣都不說話,李亨便掃了楊國忠一眼,淡淡道,「楊相,以為如何?」 楊國忠微微猶豫了一下,其實他心裡有些反對這事。因為張瑄的權勢威望越來越高,已經隱隱有蓋過他這個當朝權相的架勢,若是再這樣下去,恐怕將來……楊國忠心裡的擔憂越來越重。 然而,擔憂歸擔憂,作為張瑄堅定不移的同盟者,他卻不能反對,最起碼不能公開反對。目前的楊家,已經有很多人依附於張瑄,若是張瑄倒了,楊家人肯定會受到重創。更重要的是,如果張瑄失寵,李亨肯定會在拿下張瑄之後轉而向他楊國忠下手。 這是必然的。 因此,楊國忠不動聲色地朗聲道,「殿下,臣贊同。平西王如此大功,彪炳千秋,若是朝廷不褒揚,會讓功臣寒心。況且,朝廷亦有先例。」 李亨點點頭,又轉頭望著陳希烈和陳玄禮、張繼勇,輕輕笑道,「陳相,陳玄禮,張尚書,爾等可有話說?」 陳希烈笑著躬身拜了下去,「殿下英明,老臣贊同。」 陳玄禮和張繼勇對視了一眼,咬了咬牙也壓低聲音道,「臣等也認為甚妥。」 李亨哈哈大笑起來,霍然起身道,「既然如此,就這麼定了。陳相,即刻命工部督造功臣閣功臣碑……同時,傳詔天下,改封張瑄為永寧王、上柱國,兼隴朔、河西、安西、北庭四鎮行軍大總管,全知大唐抵禦吐蕃事、安撫西域諸國事」 李亨這話一出口,包括楊國忠等人在內,滿朝文武都大驚失色,倒吸了一口涼氣,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改封王並不稀罕,反正王爵只是一個封號,朝廷經常會更改藩王的封號;可隴朔、安西、北庭、河西四鎮行軍大總管,可就了不得了,這就相當於是賦予了張瑄節制哥舒翰、楊錡、程千里三個藩鎮兵馬的大權,將整個大唐吐蕃與西域諸多的邊防軍務統統交給了張瑄。 掌控如此遼闊的地理區域,大唐半數的兵馬,張瑄跺跺腳就會震翻大唐半邊天。 如此一來,皇權之下,唯張瑄一人爾。張瑄權勢沖天,無人可比。 陳玄禮和張繼勇當即跪拜在地,正要出口強烈反對,請李亨收回成命,但這個時候,李亨卻已經拂袖而去,只留下貼身太監匆匆忙忙地喊了一嗓子:「退朝」 李亨興奮地健步如飛,出了明德殿。 他的兒子李倓已經先後上書說明了張瑄對李亨為首的東宮一脈的忠誠度。從接到李倓奏表的一刻起,李亨就決定將張瑄推向一個無與倫比的權力高峰。 他之所以趁機加強張瑄的兵權,一方面當然是對張瑄蓋世功勳的回報,另一方面也代表著他此刻的真實心態。儘管他心裡對張瑄有些輕微的猜忌成分,但張瑄終歸還是堅定不移地支持他登臨皇位的重臣棟樑,以張瑄此刻的軍功和威望,再賦予他更大更多的軍權,只要張瑄表態勸進,大唐朝野何人還敢說反對? 李亨已經拿定主意,要在天寶十三載的春節上元節前後登基稱帝,張瑄對他的支持至關重要。 而事實上,一直以來,張瑄已經用鐵一般的事實向李亨、向大唐朝廷、向天下萬民證明了他的能力和謀略,此刻在李亨的心目中,張瑄已經成為他安定天下定國安邦、力求文治武功超越歷代先皇的不可替代的人選。 …… …… 楊國忠心情沉重地走出明德殿,逕自回府。他心裡很不舒服,此刻的張瑄,權勢太大了,根本就不是他楊國忠所能控制住的。 剛才在大殿上,李亨加強張瑄兵權不給群臣留下反對的時間,已經表明了他的堅定態度。縱然是有人反對,也難以阻擋李亨將張瑄推向更高處。 楊國忠猛然醒悟過來,不知曾幾何時,這個原本在他看來可以利用、可以借勢、可以合作的青年權貴,已經漸漸超越了他,成為連他都要仰望的對象 至此以後,大唐天下,張瑄可謂是要一手遮天啊楊國忠歎息著,進了自己的府門。 陳玄禮和張繼勇則沒有出宮,準備以死進諫,請李亨收回成命。 要知道,兩人都是張瑄的政治對手,張瑄權勢的每一次漲升,都足以對兩人構成致命的威脅。 不過,兩人也不是傻子,也看出了李亨的態度很堅決,也就沒有直接去見李亨。而是串聯了一些自己派系的文武大臣,十數人哭喊著跪在李亨的寢宮門外,搞出了挺大的動靜。 李亨剛要臨幸最近才喜歡上的一個美貌宮女,突然被陳玄禮等人攪了興致,心裡非常煩躁。 他當然知道陳玄禮這些人是為什麼而來。 李亨坐在那裡,臉色漸漸陰沉下來。良久,他才緩緩擺了擺手,示意太監將陳玄禮等人帶進來。 陳玄禮等人進了寢宮,各自噗通一聲跪倒在李亨面前,大呼道,「張瑄本來就掌握重權,若是再加節制四鎮軍政大權,他日必成第二個安祿山……到時,朝廷養虎為患,情何以堪?臣等為了社稷安危,求殿下收回成命」 「殿下,不可養虎為患啊……」 「殿下,前車之鑒不遠,不可不防啊……」 陳玄禮等人痛哭流涕,叩首連聲。 李亨有些厭惡地掃了他們一眼,卻是淡然道,「張瑄文才武略,無人可比。本宮讓他節制四鎮兵馬,也是用人之長、為了安定我大唐後防,抵禦吐蕃安撫西域諸國。爾等何必如此小題大做?」 張繼勇剛要抬頭爭辯幾句,卻又聽李亨怒斥道,「張瑄功在社稷,爾等身為朝廷臣工,猜忌功臣居心何在?張瑄不會成為第二個安祿山,本宮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本宮自有主張,爾等不必多言了。」 「張瑄連番為朝廷開疆闢土,此等棟樑之臣,如果朝廷不加重用,那只能說明本宮這個監國太子太昏庸無道了。好了,爾等都給本宮起來,此事就此作罷,不得再在宮中喧嘩,都退出宮去吧」 李亨說完,冷冷揮手道,「都退下」 天唐 第291章京城暗流湧動 第291章京城暗流湧動 第291章京城暗流湧動 李亨一反常態的強硬,這讓陳玄禮等人多少感覺有些接受不了。 一直以來,李亨都是一副禮賢下士的態度,尤其是對於他們這一派人,更是恩寵信任有加。 而事實上,陳玄禮和張繼勇也一向與李亨的絕對心腹嫡系班底自居,在朝中縱橫聯盟,獨立門戶,有隱隱抗衡楊國忠一脈的架勢。 這也是李亨想要的結果。 只是陳玄禮一介武夫,張繼勇雖是皇親國戚但城府手段什麼的,根本就沒法跟楊國忠相比。更重要的是,他們這些人根基太淺薄,暫時來說,對楊國忠構成不了威脅。 而李亨器重的左相陳希烈又態度曖昧,忽而倒向楊相派,忽而支持太子黨,卻又左右逢源,互補得罪。 不能不說,陳希烈這種三朝老臣的確是老奸巨猾的。他雖然有心徹底倒向李亨的太子黨,但以他賊精賊精的眼光,卻早已斷定,陳玄禮和張繼勇鬧騰不出大風浪來,因為這兩人格局太小。 因此,這兩人越是跟張瑄暗中作對唱反調,陳希烈越加覺得他們正在一步步走向毀滅。 張瑄是何許人,手段何其之高明、之狠辣果決,不是陳玄禮和張繼勇能比的。哪怕是楊國忠這種經營了數十年的流氓政客,都對張瑄敬畏三分,這兩人怎麼可能是張瑄的對手。 兩人之所以還能位居高位到今天,無非是因為李亨身邊需要一群這樣的人。而張瑄又看在李亨的面上,懶得跟其計較。 這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不屑一顧,並非忌憚兩人的權勢地位。 所以,陳希烈與陳玄禮和張繼勇一直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不遠也不近。當然,在很多時候,在李亨的暗中授意下,陳希烈多在充當「楊相派」與「太子黨」之間的調和劑和潤滑油,起了火就當救火隊員。 李亨的強硬態度下,陳玄禮和張繼勇不敢再堅持進諫,帶著自己的一干人馬鬱悶地出了宮,去了張繼勇的府上。 「張大人,殿下如此重用那張瑄,令人無語。假以時日,張瑄位高權重遲早會形成氣候,到時候,這又是第二個安祿山,尾大不掉很難控制。」陳玄禮輕輕一歎,陰沉著臉道,「此人本來就囂張跋扈,此番青雲得意,想必就更加不把咱們這些京官朝臣放在眼裡了。」 張繼勇也是長歎一聲,「老夫就是搞不明白,殿下難道不懂養虎為患的道理?張瑄縱然有些軍功,但朝廷給予他的封賞已經位極人臣了,再這麼無限制的封贈恩寵下去,他在隴朔乃至西北四鎮擁兵自重,將來誰能抗衡呢?」 陳玄禮猶豫了一下,「要不然,張大人進宮去找找張良娣,給殿下吹吹枕頭風?」 「難。殿下未必會聽張良娣的話,而且,殿下最近另有新歡,張良娣自身難保,怎麼會管我等這些閒事」張繼勇皺了皺眉,搖搖頭。 陳玄禮目光陰沉下來,沉默不語。 兩人大眼瞪小眼,都無話可說,氣氛便顯得沉悶和壓抑起來。 良久。陳玄禮突然咬了咬牙壓低聲音道,「張大人,我看若是我們直接再進諫,殿下肯定也聽不進去。不如——」 「不如另參張瑄一本……」 張繼勇苦笑,「大將軍此言差矣。張瑄此刻軍功在身,在朝中威望無人可及,這個時候,你我參奏張瑄什麼?一個搞不好,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反而不美。」 陳玄禮冷冷一笑,淡淡道,「要看什麼事兒。張瑄私造製造火器,至今也沒有上報朝廷。這可是足以誅滅九族的死罪私造火器裝備隴朔軍馬,他想要幹什麼?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 「殿下對此其實頗有微詞,只是暫時隱而不發罷了。只要我等火上加油,在朝中挑起頭來,殿下就不能不慎重考慮。」 陳玄禮俯身過去,伏在張繼勇耳邊輕輕道,「此事你我出面不妥,可讓兵部侍郎公孫良上書參奏。這個事兒,朝中大臣頗有不滿,只要有人出頭,肯定會有朝臣群起相應。只要聲勢一起,所謂眾口鑠金,殿下想不猜忌張瑄都難。」 「妙哉。大將軍所言甚是。」張繼勇猛然一拍桌案,「老夫這就去找找公孫良,讓公孫良即刻上書」 …… …… 第二日,早朝。 兵部侍郎公孫良果然參奏張瑄在隴朔結黨營私、私造火器、不報朝廷,圖謀不軌,要求朝廷予以嚴懲,並讓張瑄盡快將火器之術上報兵部,由兵部統一監製,裝備全國軍馬。 雖然在張瑄再立蓋世功勳的當口,公孫良老調重彈頗有不識時務的嫌疑,但奈何他的參奏理直氣壯,引起了一些清流官員的共鳴。再加上陳玄禮和張繼勇的暗中推波助瀾,旋即有數十名文武官員上表附和公孫良的參奏,朝會上亂成了一團。 在陳玄禮等人看來,這幾乎是瞄準了張瑄的死穴,因此拿下張瑄當然不太可能,但起碼會破壞他在李亨心目中的形象地位。 然而,在李倓去隴朔之前,李亨心裡卻是對此頗有猜忌。事實上,張瑄研製火器獨自用於隴朔軍中,自是一種大忌諱。可張瑄已經通過李倓的嘴,將他隱瞞火器不報的良苦用心都轉呈給了李亨。 李倓的密報,李亨深以為然。若是火器之術推而廣之,勢必也會讓范陽的安祿山得了去,而安祿山如果再有火器助陣,肯定是如虎添翼。 畢竟在李亨的心裡,安祿山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因此,張瑄沒有把火器上報朝廷,李亨心態一變便覺得理所應當。 如此公孫良帶頭挑起事端,拿火器說事兒向張瑄身上潑髒水,李亨嘴上說不出什麼來,心裡卻是非常惱火。 李亨也不是傻子,知道這背後肯定是陳玄禮和張繼勇在搗鬼,因而對兩人的惡感更重。若不是為了將來制衡楊國忠,為了自己的皇權霸業,李亨早就將陳玄禮和張繼勇掃地出門,攆出朝廷核心權力圈了。 朝會上,群臣爭論,鬧得沸沸揚揚。有人為張瑄說話,也有人火上加油,而楊國忠和陳希烈則保持沉默。 李亨坐在龍椅上默然不語,眼睜睜地聽著看著群臣爭得面紅耳赤,不由冷冷一笑,起身逕自拂袖而去。 李亨走得很突然,以至於貼身太監急匆匆地喊了一嗓子「退朝」就追了上去。 儘管李亨置之不理,但朝廷上下還是暗流湧動,以至於李亨都無奈地感覺,這個事兒,張瑄是得給朝廷一個冠冕堂皇的交代了,要不然,堵不住那些人的嘴。 散朝之後,李亨喚過一個小太監來,囑咐他立即出京迎上前去,給張瑄送去他的親筆密函一封。 …… …… 張瑄再次大敗吐蕃又佔領了吐蕃一大片土地的消息很快傳遍長安,成為長安百姓商賈津津樂道的熱門新聞。而這個消息,當然也傳到了被軟禁在長安城南一座幽靜宅院裡的吐蕃王子赤松德贊耳朵裡。 赤松德贊雖然面不改色沒有流露出特別的情緒來,但實際上心裡卻湧動著無盡的憤恨潮水,氣得幾乎吐血。 赤松德贊如今是悔恨莫及。如果他當初不是一時心血來潮,非要親身進長安拜見唐皇帝並求和親,如今吐蕃的王位怎麼可能落到赤柱的手裡;而只要他在吐蕃,又如何能讓張瑄奪了吐蕃這麼多的土地? 雖然有些朝臣建議李亨誅殺赤松德贊以絕後患,但李亨還是本著大國天朝皇帝胸懷寬廣的虛偽風度,只做出了終生幽禁赤松德讚的決定。 赤松德贊再三上表表示臣服大唐,已經絕了回歸吐蕃的心思,鐵了心留在長安做一個唐朝的順民。甚至自己給自己取了一個漢名——忠,請李亨賜名國姓為李,以示忠誠。 赤松德讚的「歸順」雖然李亨並不當真,但在面子上還是大加褒獎。賜給了赤松德贊一座宅院,幾個宮女和僕從,一應用度也由朝廷供給。 只是府邸週遭,宮禁宿衛看管甚嚴,不允許赤松德贊出府門半步。 赤松德贊當然一直想要逃回吐蕃去,只是唐朝管制森嚴,他根本就沒有機會逃離。就算是逃出長安,也很難通過漫長的大唐國境回到吐蕃。 赤松德贊默然站在院中的那棵古槐樹下,仰首望天,肩頭微微有些輕顫,暴露了他此刻內心的激動情緒。 從吐蕃跟隨他來到長安的僕從多朗默然站在他的身側,垂首不語。 赤松德贊猛然回頭來望著多朗,眼眸中充滿了血絲,壓低聲音道,「多朗,你尋機出府,聯絡城中的吐蕃商客,看看能不能傳遞消息回國……將本王的一封密函送給蘭卓。」 「殿下,不如讓小的等人冒死護著殿下逃離長安吧……只要我們想逃,總是能找到機會的。」多朗咬了咬牙輕輕道。 「不,逃不出去。就算是逃出長安,也很難回到吐蕃。而就算是回到吐蕃,你覺得赤柱會放過本王嗎?本王不會逃……本王一定會正大光明地回到吐蕃,重整旗鼓,洗雪張瑄帶給本王和吐蕃的無盡恥辱」 赤松德贊緊緊咬著嘴唇,嘴角都滲出了絲絲血跡。 求訂閱、求推薦、求月票 天唐 第292章懷恨在心 第292章懷恨在心 第292章懷恨在心 興慶宮。 李亨自打寵溺上另外一個美貌的才人劉穎之後,就有些冷落了張良娣。張良娣儘管心裡忿忿不平,但也無可奈何。這宮裡的事兒,就是如此,作為宮裡的女人,她如果不能持久地保持寵愛,那就只能忍受寂寞和淒苦。 張良娣也是一個不甘寂寞的女人,可以說很有野心。隨著李亨的皇權之位越來越穩固,她也就瞄上了日後的母儀天下之位。而事實上,她是李亨現在身邊女人中地位最高的一個,出身也是最好,如果不出意外,皇后肯定是她的。 當然,這是常規來看,也不能排除特殊情況。萬一李亨另有新歡,再納嬪妃,皇后之位也就難說了。 因此,在時下李亨這個即將登臨大寶坐上皇帝寶座的關鍵時刻,任何被李亨寵愛臨幸的女人,都成為張良娣的心腹大敵。 張良娣獨坐趺坐在寢宮之中,癡癡而落寞地望著殿口處,期待能出現李亨的身影。可惜,李亨已經接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到她這裡來了,儘管她厚著面皮以種種借口請李亨過來,李亨都無動於衷。 張良娣幽怨地歎了口氣,向自己的貼身宮女憐兒輕輕道,「憐兒,殿下今日是不是又去了蓮湖別苑?」 憐兒乖巧地點了點頭,「嗯,良娣,殿下還是安歇在蓮湖別苑吶。」 張良娣默然,良久突然凶狠地罵了一聲,「好一個狐媚子」 憐兒嚇了一跳,趕緊垂眉順眼地站在那裡,不敢抬頭。 好一會,張良綈起身淡淡道,「憐兒,走,隨我去萬春妹妹那裡走一遭,萬春妹妹自打回到長安,還未曾見過一面吶。」 憐兒一怔,旋即恭謹道,「萬春公主此刻正在蓮湖別苑與殿下一起飲宴……據說,據說是蓮湖別苑那位劉才人的生辰,殿下請了萬春公主和貴妃娘娘一起過去飲宴慶祝的。」 張良綈嬌媚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李亨竟然背著她給那個狐狸精做壽,還請了萬春公主和楊貴妃一起飲宴,單單把她撂在一旁……這讓張良綈感覺到了無盡的羞恥 「狐狸精狐媚子」張良娣咬牙切齒地「咆哮」著,旋即聲音哽咽起來,掩面奔去。 傍晚時分。 憐兒緩緩從殿外走進,神色有些躊躇。 張良娣皺了皺眉,「憐兒,我讓你去請萬春妹妹過來,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見到萬春妹妹沒有?她沒過來嗎?」 「良娣,萬春公主說她今日在劉才人那裡飲宴,身子困乏,說是改日再來拜會良娣。」憐兒輕輕道。 張良娣臉色驟然一變,怒斥道,「好一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如今,這宮裡上上下下,都不把本宮放在眼裡了……可恨」 張良娣的神態瘋狂面目幾近猙獰,憐兒不敢抬頭,跪伏在地上不起。 張良娣請萬春公主過來,打著敘舊的旗號,其實是想從萬春那裡探聽一點消息。誰知,萬春竟然不給她面子,並不理睬她。 其實,萬春也不是故作姿態或者是擺什麼公主的架子,只是她真的是因為在蓮湖別苑飲宴許久,精神疲倦,回到自己的萬春苑就早早上床安歇了。只是現在的張良娣因為嫉妒心燃燒,心態扭曲,非常敏感。 …… …… 也是湊巧該生事端。 第二日午後,張良娣心情煩躁,就出宮回娘家準備小住幾日散散心。 她的儀仗出了皇城的朱雀門,沿著寬廣的朱雀大街慢慢向城南行去,張府就在城南的大慈恩寺一側。 朱雀大街是長安城裡最為宏大的一條南北走向的大街,是皇城通往城中各處的幹道。原本這條大街是極其通暢的,但張良娣的儀仗隊伍正行進間,卻因為前面有另外一支規模浩大更甚的隊伍從正南的明德門那邊過來,堵塞路徑,而不得不暫時停靠路邊。 張良娣心情本就不佳,發覺儀仗停下就坐在車輦上冷冷問了一句,「憐兒,怎麼回事?怎麼停下不走了?」 \5\憐兒輕輕道,「良娣,是萬春公主殿下和永寧王妃的儀仗隊伍從城外回城,隊伍一時通不過,暫且等候片刻。」 \1\張良娣皺了皺眉,從車輦上探出頭來,望去。 \7\見前面車馬盈街,百餘人的王府護衛縱馬在前,而還有百餘衣著光鮮的家奴簇擁在後,再加上跟隨萬春的宮女和宮禁宿衛,這支隊伍起碼有400人,將朱雀大街牢牢佔滿,緩慢向這邊行進著。 \z\與之相比,張良娣這邊只有數十人的隊伍就顯得冷清了些。 \小\張良娣的臉色不由就有些難看。 \說\溫柔嫻靜的永寧王妃崔穎與明艷可人的萬春並轡而行,在前呼後擁之下,跨在馬上說說笑笑而來,看那裝束,應該是從城外遊玩歸來。 \網\崔穎是朝廷正是冊封的永寧王妃,張瑄的正妻,在這長安城裡也是數一數二的頭號貴夫人。她正與萬春說笑,突然見路邊停著宮裡張良娣的儀仗,趕緊吩咐隨從退到路邊,讓張良娣的人先行。 萬春掃了一眼張良娣的車輦,微微一笑,也沒上前跟張良娣打招呼,而是靜靜地再路邊望著張良娣的車輦漸行漸遠。 萬春雖然性格跳脫活潑外向,但也不是一點心計都沒有。她對張瑄用情太深,一門心思想要嫁進張府,甚至不惜放棄公主的封號,為了達成心願,她自打回京之後,就主動登門與崔穎常來常往,聯絡感情。 崔穎本就是溫柔嫻靜之人,萬春刻意交好,自然也就得到了她的真誠回應。一來二去,兩女就這麼走在了一起,相處頗為融洽。 張良娣坐在車輦上,掀開車簾扭回頭望著崔穎和萬春的背影,陰沉地冷笑一聲,「難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原來是攀上了高枝兒……永寧王妃,哼,好大的排場」 「憐兒,我聽說萬春在靈州呆了幾個月,跟張瑄有了私情,竟然想放棄公主封號嫁到張家去?有沒有這回事?」張良娣突然壓低聲音道。 憐兒一路扶著車輦緊隨,聞言一怔,旋即恭謹輕輕道,「奴婢倒是聽說過這事兒……據說萬春殿下正準備求殿下為她賜婚呢……」 盛唐風氣開放,男女之間不像後世的宋明王朝一樣禮教森嚴。萬春本就是一個不善於隱藏自己感情、敢愛敢恨的女子,況且她根本就不想去掩飾。在回到長安之前,她就鐵了心要跟張瑄好事成雙,因而回宮之後,她有意無意地讓自己身邊的宮女「洩露」了出去。 因而,萬春和張瑄的事情在宮裡其實已經私底下傳開。只是宮裡的嬪妃、宮女和太監們都揣著明白裝糊塗,準備看萬春和張瑄如何收場。 皇室公主嫁給臣下當平妻的當然沒有先例。但在這個放縱情慾的盛唐時代,也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公公都能搶了兒媳婦都能被社會接受,何況是如此。 而此刻的張瑄也不是普通臣子,集萬千榮耀與蓋世功勳於一身,說不準朝廷就恩准了——也許用不了多久,這萬春公主就變成永寧王側妃了。 這都是很難說的事情。這是宮裡人的真實心態。 「寡廉鮮恥,異想天開好一個沒羞沒臊的丫頭,真是丟盡了皇室的臉面」張良綈聞言冷冷一笑。 憐兒心裡一個激靈,她有些搞不太懂,自家這位主子為何突然又對萬春公主懷恨在心了…… 萬春公主似乎沒有得罪過良娣啊……憐兒一邊走一邊柳眉輕皺,想著自己的心事兒。 張瑄還在路上,就得到了李亨傳詔天下改封他為永寧王、節制四鎮兵馬且著工部已經在安化門外動工修建功臣閣和功臣碑的消息。 而他同時收到了李亨專門派人送給他的密函。 「恭喜永寧王,此番回京述職,定然榮耀等身,可喜可賀啊」李倓在馬上抱拳笑道。 張瑄微笑著回禮,心裡卻在思量著李亨在密函上說的事情。 李亨雖然沒有明說,但張瑄是何許人,怎麼能不明白李亨的真實意圖。 一念及此,張瑄向李倓輕輕笑道,「朝中有很多大臣向監國太子殿下參奏張瑄私造火器,意圖謀反……恐怕這一次張瑄回京,有些麻煩了吶,呵呵。」 李倓聞言一怔,皺了皺眉道,「這些無事生非的官僚……永寧王不必放在心上,所謂清者自清,何必跟這些腐儒庸官一般見識?」 張瑄笑了笑,眼眸中閃過一絲厲色,淡淡道,「張瑄問心無愧、自不怕他人毀譽,問題的關鍵在於,縱然張瑄有忍辱負重之心,怎奈總是有人容不下張某,一直以來極盡構陷之能事。所謂眾口鑠金,真真是讓張瑄百口莫辯啊」 李倓輕歎一聲,卻是無言以對。 朝中構陷張瑄之人,他不用想也能猜出來是誰。但他不能說,更不能表態。因為陳玄禮和張繼勇等人同時又是他的王兄李豫的支持者。 張瑄掃了李倓一眼,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夾了夾馬腹,繼續打馬前行。 天唐 第293章萬春的婚配 第293章萬春的婚配 第293章萬春的婚配 張良娣回了娘家張府。 她畢竟是當朝監國太子的妻子,還有可能是未來大唐國君的正宮皇后娘娘,所以張家自竇氏老太君以下,全部出來迎接。 竇氏雖然年逾七旬,但身體康健,耳不聾眼不花,精神矍鑠。在這個時代裡,算是很少見的老壽星了。 這個老太太可不簡單,曾經做過老皇帝李隆基的保姆,深得李隆基的寵信,在這長安城裡也算是一號人物。 而事實上,因為有了竇氏老太君,張家一直跟皇室走得很近,張良綈能嫁給李亨,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當晚張府設宴寬待張良娣,竇氏老太太親自出席。也真是難為了這老太太,都這麼個歲數了,還蠻有精神頭。 「乖孫女,在宮裡有沒有受委屈?要是李亨那小子敢欺負你,看老身不闖進宮去,用枴杖敲他」竇氏眉眼間滿是慈愛的笑容,而聲音也很洪亮有力。 張良娣暗暗一歎,笑容有些勉強。 李亨談不上「欺負她」,但漸漸冷落了她,卻是事實。 看她的神色有些落寞,竇氏皺了皺雪白的眉頭,卻是猜出了幾分。所謂人老成精,以竇氏這個年紀,又曾經在宮裡生活了幾十年,心裡明鏡兒似的。而因為張良娣在宮中,竇氏其實對宮裡的情況蠻關注的。 老太太歎息一聲,突然探手抓過張良娣有些冰涼的小手來,柔聲道,「乖孫女,心眼放開一些,有些事情不要太較真了……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路貨色,喜新厭舊是常有的事情,哪有從一而終的?況且太子貴為一國儲君,身邊有幾個女人不奇怪。」 「你要想開些,你身入皇家,身不由己,不能像在娘家一樣使性子……只要將來太子稱帝后,你的皇后正位保住,其他都不必太計較。放心吧,乖孫女,你是太子的正妻,用不了多久,你就是大唐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到了那個時候,李亨哪怕是後宮三千,不也得受你管制?」 「大度些,不要跟太子治氣。乖孫女啊,咱們可不能因小失大,知道不?」 竇氏老太太意味深長用心兩口地諄諄囑咐著,但張良娣雖然面帶微笑不住點頭,其實也沒有聽進去多少。 此時此刻,她的心裡已經被熊熊燃燒起來的妒火充滿,基本上失去了理性的心態。 事實上竇氏的話很有道理。李亨雖然另有新歡,但這個新歡能堅持多久也難說。只要張良娣保持現狀,不要跟李亨把關係搞僵,將來李亨登基,她的皇后位子肯定是沒跑的。 李亨雖然是一國儲君,實際上他身邊的女人並不太多,不要說跟老皇帝比,就是跟一些皇子相比,也大有不如。不是說李亨清心寡慾,對女人不感興趣,而是在過去的十幾年當中,他被老皇帝死死壓制住,謹小慎微,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刻意做出了一副不近女色的架勢。 而如今老皇帝半死不活地躺在驪山別宮,這大唐朝廷李亨說了算——隨著地位的變化和權力的集中,他的心態也慢慢開始轉變。 暗中從興慶宮挑選了十幾個貌美如花的宮女侍寢,不過是他心態轉變的某種徵兆之一。 「良娣,老太君,張相求見。」侍女來報。 竇氏一笑,「繼勇這孩子自打入了閣,當上了朝廷大官,就很少在家裡拋頭露面了。來人,讓他進來一起飲宴吧。」 這說的就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戶部尚書張繼勇。張繼勇是張良娣的堂兄,也是竇氏的孫子輩,只是不是親孫子,而是張良娣爺爺妾室所生。 張繼勇匆匆走進來,也不理睬眾人,唯獨向竇氏和張良娣拜了下去,「孫兒拜見老太君良娣回來了」 張繼勇目前是張家對外的話事人,位高權重,當朝重臣,張良娣也不能不給他幾分面子。 張良娣起身來還禮道,「兄長」 「好了,都是自家人,不要擺在外邊的那一套。繼勇,坐下。乖孫女你也坐下。」竇氏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怎麼,我們的尚書大人今日有閒空了?」 張繼勇有些尷尬地抱拳道,「孫兒忙於國事公務,疏於向老太君請安,還請老太君恕罪」 「好了,老身能怪你什麼?你輔佐太子署理國事,這是正經事,理當勵精圖治為國分憂。」竇氏也不是普通老太太,早年也是一品貴婦人,自然說話頗有氣勢。 張繼勇嘿嘿陪笑著,與張良綈說了幾句閒話。 突然張良娣啟齒輕輕問道,「兄長,益兒已經過了弱冠之年,當娶妻成家立室了。」 張繼勇一怔,他不太明白,張良娣怎麼突然關心起他兒子張益的婚事來。 「倒也不錯。我這幾日也在考慮這事,只是一時間怕也沒有合適的人選,還需要再斟酌斟酌。」 「兄長,你看萬春公主如何?萬春與吐蕃和親的事兒取消,如今待字閨中,奴家看她跟益兒倒是蠻般配的,要不要讓奴家為益兒做個大媒?」張良娣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笑容來,大聲道。 張繼勇呆了一下,旋即沉吟起來。 跟皇室聯姻倒是他們這種權貴家庭的尋常事,只是萬春…… 「萬春似比益兒大兩三歲……」張繼勇笑了笑道,「這,妥當嗎?」 張良娣笑道,「怎麼不妥當?益兒文采風流,樣貌秀美,咱們張家的孩子,蠻配得上萬春這樣吧,兄長,待奴家回宮跟太子說一說,讓太子賜婚吧。」 張良娣是張益的姑姑,找了萬春的哥哥李亨,而她又要讓萬春嫁給自己的侄子,這種關係真夠混亂的。不過在盛唐時代,這並不稀罕。 竇氏在一旁道,「老身看成。萬春公主品貌端莊,跟益兒正是一對。益兒娶了當朝的公主,對你也是好事。咱們張家,根基還是淺一些,跟皇家結親,有利無害……就讓老身親自進宮,去為益兒求婚吧,李亨也該給老身幾分面子。」 張繼勇稍有猶豫,便答應下來,起身躬身拜謝道,「孫兒替益兒感謝老太君。」 這種政治聯姻有助於張家的起勢,張繼勇怎麼會反對。 張良娣眉梢一挑,笑吟吟地,心裡卻是冷笑起來。 永寧王府。 崔穎陪著萬春去了宮裡,李騰空便一個人閒了下來,躲在自己的小院中練劍。 她雖然是張瑄公開娶過來的小妾,卻只是名義上的,與張瑄並沒有圓房。張瑄離開長安的這段日子裡,李騰空除了陪伴崔穎之外,就是出府去陪自己的家人團聚。 在永寧王府東側那頭,有一座不大的宅院,正是現在的李家。恐怕長安城裡很少有人知道,這座宅院裡居住著昔日一手遮天的權相李林甫的親眷。 李林甫生前有子25人,女25人,而在他死後不久,他的子女就或遭牢獄之災,或遭流放嶺南,顛沛流離之中,除了李騰空之外,目前還健在的也就是兒子李岫一家,女兒李琳、女婿鄭平一家。 這兩家人還是張瑄為了穩住李騰空的心,特意疏通關節,從嶺南接回長安安置的。 昔日門庭若市車水馬龍,而今日卻門口羅雀形同隱居。這種巨大的反差,足以反襯世態炎涼人情冷暖。 不過,對於李家人來說,能有一份穩定的生活,能在帝都衣食無憂,就很知足了。與流放嶺南的淒苦相比,如今怕不是天堂般的幸福。 劍光飛舞,李騰空練了一趟劍,面不改色心不跳,收劍而起,正準備回房換身衣裙,突然侍女小翠急匆匆地跑過來稟報道,「小夫人,李家的人在門外求見。」 雖然李騰空不肯接受張瑄,但她卻已經是張瑄的小妾如夫人,一開始府裡下人這般稱呼她頗不習慣很是反感,但時間久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李騰空停下腳步,回頭訝然道,「我家裡人來了?讓他進來吧。」 不多時,小翠就領著一個中年婦人走了進來,正是她的哥哥李岫的妻子馮氏。 馮氏的臉色很不好看,見了李騰空就眼圈一紅哽咽了起來,抽泣道,「空兒妹妹,你哥哥被人打了,身負重傷,奴家求你借些銀錢……」 李騰空大驚道,急急走過去抓起馮氏的手問道,「嫂嫂,怎麼回事?你快別哭了,趕緊跟奴家說」 馮氏抹了一把眼淚道,「你哥哥在外邊喝花酒賭錢,欠下人家的高利貸……人家今日找上門來要債,要拿林氏抵債,你哥不肯,便……」 李騰空惱火地跺了跺腳,「我哥真是混賬奴家都說過他多少次了,不要再去尋花問柳,可他總是不聽……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錢?」 馮氏幽幽一歎道,「利滾利,有三十貫錢吶……但奴家看那人根本就不是要錢來的,而是看中了林氏,想要你哥哥把林氏抵債。」 馮氏說的這個林氏是李岫的小妾,年輕貌美,昔日也是平康坊的頭牌花旦,被時任將做監的李岫娶進門去當了小妾。 「三十貫……」李騰空倒吸了一口涼氣。30貫錢在這個時代,算是一筆巨款了,足夠普通小門小戶地過上好幾年日子了。 天唐 第294章李騰空犯案 第294章李騰空犯案 第294章李騰空犯案 「這麼多錢,奴家上哪去弄……」李騰空恨恨地跺了跺腳,臉色漲紅起來。 永寧王府當然是不缺錢的,但李騰空卻不會開口從府裡拿錢。她平日裡有些私房錢啥的,都貼補了娘家人,如今這麼大的一筆巨款,讓她怎麼辦? 馮氏顯然是被李岫打發來要錢的。李岫挨了打,此刻也明白中了人家的圈套,人家借錢是假,攛掇他賭錢更是別有居心——衝著他家裡這美貌的小妾林氏來的。 可明白過來也晚了,對方是現在的李家惹不起的大人物。 雖然妹妹李騰空是張瑄的如夫人,但對方也不是善茬。況且,李岫根本就不敢打張瑄的旗號。 馮氏暗暗瞅了瞅李騰空的臉色,咬了咬牙輕輕道,「空兒妹妹,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救救咱們家吧,人家說了,明日午時之前,若是拿不出錢來,就要來府上抓人……」 李騰空憤怒地一跺腳,「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天子腳下,他們敢強搶民女?還講不講王法了」 馮氏幽幽歎息道,「空兒妹妹,咱們家現在不比從前了,人家是有權有勢家的少爺,這肯寬限兩日時間讓咱們籌錢,還是看在張府的面上……」 「空兒妹妹,你是不是跟崔夫人說說,在府上借點錢應應急,等以後咱們家寬裕了,一定會償還的。」 李騰空臉色一變,堅決地搖了搖頭,「奴家不能。走,嫂嫂,奴家隨你去看看我哥再說」 李騰空轉身就走,也沒換衣裙,就穿著那身練武的勁裝。 馮氏無奈,只得隨李騰空回了李家。 進了李家門,李騰空劈頭蓋臉地就把躺在床榻上呻吟連聲鼻青臉腫的李岫罵了一通。 李岫咬牙埋首不語。 他曾經也是做過朝廷將做監的權臣,昔日李相之子,在朝廷頤指氣使氣焰囂張,而如今卻淪落到被人打、被人設套誘騙欺凌、被小妹當面教訓的地步,心情之悲憤可想而知。 李家雖然現在落魄,但回到長安後的李岫還是擁有著昔日的一些臭毛病,這位曾經的公子哥兒,只要手裡一有錢,便會跑到平康坊喝花酒,最近又迷上了賭錢,結果被人下了套,立下契約,要是還不上錢就以小妾林氏抵債。 林氏神色悲哀淒婉地趺坐在一側,垂首不語。今日若不是對方顧忌張府的面子,就硬生生把她帶走了,帶回府上玩弄幾天,甩手就賣給花街柳巷再次淪為娼ji。 李騰空的姐姐李琳歎了口氣上前來扯住李騰空,「空兒,現在就是把哥哥罵死,也無濟於事了。當務之急的,是趕緊籌錢,消了這場禍殃。」 李琳的夫婿、曾經做過郎中的鄭平也上前來沉聲道,「空兒,能不能先從張府借出錢來應急呢?過了這個關口,等家裡寬裕了,我們一定還上,決不讓妹妹你為難就是。或者……」 鄭平欲言又止,但李騰空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麼是換錢,張府家大業大區區三十貫錢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李騰空畢竟是張府的如夫人,還能借不出三十貫錢來? 或者,讓張家人出面,幫著李家把這場禍事消弭了。以張瑄如今的權勢沖天,對方肯定也要給面子。 但李騰空怎麼可能因為自己娘家這種丟人的醜事去向崔穎開口,崔穎時不時讓張家接濟一下李家,李騰空已經覺得很是羞臊了。 李騰空搖了搖頭。默然良久才咬牙道,「到底是什麼人……這明擺著就是坑人,可恨我哥上了人家的圈套還不自知真是氣死奴家了。」 「是太子張良娣的弟弟張清……」李琳輕輕道。 李騰空眉梢猛然一挑,臉色旋即漲紅起來。 張家是長安城裡數一數二的權貴人家,張清的姐姐張良娣是太子的妻室,下一步可能要做皇后,而張清的堂兄張繼勇又是當朝閣相……這怎麼能惹得起? …… …… 李騰空留在李家沒有回府。她有心想不管,可李岫再不爭氣,也是她的兄長,一母同胞。 第二日午後,張清果然帶著數十名家奴來了,氣勢沖沖地推門而入。 張清掃了一眼在場的神色淒惶的李家人一眼,目光落在身穿勁裝身材修長健美面容清秀的李騰空身上,眼前一亮。 心道:這女子是誰?這李家除了那林氏之外,竟然還有一位嬌滴滴的美貌小娘子……這李岫真TMD是艷福不淺 咳咳 張清清了清嗓子,沉聲道,「李岫呢?讓李岫出來見本公子咱們可是醜話說到前頭,要麼還錢,要麼交人。這是李岫跟本公子立下的契約。若是你們賴債不還,本公子可就不客氣了。」 張清無意中見了李岫的小妾林氏一次,就被林氏的美貌傾倒,心裡動起了心思,於是就夥同幾個長安紈褲設下了一個套,引李岫上鉤。 昨日闖進李家來,張清其實也算是一種試探。他想要看看,張瑄那邊管不管李岫,若是永寧王府出面,他雖然覬覦林氏美色卻也不敢公開得罪張瑄。 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張家根本就沒有理會李家。否則,永寧王府還能拿不出區區三十貫來? 這就讓張清鐵了心非把林氏搞到手不可。 他料定只要沒有永寧王府撐腰,李岫不敢反抗,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肚子裡吞。稍稍強橫一些,這林氏小娘子就到手可以帶回家逍遙快活了——想起那林氏妖嬈的姿容和那粉嫩的肌膚,張清心頭癢癢,如若貓抓。 鄭平上前去抱拳拱手道,「張公子,能不能再寬限幾日,等我們籌夠了錢,一定給張公子送還到府上去,還請張公子開恩」 張清不屑一顧地掃了鄭平一眼,眼皮一翻傲慢道,「本公子不是沒給你們時間和機會,這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好了,不要囉嗦廢話了,要麼還錢,要麼交人,本公子沒有閒工夫在你們這種地方浪費時間。」 李騰空突然上前望著張清冷冷道,「張公子,我家欠下你的錢是不假,但你也得容我們慢慢籌錢償還……你這麼帶人闖進民宅,也忒欺人太甚了。」 李騰空本就是俠女性情,平生最看不慣的就是張清這種紈褲惡少的嘴臉。如果不是為了家人的安危,她早就發作了。 張清嘿嘿一笑,緊緊地盯著李騰空高聳的胸脯兒不放,眸子裡閃出一絲垂涎之色,「小娘子何許人也?」 張清這雙賊眼色眼看得李騰空心下大怒,她咬了咬牙沉聲道,「我是誰並不重要……你先回去,明日我們一定把錢還給你就是,一分利息也不會少了你的」 這個時候,為了娘家人,李騰空已經決定厚著臉皮回府去跟崔穎說說,準備先從張府借出錢來還給這惡棍張清。 「如果小娘子肯陪本公子飲宴一番,這錢本公子不要了又何妨?」 張清卻根本沒把李騰空的話放在眼裡,舔著臉湊了上去,半是試探,半是色迷心竅昏了頭,哈哈笑著向李騰空的肩膀拍去。 李騰空飄然閃避過去,立即斥罵道,「無賴惡棍,滾出去」 張清被罵當即惱羞成怒,揮了揮手大喝道,「好你個小娘皮,小jian貨,竟敢辱罵你家公子爺來人,把這小賤人給本公子帶回去,本公子就拿她抵債了」 幾個惡奴剛要圍過來,李騰空被張清這幾句「小jian貨」罵得心頭火起,她飛起一腳,就將張清踢了一個倒根蔥。 張清本是紈褲子弟,平日裡酒色掏空了身子,身子虛弱之極,而李騰空又是習武之人,他怎麼能禁得住李騰空的盛怒一腳? 張清翻身栽倒,頭顱著地,碰了一個頭破血流,身子猛然抽搐了一下,竟然當場暈厥過去。 張家的惡奴大驚,而李家人也是驚慌失色,現場亂成了一團。 若是這張清有個三長兩短,李家人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啊。 …… …… 張清性命無憂,但頭破血流又受了驚嚇,兼之似乎倒地的時候碰撞到了大腦,雖被就醒過來,但不多時再次昏迷過去。 李騰空被京兆府的人帶走。她沒有解釋表明自己的身份,當然,京兆府衙門的捕快也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 李騰空犯案被京兆府帶走的時候,回紇可汗骨力裴羅帶著王子葛勒和公主蘇扈冬抵達長安城外。 李亨聞報,趕緊命他的長子、楚王李豫,率楊國忠和陳希烈、陳希烈和張繼勇等朝廷重臣迎出開遠門,歡迎骨力裴羅入城。 鑼鼓喧天。 李豫陪著骨力裴羅騎馬在儀仗隊伍的簇擁下,緩緩進入長安城,沿著東向的大街,穿過西市,向皇城行去。 一路之上,行人商賈百姓往來如織,兩旁店舖商號林立一眼望不到邊,繁榮興盛的長安城在回紇人面前露出了崢嶸一角。骨力裴羅和葛勒都不是第一次來長安城,自然並不稀罕,但蘇扈冬卻是頭一遭置身於大唐帝都之中,瞬間就被週遭的喧囂和繁華奪去了美麗的眼球。 蘇扈冬騎在馬上,掀開面紗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眸子裡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天唐 第295章抵京 第295章抵京 第295章抵京 這個時代的長安城是世界歷史上第一個達到百萬人口的大城市。長安的人口中,除居民、皇族、達官貴人、兵士、奴僕雜役、佛道僧尼、胡人外,來自世界各國的商人、使者、留學生、留學僧等總數不會低於3萬人。 當時來長安與唐通使的國家、地區多達300個。 完全可以這樣說,長安城是當時世界上的文化和商貿中心,風頭一時無兩。 蘇扈冬雖然是回紇公主,但她所見識過的最繁華的城郭,不過是隴朔大都督府的治所靈州。靈州在她的心目中,已經是令人艷羨的繁盛之地了,但靈州與長安一比,無疑又成了小巫見大巫。 而長安城的主要商貿區域又集中於東西兩市。車馬緩緩從西市穿行,那鱗次櫛比的商舖和摩肩擦踵的人流密度,所帶給蘇扈冬的視覺衝擊力之強,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蘇扈冬嘴上雖然沒有說什麼,但眼眸中的神采閃動,已經證明了她內心劇烈的情緒波動。 李豫與骨力裴羅說說笑笑,並轡而行,突然回頭來瞥了蘇扈冬一眼,蘇扈冬的美色和異域風情讓他一見為之驚艷。如果蘇扈冬不是永寧王張瑄即將成婚的側妃,李豫絕對會向李亨請求賜婚。 見蘇扈冬左顧右盼的樣子,李豫忍不住輕輕一笑,卻又揚手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宏大宅院,大聲道,「公主,那便是永寧王府」 蘇扈冬臉色一緊,扭頭望去。但很快就又挪開了眼神,繼續打量著四周的街景。 李豫本來是藉機跟蘇扈冬搭話,但不成想蘇扈冬卻無動於衷,沒有理睬他,不禁微微有些尷尬。 骨力裴羅皺了皺眉,瞪了蘇扈冬一眼,卻又抱拳陪笑道,「楚王殿下莫怪,我這女兒沒見過世面,又是頭一次來到大唐上邦,不懂禮數,還請殿下恕罪」 李豫哈哈一笑,掩飾下了自己的尷尬和一絲絲羞惱,「可汗言重了……公主今後嫁入永寧王府,以後有的是時間在這長安城裡遊玩——可汗,小王這就引諸位入皇城朝廷在興慶宮明德殿設宴,為可汗一行接風洗塵」 …… …… 崔穎得知李騰空踢傷張清,被京兆府衙門的人帶走,已經是薄暮時分了。 張力匆匆來報,崔穎聞報臉色大變。 「張力,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地,空兒卻被京兆府的人帶走了?」崔穎霍然起身,皺著柳眉大聲問道。 張力苦笑,回道,「回王妃的話,據李家的人說,是李岫在外邊欠下了張良娣弟弟張清的高利貸,然後張清帶人去李家逼債,還要拿李岫的小妾林氏抵債,小夫人當時在場,上前阻攔,不料那張清竟然動手動腳,小夫人一時生氣,就踢了張清一腳。」 「可張清那廝著實不經踢,竟然昏迷了過去……王妃,張清長安城裡出了名的惡少紈褲,他擺明了是設下圈套讓李岫鑽進來,逼債是假,想要強佔李岫的小妾是真」 崔穎清秀的臉色瞬間清冷了下來,她咬了咬牙,低低問道,「李家究竟欠了張清多少錢?至於鬧到這種程度?」 張力匆匆掃了崔穎的臉色一眼,輕輕道,「三十貫吧。」 「只三十貫錢?」崔穎一怔,旋即幽幽一歎,「空兒妹妹也真是的……區區三十貫錢,打發個下人送過錢去就行了,何必又去跟這種惡少一般見識,無謂地惹下這種麻煩事」 崔穎跟李騰空相處得緊了,對她的性情非常瞭解,知道李騰空肯定是不願意從王府拿錢,更不願意因為李家的事牽扯上自己。 「張力,你速速去京兆府衙門走一趟,見見京兆府少尹馬盧……不管怎麼說,空兒妹妹都是咱們永寧王府的人,是郎君的如夫人,京兆府衙門的人也真是放肆,不問青紅皂白就開始抓人?」 「先把空兒妹妹帶回來,然後奴家再帶些禮物去張府探視一下張清……又不是什麼大事,奴家代空兒妹妹陪個禮道個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罷了,他們還想怎麼著?」 崔穎心性平和,不願意把事情鬧大,想要息事寧人。在她看來,無論如何李騰空都是永寧王府的人,張瑄的女人,不要說事出有因,縱然是李騰空有些理虧,但張家或者京兆府衙門還能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張力是永寧王府的大管家,在這長安城裡也算是一號人物。可張力奉命去京兆府衙門求見京兆府少尹馬盧,卻吃了一個閉門羹。 馬盧也是事後才知道,踢傷張府公子張清的竟然是自己的老上司永寧王張瑄的如夫人李騰空,昔日權相李林甫的**。 馬盧嚇了一大跳,正在覺得這案子很棘手時,他的頂頭上司兼任京兆府尹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戶部尚書張繼勇的話傳到了,要求他按律嚴懲行兇的歹徒,哪怕她是永寧王府的人。 怎麼辦?馬盧左右為難,既不敢違抗張繼勇的命令,又不敢得罪永寧王府,如坐針氈。 李騰空被他單獨「安置」在了京兆府衙門後院的一間靜室裡,還專門派了一個侍女侍候。 張力沒有見到馬盧,趕緊回去稟報崔穎。 崔穎聽說馬盧閉門不見,縱然是以她平和的性子,也忍不住勃然大怒。 她臉色陰沉地起身來,冷冷道,「張力,準備禮物,再隨我去張府走一趟。」 …… …… 崔穎趕去張府的時候,張繼勇和竇氏老太太等張家近親正在張清的房裡探視。 經過御醫的調治,張清總算是醒過來了,不過是氣血不足驚嚇過度再加上腦部受了些碰撞,出現了昏迷狀況,當無大礙。 聽說永寧王妃來訪,竇氏老太太皺了皺眉輕輕道,「繼勇啊,以老身看這事兒就算了吧。清兒也是個混賬東西,為了區區三十貫錢就跑到人家家裡鬧騰?還要搶人家的小妾……不管怎麼說,李騰空總歸是永寧王張瑄的小夫人,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為了這點小事,跟張瑄結仇,沒有必要喲。」竇氏老太太又追加了一句,「崔王妃親自來了,你去見一見,不要太失禮。」 還真別說,這老太太算是大事不糊塗,明事理。 可她怎麼能知道,張繼勇本是有心之人,他正愁著找不到張瑄的把柄,如今抓住了永寧王府的小辮子,他怎麼肯輕易撒手? 真要辦李騰空,他也做不到;但關李騰空幾天,殺殺永寧王府的面子,還是可以的。 因此,張繼勇嘴上雖然答應著,但心裡卻是無動於衷,他也沒有見崔穎。 崔穎也在張府吃了一個閉門羹,氣得俏臉發白,回到王府也是發了一通脾氣。 李騰空是張瑄的小夫人,卻被京兆府衙門關了起來,這要是傳揚出去,永寧王府的面子往哪裡擱?現在張瑄不在京城,王府一切由崔穎做主,她思之再三,毅然去了楊國忠府上。 可楊國忠目前卻在宮裡參加李亨為回紇可汗骨力裴羅設下的接風宴席。崔穎在楊府等了半個多時辰,也沒有見到楊國忠,只得無奈返回。 回到王府,馬盧卻親自悄然過府求見。跟馬盧見了一面,馬盧的一句話倒是提醒了崔穎:何必跟張繼勇爭一時之鋒,目前張瑄正在返回京師的路上,頂多數日後就要抵京,等張瑄回京,且看張繼勇怎麼收場 至於李騰空,馬盧再三保證,他會妥善照顧,不會有任何怠慢,請崔穎放心。 張瑄也沒有想到,他的人還沒有到京城,麻煩事就有了許多。 他本人,被張繼勇和陳玄禮率一群朝臣連續數日參奏彈劾,火器的事情被揪住不放;而另一方面,他的小夫人李騰空竟然還因為一樁案子被京兆府衙門抓了去。 第三日午後時分,張瑄終於抵京。 儘管張繼勇和陳玄禮等大臣再三反對,但李亨卻還是堅持親自率文武百官開元門迎接張瑄凱旋回歸。 李亨站在象徵著皇權的杏黃旗下,身後按照品階,分兩列依次站著滿朝文武大臣。他的左首是楊國忠、陳希烈、張繼勇等閣老文臣,而右首則是陳玄禮、楊漣等武將勳爵。 「殿下,來了。」楊國忠輕輕一笑,揚手指向了遠端。 官道上,眾人的視野中,一支秩序井然氣勢凜然的隊伍奔馳而至。張瑄一身甲冑英姿勃發馳在最前面,而他的身後則是同樣一身甲冑的建寧王李倓,兩人身後兩列士氣飽滿軍容嚴整的隴朔護軍手持長槍陌刀,緊緊相隨。 雖然是奔馳之中,但隊伍的陣型卻絲毫不亂。而隨風飄揚的軍旗,在風中呼啦作響。 「停」張瑄一緊馬韁繩,揚手猛然向後一揮。 數百軍卒旋即一起止住了馬,動作整齊劃一,揚起一溜煙塵。 張瑄翻身下馬,向李亨這邊掃了一眼,忙昂首大步奔過來。 李亨哈哈一笑,主動上前緊走了幾步,朗聲道,「永寧王,一路風塵勞頓,辛苦了本宮今日率文武眾臣在開遠門外迎接你凱旋抵京」 天唐 第296章張瑄的態度! 第296章張瑄的態度! 第296章張瑄的態度 張瑄微微凝視了李亨以及眾人一眼,神色一肅,戰裙一撩,衝著李亨單膝跪拜在地,朗聲道:「臣張瑄,奉召回京述職,拜見殿下。蒙殿下和諸位大人出迎,臣不勝惶恐之至」 張瑄的目光湛然而清澈。 李亨望向了張瑄,兩人目光交匯間,各自從對方眼眸中讀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李亨心下一熱,知道張瑄此番當眾稱臣並毅然跪拜,無非是正式表明態度。他還是昔日那個入東宮幫他嶄露頭角的輔臣張瑄,不會因為戰功赫赫和封王拜將而有任何改變。 李亨嘴唇一抿,上前去俯身雙手扶起了張瑄,熱切道,「永寧王乃是朝廷棟樑,有功之臣,本宮率諸位臣工出城迎接,理所應當來,子瞻,請起」 李亨扶起張瑄,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李亨挽著張瑄的手,兩人親親熱熱地一起往城中行去,一口一個「子瞻子瞻」的叫著,態度親密之極。 楊國忠和陳希烈這兩個老狐狸暗暗鬆了一口氣,他們倒是有些擔心張瑄如今擁有蓋世功勳和王爵兵權,會不會變得驕矜而不把李亨放在眼裡,因此導致兩人的關係進一步惡化;卻不成想,張瑄見到李亨的第一面就表明了態度,沒有任何的拖泥帶水。 陳希烈一邊行走,一邊在心裡暗暗讚歎,「果然是少年英傑,胸中自有乾坤,青雲得志不是沒有理由的。單是這份魄力和氣度,當斷即斷的果決,非常人能及」 而張繼勇和陳玄禮等人卻有些面面相覷,感覺非常鬱悶,跟吃了屎一樣。 他們已經漸漸站在了張瑄的對立面上,幾乎勢成水火,可他們效忠的主子卻對張瑄引為心腹倚靠,這豈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話? 「子瞻啊,青海的情況怎麼樣?朝廷大軍拿下了吐蕃人這麼多的土地,吐蕃人會不會心有不甘再次反撲吶?」李亨隨意問道,猶自挽著張瑄的手。 張瑄輕輕一笑,「殿下,臣已經安排妥當。經過數次作戰,吐蕃人連番大敗,損兵折將,國力大損。況且,目前吐蕃國內正在內亂,吐蕃新王赤柱根本無力再顧及青海。當然,就算是吐蕃人反撲青海,臣也有充足的準備。」 「臣將隴朔半數兵馬近六萬人吞兵於青海、兩寧州,在整個吐谷渾故地佈防,李光弼守烏海,郭子儀暫守三角城,僕固懷恩守都蘭,張同守沙柳河,顧惜坐鎮兩寧州腹地。我軍兵強馬將士戮力同心,若是吐蕃人再敢來犯,定讓他們有來無回」 「好好好」李亨心情舒暢,一連說了好幾個「好」字。 張瑄又笑著繼續道,「殿下,要守住這方圓千里的土地,一要重兵把守,二要移民開荒屯田,建立城鎮加以治理。而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糧草輜重。臣已經調動隴朔全鎮之力,支援青海和兩寧州的守防屯田。但是隴朔一鎮之力畢竟有限,還請殿下開恩,調河西、安西和范陽各州府郡縣之,支援隴朔。」 「殿下,整個吐谷渾故地水草豐盛土地肥沃,屯田養馬,足以養活上百萬軍民。若是經營的好,不僅再無吐蕃人侵犯大唐邊境的隱患,還可大大增強我大唐國力。」 李亨朗聲一笑,「子瞻啊,這些本宮早就想到了。本宮已經傳召,讓河西的哥舒翰、安西的楊錡、范陽的安祿山,各自調撥糧草輜重送達隴朔。而且,本宮還擔心你的兵力不足,命楊錡和哥舒翰調兵一萬入青海,接受隴朔大都督府的節制。」 張瑄大喜,「多謝殿下,這真是雪中送炭啊……」 兩人挽著手,幾乎是肩並肩向城內行去。道路兩側人滿為患,無論是維持秩序警衛森嚴的羽林衛士卒,還是湊熱鬧的喧鬧的百姓商賈人群,都無比艷羨地望著張瑄,能蒙當朝監國太子、未來的皇帝如此相待,該是何等的榮耀? 行進了大約有數十米的距離,張瑄輕輕掙脫了李亨的手,躬身抱拳道,「請殿下先行」 李亨點了點頭,哈哈一笑,也不再堅持,逕自甩開大步前行,直至他停靠在開遠門內側的車輦儀仗跟前。 「子瞻,你剛抵京,本宮給你放假一個時辰,容你回府略事休息洗漱更衣……本宮在興慶宮通明殿為你設宴洗塵慶功」 李亨在太監的攙扶上登上了車輦,卻伸出頭來向張瑄招了招手,大聲道。 張瑄抱拳為禮,「臣遵旨」 李亨放聲大笑,笑聲非常愉悅。 車輦的紗簾放了下來,一個太監尖細的嗓音響起,「監國太子殿下回宮起駕」 望著李亨的鑾駕慢慢行遠,張瑄微微笑著回頭來再次跟楊國忠、陳希烈等朝臣見禮。 楊國忠走過來拍了拍張瑄的肩膀,意味深長地笑著,瞇縫著腫眼泡子,「子瞻啊,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好了,本相先進宮,咱們一會宮裡再見」 「楊相慢走。」張瑄嘴角一抽,抱了抱拳。 陳希烈向張瑄微笑點頭,「永寧王,老夫就先進宮等候了,殿下設宴,還請永寧王早來」 「有勞陳相」張瑄拱了拱手,卻是又輕輕道,「陳通此次也隨我回京,已經先行回府去了。」 陳希烈眼眸一亮,也不再說什麼,轉身離去。 他之前的主動示好與堅持一貫地支持,終於得到了豐厚的回報。他的嫡長孫陳通隨軍隴朔,在張瑄的大都督府任錄事參軍,此次張瑄報到朝廷來的隴朔功臣名單裡就有陳通的名字。 陳通本沒有真正從軍征戰,將他列入功臣名單,無疑是張瑄看在陳希烈的面子上故意為之。陳希烈對此,當然心知肚明。 羽林衛右衛大將軍楊漣走過來恭謹地抱拳行禮道,「王爺,楊漣有禮了」 「楊大將軍,多時不見,別來無恙乎?」張瑄笑著親熱地拍了拍楊漣的肩膀。 「末將一切安好,多蒙王爺掛念。王爺先回府略事休息,末將在宮裡等候王爺,今日必與王爺開懷暢飲不醉不歸」 張瑄耐著性子跟一些熟悉的朝廷官員一一寒暄,眼角的餘光卻發現張繼勇和陳玄禮兩人帶著十餘個文武官員匆匆從他的身側走過,各自上馬登車揚長而去。 楊漣掃了張繼勇和陳玄禮等人的背影一眼,站在張瑄身邊壓低聲音道,「王爺,這些人最近很是不安分……還請王爺早做準備」 楊漣本來想給張瑄提個醒,說說最近張繼勇和陳玄禮等人竭力構陷和李騰空被京兆府衙門拿下的事兒,但人多嘴雜,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閉口不言了。 張瑄掃了楊漣一眼,淡然一笑道,「楊大將軍,本王先回府,咱們來日方長,稍後再見」 說完,張瑄擺了擺手。 數十護軍趕緊牽著馬匹過來,張瑄翻身下馬,打馬揚鞭,在一干彪悍軍卒的護衛下,向著永寧王府的方向揚塵而去。 楊漣望著張瑄遠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來。此時此刻,他實在是想不出,以張瑄的強勢風格,以他如今的權勢地位,若是知道他的小夫人被京兆府衙門的人抓了去,會有一種什麼樣的反應? 在京城的這些權貴朝臣中,楊漣曾經隨張瑄平叛在他手下聽差,深知張瑄的性情和手段。張瑄或許可以容忍張繼勇陳玄禮在背後的小動作,參奏彈劾什麼的都無所謂;但張瑄絕對不會容忍有人在他的頭上作威作福。 「張繼勇啊張繼勇,你這是在玩火自殘……惹上了這個煞星,哪怕是張家是皇親國戚,也絕對沒有什麼好果子吃」楊漣心裡暗暗冷笑,也甩開袍袖,上馬離去。 …… …… 在宮門前,張繼勇和陳玄禮下了車,並肩行去。 「張大人,此人抵京,殿下對他的態度甚是親密,看來,我等連日來的參奏彈劾,殿下根本就是無動於衷啊……」陳玄禮輕輕一歎,目光中微微有了一些黯然。 「有句話叫功高震主,還有句話叫狡兔死走狗烹殿下如今登基在即,自然希望能得到張瑄的支持和勸進。」張繼勇輕輕冷笑著,「但是,等殿下登基為帝之後,假以時日,他還能容得下張瑄否?安祿山賊患積重難返,就是前車之鑒,殿下不會不明白。」 「所以,我等也不必著急。早晚有一天,殿下會向張瑄下手的。四鎮兵權,封王拜爵,恩寵到了頂峰,但物極必反,張瑄今日之氣焰,遲早會引起殿下猜忌,張某相信,這一日不會太遠了」 陳玄禮嘴角不經意地一曬,雖然點頭應是,心裡卻是對張繼勇的話頗有幾分不以為然。 將來李亨跟張瑄的君臣關係如何,其實還是一個未知數;但當前來說,他們咄咄逼人一心與張瑄為敵,若是張瑄奮力反擊,他們又該如何以對? 尤其是張繼勇和張家……竟然……陳玄禮突然想起那依舊羈押在京兆府衙門的張瑄小夫人李騰空,忍不住皺眉道,「張大人,請恕玄禮直言。李騰空的事兒,還是盡快妥善處置為好,萬一因此跟張瑄當面衝突,因小失大,反為不美。」 天唐 第297章更成熟更老練 第297章更成熟更老練 第297章更成熟更老練 張繼勇淡然一笑,「陳大將軍不要擔心。縱然張瑄氣勢沖天,但本官按律處置,秉公執法,他還能有何話說?況且,此事涉及本官內眷,本官已然迴避,此案交由京兆府少尹馬盧署理。而作為張瑄來說,他也當避嫌一二。」 其實,張繼勇之所以有恃無恐,主要原因不在於「律法」和「公心」,而在於,他錯誤地判斷了形勢——他以為,老皇帝將李林甫的族人家屬親眷等流放嶺南,如今老皇帝還健在,朝廷也沒有下達赦免詔書,張瑄就以個人之力營運,將李家餘孽安置在京城,這本身就是一種見不得光的事情。既然如此,事關李家,張瑄就不敢公開聲張,把事情搞大。 當然,就算是張瑄發作,他自恃有李亨撐腰,張瑄也不能拿他怎麼樣。他已經料定,李亨為了制衡張瑄和楊國忠,只能不斷扶植國戚張家起來。 而對於張繼勇來說,他也不是非要法辦李騰空,而是藉機打擊永寧王府的面子罷了。 之所以如此,無非是為了壓一壓張瑄的氣勢,同時展示一下國戚張家以及他這個張家話事人的「威勢」,這也算是一種政治上的考慮,與個人恩怨無關。 從常規的角度來看,他的考慮沒有錯。但他卻無意中忽視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張瑄不是普通的大唐權臣。或許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今日的張瑄已經擁有了足以左右大唐朝廷局勢的決定性力量。 最起碼,在目前而言,李亨會堅定不移地站在張瑄這一邊,而大多數朝臣也會選擇支持張瑄。 至於李家的事情,以張瑄謹慎的做事作風,他當日既然大張旗鼓地納李騰空為妾,就早已安排好了退路。在納妾之前,就已經取得了李亨赦免李家餘人的詔書,只是詔書沒有公開罷了。 對此,一手操辦將李林甫全家攆出京城的楊國忠,都保持著沉默,何況是其他朝臣。當初張瑄納妾的時候,滿朝文武大臣都送了禮,連李亨都有一份禮物。如今張繼勇以此來「捏把」張瑄,只能說明他在政治上的不成熟。 見張繼勇一意孤行,陳玄禮也就不再多言。說了也是白說,不如不說。 不過,陳玄禮心裡暗暗生出了幾分警惕。他越來越發現,隨著張家勢力的漸起,張繼勇個人權欲的膨脹日愈明顯,兩人間所謂的「同盟」因為地位的不對等而漸趨瓦解。 張繼勇目前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戶部尚書,擁有實權,是事實上的宰相,在朝中的地位僅僅次於楊國忠,與陳希烈基本平齊。而陳玄禮不過是羽林衛左衛大將軍、威遠侯爵,慢慢落在了張繼勇的屁股後面。 …… …… 張瑄帶著百餘護軍疾馳回府。 得到張瑄即將回府的消息,永寧王府張燈結綵,張家所有族人包括大多數的僕從侍女,都列隊迎接在寬大巍峨的府門兩側,目光熱切。 張瑄一路馳來,煥然一新面積擴大了一倍的豪華府邸漸漸出現在他的眼簾中。而府門上端那一塊金光閃閃的「永寧王府」牌匾,煞是醒目。 而府門前十餘米出的街心位置處,一座高大莊嚴的功德牌坊佇立著,兩個石獅子擺放兩邊。 張瑄止住了馬,揮揮手,所有護軍都動作整齊劃一地止住了馬,馬嘶長鳴。 張瑄翻身下馬,面帶微笑向已經迎過來的母親柳氏、妻子崔穎、長兄張煥、次兄張寧以及兩個叔父張九鳴和張九皋等人奔去。 「瑄兒」柳氏顫聲呼道,眼眸紅潤。 「母親兩位叔父大人,兩位兄長」張瑄長出了一口氣,躬身拜了下去。 此時此刻,他的心情也微微有些激動。穿越至大唐這麼久了,他早已融入了這個時代、這個王權社會,對於這個出身的名門望族,也有了相應的歸屬感。 「瑄兒,快起來」柳氏一把扶起了張瑄。 而張九鳴和張九皋則笑吟吟地拍了拍張瑄的肩膀,「瑄兒,全家集聚在此,歡迎你凱旋而歸,為朝廷再立功勳」 張瑄笑了笑,「叔父大人過譽了。瑄兒愧不敢當。」 張瑄與柳氏和兩個叔父長輩寒暄著,說了幾句別來的話。至於張家其他的平輩親屬,如張煥、張寧和張九鳴、張九皋的子女,都只能遠遠地站在一側,用羨慕和敬畏的目光望著張瑄,神態微微有些恭謹。 張瑄如今位極人臣,又是王爵,身上自然有一種無形的氣勢和威嚴,縱然是親屬,也暗暗生出了幾分敬畏。 這時,百餘家奴侍女恭謹地跪倒在地,一起朗聲呼道,「歡迎王爺凱旋而歸,榮耀回府」 崔穎俏臉微紅,目光如水地望著張瑄,只是站在柳氏身後沒有上前。 張瑄將目光向崔穎望去,見自己的妻子一如往昔般的清秀嬌柔,心底慢慢湧動著一種別樣的柔情,一種混合了思念和愛憐的柔情。 「穎兒」張瑄輕輕呼道。 崔穎紅著臉上前來斂衽一禮,柔聲道,「妾歡迎郎君回家」 …… …… 花廳。 張家直系親眷都在場,張瑄坐在那裡,聽夫人崔穎將李騰空的事兒從頭至尾說了一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包括張瑄母親柳氏在內,就在一干家人都以為張瑄聞言會暴怒而起的時候,張瑄卻神色平靜地坐在那裡,穩若泰山。唯有崔穎才能從張瑄漸漸變得清冷起來的眸光中讀到了一絲無與倫比的憤怒。 「穎兒,你坐。」張瑄柔聲道,然後緩緩站起身來向柳氏、張九鳴和張九皋等長輩拱手為禮,「母親,兩位叔父大人,瑄兒不在京師,家中諸事煩勞各位長輩了。至於空兒的事情,瑄兒自會處理,還請長輩莫憂。」 張瑄往前走了一步,笑容坦然而淡然,沒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緒波動。 張九鳴和張九皋兄弟倆交換了一個眼神,張九鳴道,「瑄兒,空兒這孩子也是做事欠妥,李岫欠下張清這個惡少的高利貸,區區三十貫錢而已,從府中支出還了那廝就是了,何至於鬧出這種事端來?」 張九皋則沉聲道,「瑄兒,那張繼勇恃寵而驕,依仗著皇親國戚和監國太子殿下寵信,目中無人,仗勢欺人,這回你回京來,看他怎麼收場瑄兒,當務之急的是,先把空兒救出來,別讓這孩子在京兆府衙門裡吃了虧。」 柳氏在一旁插話道,「瑄兒啊,無論如何,咱不惹事也不能怕事,空兒也是老身的兒媳婦,不能不管她。」 張瑄嘴角輕輕一抽,淡淡道,「空兒應該無恙,母親、叔父大人不必掛懷。母親,叔父大人,兩位兄長嫂嫂,瑄兒還要進宮與殿下飲宴,就先告辭更衣去了。」 張瑄好整以暇地拱手施了一個團團禮,然後牽過崔穎的手緩緩轉身,大步走出了花廳。 望著張瑄與崔穎相攜而去的背影,張九鳴輕輕一歎,「大嫂,三弟,瑄兒隴朔就藩一年,歷練得越加成熟沉穩老練了,老夫都沒有想到,他竟會表現得如此平靜……現在的瑄兒,已經不是咱們能看透的了。」 「誰能想到昔年的長安紈褲子,今日竟位極人臣,名動天下,成為我大唐朝廷的干國棟樑,立下蓋世功勳?大哥若是有知,也當欣慰九泉了。」 張九皋感慨道,「所謂高處不勝寒。到了瑄兒這種權勢地位,其實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會惹來大禍……尤其是你們幾個晚輩,在外行事更要自律謹慎,免得讓人家抓住把柄,為瑄兒惹下是非,壞了他的前程」 張九皋揚手指著張煥、張寧等後一輩大聲說道。 張煥、張寧以及張九鳴和張九皋兩人的子女一起躬身應道,「侄兒(孩兒)受教,我等絕不敢在外惹是生非,請叔父(父親)大人放心」 柳氏輕輕一笑道,「咱們家的孩子都恭謹守禮,沒有那些紈褲習氣,老身是看著這幾個孩子長大的,心裡放心得緊。」 …… …… 張瑄回到自己的臥房,只洗了一把臉,洗去了一路的風塵,卻沒有更衣,依舊穿著那一身甲冑。 如煙如玉興奮得漲紅了小臉蛋,侍候在一旁目光閃動。 張瑄不在長安這麼久,這兩個小丫頭一樣很思念和牽掛他。 崔穎乖巧地坐在他的身邊,眉頭卻是微皺。 張瑄探手捏了捏崔穎的小手,輕輕道,「穎兒,拍案而起那是匹夫所為,你先不要著急,容我慢慢處理。」 「空兒若有閃失……」張瑄的聲音突然變得無比的冰冷,「我會讓張繼勇死無葬身之地」 崔穎心中猛然一跳,這才明白自家郎君一直在壓制著自己的憤怒和火氣,表現得平靜並不代表他內心深處沒有湧動波瀾。只是以張瑄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再輕易衝冠一怒了。 說完,張瑄向如煙如玉擺了擺手,「如煙,命人速速去將李岫叫到府中來,若是李岫起不來床,就讓鄭平過來。」 如煙領命而去。 「如玉,讓張力持我的名帖,去請京兆府少尹馬盧過府來一趟。」 如玉也不敢怠慢,立即答應著跑了出去。 天唐 第298章休怪本王翻臉無情! 第298章休怪本王翻臉無情! 第298章休怪本王翻臉無情 不多時,李岫就強忍著一身的傷痛,進了永寧王府。 在如煙的引領下,李岫行走在門戶重重庭院深深的王府中,心頭即忐忑不安,又有幾分緊張,還有幾分恐懼和敬畏,總之心情非常複雜,也說不出是一個什麼滋味來。 昔日,他是李林甫之子,官至將做監,在朝中可謂說一不二,一呼百應,風光之極。而如今,卻淪落為任人欺凌的草民百姓,處處要仰人鼻息求人庇護。 這種巨大的反差,讓他無比的羞憤。 雖然妹子李騰空嫁給了張瑄,但李家諸人卻都知道,這不過是名義上的事兒,根本不敢打張瑄的旗號。而就算是李騰空真正成了張瑄的女人,也是地位低下的小妾,李家人也沒有「狐假虎威」的底氣。 況且,張瑄也一直沒有對李家人有過很特殊的照顧。 到了張瑄的書房門外,李岫猶豫著不敢進入。 這時卻聽張瑄在書房內淡然道,「兄長來了嗎?請進」 張瑄這聲「兄長」叫得李岫心內汗顏無地心頭猛跳,捏著衣襟,壯著膽子走了進去。 書房裡,張瑄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平靜地望著李岫。 李岫心頭一緊,下意識地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草民李岫,拜見永寧王草民有罪,還請王爺恕罪」 張瑄掃了李岫一眼,突然緩緩俯身下去扶起他,「兄長不必如此,你我乃是姻親,以後在府中不必多禮。兄長,請坐。」 李岫哪裡敢坐,再三謙讓,在張瑄的堅持下欠著半截屁股坐在那裡,卻是如坐針氈。 李岫甚至不敢抬頭正視張瑄的眼睛,當初在眼裡不過是黃毛小子的張瑄,如今已經是大唐永寧王,為朝廷開疆闢土的大功臣,位極人臣,權勢沖天,比起當年的李林甫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因為張瑄的家人行事低調,性情平和,倒顯得如今的永寧王府遠不如李林甫在世時的李家門庭繁盛聲勢奪人。 「兄長,空兒的事情,我知道了。我只想問兄長幾句話,還請兄長坦白相告,不要有任何不實虛言。」張瑄淡然道。 李岫心中一顫,趕緊起身來拜了下去,惶然道,「李岫該死……都是李岫混賬透頂,在外喝酒賭錢,落入張清的圈套,導致空兒惹上禍端,牽連永寧王府……」 砰張瑄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 李岫心神巨震,遲疑著站直了身子,臉色漲紅起來。 「兄長欠下張清的高利貸,可有契約?拿來我看。」張瑄緩和了一下聲音。 李岫趕緊從懷中掏出契約來,畢恭畢敬地遞了上去。 張瑄接過一看,掃了一眼,皺眉道,「兄長你真是讓我無語。張清這廝明擺著給你設套,衝著你的小妾而去,你竟然還直挺挺地跳了進去」 李岫羞得無言以對,垂下頭去。 「這公孫小可是何許人?」張瑄手指著契約上的中間人道。 「是兵部侍郎公孫良大人的小公子。」李岫回道。 「兵部侍郎公孫良?」張瑄嘴角一抽,突然冷笑了起來,「好了,我明白了。」 「一會京兆府衙門的人過來,兄長你要據實以告,為空兒此案做個見證。」張瑄擺了擺手,又緩緩坐在了自己的書案背後。 李岫則恭謹地站在一側,也沒敢再坐下。 一會的功夫,京兆府少尹馬盧帶著京兆府衙門的人來了。 馬盧在聽說張瑄進京的消息之後,就趕緊命人讓李騰空準備好,隨時將李騰空送回王府。聽張瑄傳他,便親自護送著李騰空回府。 「王爺,京兆府衙門的馬大人到了,在門外求見。」如玉在門外稟報道,「小夫人也回府來了。」 「讓馬盧進來。空兒你也進來。」書房裡傳出張瑄清冷的聲音,馬盧心驚膽戰地收斂心神走了進去,而李騰空則默然相隨,也走了進去。 「下官馬盧,拜見永寧王殿下。」馬盧見了張瑄,趕緊大禮參拜,「下官已經將小夫人送回府來,如有不周之處,還請王爺寬恕」 「請起,馬大人。」張瑄微微一笑,然後又掃了李騰空一眼,見李騰空神色默然,衣衫整潔端莊,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馬盧曾經是他的下屬,張瑄料定馬盧不敢對李騰空不敬。 李騰空眸光複雜地望著張瑄,又瞥見自己兄長李岫在此,知道是張瑄為了自己和自己娘家的事情大動干戈,不由羞得無地自容。 「草民李岫拜見馬大人……」李岫上前來向馬盧深拜了下去。 這時卻聽張瑄大喝道,「你給我直起腰來你昔日也曾經是一代相國公子,大唐朝廷的將做監大人,如今雖無官職在身,亦還是我張瑄的妻舅,如何能這般卑躬屈膝,令人嗤笑站起身來」 李岫哆嗦了一下,卻是挺直了腰板,而李騰空的眸子裡驟然閃出一絲異彩,她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深深凝視著張瑄一眼,又垂首下去,默然站在一側。 「馬大人,本王絕不干涉京兆府衙門辦案。但是,希望馬大人秉公執法,盡快查清案情。這是張清與兵部侍郎公孫良公子公孫小可合謀設套yin*李岫上鉤的契約。」 「事情非常明顯。張清貪戀李岫小妾林氏的美色,設下圈套……張清上門逼債,空兒上前阻攔,被張清調戲,這才觸怒空兒,踢傷張清。事情經過大體如此,相信馬大人不難查個明白。」 張瑄緩緩說著,聲音沉凝。 「下官明白,真相如何,下官早已查清,王爺所言屬實。只是因為張大人命令之下,下官不敢不從,還請王爺見諒。但小夫人在京兆府,下官不敢有任何怠慢。」馬盧歎息了一聲,深深拜了下去,「如今王爺歸來,下官哪怕是豁出去烏紗帽不要,也會還小夫人一個清白」 張瑄點了點頭,「如此,多謝馬大人了。」 「張力何在」 張力趕緊匆匆走了進來,「小的在」 「傳南霽雲過來。」 張力趕緊出去喚南霽雲,南霽雲和張瑄的護軍就安置在王府之中,聞言立即奔來。 「大帥,末將有禮」南霽雲一身甲冑,抱拳道。 「南八,你帶人去兵部侍郎公孫良府上,問公孫良的兒子公孫小可一句話,就說本王問他:汝與張清合謀,莫非欺我永寧王府中無人?再告訴他,本王只給他一次機會,立即去京兆府衙門投案,否則,休怪本王翻臉無情」 張瑄冷冷一笑,「完了,你再去張府,送上三十貫錢,就說是本王替妻舅李岫償還張府的錢財。」 「喏,末將遵命」南霽雲抱拳領命而去。 「馬大人,你且回衙審案,本王就在府中等候你的消息」張瑄猛然擺了擺手。 馬盧心中一顫,不敢再說什麼,立即應下出門帶著京兆府衙門的人而去。 「空兒,你與兄長一起去京兆府衙門,待案子結了,我派人派車馬將你們接回府來」 張瑄扭頭望著李騰空,李騰空臉色一紅,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點了點頭,與李岫一起離開,跟著馬盧的人回了京兆府衙門。 …… …… 兵部侍郎公孫良的府邸, 兩個守門的家奴突然聽到一陣奔騰如雷的馬蹄聲,旋即視野中就出現了一隊百餘軍卒,彪悍無比,瞬間就衝到了府門前。 南霽雲在馬上猛然一揮手,「止」 百餘軍卒號令統一,止住馬,立即列隊肅立在公孫良的府門之外。 兩個看門的家奴大吃一驚,有些畏懼地望著眼前的軍卒隊伍,臉色大變。 南霽雲翻身下馬,大步上前,手裡的令牌一翻,大聲道,「本將乃是永寧王、隴朔大都督、四鎮兵馬行軍大總管張帥麾下——神策軍中郎將南霽雲,本將奉大帥軍令,面見兵部侍郎公孫良之子公孫小可,傳大帥的一句話。」 「爾等速去通報,讓那公孫小可出來見本將」 公孫府上的家奴哆嗦了一下,臉色慘白起來,一邊回頭往府中跑去稟報,一邊暗道自家這小少爺什麼時候又惹上了永寧王張大帥,這可是家主公孫良也惹不起的大人物啊 公孫良已經進宮陪宴,李亨為張瑄設下的接風洗塵慶功宴,並不在府上。 公孫良的夫人孫氏聽聞,嚇了一大跳,趕緊帶著小兒子公孫小可出門來見南霽雲。 一大群府上的家奴侍女陪伴簇擁著孫氏母子出了府門,見一眾軍卒殺氣騰騰地列隊府門前,一個衣甲鮮明的青年將軍威風凜凜地站在台階之下,臉色都是一變。 公孫小可此刻已經隱隱猜出是怎麼回事了。他跟張清是一起廝混的狐朋狗友,張清看中了李岫的小妾林氏,便與公孫小可一起合謀,設下圈套引李岫上鉤,然後登門逼債,試圖以人抵債,搶佔了林氏去。 後來,公孫小可聽說張清登門逼債,卻被張瑄的小夫人李騰空一腳踢成重傷,心下就有些慌神。但隨後見永寧王府也沒有動靜,李騰空依舊羈押在京兆府衙門之中,他這才放下了心。 天唐 第299章正面反擊登場 第299章正面反擊登場 第299章正面反擊登場 南霽雲掃了公孫府上的一干人等一眼,目光湛然沉聲道,「公孫小可何在?」 公孫小可硬著頭皮站出來,抱拳拱手道,「這位將軍,在下正是公孫小可,不知你是?」 公孫小可個頭矮小,身材清瘦,屬於那種小巧玲瓏型的男人。而其人皮膚白皙,油頭粉面,一望可知就是紈褲公子哥兒。 南霽雲淡然一笑,凝視著公孫小可大聲道,「本將永寧王、隴朔大都督、四鎮行軍大總管張帥麾下,神策軍中郎將南霽雲,傳張帥口諭於你——」 南霽雲稍稍停頓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聲音肅然:「汝與張清合謀陷害李岫,莫非欺我永寧王府中無人?公孫小可,本王只給你一次機會,立即去京兆府衙門投案,否則,休怪本王翻臉無情」 說完,南霽雲冰冷的目光在公孫小可身上掃過,然後轉身就翻身上馬,朗聲呼道,「眾軍」 「在」百餘護軍慨然齊聲應諾。 「走」南霽雲揮了揮手,縱馬馳去。眾軍旋即也縱馬跟隨,馳去。 公孫小可耳邊迴盪著南霽雲那清冷的聲音,臉色變得無比蒼白,雖是冬季,額頭上也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的母親孫氏惶急地上前來,一把抓住公孫小可的胳膊,壓低聲音道,「小可,你老實跟為娘說,你又在外邊闖什麼禍了?怎麼永寧王派人來對你說這種話?你快說呀」 「母親……孩兒……」公孫小可搓了搓手,輕輕道,「母親,這事兒與孩兒無關吶,都是那張良娣的弟弟張清……」 公孫小可伏在孫氏耳邊,簡單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孫氏聽了,嫵媚的臉上,眉頭緊皺起來。 她有些惱火地狠狠扯了扯公孫小可的胳膊,跺腳道,「你這孽子,為娘早就說你不要跟那個張清在一起瞎胡混,你總是不聽這下可好,闖下大禍了,看你怎麼收場」 「永寧王張瑄是咱們能惹得起的?可恨你爹這個老混賬東西,聽了張繼勇的攛掇,上書參奏彈劾人家。這事兒還沒了,你這小冤家又鬧出這種事端來……」孫氏心急如焚咬了咬牙道,「小可,你聽為娘一句話,為娘這就陪你去京兆府衙門投案認罪,張清是主謀,你不過是同流合污,算不上什麼大罪……」 公孫小可吃了一驚,倒退了一步低低道,「母親,這……」 「你還猶豫什麼?你這孩子怎麼現在還看不明白嗎?永寧王這是讓你去指證張清,給你留一條出路……小可啊,張家願意跟永寧王府鬥,那就讓他們去斗吧,咱們公孫家犯不上為張繼勇當開路先鋒,犯不上啊」 「走,趕緊隨為娘去京兆府衙門」孫氏倒也是一個很有幾分魄力的婦人,硬是拽著自己的兒子去了京兆府衙門。 她判斷的沒有錯,張瑄此番就是給公孫小可一個機會,指證張清。 …… …… 從西市到東市的中心大街上,商賈百姓往來如織。 轟隆 一陣轟鳴的馬蹄聲傳來,商賈百姓紛紛避至街道兩側,這時就見一支衣甲鮮明的軍卒縱馬馳過,打頭的是一個威風凜凜的青年將領。 「看,那好像是永寧王麾下的神策軍將軍南霽雲,人稱隴朔軍中第一箭神,箭無虛發,百發百中,千軍之中射落吐蕃騎兵頭顱,猶如探囊取物爾」 「箭神南八,竟然如此年輕」 「嘿嘿,咱跟南八還是河南老鄉吶……」 南霽雲目視前方,見前方行人較多,便放緩了馬蹄,同時揮了揮手,眾軍也一起紓緩了下來。 南霽雲率這百餘護軍在眾人的竊竊私語聲中昂首向前,神色肅然。 不多時,就到了國戚張府。 張府也是長安城裡一座比較巍峨雄偉的府邸,不過,比起永寧王府來還是差了幾分氣勢。 四個看門的家奴正在門前百無聊賴地閒扯,突然見到南霽雲帶百餘護軍一路奔馳衝到了府門跟前,大吃一驚,如臨大敵。 南霽雲在馬上冷冷一笑,揮了揮手。 兩個軍卒翻身下馬,將三十貫錢嘩啦啦地擲在張府門前的石獅子前,一地明晃晃的銅錢在清冷的陽光下反射著妖異的光彩。 「奉永寧王、隴朔大都督、四鎮行軍大總管張帥令,送還張府三公子張清錢連本帶息三十貫,請查收」 說完,軍卒翻身下馬,在南霽雲的率領下調轉馬頭,絕塵而去。 張府門前的幾個家奴目瞪口呆地望著南霽雲標下軍卒縱馬馳去的背影,又低頭望著眼前不遠處的一地銅錢,面面相覷,呆在了那裡。 …… …… 興慶宮,通明殿。 監國太子李亨為張瑄設下慶功洗塵宴,滿朝文武出席。當然,能出席這種朝廷舉辦的大型宴會,起碼是當朝中層以上的官員,還有一些皇親國戚,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就在其中。 回京述職的各地藩鎮,來京朝拜的回紇可汗 李亨居中,左首是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王子葛勒和公主蘇扈冬;右首則是盛王李琦、咸宜公主、楚王李豫、建寧王李倓等直系皇族。萬春本也受邀,但不知為何,沒有出現。 而下方左側第一位置空著,明顯是為張瑄留的。張瑄以下是河西大都督哥舒翰、安西大都督楊錡、北庭大都督程千里、劍南大都督安思順、河南大都督顏真卿。 范陽的安祿山以抱病為由,沒有進京述職。而渤海大都督由楊國忠兼任。由此,大唐天下八大藩鎮基本上都已經雲集京師。 而右側則依次是楊國忠、陳希烈、張繼勇、陳玄禮等人。 李亨笑吟吟地探頭過去回紇可汗骨力裴羅說著話,而殿中諸人則各自交頭接耳,靜靜等待著張瑄。 然而,等來等去,都始終不見張瑄的蹤跡。 李亨心情舒暢,也極有耐性,他呵呵笑著,朗聲道,「諸位,永寧王一路風塵回府更衣,稍有遲延,大家不必急躁,耐心等待便是」 見李亨如此禮遇和高看張瑄,骨力裴羅和自己的兒子葛勒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 而在李亨的右首,皇族這邊,各人的神色各異。 李豫微微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著什麼,而建寧王李倓則眸光中神光閃動,若有所思。盛王李琦則回頭望著咸宜公主,壓低聲音道,「咸宜姐姐,明日我等去永寧王府拜會一下張瑄如何?」 咸宜匆匆瞥了李亨一眼,皺了皺眉,壓低聲音道,「琦弟,慎言」 眾人等來等去,半個多時辰過去了,張瑄還是沒有蹤跡。 不要說群臣呱噪,就連李亨都有些不耐煩了。他皺著眉頭喚過一個太監來,「你去永寧王府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岔子,怎麼永寧王還沒有進宮來」 「是。」太監領命而去。 太監縱馬出宮,一路疾馳趕往永寧王府。 在半路上,迎到了張瑄,便又折返而回。 …… …… 「永寧王到」隨著太監一聲尖細的嗓音響起,殿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張瑄懷抱著一個長條形的鎏金匣子,沒有更換王爵服色,而是換上了一襲軍便袍,外面依舊罩著鮮亮的衣甲。 眾人的矚目下,張瑄緩步而入,腳步沉穩,只是他的臉色肅然,甚至可以說有些陰沉,讓很多大臣摸不清頭腦。 張瑄一路前行,從眾人的宴席間穿過,在李亨案前躬身拜了下去,朗聲道,「臣張瑄有事來遲,煩勞殿下久候,不勝惶恐之至」 李亨哈哈一笑,正要說幾句寒暄客套話讓張瑄歸坐,卻聽張瑄又大聲道,「臣有莫大之冤,還請殿下為臣做主」 張瑄此話一出,場上大多數朝臣都愣了一下。只有張繼勇面色陰沉了下去,猜出了幾分。而陳玄禮則是心裡微微一歎,知道張瑄的反擊終於登場了。 他早就料到張瑄不是吃素的,肯定要反擊,只是沒有想到張瑄竟然選擇在今天的慶功宴上捅破這一層窗戶紙。 一念及此,陳玄禮暗暗掃了張繼勇一眼,心道:老子倒是要看你怎麼應對、怎麼收場。不管怎麼說,你讓京兆府衙門扣了張瑄的小夫人,這事兒做得忒明顯、忒不知輕重了。 你打了張瑄的臉,張瑄豈能善罷甘休? 李亨一怔,訝然道,「子瞻,此言何意?」 張瑄緩緩直起身來,抱拳道,「殿下,臣妾室李騰空,在數日前被京兆府衙門以莫須有的罪名帶走,至今羈押在京兆府衙門之中。臣匆忙去京兆府詢問緣由,因此耽擱了時間,還請殿下諒解。」 李亨吃了一驚,猛然抬頭望向了張繼勇,沉聲道,「張繼勇,可有此事?」 李亨眸子裡閃爍起了無盡的怒火,此時此刻,他恨不能一腳踢翻了張繼勇。張瑄的小妾是能隨便抓的嗎?就算是有些「問題」,看在張瑄的面上,也不能隨便抓人呀。 張繼勇被當面質問有些措不及防,稍稍沉穩了一下紛亂的情緒,起身抱拳道,「殿下,倒是有此事。」 天唐 第300章君子之節不可辱! 第300章君子之節不可辱! 第300章君子之節不可辱 李亨聞言,勃然大怒。 只是當著眾臣以及回紇可汗王子公主的面,還有一干皇族中人,他又不能不奮力按捺下火氣去。 張繼勇等人是名正言順也是廣而告之的「太子黨」,李亨的直系心腹。若是李亨當面打壓,必然會讓楊國忠一黨趁勢而起,將「太子黨」死死壓制下去,這不是李亨所希望看到的結果。 李亨咬了咬牙,低低道,「所為何故,速速講來」 張繼勇抬頭望著神色平靜的張瑄,目光又從一些幸災樂禍的朝臣身上掃過,大聲道,「殿下,永寧王小妾李騰空仗勢欺人,將張良娣幼弟張清踢成重傷,至今纏綿病榻不起。京兆府衙門維護京畿治安,按律抓人,並無不妥之處。」 「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是永寧王一小妾乎?」 「若是讓臣為此罔顧國法刑律,臣何以對得起朝廷和殿下的信任?」張繼勇昂首慨然道。 李亨皺了皺眉,心道張瑄的小妾怎麼跟張清扯到了一起去,這其中定有古怪…… 其實這件事兒,在場朝臣多半知曉。有很多人,從張瑄抵京的那一刻起,便準備好了要看熱鬧。只是沒有想到,張瑄的回擊來得這麼直接和迅捷罷了。 楊國忠微閉著雙眼,嘴角似笑非笑。 回紇可汗骨力裴羅和葛勒、蘇扈冬則非常震驚,面面相覷,有些搞不清狀況——好好的一場慶功宴,怎麼似乎鬧成了鴻門宴? 李亨的右首之下,建寧王李倓有些焦躁地冷冷盯著張繼勇,兩隻手緊緊握著,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好一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好一個秉公執法的張大人」沉悶壓抑的殿中氣氛中,張瑄輕輕鼓掌,淡然道,「若是張瑄小妾犯法,觸犯大唐刑律,不需張尚書處置,張瑄便頭一個將她捆綁送官。然而,如此莫須有之罪,著實是欺人太甚」 「請問張大人,凡事都有因果,不知張某小妾為何故踢傷張府三公子張清?」 張繼勇冷笑著,「這等詳細案情,還需要京兆府衙門進一步審理。永寧王且不必焦急,過幾日,本官便會派人將卷宗送交永寧王閱示。殿下,若是臣冤屈錯抓了人,任憑殿下處置」 張瑄突然上前一步,揚手指著張繼勇一字一頓道,「張繼勇,你還要當眾狡辯,蒙蔽殿下」 「張瑄在進宮之前,京兆府便已經審明案情,此事早已水落石出,只待你這個京兆府尹簽字,便可結案。」張瑄沒有給張繼勇回話的時間,立即又大聲道,「張清是個什麼東西,相信在座的諸位大人心中有數。」 張瑄眼角的餘光發現張繼勇嘴巴張開似要爭辯,猛然回頭怒視著張繼勇,目光森嚴充滿了無形的殺氣。 張繼勇心下突然一寒,下意識地回退了一步,閉住了口。 這個時候,包括李亨在內,都已經看出張瑄到了爆發的邊緣。 「張清貪戀張某妻舅李岫小妾林氏的美色,便設下圈套,yin*李岫借了他的高利貸,立下契約以人抵債。區區三貫錢,不過是數日功夫,便利滾利漲成了三十貫……而張清則攜帶惡奴登門逼債,逼債不成,便要強搶民女。」 「張某小妾李騰空不忍兄長受欺,便上前阻攔。豈料張清竟見色起意,當面調戲空兒。空兒憤怒之下,這才踢傷張清……如此,便是事情的來龍去脈。」 「殿下不要聽信永寧王的一面之詞」張繼勇漲紅了爭辯道。 張瑄嘴角輕輕一抽,手指著張繼勇斷喝一聲,「張繼勇,你還敢狡辯此案人證物證俱在,事實清楚,有兵部侍郎公孫良的公子公孫小可、有當日平康坊怡紅院的老鴇等人為證,有契約為物證,任你巧舌如簧,也翻不了案」 張繼勇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而坐在場上的兵部侍郎公孫良也是臉色一變,如座針氈。 張繼勇咬了咬牙,冷笑了起來,「永寧王真是好口才、好本事。此案案情複雜,本官查案數日都沒有查清,永寧王回到京師不過兩個時辰,便查了一個水落石出。本官實在是佩服。」 「不過,本官倒是想問一問永寧王,你這妻舅李岫可否是昔日李林甫之子李岫?」 張瑄慢慢回頭來望著張繼勇,目光冰冷而凝重,「然。」 「李林甫一家被皇上和朝廷流放嶺南,永寧王真是好大的本事,竟然能把李家餘孽從嶺南帶回長安來安置,公然違抗朝廷詔令。這就難怪了……」 張繼勇冷笑著,目光閃爍。 有些朝臣聽了這個,望向張瑄的眼神中便多了一些別的東西。心道:難怪張繼勇如此借題發揮,非要打張瑄的臉,原來是揪住了張瑄的小辮子。 殿中眾臣竊竊私語起來。 張瑄掃了眾人一眼,突然笑了。 他上前一步,望著面色越來越陰沉的李亨抱拳道,「請殿下做主。」 說完,張瑄從懷裡掏出一面明黃色的詔書來,這便是當初李亨所下的赦免李家殘餘之人的詔書。 李亨惱火地瞪了張繼勇一眼,「李林甫雖有重罪,但人死恨消,不必株連九族。李林甫全族流放嶺南,死亡者過大半,如今苟延殘喘者不過區區數人。本宮為示朝廷恩德,早已下詔赦免,准許他們回京居住,但終生不許為官、不被朝廷錄用。」 張繼勇一呆,嘴角抽動了幾下,愣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來。 張瑄猛然轉身逼視著張繼勇冷冷道,「張大人,你還有何話說?」 「張某在隴朔為國戍邊殫精竭慮、在吐蕃境內率三軍將士為朝廷浴血奮戰之時,總有些許小人在背後進讒言構陷於張某。說張瑄私造火器圖謀不軌,還說張瑄自恃功勞目無朝廷和殿下,如此種種,不一而足。」張瑄上前行走了幾步,環視眾人,陳玄禮等人不敢正視張瑄的眼眸,紛紛垂下頭去。 「張某一心為國,此心天日可表。張某就藩隴朔,無一日不在軍中渡過,大半時間在與吐蕃軍馬作戰,可謂是九死一生。」張瑄渾身來再次望著張繼勇,「張瑄行事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何懼些許流言蜚語?」 「這倒也罷了。可偏偏還是有人不可罷休,非要蹬鼻子上臉,非要踩著張某的肩膀往上爬,這就讓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張繼勇,你明知張清設套害人,擅闖民宅,強搶民女,卻非要借題發揮、罔顧法紀,將張某小妾抓入京兆府衙門……居心為何,路人皆知。」 「你操縱京兆府衙門,欺我永寧王府無人,縱容惡少辱我妻室,該當何罪?」 張瑄冷森的聲音陡然高了八度,「所謂君子,有容人之量,但亦有過人之節,絕不可辱張繼勇,你如此辱我,今日定然要給張某一個交代」 張繼勇面色慘白,張瑄一連串的質問和怒斥已經讓他心神大亂,他的幾分所謂的沉穩早已被張瑄凜然的氣勢所奪,一時間沉默在當場,無言以對。 …… …… 張瑄昂然而立,眾臣面色複雜,各自沉默不語。殿中氣氛越來越沉悶和壓抑,眼看一場好好的慶功宴被鬧成了這般樣子,李亨心頭的煩躁可想而知。 他在一旁聽了半天,也搞清楚了基本狀況,也就明白張瑄為什麼會怒不可遏了。 以張瑄如今的地位,他的小妾被張繼勇如此欺辱,他要是無動於衷,就不是張瑄了。 李亨冷冷地望著張繼勇,心頭的憤怒和失望無以言表。他心裡明白,張繼勇倒也不是不長腦子,而是故意為之,他明知自己還要扶植他起來制衡楊國忠和張瑄,便有意挑起事端,一來傷害張瑄的顏面宣洩私憤,二來變相破壞自己跟張瑄的關係,利用自己打壓張瑄。 但無論是張繼勇還是其他「太子黨」,都沒有想到張瑄如此破釜沉舟。 他當眾捅破這一層窗戶紙,無疑是將了李亨一軍,將張繼勇等人推到了萬丈懸崖邊上。 不嚴懲張繼勇和張家,便無法平息張瑄的怒火。 李亨的嘴角抽動著,一時間微微有些難做。 他的長子李豫突然起身笑著打圓場道,「永寧王,張尚書也是對事不對人,今日是為永寧王洗塵慶功之宴,查案一事暫且後放,待飲宴之後,讓京兆府送還永寧王小夫人就是了」 「大家一殿為臣,共保社稷江山,不可傷了和氣。一個小妾而已,凡事以和為貴,退一步海闊天空,永寧王得饒人處且饒人……」 李豫這話一出口,李亨心頭猛然一跳,就知道要壞。 果然,張瑄心頭的怒火因為李豫這有意偏私而更加暴漲了幾分,他冷冷望著眼前這位後來成為新一代大唐皇帝的代宗李豫,「楚王殿下差矣。非是張某不知忍讓、沒有容人雅量,而是張大人太過咄咄逼人,沒有給張某留出一線餘地」 「雖是小妾,但亦是我之妻室——張某縱然不做這個永寧王,就此卸甲歸田,也還是天地間昂然一丈夫,若是有人無故辱我妻室,也只能從張某的屍體上踏過去」 「若是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張某還有何顏面活在這人世間?」 張瑄面色慷慨,聲音斬釘截鐵。 天唐 第301章逼李亨表態 第301章逼李亨表態 第301章逼李亨表態 「雖是小妾,但亦是我之妻室——張某縱然不做這個永寧王,就此卸甲歸田,也還是天地間昂然一丈夫,若是有人無故辱我妻室,也只能從張某的屍體上踏過去」 「若是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張某還有何顏面活在這人世間?」 張瑄聲色俱厲,聲音慷慨,看上去情緒非常激動,但實際上他的內心無比平靜。 對於張繼勇,他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他為人向來剛毅果決,絕不拖泥帶水,既然做出了正面反擊的決定,就會直搗黃龍——既然張繼勇選擇做自己的敵人,向自己宣戰了,張瑄只能應戰。 而對於敵人,張瑄從來都是向對待秋風掃落葉一般的肅殺無情。 張瑄的話在殿中迴盪著,餘音繞樑。 這幾句話說得有些重,由此代表著他寧折不彎、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堅決態度。 滿朝文武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望著張瑄的眸子裡便多了一些複雜的意味。 楊國忠猛然睜開雙眼,凝視著張瑄,嘴角輕輕一抽。 「張瑄這是想要徹底跟『太子黨』撕破臉皮宣戰啊,不過這樣也好,敲打敲打這些混賬玩意兒,看看他們怎麼收場以為有了李亨的撐腰,就可以得意忘形了?哼,這一次,張繼勇不死也得脫層皮」 楊國忠心念電閃。 哥舒翰、安思順、顏真卿、楊錡等幾個藩鎮默然旁觀著,心頭的震撼可想而知。不過,他們雖然是藩鎮,掌握兵權,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在朝中的影響力大大下降,如今的大唐朝廷,是楊國忠、張瑄和太子黨相爭的時代,他們已經退居了「二線」。 李亨沉默不語,目光閃爍。 他身側的一干皇族中人,神色各異,有人幸災樂禍,也有人無動於衷,還有人義憤填膺。 李倓就是呼籲那種為張瑄遭遇抱不平的人。只是他雖然是李亨的兒子,但人微言輕,在這種場合中,根本就沒有說話的資格。 盛王李琦眸光中異彩連連,他心裡頗為震動,暗暗期望張瑄能因此跟太子黨乃至李亨徹底決裂,然後自己好尋機東山再起。 人的野心就是這樣,一旦滋生出來,就像春天的野草開始瘋長,滅都滅不掉。 回紇可汗骨力裴羅長出了一口氣,此時此刻,他也看出一些眉目了。原來,張瑄在大唐朝廷也並非一手遮天,還存在與其抗衡的「太子黨」。而這一次,張瑄趁機向「太子黨」宣戰,結果如何,將直接決定著大唐朝廷的政治走向。 葛勒暗暗搖了搖頭,回頭的瞬間卻瞥見自家妹子蘇扈冬清秀的臉蛋變得漲紅,而火辣的胸前也似是微微起伏,表明她此刻內心之中非常的不平靜。 蘇扈冬緊緊地凝視著張瑄,眼眸中閃爍著一絲異樣的光彩越來越濃烈。 張瑄剛才慷慨激昂的兩句話真正打動了蘇扈冬,她緊閉的心門微微開了一條縫。她沒有想到,張瑄能為一個小妾如此「小題大做」,甚至不惜得罪楚王李豫,義無反顧地站在了張繼勇這些當朝權臣的對立面。 這種昂揚的男兒氣概,發乎心扉,絕非是偽裝做戲。 「他的那位小妾,能攤上這樣的男人……也算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了。」蘇扈冬心內暗想,神馳意蕩。 其實此刻在殿中與蘇扈冬有同樣心思的還有很多皇族公主和朝廷貴婦。在這個時代,小妾的地位低下,完全可以說是男人的附屬品和玩物,可張瑄卻為了一個小妾「大動干戈」,這是非常罕見的。由此也可見,這個男人的確是一個與眾不同的男人。 咸宜公主用不可思議地的神色望著張瑄,內心之中的複雜和激動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場上最尷尬的當屬楚王李豫了。 他本來是想站出來打個圓場,但他本與張繼勇這些人站在一起,他的態度當然下意識地有所偏私。而他沒有想到,這竟然再次引爆了張瑄的憤怒,而張瑄竟也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留。 李豫漲紅了臉,嘴角抽動著正要再反駁幾句,卻聽李亨適時開口了,李亨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表態,連自己的兒子李豫也會徹底跟張瑄交惡。 「好了,子瞻,你且歸坐,本宮自有主張,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若是有人罔顧律法,辱及永寧王威嚴,本宮第一個就饒不了他」 「子瞻,先坐,來人,速去傳京兆府少尹馬盧進宮——好了,樂起,宴席開」 李亨猛然揮了揮手,向張瑄點了點頭,使了一個眼色。 張瑄淡然一笑,他的目的就是逼李亨表態,既然李亨表態了,他當然是見好就收。 當然,這只是「開場白」,接下來他的反擊會一浪高過一浪。 不把張繼勇踩死,他決不罷休。 張瑄昂然歸坐,舞樂起,身穿羽衣霓裳的數十舞女華麗登場,而那婉轉悠揚的絲竹樂聲也同時響起。 「來,讓吾等一起舉杯,為永寧王大敗吐蕃,再次為朝廷開疆闢土慶功飲」 李亨哈哈大笑著,似乎渾然忘卻了方纔的「插曲」,舉杯邀飲。 眾人一起舉杯朗聲道,「吾皇萬歲,大唐江山永固,飲」 李亨現在的身份雖然還不是皇帝,但登基為帝是遲早的事兒,所以大多數朝臣都有意模糊了稱謂,也算是拍了拍李亨的馬屁。 這聲「吾皇萬歲」讓李亨心花怒放,臉色根本就無法遮掩住那濃烈的興奮之色。 「來,讓我們再次舉杯,為大唐興盛萬年威懾四夷,飲」李亨一飲而盡,旋即又再次舉杯邀飲。 張瑄淡然笑著隨著眾人一起飲酒,這個時候,他才驀然發現,在今天這種場合上,竟然沒有楊貴妃出席。 他微微皺了皺眉,有些牽掛楊玉環的情況。 他卻不知,楊玉環根本不在宮裡,她一個月當中,半數時間留在驪山別宮,半數時間再楊三姐的府上。畢竟,她還是名義上的大唐貴妃。 至於李亨,根本就無暇再管她。對於李亨來說,只要楊玉環老老實實安安靜靜,不生是非,就足夠了。 張繼勇坐在那裡,臉色蒼白,心內越來越不安。他本來覺得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之中,但實際衝突起來、與張瑄交鋒之後,他才發現一切都失了控,自己好像被張瑄牽著鼻子走,情況大是不妙。 這個時候,他就算是豬腦袋,也能判斷出來,他的手下京兆府少尹馬盧肯定是「臨場倒戈」了,而看那架勢,兵部侍郎公孫良的兒子也被張瑄拿下。 這事兒如果真被張瑄以雷霆手段結了案,張清必然要吃不了兜著走。而他本人,也要吃掛面。 不過,張清是張良娣的親弟弟,自己又是國戚張家的話事人,還是「太子黨」的領軍人物,張瑄又能拿自己怎樣?李亨頂多是訓斥幾句,甚至免自己幾個月俸祿,然後略微薄懲張清,也就給足了張瑄面子,此事就此結束。 想到這裡,張繼勇不安的心安定了許多。只是這一次的交鋒,他徹底完敗,顏面權威大損,恐怕也不是短時間能「修復」的。張繼勇因此感到無盡的羞恥,而心裡對於張瑄的忿恨又增添了幾分。 張繼勇放眼望去,只見不少朝臣熱切地舉杯向張瑄邀飲獻媚,心頭更加不舒服,只是此刻他不敢再說什麼了,他已經發現李亨投向自己這邊的眼神中多了一絲警告和嚴厲。 酒過三巡。 一個太監站在殿口尖聲稟報道:「京兆府少尹馬盧覲見」 殿中的喧囂之聲馬上平息下來,李亨定了定神,大聲道,「宣」 馬盧微微有些緊張地走進大殿,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案子,他這種中下層官員恐怕沒有機會走進皇宮大殿。 馬盧在眾人的目光聚焦下匆匆走到場中,面向李亨跪拜了下去。 「臣京兆府少尹馬盧拜見殿下」 李亨淡然一笑,「你且平身,容本宮一問。」 「是。」馬盧起身垂首站在那裡,神態恭謹。 張繼勇憤怒的目光投射過來,馬盧心中一顫,卻是硬著頭皮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他既然選擇投向張瑄,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李騰空踢傷張清一案,你可曾查清?」李亨揮了揮手。 …… …… 事關重大,馬盧豈敢怠慢,若是本案不辦成鐵案,讓張繼勇找到一絲破綻,他便死無葬身之地。 馬盧詳細將案情向李亨稟報,並帶來了公孫小可、李岫、平康坊怡紅院老鴇、公孫小可身邊某護衛、張清的另外一個狐朋狗友——御史大夫石清之子石玉等人的口供,還有張清與李岫立下的有公孫小可和石玉兩人一起簽字畫押的契約書,馬盧甚至還通過某種渠道傳喚到了張府身邊某家奴,嚴刑拷打之下,也取得了此人的供詞。 人證物證俱在,充分的事實證明,張清惡意謀奪他人小妾在先,調戲永寧王小妾在後。 張繼勇惱羞成怒大聲斥責道,「馬盧,你膽敢污蔑本官,炮製假案栽贓陷害皇親國戚,其罪當誅」 天唐 第302章李亨的處置 第302章李亨的處置 第302章李亨的處置 馬盧肩頭輕顫了一下。 李亨突然暴喝一聲,猛然拍案而起,「張繼勇,你放肆本案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何來誣陷栽贓之說?本宮問案,輪不到你說三道四」 李亨終於還是忍不住暴走了。 他的心情本來非常好,因為張繼勇鬧出的這種事情變得極其糟糕,心裡早就按捺不住火氣,見張繼勇仍然不識時務,還要試圖誘發張瑄的怒火反彈,便直接控制不住了。 張繼勇陡然一震,慢慢垂下頭去。 「馬盧,你且退下。」李亨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馬盧心驚膽戰地退出去,臨走的瞬間,掃了一眼張瑄的臉色,見張瑄端坐在那裡神色平靜,心裡這才安穩了許多。 馬盧退下,李亨的神色稍稍緩和了一下,但眉頭卻是緊皺起來。 怎麼處置張清,處理不處理張繼勇,李亨一時間有些為難。張清雖然是紈褲子,但畢竟也是他太子張良娣的親弟弟,李亨沒有太子妃,張良娣就形同他的正妻,如果嚴懲張清,不要說張良娣會鬧,他這個監國太子和未來皇帝的面子也會下不來。 至於張繼勇——懲處張繼勇,相當於打壓他煞費苦心才培植起來的「太子黨」,從本心裡來說,李亨是不願意這麼做的。 然而,張清如此冒犯張瑄,若是不給張瑄一個交代、不能讓張瑄平息怒火,張瑄又怎能善罷甘休? 眾臣都保持著沉默,都在焦急地等待著李亨的處置。 張瑄默然趺坐在那裡,神色沒有泛起波瀾。 他相信,李亨會給他一個交代,一個讓他滿意的交代。 其實李亨並不知,在張瑄的心裡,張清不過是一個小人物,懲罰與不懲罰關係不大,真正對他構成隱患式威脅的是張繼勇,此人必須要藉機拿下 死罪當然也不至於,但降職乃至免職罷官驅趕出大唐核心權力圈,是必須的。 李亨沉吟良久,頗感為難。 他不僅要考慮自己的面子,考慮太子黨的前途,還要兼顧張瑄這個功臣的尊嚴。更重要的是,張瑄對他登基為帝擁有不可替代的重大作用,而下一步,他還要依靠張瑄外御吐蕃,內平安患。而此事一個處置不當,便會戕害他跟張瑄的密切關係。 李亨掃了楊國忠一眼,楊國忠悄然垂下頭,避過了李亨的眼神。 李亨無奈,又望向了陳希烈。 陳希烈苦笑了起來,知道李亨又要讓自己出面當和事老和稀泥了。但他也躲不過去,只能硬著頭皮起身來施禮道,「殿下,老臣有句話說。」 「陳相請講。」李亨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微微一笑道。 陳希烈心下暗歎,嘴上卻平靜道,「殿下,張清雖為皇親國戚,張良娣之弟,但貪戀美色設計強搶民女,又對永寧王小夫人李騰空不敬,觸犯大唐律法,其罪難逃。」 李亨聞言雖然面不改色,但心裡卻罵道:「老狐狸,這不是廢話嘛——」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老臣以為,當奪去張清爵祿,貶為庶民,杖責二十,流放江浙,以儆傚尤。其餘惡奴從者,當按律杖斃。」 陳希烈猶豫了片刻,才朗聲道。 按說,他所言的「奪去爵祿杖責二十流放江浙」,已經算是不清的懲罰了。但是這種罪名可大可小,被誅殺杖斃也不讓人奇怪。而且,一些有心人卻也聽出了其中的某種「玄機」。 張家祖籍江浙,將張清貶為庶民流放江浙看上去很嚴厲,其實等於是變相驅逐出京,讓張清去老家,雖然失去了爵祿和前程,但性命和富貴卻保住了。 只要京城的張家不倒,張清還是會當他的公子哥兒,只是換了個地方當紈褲惡少罷了。 李亨心中一動,笑著扭頭望著張瑄道,「子瞻,陳相所言,本宮覺得可行,你意下如何?」 張瑄淡然一笑,起身躬身道,「臣沒意見。殿下秉公處置,臣非常感激。」 在張瑄看來,張清不過是一介小卒,無足輕重,殺與不殺不是關鍵。 他真正的目的是對付張繼勇,不是非要置張清於死地。 見張瑄同意,李亨心下安定,這才點了點頭沉聲道,「就按陳相所言,速傳詔命,奪去張清爵祿,杖責二十,驅逐出京、流放江浙,若再敢觸犯國法刑律,定斬不饒同時,著張府眾人緊守門戶,閉門思過……」 「至於……」李亨斟酌著詞句,正準備對張繼勇予以罰俸之類的薄懲,便可終結這場糾紛的時候,卻聽楊國忠慨然而起,大聲道,「殿下,張繼勇玩忽職守罔顧法紀,構陷功臣包庇親屬,辱及永寧王,若是不加問罪,何以服眾?」 這個話也就是楊國忠敢說,別的朝臣不敢。 楊國忠在一個極其微妙的時刻站出身來,替張瑄說話、向張瑄示好是一個方面的因素,更重要的是趁機打擊以張繼勇為首的「太子黨」。 楊國忠這麼一挑頭,楊系人馬紛紛參奏附和。楊漣甚至義正詞嚴情緒激動地指責張繼勇剛愎專權,打擊異己,云云。 李亨的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 楊國忠等人這麼一鬧騰,他就不能不嚴懲張繼勇了。事情都被擺在了桌面上,他要再裝糊塗,張瑄心裡肯定會有想法。 李亨無奈地暗暗歎了口氣,咬了咬牙,斷然沉聲道,「張繼勇徇私枉法,本當革職查辦。但念在其操勞國事頗有功績的份上,著免去京兆府尹、戶部尚書職,奪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銜,貶為侍御史,暫留朝中以觀後效。」 「殿下,臣冤枉啊」見李亨居然真的免了自己的官職,從准閣相降為無職無權的侍御史,張繼勇惶然失色,出列跪倒在地聲嘶力竭地呼喊著。 砰李亨猛然一拍桌案,沉聲道,「你還敢在本宮面前喊冤叫屈,退下」 …… …… 如此,張繼勇等於是罷相了,權勢一落千丈。只是李亨似乎留下了伏筆,只要張繼勇還留在朝中,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張瑄一念及此,眼眸中閃過一抹殺機。 既然李亨還想給張繼勇機會復出,那麼,張瑄就滅了張繼勇的後路。只要張繼勇不再進入大唐朝廷核心權力層面,假以時日,張瑄有的是除掉他的辦法。 張瑄沉默了下去,他心裡明白,這已經是李亨所能做到的極限了。想要讓李亨斬張清、流放張繼勇,暫時來說,不太可能。 李亨見張瑄默然了下去,神色並無一絲歡喜,稍稍猶豫了一下,又道,「傳昭,冊封李騰空為燕寧郡夫人,賜金銀珠寶一宗壓驚。」 眾人吃了一驚。 隋唐禮制,一品文武官及國公之母或妻封國夫人,比如李隆基冊封的虢國夫人楊三姐。而三品文武官之妻或母則可封郡夫人。張瑄是永寧王,官階一品,可李騰空不過是他的小妾,地位有限,李亨封增她為郡夫人,這已經算是拔高了李騰空的身份。 冊封權貴小妾為「郡夫人」,這在本朝還是頭一遭。楊國忠等人有些目瞪口呆地望著張瑄,心道他的這個小妾倒是因禍得福了。有了朝廷冊封的「郡夫人」身份,她就不是一般的小妾了,在府中的地位陡然上升。 張瑄心裡明白,李亨是以此來平息自己的怒火,同時以示榮寵,暗示他不要再揪住張繼勇的事情不放了。 從李亨的角度出發,他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張瑄默然片刻,起身拜了下去,朗聲道,「臣謝過殿下隆恩」 李亨朗聲一笑,「好了,此事就此作罷,子瞻,你且歸坐,本宮今日當與諸位開懷暢飲,不醉不歸」 「殿下英明,臣等叩謝殿下隆恩」眾臣朗聲拜道。 宮中飲宴的時節,北風呼嘯,在驪山通往長安的官道上,楊玉環的貴妃儀仗車馬飛速前行,向著長安的方向。 聽說張瑄回京述職,楊玉環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思念之情,毅然離開驪山別宮,準備趕回長安與張瑄團聚。 而在長安城裡,張府張清被奪去爵祿杖責二十流放江浙和張繼勇被罷官免職貶為侍御史的消息,已經悄然從宮中傳出,向全城上下傳播了開去。 馬盧遵照朝廷的詔命,當堂宣佈結案,釋放李騰空,並親自帶人護送李騰空返回永寧王府。 李騰空從馬車上下來,見崔穎笑吟吟地親自帶著如煙如玉在府門前迎接,趕緊上前斂衽一禮輕輕道,「勞駕王妃等候出迎,空兒……」 李騰空的話還沒有說完,崔穎就上前來抱了抱她,柔聲道,「空兒妹妹,你我親如姐妹,何必這麼見外。你受了委屈,郎君回京為你討還公道,我出來接你,也是應當的。」 「姐姐」李騰空一直壓抑住的內心悲苦終於再也控制不住,她心情複雜悲從中來,忍不住伏在崔穎的懷中放聲痛哭。 正在這時,一個太監和一輛宮裡的規制馬車在十餘宮禁宿衛的護衛下飛馳而至,翻身下馬,大聲道,「監國殿下有詔,冊封李騰空為燕寧郡夫人,賜金銀珠寶一宗壓驚」 李騰空吃了一驚,猛然從崔穎懷裡眼淚婆娑地抬起頭來。 天唐 第303章李豫要挑大樑 第303章李豫要挑大樑 第303章李豫要挑大樑 妾侍封郡夫人,最近幾十年來,長安城裡還是頭一遭。 因此,崔穎也是有些意外。但崔穎何等的聰明靈慧,很快就反應過來,知道這肯定是朝廷為了補償張瑄的面子,而李騰空受了這麼一場委屈,有了一個郡夫人的冊封名分,倒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崔穎和李騰空相處關係親密,可以說親如姐妹,對李騰空受到朝廷冊封,她心裡由衷的高興。 崔穎笑吟吟地輕輕拍了拍李騰空的肩膀,捏了捏李騰空的小手,「空兒妹妹,恭喜你了。」 「姐姐,我……」這事兒太突然,李騰空手足無措,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崔穎扯了扯她的胳膊,壓低聲音道,「空兒妹妹,還不趕緊謝恩啊」 李騰空這才反應過來,默然朝著皇宮的方向跪拜在地謝恩。 李騰空被朝廷冊封為「燕寧郡夫人」的消息在王府上下傳開,自然是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動。昔日那些不怎麼把李騰空放在眼裡的家奴僕婦等人,心頭立即恭謹起來。 原來李騰空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妾,如果不是崔穎的照拂,在王府中的地位也就是比普通僕婦侍女高一點點,可如今不同了,她是朝廷封增的正三品郡夫人,誰還敢怠慢小覷了她? 消息在第一時間傳到相鄰不遠處的李家,李岫夫妻和李琳夫妻喜極而泣。 雖然還是永寧王張瑄的小夫人,但有了朝廷的封號,李騰空也算是誥命之婦,對於李家僅存的親眷來說,這可是一個超級好消息。 「上天有眼啊……」李岫悲喜交集,噗通一聲叩拜在地,涕淚交加。 李琳歎了口氣,俯身扶起李岫,幽幽道,「兄長,小妹得到朝廷誥命,我們李家也算是真正出頭了。看起來,朝廷對永寧王真是無比寵信,如果不是看在永寧王的面子上,小妹怎麼可能有今天?」 「今後若是小妹跟永寧王生下一男半女,咱們李家也就是永寧王府的親戚,今後在長安也就站住了腳。」 「小妹還是處子之身……」李岫的妻子馮氏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奴家聽說小妹不肯接受永寧王,至今還沒有跟永寧王圓房……」 李岫大驚,猛然抬頭道,「竟有此事?」 李琳也很意外地望著馮氏,訝然道,「嫂嫂,你這是從哪裡聽來的話?可不要亂講啊……」 「奴家怎麼敢信口開河。是小妹親自跟奴家說的私房話,說她當初了救咱們回長安,才同意嫁給張瑄為妾,而小妹嫁給張瑄後不久,張瑄即就藩隴朔……」 李岫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他本來以為是李騰空得到了張瑄的寵愛,這才有了今天的朝廷冊封,而日後李家也能借力沾光。卻不料,原來小妹跟張瑄之間並無夫妻之實。 如果是這樣的話,張瑄馬上就要與回紇公主成婚,回紇公主肯定是要被朝廷冊封為永寧王側妃,地位遠在李騰空之上。有了回紇公主在,李騰空想要得寵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了。 而以張瑄目前的權勢而言,再納妾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長安城裡不知道有多少才貌雙全的女子想要嫁進永寧王府,其中包括一些官宦小姐。 李琳皺了皺眉,輕輕道,「等到明日,我去永寧王府跟小妹說一說,無論如何,也得趕緊跟永寧王圓房,有其名無其實,早晚會出問題。」 「咱們小妹文武雙全,姿容端莊秀美,傾國傾城不至於,但也是萬里挑一的女子,永寧王正當年少,豈有不愛美色的道理。只要永寧王寵愛小妹,咱們李家就不愁有繼續出頭的一日」 李岫連連點頭。 …… …… 宮中,飲宴繼續進行,到了最高潮處,百餘舞女正在列陣上演宏大的宮廷舞蹈。 舞樂暫歇,李亨朗聲笑著高舉酒杯再次邀飲。 飲畢,張瑄突然起身上前,抱著當初他進殿時帶著的那個長條形的鎏金匣子。 「殿下,臣有一份小禮物,獻給殿下,還請殿下笑納。」張瑄高舉匣子,大聲道。 李亨哈哈一笑,「帶上來。永寧王這一次給本宮帶來什麼禮物?」 「請殿下一觀。」張瑄微笑不語。 李亨身邊的太監打開匣子,從中取出一物,畢恭畢敬地擺在了李亨的案桌上。 此物似箭矢又非箭矢,前端有引線,鐵質的箭桿下方捆綁著一個圓柱形的火藥包。 李亨好奇地打量著此物,然後探手抓起來,端詳半天,才向張瑄笑道,「永寧王,此為何物?」 建寧王李倓終於算是逮到說話的機會了,起身笑著插話道,「父親,這便是永寧王研創的火器之一,名為神火飛鴉。此物點燃發射,用千軍萬馬之中,爆炸燃燒,威力無窮。吐蕃軍馬可是被永寧王的神火飛鴉嚇破了膽。」 「這就是火器?神火飛鴉,當真是好名字」李亨興奮地捏了捏火箭,望著張瑄笑道,「永寧王真是我大唐天下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有此種火器在,我大唐軍馬當戰無不勝攻無不取」 「殿下,這是臣無意中嬉游偶的的玩物,臣在隴朔略加試驗,製作了一些半成品,拿吐蕃人幾次試驗,威力還算尚可。」張瑄微微一笑,突然躬身深拜了下去,「臣沒有及時向朝廷和殿下稟報火器之術,引起議論紛紛,還請殿下恕罪」 李亨深深凝望著張瑄,隱約猜出了張瑄的真正用意,便笑著故作什麼都看不懂,配合張瑄將這場戲演了下去。 「哎,永寧王發明火器,有大功於社稷江山,何罪之有?本宮早就與眾臣說了,永寧王一心為國,怎麼可能藏私不報?」 「殿下,火器威力無窮,堪稱大唐國器。臣之所以未能及時上報朝廷,一方面在於,火器之術還很不成熟,臣一直在進一步的完善研製當中,若是草率推廣,很可能傷敵不成反傷己身;另一方面,火器之術事關大唐國本,必須要列為重大機密,若是大張旗鼓,必為四方蠻夷竊取仿造,到了那個時候,我軍便無任何優勢可言。」 「因此,臣在於殿下的密報中便說明了這一點。」 李亨點了點頭,「嗯,不錯,本宮也覺得永寧王所言甚是。子瞻啊,不知這火器之術,多久可由朝廷全面製造用於軍中?」 張瑄與李亨相視一笑,揮了揮手道,「殿下,至多兩年。臣可以保證,兩年之後,我大唐軍馬皆可裝備火器。只是火器製造成本高昂,來之不易,我大唐數十萬兵馬全部裝備不太可能,只能在各軍中組建火器營。」 「好,很好」李亨揮舞著手裡的神火飛鴉,霍然起身大聲道,「火器之事關乎國運,不可怠慢。傳詔,朝廷即日組建火器司,暫駐靈州,負責火器之事。一應錢糧用度,戶部、兵部、工部通力配合,不得有誤。」 聽李亨如此詔命,張瑄心頭才略微鬆了一口氣。 火器之術單憑隴朔之力來製作研發,力有不逮,必須要調動全國之力。而要保住機密又由朝廷出錢出物,朝廷肯定要設立專門的衙門來署理此事。而為了不至於洩密,這個直歸朝廷管轄的衙門必須要放在靈州,處在張瑄的控制中。 這是張瑄在前幾次的密報中跟李亨稟報過的。李亨既然同意如此,顯然就是認同了張瑄的觀點。 在安祿山賊患未平之前,火器暫不推而廣之。 既然火器司衙門都準備成立了,所謂張瑄私造火器圖謀不軌的構陷也就不了了之。先前跟著張繼勇和陳玄禮瘋狂彈劾參奏張瑄的十幾個文武官員,見狀不由大為失望,卻又不敢當場質疑,只得默然垂下頭去。 張繼勇已經被罷免了,剩下一個陳玄禮孤掌難鳴,所謂的「太子黨」有作鳥獸散的跡象。 張瑄淡然笑著,環視眾人,有人不敢正視他的眼神,而多數人則投來熱切的一瞥。 就在這時,准太子李豫突然再次起身沉聲道,「父親,兒臣以為,火器之事事關重大,朝廷火器司不宜放在靈州,應在長安為妥。」 「火器司遠在靈州,朝廷很難調度,而且,朝廷重事由隴朔大都督府兼管,也不符合規制。」 李豫這話一出口,李亨皺了皺眉,張瑄則面無表情。 他早就料定,此事不會那麼順利,所以才在張繼勇被罷官免職之後趁機提出;而縱然如此,還是會有人站出來唱反調,這是必然的。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個人竟然會是李豫。 「看起來,這個未來的小皇帝對自己很有意見啊……」張瑄心裡暗暗冷笑了起來,「本來就是老子弄出來的東西,坐享其成還唧唧歪歪什麼?」 楊國忠則鄙夷地掃了李豫一眼,心道這火器本來就是張瑄的東西,火器司放在長安,就不受他控制了?幼稚之極 而那些因為張繼勇被打壓而被迫沉默下去的「太子黨」,見李亨的長子李豫挺身而出,不由都有些興奮地抬頭來望著李豫,目光變得極其熱烈。 李豫要接張繼勇的班,挑起太子黨的大梁?張瑄嘴角輕輕一抽,卻是拿定了主意。 ————————求保底月票i,投幾張吧,咱雖然不爭月票榜,但也不能太難看不是?謝謝。 天唐 第304章火上澆油 第304章火上澆油 第304章火上澆油 不少「太子黨」朝臣紛紛起身來附和李豫的話。 但「太子黨」本來的中堅力量,大將軍陳玄禮和兵部侍郎公孫良卻保持著異樣的沉默,沒有攙和這事兒。 陳玄禮是不願意再跟張瑄正面衝突,免得把自己陷進去;而公孫良則是因為有兒子公孫小可的小辮子捏在張瑄手裡,不敢再輕舉妄動。若是觸怒張瑄,他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 李豫神色肅然,他倒是沒啥私心,作為未來的「皇太子」,他考慮的乃是大唐中央朝廷長遠的利益。基於他的身份和立場,這一點沒有什麼錯。 李亨微微一笑,「豫兒,只是暫時放在靈州,待日後火器司衙門還是要遷移至京師的。」、 李亨耐著性子給自己的長子解釋,當著眾臣的面,他當然不能太過打擊李豫的面子。畢竟,李豫是他的長子,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准太子。 李豫剛要接口,卻聽他身後傳來建寧王李倓的聲音,「火器之術本是永寧王研創,為了確保火器萬無一失,火器司暫時放在靈州是妥當的,兒臣非常贊同。而且,兒臣在隴朔曾經親眼見過火器的實地製作和軍中發射演練,火器之術非常繁雜,若是沒有永寧王的隨時提點,肯定會出紕漏。」 李豫沒有想到,自己這個一向溫文爾雅謙恭有禮的弟弟會當眾跟自己唱反調,不由大怒。 說實話,李亨的這些兒子們,本來之間的關係非常親密,雖不是一個母親所生,但勝似一母同胞。尤其是在李亨受到李隆基打壓的十幾年間,東宮皇孫們幾乎是相依為命。 而隨著李亨的起勢,他的兒子們也難以避免地陷入了皇權爭鬥的窠臼。 李豫是長子,自認是下一步的皇太子,當然行事就潑辣大膽一些,而且身邊也悄然集聚了一群朝臣,暗暗培植著自己的勢力。 至於他的兄弟們,大抵分為了兩類。一類是無所謂沒有野心的,唯李豫馬首是瞻;另一類是被動生出了野心,漸漸被李豫所排斥敵視,為了自保,又不得不著手反抗。 這其實與李豫無關,而是李亨暗中操縱的結果。 「兄弟鬩牆初見端倪了……由此看來,這李亨雖然還沒有真正當上皇帝,但這帝王心術卻大有長進。當年老皇帝怎麼對待他,他現在又學著玩起自己的兒子們……一代一代,惡性循環,難以避免啊。」張瑄冷眼旁觀,心頭洞若觀火。 自打建寧王李倓奉命前往隴朔,李亨讓他找張瑄做靠山,張瑄心裡就明白了李亨的真正用意。 「若是按照倓弟這麼說,這火器之事離開永寧王就不成了?永寧王為朝廷鎮守隴朔邊防抵禦吐蕃,責任重大,怎麼能再為火器這種小事分神——」李豫反駁道,卻是目光陰沉地掃了李倓一眼,心道李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當面頂撞我 李倓毫不畏懼地平視著李豫笑了笑道,「王兄,火器之術乃是永寧王的研創,真正的火器之術其實就掌握在永寧王一個人的手裡,火器事務怎麼能離得了永寧王本人呢?」 李豫還待要說,李亨冷哼一聲,沉聲道,「好了,你們都不要再爭了,本宮自有主張。火器司暫時放在靈州,但並不是由隴朔大都督府兼管,朝廷自會委派主事大臣。」 李豫無奈,悻悻然坐了回去。而李倓則面不改色心不跳,也坐了回去。 張瑄突然上前一步朗聲一笑,「殿下,建寧王殿下做事沉穩,這火器司正卿之職,不若由建寧王出任。」 張瑄這話一出口,很多朝臣都猛然為之一震。 這固然是張瑄對建寧王的一種友善回應,同時也代表著張瑄的政治立場。張瑄要站在建寧王一邊?陳希烈等人心念電閃,立即盤算起來。 而陳玄禮等人則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李豫更是臉色大變。若是建寧王身後有張瑄支持,他跟李豫未來的太子之爭,結果如何,還真是很難說了。 李豫的手緊緊攥著,目光變得無比陰狠。 張瑄眼角的餘光掃了恨恨然投來一瞥的李豫,嘴角一曬,靜靜等待著李亨的回話。 李亨稍稍有些猶豫。 李亨的本意還是要立李豫為太子的。因為李豫不僅是長子,各方面素質都比較出眾,是眾多兒子裡讓他比較滿意的一個。 而之所以讓建寧王出使隴朔,暗示李倓交好張瑄,一來是有培植李倓制衡李豫、防止李豫勢力坐大失去控制的考慮,二來也是為了以後,日後李豫若是繼承皇位,李倓有張瑄作為靠山,李豫也不能拿他怎麼地,避免兄弟骨肉相殘。 應該說,這雖然是李亨的帝王心術,但也包含著一絲父親的良苦用心。 李倓的目光變得非常火熱,他靜靜地坐在那裡,心潮翻滾起來。 若是能掌握火器司,一方面可以跟張瑄鞏固關係,另一方面就擁有了實際的權力,在朝中也就擁有了話語權。 李亨沉吟不決,楊國忠暗暗掃了張瑄一眼,心道東宮這兩位還沒怎麼著呢就已經瞄上了太子的位置,明爭暗鬥起來,你這麼橫插一槓子,不是火上澆油是什麼? 「楊相,陳相,你們二位意下如何?」李亨望著楊國忠和陳希烈大聲道。 李亨這麼一問,李豫心裡就涼了半截。 誰都知道,楊國忠現在幾乎是與張瑄站在一條戰線上,共同進退,他怎麼會反對張瑄的提議?而陳希烈則是牆頭草老油條,在這種問題上,也不會公開得罪張瑄。 不過,對於楊國忠來說,這可不僅僅是贊同不贊同張瑄提議的問題,而是事關他是支持李豫還是支持李倓的態度問題,不能亂說話。他沉吟了一下,話說得很模糊,「殿下,建寧王署理火器司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建寧王天潢貴胄,若是遠去隴朔邊境,臣覺得又似有不妥,呵呵。」 楊國忠的話都說得如此夢稜兩可,就更不用說陳希烈這種老狐狸了。 陳希烈旋即接過話茬去笑道,「殿下,老臣以為,這等軍國大事,還需殿下一人定奪,老臣不敢妄言」 李亨啼笑皆非暗罵了一聲「老狐狸」,然後斷然揮了揮手道,「好了,就依永寧王的建議,讓建寧王李倓出任火器司正卿。」 軍國大事交給自己的兒子,無論如何李亨還是比較放心的。而他同時考慮到,李倓跟張瑄關係較好,兩者共事容易相處。 李倓大喜,起身上前跪拜在地高呼道,「兒臣謝恩兒臣一定恪盡職守,不負朝廷厚望」 李豫憤憤不平地望著張瑄,又盯視著李倓的背影,手緊緊地攥著,指甲都掐入了手掌心裡,滲出了絲絲血跡。 …… …… 永寧王府張燈結綵,喜氣洋洋。雖然距過年還有幾天,但因為張瑄回京,府上已經提前進入了過年狀態。 晚上,永寧王府要開設豐盛隆重的家宴,所有親族內眷出席,歡迎張瑄回家。 宴席從張瑄抵京的一刻起就開始做準備。 柳氏、張九鳴張九皋兄弟兩個,包括張寧張煥兄弟倆,張九鳴以及張九皋一脈的張瑄的堂兄弟姐妹們,都聚集在永寧王府。 柳氏陪著張九鳴和張九皋在廳中說話,崔穎和李騰空則親自指揮著下人忙來忙去,如煙如玉這兩個小丫頭則一臉興奮地站在兩女身後,隨時聽候使喚。 雖然崔穎有陪嫁過來的貼身侍女,但來到張家之後,崔穎還是毅然將張瑄的兩個貼身侍女留在身邊,以示信任。應該說,這種肚量和心胸,這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 望著府中下人來來往往面帶喜悅之色,籌備著晚上的宴會,崔穎突然心頭一動,回頭望著李騰空清秀雅致英氣勃勃的臉龐,笑著壓低聲音道,「空兒,今**被朝廷冊封為郡夫人,也是咱們府上的大喜事。我看不如這樣,今晚就是你和郎君的洞房花燭夜吧。」 崔穎這話半是調笑也半是提醒和試探。 畢竟,不管怎麼說,李騰空都是張瑄的女人,這一點,已經無法再改變了,尤其是經過了朝廷的冊封之後。作為張瑄的女人,李騰空留在王府之中,若是遲遲不跟張瑄圓房,不僅會讓張瑄尷尬,也會讓她自己難受。 李騰空聞言漲紅了臉,但旋即默然垂下頭去。 這一次張瑄為了她大動肝火大動干戈,她心裡要說一點也不為所動,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因此就要向張瑄投懷送抱嗎?她頓時覺得有些羞恥。 崔穎很清楚李騰空此刻的心理狀態,伏在她耳邊小聲鄭重其事地道,「空兒,不是姐姐逼你,而是你要慎重考慮一下,你跟郎君長期這樣,不太合適……郎君人不錯,你跟了他,也委屈不了你,相信姐姐。」 「姐姐替你去說。」 「姐姐,我……不要……」李騰空滿面羞紅,卻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似乎還是表示拒絕。 但崔穎裝作沒有看到,嘻嘻笑道,「就這麼說定了。」 天唐 第305章家宴 第305章家宴 第305章家宴 李騰空嬌嗔不依地跟崔穎「鬧騰」了一會,終歸還是因為當著一些下人僕婦的面,不能太過失儀和失態,要有王妃和三品誥命夫人的形象和威嚴,就匆匆作罷。 過了一會,崔穎突然皺了皺眉,招呼過總管張力來詢問道,「如煙如玉,怎麼沒有請蕭將軍和李夫人過來?」 張力從不遠處奔過來,一怔,輕輕道,「回王妃的話,因為是家宴,所以小的就沒有請蕭將軍和李夫人……」 崔穎眉梢一挑沉聲道,「不妥。蕭將軍乃是王爺兄長,情同手足,就在府上,怎麼能不請?走,空兒妹妹,你隨我一起去別院,請蕭兄夫妻過來飲宴」 李騰空知道崔穎說得是蕭十三郎,蕭十三郎雖然也有了官職身份,但卻一直沒有另外置辦宅院,一直留在永寧王府最東側的一座別院中居住。 在張瑄就藩隴朔的時間裡,蕭十三郎妻子李蘇蘇的妹妹李秀秀以柳氏女兒張秀秀的身份,正式嫁入崔家,成為崔穎兄長崔煥的妻子。是正妻,不是小妾。 很顯然,如果沒有張瑄和崔穎的存在,以李秀秀的出身,崔家很難接受她為正妻。 如今的李蘇蘇姐妹兩個,都各自有了理想的歸宿,蕭十三郎乃是永寧王身邊的心腹勇將,雖然品階不過五品,但誰都知道,張瑄對這位義兄尊重非常。 以蕭十三郎的軍功,本不至於此,但他淡泊名利,不願意在官場上走得太遠。他只求能留在張瑄身邊,能保護自己的妻兒過上衣食無憂的安定生活,就足夠了。所以,在張瑄報到朝廷裡的功臣名單中,蕭十三郎一直很不起眼。 也正是出於這個原因,儘管張瑄再三表示要給蕭十三郎置辦一座宅院府邸,另立門戶,但蕭十三郎一直沒有同意。 蕭十三郎與張瑄一起返京,此刻正在自己的院中與妻子李蘇蘇一起逗弄牙牙學語的兒子,享受天倫之樂,突然聽到侍女來報,說是永寧王妃、燕寧郡夫人來訪,吃了一驚,趕緊迎了出來。 崔穎笑吟吟地斂衽一禮,「崔穎拜見兄長、嫂嫂」 李騰空自然是跟在崔穎身後一起施禮。 蕭十三郎哈哈笑著,「弟妹何必如此多禮,請進」 蕭十三郎本是江湖豪客,性情豪爽,又與張瑄結義兄弟,情分所致也不分彼此,倒也沒有覺得自己兄弟的老婆向自己施禮有什麼不對勁。 但他的妻子李蘇蘇雖曾一度淪落紅塵,但也是官宦家出身,見狀大為惶恐。如今崔穎貴為永寧王妃,在這長安城裡,能讓崔穎拜見的就只有自家長輩和皇家了。 自家丈夫與張瑄雖有兄弟之名,但同時亦是永寧王屬下,讓崔穎這個女主子施禮,豈不……李蘇蘇趕緊將懷裡的兒子蕭鼎遞給旁邊的侍女,回身鄭重其事地大力參拜了下去,「民女李蘇蘇拜見永寧王妃、燕寧郡夫人,民女迎接來遲,還請王妃和夫人恕罪」 崔穎輕輕一笑,趕緊上前去一把扶起李蘇蘇,嗔怪道,「嫂嫂不要跟穎兒這麼生疏,自家人為什麼要這麼見外。要是讓秀秀嫂子知道穎兒怠慢了嫂嫂,我家兄長豈能同意?」 李蘇蘇的妹妹是崔煥的妻子,又是崔穎的嫂子。 因此,崔穎對李蘇蘇敬重也是有原因的,不僅僅是因為張瑄和蕭十三郎之間的親密關係。 「嫂嫂,今日府中為郎君回京設宴,還請兄長和嫂嫂一起過去聚一聚。」崔穎正式邀請道。 李蘇蘇猶豫著,「這是王府家宴,奴家和十三郎出席,是不是不太妥當……」 「嫂嫂要是再說這麼見外的話,穎兒可要生氣了哦。」崔穎一把扯住李蘇蘇的胳膊,「我家兄長和秀秀嫂子也會過來。」 李騰空卻是走過去從侍女懷中抱過眉清目秀的小蕭鼎來,稍稍逗引,這孩子便咯咯直笑,引得眾人都是大笑,氣氛頓時變得溫馨起來。 蕭十三郎夫妻終於還是同意帶著兒子過來一起赴宴。崔穎作為永寧王府女主人,親自過來邀請,這種尊重,李蘇蘇要說不感動是假的。至於蕭十三郎,雖大大咧咧,卻也不是不為所動。 崔穎、李騰空與蕭十三郎夫妻帶著蕭鼎回到王府前庭的時候,張瑄已經從皇宮飲宴完畢,回了王府,剛剛在侍女的侍候下更換了一身便袍。 見蕭十三郎夫妻過來,張瑄哈哈大笑著迎了上去,先向李蘇蘇點點頭道,「嫂夫人」 然後張瑄就從侍女懷中抱過蕭鼎來,嘿嘿笑了笑道,「小傢伙,還認不認得我?」 小蕭鼎眨巴著明亮的大眼睛,探出青蔥般雪白粉嫩胖嘟嘟的小手去抓住了張瑄的鼻頭,口中咿呀做聲。 「這孩子倒也不怕生,看這性格有些像兄長。」張瑄苦笑著,「小傢伙,別抓我的鼻子,嗯?」 蕭十三郎也笑了起來,示意李蘇蘇趕緊接過孩子。 可李蘇蘇要接過孩子,小蕭鼎居然不幹了,小身子掙扎著,死勁賴在張瑄的懷裡不撒手。 張瑄開懷大笑,「看看,這孩子跟我投緣,得,讓我抱著吧。」 正在這時,卻聽門外傳來一聲下人的呼喝:崔大人、鄭夫人到崔公子、張夫人到 張瑄回頭掃了崔穎一眼,心道丈人和大舅哥來了…… …… …… 張瑄和崔穎一起迎了出去。 「小婿拜見岳父岳母大人。」張瑄率崔穎大禮參拜了下去。 以他現在的權勢地位身份,已經沒有多少人可以承受他的大禮了,但長輩自然除外。 可儘管是長輩,崔琚夫妻也有些彆扭,趕緊起身扶起張瑄和崔穎,笑著寒暄了幾句。 崔琚的長子崔進目前還在靈州,在這一次的功臣名單中也有崔進,以張瑄的估計,崔進在隴朔做個州太守或者刺史是絕對可能的,不過,張瑄暫時並不希望崔進離開靈州。大都督府有很多事務,尤其是一些機密事,不方便交給外人,由崔進來署理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岳父大人,大兄公務纏身仍在靈州,拖小婿替他問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安好。」 崔琚喜悅地點頭,崔進跟了張瑄去隴朔,一年的時間,已經有了可喜的前程,若是按照這個勢頭走下去,雖然崔進並非嫡系子嗣,但將來也能另立門戶,自成一系。作為父親,他當然是高興的。 鄭氏夫人則多少有些不以為然。對於崔琚這個小妾生的長子,她心裡隱隱有些排斥。只是以她的身份,也不好說什麼,總歸都是崔家人。 張瑄又將頭看向了多時不見的崔煥。 崔煥趕緊抱拳道,「王爺」 張瑄笑了笑,「兄長安好。」 張秀秀紅著臉走過來斂衽一禮,柔聲道,「秀秀拜見兄長」 張瑄忍不住大笑起來,「秀秀,你現在不僅是我的妹妹,還是我的嫂嫂,這個……快起來」 張秀秀堅持拜了下去,「不論到什麼時候,秀秀永遠都是兄長的妹子」 張瑄對張秀秀幾乎是有再造之恩,從教坊司營救她出來,又煞費苦心安排她拜柳氏為母,以張瑄妹妹的身份嫁入崔家,實現了涅槃重生。因此在張秀秀心裡,張瑄的位置無人可以替代。 張瑄見張秀秀情懷激盪眼圈微紅,不禁也有幾分感慨,他歎了口氣道,「秀秀,你與兄長大婚,我身在隴朔未曾到場,但我的禮物你們應該收到收到了吧?」 張瑄這麼一說,張秀秀的臉色頓時漲紅起來,而崔煥的神色也變得有些異樣。 兩人大婚之際,張瑄從隴朔派人送來一份禮物,金銀什麼的就無需再提了,最奪人眼球的是兩套女士內衣——簡而言之,就是張瑄之前發明的…式。 這讓張秀秀大羞。 …… …… 菊花。 花奴兒牽著煥娘的小手,站在院中凝望著王府前庭的熱鬧動靜。 永寧王府大擺筵席,歡慶張瑄回來,熱鬧之極,形同過年。但自己和煥娘這邊,卻是冷冷清清,花奴兒心裡也有些不是個滋味兒。 跟張瑄回府之後,她便不怎麼見人,一門心思照顧著煥娘。聽說徒弟李騰空因禍得福反而得了朝廷的三品誥命封號,她心裡竟然生出了幾分羨慕,同時又有幾分落寞的情緒滋生。 花奴兒凝視良久,這才幽幽一歎,準備帶煥娘回房歇息。 這時卻聽煥娘清脆而嬌柔的聲音傳來,「花姨,爹爹不要煥娘了嗎?」 花奴兒一怔,俯身看去。 只見煥娘清澈明亮的眼眸中閃爍著一絲絲的不安和惶恐。到了京城進了深似海的永寧王府,對於八歲的煥娘來說,這不僅是環境的轉變,而且隱喻著某種未知的恐懼。 花奴兒不由心下大為憐惜,捏了捏煥娘的小鼻頭笑道,「煥娘這麼乖,你爹爹怎麼捨得不要你煥娘乖哦,你爹爹剛剛回京,事務繁忙,等他忙完了,就會過來看煥娘了。」 「誰說爹爹不要煥娘了?嗯?」突然,院門口處傳來張瑄清朗的笑聲。 煥娘大喜,忙撇開花奴兒的手,向門口跑去。 天唐 第306章親情高於政治 第306章親情高於政治 第306章親情高於政治 張瑄本來就跟煥娘很是投緣,這似乎是命中主動的緣分。而煥娘父親死在吐蕃人手上之後,張瑄憐惜她無依無靠,便收她作了義女,一直由花奴兒親自照顧她。 雖然認為父女的時間還不足半年,但在煥娘心裡,張瑄卻已經上升到了與她死去爹爹平齊的位置。在她的眼裡,張瑄已經成為她唯一的親人,尤其是在這陌生的永寧王府裡,這麼長時間見不到張瑄,更加不安穩。 煥娘幾乎是撲了過去。 張瑄笑吟吟地將煥娘抱在懷裡,站起身來向花奴兒招了招手,「前庭家宴,你也隨我一起過去湊個熱鬧。正好趁這個機會,也讓煥娘認認親」 張瑄決定正式在家裡人面前宣佈煥娘的身份。雖然不是親生女兒,但只要有張瑄的眷顧,煥娘將來就是永寧王府的無數人寵愛的小公主。 花奴兒心裡先是一喜,旋即默然搖了搖頭,「奴家就不過去了,你帶煥娘去吧。」 張瑄走過來歎了口氣,抓住花奴兒的手,花奴兒嫵媚的臉色一紅,掙扎了一下,卻被張瑄抓得更緊。 兩人目前的關係早已不是主子和奴隸的關係了,這麼久了,花奴兒一直留在張瑄身邊貼身保護同時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尤其是在鄯州城外的那一次花奴兒挺身為張瑄遮擋飛箭之後,花奴兒在張瑄心裡的位置便與以往有了本質的不同。 人是一種感情動物,兩人相處得久了,要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 只是花奴兒一時之間還無法面對張家人,也無法面對自己的內心深處。正如她一直沒有徹底敞開心扉,將自己的身子交給張瑄一樣。 張瑄沒有強迫她,一直在等待。 「一切單憑你的心意,只要你喜歡就好。」張瑄凝視著花奴兒的眼睛,輕輕道。 花奴兒默然點頭,卻是沒有說話。 張瑄是什麼樣的人,她很清楚,而她是什麼樣的人,張瑄也很清楚。兩人之間,早已形成了某種無言的默契。 張瑄捏了捏花奴兒有些冰冷的手,然後牽著煥娘的手,帶她去了前庭,直入宴會的大廳。 廳中,兩排侍女伺候著,然後張家的內眷按照輩分安置坐席,再加上崔琚夫妻和崔煥夫妻以及蕭十三郎夫妻,拉拉雜雜加起來,差不多有五六十口子人。 當然,這只是張家全族核心中的核心層了。 煥娘緊緊地抓住張瑄的手,亦步亦趨,她的小臉漲紅,雖然有些緊張但卻並不慌亂。 而她的這一點,也正是張瑄最喜歡她的地方。 雖然出身貧寒,又年幼,但煥娘卻有一種別樣的雍容氣度,這些尋常孩子學都學不來的,應該是天生的。 張瑄緊了緊了煥娘的手,向她投過鼓勵的一瞥,然後帶著她,在眾人一起起身的注視中走到了前席。〔517z小說網·www.27xs.com〕 在來前庭的路上,張瑄已經囑咐了煥娘一些話。 因此一見張瑄帶著她在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夫人面前停下腳步,煥娘便乖巧地叩首下去,脆生生地道,「煥娘拜見祖母老夫人」 柳氏慈和地笑著,趕緊讓侍女扶起煥娘,仔細打量著煥娘清秀的面孔,笑道,「好孩子,乖來人吶,看賞」 柳氏夫人賞了煥娘幾件新衣服,幾貫錢,等張瑄帶著她一路拜望下來,她已經收到了一大堆的賞錢和各種寶物。 最後,張瑄帶著煥娘走到崔穎和李騰空面前,笑了笑道,「煥娘,你便是你母親了……」 煥娘紅著臉叫了一聲「娘」,把崔穎弄了一個大紅臉,她還未曾生育,便被人稱為了母親,一時間有些不太適應。但崔穎畢竟不是尋常女子,她很快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笑吟吟地親切地將煥娘拉在自己身邊噓寒問暖問長問短。 張瑄微微一笑,然後就走回了自己的坐席。 雖是家宴,但在這個等級森嚴的盛唐時代,他固然是晚輩地位卻是最高,故而他的坐席就擺在正中,而他的母親柳氏則在左側,柳氏以下是張九鳴、張九皋等人,而張瑄的右側則是崔琚夫妻、崔穎和李騰空、崔煥夫妻和蕭十三郎夫妻。 「姐姐,這孩子生得俊秀又這麼乖巧……」李騰空拉著煥娘的小手讚歎不絕口。 崔穎輕輕一笑,「煥娘啊,這位也是你的娘親,以後你就叫空姨吧。」 李騰空臉色驟紅,向觸電一般撒開煥娘的小手,垂下頭去。 張瑄向崔穎兩女這邊掃了一眼,然後緩緩起身舉杯道,「母親,岳父岳母大人,兩位叔父大人,各位兄弟姐妹,張瑄在此敬大家一杯」 …… …… 酒過三巡,氣氛漸漸打破了沉悶,開始熱烈起來。 不斷有同輩的兄弟姐妹上前來敬酒,張瑄索性就一直站著,免得失禮。 張九鳴的小女兒張雪梅走在最後,她穿著一襲鵝黃色的長裙,挽著華麗的髮髻,薄施脂粉,整個人看上去柔媚之極。 張雪梅恭謹地笑著斂衽一禮,「兄長,小妹敬兄長一杯」 張瑄起身回禮道,「雪梅妹妹不必多禮。」 張雪梅與張瑄略微一寒暄,突然猶豫了一下,竟然跪伏在了張瑄面前,顫聲呼道,「兄長,請兄長為小妹做主」 張瑄吃了一驚,趕緊俯身扶起張雪梅,尷尬地笑了笑道,「雪梅妹妹這樣豈不是要折殺了小兄?有話請講」 在場張家長輩也都震驚地望著張雪梅,張九鳴更是怒斥一聲道,「雪梅,你要做什麼?」 張九皋皺了皺眉道,卻是扯了扯張九鳴的衣襟。 張雪梅要說什麼,張九皋和張九鳴兄弟倆個隱隱也猜出了幾分。只是這種事情,張九鳴不願意牽扯上張瑄,所以一直就嚴令家人不許向張瑄洩露半個字。 張雪梅也豁出去了,她哀傷地哽咽著向張瑄講述了她的難為情之事。 她年方十九,也早就到了婚配的年齡。但卻因為盛王李琦,心裡縱然有兩情相悅的對象,卻始終無法走到一起。 盛王李琦昔日為了拉攏張瑄,曾經向張九鳴求婚。因為李琦的求婚帶有相當強的政治色彩,張九鳴見張瑄並無扶持李琦的意思,便婉言謝絕。因此便得罪了盛王李琦,不過是有張瑄在,李琦也不敢做什麼。 然而,盛王李琦在長安城裡放出風去,他非張雪梅不娶,而事實上,一直以來他也始終沒有放棄,仍在不斷創造機會與張雪梅接觸,百般討好。 張雪梅其實早就有了喜歡的男子,是翰林學士鄭世林的公子鄭傑。只是李琦突然插了這麼一槓子,誰還敢娶她?誰要是娶了他,就相當於是跟盛王為敵,翰林學士鄭世林不過是尋常的官宦家庭,怎麼敢得罪皇族親王?因此,鄭世林便嚴命兒子,不得再與張雪梅有任何瓜葛。 張雪梅與鄭傑無奈,只能暗中私會,至於婚姻之事提也休提。 而鄭家最近正在逼著鄭傑成親另娶他女,張雪梅心神絕望今日見了張瑄便壯著膽子向堂兄求救。 聽了張雪梅的話,張瑄頓時沉默了下去。 他沒有想到盛王李琦會如此的「堅持」,至今都還沒有平息那點本不該滋生的野心。 見張瑄沉默著,張雪梅的心就沉了下去。張瑄已經是她最後的指望,如果張瑄也不肯幫她,她跟鄭傑就注定要鴛鴦離散了。 張九鳴歎了口氣,悲哀地閉上了眼睛。他之所以不願意讓張瑄知道這事兒,無非是清楚,要讓張瑄因為張雪梅的兒女私情而去得罪盛王、與皇族交惡,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換成了張九鳴,他也會覺得很不值得。 不過,這只是張九鳴和普通人的邏輯,卻不是張瑄的價值觀。在張瑄心裡,親情是高於政治的。為了所謂的政治利益,犧牲掉堂妹張雪梅的一生幸福,他做不到。 今世與前生完全不同,身居高位掌握權力,不在於個人的富貴榮華,而在於一展胸中抱負、同時保護自己的家人過上幸福康寧的日子。如果當真因此跟盛王交惡,他也在所不惜。 因此,張瑄出人意料地笑了笑道,「雪梅妹妹,**女愛兩情相悅這是好事,既然如此,鄭家這位公子怎麼還不趕緊向叔父大人求親?」 張瑄扭頭望著張九鳴半開玩笑道,「叔父大人,莫要棒打鴛鴦嘛,雪梅妹妹與鄭家公子情投意合,我們理當成全才是。」 張九鳴苦笑了起來,心道哪裡是老夫棒打鴛鴦啊……盛王李琦這根大棒子橫在那裡,鄭家怎麼敢來提親? 張瑄又笑了笑,回頭來望著張雪梅凝重道,「雪梅妹妹,你若喜歡那鄭家公子,那便嫁若是有人橫加阻攔想要拆散你們,小兄為你做主」 張瑄這話一出口,張雪梅當即破涕為笑歡喜地連連拜謝。只要張瑄肯支持,盛王李琦又算什麼?只要張瑄一個帖子過去,鄭家人會在第一時間派媒婆來張家向張九鳴求親。 張九鳴猛然睜開雙眼,望著張瑄低低道,「瑄兒,萬萬不可……」 張瑄微笑著搖了搖頭,淡然道,「叔父大人不必擔心。婚姻自由,律法保護,縱然是皇室也不能干預。況且,盛王殿下也不是無理蠻橫之徒,我想他會理解的。」 天唐 第307章張瑄的規矩 第307章張瑄的規矩 第307章張瑄的規矩 張瑄的態度被張家人當成了護短和重視親情,自然都十分感動。 其實,對於張家族人來說,與張九鳴和張九皋一脈的後代,重生後的張瑄基本上並無往來,若說看顧,也是看在兩位叔父的面子上。 在這麼一個重視宗親和門閥的王權時代,張瑄不可能成為「單打冠軍」,必須要慢慢扶植整個宗族起勢,這樣也有利於他保持長久的權勢地位。他甚至已經在考慮,要從直系的族人中選拔幾個能做事且有才幹的人,隨他就藩隴朔或者薦拔入朝為官。 心裡有了這樣的念頭,他便開始主動與平輩的堂兄弟們接觸,自然就得到了眾人的熱烈回應。 家宴的氣氛非常融洽,盡歡而散。 張瑄心情舒暢就多喝了幾杯酒,飲宴完畢,他與崔穎和李騰空將岳父母、崔煥夫妻和兩位叔父等人送出府門,這才回到自己的主臥房,在如煙和如玉的服飾下安歇。 這兩個小丫頭已經邁進了十五歲的門檻,生長在這樣一個縱情的時代,對於男女之事自然並不陌生。兩女面紅耳赤地躲避在門口聽著臥房裡旖旎而激情的長達一個多時辰的歡好動靜,不禁暗暗咋舌。 「公子好厲害不知夫人能不能受得住。」如玉呢喃自語,俏臉緋紅,眼眸迷醉。 「呸,不知羞臊的死丫頭,你在瞎說什麼?」如煙紅了紅臉,壓低聲音嗔道。 「嘻嘻……如煙,不知道公子以後會不會……」如玉的臉色更紅了,似乎能掐出水來,如水的眼眸中充滿著一絲期待。 「癡心妄想,發春的小丫頭」如煙忍著羞伸出雪白的玉指輕輕點著如玉光潔的額頭,輕輕道,「以後要叫王爺、王妃了,現在不比從前了,王府有王府的規矩,咱們不能壞了規矩,讓下面人看笑話。」 兩個小丫頭在門外站得久了,說話的動靜就不由自主地稍稍大了一些,而裡面的張瑄和崔穎在激情消散之後,就隱隱聽到了外邊的竊竊私語聲。 兩人小別勝新婚,自然不顧一切地歡好,雙方都很投入。明知兩個小丫頭會隨時聽候傳喚,有聽房的嫌疑,但也顧不得了。 崔穎大羞,埋首在張瑄的懷裡,不敢抬頭。 張瑄輕輕撫摸著崔穎如牛奶一般順滑的肌膚,嘿嘿笑道,「這兩個小丫頭片子,人小鬼大」 「嗯。」 「穎兒,讓如煙和如玉去做點夜宵了,咱們再吃點?」張瑄笑了笑。 崔穎一怔,訝然道,「郎君餓了啊?好的——如煙如玉」 崔穎大聲喚道。 如煙和如玉慌不迭地推門進來,紅著臉垂首站在那裡,輕輕道,「王爺,王妃有何吩咐?」 崔穎披著皮袍,嬌柔的臉上仍舊浮蕩著歡好的風情萬種,微微一笑道,「你們兩個去準備點夜宵,王爺要用一些。」 「奴婢遵命。」如煙和如玉匆匆而去。 …… …… 一夜溫馨無語。 似是為了早生貴子,清晨醒來的時候,崔穎又忍著羞主動索取了一次,張瑄憐惜她,自然是竭力逢迎。 以至於如煙如玉早起過來侍候的時候,剛要推門又聽到裡面的動靜,面紅耳赤地又退了下去。 兩人再次歡好完後便又互相擁抱著沉沉睡了過去,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在如煙如玉的侍候下洗漱更衣完畢,崔穎猶豫了一下,才抓住張瑄的手柔聲道,「郎君,你跟空兒妹妹的事情,不能再拖著了……空兒妹妹跟咱們已經是一家人,日後她留在王府之中,若是……名不正言不順,對她不好。還請郎君體諒一下。」 張瑄一怔,笑了笑道,「我其實……罷,只要她肯,我是沒問題。」 「郎君啊,女兒家總是會矜持一些的嘛,你要給空兒妹妹一個台階下,說起來,她也是出身高門,要不是李林甫死後李家失了勢,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郎君……」崔穎還待要勸說幾句,卻見張瑄擺了擺手道,「算了,這事兒以後再說,慢慢來,隨緣吧。」 「不過,我還真是要跟她好好談一談。如煙,你去把李夫人叫過來——得,還是我去她那裡一趟吧。」 張瑄歎了口氣,起身而去。 如煙和如玉正要跟隨,卻被崔穎使了一個眼色,給止住了。 張瑄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李騰空居住的獨院。進門的時候,李騰空正穿著一身單薄的勁裝在院中練劍。 張瑄站在拱門處,凝望著院中密不透風的閃亮劍影,以及那劍影中隱現若無的婀娜身影,默然不語。 其實他進門的時候,李騰空就發現了他的蹤跡,只是她覺得跟張瑄單獨會面非常尷尬,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索性裝作沒有看到,繼續練劍。只是有了心事,這動作就有些變形,不過張瑄也看不出什麼來,只覺得劍氣逼人煞是好看。 李騰空的劍翻來覆去練了好幾趟,張瑄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主動走了進去,輕輕咳嗽了兩聲。 李騰空心裡幽幽一歎,動作流暢嫻熟地收劍而起,紅潤的臉蛋上微微滲出絲絲汗珠,默默凝視著張瑄,片刻後才斂衽一禮,招呼了一聲,聲音細若蚊蠅鳴叫,「王爺來了……」 張瑄尷尬地笑了笑,「嗯。我找你談談。」 李騰空輕哦了一聲,「請進。」 李騰空將張瑄讓進了自己的小花廳,走在前面的她心裡竟然有些緊張,心噗噗地跳。 「給王爺上茶。」李騰空一邊吩咐侍女泡茶,一邊匆匆走進臥房,飛速地換了一身正裝宮裙出來,她自幼習武,身材健美,穿上這種華麗的宮裙,柔美中透著英氣,別有一番風情。 張瑄掃了她一眼,長出了一口氣,沉吟片刻,突然淡淡道,「你我能有今日,也算是一種緣分。以前若是對小姐有冒犯怠慢之處,還請見諒。只是不論如何,你在名義上已經是我的夫人,所以我有幾句話必須要當面跟你說清楚。」 「前番的事兒,揭過去不提了。但以後,我希望你能記住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張瑄的妻室,不管你承認還是不承認,這總歸已經成為既定事實,你在外無論做什麼事,首先要考慮的是我這個永寧王的面子、整個王府的面子……」 「就說李岫在外欠下高利貸被人逼債的事兒吧,本來可以有很多種方法避免事端。區區三十貫錢算什麼?我相信,你只要讓張力出面,諒他張清也沒有這個膽子繼續鬧騰下去。」 「可是你卻親自出面,踢傷張清不算什麼大事,但被張繼勇抓住把柄小題大做,差點鬧成大事。無謂折騰了這麼一回,你自己也受了委屈,又是何苦來哉?」 「你一定要記住,不要說你是我張瑄的妻室,就算是府中一個侍女,在外邊也不能受別人的欺負。這是我的原則,也是我的規矩。」 「所以,時至今日,如果你還是把自己當外人看,那麼,我可以還你一個自由。」 「若是你願意繼續留在王府,那就要有一個永寧王夫人、朝廷三品誥命的樣子——李家的事情,我自會處理,等過些時日,讓李岫和鄭平隨我去隴朔,尋機立些軍功,再圖晉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要總覺得自己有多委屈,也不要總覺得李家命運太過淒慘……你父當年在朝一手遮天,把持朝政,也不知道讓多少人家破人亡……心胸放寬一些,不要總活在過去,人始終還是要向前看的。」 張瑄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通,李騰空漲紅了臉嘴角抽動著,卻是趺坐在那裡一句話說不出口來。 「好了,你既然來了,怎麼還不進來?」張瑄突然向房門處掃了一眼,淡然道。 門吱呀一聲開了,花奴兒紅著臉出現在門口,大步走了進來。 「你勸勸她。」張瑄霍然起身向外行去。 …… …… 「師傅……我……」李騰空與花奴兒面對面坐著,兩人良久不語,氣氛其實也有些尷尬。 「哎……」花奴兒輕歎了一聲,「空兒,往事如煙如夢,都忘了吧,他說得對,人總歸還是要向前看的。既然你現在是朝廷冊封的永寧王夫人,那就打起精神來——你想想看,只有你活得好,你的家人才能更好。」 「這個男人其實不錯。雖然霸道,卻是有情有義;雖然有的時候放浪形骸,但骨子裡還是一腔赤誠。空兒,把握住機會吧,師傅不會騙你,這個男人值得你托付終身。」 花奴兒目光清澈,聲音柔和,臉色微微漲紅。 「跟他相處的久了,你就明白,這個男人身上有一種魔力……」花奴兒的聲音微微感慨起來。 「聽師傅的話,不要錯過機會,趁他還在京師,早些跟他圓了房吧,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至於辱沒了你。況且,他都給你爭取來了朝廷的誥命封號,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咱們女人家的,總歸還是要尋個歸宿啊,空兒……」花奴兒說到這裡,突然想起自己,不由有些落寞,悲從中來,忍不住要落下淚來。 天唐 第308章開恩科 第308章開恩科 第308章開恩科 張瑄剛剛回到臥房,張力就過來稟報,從早上開始已經不少朝臣和權貴投帖拜見,統統被張力擋駕了。 張力作為王府大總管,深知自己主子剛剛回府,今日怕是要與王妃等內眷獨處,不會再見外客。 但張力不卑不亢地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訪客,門口卻又聚集了一大群前來拜謁的青年士子,各地進京參加天寶十三載春闈的舉子。 一群舉子留戀府門之外不走,嚷嚷著要見永寧王,張力無奈只得來稟報張瑄定奪。 張瑄是士子出身,又有大才名,在士林間的名望因為他的蓋世功勳已經被拔高到了一個頂峰,成為青年士子建功立業的勵志偶像,聽說張瑄回京,各地士子蜂擁而至,源源不斷地趕了過來。 張力回身稟報的這個功夫,人數就翻了一倍還多,幾乎把整個永寧王府門前的小廣場和功德牌坊處堵了一個水洩不通。 唐時的科考晉身,需要有人薦拔,所以趕考士子四處拜謁,這是一種社會風氣。 張瑄正在與崔穎一起共進午餐,因為起身晚,這早餐就與午餐合併一起了。 「王爺,門外來了一大群趕考的士子,鬧著嚷嚷著非要見王爺,小的怎麼勸說阻攔都擋不住,他們聚集在府門之外不走——王爺,要不要派人出去轟一轟?」張力恭謹地道。 張瑄放下手裡的筷子,皺了皺眉道,「不要這樣,強行驅趕,會鬧出事端來。算了,待我出去見他們一見。」 …… …… 永寧王府的大門緩緩打開,先是走出兩列戒備森嚴的護軍來,南霽雲率隊而出,站在王府高大的台階上朗聲高呼,「王爺同意與諸位士子見面,但請諸位後退幾步,不得喧嘩,肅靜」 南霽雲率護軍如臨大敵,慢慢將士子人群「驅逐」集中在了一起,免得到時候張瑄出來導致人群騷亂,局面失控。 這倒也不是張瑄架子大,而是南霽雲擔心他的安全,不得不為之。 張瑄緩步走出府門,放眼望去,不由吃了一驚。 他本來以為張力口中的「一大群」也就是數十名士子罷了,結果實地一看,起碼數百人,而且,從他的這個角度看上去,遠端的街角處還有士子三五結伴源源不斷地趕過來。 張瑄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由微微苦笑起來。 「永寧王來了……」 「永寧王,小可江州士子柳巖,特來拜謁……」 「在下孟州士子馬平拜見永寧王……」 一見到張瑄露面,原本平靜的士子人群頓時有些躁動起來,各種呼喊聲不絕於耳。 南霽雲率眾護軍非常緊張地呼喝著,「退後,退後,不得靠前,肅靜,肅靜,肅靜不得喧嘩」 「諸位,不要著急,本王就在這裡」張瑄朗聲大喝道,「爾等如此扎堆蜂擁擠撞,導致斯文掃地不要忘記,爾等乃是讀書人,要有讀書人的風度和體面」 張瑄這聲大喝遠遠比南霽雲手下護軍的威懾更有效力,人群漸漸得就變得平靜下來,而只要平靜,就有秩序。 張瑄邁步走下一步台階,微微一笑,朗聲再道,「本王可以理解諸位的心情。本王也是士子出身,深知我輩士子十年寒窗苦只為一朝金榜題名時,建功立業報效朝廷。但是,這麼多人都來找本王,本王無法一一滿足諸位的要求……以本王看來,諸位還是回去安心備考,只要胸有真才學,必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張瑄嘴上雖然這樣說,心裡其實卻是明鏡兒似的。 能夠托關係、走後門,結交上權貴並最終被錄取的多是「高幹子弟」,唐時的科舉制度,讓這些「高幹子弟」佔得了先機也佔盡了便宜。而對官場上「兩眼一抹黑」的平民子弟能通過科舉入仕的簡直是鳳毛麟角。 但這是社會大環境,張瑄也無能為力。最起碼,現在他無力改變這種現狀。不要說在這個盛唐時代,縱然是他前世生活的現代,平民子弟晉身的唯一渠道還是只能通過高考。 見張瑄不肯出面薦拔,有些好事的士子就開始不安分,站在人群中鼓噪起來。 張瑄皺了皺眉,聲音冰冷地大喝道,「若是有人無事生非,在本王府前滋事,休怪大唐律法無情」 「你們這幾個人,本王念爾等為讀書人,不予計較,若再敢鼓噪,本王定拿下嚴懲不貸」 張瑄氣勢凜然,昂然站在那裡,揮手怒斥,身上發散著無與倫比的威嚴氣息。 他久居上位,王爵之身又掌控兵權,同時久經戰陣,早已磨礪出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度和氣質。 「諸位都知道,本王率隴朔大軍連番攻下吐蕃疆土,整個吐谷渾故地方圓千里的土地都已經納入我朝版圖。如此龐大的地域,朝廷要設立州府郡縣,無論是開發治理,還是屯田移民,都需要大量的人才。」 「本王近日準備上奏朝廷,為新建兩州三郡特開恩科一場,今年春闈前舉行,選拔人才。若是諸位有意建功立業,有心隨本王一起趕赴隴朔青海,治我邊疆,可報名參加恩科。」 張瑄慨然而談,揮了揮手大聲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爾等飽讀詩書,若有一腔熱血,可效仿前賢古人,本王定在隴朔在青海掃榻相迎」 說完,張瑄再不停留,轉身大步流星地回了府。南霽雲這才鬆了一口氣,率眾護軍退回府中,然後吩咐下人緊閉府門。 為開發治理新佔領的吐谷渾故地,專門開設恩科,也是張瑄回京之後的靈光一閃。 朝廷即將在吐谷渾故地設立兩州三郡(東寧州、西寧州、烏海郡、都蘭郡和沙柳河郡),施行與內地一樣的治理模式,這就需要大量的文官進駐,構建起維持運轉的行政系統。 而如果從現行的中央朝廷和各地州府中抽調人選,費時費力,不如開設恩科專門取士,然後由朝廷統一任命,派赴青海。 張瑄昨日在宮中飲宴間隙,與李亨簡單提了提這個事情,李亨原則上同意,但一些操作的具體細節還需要禮部擬定。 …… …… 翰林學士鄭世林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後,心下狂喜,能攀上張瑄這個新貴人,他自然是非常樂意的,只是因為盛王李琦在,他不敢得罪。而如今有張瑄的支持,盛王的壓力就不成壓力了。 鄭世林沒有任何遲疑,今天一早就派媒婆去張九鳴府上求親,雙方當然是「一拍即合」,很快就完成了締結婚姻的前幾道程序,確定下了張雪梅與鄭傑的婚約。 消息傳到盛王府上,李琦勃然大怒,感覺面子大傷。 張雪梅雖然相貌姣好,但盛王李琦作為皇族中人,府中什麼樣的美女沒有,之所以對張雪梅「鍥而不捨」,無非還是因為張瑄。可不料,儘管他大獻慇勤,張九鳴竟然婉拒了。 李琦心下不滿,雖不能報復打壓張九鳴,卻又撂下了話去:本王得不到的女人,看誰敢娶?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鄭世林好大的膽子……」李琦冷笑著,霍然起身,「本王倒是要看看,他這雄心豹子膽是從哪裡來的?」 李琦其實並不知道張雪梅與鄭世林的兒子鄭傑情投意合暗通款曲,若是知道這一點,當不難猜出,鄭世林的膽量正是來自於張瑄的「鼓勵」。 李琦帶著數十太監和王府宿衛聲勢浩大地穿過朱雀大街,直接到了鄭世林府上。 鄭世林聽說李琦到訪,嚇了一跳。雖然知道張瑄不會不管,但李琦登門興師問罪,他心下還是有些忐忑不安——萬一張瑄不肯因此得罪盛王呢?他們鄭家怎麼辦? 一念及此,鄭世林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太衝動,可惜悔之莫及了。 鄭世林一邊吩咐家奴速速出後門飛報張九鳴府上,一邊急匆匆地迎出了府去。 「下官不知盛王殿下駕到,有失遠迎,請盛王殿下恕罪」鄭世林大禮參拜了下去。就算是有張瑄這個永寧王撐腰,作為一個中下級文官,鄭世林面對李琦也是底氣不足。 李琦冷冷一笑,淡然道,「鄭翰林不必多禮,本王倒也是來得倉促——本王今日聽聞鄭翰林公子鄭傑與張大人家的小姐張雪梅締結良緣,特來賀喜」 李琦嘴上說著是來賀喜,但聲音冷冰哪裡有一絲賀喜的味道。 鄭世林聽得心裡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得尷尬地陪笑著,一路將李琦迎到了府中的客廳裡,上茶上點心,不該有一絲的怠慢。生怕會被李琦抓住把柄,找鄭家的麻煩。 李琦默然望著鄭世林不語,看得鄭世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面紅耳赤手足無措。 其實也難怪他,他只是普通的中下層文官,翰林學士名義上好聽其實手無寸權,面對李琦這種當今皇帝的親皇子,他焉能不畏懼三分? 「鄭翰林,喚你兒子出來,讓本王見上一見,本王倒要看看,是何等俊傑人物,能配得上雪梅小姐。」 李琦揮了揮手道。 鄭世林心頭一突,顫聲道,「殿下,小兒……」 鄭世林還待說幾句,廳外已經走進一個青年來,正是鄭傑。 天唐 第309章艷福不淺膽大包天 第309章艷福不淺膽大包天 第309章艷福不淺膽大包天 鄭傑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他昂然不懼地走進來,向盛王李琦大禮參拜了下去,朗聲高呼道,「學生鄭傑,拜見盛王殿下」 鄭傑是國子監的學生,所以自稱「學生」。 李琦冷冷地掃了鄭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淡淡道,「鄭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難怪雪梅小姐能棄本王於不顧,對鄭公子青睞有加……」 鄭傑聞言心裡有些不舒服,他明知李琦此番是找茬來的,但也並不害怕。他倒也不是因為有張瑄的支持,而是年輕氣盛又與張雪梅處在熱戀當中,為了捍衛自己的愛情,管他什麼皇室親王——縱然是皇帝陛下,還能強搶民女不成? 鄭傑是有幾分書生氣的。 因此鄭傑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多謝殿下誇獎,學生愧不敢當。學生與雪梅成婚在即,到時候還請殿下賞光過來喝一杯喜酒」 鄭傑心裡其實有些瞧不起盛王李琦。以皇族親王的身份,如此自掉身價和身份,想要橫刀奪愛,簡直是無視皇家體面,丟人之極。 見這小廝竟敢當面「反駁」自己,李琦心裡火起,臉色立馬陰沉了下來。 鄭世林大驚,趕緊怒斥自己的兒子,「混賬東西,盛王殿下面前,哪裡有你說話的地方?還不趕緊退下去」 鄭傑不甘心地望著自己的父親,低低道,「不是盛王殿下要傳孩兒晉見的嗎?」 鄭世林心裡暗暗把鄭傑罵了一個狗血噴頭,正要把鄭傑罵出去,免得讓他失言觸怒盛王,導致事情不可收拾,卻聽李琦冷冷一笑,「鄭翰林生的好兒子,好膽氣好魄力,令本王佩服之至。好了,人本王也見了,今兒個就到這裡吧。」 「這是本王的一點小意思,權作本王的賀禮吧。」說完,李琦向自己的隨身太監掃了一眼,太監將懷裡緊緊抱著的一個鎏金匣子放在案几上,然後李琦就起身揚長而去,也不給鄭世林留出拒絕的機會來。 鄭世林父子畢恭畢敬地送走了李琦,回頭來誠惶誠恐地打開匣子,嚇了一大跳。匣子裡滿滿的全是金葉子,怕不有千兩之巨。 鄭世林望著金燦燦閃光的金葉子,臉色當即蒼白了起來。 他心裡明白,李琦哪裡是來送賀禮的,而是來叫板的。若是鄭家手下這些金子,就必須要主動去跟張家退婚,而若是不收——恐怕李琦那裡也不好交代 見父親如此倉惶,鄭傑不以為意地冷笑道,「父親,盛王又怎麼了,我和雪梅情投意合,媒妁之合,大唐律法保護,他身為皇室親王,還能強搶民女不成?」 「你懂個屁書獃子氣」鄭世林沒好氣地罵道,「咱們鄭家可不比永寧王府,咱們得罪了盛王,在這長安城裡還怎麼混下去?不要說你今年的春闈徹底沒戲,就是你爹我的官職都難保」 「哎……老夫親自跑一趟張家吧,都是為了你這個小畜生,哪家的女兒不能娶,非得去捅這個馬蜂窩氣死老夫了」鄭世林長吁短歎地走出廳去,備車趕去張九鳴的府上。 李琦心情低沉地回到自己的盛王府,咸宜公主已經在府中等候著他。 見到李琦,咸宜苦笑了一聲,「琦弟,你不該去這一趟的,丟了皇家的體面不說,也沒有什麼效果。何必呢?」 「小小一個翰林學士,竟敢跟本王作對,他真是好大的膽子」李琦怒道,「本王若是不去,更加讓人小覷了」 咸宜幽幽一歎,輕輕道,「琦弟,不是姐姐說你,鄭世林人微職輕不足為道,可是你要知道,此事若不是背後有張瑄在撐腰,鄭家怎麼敢公開與張九鳴結親呢?」 「你去威逼鄭家,不是擺明了要跟張瑄作對,以張瑄現在的權勢地位,他怎麼可能就此罷手?」 「姐姐,你不必擔心,我正是明白背後有張瑄,才這麼做——我要讓張瑄給我一個准話,他究竟是何用心」 李琦的面目有些瘋狂的扭曲。 「琦弟,也就是姐姐能說你幾句了。當今天下,父皇臥床不起究竟是何狀況我等都不清楚,太子登基為帝已經不可阻擋。作為你我而言,以一顆平常心處之,保住自己的富貴榮華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不該有的野心,還是罷了吧,琦弟……你自比榮王如何?」咸宜苦口婆心地勸說著,「以榮王昔日的力量都功敗垂成,何況是你」 李琦冷笑著,「榮王如何,本王又如何?都是父皇的親兒子,太子能做得皇帝,本王也能做得。他所儀仗的,無非是一個張瑄而已。」 「如果沒有張瑄,楊國忠便很難駕馭。一旦楊國忠在朝中專權,范陽的安祿山必定謀反。這樣一來,誰說本王就沒有機會?」 「咸宜姐姐,太子與張瑄之間,遲早會有翻臉的一日,這一點本王絕對不會看錯。太子身邊的那些人容不得張瑄,太子的兒子們也容不下張瑄,太子真要登基為帝,他也會容不下張瑄。張瑄的權勢太大了……這就是他的軟肋」 「本王需要做的就是火上加油罷了,太子與張瑄早一些決裂,本王的機會便早些到來」 「所以,張瑄將來為了自保,他必須要另尋主子,本王就是他最好的人選。」李琦嘴角一抽,嘿嘿地笑了起來。 咸宜突然覺得面前的盛王李琦有些陌生。他何時有了這種深藏的禍心和心機了?難道人一旦有了野心,這心性便會蛻變重生? 「我明白了,琦弟,你並不把張家嫁女的事情放在心上,此番不過是故作姿態,做出一副與張瑄徹底決裂的架勢,然後好暗中做事……」 李琦默然不語,等於是默認了。 咸宜黯然一歎,再不勸什麼了,她心裡明白,李琦的野心已經成了氣候,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牆不回頭了。 正在此時,有太監匆匆來報:「殿下,張九鳴張大人到訪求見」 李琦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沉吟了片刻,卻是冷然揮手道,「不見。就說本王身體不適,一概不見客。」 …… …… 盛王去鄭家「滋事」、張九鳴到訪盛王府吃了閉門羹的消息,很快在長安城裡傳開,很多朝臣權貴都抱著看熱鬧的態度觀望著。 而由此,也宣告著盛王府與永寧王府一脈的決裂。 張瑄沒有怎麼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猶自按照約定去了虢國夫人府上,楊三姐和楊玉環正在府中設宴等待。 如今的虢國夫人府可不比從前的門庭若市了,因為虢國夫人的「歸隱」,這座府邸變得非常清幽,很少有人再將關注的目光投向這裡。 聞報張瑄到了,楊三姐和楊玉環帶著侍女就迎了出來,卻沒有興師動眾,接了張瑄進門,虢國夫人府的府門便悄然再次關閉。 但府內卻是並不冷清。 楊玉環和楊三姐在花廳設宴,三人圍坐在一起,沒有聽歌舞,只是一邊說著一些私密的話兒,一邊對酌,身旁連侍女都沒有留。 楊三姐思念日久,楊玉環又何嘗不是。如今驟然見到張瑄,兩女心中累積已久的情懷一開始還矜持著,後來因為喝了幾杯酒,酒動情意,就再也端不住架子。到了後來,就便宜了張瑄「左擁右抱」享盡了齊人之福。 兩女之間早已互相敞開心扉,三人聚在一起雖有曖昧親密之舉,卻並沒有真正放浪形骸。 這頓酒一直吃到晚上,張瑄心下就犯了難。今晚他肯定是要留宿虢國夫人府上的,但是該陪誰,卻成了一個問題。 他酒雖然喝得不少,但頭腦還是非常清醒。可楊玉環和楊三姐卻酒意上湧,媚眼如絲癡癡地半靠在臥榻上,晃蕩著酒杯一邊互相調笑,一邊向張瑄投過火熱的一瞥。 兩女正直牡丹盛開之年,國色天香美艷動人,而酒精正是**的毒藥,望著這**半掩極其勾人攝魄的熟透了的一雙姊妹花,張瑄情慾亦是漸漸湧動起來,無可遏制。 「喝酒喝酒,小冤家,今日奴家要跟你一醉方休」楊三姐趺坐了過來,晃蕩著手裡的酒盞,任憑酒液從杯盞中淌出順著她雪白高聳的峰巒溝壑處滾動而下,而她那粉紅色的綢緞披肩早不知道滑落在何處了。 「奴家也要喝」楊玉環也醉眼迷離地湊了過來,象徵著貴妃高貴的髮髻早已散開,一頭烏黑如雲的長髮一瀉而下,發黑膚白媚笑人比花俏,簡直就是一個勾人的小妖精吶。 …… …… 第二日清早,張瑄睜眼醒來,頭疼欲裂。昨天的酒真是喝得太多,明顯有了宿醉的感覺。口邊猶有撲鼻的香味,而身邊的嬌娃卻早已消失不見。 他緩緩起身來,卻聽見臥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楊玉環和楊三姐兒一個手持茶盤,一個端著洗漱臉盆,嫵媚的臉上還殘留著無盡的春情濃烈,並肩款款走了過來。 張瑄暗道一聲慚愧。 敢讓大唐貴妃和虢國夫人一起服侍起身,他不僅是艷福不淺,也算是膽大包天了。 天唐 第310章母老虎 第310章母老虎 第310章母老虎 楊玉環和楊三姐笑吟吟地、風情萬種又溫情脈脈地並肩行了過來,張瑄赤著膀子坐在床榻之上,一時間感慨萬千心神激盪竟然無語凝噎。 這個時候,張瑄只能感謝上蒼、感謝命運,賜給他無與倫比的幸福。 除了幸福和感動之外,張瑄此刻也想不出有什麼別的字眼能形容自己的心情。 「謝謝。」張瑄突然嘴唇輕啟,說了這兩個很不合時宜但卻很貼近他心情的字眼。 其實這種羅列的帶有現代意味的詞彙,並不符合這個盛唐時代的語言習慣,但大體意思並不難理解。 楊玉環一怔,已經坐在了床榻邊上,探出白皙粉嫩的玉臂去,將手裡的茶盞遞了過去,柔聲道,「謝什麼啦——喝杯熱茶,醒醒酒奴家特意早起為你沖的。」 而楊三姐兒則將熱騰騰的洗臉水放在一側,將淨面的布巾浸泡了一下,柔情款款像個小媳婦一般歸坐在床榻之上,小心翼翼地替張瑄擦著臉。 「你在長安住些日子吧,等過了上元節再回驪山別宮去。」張瑄扭頭望著楊玉環。 楊玉環挽著袖口放下手裡的茶盞,笑著點點頭,「嗯,奴家過了上元節再回去——不過,興許也不用回去了。」 「怎麼說?」張瑄一怔。 「奴家聽說太子最近忙著登基稱帝,開了春,就不準備讓老皇帝呆在驪山別宮了……瑄郎,這一次李亨稱帝,是不是要讓你帶頭率群臣以及天下藩鎮勸進?」楊玉環幽幽道。 張瑄輕輕一笑,「似乎是這個意思,但是太子暫時還沒有跟我明言。不過,咱作為臣子,應該知趣是不是?不必等太子明著說,心裡就該有分寸」 「他遲早是要稱帝的,我看他也是等不及了。」楊三姐兒在一旁笑道,「反正他現在就是事實上的皇帝,稱帝就稱帝吧,反正也沒有什麼差別。」 「不,那怎麼能一樣?他現在監國,名不正言不順——若是稱帝之後,這朝廷的局勢恐怕就要起變化了……瑄郎,奴家聽說李亨身邊有一群佞臣,號稱太子黨,跟你有些不對付?尤其是那個張繼勇,本就不是什麼好人,仗著張良綈在宮裡,越來越專橫霸道,跟當年的李林甫有些像了。」 楊玉環柳眉兒輕輕一挑。 楊三姐笑了,「玉環,張繼勇已經被罷官了。我家小郎君一回京,就動用了雷霆手段,逼著李亨把張繼勇一抹到底。」 「有這種事?」楊玉環訝然。她剛從驪山回京,並不清楚張瑄與張繼勇之間發生的這場風波。 「還不是為了他的小妾李騰空……」楊三姐有些吃味地將李騰空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這小丫頭倒是因禍得福,竟然還得了一個郡夫人的封號。」 楊玉環默然。她與楊三姐性格不同,楊三姐敢說敢做、敢愛敢恨,有些潑辣;而楊玉環則性格內斂,不會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張瑄尷尬地一笑,趕緊岔開了這個話題去。 「對了,瑄郎,盛王那邊你可要多上點心。」楊玉環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壓低聲音道,「上個月咸宜和李琦去驪山探視老皇帝,奴家總感覺李琦對皇位有野心」 「他當然是有野心了。他不但有野心,看上去似乎還有幾分叵測的心機。」張瑄淡淡冷笑了一聲,「只是我懶得理他,若是他非要飛蛾撲火,那麼也是自尋死路。」 「他爭皇位我不想管、也管不著,那是太子需要操心的事兒。但是他如果是想要把我牽進來,想拿我當槍使,他就瞎眼了。」 張瑄想起昨日從張九鳴府上傳過來的消息,嘴角抿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 …… 張瑄從楊三姐那裡回府,在路上,他一直都在納悶,他回京兩天了,該見的人都見了,唯獨沒有見到萬春。不知性格跳脫的萬春又在宮裡忙什麼……似乎也不至於不露面吧? 所謂說曹操曹操就到,張瑄在路上念叨萬春,回到府上,就見到了萬春。萬春正陪著崔穎躲在房裡不知道說什麼私房話,不過看到兩女如此投緣和親密,張瑄沒來由地鬆了口氣。 他在房裡陪著兩女說了會話,見插不上話就有些沒趣地逕自離開,先去母親柳氏房裡問安,然後又去花奴兒那裡看了看煥娘。 雖然回到王府,但煥娘還是歸花奴兒照顧。當然,這偌大的一個永寧王府中,煥娘也就跟花奴兒熟悉一些。 反正也是閒著無事,張瑄索性就換了一身便裝帶著花奴兒和煥娘出後門上街逛逛。三人走在西市的街上,倒像是一家三口。 煥娘長了這麼大,到過最繁華的城市也不過是移民路途中的河州府。因而,長安城的繁華熱鬧引起了煥娘極大的熱情,什麼都覺得新鮮。她拉著張瑄的手,一會跑到各種小攤販跟前買一些從來沒有見過的小玩意兒,一會又央求兩人帶她進一些店舖去開開眼界。 逛了大半個時辰,就覺得有些困乏,而一開始的新鮮勁過去,小丫頭四處奔走的腿腳也有些吃不消了。不過她是窮人家出身的孩子,很能吃苦,儘管又累又餓,也忍住不說。 花奴兒憐惜煥娘,主動牽著她的小手扭頭向張瑄輕輕道,「找個飯館吃點東西歇息片刻,我看煥娘走不動了。」 張瑄手裡提著一大堆東西,都是花奴兒給煥娘買的零食和玩具。只是這個時代的兒童玩具在張瑄眼裡,非常簡陋和粗劣,毫無技術含量可言。要是放在他生活的前世,這些玩意兒扔大街上都會被當成垃圾清理掉。 「好吧。」張瑄本來想說直接回府去,但不想掃了花奴兒和煥娘的興致,就點頭同意。 三人剛要就近找家飯館進去,突然煥娘看到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沿街走過,便興奮地掙脫花奴兒的手跑了過去。 正在這時,從街道那頭奔馳來一輛豪華的馬車,而馬車前面則是十餘騎開道。 「閃開,閃開」十幾個豪門家奴模樣的男子在馬上呼喝著,馬鞭炸響,行人紛紛躲避不迭。 煥娘才是個八九歲的孩子,怎麼能躲閃得及,眼看就要被奔馬衝撞上。花奴兒大驚,身形一閃,縱身飛躍過去,在電光石火間一手夾起煥娘,竄了出去。 吁 一聲馬嘶長鳴,馬兒前蹄揚起驟然停滯,差點沒把馬上人給掀翻了下來。 馬上的男子大怒,定了定神就揚手指著花奴兒大罵連聲,「混賬,擋住大爺的馬頭,想死不成?」 這人如此囂張霸道,要是以前,花奴兒早就發作了,但現在她身份不同,不想惹是生非,就使勁按捺下火氣沉聲道,「你當街行馬,不怕撞傷了人嗎?」 「潑濺貨,你還敢頂嘴」那家奴頓時怒不打一處來,揚起馬鞭就向花奴兒臉上揮去。 他這一聲「潑濺貨」徹底激怒了花奴兒,,花奴兒冷冷一笑,揚手抓住揮來的馬鞭,稍稍用力,就將那家奴從馬上拽了下來,其人倒翻在馬下,慘叫連聲。 後面的馬車也停下,一個不滿的男聲從馬車裡傳出,「怎麼回事?怎麼停下了?」 一個家奴翻身下馬,伏在馬車邊上說了幾句。馬車上頓時伸出一個年輕的男子頭顱來,向這邊望來。他的目光落在花奴兒身上,不由一怔,旋即眸光中多了一絲光彩。 他喚過領頭的家奴小聲說了幾句。 緊接著,十餘家奴翻身下馬,氣勢洶洶地都圍攏過來,將花奴兒和煥娘圍在當場,大呼小叫起來。 「臭娘皮,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行兇傷人」 「我說哥幾個,這小娘皮看上去花容月貌細皮嫩肉的,卻不料是頭母老虎呀啊,哈哈哈」 「少廢話,公子爺有令,趕緊抓起來帶走」 煥娘心裡雖然害怕,但卻緊緊摀住嘴沒有叫處聲來。花奴兒將煥娘抱在懷裡,憤怒地望著這群惡奴,正想動手略施薄懲,卻見張瑄大步走了過來,大喝一聲,「住手」 那群家奴一怔,回頭惡狠狠地望著張瑄,領頭的一個斥責道,「你又是從哪冒出來的夯貨滾一邊去,少管閒事,否則,爺們的拳腳可不長眼」 張瑄皺了皺眉。 天子腳下,長安城裡多權貴,自然紈褲也就多。張瑄沒有想到,隨意出來散散心還真就撞上一個當街行馬的紈褲。他雖然不知那躲在馬車裡到底是何方神聖,但從那馬車的豪華程度和這群家奴的服色來看,應該是出自豪門。 這群家奴在城中囂張霸道慣了,儘管張瑄衣著華美看上去非富即貴,但卻也並不放在心上。 十幾個豪門家奴明火執仗當街抓人,對於花奴兒來說就是一場笑話。見麻煩已經無法躲避,花奴兒還是出手了。 這群家奴在花奴兒暴風驟雨一般的「錘煉」中東倒西歪,慘叫著倒翻在地,當街之上看熱鬧的百姓商賈等人紛紛起哄叫好。 那公子哥大驚,終於從馬車裡跳了下來。他站在遠處揚手指著這邊,色厲內荏又貌似憤怒地吼道,「放肆,放肆來人,速速報官,回府叫人」 天唐 第311章酷吏之子 第311章酷吏之子 第311章酷吏之子 當一群長安縣衙門的捕快以及服色明顯區別於普通官衙差役的官府差人蜂擁而至,張瑄心裡便明白,這神態驕矜大呼小叫的公子哥兒並非是一般的官宦子弟。 在這長安城裡,天子腳下,能有這個能量的應該也不多見了。 張瑄一眼就看出,這群官府差役中起碼有一小半來自於朝廷刑獄衙門大理寺。 而那長安縣衙竟然還來了一個縣丞。 那縣丞年約三旬,眉清目秀,身材瘦削。此人站在那公子哥兒面前,低頭哈腰極盡諂媚之色。而旋即,他揮了揮手,一群差役就圍攏過來,準備將張瑄、花奴兒以及煥娘三人帶去長安縣。 這京師長安一城,分為長安、萬年兩縣,此處地域歸屬於長安縣管。 花奴兒其實早有些不耐煩了,如果不是張瑄示意,她早就保護著張瑄帶著煥娘回王府去了,區區幾個差役和惡奴,怎麼能擋得住她。 張瑄靜靜地站在那裡,向圍攏過來的一群差役冷冷道,「我等犯了何罪?爾等身為官衙中人,知法犯法,當罪加一等」 那些差役見張瑄氣度不凡,不由就有些遲疑,只是虛張聲勢沒有立即下手。這些人在京師地面上討生活,目光賊精,看張瑄的樣子就猜出也有些來頭,心裡就打起了小算盤。 那縣丞大步走過來,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著張瑄,也猜出張瑄亦不是尋常長安百姓,搞不好也是官宦子弟。只是那站在不遠處的公子哥兒身份太特殊了,是大理寺卿韓建良的公子韓越,而他的頂頭上司長安縣令馮錫強正是韓建良的門生。 縣丞奉命而來,怎敢不為韓公子出氣。此番,縱然眼前這人有些來歷,也顧不上許多了。 誰讓他不長眼,惹上了長安城裡多數官宦子弟都不敢惹的韓公子 韓建良也是太子黨的「中流砥柱」,三品的官員,握有重權。此人是一名酷吏,掌控刑獄專權霸道,又深受李亨器重,在朝中也是頗有氣焰。當然,所謂酷吏之名,也是相對而言,韓建良與武則天時的酷吏來俊臣等是沒有可比性的。 為官之人,誰敢得罪刑獄重臣?誰的屁股底下也不會一塵不染,要是得罪了韓建良,沒有問題都能找出問題來。 而正因如此,韓府中人在這長安城裡,比一些普通的皇族還要得勢。 一念及此,那縣丞向張瑄冷冷地掃了一眼,沉聲道,「休要狡辯。你等當街衝撞大理寺卿韓建良韓大人府上儀仗,毆打韓府家人,擾亂長安治安,已經犯下重罪。知趣的話,且隨我回衙,聽候縣令大人處置若是膽敢拘捕頑抗,罪加一等」 「大理寺卿韓建良?」張瑄有些意外,旋即釋然。難怪那紈褲如此囂張,原來竟然是酷吏韓建良之子。 如果是尋常紈褲,張瑄當場表明身份,訓斥幾句然後就罷了。長安城裡紈褲眾多,他懶得跟這些權貴二代們一般見識。可這人竟然是韓建良的兒子,而且,因為這麼屁股大的一點事,還動用了大理寺的人,這就讓張瑄大為反感,勾起了異樣的怒火。 張瑄突然微微笑了,「韓家惡奴當街行馬,衝撞行人,若不是我們躲閃的快,怕不是也被當場撞死?」 「如此行徑,非但不予悔改,反而還當場行兇……這倒也罷了,竟然還出動了官衙捕快和大理寺的刑獄差役,韓建良的兒子真是好大的本事,好大的排場,好大的膽子」 張瑄的話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冷也越來越高亢,他聲色俱厲地大喝一聲,「不要說大理寺卿韓建良的兒子,就算是當朝親王皇子,也不能目無法紀擅動公器濫施刑罰」 「我就站在這裡,看誰敢動?」 那群差役捕快嚇了一大跳,看張瑄這神態這氣勢,絕非常人……難道是皇族子弟? 縣丞心裡一個激靈,凝望著張瑄,有些底氣不足地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如此巧舌如簧抗拒官差」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爾等身為衙門官差,卻不尊朝廷律法,聽命於一個紈褲子弟,擅動公器肆意抓人,該當何罪?」張瑄回頭掃了花奴兒一眼,然後大步向前行去,「我就隨你們去一趟長安縣衙,我倒是要看看,馮錫強如何裁處」 張瑄威勢凜然,大步行去,一干差役不敢阻攔,下意識地讓開一條道,讓張瑄走了過去。 而花奴兒則皺了皺眉,抱著煥娘向另外一個方向身形一縱。不多時,就分開看熱鬧的人群消失不見。有幾個差役看見,張了張嘴,卻沒有喊叫出聲。 張瑄帶頭行去,身後是一干官衙差人,卻都不遠不近地跟隨著。再往後,是一群看熱鬧的百姓。 一路行人,看熱鬧的人越湊越多。不過,這多是一些底層的百姓,很少有人認得張瑄。 長安縣衙門外。張瑄一個箭步過去,從一側抓起鳴冤鼓的鼓槌,奮力敲響了鼓。 哄 身後人群一陣嘩然,這被抓來的「案犯」竟然敲響了鳴冤鼓,而那些差人卻面面相覷,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攔的。 …… …… 長安縣令馮錫強一身官袍帶人怒沖沖地出了官衙,卻一眼看見了昂首站在縣衙門口台階上的張瑄。他只掃了一眼,便大驚失色,幾步竄了過去,躬身深拜了下去,「永寧王駕臨長安縣,卑職迎接來遲,還請王爺恕罪」 馮錫強這一喊一拜,那群差役和縣丞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裡驚惶萬分。同時又暗道僥倖,幸虧沒有對張瑄動粗,否則的話……恐怕是死路一條了。 「本王倒也不敢讓縣令大人迎接。本王此番,被你們長安縣的官衙抓到縣衙來,還請縣令大人給本王一個說法,本王究竟身犯何罪?」 張瑄冷冷凝視著馮錫強,淡然道。 馮錫強心裡咯登一聲,明白自己惹上了**煩,雙腿一軟,躬身長拜不起顫聲呼道,「王爺恕罪,卑職不知是王爺……請王爺恕罪」 就在這時,一陣密集的馬蹄聲如同奔雷,人群一分,南霽雲率百餘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永寧王護軍奔馳而至。 南霽雲帶領護軍翻身下馬,飛步上前,立即就將張瑄團團護衛起來。 「馮縣令,大理寺卿韓建良之子縱奴行兇,當街行馬,差點將本王之女煥娘踩死在馬蹄之下,你可知曉?」張瑄分開護軍,走上前一步,冷冷道。 馮錫強臉色越加蒼白,低頭顫聲道,「卑職死罪,卑職罪該萬死」 「你是朝廷命官還是大理寺卿韓建良的家奴?」張瑄憤怒地揚手指著馮錫強,斥責道,「本王若是普通百姓,這一次肯定要蒙冤受屈了……你罔顧律法,其罪難逃」 馮錫強再也控制不住驚惶的心神,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伏地不起,「請王爺開恩,請王爺饒命」 而護軍外側,那群差役和那個縣丞也隨之跪拜在地,不敢抬頭。 「馮縣令,去把那韓建良之子拘來,本王要與他當面對質,你這父母官今日若是審不清此案,斷不明是非,本王這就上奏朝廷,治你一個衝撞本王、罔顧法紀、玩忽職守的重罪」張瑄冷聲一哼,竟然抬步向縣衙之內行去。 韓越前腳回府,長安縣令馮錫強後腳就帶著長安縣的衙役登門抓人,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他不敢再有一絲怠慢,因為張瑄身邊的一隊護軍跟隨過來。 韓建良正在書房品茶,突然聽說長安縣令馮錫強帶人過府宣稱要捉拿韓越歸案,不由勃然大怒。 他帶著十餘家奴氣勢洶洶地走出府去,見馮錫強正帶著十幾個縣衙差人站在府門前,不由揚手指著馮錫強淡淡道,「馮錫強,你帶人上本官這裡來作甚?」 馮錫強是韓建良的門生故吏,若不是因為張瑄這事兒,打死馮錫強他也不敢來韓府抓人。可此番,馮錫強也顧不上這些了。若是不辦韓越,他就會丟官入獄。 馮錫強勉強笑了笑,拱手抱拳道,「韓大人,下官過府辦案,還請大人恕罪」 「你……放肆」韓建良沒有料到馮錫強竟敢當面如此說,不由氣得嘴角都哆嗦起來。 「韓大人,令公子韓越當街行馬,縱奴行兇,險些踩死永寧王之女煥娘,且又衝撞永寧王駕下……永寧王告到長安縣,下官也沒有辦法。還請韓大人交出韓越,讓韓越隨下官回縣歸案。」 馮錫強輕聲一歎,拱了拱手道。 韓建良身形陡然一震,目光一凝,「永寧王?」 …… …… 默然片刻,神色變幻良久,韓建良這才有些臉色蒼白地回頭吩咐家奴,「速速將那小畜生帶出府來,待本官親自帶他去永寧王府請罪」 馮錫強嘴角一抽,心道你倒是想去人家府上請罪,但人家卻不給你請罪的機會,如今張瑄就在我的長安縣衙呆著不走,韓越不歸案,不要說我吃罪不起,恐怕你這個大理寺卿也難下台。 馮錫強抱了抱拳道,「韓大人,永寧王此刻正在長安縣衙等候,所以……」 韓建良面色一變,冷冷地抿著嘴唇,一聲不吭。 天唐 第312章衝突、拿下! 第312章衝突、拿下! 第312章衝突、拿下 韓越倉惶跟著幾個家奴出了府門,面色如土地跪拜在自己父親跟前,顫聲低呼道,「父親大人饒命」 韓建良臉色陰沉著,突然抬腿就是一腳將韓越踹翻,咆哮道,「孽子整日裡在外邊尋花問柳,終歸給本官惹下大禍來人,韓越縱容惡奴衝撞永寧王,犯下重罪,且將他及那幾個狗奴才一起給本官押入大理寺,待本官會同三司使一起升堂問案」 猛然衝上大理寺的差役將韓越和他的幾個家奴帶走,韓越此刻倒也明白進了大理寺就如同自家的後花園,心不慌神不亂。 馮錫強臉色驟然一變,有心阻攔卻終歸還是少了幾分底氣,他勉強一笑小聲道,「韓大人,此案發在長安縣,下官……」 「長安縣又如何?不要說你一個小小的長安縣,縱然是天下刑獄,都在本官執掌之中。本官秉公執法,絕不因私廢公徇私枉法,若是本官斷明韓越之罪,必按律嚴懲」 韓建良輕斥一聲,「請馮縣令轉告永寧王,此案交由大理寺審理,本官明日便會給永寧王一個交代」 說完,韓建良拂袖而去,只剩下馮錫強帶著一干長安縣衙役目瞪口呆地站在當場。 「且慢」 隨著一聲冷喝,一身甲冑的南霽雲率數十護軍從街角處奔湧過來。 韓建良慢慢回身來望著南霽雲,嘴角一抽,淡淡道,「你是何人?竟敢率軍卒擅闖朝廷重臣的府邸,可知我大理寺掌斷刑獄,律法無情乎?」 南霽雲心裡冷笑一聲,臉色卻面不改色抱拳道,「韓大人,在下神策軍中郎將南霽雲,奉永寧王、隴朔大都督、四鎮兵馬行轅大總管之命,協助長安縣抓人辦案……韓大人,咱們明人眼裡不說暗話,請速將案犯韓越交給長安縣官辦,一切皆休,若是你執意包庇執法犯法,本將只好動強了」 張瑄就知道韓建良不會交人,所以就派南霽雲率人尾隨在後,相機行事。南霽雲跟隨張瑄日久,怎麼能不知張瑄的性情,既然張瑄說要把韓越拿到長安縣歸案,那就是下定決心要動韓越。 既然如此,南霽雲怎麼會跟韓建良客氣? 韓建良大怒,手指著南霽雲沉聲道,「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軍中郎將,竟敢在本官面前大呼小叫本官乃大理寺卿,執掌朝廷律法刑獄,不要說你,就算是永寧王當面,也不能對本官無禮」 南霽雲針鋒相對,冷笑道,「本將奉命行事,不管是誰,只要敢違抗永寧王詔令,本將必將他拿下」 「放肆你敢」韓建良真沒有想到,張瑄手下一個郎將都這麼強硬,竟然不把他這個位高權重的大理寺卿放在眼裡。 說話間,十餘個大理寺的官差以及韓府的家奴都氣勢洶洶地圍攏過來,護衛在韓建良的身前。 南霽雲嘴角一曬,堂啷一聲抽出隨身寶劍,大喝一聲,「兒郎們」 數十護軍動作整齊劃一地將手中的陌刀拔出,上前一步,齊聲轟然應諾,「在」 南霽雲冷冷呼道,「奉王爺詔令,協助長安縣捉拿兇犯韓越歸案,若有違抗王爺詔令橫加阻撓者,一併拿下」 韓建良氣得怒吼連聲,「反了,反了,爾等竟敢衝撞本官,在朝廷重臣府上撒野,本官這就上奏監國太子殿下,治爾等一個死罪」 啪啪啪 不遠處傳來清脆的擊掌聲,張瑄慢慢從街角處大步走過來,大聲道,「好一個威風凜凜的大理寺卿韓建良你開口律法,閉口刑獄,卻縱子行兇抗拒執法,這知法犯法本就罪加一等」 「你兒子韓越能縱容惡奴毆打本王,本王手下的郎將難道就動不得你這個大理寺卿?好大的排場,好大的威風」 「韓建良,交出韓越交由長安縣法辦,本王不為己甚。今日這事,就權當沒有發生過。若不然,本王這就上奏殿下,傳檄京師羽林衛,包圍了你這韓府,連你一併拿下問罪」 韓建良長出了一口氣,上前一步抱拳道,「永寧王,本官執掌大理寺,自當秉公執法,韓越已被本官拿下,本官明日便會同三司使查明此案,按律懲處,還王爺一個交代」 「地方刑案,大理寺越權接管,其意若何,路人皆知。」張瑄淡然一笑,「韓建良,你若再抗拒執法,休怪本王翻臉無情」 韓建良羞惱之下,當即也翻臉了,他冷笑著後退到官差和家奴背後,大聲道,「本官乃朝廷重臣,執掌刑獄律法,誰敢在本官面前肆意妄為,本官必奏鳴朝廷,治其重罪」 張瑄猛然回頭身去,淡淡道,「南八,拿下」 …… …… 韓建良手下的那些官差和家奴狐假虎威可以,但在這種關鍵時刻,怎麼是南霽雲手下這些如狼似虎久經沙場的軍漢對手,況且他們本來就心驚膽戰,不敢真正與張瑄的護軍抗衡。 不多時,南霽雲就帶一眾護軍將韓建良父子拿下。 韓建良面色蒼白肩頭抖顫被兩名護軍牢牢控制住,卻是高聲咆哮道,「永寧王,你擅抓朝廷命官,本官一定向殿下參奏你觸犯刑律之罪」 「不用你參奏彈劾,本王這就進宮面見殿下。」張瑄冷冷地揮了揮手,「暫且將韓建良父子羈押長安縣,馮縣令,你且隨本王進宮面見監國太子殿下」 馮錫強面色蒼白心驚膽戰地跟隨在張瑄的屁股後面,行進在宮裡幽靜的宮道上,心頭忐忑不安。 「莫非張瑄本就與韓建良素有仇怨,此番趁機報復?」馮錫強心裡暗道。 張瑄似是猜出了他的心思,回頭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馮錫強面容一凜,趕緊跟了上去。 其實,若是韓建良一開始就態度低調一些,帶著韓越去長安縣當面向張瑄請罪討饒,以張瑄的身份,也斷然不至於非要置韓越一個紈褲子於死地。 但令張瑄憤怒的是,韓建良竟然驕矜若此,不僅不交韓越歸案,還試圖利用職權包庇。 既然他不把張瑄這個永寧王、隴朔大都督、四鎮兵馬行轅大總管放在眼裡,張瑄又怎麼可能再手下留情 這事兒看似是小事,但如果張瑄忍讓三分,權威便會大損。尤其是韓建良還是「太子黨」骨幹,而當前的太子黨人本身就站在他的對立面上,他忍讓便意味著太子黨人的氣勢高漲,這也不符合張瑄的長遠政治利益。 當然,在潛意識裡,對韓建良這種禍國殃民的「半吊子酷吏」深惡痛疾,也是一個關鍵因素。 到了張瑄這個層面上,在某種意義上說,個人恩怨可以不太計較,但身份權威和政治利益卻必須要保全。 隨著李亨的起勢,他刻意扶植的「太子黨」已經漸漸成了氣候,若是等李亨登基為帝,更加難以控制。 太子黨人要在朝中自成一體,必須要壓下張瑄和楊國忠,這就是張繼勇陳玄禮這些人一直咬住張瑄不放的真正因素。 而反過來說,這也正是張瑄趁勢拿下張繼勇的重要原因。而這一次,再次趁機對韓建良出手,也基於此。 完全「消滅」太子黨不太現實,因為李亨不會答應。而只要有李亨的暗中支持,太子黨就永遠不會消散。但必須要將太子黨的力量壓制在一個可以接受的程度。 …… …… 楊國忠得到消息,大喜過望。他早就想對「太子黨」出手了,只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而張瑄回京,接連向太子黨人下手,對他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來人,更衣,本相要入宮」 楊國忠穿戴整齊,出了府門,乘車向宮中趕去。但在半路上,他卻又折返了回來,吩咐下人去將陳希烈、楊漣等人請了來。 而在宮裡,李亨正在興慶宮的御書房接見張瑄和長安縣縣令馮錫強。 若不是有此案在,馮錫強這一輩子或許都沒有機會進入皇宮,與大唐朝廷最大的掌權者面對面接觸。 聽張瑄和馮錫強將案情稟報完畢,李亨的臉色很不好看,陰沉了下來。 他靜靜地坐在那裡,竟然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太子黨人裡,張繼勇剛剛被罷官免職,如今又輪到了韓建良。 李亨長出了一口氣,望著張瑄,眼眸中閃爍著一絲異樣的光彩。他明知張瑄有故意打壓太子黨人的意圖,卻又無話可說。因為前後兩次,張瑄都是「苦主」。 第一次是張繼勇抓了張瑄的小妾李騰空,第二次是韓建良兒子韓越的人差點縱馬踩死張瑄的義女煥娘,而且還冒犯張瑄本人。 如此種種,讓李亨無言以對,無語凝噎。 良久。 李亨輕歎一聲,目光凜然地轉頭望著馮錫強,淡淡道,「馮錫強」 馮錫強誠惶誠恐地跪拜在地,顫聲道,「臣在」 「此案既然出在你長安縣,就交由你來審理吧,本宮限你三日內結案,上報朝廷。你當秉公執法,若有徇私枉法,本宮必殺無赦」 李亨的聲音裡難免有幾分怒氣。 「是,臣遵旨。」馮錫強叩拜了下去,不敢抬頭。 「子瞻啊,至於韓建良,暫且先命其在家閉門思過吧,待案子查清,若他當真有縱子行兇包庇之過,本宮也不饒他。你看這樣如何?」 天唐 第313章張瑄的派系 第313章張瑄的派系 第313章張瑄的派系 李亨這話一出口,張瑄淡然一笑,拱手為禮道,「殿下所命,臣無有不從。」 張瑄心裡明白,徹底拿下韓建良必然會得到李亨的百般抵制,單憑此事,只能說明其人有管教不嚴之罪,並不足以使其罷官。 韓越可嚴懲,為了張瑄這個永寧王的面子和權威,李亨會做出這樣的讓步,但因此牽連上韓建良,幾乎不太可能。 因此,張瑄並沒有當面與李亨在處理韓建良的問題上糾纏不休。 他的目的是「拋磚引玉」,只要他開了頭,後面的事情必然會有楊國忠的人跟上搖旗吶喊。如果楊國忠不趁機將韓建良扳倒,那還是楊國忠嗎? 對此,張瑄深信不疑。 見張瑄給足了自己的面子,李亨長出了一口氣,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又衝著馮錫強沉聲道,「馮錫強,韓建良之子韓越縱奴行兇,當街行馬,衝撞永寧王,其罪不小。若是案情查實,以本宮之見,當嚴懲不貸」 「當眾杖責二十,戴刑具遊街三日,以儆傚尤堪為全城紈褲之戒」 「殿下英明。」張瑄微微一笑。 「臣遵旨」馮錫強這才鬆了口氣,叩首領命。 此事由韓越而起,但中間也有他這個長安縣令的責任,如今張瑄並沒有再追究他擅動官差濫施刑罰的責任,馮錫強暗叫僥倖之餘,心裡也生出幾分感激涕零。 兩人出了宮,在宮門之外,馮錫強慨然跪倒在張瑄面前,低低道,「王爺寬宏大量,不計卑職之過,卑職感激不盡」 張瑄沒有扶起馮錫強,目光炯炯,凜然道,「馮縣令,此事當為教訓,希望你能牢記。為官者手中的權力乃是公器,不可淪為私器私刑。你是長安縣的父母官,不求你能蔑視權貴,但求你能秉公執法,為百姓做主。」 「本王一向以為,做官如同做人,做一天的官就要做一天的事。看在你素有官聲的份上,本王這一次不為己甚,你且起來吧。」 「謝王爺教誨,卑職謹記不忘。」馮錫強紅著臉羞愧萬分地站起身來。 「好了,本王還有事,就先回府了。韓越一案,就交給馮縣令了。」張瑄擺了擺手,從一個護軍手裡接過馬韁繩,翻身上馬,在南霽雲等人的護衛中絕塵而去。 馮錫強默然躬身相送,再次直起身來的時候,額頭上冒出了一層冷汗。 張瑄這頭的麻煩倒是沒了,可這一次他得罪了韓建良,還要按照李亨的意思嚴懲韓越,只要韓建良不倒,他日後哪裡還會有好果子吃? 韓建良可沒有張瑄這種肚量和氣度。這是一個睚眥必報之人,他或許不敢向張瑄報復,但馮錫強一個小小的縣令,怎麼能經得住韓建良的折騰? 馮錫強無奈地歎息著,翻身上馬,正準備回衙,突然見張瑄的一個護軍去而復返。 「馮縣令」軍卒招呼道。 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的軍卒,但馮錫強也不敢得罪,勉強笑了笑抱拳道,「軍爺」 「馮縣令,永寧王張大帥讓某家傳話給馮縣令,說馮縣令儘管按律處置,一切有大帥做主。」 說完,軍卒拱了拱手揚長而去。 張瑄這話就相當於是告訴馮錫強,如果日後韓建良報復他,自有永寧王府替他撐腰。 馮錫強大喜,在馬上躬身下去,「卑職拜謝王爺恩典」 馮錫強縱馬歸衙,心情舒爽。雖然與韓建良決裂了,但卻意外地得到了張瑄的眷顧,若是能趁機投入張瑄門下,豈不是比當韓建良的門生強上百倍? …… …… 長安縣判定韓越有罪,當眾將其杖責二十,然後給韓越戴上刑具,命其在長安城裡遊街三日。 長安城裡議論紛紛,眾多權貴子弟「兔死狐悲」,紛紛被家中長輩勒令閉門不出,免得再生事端,重蹈覆轍。當然,這不過是暫時的現象,時間長了,該怎麼還是怎麼,該欺男霸女的還是會欺男霸女,紈褲終歸還是紈褲。 果然如張瑄預料的那樣,楊國忠率領楊派眾人接連上書,參奏彈劾大理寺卿韓建良,指正其「羅織罪名、誣陷大臣、縱子行兇,危害市井、貪贓枉法」等十幾條罪狀。 一時間,朝野洶湧如潮,楊國忠親自導演和發動了一場倒韓的戰役,聲勢浩大。 越來越多的朝臣參與進來,畢竟韓建良平素得罪的人太多太多了。 李亨無奈,只得借韓越的案子,罷免了韓建良的大理寺卿之職。 張瑄回京不過區區數日,便先後有兩名太子黨重要骨幹落馬,這在朝野上下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動。 與朝中的動靜相比,張瑄在永寧王府悠然自得陪著崔穎要麼出城遊玩,要麼走親訪友,大開宴席,招待長安權貴。 如果是有心人,便不難發現,最近張瑄的永寧王府中進出最多的當是崔氏、鄭氏、王氏、盧氏這些唐時的門閥大族中人。 門閥士族的力量盤根錯節,相當強大。但經過李林甫和楊國忠兩任權相的排擠打壓,如今四大豪門在朝中的勢力大不如前。而因為張瑄是崔家的女婿,如今又身居高位掌握兵權,在崔琚的「橋樑紐帶」作用下,門閥士族漸漸有投靠張瑄並將張瑄推舉為門閥士族代言人的意圖。 所謂時勢造英雄。張瑄是士子出身、名臣張九齡之後、文采橫溢、聲名鵲起,又有高爵兵權,還是崔氏的姻親,具備充當門閥士族「大當家」的各種條件。與張瑄聯盟合作,不僅能保證士族的清譽,還能獲得巨大的政治利益。 越來越多的門閥士族子弟看透了這一點,主動登門示好的越來越多。而有不少士族子弟,甚至不惜投入張瑄門下。 令很多朝臣驚訝的是,楊派中的實權派羽林衛右衛大將軍楊漣,中立派的有「牆頭草」之稱的左相兼吏部尚書陳希烈,也與張瑄過從甚密。 年關越來越近,與民間的喜慶氣氛相比,朝中的氣氛比較凝重。 因為先後有兩個大臣被罷官,朝中有了一個較大範圍內的權力洗牌。 張瑄沒有插手朝中各部司署衙門主官人選的調配,他只是上書推薦原京兆府少尹馬盧出任京兆府尹,原侍御史崔琚出任工部侍郎,很快得到通過。 經過數日的政治博弈和利益爭奪,朝中各部司寺的主官人選很快任命到位。 個別有心人就意外地發現,張瑄在朝中的派系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形成了。 單以六部尚書而言,吏部尚書是陳希烈兼任,禮部尚書是楊國忠兼任,戶部尚書是鄭氏的鄭通(原戶部侍郎),刑部是盧氏的盧凌(原御史中丞),工部尚書馬德惠原地不動,兵部尚書由羽林衛左衛大將軍陳玄禮兼任。 鄭通、盧凌是張瑄的人,馬德惠是楊國忠的人,陳玄禮則是太子黨,如果再加上陳希烈這個准張瑄派,以及通過此次調整躍居高位、遍佈於各衙門司署的士族門第出身的中層官員,張瑄在朝中掌握的力量已經首次壓過了楊國忠。 三足鼎立之勢,漸漸向張瑄傾斜。 當然,這只是暗中的局面。在名義和表面上,張派和楊派還是同盟軍的。這是李亨力排眾議堅持讓陳玄禮兼任刑部尚書的重要因素。 雖然李亨還是想繼續起用張繼勇和韓建良,但因為有楊國忠等人的強烈反對,以及張瑄派眾人暗中的抵制,暫時只能作罷。 …… …… 還有兩日就是春節。 午後時分,張瑄與建寧王李倓從曲江池飲宴回府。 兩隊儀仗進入長安城,在朱雀大街中央處分手,李倓回皇城,張瑄自回王府。 這些日子,李倓與張瑄走得越來越近,關係越來越密切,這讓准太子李豫看在眼裡,恨在心上,但卻無可奈何。 李倓的儀仗隊伍剛剛進了皇城的宮門,一身微服的李豫就帶著幾個隨從自街角踱步出來,面向宮門的方向默然凝視沉吟不語。 與最近春風得意的李倓相比,李豫的心情越來越焦躁和不安。 上元節,李亨即將正式登基稱帝,宮裡和朝廷各種準備工作已經完結,連老皇帝的禪讓詔書都已經草擬完成,就等待在上元節之日,張瑄率天下藩鎮,楊國忠率朝中眾臣,一起殷切勸進了。 李亨稱帝沒有任何懸念。問題的關鍵在於,只要李亨稱帝,他就會在第一時間冊封東宮太子。 原來李豫覺得自己的太子之位非常穩固,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李亨似有扶植李倓的架勢,這讓李豫心急如焚寢食不安。 「殿下……該出城了。」 李豫的親信,右衛率府長史公孫游輕輕道。 右衛率府是拱衛東宮的軍事力量,相當於東宮衛隊,目前由李豫親自掌控。 李豫慢慢回頭來望著公孫游,輕輕一歎,「公孫長史,本宮心神不寧啊」 公孫游心裡暗歎,欲言又止。 公孫游一直認為,李豫不該得罪張瑄,從一開始就不該。而應該像李倓一樣,放低身段,主動向張瑄示好,如果能得到張瑄的支持,他的太子之位還能跑得了嗎? 天唐 第314章文字獄 第314章文字獄 第314章文字獄 「殿下,請恕臣直言,殿下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公孫游猶豫再三,毅然道。 李豫一怔,旋即就明白了公孫游的意思。 李豫臉色微微漲紅起來,目光有些閃爍。 此時此刻,他也微微有些後悔,不該主動站在了張瑄的對立面上,如今悔之晚矣。但他不比李倓,李豫心高氣傲,又自恃嫡親皇孫的身份,怎麼肯放下架子、放棄尊嚴,去主動向張瑄諂媚示好? 李豫心裡交戰良久,最終還是抹不開這個面子。 他歎了口氣,轉身向城門的方向行去。 公孫游暗暗搖頭,覺得有些失望。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在這一點上,李豫比李倓大有不如。 李倓性情溫和,能屈能伸,而李豫則過於驕傲了一些。 皇族固然是主子,但問題是你這個主子還沒有到「稱孤道寡」的高度,某種意義上說,在很多權臣眼裡,屁都不是。 遠的不說,李亨就是前車之鑒。 李亨入主東宮十餘年,但這麼多年來,拋開這段監國的時間不說,之前有幾個大臣把他放在眼裡了? …… …… 李豫出城去拜訪王維,試圖獲得士族高門的支持。 就在李豫出城的時候,長安城裡一場文字獄的風波正發端於楊國忠府上。 楊府正廳。 楊玉環的大姐秦國夫人氣憤地將手裡一張紙貼遞給楊國忠,怒道,「國忠,你看這詩,對我楊家人極盡嘲諷之能事,奴家看了氣得一宿沒有睡好覺。」 楊國忠沉著臉接了過去,秦國夫人所說的這首詩其實他略有耳聞,是京師一個名叫杜子美的小吏最近所做,暗中在城裡流傳,題為《麗人行》,同時還有一首《兵車行》也在坊間悄然傳播開來。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頭上何所有?翠微榼葉垂鬢唇。背後何所見?珠壓腰衱穩稱身。 就中雲幕椒房親,賜名大國虢與秦……簫鼓哀吟感鬼神,賓從雜遝實要津。後來鞍馬何逡巡,當軒下馬入錦茵。楊花雪落覆白蘋,青鳥飛去銜紅巾。炙手可熱勢絕倫,慎莫近前丞相嗔」 以楊氏三姐妹和楊國忠為題材的詩歌不少了,但多為讚美諂媚,唯獨這首詩暗含嘲諷。此詩雖然通篇只是寫「麗人」們的生活情形,卻達到了「無一刺譏語,描摹處語語刺譏;無一慨歎聲,點逗處聲聲慨歎」的藝術效果。 望著這首詩,楊國忠臉色陰沉似水。 楊三姐面色漲紅,氣得嘴角都有些哆嗦。 「楊花雪落覆白蘋,青鳥飛去銜紅巾。」杜子美這詩雖然沒有題名道姓,但暗中影射她和楊國忠有曖昧關係,這讓她如何能承受得了? 楊三姐沒有想到,自己退隱多時,竟然還是成為了嘲諷的對象,這種基於流言蜚語的「暗諷影射」,幾乎要讓她暴走。 貴族圈裡有人背後說三道四她並不在乎,但如此寫進詩篇流傳後世卻讓她接受不了。她同時還擔心,如果這讓張瑄看到了,又會作何感想? 「此人是誰,胡言亂語,奴家要撕爛了他的嘴巴」楊三姐怒火熊熊,手裡的茶盞因為怒火而狠狠地摔碎在地。 「右衛率府一個看管盔甲兵器的小吏罷了,名叫杜子美。」韓國夫人在一旁沉聲道,「三哥,還猶豫什麼?這種放肆小人詆毀我楊家,誅其九族都不為過」 楊氏三姐妹如此攛掇,楊國忠終於還是撕掉了自己大唐丞相的斯文面具,猛然一拍桌案,凶狠地大聲喝道,「來人,拿本相的名帖去京兆府衙門,讓馬盧將那杜小吏緝拿歸案,流配三千里」 …… …… 因言獲罪在盛唐時代不罕見但也不多見。如果不是因為牽扯到楊家三姐妹和楊國忠,一個右衛率府小吏的被抓,在長安城裡也鬧不出什麼動靜來。 但正因為涉及楊家人,所以這事兒就成為年前長安城裡最大的熱門新聞。 當然也傳到了永寧王府。 崔煥夫妻到訪,無意中提及此事。 崔穎笑了笑,「楊相也忒小題大做了些,不就是一首詩嘛,何至於要興師問罪」 「這小吏杜子美倒是有膽量,竟敢寫詩嘲諷楊家人……書生意氣啊,太不值當了,只圖一時之快,就要被流放三千里……」崔煥歎息道。 張瑄本有些心不在焉,他正在考慮青海佈防的事兒,李光弼和封常清來信說,吐蕃軍馬似有蠢蠢欲動的跡象,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封常清已經再次臨時徵調朔方兵馬5000緊急馳援鄯州,防備吐蕃兵馬越過赤嶺從兵力相對空虛的鄯州下手。 這兩日,張瑄已經進宮去與李亨商定,在中原和河西、西域三地徵調和組建一支5萬人的新軍,劃歸隴朔大都督府麾下,全部佈防入剛剛佔領下的吐谷渾故地。 但崔煥一提這「杜子美」三個字,他陡然一震,猛然抬頭來驚訝地凝聲道,「你說的這個杜子美,可是杜甫?」 「然。此人是河南人,右衛率府胄曹參軍,據說頗有詩才。」崔煥笑道,從懷中掏出他抄寫的兩首杜甫的涉案詩來,遞給了張瑄,「這便是那兩首詩了。」 「其中一首『兵車行』,據說是嘲諷子瞻你的。隴朔用兵接連大捷,天下人無不拍手稱快,但此人卻語含譏諷,實在是可惡至極。」 張瑄接過一看,見竟是後世廣為流傳的《麗人行》和《兵車行》,這可是杜甫這個詩聖的傳世名篇。 張瑄訝然失聲道,「就為了這個,楊國忠就把人給抓了?還要流放三千里?」 如果是其他人張瑄未必會管,但既然是杜甫這個聞名已久的大詩人,張瑄就不能不管。 「因言獲罪,楊國忠真是豈有此理」張瑄皺了皺眉,「這兵車行寫於天寶十一載,與我何干?楊國忠分明就是牽強附會,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吶」 「不是最近寫的?……嗯?子瞻,你認識此人?」崔煥狐疑道。 張瑄默然不語,沒有接話,沉吟起來。 他覺得有些奇怪。杜甫這首《麗人行》大概就是寫於天寶十二載或者十三載年間,也就是現在,但歷史上本來的楊國忠權勢比現在更加沖天,卻沒有因此興起文字獄;反倒是現在,楊國忠因為這事兒大動干戈,有些不太正常。 這首詩的確有嘲諷之意,但極其隱晦。在當下這個時代,尋常人很難朝這方面去聯繫。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在暗中煽風點火,挑起事端。 但是,杜甫目前只是一個小吏,雖略有詩名,卻終歸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誰會拿這麼一個小人物來大做文章?或者,是杜甫得罪了什麼人嗎? 張瑄心念電閃。 見張瑄沉默下來,崔煥夫妻和崔穎也都不再說話,靜靜地望著他。 良久,張瑄突然抬頭來掃了崔煥一眼,淡淡道,「這杜甫是關在大理寺牢獄還是京兆府大獄?」 「京兆府衙門。」崔煥想了想回答道。 張瑄霍然起身大步向外行去,「你們聊,我出去一趟。」 …… …… 杜甫文字獄是京兆府尹馬盧走馬上任所承辦的第一件大案,之所以稱之為大案,原因在於此案涉及楊國忠和楊氏三姐妹。 杜甫只是一個卑微的小吏,沒有後台沒有出身,對於京兆府來說,這種案子辦起來輕車熟路也輕而易舉。如果不是因為馬上就要過年,恐怕早就結案將杜甫流配出京師了。 馬盧正在衙門裡處理年前的最後一樁公務,突然聞聽永寧王來訪,大吃一驚,趕緊畢恭畢敬地帶著屬下等人迎出了京兆府衙門。 「卑職拜見王爺」馬盧大禮參拜。 京兆府是要害衙門,京兆府尹也算是上得了檯面的朝廷大臣,有資格參加朝會了。但馬盧能有今天,完全是張瑄的提攜。因此,對於張瑄,馬盧懷有深深的敬畏感恩之心。 「馬大人不必多禮,請起。」張瑄笑吟吟地俯身扶起馬盧,旋即輕輕道,「本王聽說你這裡關了一個寫詩的杜子美,就過來看看。」 馬盧一怔,訝然道,「這種小吏犯案,竟然也驚動了王爺……」 「王爺請進。」馬盧一邊束手將張瑄讓進衙門,一邊恭謹地笑道,「此人是右衛率府掌管盔甲器械的小吏,素日裡也能吟詩作對,倒也算是名士。只是此人狂悖無禮,做歪詩謾罵誹謗楊相和三位國夫人,卑職得報,按律緝拿歸案,目前正在審理當中。」 「區區一首麗人行,就是謾罵誹謗楊相了?這詩歌之術,本是自娛娛人,楊相也忒敏感、忒霸道了一些。」張瑄淡然一笑,「這天底下背地裡罵他奸相者不知凡幾,難道楊相還能全部抓起來興師問罪?」 馬盧尷尬地笑了笑,沒敢接話。 張瑄可以隨口說「奸相」什麼的,但他身為下官,怎麼敢多嘴多舌?縱然楊國忠真的是禍國殃民的奸相,他也不敢當著張瑄的面說什麼。 他沒有這個資格。 不過,馬盧很快就反應過來,永寧王到京兆府衙門來,似乎是……難道永寧王要出頭救下這杜小吏? ———— 今晚還有更新,三更。 天唐 第315章妙計救杜甫 第315章妙計救杜甫 第315章妙計救杜甫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事兒有些麻煩了。 楊國忠鐵了心要辦杜甫,態度非常堅決。為了一個區區小吏,永寧王與楊相翻臉似乎不太值當的…… 馬盧心念電閃,卻是面不改色地陪著張瑄走進了京兆府衙門。 在正堂奉茶之後,張瑄隨意與馬盧說了幾句閒話,然後就笑了笑道,「馬大人,本王久聞杜子美詩才絕世,品性高潔,今日來此,想要見上此人一見,不知馬大人可通融一二否?」 馬盧尷尬地苦笑起來。 心道這杜甫被楊國忠稱之為「桀驁不馴狂悖無禮包藏禍心居心卑鄙」,但在永寧王的口中卻成了「詩才絕世品性高潔」,如此,豈不是讓人難做? 「王爺,大獄陰森骯髒,待卑職派人將那杜子美帶到大堂之上,拜見王爺」 張瑄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也好,本王就在這裡等候,有勞馬大人了。」 馬盧匆匆離去,命人去將杜甫從大獄中帶出來。 對於杜甫來說,這一次的文字獄幾乎是飛來的橫禍。 青年時期,杜甫曾遊歷天下,兩次會見李白,談詩論對,結下深厚的友誼。天寶年間到長安,仕進無門,困頓了多年,才獲得右衛率府胄曹參軍的小職。鬱鬱不得志,心情可想而知。 終日裡除了點卯應差之外,就是飲酒作詩自娛。這麗人行一首也就是上月酒後所做,無意中被友人傳了出去。又被小人暗中構陷,這才有了今日的牢獄之災。 杜甫正在牢中靜坐,對於他這種心性堅毅的文士來說,些許牢獄之災並不能讓他驚慌失措。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思想準備,無非是一死而已,與其這樣渾渾噩噩做個小吏渡過殘年,不如一死了之。 「杜子美,有貴人要見你,趕緊出來淨面梳洗。」牢頭在牢房門外不耐煩地大聲道。 杜甫一怔,心道某家淪落到這個境地,還有人要見我? 他慢慢起身,向牢房外邊行去,身後是牢頭不住的催促和謾罵。 在大獄門房洗了一把臉,梳理了一下髮髻,杜甫這才跟著獄卒出了京兆府大獄,向京兆府的正堂大步行去。 正堂之外,馬盧昂首站立,俯視著杜甫。 杜甫長出了一口氣,躬身拜了下去,「杜甫拜見京兆府尹馬大人」 「起來吧,念在你同為斯文一脈,本官也不難為你。今日,永寧王來府衙,要見你一面,你當恭謹守禮,不要衝撞了王爺駕下。」馬盧說完,深深掃了杜甫一眼,示意他跟隨進堂。 進了大堂,杜甫匆匆望了張瑄一眼,便不敢再看,默然跪拜在地,朗聲道,「杜甫拜見永寧王」 張瑄默然不語,只是打量著杜甫。 只見他年約四旬,面黃肌瘦,形態憔悴,若不是骨子裡自有一股精氣神撐著,張瑄很難相信,這便是後世與李白齊名的詩聖杜甫。 作為文人來說,與寄情放蕩才華外放的李白相比,杜甫憂國憂民,更顯君子本色。在張瑄的心裡,杜甫的地位遠遠高於李白。論詩歌才華,杜甫或許略有不及,但論風骨,杜甫又比李白高出一籌。 「杜子美,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放浪形骸作詩嘲諷楊相和三位國夫人,如今闖下大禍,還有何話說?」 張瑄這話一出口,旁觀的馬盧一怔,心道永寧王怎麼又變臉了?剛才他明明是非常讚賞杜甫,可現在這話卻彷彿…… 杜甫心裡一顫,慢慢抬頭來望著張瑄,臉色微紅,輕輕顫聲道,「回王爺的話,杜甫只是就事論事作詩自娛而已,絕無對楊相不敬之意……還請王爺明察」 張瑄冷笑道,「你還敢狡辯?詩句鑿鑿,就在眼前,你縱然巧舌如簧,也難脫重罪。事到如今,可曾後悔?」 「杜甫不悔。杜甫昂揚於天地之間,自問做得正站得直,既然是無妄之災,也無話可說。」杜甫聲音雖然低沉哀傷但卻從容不迫。 「生有何歡,死又何懼?」杜甫長歎一聲,跪在地上向張瑄拱手為禮,「至多一死而已。杜甫此生,顛沛流離,鬱鬱不得志,與其渾渾噩噩做個小吏終老,不若一死了之。」 「好一個生有何歡死又何懼」張瑄哈哈大笑起來,突然起身上前,俯身一把將杜甫攙扶起來,「杜先生請起,張某聞先生才名久矣,如今特來一見。」 杜甫震驚地望著張瑄,神色變幻,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先生詩句讓張瑄頗有同感。」張瑄輕輕吟道,「先生憂國憂民,俠骨柔腸與書生意氣病重,令人敬仰萬分。」 杜甫趕緊躬身再拜,「王爺過譽,杜甫不敢當。」 「先生高風亮節,有才有德,當朝名士也,不必過謙。」張瑄笑吟吟地與杜甫攜手坐下,「張某今日來,特來獻上先生脫困之計。」 杜甫眼眸中神光一閃,他雖然不怕死,但也不想死,不但不想死,還想能出仕有門一展報國之志。要不然,他就不會三番五次投詩於當朝權貴,以求薦拔了。 「求王爺救我」杜甫起身拜了下去。 張瑄回頭掃了馬盧一眼,輕輕一笑,「馬大人,請準備筆墨紙硯。」 馬盧有些尷尬地笑著,回頭讓人送筆墨紙硯來。 他算是張瑄在朝中的心腹之一,有些事情張瑄也不避諱他,這也算是一種信任吧。馬盧深知此處,自然心有主張。 張瑄附過去在杜甫耳邊小聲說了幾句,杜甫眼眸一亮,激動得連連點頭。 不多時,下人將筆墨紙硯送來。杜甫起身先向張瑄一拜,然後站在案幾前略加沉吟,揮筆就寫下一篇《勸進賦》。 大意就是說當今監國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文治武功不輸於歷代大唐皇帝和當今陛下,如今老皇帝病體纏身不理國政,當行上古賢王禪讓之禮,由李亨盡快登基稱帝,安撫天下,云云。 杜甫終歸是詩賦大家,腹中有貨不愁賣。這篇賦又關係著他的身家性命和前程,他焉能不全力以赴。因此,這篇賦做得是氣勢磅礡文采橫溢,有理有據,對李亨極盡讚譽之能事。 不足半個時辰,杜甫就擱筆雙手向張瑄呈過來,「請王爺指教。」 張瑄接過一觀,哈哈大笑了起來,「好,好,很好。杜先生,你且在京兆府寬心等待,待本王進宮面見殿下……改日,本王當在王府設宴,為先生洗去蒙冤之塵」 杜甫感激涕零,跪拜在地叩首不起,「王爺恩德,杜甫感激莫名,無以言表」 馬盧到了這個份上,終於明白張瑄要做什麼了。他既要救杜甫,又不願意跟楊國忠正面衝突,便起了這麼一個妙計。 杜甫本是名士,由杜甫起草一篇勸進賦,再由張瑄上一道勸進表,當眾上呈,李亨豈能不高興萬分?如此一來,讓李亨下詔赦免杜甫,楊國忠也就沒什麼話說了。 這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他還能死揪住不放? …… …… 張瑄帶著杜甫寫就的《勸進賦》回府,他說是要進宮面見李亨,其實也不著急。這事兒,總得等過了年再說,至於杜甫這邊,馬盧是個聰明人,雖然張瑄沒有說什麼,但他知道該怎麼做。 來自楊國忠的壓力再大,他把這個案子拖上幾天還是可以的。而且,現在正值春節,楊國忠哪裡有這麼多的精力繼續跟進關注這案子。 永寧王府喜氣洋洋,全府張燈結綵,過年的氣氛已經很重了。與永寧王府的喜氣相比,張良娣的娘家張府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張繼勇被罷官免職,如今又被李亨勒令閉門思過。而張清則剛剛被流放回原籍,雖然性命無憂,但終歸對張家的威望來說是一個重創。 張繼勇本來心思還有些活動,準備尋機東山再起,但張瑄緊接著又拿下大理寺卿韓建良,無疑又給了張繼勇當頭一棒。 娘家的遭遇,也讓張良娣在宮裡丟了面子,最近更是鬱悶之極,出宮回了娘家居住。而李亨忙於上元節登基稱帝之事,也顧不上她。 張府客廳。 竇氏老太太望著自己有些無精打采的孫女兒,皺眉道,「乖孫女,你還是趕緊回宮去侍候太子吧。太子馬上就要登基稱帝,你要是跟太子疏遠了,這皇后的位子……」 張良娣猛然一震,「祖母大人,我……」 「乖孫女啊,只要你能當上皇后,我們張家就倒不了。而用不了多久,繼勇這個孩子就能再次入閣。至於你弟弟,能不能回長安來,那還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兒嘛……孰輕孰重,要分得清喲。」 竇氏老太太不愧是老來精啊,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直奔重點。頓時一語驚醒夢中人,張良娣急匆匆地起身去梳妝打扮,然後風風火火地就回了宮去,直奔李亨的寢宮而去。 到了寢宮之外,張良娣站在宮門口掃了那守門的兩個太監一眼,矜持著淡淡道,「殿下可在宮裡?」 李亨沒有正妻,這張良娣就相當於太子妃,日後還有可能成為皇后。兩個太監不敢怠慢,立即躬身回道,「殿下正在書房批閱奏折。」 天唐 第316章交心 第316章交心 第316章交心 「殿下,張良娣求見。」 一個太監畢恭畢敬地進了李亨的書房,小聲奏道。 李亨緩緩抬頭來,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有些疲倦地伸了伸腰,長出了一口氣。 他有心要做一個古往今來曠古朔今的有為明君,因此在這署理政務上務求做到事必躬親,親歷親為,每日要拿出相當多的時間來處理朝政。這可是一項非常消耗體力和精力的勞動,如果沒有相當程度的毅力,是堅持不下來的。 但李亨不能不堅持。 李亨心裡明白,相權之所以強大,就是因為皇帝的懶惰。當年的李林甫之所以一手遮天,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的父皇李隆基太懶惰,縱情飲宴享樂,什麼事情都交給李林甫來處理,導致李林甫獨攬大權。 有事做就有權力,這句話乃是真理。 李亨決定要吸取李隆基的深刻教訓,但是他又能堅持多久,其實還是一個未知數。 「讓她進來。」李亨輕輕道。 對於張良娣,他心裡還是頗為看重的。畢竟,張良娣是與他一起共過患難的夫妻。他一直沒有納太子妃,張良娣就相當於是他的正妻。 而在他過去不受待見非常壓抑的灰色太子生涯裡,張良娣不離不棄,對他也算是忠誠不二。 而如今,雖然情勢變了,他也開始縱情女色,不再專情於張良娣一人,但終歸還是念幾分舊情的。他已經決定,登基之後,就立張良娣為皇后。 雖然張良娣的有些做法讓他不怎麼滿意,但他實在是也沒有合適人選,主管後宮。 張良娣匆匆走進來,斂衽一禮,輕輕道,「殿下,臣妾有禮了。」 「來,坐下。」李亨微笑著,招呼張良娣坐下。 「你這幾日在娘家住得可好?你回來正好,本宮正好有幾句話跟你交交心。」李亨揚了揚手,「一會,咱們一起用膳。」 「謝殿下。」張良娣見李亨態度溫柔聲音溫和,心裡一暖,神態也就變得無比的嬌柔溫婉。以往心裡那些因為李亨寵愛其他女人而導致的種種不快,彷彿一下子就隨風而散了。 「你我是患難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本宮心裡有數。所以,你不必擔心,若是本宮登基為帝,必立你為皇后,這一點,請你相信本宮。」在開始正式談話之前,李亨主動開口打消了張良娣這些日子以來的各種擔憂、焦慮。 得到了李亨的當面正式承諾,張良娣心裡狂喜,旋即又感動地眼圈一紅,柔聲道,「殿下寵愛,臣妾感激不盡。」 「其實你不該過多猜疑的。本宮縱然後宮三千,但正妻卻只有你一人,你在宮裡的地位,不會改變。在本宮心裡,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所以,這些日子你……」李亨輕輕一歎,「算了,過去的事情,本宮就不提了,今日本宮跟你交心,你大可收斂心神,安心在宮裡守著,該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張良娣有些羞愧地垂下頭去。 「本宮真正要跟你談的是張瑄的事情,還有你們張家的事情。」 「本宮知道,因為本宮罷免了張繼勇的官職,讓你們感覺受委屈了。」李亨眉梢一挑,「可是你們要捫心自問,自己又做了一些什麼。」 「你的弟弟張清,是個什麼貨色,不消本宮說了。他千不該萬不該去惹上張瑄,還對張瑄的小妾無禮。張瑄如今位極人臣,他的面子,本宮不能不給。而張繼勇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本宮難做,因此,本宮只能選擇將他暫時罷官,否則,必生事端。」 張良娣幽幽一歎,「殿下,臣妾明白。可是,殿下對張瑄太過寵信,這人權勢沖天,比當年的李林甫還要甚過三分,若是再這樣下去,必成大患。安祿山已經是前車之鑒,一個搞不好,張瑄就是第二個安祿山。」 「臣妾娘家人受些委屈不打緊,但殿下的江山社稷卻容不得有什麼閃失。」 張良娣起身來斂衽施禮,「臣妾請殿下三思」 李亨默然,良久才道,「張瑄的權勢的確太大,如今已經壓過楊國忠,以至於本宮做事都必須要三思而後行。」 「但是,你可知道,張瑄與安祿山不同,與李林甫不同,楊國忠更是沒法與張瑄相提並論。」 李亨眸子裡閃爍著一絲異樣的光彩,沉聲道,「安祿山野心勃勃,謀反之心早已有之。但張瑄不會反,最起碼,只要本宮不做那種誅殺功臣卸磨殺驢的事情,他絕不會反叛。這便是兩人最大的區別。」 「李林甫專權霸道,卻能力平庸、只重私利、非常貪婪;張瑄雖也霸道,但卻文武雙全,文韜武略百年罕見。而且,他專權卻不弄權,心胸開闊,心懷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視金錢如糞土。」 「如若他貪婪好物,有反叛之心,必會借兩次與吐蕃開戰的機會,向朝廷大肆索要錢糧輜重,爾後擴軍培植自己的個人勢力。事實上,安祿山就是這麼幹的。安賊的二十萬范陽鐵騎,就是這麼來的。」 李亨咬了咬牙,「父皇糊塗,一次次縱容安祿山拿著朝廷的錢糧擴軍,藩地越來越大,導致積重難返」 張良娣默然插話道,「殿下,張瑄不也正在請求朝廷向青海移民擴軍嗎?」 「不然。張瑄所佔吐谷渾故地方圓數千里,比整個范陽藩鎮面積還要廣大。這麼廣袤的一片領土,單憑隴朔的兵馬是守不住的。若要長期經營,必須要移民、擴軍,重兵守衛。」 「況且,張瑄所求者,不過是區區5萬兵馬,張瑄以十五萬兵馬統御隴朔與青海都督府,相當於四個河西藩鎮,三個范陽藩鎮,還要面對吐蕃犯邊的巨大壓力,兵力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 「張瑄如果是出於私心,必不會主動要求朝廷在吐谷渾故地設立州府縣,派遣官員進行屬地治理。毫無疑問,這是他自成一國的最佳機會,在此之前,本宮都有深深的擔憂。但是張瑄沒有這樣做,他完完整整地將這一大片疆土交給了朝廷。說實話,這讓本宮鬆了一口氣。」 李亨慨然道。 張良娣遲疑了一下,「殿下,此地還在張瑄的管制之下……這……」 「你不懂的。如果張瑄打著鞏固邊防的名義,將吐谷渾故地徹底變成軍馬都督府,不僅可以公開向朝廷索要錢糧供養大軍,還可以名正言順地將之牢牢控制在他一個人的手裡。可設立州府郡縣就不同了……朝廷政令所至,張瑄想要一手遮天,難了。」 「本宮聽聞,張瑄的俸祿和家產全部都拿了出來充軍……而張瑄在靈州,偌大一個永寧王府、隴朔大都督府中,只有一個貼身侍女而已。」 李亨微微有些感慨道,「天下藩鎮、滿朝文武,能如張瑄者,沒有一人。」 「張瑄心繫天下,憂國憂民,公心居多。這就是本宮雖然也猜忌他兵權過重,但卻還是重用他的關鍵因素。」 「張瑄為朝廷立下蓋世功勳,這是永遠不能抹殺的。縱然是本宮,也難以迴避。所以,對他,本宮不能不重賞、不能不重用。」 「其次,本宮與張瑄共過患難。可以說,本宮能有今日,與張瑄的輔佐謀劃密不可分。昔日父皇處處排擠本宮,自打張瑄進了東宮,情況才有所好轉……而之後,無論是平息榮王謀反還是滅了嗣寧王的逼宮,張瑄都居功甚偉。不管怎麼說,一直以來,張瑄對本宮忠心不二、披肝瀝膽,既然如此,本宮又怎能做那種卸磨殺驢的事兒?」 「本宮曾經跟張瑄說過,只要他不負本宮,本宮必不負他」 張良娣幽幽歎息著,李亨的話讓她無言以對。 「本宮準備於上元節登基稱帝,張瑄能不能帶頭率天下藩鎮擁立勸進,至關重要。」李亨的聲音慢慢變得沉凝起來,「在這個時候,張繼勇那一幫人不識時務,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事端,還真把本宮當成傻子不成?」 「張瑄的威望朝中無人可及。若是沒有張瑄,張繼勇這些人縱然掌了權,又能如何?」 「所以,張繼勇這些人對本宮雖然忠誠,但才幹、心胸都差了太多。本宮可以信任他們,可以重用他們,但卻深知,真正能幫助本宮定國安邦的人,還是張瑄」 「本宮若是讓張繼勇這些人去隴朔,不要說開疆闢土,能抵擋住吐蕃軍馬的進犯就不錯了。」李亨有些沒好氣地揮了揮手道。 張良娣秀麗的臉漲紅起來,她無言地起身施禮幽幽道,「臣妾知罪了,臣妾今日才知殿下用心良苦,心裡實在是汗顏無地」 「你明白就好。當年,朝野上下乃至皇子皇女們無一人瞧得起本宮,都認為本宮是昏庸無能之輩。可本宮卻要讓他們看看,父皇做不到的事情,本宮也能做到大唐社稷江山,一定會在本宮手上走向新的輝煌本宮要打造一個無比富庶和強盛的大唐帝國,本宮一樣會成為萬夷來朝的天可汗,成就不輸於太宗皇帝的文治武功」 李亨的聲音慷慨激昂起來,他霍然起身凝視前方,目光肅然。 天唐 第317章張良娣通風報信 第317章張良娣通風報信 第317章張良娣通風報信 「臣妾相信殿下一定能成為古往今來首屈一指的治世明君」 張良娣也是心情激盪地起身來,主動依偎了過去,柔聲道。 李亨默默將她擁在懷中,柔聲道,「本宮今日與你交心,是希望你我夫妻同心,不要再生是非。」 「安賊謀反在即,隨時可能起兵反叛,而吐蕃人又虎視眈眈。初次之外,南詔與西域胡人之地,都不太安穩。如今的大唐天下,看似安定繁榮,其實內憂外患,岌岌可危。這樣的局面下,張瑄對本宮、對大唐天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張瑄是本宮的重臣也是愛臣,駕馭得好,他必能成為不輸於三國諸葛孔明之流的、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棟樑之臣。因此,你對張瑄的敵視仇恨之心,當休矣了。」 「張瑄重情重義,你若是以誠相待,他必會投桃報李。」李亨又抱了抱張良娣,輕輕道,「何去何從,你自思量。」 張良娣紅著臉連連點頭。 李亨這麼跟她坦誠相待,交了心,她心裡不為所動是不可能的。 而人就是這樣,心裡的疙瘩一旦解開,便會發覺所謂的仇恨和過節其實不值一提。張良娣心念電閃,突然覺得自己昔日種種很是幼稚可笑。 張瑄權勢再大,也是李亨的臣子,而她就是張瑄的主母,又何必去與張瑄爭什麼長短? 而且,重用張瑄符合李亨的政治利益,李亨的利益實際上就是她的利益。 這樣一想,張良娣未免就有些慚愧和後悔。 …… …… 張良娣柔情款款地與李亨一起用膳,在用膳之前,兩人情濃之際,竟然就在書房歡好了一次,彷彿又回到了從前。 用完膳,彷彿是為了補償張家,也是為了給如今淒惶不安的太子黨人一個定心丸,李亨突然開口道,「你前兩天跟本宮提出,要將萬春指婚給張繼勇的兒子張益,本宮這幾日想了想,可行。待明日,本宮便下詔為萬春賜婚吧。」 張良娣嚇了一跳。 她之前攛掇李亨將萬春嫁給自己的侄子張益,是因為對張瑄不滿,想要給張瑄心上「添堵」,可現在她的心態已經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知道萬春跟張瑄肯定有私情,若是將萬春指婚給自己的侄子,這擺明了會徹底激怒張瑄。 而由此,張家與永寧王府的關係就真的是針鋒相對不可調和了。 「殿下……這事兒臣妾也是一時興起,張益那孩子其實配不上萬春妹妹……呵呵。」張良娣無法跟李亨明言,只得含糊不予應承。 她總不能直接跟李亨說,萬春與張瑄有私。這本是道聽途說暗中猜測並無真憑實據,背後議論可以,當著李亨的面她怎麼敢亂說話。好不容易才跟李亨緩和了關係,她不願意因為這種小事,讓李亨覺得她亂嚼舌根。 眼看皇后的寶座正在向她招手,張良娣此刻的心態著實有些患得患失。 李亨哈哈一笑,「你這是什麼話?張益也是名門之後,萬春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婚配了。好了,不要再說了,本宮明日便下詔為她們賜婚。」 張良娣倒吸了一口涼氣,吃吃道,「殿下,要不要徵詢一下萬春妹妹的意見?畢竟這是她個人的婚姻大事。」 「公主婚姻,一向是朝廷做主。父皇不在,本宮作為監國太子、長兄,也能替萬春做主。」李亨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萬春難道還要一輩子留在宮裡不成?」 「你先退下,本宮還要召楊國忠幾個人進宮議事。」李亨擺了擺手,沉聲道。 他現在即將君臨天下,身上自然也就有了一種大權獨攬說一不二的氣勢。張良娣猶豫再三,還是沒敢直接說出口。 她匆匆離開李亨的寢宮,回到自己的宮室之中,坐立難安。 此事因她而起,若是等李亨下了詔書賜婚,引起張瑄和萬春的強烈反彈,就鬧大了。 張良娣派一個心腹宮女去萬春宮苑給萬春送了一封信,然後便帶了自己的儀仗隊伍再次出宮向永寧王府匆匆而去。 張良娣居然主動登門拜訪崔穎,這讓張瑄吃了一驚。 崔穎親自出面接待,在禮儀上沒有怠慢張良娣。崔穎與張良娣從無任何往來,年紀又相差懸殊,所以就算是在一起也說不到一起。 張良娣裝作無意中說出了李亨即將於明日將萬春賜婚給張繼勇之子張益的消息,然後就告辭回宮了。到了這個份上,崔穎焉能還不明白,張良娣此番是來通風報信的,不管她是何居心,應該不是歹意。 崔穎送走了張良娣,清秀的臉上卻浮起了一抹陰霾和深深的擔憂。 崔穎是何等聰慧靈秀之人,萬春從隴朔回京來再三來王府跟她交遊往來,極盡示好之意,隱隱也透出了一絲端倪。如果崔穎再看不出萬春對張瑄有意,她就不是崔穎了。 不要說萬春,就算是虢國夫人楊三姐,崔穎也心知肚明。只是張瑄既然沒有公開引楊三姐進門,她便不會說什麼。 崔穎出身士族高門,從小接受的就是相夫教子的教育。作為女人,她當然也有幾分小性子和醋意,但作為張瑄的正妻、永寧王妃、士族高門千金,她又深知,在這個時代,夫君張瑄不可能只有她一個女人。 尤其是張瑄如今位極人臣,又是當朝第一個異姓王。而說起來,以張瑄如今的身份,身邊真正有名分的女人,不過是崔穎和李騰空兩人。而李騰空,至今還沒有與張瑄圓房。還有一個還未成婚的回紇公主,沒有進門。 在崔穎看來,無論張瑄有多少女人都是理所應當的,只要她的正妻地位不變,她都能接受。 崔穎一邊往張瑄的書房走,一邊思量著,該怎麼跟張瑄提起這事兒。到了書房,她猶豫再三還是直截了當地將張良綈的話「複述」了一遍。這事已經迫在眉睫,這層窗戶紙不捅不行了。 張瑄先是一驚,旋即有些汗顏。 儘管身處在這個可以縱情放欲的時代,儘管明知自己絕對有資格擁有一個近乎龐大的「後宮」,可以合法地肆無忌憚地沒羞沒臊地將很多美女納入懷中,但他還是覺得有些慚愧,感覺沒法面對崔穎。 這便是他一直拖著沒有解決他和萬春之間事兒的緣故。 「穎兒,我……」張瑄紅了紅臉,欲言又止。 崔穎心裡本還有一絲絲的芥蒂,但見自家夫君如此支支吾吾汗顏無地,說明自己在他心裡的位置還是不可替代的,那絲芥蒂因之煙消雲散了。 她定了定神,笑了笑柔聲道,「雖然郎君一直沒有跟穎兒說萬春妹妹的事兒,但穎兒也猜出了幾分。萬春公主這些日子,三番五次跑來王府跟穎兒相處,穎兒就明白她對郎君有意。」 「郎君放心就是,穎兒並非妒婦。以郎君的身份地位,府中妻妾成群也是尋常之事。」 張瑄心裡一陣瀑布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崔穎越是大度,他就越是慚愧。 崔穎如水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狡黠。 沒有人比她更為瞭解張瑄的性情了。她心裡明白,張瑄這樣的男人,只能用柔情來牽絆。她越是心胸開闊,她在張瑄心裡的位置就越重。若是她善妒,或許不會失去正妻的位置和名分,但在張瑄心裡的地位卻會蕩然無存。 崔穎要的,可不僅僅是名分。 某種意義上說,崔穎才是真正擁有大智慧的女子。她的大度和胸懷來自於她的後天的修養和先天的品性器度,也來自於她高人一等的視野。 所以,她與她的母親鄭氏夫人不同。鄭氏夫人善妒,性格潑辣,但她的父親崔琚懼內固然懼內,但對鄭氏卻很少敞開心懷,兩人面上和睦,其實有著一道無形的隔閡。 崔穎幽幽地依偎過去,柔聲道,「郎君……若是其他人家的女子也就罷了,哪怕是官宦家的千金小姐,以郎君現在的王爵身份,娶進門來也不成問題。可萬春妹妹卻是公主,嫡親公主……這是穎兒一直在擔心的問題啊。」 張瑄無言,緊緊地擁抱著崔穎,心念電閃。 …… …… 張良娣在回宮的路上,遇到了也是出宮來找張瑄商議的萬春。 事情緊急,萬春顧不上跟張良娣過多寒暄,分手後直奔永寧王府。 聽說萬春來了,崔穎微微一笑,從張瑄懷裡掙脫出來,「郎君,萬春妹妹來了,你快去與她商量商量,看這事兒怎麼解決。」 張瑄歎了口氣,向崔穎投過歉意的一瞥,然後大步出門而去。 萬春已經成為他的女人,以張瑄的性情,他絕對不會棄萬春於不顧,更不會讓她嫁給別的男人。 絕對不可以。 崔穎望著張瑄匆忙離去的背影,幽幽一歎,如水般清澈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黯然。 這天底下的女兒家,有哪一個不想獨佔一個男人,與夫君舉案齊眉白頭偕老呢? 天唐 第318章男人的擔當 第318章男人的擔當 第318章男人的擔當 萬春在永寧王府的客廳裡來回徘徊,心急如焚,身邊沒有一個侍女。 聽到身後傳來凝重的腳步聲,萬春猛然回頭來望著張瑄,面容漲紅,哀婉幽怨道,「到了這個份上,你準備怎麼安置奴家?奴家在靈州時,你再三承諾,可至今也沒有解決之策,以至於……」 「奴家就問你一句話,你要如實相告——」 「你想不想要奴家?你若是覺得奴家煩,或者……奴家這就扭頭回宮,嫁給那張益便是」 張瑄眼珠子猛然一瞪,沉聲道,「你敢你不要胡鬧。」 萬春性格跳脫活潑好動,她見張瑄發怒,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破涕為笑,嘻嘻笑著幾步竄了過來,大聲道,「哼,你要是不管奴家,奴家就答應皇兄,嫁給張益,看你怎麼辦?」 張瑄皺了皺眉道,歎息道,「萬春,我什麼時候說過不管你了?這事兒很是突然,我也有些措不及防,你先別說話,容我細細思量一下。」 張瑄坐在那裡,默然沉吟著。 萬春知道事關重大,關係著她跟張瑄今後的幸福大事,倒也一反常態地安靜了下來,靜靜地坐在那裡,托著腮望著張瑄。 「此事,莫非是張家主動向太子求婚?」張瑄突然抬頭來掃了萬春一眼,「張家那張益,你可識得?」 「見過一次吧,記不清了。」萬春搖了搖頭,「張良娣給奴家傳訊,應該不是張家主動求婚吧?」 「那倒也不盡然。張良娣主動示好,倒是讓我覺得奇怪……」張瑄沉吟著。 「要不然,奴家去跟皇兄挑明,求皇兄賜婚嫁給你吧……若是皇兄不答應,奴家就死給他看」萬春跳了起來,嘴唇輕輕抿著,似是拿定了主意。 張瑄一怔,立即搖了搖頭,「不可。」 很顯然,如果由性格跳脫的萬春出面去跟李亨鬧一鬧,表明非張瑄不嫁的態度,遠遠比張瑄出面更合適,更容易解決問題。縱然是不能如願以償嫁進永寧王府,起碼也能將李亨的賜婚攪黃了,暫時逃過這一劫。 但大丈夫做事,有所為有所不為。張瑄不能因此就讓自己的女人衝在前面,受任何委屈。男人要有男人的擔當,既然萬春已經成為了他的女人,那麼,保護萬春便是他的責任。 如果他躲在幕後,任由萬春在宮裡獨自一人承受這巨大的壓力,他還算是一個男人嗎? 萬春幽幽一歎,她雖然性格跳脫外向大條,但不代表她沒有腦子。她要是沒有腦子,就不會提前進永寧王府,跟崔穎處好關係了。 她心裡明白,如果自己厚著臉皮不顧體面在宮裡鬧起來,還有機會與張瑄好事成雙。最不濟,也會保住自己的清白。 但如果讓張瑄出面,這事兒的性質就變了,變得無比複雜。 因此,不僅張瑄在朝野的威望會受損,還會引起一些人的落井下石,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瑄郎,你不要為難了……還是讓奴家去跟皇兄說吧——頂多,我披髮出家就是等過上一段時間,奴家就搬進永寧王府來,誰還能攔住奴家?」萬春用很難一見的鄭重嚴肅神態向張瑄輕輕道。 其實她在出宮的時候,就已經拿定了主意。 張瑄一直沒有解決兩個人之間的事情,顯然是因為這事非常棘手。而既然如此,萬春先出家然後再想辦法嫁進永寧王府,也算是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 但是那樣一來,萬春就失去了合法的名分。 張瑄再次搖頭,沉聲道,「你不要多想。我一定會風風光光、光明正大地將你娶進門來,就算是天下人都反對,也改變不了」 「你先回宮安心等待。我自有主張,你要相信我。」 張瑄猛然揮了揮手,起身上前將萬春抱在懷裡,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回宮,不要慌亂,一切有我我這就進宮……向太子當面求婚」 萬春一驚,掙脫了張瑄的懷抱,訝然道,「瑄郎,這樣……不好」 「皇兄震怒之下,不會饒你的……」萬春擔心地又投入張瑄的懷抱,喃喃自語道,「還是讓奴家去說吧,奴家先出家為道,然後過一段日子就進永寧王府的門,只要能跟你廝守在一起,奴家有沒有名分都無所謂。」 「奴家連公主的封號都不要了,還在乎什麼名分吶……」 張瑄心頭一熱,在他的女人中,崔穎溫婉端莊性格內斂,對待感情相當含蓄;楊三姐雖然性格潑辣敢愛敢恨,但終歸還是有幾分顧忌和矜持;至於楊玉環就更不用說了,貴妃出身,陰差陽錯之下投入張瑄懷抱,但骨子裡那股矜持和高貴是不可祛除的。 只有萬春,情感熱烈外放,一旦投入進來就義無反顧豁出一切。她跟張瑄相處的機會最少,但她的感情卻來得最猛烈。 張瑄俯身下去吻住了萬春的紅唇,萬春立即熱切地回應著。一番纏綿熱吻之後,萬春這才戀戀不捨地推開張瑄,一步三回頭地回宮而去。 薄暮時分,張瑄離開王府,毅然絕然地進宮而去。 為了萬春,也為了自己作為男人的一份責任,他不再猶豫和彷徨。 如血的殘陽籠罩著巍峨的宮牆,那華麗的宮殿飛簷在餘暉中反射著華麗的七彩光芒。張瑄站在興慶宮門外,長出了一口氣,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 …… …… 張府。 張繼勇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 他只差一步就要成為丞相,超越陳希烈與楊國忠平起平坐,但就在這個時候,卻因為張瑄而丟官免職。這就好像是爬山,眼看山頂在望,卻突然失足滾落下來,心頭的惱火和鬱悶可想而知。 張繼勇派人將陳玄禮叫到了府上。與他相比,現在的陳玄禮倒是春風得意,非但沒受牽連,還升了官,以羽林衛大將軍的職務兼任了兵部尚書,在名義上成為全國兵馬的「大管家」,就連各大藩鎮,都要受兵部的節制調配。 陳玄禮接到張繼勇的請柬,本不想過去,後轉念又一想,張繼勇雖然失了勢,但一旦張良娣當上了皇后,張家還是一等一的國戚,張繼勇遲早會東山再起。 既然這樣的話,就沒有必要跟張繼勇劃清什麼界限了。 官場之上,沒有人情,只有利益。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將兩個人牢牢地拴在一起。 張繼勇親自到府門前迎接陳玄禮,見陳玄禮下了馬,張繼勇上前兩步,做出迎候的架勢。 陳玄禮瞥了張繼勇一眼,心頭微微有些得意。之前張繼勇一直死死壓在他的頭上,可如今兩人之間的關係就倒了過來。 陳玄禮矜持地笑著抱拳道,「張大人,在下應邀而來,有勞張大人迎候了。」 張繼勇大笑著,「陳尚書肯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來人,打開中門,請陳尚書進府」 張府的下人趕緊打開中門,陳玄禮也沒有客氣,在張繼勇的陪同下端著架子走進張府。 但剛走到前庭大院,就見一個精神矍鑠身材挺拔的華服老太太在幾個侍女的攙扶下站在那裡,凝視著昂首闊步的陳玄禮,突然淡淡呼道,「來者可是陳家的小三郎嗎?」 陳玄禮行三,乳名三郎。只是因為後來李隆基也叫三郎,他便不敢再稱。如今這長安城裡,知道他這個乳名的人,怕是不多了。 陳玄禮吃了一驚,放眼望去,目光一凝,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幾步上前躬身施禮道,「老太君,正是陳玄禮」 陳玄禮青年時曾隨李隆基誅殺韋後和安樂公主,而那個時候,竇氏則是李隆基身邊的紅人,他焉能不識。 竇氏老太太淡然一笑,「老身可不敢當陳尚書的大禮,請起吧。」 「老身剛才還在覺得奇怪,這早上一大早起來,這雀兒就在老身的窗台前叫——老身就想啊,現在的張家已經夠倒霉夠晦氣的了,難道又有不好的兆頭?不成想卻是大喜事,原來是陳尚書這等貴客登門了。」 竇氏這話分明就有些敲打和嘲諷。 陳玄禮聽得出來,心裡雖然很不高興,但面上卻是笑吟吟地拱手道,「老太君,陳玄禮不敢當多年不見,老太君身體依然康健,著實是我等晚輩之福啊」 竇氏撇嘴一笑,「老身這等年紀,老而不死是為賊了。不過,只要老身活著一日,朝廷就要供養一日,而張家就不會倒。這太子亨,也是當年老身看著長起來的,又是老身的孫女婿……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怕是要失望了。」 陳玄禮皺了皺眉,心道這老太太該不會是老糊塗了吧?怎麼好端端地衝著自己說這些怪話 似是感覺老太太說得多了、過頭了,張繼勇趕緊哈哈笑著前面引路,帶陳玄禮進了花廳。 竇氏望著陳玄禮和張繼勇進廳的背影,貌似渾濁的老眼中射出一絲精光。她今日「恰巧」遇上陳玄禮,倚老賣老說了這番話,無非是敲打陳玄禮了。當然,陳玄禮能不能聽得進去、能不能當回事兒,那就是陳玄禮的問題了。 天唐 第319章李亨的咆哮 第319章李亨的咆哮 第319章李亨的咆哮 待侍女上了茶,張繼勇便揮了揮手,屏退下人。 「陳尚書,請飲,這是從江南送來的今年的貢茶,殿下賞賜下來。」張繼勇彷彿是不經意地笑了笑。 陳玄禮哦了一聲,眸光中卻是閃過一絲光芒。 他端起茶盞小啜了一口,忍不住放下茶盞讚歎道,「不錯,好茶茶香濃烈,當是極品」 張繼勇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道,「既然陳尚書喜歡,這貢茶我就給大人送些過府去。」 陳玄禮也笑了,「張大人著實客氣這是殿下賜給張府的貢茶,本官豈敢享用?若是讓宮裡知道,豈不是要辦本官一個無禮僭越之罪?」 張繼勇嘿嘿笑著,「陳尚書這是說得哪裡話。些許茶葉,不足掛齒。」 陳玄禮也笑著,不再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下去,直截了當地拱了拱手道,「不知張大人喚本官過來,有何要事?若是張大人無事,本官還要回去署理一些雜務,本官初上任,兵部事務繁雜,本官可不敢懈怠吶」 張繼勇心裡暗暗冷笑一聲,嘴上卻陪笑著,「張某自不敢打擾陳尚書太多的時間。是這樣,張某犬子張益已經到了婚配的年紀,前些日子,張良綈已經替張某向殿下求婚,將萬春公主下嫁犬子。」 「張某估摸著,年後不久,殿下就要賜婚了。」 張繼勇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 陳玄禮一驚,訝然道,「萬春公主下嫁令公子?」 「不錯,不錯,這是大好事,本官這裡就先恭喜張大人了。」陳玄禮的聲音微微變得有些熱切起來,一反剛才的冷淡。 如果李亨同意將萬春公主賜婚給張繼勇的兒子,這說明,在李亨的心裡,張繼勇並沒有真正失寵。而這同時意味著,日後張繼勇肯定會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張府出了一個皇后,再有一個駙馬,權勢不會降低反而會增強拔高。 一念及此,陳玄禮心裡對張繼勇的態度便開始變化,他笑了笑抱拳道,「張公子與萬春公主大婚之日,陳某自當前來賀喜」 聽陳玄禮悄然將「本官」換成了「陳某」,張繼勇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絲得意,不過是一閃即逝。 他今日把陳玄禮找來,一方面是暗示和警告陳玄禮,不要太過得意忘形,他張繼勇倒不了、張府更加倒不了,這朝廷之中的「太子黨人」還是要以他為首;另一方面,也的確是有事。 「陳尚書,張某有一事相求。」張繼勇神色肅然抱拳道。 陳玄禮淡然一笑,「張大人有話但講無妨,你我之間還談什麼求字?」 「好。陳尚書,張某有一堂兄張同,原為鄯州太守兼鄯州衛兵馬指揮使,如今張同從張瑄進軍吐蕃,亦立下軍功,張某聽聞張瑄向朝廷奏報的功臣名單中,也有張同,不知此事可屬實?」 陳玄禮點了點頭,「不錯。張瑄奏請朝廷冊封張同為青海右衛大將軍,率軍一萬鎮守沙柳河。兵部的公文正在走程式,不久就要下達了。」 張繼勇眸光中閃出一絲火熱,他壓低聲音道,「陳尚書,張同為我張家之人,在張瑄手下必受排擠。張某已經修書一封給張同……你我在朝中之所以備受掣肘,關鍵在於兵權。如今有楊漣分去羽林衛一半兵權,不若將楊漣與張同調換一下,由張同出任京師羽林衛右衛大將軍,而楊漣則調任青海……」 陳玄禮一怔,旋即沉吟起來。 張繼勇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京師羽林衛一半的兵權掌握在楊漣手裡,相當於是楊國忠的一隻膀臂,實際上楊漣也與張瑄一個鼻孔出氣。如果能將楊漣打發出京,而換成張家的張同,對張家來說是好事,對他陳玄禮而言,也不是壞事。 如果京師的兵權掌握在張陳聯盟手裡,將來……在朝中,還有誰敢輕捋虎鬚? 心裡這樣想,陳玄禮嘴上卻為難道,「這……似乎不太容易,張瑄一定會竭力反對,而楊國忠那一關也過不了。」 「陳尚書,張瑄那邊絕對沒有問題。張同是我張家之人,張瑄肯定不會重用。而那楊漣,早已投靠張瑄,能去青海為將,無論是楊漣還是張瑄,都不會反對。」 「至於楊國忠……」張繼勇突然冷冷一笑,「現在的形勢也由不得楊國忠了……只要陳尚書出面奏呈,殿下出面,他擋也擋不住。以張某看來,殿下對楊國忠頗有壓制之心,楊國忠越是強烈反對,殿下越是會下詔調回張同,將楊漣遣出京師去。」 陳玄禮聞言,默然良久,才微微一笑道,「張大人所言有理,容陳某過了節向殿下上書奏呈吧。」 「陳尚書厚意,張家永不能忘。」張繼勇大喜過望,陳玄禮畢竟是兵部尚書,由他出面來建議朝廷對楊漣和張同這種軍中大將進行調配,最是正大光明理直氣壯不過。只要陳玄禮上書,李亨很有可能允准。 兩人相視大笑起來,氣氛一時間顯得非常融洽。 原本有了裂痕的同盟關係,似乎被瞬間縫合了起來。 張瑄義無反顧地走進了興慶宮,他挺拔高大的身形在夕陽的餘暉中投下長長短短的投影,幾個太監有些敬畏地望著他進宮的背影,暗暗嚥了一口唾沫。 如今的張瑄不僅是王爵,還掌握著大唐半數以上的兵馬,其權勢之重,無人可比。哪怕是當年的李林甫,現在的楊國忠,都遠遠不如。 李亨剛要稍事歇息,然後再次起身批閱奏折,突聽張瑄求見,一怔,旋即讓人宣張瑄覲見。 「臣張瑄,拜見殿下」張瑄神色不變,從容不迫地行禮。 李亨哈哈一笑,起身來走過去扶起張瑄,朗聲道,「子瞻啊,聽說你最近都留在府中閉門不出,夫唱婦隨盡享天倫之樂,今日怎麼有空進宮來見本宮?」 張瑄默然片刻,抬起頭來,目光清澈神色平靜地望著李亨,再次拜了下去。 李亨一怔,突聽張瑄朗聲道,「殿下,臣有一事求殿下做主」 李亨笑了笑,訝然道,「子瞻啊,有話就說。」 「殿下,臣與萬春公主情投意合兩情相悅,還請殿下為臣和萬春公主做主賜婚」張瑄緩緩沉聲道。 李亨聞言臉色驟然一變,他用一種極其震驚極其不可思議的眼光盯視著張瑄,嘴唇一抽,冷聲道,「子瞻,你不是跟本宮開玩笑的吧?」 「臣與萬春公主兩情相悅,請殿下做主」張瑄咬了咬牙,再次輕輕呼道。 李亨這回是聽得真真切切了,他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猛然一拍桌案,沉聲道,「張瑄,若是你無妻室,本宮將萬春賜婚給你也無不可,但現在你已經有了崔王妃,而過幾日,回紇公主也要嫁進你永寧王府,可你竟然還不知足,竟然跟本宮開口企圖婚配萬春?」 「豈有此理」李亨拍案而起,大聲喝道,「你好大的膽子萬春是什麼人?本宮的御妹,當朝公主。你竟敢跟本宮提出來,讓萬春公主去給你做妾?放肆」 「斷無可能」李亨怒沖沖地斥責著,反應很大很激烈。 張瑄默然不語,李亨的反應也在他的意料當中。如果李亨沒有反應,倒是不正常了。 「張瑄,若是你收回這話,本宮可以當什麼都沒有聽到。你我君臣之間,一如既往。你且起身,退下吧。」 李亨發了半天的火,慢慢紓緩著心頭的火氣,淡淡道。 張瑄搖了搖頭,「臣雖自知違禮,但臣與萬春兩情相悅已難分離……還請殿下開恩」 「你……」李亨見張瑄竟然還是堅持不撒口,不由怒道,「你真是氣死本宮了」 「你當真以為,本宮對你的恩寵無邊無際嗎?」李亨陰沉沉地道,眸子裡閃出了一絲殺氣。 「臣不敢。臣汗顏。」張瑄歎息一聲,抬頭來望著李亨,「臣不瞞殿下,臣與萬春早有情分,此生此世,不可分割。」 李亨心頭一個激靈,漲紅著臉揚手指著張瑄顫聲道,「你……你……你竟敢與公主有私……張瑄,你私通公主,其罪當誅啊」 「來人,將張瑄拿下」李亨暴怒起來,一聲大喝。 幾個宮禁宿衛衝了進來,嚇了一大跳,卻是遲疑著不敢上前。 「將張瑄拿下,拿下」李亨咆哮著。 幾個宮禁宿衛不敢怠慢,大步走過來,有些為難地望著張瑄。 若是普通臣子,他們抓也就抓了,但這可是永寧王張瑄,大唐赫赫聲威的軍神,功高蓋世。只是不知他怎麼觸怒了殿下,要將他治罪。 張瑄輕輕一歎,向李亨拜了一拜,然後起身轉身跟著幾個宮禁宿衛離開大殿。 但李亨怎麼可能真正將張瑄拿下大獄,張瑄緩步走著,李亨使勁按捺下心頭的怒火,冷冷大聲道,「暫且讓張瑄跪在興慶宮門外思過,什麼時候想通了,再來見本宮認錯」 …… …… 興慶宮外,最後一抹斜陽墜下,天色漸漸昏暗下來。 一個宮禁宿衛頭目悄然走過來,遞過一片地毯,然後匆匆離開。 張瑄面向興慶宮凝視片刻,淡然一笑,然後單膝跪下,微微閉上了雙眼。 天唐 第320章忠與奸,一念間! 第320章忠與奸,一念間! 第320章忠與奸,一念間 張瑄既然進宮攤牌,就對一切的後果有了充分的考慮。 在他看來,只要他立場堅定,他與萬春的事兒……過程或許驚心動魄,或者彎彎曲折,但結果卻是注定的。 不管是李亨寵信重臣也好,也不管是李亨迫於無奈也罷,反正最終他會同意這門婚事的。 以張瑄現在的王爵,既然能接納一個回紇公主,那麼再娶一個大唐公主進門,雖沒有先例,但也未必就很離譜。 他的態度是無比堅決的。萬春已經是他的女人,這一點無可更改。既然無法改變,那就只能接受現實。 作為一個來自現代社會的穿越者,張瑄並沒有時下士子文人或者文武朝臣對於皇權的無上敬畏感和強烈忠誠感。在他心裡,忠於這個國家,不等於忠於這個朝廷【www.52dzs.com】,不等於忠於皇帝。 世俗人眼裡的忠與奸,不過是在他的一念間而已 他走到今天,掌握權力,不在於追逐權力貪戀榮華富貴,而在於運用手裡的權力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就這麼簡單。 在保全自身的基礎上,才談得上施展志向抱負,才談得上為這個國家、這個時代踏踏實實地做點事情。 如果連自己、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空談報國豈不是很可笑。 李亨同意是皆大歡喜,哪怕過程複雜一些張瑄都能夠接受;而如果李亨鐵了心要將萬春指婚給張繼勇的兒子張益,那麼,張瑄也不可能坐以待斃,那就只能撕破臉皮了。 興慶宮裡。 李亨在書房裡來回踱步,臉色無比的陰沉。 張瑄此番進宮跟他攤牌,無疑帶有某種逼宮之意。李亨心裡很明白,如果自己不准,很有可能導致張瑄成為第二個安祿山。 而以如今張瑄在藩鎮的影響力,在軍中的威望,他要是效仿安祿山,後果不堪設想。 從長遠來說,對大唐朝廷構成巨大的隱患;而從短期來看,如果張瑄不肯出頭率天下藩鎮勸進,反過來反對他稱帝,他的皇帝夢也有可能泡湯。 可若是答應下來,將萬春賜婚給張瑄,皇室的顏面何存? 李亨心煩意亂,焦躁不安。 他猛然抬頭吩咐身邊的太監霍長青,陰沉道,「你去傳本宮的話,問問張瑄,他可知錯?」 霍長青誠惶誠恐地點頭領命而去。 作為李亨身邊漸漸得寵的內監,霍長青其實到現在也沒有搞清楚,李亨為什麼會跟張瑄鬧翻,究竟是為了何事,讓這原本非常融洽和睦的君臣關係有了裂痕。 霍長青匆匆出了宮門,遠遠地望見了張瑄面向宮門單膝跪拜的身影。他幾步走過去,躬身施禮道,「永寧王」 張瑄微微一笑,抱拳回禮道,「原來是霍公公」 「永寧王,殿下讓咱家來問問王爺,可曾知錯?若是知錯,殿下就在宮內設宴與王爺一起用晚膳」 霍長青輕輕道,目光有些閃爍。 「請公公回報殿下,就說張瑄懇求殿下成全」 張瑄的聲音堅定而低沉,他直說了這麼短短的一句話,便垂首不語。 霍長青一怔,又歎了口氣,轉身回去稟報李亨。 李亨聞報,憤怒地一拍桌案,咆哮道,「他這是在逼本宮好一個張瑄,好大的膽子他這是在逼本宮啊……」 霍長青心裡一顫,垂首不敢做聲。 …… …… 張良娣帶著幾個宮女進得興慶宮,突然見張瑄跪在門口,心裡一驚,當即猜出了幾分。她下了車輦,大步了過去,與張瑄擦肩而過,卻也沒有說什麼。 張良娣走到李亨的書房之外,遠遠就聽見李亨在其內的怒吼聲。李亨的反應之激烈,遠遠超乎了張良娣的想像,原本張良娣以為,既然張瑄在李亨心目中是如此的重要、如此的忠誠,只要張瑄進宮求婚,李亨終歸還是會同意的。 大唐公主,看上去尊貴無比,實際上不過是一種政治的道具,隨時可以拋棄、可以犧牲。既然李亨為了政治利益能將萬春嫁給吐蕃王子,那麼,也隨時可以為了政治利益將萬春指婚給張瑄。 張瑄是王爵,既然能娶回紇公主做側妃,萬春又有何不可? 所謂禮制,不過是糊弄人的玩意兒,只要李亨下詔,朝臣和宗室縱有議論,也無可奈何。而誰還能為了這個,去公開得罪張瑄這個新權貴? 可李亨的態度似乎……張良娣心念電閃,突然就停下了腳步。 如果扳倒張瑄,現在似乎是個機會,大有文章可做啊……張良娣心頭突然浮起了這麼一個驚人的念頭。 她之所以前番態度逆轉,試圖修好與張瑄的關係,甚至還給張瑄和萬春通風報信,一來是做給李亨看,二來是李亨的話讓她覺得很有幾分道理。張瑄這樣的人,如果能利用起來是最好,有助於自己坐上皇后的位置。 可現在一看,李亨對於張瑄的寵信似乎含有很大的水分,遠遠不是她想像中的那麼牢不可破、堅不可摧。 既然是這樣,那麼……張良娣斟酌著,猶豫著,終於還是拿定了主意。 她終歸還是一個很有野心的女人,比起當年的武則天、太平公主、韋後這些女人,其實也差不了多少。有野心的女人,眼裡只有自己的政治利益,無所謂原則、無所謂底線、無所謂道德,不要說張瑄,就算是她的家人,在關鍵的時刻、在需要的時候,她也會義無反顧地拋棄。 「殿下,何故雷霆大怒?」張良娣走進去,柔聲道。 李亨掃了張良娣一眼,壓住怒氣壓低聲音道,「……張瑄放肆之極,竟然進宮來跟本宮說,要本宮把萬春賜婚給他。簡直是豈有此理皇室公主,何等身份,豈能給他做側妃?再說了,就算是本宮應承,宗室諸王這裡、父皇那裡,本宮又怎麼交代?」 張良娣故作一怔,臉上浮起驚色,然後試探著輕輕道,「竟有此事?殿下……臣妾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吧。」李亨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張良娣湊過去低低道,「讓萬春給張瑄做側妃,皇室體面蕩然無存,這事兒萬萬不可。可是,臣妾又擔心,若是殿下不允,會不會……」 張良娣欲言又止。 李亨勃然大怒,怒斥道,「他敢本宮就是不允,看他又能如何?來人,傳本宮的話,命張瑄出宮回府,若再有違逆,本宮定不輕饒」 張良娣眉眼間閃過一絲竊喜。 …… …… 張瑄神色平靜地出宮而去,波瀾不驚。他知道,李亨需要一個台階,那麼,這個台階就給他。 反正他的態度已經表明,該怎麼做,李亨心裡最清楚。 宮裡傳出來的消息,再次震動了整個長安城。 永寧王張瑄,竟然進宮請求婚配萬春公主 這意味著張瑄與萬春早有私情,這意味著……對於頗有幾分八卦精神的長安軍民來說,這無疑成為最好的談資。 而對於張繼勇、陳玄禮這些人來說,這無疑又是一個值得振奮的好消息。因此,扳倒張瑄有了無限的可能 第二天早朝,就在這年前的最後一個早朝上,陳玄禮等太子黨人群起而上書,言辭嚴厲地指責張瑄狂悖失禮貪色失德冒犯公主罪在不赦,應當削去王爵,免除兵權云云。而楊國忠等人,包括陳希烈在內,都保持著異樣的沉默。 這事兒來得太突然了,以至於楊國忠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其實陳玄禮等人也沒指望能真正扳倒張瑄,但抓住這個小辮子,將張瑄手裡的權力「摳」出一點來也是值得歡欣鼓舞的。 兵部侍郎公孫良更是言辭慷慨地當堂彈劾,要求朝廷削去張瑄的王爵,免了他隴朔大都督的藩帥之職。 朝堂之上,亂成一團。李亨神色陰沉地望著或是凝重肅然或是義憤填膺或是幸災樂禍的一干朝臣,心裡卻升起了幾分別樣的怒火。 李亨萬萬沒有想到,這事兒竟然在朝中激起這麼大的動靜。 經過一個晚上的斟酌,他已經漸漸立場不再堅定。畢竟,與他個人的政治利益相比,與皇位和天下安危相比,區區一個萬春公主,在他眼裡根本不算什麼。 所謂的親情,在皇室中是無比淡漠的。 他本來想冷淡處理,採取一種大唐皇室慣用的方式——先除去萬春的公主封號,然後讓萬春出家,最後悄悄嫁進永寧王府。 可不成想,他還沒有來得及做出應對,這事兒就被張繼勇這些人抓住大做文章,在朝中興風作浪。 這實際上就是變相逼迫李亨表態。 可李亨怎麼表態? 真的削去張瑄的王爵、免了他的藩鎮官職兵權?扯淡的事情。 若是這麼容易,朝廷下一道詔書免去安祿山的官職就是了,又何必養虎為患進退兩難? 李亨冷哼一聲,突然揚聲道,「好了,都不要吵了。這是本宮的家事,爾等休得多言」 李亨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太監霍長青忙扯開嗓子喊道:「退朝殿下有詔,宣楊相、陳相興慶宮見駕」 天唐 第321章李豫的殺機 第321章李豫的殺機 第321章李豫的殺機 李亨端坐在書房之中,而兩側,則趺坐著楊國忠、陳希烈,楚王李豫和建寧王李倓則站在李亨的身後兩側。 李亨掃了楊國忠和陳希烈一眼,沉聲道,「楊相,陳相,你們來談一談……」 滑頭的楊國忠微微一笑,拱手道,「殿下,公主婚配,乃是殿下的家事,臣不敢多言妄議」 陳希烈則猶豫了一下,抱拳道,「殿下,老臣就直言了。」 「老臣以為,萬春公主婚配永寧王雖於禮不合,但念在萬春公主與永寧王兩情相悅,念在永寧王為朝廷開疆闢土立下蓋世功勳,殿下如果網開一面,或者也可成全一樁佳話」 「老臣覺得,此事雖無先例,但也不是不可行。不若效仿前朝,殿下先除去萬春公主的封號,然後……」 陳希烈的話還沒有說完,楚王李豫就忍不住沉聲道,「陳相所言差矣。萬春皇姑身份何等尊崇,怎麼能嫁給張瑄做側妃,此事大失皇室體面,萬萬不可」 「朝廷禮制,怎麼能為一個張瑄開先例」李豫憤憤道。 陳希烈掃了李豫一眼,淡然一笑,「楚王殿下,其實說起來,張瑄能封王,已經算是開了先例了。而朝廷將回紇公主賜婚張瑄,亦是於禮不合……殿下,老臣以為,所謂特事特辦,凡事不可一味拘於規制,應該區別對待。」 陳希烈心裡暗暗冷笑,公公都能娶兒媳婦,公主為什麼就不能嫁給張瑄做側妃?什麼皇室的體面,狗屁不如的皇室體面 李豫眉頭緊皺,一時間倒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陳希烈。 陳希烈今日一反常態,不再當牆頭草,擺出了一副堅定不移支持張瑄的態度,這讓李亨倒是感覺有些詫異。 李亨瞥了陳希烈一眼,陳希烈神色不變。 「父親,兒臣也以為陳相所言甚是。兒臣剛剛從萬春皇姑那裡來,萬春皇姑的態度很堅決,非永寧王不嫁,否則寧死不從。」李倓出列向李亨躬身一禮,「兒臣替萬春皇姑求父親成全」 李豫冷冷地怒視著李倓,大聲道,「李倓,你竟敢如此胡言亂語什麼非永寧王不嫁,萬春皇姑女流之輩,受人蒙蔽意氣用事,你難道也不知進退?」 李倓抬頭來靜靜地望著李豫,淡然道,「萬春皇姑是長輩,王兄這般指摘長輩,可知進退?」 李豫正要反駁,突然聽李亨冷哼一聲,「你們吵什麼?都給本宮閉嘴」 楊國忠在一旁冷眼旁觀,見兩個皇子竟然為了張瑄的事情針鋒相對,不由心裡暗笑。心道太子的皇位還沒有拿下,他的這兩個兒子已經開始了奪嫡之爭。 李豫咬了咬牙,不顧李亨發怒,單膝跪倒在地慨然道,「父親,兒臣冒死進諫。」 「張瑄雖有大功,但朝廷冊封王爵賦予重權高位,已經極盡榮寵。若是此番再違背禮制,將萬春皇姑賜婚給他,不僅皇室體面蕩然無存,還會助長他囂張專橫的氣焰長此以往,張瑄必然會如那安祿山一樣得隴望蜀得寸進尺,他日終成大患」 「請父親三思」 李豫伏地不起。 李亨嘴角輕輕一抽,「依你之見,到該如何?」 李豫抬頭來毅然道,「張瑄居功自傲狂悖無禮私通公主,其罪不小。念在其有功於朝廷,可保留他的王爵,免去隴朔藩帥和四鎮兵馬大總管的軍職,留在京師以觀後效」 李亨默然。 書房裡的氣氛頓時壓抑沉悶起來。 李倓有些緊張地望望李亨的臉色,又焦躁地盯著陳希烈看,但陳希烈卻默然不語。 良久,楊國忠突然輕輕道,「殿下,其實,罷張瑄易,抗吐蕃難。吐蕃人所畏懼者,不過是張瑄一人爾。張瑄在,則軍心穩,吐蕃人聞風喪膽;張瑄不在,則軍心必亂。若是朝廷罷免張瑄,隴朔藩帥臨陣更替,臣擔心吐蕃軍馬會趁勢反撲,大舉進逼我朝。一旦吐蕃兵進,范陽安祿山又當蠢蠢欲動。」 「若是到了那個時候,恐怕不僅到手的吐谷渾故地保不住,隴朔邊境也危矣」 楊國忠的話一出口,李亨臉色微微有些抽搐。 楊國忠的話很實在,正是李亨所擔心的。張瑄的「逼婚」雖然讓他憤怒,但他卻一直沒有真正發作,其真正忌憚的地方就在這裡。 李豫冷冷一笑,「楊相這話,當真是危言聳聽了。難道說,我大唐將才如雲,離開了張瑄一人,就無人能抵禦吐蕃了?張瑄不在隴朔之時,我大唐邊境不也固若金湯」 楊國忠不屑一顧地淡淡笑道,「楚王殿下,這數十年間,吐蕃人犯邊不計其數,隴朔河西一線戰事頻仍,何談固若金湯?」 「我朝固然不缺將才帥才,但能讓吐蕃人聞風喪膽且能從吐蕃人手裡取得數千里疆土者,唯張瑄一人爾。」 李豫啞然,無言以對。 李亨臉色陰沉似水,猛然揮了揮手,「罷了,此事暫且擱置不提。爾等退下」 …… …… 陳玄禮府邸。 陳玄禮正在書房沉思,雖然明日就是元正之日,但因為突發的張瑄事件,導致他心頭煩躁不安,一點過年的興致都沒有了。 「大人,楚王殿下到訪」 陳玄禮一驚,霍然起身擺了擺手,「快快有請」 陳玄禮迎出了府門,李豫素手站立。 「楚王殿下,臣迎接來遲,還請殿下恕罪」對於李亨的這個長子,很有可能成為未來東宮太子的李豫,陳玄禮不敢有一絲的怠慢。 況且,他素日與李豫也往來密切,早已成為眾所周知的李豫支持者之一。 「陳尚書不必多禮,本王來得倉促,倒是打擾陳尚書了。」李豫笑吟吟地竟然拱手還了一禮。 似是猜出李豫駕臨必有機密要事相商,陳玄禮陪著李豫進了自己的書房,緊閉門戶,房中沒有留一個下人侍候。 李豫默默坐在那裡,良久沒有說話。陳玄禮心裡揣摩著,也靜靜相待。 「陳尚書,本王今日來,有幾句心腹話跟你說。」 「請殿下明言,臣洗耳恭聽。」 「張瑄權勢漸重,掌握四鎮兵權,朝中已經無人可抗衡。若是長此以往,他在朝中必然一手遮天,而朝廷則進退兩難。」李豫輕輕歎了口氣道,「請恕本王直言,只要有張瑄在,陳尚書便無出頭之日。」 「不說別人,單是那楊漣投靠張瑄,假以時日,必奪陳尚書兵權,取而代之」 李豫聲音低沉,目光卻微露殺氣。 陳玄禮心裡咯登一聲,面色一變,「殿下……這……」 陳玄禮有些拿不準李豫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豫深深地凝望著陳玄禮,「此次,張瑄狂悖失德竟然膽大妄為請求婚配萬春皇姑……對於你我而言,這便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若是趁機將張瑄扳倒,不僅為朝廷除了內患,還——」李豫微微一笑,「張瑄一倒,楊國忠便再難成氣候,陳尚書取而代之,指日可待」 陳玄禮歎息道,「此事難吶。以臣看來,縱然殿下不允張瑄的求婚,但也只會對張瑄略施薄懲,罷免其王爵官職,難如登天」 李豫沉聲道,「父親寬厚,對張瑄太過寵信。這讓本王想起了皇祖父當年對待安祿山。若是再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陳玄禮猶豫了一下,試探道,「殿下的意思是……?」 李豫咬了咬牙,壓低聲音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明日便是元正宴會,張瑄必進宮飲宴,若是我等群起而攻之……然後……」 陳玄禮大吃一驚,臉色驟變,吃吃道,「殿下,這……」 「父親一直在猶豫不決,我等進行兵諫,正好將張瑄一舉拿下,為朝廷除此大患」 李豫面目冷酷地揮了揮手,一字一頓道。 李豫要鋌而走險了。他其實並不是針對張瑄,而是針對李倓。他現在也看出苗頭了,父親李亨有扶植李倓的意圖。而李倓正是因此才鐵了心投靠張瑄,與張瑄共同進退,對東宮之位虎視眈眈。 只要除掉張瑄,李倓便不足為患。 而到了那個時候,縱然是父親李亨,也只能冊封自己為太子。 李豫這個念頭已經盤旋數日了,終於在今日下定決心,於是就找上了陳玄禮。陳玄禮是他的心腹,又執掌京師羽林衛半數兵權,還是兵部尚書。若是由陳玄禮暗中派兵包圍宮禁,施行兵諫,拿下張瑄,此事就成了一大半。 陳玄禮的臉色變得非常蒼白。李豫的這種瘋狂念頭,他想都沒有想過。成功了倒也罷了,但萬一失敗,自己就是替罪羊。 他有心拒絕,但心裡卻深知,李豫既然找上了自己,若是自己不從,便與李豫成為死敵。 李豫畢竟是李亨長子,若是他日李豫成為太子儲君,他焉能有好下場? 「陳尚書,若是你肯助本王一臂之力,封王拜相不是難事,本王必不負你」 李豫深深凝望著陳玄禮,目光變得非常冰冷。 天唐 第322章鴻門宴,圖窮匕見(上) 第322章鴻門宴,圖窮匕見(上) 第322章鴻門宴,圖窮匕見(上) 張瑄與萬春的事兒,在長安城裡鬧出了很大的動靜,可以說是沸沸揚揚的。而朝中,則是暗流湧動。有人趁機落井下石,有人保持沉默觀望,還有人恨鐵不成鋼,覺得張瑄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楊漣等人則心裡暗暗歎息:為了一個女人,讓張繼勇這些人抓住自己的小辮子,這永寧王還是太過年輕,太過意氣用事了。 以張瑄的權勢,什麼樣的女人不能有,為什麼非要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寧肯與李亨翻臉,也要將萬春娶進門來。 不值啊,不值。 與朝野上下的軒然大*相比,永寧王府中卻顯得非常平靜。 張瑄回府來該怎麼還怎麼,照舊過著他平靜的回京省親生活。當然,人多嘴雜,在很多時候,也難免會有一些下人僕婦在背地裡偷偷議論兩聲。 崔穎反應很平靜,似是已經猜到張瑄會如此做。 李騰空沒有想到的是,當朝公主萬春竟然跟張瑄有了私情。事情很顯然了,這與之前張瑄充任唐蕃和親大使,一路護送萬春和親吐蕃有關。幾乎沒有人知曉,張瑄與萬春的故事發端於赤松德贊求婚之前。 一次偶然的機會,讓張瑄和這個性格跳脫的皇家公主走到了一起。後來張瑄無數次地想起,這段跟萬春是先上床後有感情的往事。 其實,往事不堪回首。 為了現在,無論是張瑄還是萬春,都下意識地迴避著這段感情那微微有些不堪的「開頭」。過去並不重要,怎麼開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 楊三姐得到這個消息,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旋即就心裡微微生出幾分醋意來,若不是楊玉環阻攔,性格潑辣的她肯定會闖到永寧王府裡去當面問一問張瑄,什麼時候又勾搭上了萬春。 楊玉環則有些黯然神傷。她倒不是嫉妒萬春和張瑄走到了一起,而是由張瑄與萬春婚配的艱難和風波,想到了自己。 她心裡明白,萬春以公主之身嫁進永寧王府,儘管很難但還是有這種可能性的;但她,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都注定不可能擁有公開的身份。或許,她只能躲在幕後默默做一個不為人知的張瑄的女人。 …… …… 元正之日,歲除之宴。 按照慣例,滿朝文武大臣、皇族宗室乃至後宮嬪妃都要聚在一起,進行盛大的飲宴,是為守歲。 今年的歲除之宴,是李亨掌權後的首次盛宴,自然組織得非常隆重和華麗。 從午後時分,就陸續有長安權貴攜帶妻女進宮,趕赴興慶宮明德殿。到薄暮時分,所有有資格參加這次宴會的人員都基本上入座歸席,只待李亨與張良娣到場,就可宣佈開宴了。 張瑄自然也要進宮,這樣的場合,怎麼可能少得了他這個永寧王、隴朔藩帥。 張瑄帶著崔穎和李騰空離開王府的時候,最後一抹夕陽的餘暉徹底消散,淡淡的夜幕籠罩下來,而凜冽的西北風又悄然刮了起來。 漫天的黃葉飛舞著,給這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的長安城裡增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崔穎是張瑄的正妻,永寧王妃,自然要出席宴會。而李騰空現在也是朝廷冊封的郡夫人,也有資格出席。李騰空雖然有些不太喜歡參與這種貴族飲宴,但作為張瑄名義上的夫人,她又沒有其他的選擇。 南霽雲率百餘彪悍的護軍站在馬下,護衛著一輛寬大豪華的馬車。張瑄出了府門,正要與崔穎和李騰空二女一起上車,突然聽見密集的馬蹄聲響起,一騎飛馳而至。 眾護軍轟然將張瑄三人護衛在中央,那馬上的騎士早已翻身下馬,穿著的是羽林衛的校尉服飾。 此人單膝跪倒在地,壓低聲音道,「王爺,小將彭春,奉楊大將軍命,送密函於王爺。」 彭春雙手捧著一封密函,高高舉起。 南霽雲匆匆接過,呈給了張瑄。 張瑄心頭一突,浮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將密函拆開,急急看完,臉色驟變。 張瑄將信函緊緊握在手裡,仰首望天,臉色陰沉,默然不語。 李騰空一怔,正要開口說幾句什麼,突然被崔穎輕輕一扯,便閉住了嘴,靜靜地與崔穎站在那裡等候。 良久。 張瑄慢慢低下頭來,掃了南霽雲一眼,沉聲道,「穎兒,空兒,你們先上車,先趕往皇城,在宮門前等著我我去去就來南八,你隨本王來」 張瑄沒有任何廢話,轉身就向府中大步走回。 崔穎目光中閃過一絲深深的擔憂。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但看張瑄的臉色,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事情。 她幽幽一歎,拉著李騰空的手悄然上了馬車,馬車緩緩開動,在數十永寧王府護衛的保護下向皇城緩緩行去。而張瑄的護軍,則原地不動。 他們是張瑄的直系護軍,心腹中的心腹,以護衛張瑄安全為己任。張瑄不動,他們自然不動。 …… …… 書房。 楊漣獨自一人從王府後門而入,在南霽雲的陪同下悄然進了張瑄的書房。 張瑄默然端坐,神色平靜。 楊漣躬身拜下,「王爺,末將有禮了」 「楊漣,不必多禮。事關重大,本王再次問你一句,此事可有證據?」張瑄的聲音異樣的低沉,他擺了擺手道。 「王爺,這等大事,末將怎敢妄言。在一個時辰以前,陳玄禮突然調動左衛羽林軍2000人離開玄武門大營,打著護衛宮禁的名義,秘密向通化門開拔……種種的跡象表明,這兩千羽林衛,目標正是興慶宮」 「末將正百思不得其解,以為宮裡是不是出了什麼變化。接下來,末將又從宮裡得到消息說,右衛率府長史公孫游率右衛率府500人接管了興慶宮的宿衛,宮禁宿衛被調往皇城。」 「陳玄禮的人和公孫游的人同時調動,拱衛興慶宮,此事若不是殿下所命,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陳玄禮與楚王李豫私自行動」楊漣咬了咬牙,掃了一眼張瑄的臉色,毅然道,「末將覺得事情緊急,就趕了過來」 楊漣的話雖然沒有說透,但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今兒個是歲除之宴,李亨沒有理由大動干戈,擅動刀兵。只能是陳玄禮和李豫密謀有什麼不軌的行動,要行那兵諫逼宮之舉。而從當前的局勢來分析,李豫不可能要當眾弒父,他和陳玄禮的對象極有可能是張瑄。 不是張瑄,也必是楊國忠。 而楊漣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其實已經相對晚了半拍,這個時候,恐怕陳玄禮手下的這兩千羽林衛早已在興慶宮外佈防完畢。而宮裡的一切,也早佈置妥當了。 因此,楊漣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密報張瑄,同時自己也趕了過來。 張瑄冷冷一笑,「楊漣,看起來,是有人按捺不住要向本王或者楊相下手了。陳玄禮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此事……」 「這支羽林衛主將何人?」 「陳玄禮麾下心腹中郎將孟尋。」楊漣回道。 張瑄眸子裡閃出一絲厲芒,「此事不是楚王李豫主謀,就是殿下親自謀劃當然,殿下親自謀劃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楊漣點了點頭,「王爺,請恕末將直言,為防備萬一,還請王爺稱病留在府中,不去宮中赴宴,若有風吹草動,王爺即刻離開長安便是……」 楊漣目光熱切,拱手抱拳不再往下說了。 張瑄嘴角一抽,突然微笑了起來,向楊漣拱了拱手道,「本王回京述職,怎麼能不經昭命不告而別?若是這樣,本王豈不是成了第二個安祿山?」 「這宮裡的歲除之宴,本王是不能缺席的。」張瑄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濃烈,他向楊漣點點頭,「楊漣,這一次若不是你的消息,恐怕本王真就成了甕中之鱉任人宰割了——」 「王爺,要不然,末將調麾下羽林衛即刻進駐興慶宮……若有不測,末將當率羽林衛衝進宮去,誓死保衛王爺安全」 楊漣慨然道。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突然抱拳為禮,「楊大將軍如此盛情高義,讓張某感動莫名……改日,張某必有厚報」 「煩勞兄長隨楊大將軍即刻回返羽林衛大營,調集人馬,趕赴興慶宮,以防不測……南八,你帶本王護軍也入羽林衛軍中,相機行事。」 蕭十三郎默然點頭。 南霽雲則焦急地抱拳道,「大帥,末將當率護軍保護大帥入宮,若是有人膽敢對大帥不敬……」 南霽雲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張瑄打斷了。 張瑄搖了搖頭,「不可。沒有本王的軍令,你不可帶甲入宮」 …… …… 楊漣和蕭十三郎以及南霽雲匆匆而去。 花奴兒幽幽道,「這楊漣靠得住嗎?奴家覺得你不能冒這個險,不如當機立斷,率護軍保護家眷衝出長安,返回隴朔。你在隴朔擁兵自重,李亨也不敢拿你怎麼樣。」 張瑄淡然道,「楊漣曾經隨我平叛,昔日頗有幾分情誼。而一直以來,他都與我過從甚密,長安城裡朝野上下無人不知他楊漣是我張瑄的親信。若是我倒了,他也沒有什麼好日子過,恐怕陳玄禮第一個就會拿他下手。他為了自保,只能跟我一起進退。」 「我不能這樣走,我若是這樣走了,豈不是授人以柄?況且,我倒是要看看,李豫和陳玄禮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天唐 第323章鴻門宴,圖窮匕見(下) 第323章鴻門宴,圖窮匕見(下) 第323章鴻門宴,圖窮匕見(下) 「奴家還是覺得,你不能進宮冒險。可以稱病不去,觀望情形。若是他們真要拿你下手,也好進退自如。」花奴兒一臉的擔憂,繼續勸道。 張瑄歎了口氣,「若是我真的逃離長安,他們就會趁機蠱惑李亨,給我扣上一頂謀反的帽子,甚至還會舉大兵追擊我們……我帶著這麼多的家眷,行進緩慢,能不能平安回到靈州還很難說。」 「你放心吧,我自有主張。吐蕃國內我尚且來去自如,何況是區區興慶宮」張瑄冷冷一笑,眸子裡一絲冷酷一閃而逝,「既然他們想要拿我開刀,非要讓我這個年節過不安生,那麼,我也就沒有什麼好客氣的了。」 「右衛率府,呵呵……恐怕現在宮裡已經很少有人知道,當年東宮的這支率衛,還是我一手操持起來的。」張瑄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古怪的冷笑來,聲音變得虛幻縹緲起來。 花奴兒眸中一亮。 「你既然早有防備,那奴家也就不說什麼了。但是——」花奴兒輕輕咬了咬牙,「奴家要跟你進宮,有我和空兒在你身邊,如果真有不測,我們起碼能盡力護住你和崔王妃。」 張瑄笑容一斂,「你就隨我入宮吧。早有防備倒也不至於,只是李豫那點心思和動靜,我也是略有耳聞。只不過,我倒是沒有料到,陳玄禮竟有這個膽子攙和進來,還調動了羽林衛……」 「走,隨我入宮看戲。」張瑄猛然揮了揮手。 兩人出了書房,一路向王府正門行去。 …… …… 崔穎和李騰空焦急地等候在興慶宮門外。 足足等了半個多時辰,才見張瑄與花奴兒兩人在十餘護軍的簇擁下縱馬馳來。 崔穎和李騰空迎了上去。 張瑄翻身下馬,崔穎上前一步緊緊握住他的手,雖然沒有說什麼,但眸子裡的焦灼擔心之色溢於言表。 張瑄笑了笑,柔聲道,「穎兒,沒事,走,咱們進宮去。」 張瑄在前,崔穎和李騰空在後,而花奴兒則充作侍女緊緊相隨。 進了興慶宮宮門,這一路行來,在淡淡的夜色中,張瑄發現,原先興慶宮的宮禁宿衛果然被右衛率府的人馬撤換。當然,宮禁宿衛也好,右衛率府也罷,都是宮裡的武裝力量,如果不是張瑄這種有心人,怕也很難察覺到這種無形的變化。 明德殿前,右衛率府的兩個校尉率百餘軍卒正在執勤,見張瑄走來,這兩個校尉一起並肩行來,躬身拜了下去,「拜見永寧王爺」 張瑄深深凝視著兩人,突然笑吟吟地道,「胡二,孟舉,你們兩人如今已經升做校尉了,真是可喜可賀呀」 胡二和孟舉猛然抬頭驚喜道,「王爺還記得小人?」 張瑄哈哈笑著,抬手拍了拍胡二的肩膀,「怎麼不記得,當初本王在本宮整肅宮禁建立右衛率府,一開始只有不足百人啊,你們這些人每一個本王都記得清清楚楚」 「好好幹。」張瑄抬步繼續前行,而眼角的餘光向靜靜站在明德殿殿口陰影處的右衛率府長史公孫游掃了一眼。 一個小太監躬身下去,尖細的嗓音頓時響徹起來——「永寧王到永寧王妃到燕寧郡夫人到」 隨著太監的傳呼,張瑄帶著崔穎三女緩步而入。 大殿之中,燈火通明,悠揚的絲竹之樂委婉迴盪。而百餘坐席上,已經坐滿了長安權貴和皇室宗親,該來的人基本上都來了。 張瑄放眼望去,就連楊玉環和楊氏三姐妹都早已到場。楊玉環和楊三姐幾乎是同時凝目向張瑄四人望來,眸子裡透射著隱蔽的柔情萬種。 李亨還沒有到,殿中本來人聲鼎沸,而因為張瑄的到來,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在眾人的矚目中,張瑄神色平靜從容,腳步輕盈,一路前行,直入自己等人的坐席處。 萬春地坐在楊玉環的身側,靜靜地望著張瑄。 而對面的楊國忠則拱手笑了笑道,「永寧王」 「楊相」張瑄也拱手還禮。 楊國忠這麼一帶頭,陳希烈等人也旋即起身拱手與張瑄寒暄互致問候。 而以陳玄禮為首的太子黨人則默然趺坐,沒有一個起身。 張瑄笑吟吟地跟眾人一一說話,最後將清朗的目光投在陳玄禮的身上。 陳玄禮垂首不語,心頭卻微微生出了幾分不安。他突然發現,京師兵權的另一位掌控者羽林衛右衛大將軍楊漣竟然沒有到場。 楊漣為什麼沒有來? 陳玄禮心中一突。 不過,他與李豫早已佈置妥當,自覺萬無一失,連事敗的退路都已安排好,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一念及此,陳玄禮緩緩抬頭來望了張瑄一眼,定了定神,心裡冷笑道,「少待片刻,看看你還怎麼囂張得意」 陳玄禮肯從李豫冒這個險,一來是受李豫的變相脅迫,二來是要賭一把。他深知李亨的為人骨子裡有些軟弱不決,若是施行兵諫當機立斷將張瑄拿下,造成既定事實,李亨只能承認現實。 而因為此事是李豫一手操辦,放在眾臣的眼裡,這便是李亨的授意。 如此種種,李亨也沒有退路可言。 在李豫和陳玄禮的謀劃設計中,以雷霆手段拿下張瑄施行兵諫,變相逼迫李亨削去張瑄的王爵和一干軍職,然後讓張繼勇就藩隴朔,陳玄禮替代楊國忠入相。 而相應地,太子黨人立即擁立李亨登基稱帝,而李亨就不得不下詔冊封李豫為東宮太子。 這一連串的謀劃,可以說是天衣無縫滴水不漏,真正號准了李亨的脈搏。 但李豫失算的是,張瑄終歸是靠宮變起家的人,對於宮裡這些見不得光的手段,他比誰都一目瞭然。而他做事向來是進退兼顧,在進宮向李亨攤牌的時候,張瑄就已經考慮到了最惡劣的後果,最好了最壞的打算。 而李豫更忽略了張瑄在長安城的影響力和掌控力。要知道,張瑄在就藩隴朔之前,京師羽林衛和宮禁宿衛盡數都在他的麾下,不說耳目眾多,起碼是有些暗棋的。 張瑄唯一沒有料到的是,陳玄禮會動用羽林衛。因為羽林衛大批兵馬調動,肯定會傳出風聲來,楊漣不可能不知情。 由此可見,陳玄禮和李豫已經有了破釜沉舟的決心,看來這一次不是魚死就是網破了。 「監國太子殿下到張良娣到楚王到建寧王到……」 隨著太監霍長青的呼喝,李亨一身嶄新的龍袍冠冕,面帶微笑,昂首闊步,帶著張良娣和自己的一干子女大步進了明德殿。 楊國忠與張瑄相視一笑,旋即率群臣起身拜了下去,朗聲高呼,「臣等拜見殿下」 「眾卿平身」李亨意氣風發地大笑著虛虛一扶。 李豫站在李亨身後先向張瑄掃了一眼,然後與台下的陳玄禮目光相接,交換了一個眼神。 …… …… 陳玄禮的心腹中郎將孟尋奉陳玄禮的密令,率兩千羽林衛打著護衛宮禁的名義將興慶宮團團包圍起來,控制住了進出興慶宮的左右兩道宮門。 沉重的宮門吱呀做聲慢慢關緊。 孟尋回頭來望著宮門緊閉起來,長出了一口氣,正要吩咐手下士卒嚴加守衛等候宮裡的消息,突然聽到兵馬行進的動靜,他扭頭望去,見前方沉沉的夜幕中,火把星星點點形成一條長長的光龍,從皇城朱雀門方向開過來一支黑壓壓一眼望不到邊的羽林衛,正偃旗息鼓飛速前進。 目前的京師羽林衛一萬餘人,半數在陳玄禮麾下,半數歸楊漣指揮。 「大事不好」孟尋心頭一緊,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手緊緊握在了腰間的佩劍上。而他身後的羽林衛士卒也是嚴陣以待。 「來者何人?」孟尋大喝一聲,他其實早就看到是楊漣手下的中郎將曹彪率軍前來。 曹彪淡然一笑,翻身下馬,揮揮手命令軍馬原地列陣,然後自己上前拱手抱拳道,「孟將軍,曹某在此。」 孟尋咬了咬牙,沉聲道,「曹將軍,本將奉殿下之命,率軍護衛宮禁,爾等所為何來?」 「哈哈哈巧合的很,曹某也是奉楊大將軍軍令,過來保衛宮禁安全……」曹彪哈哈大笑著,目光中神光湛然。 楊漣給他的命令是拖住孟尋的主力,不需要跟孟尋所部發生衝突。 而楊漣本人,則親自率軍一千向興慶宮右門而去。在楊漣的軍中,蕭十三郎和南霽雲帶著張瑄的百餘護軍也相隨前往。 孟尋牙關緊咬,心亂如麻。沒有陳玄禮的命令,他不敢輕舉妄動,而就算是陳玄禮的命令下達,有曹彪手下這兩千人在此,他還能做什麼? 他雖然只是一個軍中中層將領,遠遠沒有達到參與高層權力爭鬥的層次,但卻也不是傻子,陳玄禮和李豫要幹什麼不言而喻,而楊漣手下的人突然到來,顯然意味著陳玄禮和李豫的事情洩露了。 一時間,孟尋覺得渾身冰冷,站在那裡,臉色越來越難看。 曹彪揮了揮手,他手下的羽林衛旋即迅速按照一定的陣型分散開來,擺出了一副挾制孟尋兵馬的架勢。 天唐 第324章何懼之有! 第324章何懼之有! 第324章何懼之有 興慶宮,明德殿。 笙瑟管絃樂起,數十身著羽衣霓裳的舞女身材婀娜,翩翩起舞,這一場歲除之宴正式宣告拉開序幕。 李亨笑吟吟地趺坐在正中的高位上,俯視著群臣、宗室,心頭志得意滿。 曾幾何時,他還不過是困守東宮無職無權誠惶誠恐的懦弱太子,而如今,已經躍居皇位之上,處在權力之巔峰。只待上元節之日,群臣勸進,他順水推舟接受禪讓之禮,登基稱帝,從此改元,號令天下,大唐王朝正式結束李隆基時代,邁入李亨時代。 舞樂畢,李亨正要起身邀飲,突然見楚王李豫大步從他的身後起身走出,到了台前大禮參拜在地,朗聲高呼道,「兒臣李豫有本奏」 李豫這麼一高聲而呼,稱有本奏,全場重臣乃至皇室宗親都微微有些驚訝。而有些敏感的人,心裡也就猜出了幾分。 楊國忠皺了皺眉,握住酒盞的手變得有些僵硬。 而陳玄禮則肅然抬頭望著李豫,臉色微微漲紅起來。他是三朝元老,混跡朝堂之上、權力紛爭的漩渦裡出出進進,馬上就意識到李豫在這個場合下上奏,定有驚人之舉。 「哎……又要鬧騰了嗎?過個年都讓人過不安生……」陳玄禮心下暗歎,兩條發白的長眉微微挑了一挑。 陳玄禮下意識地望了張瑄和楊國忠一眼。 事情是明擺著的,李豫要參奏的對象,不是張瑄就是楊國忠。 張瑄面不改色,心裡卻在冷笑:「看來,這廝已經急不可耐了……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李亨也有些敏感。他皺著眉頭凝望著李豫,沉聲道,「豫兒,此時盛宴而歡,一概不談國事,你有什麼事,待本宮與群臣宴後再說不遲」 李豫咬了咬牙,慨然道,「兒臣此事,事關社稷江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李亨聽了李豫這話,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而眾臣和一干皇族則馬上心裡就咯登一聲:看來,今晚的宴無好宴,八成又要生出事端 李豫要鋌而走險行那兵諫之事,此時自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斷然不會因為李亨不高興救閉口不言。 他跪伏在地上繼續朗聲高呼道,「兒臣參奏永寧王張瑄,三大罪」 「其一,擅動刀兵,破壞我大唐與吐蕃和親,導致兩國連番交戰,耗費朝廷兵馬錢糧無數,隴朔邊境黎民百姓死傷無數;其二,私造火器,隱瞞不報,建立私軍,圖謀不軌;其三,狂悖失德,私通公主,僭越犯上,罪在不赦。」 李豫慷慨而言,聲音很大,震動全場。 在場之人,除了張瑄之外,包括張瑄身邊的崔穎和李騰空之外,全部都倒吸一口涼氣,面色大變。 崔穎惶急地望著張瑄,張瑄笑了笑,探手過去抓住崔穎冰冷的小手,捏了捏,示意她不必慌張。 李騰空緊了緊袖口。她雖然不太關心這些權力爭鬥的蠅營狗苟,但也不是傻子,現在自然也知道今日這宴會幾乎成了鴻門宴了。而針對的目標,就是張瑄。 若是如此……李騰空臉色凝重起來,她暗暗掃了鎮定自若的張瑄一眼,心裡盤算著自己的主意。 如果真到了某種危機的時刻,她和花奴兒聯手或者能將張瑄從宮裡救出去。 楊貴妃和楊三姐勃然色變,而在楊貴妃身邊的萬春公主更是氣得漲紅了臉,她霍然起身揚手指著李豫怒斥一聲,「李豫,你好放肆你胡言亂語,瞎說些什麼?」 萬春的聲音因為羞憤而變得尖銳和失真,甚至還有些顫抖。 李豫淡淡冷笑一聲,毫不畏懼地抬頭望著萬春,大聲道,「萬春皇姑,你與張瑄有私情,這可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難道本王可曾有半句虛構?」 「你……你……」萬春嘴角哆嗦著,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 李亨也是臉色一變,他猛然拍了一下桌案,「都給本宮閉嘴萬春,你先歸坐。」 李亨猛然轉頭望著李豫,冰冷地斥責道,「李豫,你可知道,污蔑構陷當朝重臣,若是查無實據,可是死罪」 「兒臣所言句句屬實,張瑄自恃朝廷恩寵,濫用權力,不尊朝廷,不尊皇室……種種惡行,天下人皆知」李豫昂然道。 陳玄禮稍稍猶豫了一下,知道自己該出場了。 陳玄禮與兵部侍郎公孫良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前一後地起身跪在李豫的身後,一起拜道,「殿下,臣等附奏。臣等以為,永寧王張瑄觸犯朝廷律令,狂悖無道,犯下重罪,當嚴懲不貸」 李亨氣得要當場發作,就在這時,席位上就又呼呼啦啦起來十幾個朝臣,不約而同地跪倒在地,齊聲高呼請求治張瑄之罪。 如此一來,這宴會的良好氣氛頓時被攪鬧得消散殆盡。 太子黨人集體出動,由李豫打頭陣,這看上去似乎是有備而來。非太子黨的朝臣宗室心頭凝重,不敢插言,只靜靜地坐在當場,冷眼旁觀,且看李亨如何應對,再看張瑄有何反應。 「放肆,放肆」李亨霍然起身,揚手指著跪在自己案前的李豫等人,怒斥連聲,「爾等攪亂本宮的盛宴,居心何在?」 …… …… 張瑄起身拍了拍手笑道,「楚王殿下真是好口才,指鹿為馬,令張某非常佩服。」 「吐蕃人犯邊,那吐蕃二王子弒父篡國,單方面撕毀唐蕃和親之約,反倒成了張某的罪過。而吐蕃人舉大兵侵犯鄯州,張某作為隴朔藩帥,守土有責,難道不該與吐蕃人開戰?好了,張某率軍擊退吐蕃人,數次大戰大捷,攻克吐谷渾故地,方圓千餘里的疆土納入大唐版圖,也成了罪過。」 「至於火器之事,張某已經再三向殿下上書密奏,而之後又公開澄清事實,是是非非自有公論,張某再也懶得討論。」 「若是張某效仿安祿山圖謀不軌,擁兵自重,今日還能坐在這裡任由楚王殿下讓身上潑髒水嗎?」 「張某與萬春之事——」張瑄回頭來望著萬春一眼,神色湛然道,「張某與萬春兩情相悅,談不上私通公主僭越犯上,若是楚王殿下非要給張某扣上這麼一頂罪名,那麼,張某只能說,楚王殿下不是太愚蠢就是太無知了。」 「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欲加之罪,張某何懼之有?」 「楚王殿下糾集眾人,矛頭對準張某,當真是為了江山社稷嗎?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張瑄的聲音突然變得無比的冰冷,他冷冷一笑,轉身面向李亨躬身一拜,「臣請殿下,還臣一個清白」 李亨嘴角抽動著,臉色變得有些複雜。 李豫陡然狂笑一聲,「張瑄,你縱然巧舌如簧,也難逃重罪」 「張瑄禍亂朝綱,觸犯律法,罪在不赦。來人,將張瑄拿下」李豫厲聲暴喝道。 李豫的話音一落,殿口處頓時衝進來數百右衛率府的宮禁宿衛,有些把持在殿口,而有些則手持刀械蜂擁過來。 現場一片混亂,眾臣和皇室宗親紛紛起身躲避不迭,避在一旁,有人奪路而逃,卻被宿衛給呼喝回來。 楊國忠和陳希烈面色變得有些蒼白,到了這個份上,他們怎麼還能不明白,李豫原來要行兵諫之舉難怪李豫如此有恃無恐,如此咄咄逼人 李亨大怒,也有些亂了心神,他揚手指著李豫怒斥道,「李豫,放肆爾等放肆」 李亨這一輩子,最擔心也是最恐懼的就是宮變了。他前後兩次經歷宮廷政變,差點都一命嗚呼。如今見自己的長子李豫竟然也主導了一場兵諫,他心裡的憤怒和驚懼可想而知。 李豫匆匆回頭向陳玄禮暗示了一眼。 陳玄禮慢慢向後退去,他準備出殿給宮外的心腹中郎將孟尋發信號,讓孟尋率軍進興慶宮,徹底穩固住宮裡的局面。 右衛率府長史公孫游率一干如狼似虎的宿衛保護在身前,李豫的膽氣一壯,旋即大聲呼道,「父親,兒臣斗膽了。來人,將張瑄拿下,打入大理寺大獄,等待朝廷處置」 李亨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雙腿一軟,就癱坐在坐席上,嘴角抽動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李亨就像是一隻被戳破了外皮的紙老虎。見李亨如此不堪,張瑄長歎一聲,昂昂然向前邁了一步。 李騰空和花奴兒面色肅然,亦步亦趨,緊緊護持在他的身側。 「楚王,你帶甲逼宮,僭越犯上,是為謀反之罪。」張瑄揚手指著李豫,淡淡道,「本王勸你懸崖勒馬,立即向殿下請罪,否則,當日的榮王李琬、嗣寧王李琳,都是前車之鑒」 「張瑄,任你如何狡辯,今日也難逃法網」李豫暴喝道,「還不趕緊將張瑄拿下,更待何時?」 「放肆誰敢動本王?殿下面前,爾等竟敢擅動刀械,其罪當誅」張瑄怒吼一聲,昂然站在當場,凜然不懼,沒有後退半步。 「殿下」張瑄猛然回頭來望著李亨,目光凜然。 天唐 第325章塵埃落定 第325章塵埃落定 第325章塵埃落定 李亨哆哆嗦嗦強撐著身子再次站起身來,剛要發話,李豫見勢不妙,立即怒斥道,「還不拿下」 但李豫呼喝了半天,站在他週遭的公孫游麾下的宮禁宿衛卻都面色肅然沒有動彈。 李豫大怒,咆哮道,「公孫游,你沒有聽到本宮的話嗎?」 公孫游輕輕一歎,向李豫拱手抱拳道,「楚王殿下,下官是殿下之臣,殿下若無詔令,請恕下官不敢妄動永寧王」 說完,公孫游輕輕揮了揮手,所有宮禁宿衛立即分列兩側。 公孫游上前一步,拜倒在李亨案前,朗聲呼道,「殿下,臣右衛率府長史公孫游,聽候殿下傳詔」 局勢逆轉,李豫手下的心腹之人公孫游突然反水,李亨心神大定,而楊國忠等人也是長出了一口氣。 拿下不拿下張瑄的,這個時候,李亨其實也顧不上考慮了,他最擔心的還是自己的安全。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李豫也效仿當年的榮王和嗣寧王,率軍逼宮施行兵諫。如果真到了逼不得已的份上,他也只好被動地放棄張瑄,任由李豫將張瑄拿下。 所幸事情有了一個戲劇性的轉折。 他定了定神,羞怒無比的斥責道,「李豫,你帶甲逼宮,在本宮面前妄動刀兵,該當何罪?」 李豫臉色驟變,煞白無比。 他做夢都沒有料到,自己引以為心腹的公孫游竟然會背叛了他,在這個逼宮的節骨眼上不肯聽命。 李豫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用一種極其陰狠欲要吃人的目光怒視著公孫游,揚手指著他一字一頓道,「公孫游,你好,很好你竟敢背叛本宮本宮定將你碎屍萬段,以洩心頭之恨」 公孫游有些不敢正視李豫的眼神,微微垂下頭去。 李豫對公孫游確實是非常寵信,而公孫游也一度認為,自己會效忠於這個未來的太子爺。然而,公孫游卻想不到,自己效忠的這個主子竟然要鋌而走險,做出逼宮兵諫的愚蠢之舉。 張瑄是什麼人?公孫游昔日曾在張瑄手下做事,雖然時間不長,但也深知張瑄的手段和權謀。在公孫游看來,李豫想要跟張瑄鬥,基本上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失敗的結局。 張瑄的手段之果決、心思之縝密,在公孫游心目中近乎為妖,神乎其神。當初平定榮王與嗣寧王兩次叛亂,如同神來之筆揮灑自如。那個時候,張瑄的權勢地位以及對朝廷的掌控力、影響力遠不如今天。 公孫游根本不敢與張瑄為敵,這幾乎成為一種自保的潛意識。 因此,公孫游曾經苦勸李豫不要冒險。可李豫性情剛愎自用,他既然拿定了主意,要兵走險招,怎麼可能聽得進公孫游的良言相勸? 公孫游無奈,為了避免跟李豫一起走上不歸路,給自己留下一線生機,他暗中派人給張瑄密報了一個含糊的信息。 其實公孫游心裡也很清楚,縱然自己不報,自己手下的右衛率府護衛兵馬中也會有張瑄大量的耳目,這個消息還是會傳到永寧王府去。畢竟,張瑄可是這支宮廷侍衛軍的創始人和第一任指揮官。 而方才在殿外,他剛剛得到消息,羽林衛右衛大將軍楊漣手下的羽林衛兵分兩路,左路正在左門與孟尋的人馬韁持,而楊漣本人則率軍直奔右門,恐怕此刻已經控制住了右門,宮裡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楊漣的羽林衛和張瑄的護軍就會衝殺進來,將李豫和陳玄禮一舉拿下。 今日這一切,與當初公孫游追隨張瑄平息嗣寧王李琳逼宮何其相似一切盡在張瑄的掌握之中,李豫和陳玄禮的兵諫逼宮,看上去就如同孩童的遊戲。 因此在進殿之前,公孫游已經徹底拋棄了李豫。 李豫一步步後退著,公孫游反水,這意味著他所倚重的500右衛率府的宮禁宿衛全部不能發揮作用,他如今只能指望陳玄禮手下的數千羽林衛能及時入宮,拯救他於被動的危機之中。 說起來,這李豫也算是一個狠角色,一旦認清了局勢,他沒有絲毫猶豫,竟然推開眾人,翻身就向殿外逃去。 公孫游正要揮手命手下的宮禁宿衛將李豫攔下,卻見張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冷笑。他心中一寒,就止住了手勢,任憑李豫向殿口逃去。 楊漣手下的軍馬控制住了右門。而左門的孟尋則被楊漣手下的另外一支羽林衛牢牢牽制著,無法行動。孟尋一直沒有得到陳玄禮的信號,不能真正跟「同袍」撕破臉皮,在宮門之外廝殺。 他搞不清宮內的狀況,不敢擅動刀槍,這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楊漣率一千羽林衛衝進興慶宮,接管了興慶宮的防務。而南霽雲和蕭十三郎則帶著張瑄手下的百餘護軍化妝成羽林衛,一路疾行,直奔明德殿。 在明德殿之外,正好將奔出殿來的陳玄禮抓獲。 楊漣在幾個軍卒的護衛下大步走到近前,從一個軍卒手裡奪過一面火把,藉著火光,凝視著神色狼狽的陳玄禮,冷笑道,「陳尚書,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與楚王合謀帶甲逼宮,禍亂宮廷,該當何罪?」 陳玄禮心神絕望,垂首不語。 此時此刻,他已經悔之莫及。上了李豫的賊船,兵諫不成,功敗垂成,反倒落入了張瑄的反制之中,他還有何話說? 李豫此番作為皇子,頂多是失去王位和未來入主東宮的資格,不至於傷及性命;但他就不同了,等待著他的必將是李亨的怒火和張瑄雷霆一般的報復。 正在這時,殿中傳來異動,而不多時,就見楚王李豫跌跌撞撞地奔跑出來。 南霽雲臉色一冷,正要率軍上前將李豫拿下,楊漣一把抓住南霽雲,搖搖頭低低道,「南將軍,不要輕舉妄動。他畢竟是皇子,請稍安勿躁」 南霽雲長出一口氣,沒有再行動。 李豫奔出殿外,倉皇地左右四顧,見明德殿早就被殺氣騰騰的羽林衛密密麻麻地圍了一個裡三層外三層,而站在最前頭的竟然是楊漣。 李豫的心頓時就沉了下去,雙腿一軟,再也控制不住惶急的情緒,癱倒在了殿外冰涼的青磚地面上。 …… …… 楊漣大步走進明德殿,在眾人複雜的注視下,在李亨的案前跪拜了下去,「殿下,臣救駕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啟稟殿下,陳玄禮與楚王李豫密謀逼宮,陳玄禮擅自調動羽林衛兩千兵馬包圍興慶宮,圖謀不軌。臣得到消息後,立即率軍向興慶宮行進,一舉將叛軍拿下……情急之中,臣沒有請旨,還請殿下恕臣僭越之罪」 楊漣伏地不起。 李亨的心神此時已經全部安定下來,面色也恢復如常。雖然在某種特殊的時刻他性格中的懦弱一面被嶄露出來,但這並不影響他的判斷力和理智。 李亨望著楊漣默然不語。 他心裡漸漸想清楚了緣由。李豫和陳玄禮兵諫逼宮,針對的是張瑄。當然,也要順帶著逼迫他冊立李豫為未來的東宮太子。只是他這個膽大包天的兒子,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了這等形同叛逆的事兒,卻被張瑄輕而易舉地反擊而破。 談不上功敗垂成,而是一切本來就在張瑄的掌握之中。 「可恨又可悲的豫兒啊……」李亨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扭頭暗暗掃了張瑄一眼。 在名義上是楊漣率軍平叛,但實際上幕後的總導演還是張瑄。由此可見,張瑄此人的能量和手段遠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深不可測……李亨心念電閃,心裡卻是凜然起來。 他緩緩道,「楊漣,你平叛救駕有功,且起身來。」 「是,殿下。」楊漣起身站在了一側。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看張瑄一眼。而張瑄也是鎮定自若地趺坐在原坐上,默然不語。 眾人也都沉默不語。 塵埃落定了,李豫和陳玄禮的逼宮失敗了,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原點上。但對於李亨來說,他此刻卻面臨著一個巨大的難題:如何處理李豫和陳玄禮,如何給張瑄、給群臣和皇族宗室一個交代。 畢竟,李豫和陳玄禮如此當眾逼宮,若是不了了之,不要說無法服眾,就是張瑄那頭也不會善罷甘休。 李亨突然長歎一聲。 李豫帶甲逼宮固然冒犯了李亨的大忌諱,讓他無比憤怒,但李亨終歸不是李隆基,沒有殺子如殺豬一般的狠辣和魄力。要讓他親手誅殺親子,他做不到,永遠也做不到。 他性格裡有懦弱的一面,也有仁慈的一面。在父親這個角色上,他遠比李隆基更稱職。 眾人都默然坐在原席上,靜靜地望著李亨。 等了好半天,也沒見李亨開口,楊國忠忍不住起身壓低聲音道,「殿下」 李亨下意識地抬頭望著楊國忠。 楊國忠低低道,「殿下,李豫和陳玄禮帶甲逼宮形同謀反,一干人犯已被羽林衛拿下,就在殿外,還請殿下盡快裁處」 天唐 第326章張瑄的底線 第326章張瑄的底線 第326章張瑄的底線 楊國忠的話讓李亨聞言色變。 他下意識地用眼角的餘光匆匆瞥了張瑄一眼,見張瑄神色平靜,鎮定自若地趺坐在坐席上,沉默不語。 此時此刻,張瑄當然不會說什麼。他知道李亨肯定要給他一個交代,否則……還真當張瑄是紙糊的老虎嗎? 李亨微微歎了口氣,猛然抬頭望著兵部侍郎公孫良等一干附和李豫和陳玄禮「作亂」的太子黨人,目光旋即變得非常陰狠。 在他看來,他的兒子李豫之所以如此鋌而走險,與太子黨這些人的攛掇有著密切的關係。若不是這些人,李豫何至於如此冒險帶甲逼宮?要知道,一旦事敗,這可是要將自己置於掉腦袋的絕境啊 李亨心頭火起,緊緊咬著牙關。幾次三番要開口將公孫良等人全部拿下治罪,但想來想去,還是考慮到日後的大局。若是將公孫良這些人趕出朝廷,那麼,大唐朝堂之上,就只有楊國忠一黨獨大。 到了那個時候,李亨連個捧場說話的人都沒有,豈不是非常難做。 李亨怒哼了一聲,將陰狠的目光從公孫良等人身上挪開。 公孫良等人心驚膽戰地跪伏在地,頭也不敢抬。 相對於李亨的怒氣而言,這些人更畏懼張瑄的報復。 這一次非同以往,李豫和陳玄禮帶甲逼宮,動起了真刀真槍,如果張瑄沒有防備,這一次肯定會被拿下,丟官罷爵,甚至鋃鐺入獄身死恨消。如此種種,張瑄焉能不報復。 李亨咬了咬牙,大聲怒喝道,「楊漣,將楚王李豫、逆臣陳玄禮,給本宮帶進來」 楊漣慨然起身拱手道,「是,臣遵命。」 楊漣大步而出,站在殿口朗聲高呼,「殿下有昭,將楚王李豫、逆臣陳玄禮帶進殿來聽候殿下處置」 殿中,李亨突然環視眾人,沉聲道,「諸位,今日事出突然,本宮就不能與諸位一起飲宴作樂共度歲除之夜了……諸位且請回,待上元之夜,本宮再與諸位不醉不歸」 李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自然是要「逐客」了。 楊國忠等人無奈,只好紛紛起身向李亨拜別,然後神色複雜地匆匆離去。 楊玉環、楊三姐和萬春臨退走之際,紛紛凝視著張瑄,眸子裡都投射出一絲擔憂。 張瑄微微一笑,向三女暗暗點頭示意。 他心裡明白,李亨遣散眾人,無非是不願意當著眾臣的面處置李豫和陳玄禮,如果張瑄沒有猜錯,等眾人一走,李亨便會有話跟他說。 萬春隨著楊玉環和楊三姐慢慢離去,突然聽李亨沉聲道,「萬春,你留下」 萬春一怔,回身斂衽一禮,然後默然回歸原位坐下。 公孫良幾個人起身狼狽地正要離開,卻聽李亨怒喝道,「公孫良,爾等現在殿外等候本宮處置——楊漣,派人看住他們,沒有本宮的詔令,任何人不得出宮」 楊漣轟然應諾,公孫良等人面如土色,體若篩糠,出了殿中跪伏在殿外冰冷的地上,不敢動彈,被羽林衛牢牢看守住。 此刻,殿中就只剩下李亨的幾個兒子公主,還有張良娣、萬春,以及張瑄和崔穎、李騰空、花奴兒數人。 李亨猶豫了一下,扭頭望著張瑄苦笑道,「子瞻,今日如此,本宮非常震怒,亦很痛心。本宮沒有想到,楚王李豫竟然會如此大逆不道……好在沒有釀成大禍,也算是萬幸了。」 張瑄淡然一笑,掃了站在李亨身後的建寧王李倓一眼,拱手抱拳道,「殿下,若是楚王只為彈劾臣而為之,臣絕無二話。然而,楚王勾結陳玄禮,帶甲逼宮,所圖者,恐怕不僅僅是張瑄一人。」 「殿下,請恕臣直言,楚王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其實為的終歸還是自己的小算盤。如果不是公孫游不肯從叛,如果不是楊漣救駕及時,臣想,此刻楚王一定會逼迫殿下答應冊立他為東宮之主。」 張瑄的話一出口,李亨臉色一變,旋即長歎一聲。 張瑄沒有誇大,更沒有捏造,李豫為的就是這個。拿下張瑄不過是噱頭、是順手牽羊,李豫真正的目的還是為了未來的儲君之位。 「臣與楚王的個人私怨,臣可以不計較;但楚王如此大逆不道,犯上作亂,觸犯刑律國法,如果不加嚴懲……日後若是有人不斷效仿,又將情何以堪?」 張瑄的聲音慷慨激昂,冰冷凝重。 李亨聽了,嘴角輕輕一抽:如果按律處置,李豫和陳玄禮必死無疑,可是……讓他親自誅殺自己的兒子,李亨又怎麼做得到? 李亨神色變幻,有心想要赦免了李豫的死罪,又擔心張瑄揪住不放,進退兩難。 就在這個時候,建寧王李倓突然匆匆走出來,跪伏在地,朗聲呼道,「父親,兒臣求父親開恩,赦免王兄之罪。王兄雖然犯下重罪,但念在他只是一時糊塗,受了奸佞小人的攛掇……求父親開恩」 李倓說完,又抬頭凝視著張瑄抱拳為禮道,「永寧王,小王替王兄向王爺請罪了,望王爺大人大量,寬恕王兄這一回」 李倓竟然向張瑄跪拜了下去。 張瑄吃了一驚,霍然起身避了開去。當著李亨的面,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受李倓這麼重禮。 張瑄走過去扶起李倓,歎息道,「建寧王殿下如此,豈不是折殺了張瑄?殿下請起」 李倓起身與張瑄目光交匯間,張瑄心裡暗道:好一個胸有城府的建寧王李倓他選擇在這種時候站出來替李豫求情,展示了他的寬宏大量,無疑會在李亨心裡大大加分。 不能不說,李倓是一個聰明之人。 他心裡深知,父親李亨不可能下得了誅殺李豫的狠手,既然如此,不如起身為李豫求情,彰顯自己的風度。此番李豫縱然不死,也注定不可能再有成為儲君的機會——而這,正是他的機會來了 果然,李亨如釋重負,嘴角浮起一抹極其讚賞和感動的神采。 「求父親開恩啊」李豫的其他幾個兒子和女兒都一哄而上,跪伏在地,開始求情。 張良娣猶豫了一下,也在一旁斂衽為禮,為李豫求情。 但李亨嘴上卻沉聲喝道,「放肆李豫帶甲逼宮犯上作亂構陷朝廷重臣,罪在不赦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本宮不將李豫繩之於法,何以面對天下臣民?」 李亨猛然一拍桌案。 張瑄心裡暗暗冷笑,心道你演戲都演得如此拙劣。李亨啊李亨,論起狠勁兒,不要說你比不上老皇帝李隆基,連你的兒子李豫都比你強上三分。而要論起心機手腕,眼前的這李倓,你也沒得比。 張瑄心念電閃,他其實早就明白,李亨根本無法對李豫下死手。他沒有其父李隆基那種為了至上皇權什麼都能捨棄的冷酷無情。不要說李豫的逼宮還沒有形成氣候,半途而廢,就算是李豫如當初的榮王李琬一樣叛亂京城率軍圍宮,他也下不了殺子的狠心。 反過來說,這正是李亨的幾分可愛之處。 如果張瑄堅持要將李豫置於死地,勢必就要因此與李亨徹底決裂,而對於張瑄來說,這顯然是沒必要的。 一念及此,張瑄毅然拱手抱拳道,「殿下,臣相信,楚王是一時糊塗,受人蒙蔽所致,當罪不至死,嚴懲不貸以儆傚尤便罷了。」 李亨聞言大喜。但臉上卻可勁壓制住喜色,沉聲道,「子瞻,李豫死罪難逃,本宮絕不饒他」 張瑄淡然一笑,「殿下登基在即,若是此刻誅殺皇子,大有不祥,還請殿下三思而後行」 張瑄這話一說,李亨便借坡下驢,沉吟著良久不語。 …… …… 不多時,羽林衛將李豫和陳玄禮、孟尋帶了進來。 三人跪伏在地,李豫在前,陳玄禮與孟尋在後。 李豫和陳玄禮倒也罷了,知道事敗,也豁出去了。 可憐那羽林衛的中郎將孟尋,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叛逆主謀,心下惶然六神無主,跪伏在地,連聲喊冤。 「殿下饒命啊末將冤枉啊末將是奉命行事,不知……」 「閉嘴汝帶甲逼宮包圍宮闈,圖謀不軌,還敢狡辯來人,給本宮狠狠地掌嘴」李亨怒斥道。 幾個彪悍的羽林衛上前去辟里啪啦一頓巴掌,將孟尋扇了一個暈頭轉向,然後又被羽林衛封住了嘴巴,捆綁起來。 但就算是這樣,李亨也是餘怒未息,幾乎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到孟尋身上了,他冷笑著又揮了揮手,厲聲道,「將孟尋拖出去,杖斃」 孟尋聞言身子猛烈地掙扎起來,臉色變得無比的煞白,褲襠中竟然失禁了。可惜他被捆綁又被封口,連聲冤屈都喊不出,就被如狼似虎的羽林衛拖了出去。 堂堂一個羽林衛中郎將,就這樣悲哀地死於非命,令人可悲可歎。 李亨慢慢起身,居高臨下地凝視著陳玄禮,眸子裡閃動著一絲殺機。他不忍心殺自己的兒子,但不代表他對陳玄禮也下不了手。 李亨深知,李豫可以不死,但陳玄禮必須要死,這已經是張瑄的底線了。 天唐 第327章政治交換 第327章政治交換 第327章政治交換 李亨不由分說,就將孟尋杖斃,倒也顯示出幾分皇者的冷酷無情。 陳玄禮伏在地上,心頭越加沉重惶然。 他已經做好了罷官為民乃至流配三千里的心理準備,但不成想,在李亨和張瑄的眼裡,他已經成為了死人一個。 以李亨的本心,他是不想殺陳玄禮的。因為陳玄禮是太子黨人中的領軍人物,如今的太子黨接連遭受打擊和重創,張繼勇下野,如果再誅殺了陳玄禮,太子黨怕會在很長的時間裡一蹶不振。 但也沒有辦法。 不殺陳玄禮不足以服眾,不足以平息張瑄的憤怒。 李亨冷冷地望著陳玄禮,心下稍稍有些猶豫。 但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態終於還是佔據了上風,為了保全自己的兒子李豫,李亨決定下狠手了。 他緩緩揮起手臂來,陡然揮下大聲道,「傳詔陳玄禮大逆不道攛掇楚王帶甲逼宮,形同謀逆,罪在不赦來人,免去陳玄禮的兵部尚書、羽林衛大將軍一職,奪去冠服,杖責一百再押入大理寺大獄待審」 陳玄禮驚慌失色,顫聲高呼,「殿下,臣冤枉啊臣是奉楚王殿下之命……」 李亨眉頭猛然一挑,怒斥道,「拖下去」 李亨的處置蠻有意思。說是杖責之後押入大理寺大獄待審,但實際上,這就相當於是變相的死刑了。想想看,杖責一百,怎麼還能活命? 普通人杖責三十都幾乎要一命嗚呼,何況是杖責一百這明擺著就是要將陳玄禮當場杖斃,那些如狼似虎的羽林衛怎麼能不明白李亨的意圖? 陳玄禮被拖了下去,一代羽林衛大將軍剛剛上任的兵部尚書,原來前程無量的大臣,就此宣佈落幕。 張瑄神色平靜,可以說是有些漠然。 宮變喋血,無法避免。若是張瑄落在陳玄禮的手上,也不會有好下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所謂成王敗寇,既然鋌而走險,陳玄禮就得做好被犧牲當替罪羊的準備。 李亨發落完孟尋和陳玄禮,微微停頓了片刻。 他怒視著李豫大聲斥責到,「李豫,你可知罪?」 「兒臣知罪。但兒臣不悔」李豫咬牙道,「為了大唐社稷江山,兒臣寧可一死報國」 「放屁你心裡打的什麼小算盤,當本宮不知嗎?孽障好一個無知無畏死不悔改的孽障」李亨心下大怒,忍不住爆了粗口。 李豫心下一顫,垂首下去,不敢再說什麼。 他本來抱了必死之心,但如今看這架勢,似乎李亨有赦免他死罪的意思,他的心思一活絡,所謂視死如歸的狠勁兒鬆了氣,就再也很難硬氣下去了。 「若不是建寧王為你求情,若不是看在永寧王的面上,本宮絕不饒你……還不向永寧王道歉認錯,謝過永寧王的寬容大量?」李亨怒斥道,暗暗向李豫使了一個眼色。 李豫卻是裝作沒有看到,梗著脖子不願意向張瑄低頭,不肯道歉認錯。 不能不說,這李豫真是有幾分硬骨頭。他認準了張瑄為敵,就一條道走到黑,不肯委屈了自己皇子的尊嚴和身份。 李亨這回是真怒了,正要發作,卻聽張瑄冷冷一笑道,「罷了,臣不敢當楚王殿下的道歉不過,當著殿下的面,臣有幾句話跟楚王講。」 張瑄起身來緩步走到李豫身前,淡然道,「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總有一天,楚王會看清,張某究竟是什麼人。張某絕不會是安祿山,無論以前、現在還是將來,都不會是。自今往後,張某將為大唐社稷江山永固強盛繁榮而竭盡全力,死而後已楚王不妨拭目以待」 「張某做人做事,不求面面俱到,但求無愧於心……言盡於此,楚王好自為之」 說完,張瑄霍然轉身回歸坐席。 張瑄的話裡不乏警告之意,不過,除了李豫這個當事人之外,誰都聽不出來。 李亨長出了一口氣,沉聲道,「李豫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傳召,削去李豫的楚王封號,杖責二十,命歸於楚王府閉門思過三年」 …… …… 李豫被帶了下去。杖責二十不過是名義上的懲罰,而削去王爵封號恐怕也是暫時的,不過,幽禁三年之後,這大唐朝廷的天也就變了,東宮儲君的位置輪不到他了。 建寧王李倓心下竊喜。 他正愁著怎麼跟李豫競爭到底,不料李豫竟然自己找死,鋌而走險帶甲逼宮幾乎將自己的小命搭進去。李豫被幽禁起來,失去了成為儲君的機會……如此種種,眼看東宮儲君的位子已經在向他招手,李倓焉能不喜? 李亨轉頭來望著李亨,又掃了萬春一眼,歎了口氣笑道,「子瞻啊,今日歲除之宴上,本宮本想宣佈一件喜事,不料鬧出這些事端來……」 張瑄微微一笑,「過去的就過去了,今日過年守歲,殿下也不必放在心上。若是殿下還有興致,今晚臣願意留在宮中與殿下開懷暢飲,不醉不歸」 「好來人,重新設宴。」李亨哈哈一笑,大聲道,「不過,本宮要先宣佈一件事。」 「萬春本宮問你一句話。」李亨坐直了身子,淡淡道。 萬春似乎是猜出了什麼,清秀的臉色漲紅起來,她起身向李亨斂衽一禮,輕輕道,「皇兄,萬春在」 「萬春,本宮問你,你當真願意放棄公主之尊,嫁入永寧王府為永寧王側妃?」李亨笑了笑,沉聲道。 萬春抿著嘴唇毅然點頭,「萬春願意。萬春與子瞻兩情相悅,必不能分,還請皇兄成全」 萬春扭頭瞥了張瑄一眼,然後忍著羞大聲道。 「好。」李亨默然片刻,突然朗聲高呼,「傳詔,奪去萬春公主的公主封號、食邑,賜婚永寧王,冊封為靈國夫人冊封回紇公主蘇扈冬為歸國夫人,賜婚永寧王上元節後,本宮親自為永寧王與靈國夫人、歸國夫人主婚」 萬春大喜。 張良娣等人雖然震驚,卻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張瑄心下也是歡喜,與萬春相視一笑,一起拜了下去,「臣拜謝殿下恩典」 如果沒有李豫和陳玄禮半路鬧這麼一場,李亨絕不會如此輕易的就同意萬春與張瑄的婚事。而此番當場賜婚,不過是一種政治交換,作為張瑄沒有揪住李豫死罪不放的回報。 臨時做出的決定而已。 崔穎長出了一口氣。至此,所有的麻煩全部掃清,漫天的陰霾終歸散去,等待著永寧王府的,將是一片喜氣。 建寧王李倓哈哈一笑,「小王恭喜永寧王和萬春皇姑心願得償,百年好合」 楊漣也上前來賀喜道,「末將恭喜王爺、萬春殿下」 張瑄微笑著還禮,卻是無意中發現李亨望向楊漣的目光中閃爍著一絲陰狠。 張瑄心裡暗歎,知道李亨對楊漣算是真正懷恨在心了。楊漣貌似救駕有功,但實際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是受了張瑄的安排,與其說救駕不如說是張瑄的暗棋。 作為京師羽林衛的大將軍,楊漣如此忠誠於張瑄,李亨心裡自然起了某種隱晦的猜忌,只是暫時無法表現出來罷了。 …… …… 張瑄留在宮中與李亨與李倓父子徹夜飲宴,崔穎、李騰空、花奴兒則出宮回府。至於萬春,早就歡天喜地地回了自己的宮苑,連夜準備起自己的嫁妝了。 藉著幾分酒意,李亨哈哈大笑著道,「子瞻啊,本宮看楊漣也是軍中良將,如今隴朔抵禦吐蕃,固守青海,正是用人之際,不若將楊漣調往青海,在你麾下為將如何?」 張瑄心頭一突,臉色卻是不變道,「但憑殿下安排就是,臣沒有意見。」 李亨心裡對楊漣的猜忌越來越深,終歸還是想要將他趕出京師。陳玄禮一死,楊漣若是不走,京師羽林衛就全部落入他的掌控之中,而楊漣又是張瑄的心腹之人,李亨焉能放心把自己的安全交給楊漣? 「只是這京畿防務啊,人選不好薦拔。」李亨歎息一聲。 張良娣在一旁突然插話道,「殿下,鎮守沙柳河的青海右衛大將軍張同,智謀雙全,不妨將張同調任京師。」 張瑄聞言,心裡暗暗冷笑。這夫妻兩個擺明了是再唱雙簧,恐怕是拿定主意要將張同調進京來,然後將楊漣踢出京去。 「張同?」李亨故作一怔,旋即笑著向張瑄道,「子瞻啊,張同在你麾下為將,此人可當大任?」 張瑄微微一笑,「殿下,張同有勇有謀,與吐蕃人作戰中,他率軍拿下沙柳河,也曾立下大功。若是將張同調任京師,出任羽林衛大將軍,臣以為是妥當的。」 張瑄竟然沒有反對,而是贊成,這讓張良娣和李亨都有些意外。 張瑄為什麼要反對,張同雖然是張家的人,但張同在某種意義上說,更是他的人。 張同在戰場之上違抗軍令擅自用兵導致損兵折將,而且還有屠城之舉。這也是死罪一條,但張瑄卻單憑個人威望將此事壓制了下去。在報往京師的捷報中,只提他的功勳而不提他的過失,張同感激涕零無以言表。 天唐 第328章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嬌娘守空房 第328章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嬌娘守空房 第328章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嬌娘守空房 徹夜飲宴,盡歡而散。最起碼,表面上看是如此。 一大早,長安城裡商賈百姓開始走親訪友,滿城上下一片過年的喜氣洋洋。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天寶十三載的這個春節與往年並沒有什麼不同,而對於長安權貴而言,這個春節過得是驚心動魄,並不平靜。 張瑄離開宮裡的時候,兩道足以震動整個長安城的詔書從宮裡傳出,昭告天下。 其一,楚王李豫與兵部尚書陳玄禮合謀作亂,被監國太子殿下當場拿下。楚王李豫被削去王爵貶為庶民,杖責二十,幽閉府中閉門思過三年;兵部尚書兼羽林左衛大將軍陳玄禮,帶甲逼宮,犯下重罪,杖責一百移交大理寺懲處,途中斃命;羽林衛中郎將孟尋犯上作亂,率軍圍宮,罪在不赦,當場杖斃,滿門四十餘口,流配嶺南。 其二,罷萬春公主封號,冊封為靈國夫人,賜婚永寧王;冊封回紇公主蘇扈冬為歸國夫人,賜婚永寧王。上元節後一日,由李亨親自主婚。 又是一場宮變。不過,宮變在長安來說並不是什麼稀罕事,城中百姓議論一番也就罷了。 唯有張瑄即將迎娶萬春公主與回紇公主的事兒,引起了八卦精神很足的長安軍民的熱議。 當朝公主都放棄公主封號,嫁給張瑄做側妃,對於百姓來說,這不僅是一種榮耀,也隱喻著張瑄無上的權勢。 皇權之下,何人可及? 張瑄回到王府,登門拜年和賀喜的朝中權貴絡繹不絕。 其中,就包括一些本來太子黨人中的非骨幹分子。 既然這些人有了態度的轉變,儘管知道這些人並不可靠,但張瑄還是耐著性子一一接待,沒有怠慢一個人。 而這個時候,楊國忠在自己的府上卻是雷霆大怒。 眾多楊家的直系親屬都聚集在楊府的花廳之中,楊國忠臉色陰沉,沉默不語。 宮裡傳出消息稱,朝廷將羽林衛大將軍楊漣調任隴朔,充任青海右衛大將軍,而將原青海右衛大將軍張同,調進京師任羽林衛大將軍,掌控京畿防務。或許是為了補償楊漣,或者是為了表彰楊漣的此番「平叛之功」,李亨正在起草詔書,冊封楊漣為定西伯爵,世襲罔替。 對於楊漣個人來說,兵權並未真正減弱而是增強了,還封了伯爵,又在青海於張瑄麾下,建功立業的機會更多。對楊漣個人的前途而言,未必是壞事。 但對於楊家尤其是對楊國忠來說,這就不是什麼好事情。楊漣雖鐵了心投靠張瑄,但在名義上卻始終都是楊家的人,楊家的利益就是他楊漣的利益,有他在京師,掌控京師兵馬,楊國忠自然有恃無恐。 可如果楊漣離開京師,京師兵權落入張家的張同手裡,楊家的氣勢便被無形中打壓下去。 李亨的做法,讓楊國忠感覺到了異樣的危機。 目前朝中的局勢,已經越來越不利於楊家。李豫與陳玄禮此番逼宮不成,可要是逼宮成功,拿下張瑄之後,楊家便會緊隨其後成為第二個犧牲品。 楊國忠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了,必須要做些什麼了。 秦國夫人望著楊國忠,低低道,「三弟,楊漣調離京師,此事萬萬不可。若是楊漣走了,京師兵權落入張家人手裡,我們楊家……」 韓國夫人也插話道,「三哥,要不然讓三姐兒去跟永寧王說一說,讓永寧王出面阻止此事。永寧王現在權勢沖天,恐怕太子也不得不給他幾分面子」 「是啊,是啊……」楊家眾人紛紛附和。 楊國忠猛然一拍桌案,黑著臉沉聲道,「都閉嘴嚷嚷什麼?」 「調楊漣出京,讓張同進京,這事兒張瑄肯定已經點頭,要不然,宮裡也不會傳出動靜來。」楊國忠長出了一口氣,「如今的張瑄,已經不是昨日阿蒙了……本相現在心裡清楚,太子安撫張瑄,準備先下我們楊家下手……只要剪除了我們楊家,這朝中就成了張家的天下。至於張瑄,他的心思在藩鎮,只要他手裡有兵權,太子就算是登基為帝,也不敢拿他怎麼樣。」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縱然楊漣調離不可逆,京師的兵權也不能落在張家人手裡。」楊國忠的面目猙獰起來,他斷然揮了揮手有些煩躁地道,「爾等先回去,現在不比以往,都給本相識相一點,不要再外邊給本相惹是生非尤其是你們二位——」 楊國忠揚手指著秦國夫人和韓國夫人,毫不客氣地道,「都收斂一點,最好是乖乖留在府中,不要到處亂跑」 楊國忠這話顯然有些重了。 原本楊家人得勢,是因為楊氏三姐妹。可如今,老皇帝李隆基生死未卜,早已退出大唐權力視野,而楊玉環這個貴妃又近乎銷聲匿跡不問世事,虢國夫人退隱,昔日顯赫一時的楊氏三姐妹早已不復往日盛景。 如今,只能依附在楊國忠門下討生活。 秦國夫人和韓國夫人臉色漲紅起來,尷尬地扭過頭去,沒有敢反駁楊國忠的話。 …… …… 楊漣得到關於自己即將出京的消息後,沒有任何猶豫,出門便向永寧王府趕去。 此刻,張瑄正在李騰空房中。 永寧王府上下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張瑄與萬春和蘇扈冬三人的大婚儀式,崔穎作為王妃和正妻,自然責無旁貸。考慮到萬春和回紇公主即將進門,李騰空如果再不跟張瑄圓房,她在永寧王府的地位和身份便會很尷尬。 她雖然只是郡夫人,身份地位比萬春和蘇扈冬略遜一籌,但某種意義上說,她進門早又在兩女的前面。 崔穎不斷得「絮叨」之下,張瑄終於讓步。畢竟,總是這樣,他倒是無所謂,對李騰空來說不是什麼好事情。而李騰空,在崔穎和花奴兒的再三勸說下,終於忍著羞點頭同意跟張瑄圓房。 洞房之夜,就在今日。 一大早,崔穎就催促張瑄去了李騰空那裡,要求他今日一天都不許離開李騰空的小院。 李騰空有些尷尬地漲紅著臉,將張瑄迎了進門,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兩人在李騰空的閨房中大眼瞪小眼,氣氛有些沉悶。 張瑄望著清秀可人而又微帶羞怯的李騰空,很難將現在的她與當初飛劍縱橫的殺氣騰騰相提並論。而旋即,又想起那日他情急脫身對李騰空耍了一次「流氓」,他的心底微微有幾分火熱。 李騰空心裡幽幽一歎。 她本是相府千金,自小學藝,跟隨花奴兒遊俠江湖,又因為家族被流配嶺南而一怒之下投入安祿山門下……師徒二人保護安慶緒進京,行刺張瑄不成,反而被張瑄牢牢控制在手中,以至於今日,她陰差陽錯地成了張瑄的小夫人,而花奴兒……則成了身份有些古怪的貼身侍女 時過境遷,往事不堪回首。 「空兒小姐……」張瑄猶豫著還是主動開了口,無論如何,他都是男人,要有幾分男人的風度。 「王爺」李騰空心神一斂,默然施禮。 「呵呵,不要這麼客氣……這個……」張瑄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得含含糊糊道,「無論如何,今**我走到一起,也算是一種緣分。若是空兒小姐……不嫌棄,我對你便如對穎兒一般」 李騰空俏臉緋紅,手捏著裙角,垂下頭去。 正在此時,院中傳來如煙的聲音,「王爺,燕寧郡夫人,崔舅爺送禮物和帖子過來。」 張瑄一怔,淡淡道,「送進來」 如煙指揮著崔家兩個下人將崔煥送的一干禮物花紅抬了進來,同時遞給張瑄一封書帖。 崔家兩個家奴跪拜在地道,「小的奉公子之命,,恭祝王爺與燕寧郡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張瑄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道,「你們回去告訴崔煥,說我多謝了。如煙,看賞。」 李騰空鬧了一個大紅臉,低低道,「替奴家多謝崔公子」 如煙又將崔煥的賀貼遞了過來,待如煙帶著崔家的家奴離開之後,張瑄這才岔開書帖,掃了一眼,不禁目瞪口呆。 書貼上只有兩行字,字跡龍飛鳳舞非常飄逸,正是崔煥的筆跡。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嬌娘守空房」 見張瑄捏著書帖神色古怪,李騰空下意識地湊了過去,掃了一眼,這一眼,讓她心下大羞,忍不住扭頭啐了一口。 …… …… 張瑄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動「厚著臉皮」捅破這一層窗戶紙,他與李騰空就只能繼續這麼「僵持」下去。 他嘿嘿笑了一聲,咬了咬牙,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李騰空柔軟而微微有些冰冷的小手。 李騰空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然後便低著頭紅著臉任由張瑄用力一扯,將她扯入懷中,不管不顧地就抱了起來。 李騰空的身子柔軟而有彈性,她有些頭昏目眩地被張瑄抱在懷裡,眼眸漸漸迷離起來。 她想抗拒,但又知道自己不能抗拒,也無法抗拒。 天唐 第329章張瑄的承諾 第329章張瑄的承諾 第329章張瑄的承諾 楊漣來到永寧王府。 看門的家奴和護衛知道楊漣是張瑄的心腹手下,倒也不曾阻攔他。而楊漣常來常往,對王府也是非常熟悉。他獨自一人進了王府,在前庭遇到了正在指揮下人佈置府邸安排幾日後張瑄大婚場景的永寧王妃崔穎。 楊漣不敢怠慢,幾步上前,抱拳為禮道,「王妃,下官楊漣,求見王爺」 崔穎轉身見是楊漣,眉頭卻是微微一皺。 她覺得楊漣來得有些不太巧,張瑄剛剛去了李騰空那裡不久,兩個人正處在即將要捅破窗戶紙的關鍵時刻,楊漣卻來了。 「楊大將軍」崔穎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王爺從宮中徹夜飲宴回來,精神有些疲倦,此刻正在房中歇息。若是楊大將軍沒有急事,不妨請去花廳待茶,略等片刻如何?」 楊漣一怔,旋即笑道,「下官不敢打擾王爺。既然王爺歇息,下官就晚些再來拜訪。」 楊漣說完,拱手為禮,就要轉身離開。 這個時候,就聽那一側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楊大將軍」 那邊,南霽雲和蕭十三郎笑吟吟地並肩一起走了過來。 雖然南霽雲和南霽雲不過是中郎將,品階官職遠遠低於楊漣,但楊漣深知此二人是張瑄身邊心腹中的心腹,倒也不敢怠慢,哈哈一笑,拱手為禮主動打招呼道,「兩位將軍下官來拜訪王爺,不巧王爺正在安睡……」 「大將軍,我二人正要出府去尋個酒肆對酌一番,不若大將軍一起?」南霽雲爽朗地一笑。 楊漣微微猶豫了一下,便笑著答應下來。 他即將調任青海,以後少不了要與張瑄手下的將官打交道,早些處好關係對他沒有害處。 三人笑著出了永寧王府,自去飲宴不提。 …… …… 儘管心裡是無比的矜持,但李騰空的身子卻是異常敏感。 就連張瑄都沒有想到,李騰空會這麼敏感。 或許是累積了許久的激情,乍一得到出口,湧動之急之熱烈超乎了兩個人的想像。 張瑄的動作輕柔,就待他輕車熟路地漸入佳境時,李騰空卻陡然一個激靈,一把抓住了張瑄,紅著臉緊閉雙眼顫聲道,「此是白晝,奴家……」 張瑄苦笑一聲,卻也沒有硬來,而是俯身在李騰空鮮艷的紅唇上吻了下去。 …… …… 李騰空小院的門口,花奴兒怔怔地望著李騰空那緊閉的臥房,悵然良久,這才紅著臉悄然退下。而不多時,張瑄這才穿戴整齊地推門而出,大步走向院中。 他站在院中仰首望天,見此刻已是黃昏日落之際,心下不由大為汗顏。 猶豫了一下,他又返回房中,坐在了床榻上。 已經圓了房經過了夫婦人倫大事,這男女間的隔閡自然也就消散得無影無蹤。見張瑄又走進來,李騰空紅著臉強撐著身子坐起,就要穿衣。 她雖然是練武之身,但這除破瓜之時的痛楚也不會有稍減。 張瑄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輕道,「空兒,你就別起身了,繼續躺下睡一會。我出去見見楊漣,晚上再回來與你一起用晚飯。」 李騰空點了點頭,垂著頭不敢正視張瑄的眼睛。 張瑄俯身為李騰空噎了掖被角,又轉身走到房中一側的火盆處挑了挑火炭,讓火勢更旺,然後才裹著披風出房離開。 張瑄出了菊花,走向前庭,直入王府的會客廳。 廳裡,楊漣、蕭十三郎和南霽雲三人飲宴歸來,正在說笑談天,突然見張瑄進來,趕緊都起身來抱拳行禮,「王爺」 「大帥」 蕭十三郎則微微一笑,逕自走向廳外,「兩位陪王爺說說話吧,某家回去了。」 張瑄側身讓過,拱手一笑,「兄長慢走對了,這是我給蕭鼎的壓歲錢,兄長且帶回去。」 張瑄從懷中掏出一個絲質的紅色錦囊來,裡面裝著兩片金葉子,大概有十兩左右。 蕭十三郎也沒有客氣,直接接了過去,哈哈一笑道,「小傢伙早上起來就跟某家嘮叨,要向乾爹要壓歲錢吶。」 張瑄亦是哈哈大笑,「我可是記著哩,我答應小傢伙的事情,可不敢忘」 楊漣在一旁笑著望著這一幕,心裡暗暗凜然。都說張瑄對待蕭十三郎視為親兄,今日一見果然不是虛構。 蕭十三郎走後,南霽雲望著蕭十三郎的背影感慨道,「蕭大哥世間奇人,行俠仗義,若不是為了保護大帥,他想必不會留在軍中效力。」 楊漣笑了笑,「蕭將軍武藝超群,真是王爺身邊的一員虎將。對了,南將軍,某家還聽聞王爺身邊有勇不可擋的五虎將,想必南將軍、蕭將軍、雷將軍必是其中之一,還有兩人是誰?」 南霽雲嘿嘿一笑,「這都是軍卒的戲言,當不得真。與郭子儀、李光弼這兩位軍中名將相比,我等三人實在是汗顏。」 張瑄笑著走了過來,「南八不必自謙。論兵法韜略,當屬郭子儀第一,李光弼次之。但要論勇猛善戰,當以雷萬春第一,南八次之。不過,要論箭術,南八當之無愧全軍第一,隴朔箭神,何人能比?至於蕭家兄長,擅長劍術,算是一支奇兵吧。」 南霽雲拱手道,「大帥,末將愧不敢當。」 「本王用將,當用眾人之長。每一個人的長處匯聚起來,便是無敵的力量。」張瑄慢慢坐了下去,朗聲道,「我隴朔藩鎮,有郭子儀和李光弼的兵法韜略,有雷萬春的沙場無敵,有南八的箭術通神,有蕭家兄長的萬軍之中來去自如,還有——」 張瑄轉頭望著楊漣,淡然一笑道,「還有楊大將軍這種擅長排兵佈陣的防守奇才——本王麾下人才濟濟,何愁不能抵禦吐蕃?」 楊漣拱手道,「王爺,末將慚愧」 「楊漣,殿下提出,要讓你調任隴朔,而將張同調回京師。本王沒有徵求你的意見,就答應下來,既然你今日來了,本王就與你說一說。」 楊漣慨然道,「王爺,末將早就想要娶青海在王爺帳下聽命……好男兒當為國戍邊,在沙場之上建功立業,以求封妻蔭子。長期困守京師,並非末將所願」 張瑄微微一笑,「你能這樣想是最好了。其實呢,本王可以告訴你,青海沒有大家想像中的艱苦,無非是氣候多變多風沙而已。你去青海之後,本王就將沙柳河和赤嶺一線的防務交給你,給你一萬五千人馬。你的任務是幫本王守住整個青海都督府的北大門」 「不過,隴朔兵馬彪悍粗野,可要比京師羽林衛難帶,你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張瑄笑道。 楊漣拱了拱手,「末將遵命。」 「王爺,末將聽聞……」楊漣欲言又止。 張瑄掃了楊漣一眼,淡淡道,「是不是楊相聯絡眾臣,要進宮請殿下更改成命,不放你出京?」 楊漣默然點頭。 張瑄搖了搖頭輕輕一笑,「楊相至今還是不識時務。殿下如今登基稱帝在即,如果他的身邊不換成讓他放心的人馬,他怎麼能睡得著覺?」 「殿下心意已決,任何人都難以阻擋。楊漣啊,你姓楊,這個姓氏注定了,你便不會得到殿下的信任。」張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楊漣心中一顫,拱手不語。 張瑄笑著突然探手過去拍了拍楊漣的肩膀,「隨本王去隴朔吧,來日建功立業,何愁不能封侯拜相?至於楊相……」 張瑄的聲音變得有些虛幻縹緲起來,「楊漣啊,你替我轉告楊相一句話。人之起勢,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楊相和楊家,如今佔了地利也不缺人和,但卻少了幾分天時啊。以本王所見,楊相能退一步便會海闊天空……」 「若是楊相一意孤行,執意要……呵呵,請恕本王直言,當年的李林甫,就是楊相今日的前車之鑒。」 「張家被扶植起來,已經無可阻擋。不過,楊相大可不必過度擔憂。區區一個張家,其實不足為懼。縱然張良娣成為皇后,又能如何?」 「本王與楊家有幾分煙火情。若是可能,本王當竭力斡旋,保得楊家周全」張瑄微微一笑,這才說出了楊漣期待已久的話。 楊漣大喜,毅然單膝跪倒在地,朗聲道,「末將多謝王爺眷顧能得王爺庇佑,楊家全族莫不感激涕零」 楊漣已經看穿了,楊國忠早已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與其死抱著楊國忠的大腿不放,不如托庇於張瑄。在楊漣心裡,張瑄重情重義極重承諾,比楊國忠更可靠。 「你起來吧,不必多禮。」張瑄長出了一口氣,這邊是他對楊家的承諾了。 因為這個時候,張瑄心裡早就明鏡兒似的:楊國忠距離倒台已經為期不遠了。或許,李亨登基稱帝后第一個開刀的對象,就是楊國忠了。 有楊三姐母子和楊玉環在,還有楊漣在他麾下效力,他怎麼可能對楊家人不管不顧。若是楊國忠倒台,他當然要出面竭力保護得楊家全族的安全。 天唐 第330章勸進 第330章勸進 第330章勸進 楊漣得到張瑄的承諾,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永寧王府。 不知道楊漣有沒有去楊國忠府上,轉達張瑄的「苦口良言」。估計,也沒有去。而就算是去了,說了,楊國忠也肯定聽不進去。 楊國忠糾集楊派眾臣進宮去當面進諫,卻吃了一個閉門羹。李亨根本就不見他們,眾人在興慶宮等待了一個多時辰,也沒有見到李亨,只得怏怏離去。 經此一事,楊國忠心裡的危機感更加強烈。而楊派眾人,也有些敏感的人嗅出了一些別樣的味道,開始盤算著是不是脫離楊國忠,投向以陳希烈為首的中立派。 上元節前五日,大朝會。 李亨在過年期間安排這麼一場大朝會,其意若何,滿朝文武誰還不心知肚明。 今日朝會之上,李亨期待滿陳文武來一個效仿古禮,上書勸進。然後他好順水推舟,接受禪讓,登基稱帝。相關的準備和禮儀儀式包括老皇帝的退位詔書什麼的,早已準備妥當。準備了這麼久,只等這一刻了。 李亨端坐在皇位上,心神激盪,凝視著台下的滿朝文武,目光熱切。 他向左側的楊國忠和陳希烈等文臣掃了一眼,又望望站在右側的以張瑄為首的武將藩鎮,靜靜地等待著。 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需要一個人挑頭,打破這個僵局,才能出現那種熱火朝天一致勸進的熱鬧場面。 可是,似乎是誰也不願意開這個頭,當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李亨登基稱帝的理由雖然非常正當,而老皇帝李隆基也的確是纏綿病榻不理國事。而按照國不可一日無君的規則,其實李亨早該稱帝了。 只是無論如何,他此番也不是通過正當路徑接管皇權。老皇帝還在人世,作為太子,導演這麼一場群臣勸進禪讓稱帝的大戲,其實也未必就那麼理直氣壯。 其實,眾人心裡都明白,老皇帝肯定是中風不省人事或者被李亨牢牢控制起來。若是老皇帝還能表達意願,以他的性格,怎麼可能禪讓皇位 因此,誰也不願意冒這種大忌諱。 萬一……萬一老皇帝再次掌權,清算起來,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絕對不會有好下場。儘管,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還有,這種事情在史書上肯定是會留下某種陰影的。儘管李亨掌權後極盡美化之能事,但畢竟不能擋住眾口鑠金。以太宗皇帝李世民如此英明神武,玄武門之變,尚且留下誅兄的千古罵名,何況是李亨。 朝堂之上一片沉默。李亨一開始還耐心等候,可到了後來,便有些煩躁不安。 他坐在那裡,遊目四顧,有心開口暗示一下,又覺得大失尊嚴,不禁非常惱火。 而更令他惱火的是,在對付張瑄的問題上喜歡一哄而上、勇氣十足的、他一心栽培的太子黨人,如今竟然也是沒了動靜。 李亨冷冷地掃了站在群臣班列中的兵部侍郎公孫良一眼,眉梢一挑,就想發作。 其實李亨倒也冤枉了公孫良這些人。他們不是不想表達忠誠,為李亨抬轎子,只是因為張繼勇被罷免、陳玄禮被杖斃、李豫被清除之後,這些人已經成了驚弓之鳥,可謂是草木皆兵。 唯恐出頭露面再次得罪張瑄,惹禍上身,白白丟了前程,甚至是身家性命。 楊國忠站在那裡,心念電閃。他的嘴角浮起一抹猙獰的冷笑,倒背雙手,樂得看熱鬧。 他自覺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上,自然不希望看到李亨登基稱帝。 縱然不可阻擋,也給李亨製造一些亂子來,讓他無法安穩接位。讓他好好看一看,楊國忠楊相爺在朝中根深蒂固的影響力,不是陳希烈能比,更不是那些被打壓的太子黨人能比。縱然是位高權重的張瑄,兵權固然巍然,但在這朝堂之上,還是他楊國忠說了算。 楊國忠今日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心理準備。 與李亨叫板,不在於阻擋李亨稱帝,而是威懾李亨,讓李亨知道他的巨大價值,從而繼續保持現狀。這才是楊國忠的政治目的。 而在楊國忠看來,李亨性格軟弱,稍加威懾,便會上道。 原本楊國忠這種心思也沒有錯,對李亨的判斷也極其精準,只是他錯估了形勢,忽略了張瑄的手段。 或者,在他的潛意識裡,張瑄仍舊會站在他的一邊。 在必要的時候,張瑄當然希望能與楊國忠鼎足而立,他也不希望楊國忠垮台。但是張瑄更不願意看到楊國忠在朝中一手遮天。 張瑄清澈的目光在楊國忠陰狠的面容上一掃而過。 他明白楊國忠此刻的心思,更猜出了他即將要做什麼。他不會阻攔,但也不會助長楊國忠的氣勢。他的態度是,讓楊國忠與李亨鬥上一鬥,然後自己再出手力挽狂瀾。 即向李亨展示了自己的誠意,又不至於讓楊國忠走上絕路。 但無論如何,楊國忠和楊家的權勢會一落千丈,這已經成為必然的結果。 李亨登基稱帝,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威,必然要拿人下手立威。這個對象,必是安祿山、張瑄和楊國忠三人之一。 安祿山李亨不敢動,張瑄他不能動,那就只有楊國忠了。 至於陳希烈,這個老奸巨猾的老油條固然是個不倒翁,但卻缺乏領袖氣質。儘管李亨有心扶植,他卻很難真正取代楊國忠的位置。 如果張瑄沒有猜錯的話,李亨之後肯定是要拿下楊國忠,讓張繼勇取而代之,以陳希烈為輔,徹底將楊家的勢力掃蕩乾淨。但張瑄卻希望楊國忠留在朝中,做個權勢不復以往的空頭的宰相。因為張瑄明白,若是沒有楊國忠在,朝中很快就會變成李亨一個人的天下。 李亨最終還是將目光投在了陳希烈的身上。 陳希烈心裡長長一歎,猶豫良久,才毅然站出來大聲道,「殿下,老臣有本奏」 李亨大喜,神態溫和道,「陳相請講,本宮洗耳恭聽。」 「殿下,前兵部尚書陳玄禮謀逆叛亂,已經被杖斃,死於大理寺大獄之中。老臣以為,兵部尚書一職事關重大,不可長期虛置。老臣舉薦張繼勇出任此職。」 聽陳希烈竟然是舉薦張繼勇而並非是勸進,李亨心裡大為失望,但面上卻不得不繼續溫和笑道,「陳相所言極是,本宮深以為然——本宮以為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當命張繼勇為兵部尚書,官復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諸位以為然否?」 李亨說完,停頓了一下,他以為楊國忠等人會群起而反對。 結果,楊國忠默然站立,無動於衷。彷彿誰當兵部尚書,都與他無關一樣。 李亨覺得有些奇怪。 眾臣默然片刻,一起躬身拜道,「殿下英明」 楊國忠也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了一句「殿下英明。」 李亨皺了皺眉,又凝望著陳玄禮。 陳玄禮被李亨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這位三朝老臣心裡明白,如果自己不帶這個頭,李亨是不會放過他的。無奈何,他終於還是猶豫著從懷中掏出了之前張瑄到府拜訪委託給他的一份勸進賦,乃是杜甫所作。 陳玄禮雙手將賦呈上,跪拜在地朗聲高呼道,「殿下,老臣尚有本奏」 李亨嘴角終於浮現出濃烈的笑容來,「陳相還有何話說?不妨講來」 「殿下,陛下纏綿病榻,久不理國事。然國不可一日無君,朝廷不可一日無主。殿下雖奉皇命監國,但終歸不是長久之計。為穩固社稷江山,為天下黎民百姓計,老臣以為,殿下當效仿古賢,接受陛下禪讓之禮,然後登基稱帝,以安天下。」 陳希烈的聲音有些老朽但卻中氣十足,聽在李亨耳朵裡,不亞於仙音裊裊。 李亨強自按捺住狂喜之意,默然望著陳希烈。 陳希烈又高呼道,「殿下登基,天下歸心。這是天下臣民之所願。殿下,此是士子所著《勸進賦》,請殿下一觀」 李亨使了一個眼色,太監霍長青趕緊上前,將陳希烈手中的勸進賦接了過來。 李亨從頭至尾看了一遍,越看越覺得渾身舒坦,他朗聲笑道,「陳相啊,杜甫此人,何許人也?」 「回殿下,此人文采橫溢,憂國憂民,雖為右衛率府一小吏,如今更是被冤屈入獄,但儘管身在囹圄之中,也懷有一腔報國忠誠」陳希烈趁機將杜甫推了出來,這算是張瑄請他幫忙的事情。 李亨點了點頭,「此人文采斐然,忠心拳拳。既有冤屈,朝廷不能不察。陳相,此事就交由你去辦理。」 陳希烈叩首道,「謝殿下恩典。老臣請殿下應民意,合天心,順應潮流,效仿古賢,接受陛下禪讓,登基為帝」 陳玄禮這麼一開口,太子黨人終於還是咬著牙站出來跪在了陳希烈的背後,紛紛附和勸進。 李亨心裡樂開了花,坐在那裡卻故作姿態沉吟道,「陳相,諸位臣工,本宮奉父皇之命監國,至今年餘。本宮自問監國以來,嘔心瀝血從無半分懈怠……然父皇健在,本宮豈能違背人子之禮,取父皇而代之?不妥,不妥,大大不妥」 天唐 第331章槍桿子裡出政權 第331章槍桿子裡出政權 第331章槍桿子裡出政權 陳希烈心下腹誹,心道你這李亨著實虛偽,這事兒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何必再故作姿態?趕緊應承下來,也好了結此事,登基稱帝名正言順,也好穩定朝廷的亂局。 現在的大唐朝廷,可真是夠亂的。 年前這幾天,張繼勇罷官,陳玄禮被殺,李豫被削親王爵勒令閉門思過……如果再不安定下來,無疑會越來越亂,一旦亂到不可收拾的時候,就很難收場了。 所以,站在陳希烈的角度來看,李亨在這個時候舉行登基大典,稱帝改元,有穩定朝廷局勢和安定天下大勢的重要作用。 若是再這樣繼續亂下去,吐蕃人肯定會蠢蠢欲動,而范陽的安祿山也不會安穩。 但心裡這樣想,嘴上卻不能直接說。 陳希烈再次叩首在地,慨然道,「殿下英明神武,文治武功不輸於陛下當年,如今陛下病體纏綿,無法署理國事,殿下應當機立斷登基稱帝,順應民意,此乃天下黎民百姓之福也」 「殿下當進皇帝位」 「殿下承繼帝位,亦是陛下所願,請殿下三思」 「殿下,事關社稷江山,實在是拖延不得了……」 陳希烈的話音一落,諸多太子黨人開始連聲附和,有些甚至叩首在地,做出了一副痛哭流涕的樣子。總之,勸進的氣氛很足,李亨心裡歡喜。 李亨正要順水推舟,應允下來,卻不料楊國忠猛然站了出來,躬身一拜,朗聲高呼,「殿下,臣以為不妥。」 楊國忠這話一出,殿上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李亨繼承皇位已經成為不可逆轉也是不可阻擋的大勢所趨,楊國忠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唱對台戲,讓眾人大吃一驚。 而李亨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他冷冷凝視著楊國忠,淡然道,「楊相有話但講無妨」 「陛下春秋鼎盛,雖有小恙,但略加調養未必不能恢復康健。而陛下尚在養病之中,這些人蠱惑殿下登基稱帝,究竟是何居心?豈不是要陷殿下於不忠不孝之境地?又何以取信天下萬民?國忠以為,殿下監國名正言順,繼承帝位應在陛下百年之後」楊國忠一反常態地拜倒在地,「為天下社稷江山計,臣不得不冒死進諫,還請殿下三思而慎行」 緊接著,不少楊派干將都紛紛站出來附和楊國忠的話,呼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 張瑄掃了一眼,見起碼佔到了滿朝文武的半數以上。由此可見,雖經過多次「擠壓」,但楊國忠的力量還是不容小覷。 其實楊派這些人也是迫於無奈,被動地跟著楊國忠起身表態,反對李亨登基稱帝。 李亨如今擁有實權,繼承不繼承皇帝位,都無關緊要。問題的關鍵在於,一旦李亨稱帝,張家和太子黨人便會趁勢而起,由此,楊派眾人便會逐漸被清理,下場一如當年的李林甫及其黨羽。 李林甫的前車之鑒不遠,楊派眾人焉能不引以為戒。 楊錡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站著沒有動彈。他雖然是楊家之人,但如今他與楊漣一樣漸漸投入了張瑄門下,張瑄沒有動靜,他也就咬了咬牙沒有跟楊國忠的風。 哥舒翰、程千里、顏真卿、安思順等人則以張瑄馬首是瞻,神色都有些複雜地凝視著跪在地上一大片的楊派之人,默然不語。 李亨的嘴角哆嗦了一下,他望著台下黑壓壓的一大片人群,臉色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楊國忠竟然能蠱惑這麼多的臣子,竟然佔了滿朝文武的半數以上,這可是足以左右朝廷局勢的力量。 李亨無力揚了揚手,又無力地放了下去。 他縱然有辦楊國忠的心思,但楊國忠嘯聚這麼多人,他又怎麼下手?所謂法不責眾,楊國忠這一次在朝堂之上真正露出了猙獰面目,讓一向不怎麼把楊國忠放在眼裡的太子黨人目瞪口呆——原來,這奸相楊國忠並非是這麼簡單 可想而知,楊國忠發跡在多年前,在李林甫時代,就已經佔據高位籠絡了一批人。這兩年執掌相權,更是門庭若市心腹如雲,在朝中根深蒂固勢力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 兵部侍郎公孫良的嘴角抽搐著,他默然垂下頭去,突然覺得有些慌張。 想動老子?哪有那麼容易楊國忠跪伏在那裡,心裡卻是冷笑著。 他煞費苦心不惜將所有的底牌都暴露出來,目的就是震懾。一來震懾太子黨人,二來震懾在他看來漸漸有些忘乎所以的李亨。 而現在看來,也確實起到了預期的效果。 張瑄輕輕一歎。楊國忠的力量也有些超乎他的預想,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似乎有些輕視楊國忠了……畢竟是在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代奸相,果然有其「獨到」之處 李亨無奈地扭頭看向張瑄。 目光中有焦急,有憤怒,還有幾分無助和六神無主。 楊國忠率眾相逼,只有張瑄率眾藩鎮出面,才有可能力挽狂瀾,否則,此次勸進就成了一幕醜聞,不僅要不了了之,還會淪為天下臣民的笑柄。 哥舒翰幾個人也都暗暗望著張瑄,靜靜地等待著張瑄的態度。 張瑄的目光與李亨的目光交匯,他笑了笑,緩緩站出班來,向李亨躬身一禮,然後轉身面向楊國忠等人,朗聲道,「楊相此言差矣陛下身患中風之疾,神志不清纏綿病榻多時了,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朝廷不可一日無主,殿下此時登基稱帝,上體天心下順民意,有何不可?」 楊國忠有些惱火地抬頭望著張瑄,目光微微有些陰狠。 他料到張瑄會站出來跟他唱對台戲,只是他也不在乎。他與張瑄合作至今,其實隨著張瑄的崛起,合作關係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既然不能相容,那便爭上一爭 這是楊國忠的心態。 「何為天心?何為民意?」楊國忠冷笑著。 張瑄淡然一笑,沒有理會楊國忠,突然環視哥舒翰等人,緩緩面向李亨跪拜了下去,「殿下,臣張瑄上奏,殿下當即刻登基稱帝,安定天下」 「臣等附議」旋即,哥舒翰、楊錡、程千里、安思順、顏真卿等人一起叩拜在地,朗聲附和。 張瑄這幾個人人數雖小,但力量卻非常龐大。因為他們手上,掌握著大唐天下兵馬,可以說跺一跺腳大唐都要顫三顫。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音洪流:「殿下登基,民心所向——吾皇萬歲萬萬歲」 殿中朝臣陡然一震,臉色驟變。 張瑄率哥舒翰等人緩緩起身,楊漣一身甲冑大步流星走進殿中,慨然跪倒在地,「殿下,臣率羽林衛士卒與宮禁宿衛擁立殿下即皇帝位吾皇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萬歲」殿外頓時又傳來震天動地的聲浪,起碼有數千軍卒聚集殿外朗聲高呼。 太子黨人頓時神情振奮,而楊派眾人則心驚膽戰,以為這是李亨的安排,要靠武力強行登基稱帝了。 其實李亨並不知情。不過,他旋即反應過來,這一定是張瑄安排好的一支奇兵。 李亨心內大喜,他霍然起身向楊漣點了點頭,「楊大將軍請起,羽林衛將士厚愛,本宮感同身受了」 張瑄微微一笑,轉頭望著楊國忠,淡然道,「楊相,這便是天心,這便是民意」 說完,張瑄馬上轉身拜下,「殿下,眾望所歸,殿下若再不從,便傷天下民心吶」 「諸位,殿下仁德寬厚勤政愛民,當為普世明君我等當輔佐新皇,匡扶大唐社稷江山萬年永固」 張瑄高呼一聲,再次跪拜了下去。 他的身後是哥舒翰等人。 再往後是太子黨人。 楊派中的一些人稍稍猶豫,也當機立斷臨陣「變節投敵」,紛紛加入到張瑄帶頭勸進的行列中去。殿外佈置軍馬,如此情勢,若再反對,豈不是自尋死路? 楊國忠見大勢已去,絕望而憤憤地跪拜在地,伏地不語。 張瑄心裡暗笑,槍桿子裡出政權,這話用在一定的時刻,那便是顛撲不破的真理。犯不上跟楊國忠動什麼嘴皮子,這樣最是直截了當,會從根本上瓦解楊派陣營。 這當然是他的安排。這樣的安排,也是用心良苦。 在擁立李亨登基稱帝的人中,有楊錡和楊漣這兩個楊家人,這樣一來,就算是李亨他日拿下楊國忠,也不會牽連到楊家全族。 …… …… 李亨應允稱帝之後,朝廷便立即在陳希烈的安排下,開始籌備登基大典。 而在今日的朝會之後,李亨大宴群臣,完後又將張瑄和陳希烈留下單獨議事,去了他的書房。 李亨笑吟吟地望著張瑄,點了點頭道,「子瞻,本宮登基大典之後,馬上便為你主婚等大婚完畢,你也該返回隴朔就職了,吐蕃人虎視眈眈,你長期不在隴朔青海,本宮心裡不安。」 「是,臣遵旨。」張瑄拱手抱拳笑道,「臣返回隴朔,當命青海軍馬出兵奇襲天竣要塞,力爭再奪吐蕃人一城,為陛下登基賀喜」 天唐 第332章猜疑 第332章猜疑 第332章猜疑 李亨大喜,嘴上卻斟酌道,「子瞻啊,對吐蕃,當以震懾安撫為主,不宜再動刀兵了。我大唐恩服四海,若蠻夷能服王化是最好」 張瑄拱手笑道,「殿下,吐蕃人與其他蠻夷不同。相對來說,吐蕃人性情彪悍,野心勃勃,兼之其國土廣大國力強盛,要想讓吐蕃完全臣服,其實不那麼容易。」 「殿下,永寧王所言甚是。百餘年來,吐蕃對我大唐邊防虎視眈眈,戰事無數。此番有永寧王坐鎮隴朔青海,加上河西、安西兩鎮協防,吐蕃之患當大大減輕」陳希烈附和道。 李亨點了點頭,「嗯,所以本宮才有意加強隴朔軍防,從河西、安西乃至中原各鎮抽調兵力五萬人進駐隴朔青海,統由子瞻指揮。楊漣調任青海,也是這番考慮。」 「楊漣、楊錡對殿下忠誠不二,屢建大功……殿下登基之後,當厚賞以安其心。」張瑄微微一笑,輕輕道。 張瑄的意思很明顯了。楊錡和楊漣此番公開與楊家話事人楊國忠唱對台戲,變相等於與楊家派系決裂了。而此番,在堅決支持李亨登基稱帝的臣子中,楊漣和楊錡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兩人手中握有兵權,在朝中的影響力可想而知。而正因為兩人的存在和表態,楊派眾人才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人轉向。 李亨默然點了點頭。這一次,楊漣號令羽林衛冒著一定的政治風險公開進行兵諫式勸進,是李亨能達成心願的一個不容忽視的重要因素。對於楊漣,李亨心裡確實有幾分讚賞。 陳希烈呵呵笑著,「永寧王,殿下賞罰分明,你倒不必擔心。楊漣和楊錡兩位秉公大義,殿下心中有數,朝廷自然不會虧待了任何一位有功之臣。」 「然。」李亨點頭道。 張瑄笑著,心裡卻是暗道:若是這樣最好,但就怕你說了不算,今天說過的話沒兩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安祿山那邊,最近有無動靜?」李亨突然眉頭一挑,提起了安祿山。 范陽的安祿山在大唐朝廷是一個半公開的忌諱。很少有人主動提及這個名字,對於范陽,朝廷的手插不進去,消息相對比較遲緩。而安祿山幾乎從來不奉召回京述職,除了他主動進京之外。 誰都心裡清楚,安祿山是心裡有鬼,生怕應詔到京,而被朝廷抓了現行。 而事實上,楊國忠曾經不止一次地跟李亨提過,假昭將安祿山騙到京師來,然後當場拿下,先斬了再說。在楊國忠看來,只要是安祿山死了,他手下那些人就不敢再謀逆。朝廷徐徐分化,遲早會將范陽大患平息。 可惜,安祿山的人雖然遠在范陽,但在京師耳目甚多,對於楊國忠的心思,他是心知肚明,根本就不應詔。總之,他就是不離開范陽,朝廷就拿他沒有辦法。 陳希烈一怔,旋即笑道,「一切如常,安祿山還上了一封表文,問候陛下和殿下。」 「范陽幾乎另成一國,朝廷政令在范陽形同虛設……」李亨有些惱火地咬了咬牙道,「子瞻啊,前些日子,楊國忠曾勸本宮將安祿山騙進京來,先行拿下問罪……你看如何?」 「本宮此次登基大典,可否急令安祿山進京觀禮?」李亨又道。 安祿山是橫亙在李亨心裡的一塊大石頭,安祿山不除,李亨便睡不安穩。這一次他舉行登基大典,倒也是一個機會,可以把安祿山騙進京來,先下手為強。 張瑄默然搖頭,淡淡道,「朝廷當然要下詔,命安祿山進京觀禮。但是,以臣看來,安祿山一定不會前來。頂多,會上一道表文,恭賀殿下登基稱帝罷了。」 「更有甚者……」張瑄沉吟了一下,毅然道,「殿下登基大典之後,臣當即刻啟程返回隴朔備戰,以防不測。」 李亨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沉聲道,「子瞻,你的意思是說,安祿山會趁本宮登基稱帝不久,起兵作亂?」 「只能說有這個可能。」張瑄心裡盤算著,此刻才是天寶十三載,距離歷史上安史之亂的爆發還有一點時間。但歷史的軌跡已經改變,誰知道安祿山會不會提前起兵? 張瑄又道,「臣更擔心的是,安祿山會勾結吐蕃和各路蠻夷,約定時間一起叛亂。」 「據臣所知,安祿山一直與吐蕃賊人有秘密的聯繫,臣在隴朔,一直嚴密封鎖范陽通往吐蕃的路徑,原因就在於此。」 「還不僅是吐蕃,西南的南詔國,也不得不防。安祿山本是胡兒出身,他與蠻夷多有往來,此事朝廷不得不防」 張瑄的話一說完,李亨的臉色一變,沉聲道,「本宮也是這樣想的。劍南的安思順是安祿山的族兄……此人在劍南,本宮心甚不安——子瞻,陳相,本宮有意將安思順暫時留在京師任職,劍南藩鎮一職由劍南大都督府副大都督鮮於仲通替代,你們意下如何?」 張瑄皺了皺眉,立即開口反對道,「殿下,臣以為不妥。」 「安思順與安祿山不同,安思順沒有野心,他一向對朝廷忠誠不二。臣斷言,安思順必不會從安賊謀反。」 「劍南一鎮即要防備吐蕃,還要經略南詔,事幹重大。安思順為人沉穩,有膽有識,有他在劍南,朝廷可以無憂。鮮於仲通此人好大喜功,才能不足言過其實,若是讓此人取安思順而代之,劍南必亂,萬萬不可」 張瑄起身向李亨拜了下去,慨然道。 陳希烈遲疑了一下,也贊同道,「殿下,老臣也以為,安思順不會反,而鮮於仲通更不堪為重用。」 李亨的神色有些搖曳,他畢竟還是有些不太放心。畢竟,安思順是安祿山的同族,萬一安思順從劍南追隨安祿山反叛,大唐朝廷就完了。而他這個皇帝的退路,也被堵死。 張瑄掃了李亨一眼,朗聲高呼道,「殿下,臣願意為安思順作保臣以身家性命作保,安思順絕不會反」 李亨歎了口氣,望著張瑄道,「子瞻,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何苦為安思順作保?」 「臣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為信任安思順,另一方面是因為安思順是最好的經略劍南的藩帥人選。目前朝廷以穩定為主,若是調離安思順,必會引起劍南動盪,引起南詔和吐蕃的覬覦。一旦劍南亂,甚至是被吐蕃人抓住機會攻陷進來,朝廷危矣。」 張瑄聲音低沉,但李亨能聽出來,張瑄的聲音非常真誠。最起碼在這件事上,張瑄的態度秉公,完全是從大局出發。 李亨遲疑了一下,卻是揮了揮手沉聲道,「霍長青,派人速將安思順傳進宮來」 …… …… 安思順其實才剛剛出宮不久,還沒有回到他在長安的府邸,正在路上就又接到了李亨的傳召,不敢怠慢,立即扭頭回宮。 因為安祿山的存在,安思順在大唐官場上的地位非常尷尬。不僅是他,還有他的弟弟太僕卿安元貞,都受朝廷和朝臣的排擠歧視。 若不是有張瑄力薦,安思順要想就藩劍南,難如登天。 安思順與安祿山不同,安思順沒有野心,對大唐朝廷擁有極強的歸屬感和認同感。他與安祿山其實關係並不好,因為要避嫌疑,實際上安思順是竭力在與安祿山劃清界限的。 可惜,他終歸是姓安的。這個安姓,注定了他難以擺脫安祿山的陰影。 安思順有些不安地進了宮,在興慶宮門外下馬,然後通稟進宮。 一路在當紅大太監霍長青的引領下進了李亨的書房,見張瑄與陳希烈也在場,他心裡更加吃驚,不知道李亨召他過來所為何事。 「臣安思順,拜見殿下。」安思順大禮參拜。 與哥舒翰等其他藩鎮不同,安思順無論是對李亨還是老皇帝李隆基,都是行大禮的。他是在用這種實際行動表明他的忠誠,可惜他的苦心總是被李亨忽視。 「安思順,起來說話。」李亨淡淡地擺了擺手道。 張瑄望著眉頭有些皺緊的安思順、舉止異樣恭謹的安思順,心下一歎。 歷史上的本原是,安史之亂爆發,大唐朝廷當即誅殺了安思順和安元貞兄弟兩個,他們的親族要麼被殺要麼被流放。 「安思順,本宮有意調你在京出任戶部尚書一職,你意下如何?」李亨輕輕道。 安思順心裡一顫,但臉上卻沒有敢流露出半分的失望情緒,立即躬身拜了下去,「臣遵旨」 李亨靜靜地凝視著安思順,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來,「但是子瞻和陳相,都反對本宮這麼做,說是你在劍南安撫蠻夷有功,不可擅動。子瞻更是以身家性命為你作保……」 李亨這話一出口,安思順當即明白過來……李亨這是在逼他表態 「殿下,臣受朝廷俸祿,受陛下與殿下恩典,願意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臣對朝廷,絕無貳心,天日可表臣這就昭告天下,臣這一脈與范陽安賊斷絕親緣關係」 「安賊若反,臣願意率劍南兵馬,率先討伐之」 天唐 第333章東宮儲君人選 第333章東宮儲君人選 第333章東宮儲君人選 安思順把話說得很直接了,也有些不顧一切。 李亨微微一笑,「本宮知你忠誠於朝廷,倒也不疑有他。安祿山擁兵自重,在范陽自成一國,不尊朝廷政令,遲早必反,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 「你在劍南,若是能為朝廷安撫西南,震懾南詔,范陽安賊若有異動,立即向朝廷稟報……這樣,本宮便也能安心了。」 「殿下恩寵,臣感激涕零。臣當為殿下效死」安思順拱了拱手恭謹道,「此次進京述職,臣已經將家眷全部帶回長安,待殿下登基大典和永寧王大婚之後,臣當孤身一人遠赴劍南,盡忠履職,不敢有一絲懈怠」 安思順的態度很誠懇也很堅決。 李亨心裡的疑心終於消散了大半,他滿意地點點頭,「你的家眷留在長安也好,劍南一地處於蠻夷,終歸不如長安富庶繁盛本宮聽聞你那長子頗有文采,就留在京師待明年春闈,也取個出身為朝廷效力」 「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本宮當不拘一格降人才」 安思順聽李亨如此說,心裡的不安這才稍減。 如果能換來李亨的信任,他藉故與安祿山斷絕關係並將家眷留在京師又能如何。他願意這樣做,只要能改變這種受排擠受打壓的現狀。 而事實上,大唐藩鎮的家眷多是留在京師的,這是一種變相的人質。 哥舒翰如此,張瑄如此,程千里和楊錡如此。安思順這一次主動帶家眷進京,而顏真卿也提前將家眷運進長安,無非就是消除朝廷的猜忌。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不成文的潛規則,張瑄就藩隴朔,肯定是要帶著崔穎和一些家眷侍女的。 安思順如此識相,李亨心裡感覺很舒服。 儘管還是不能完全放下心來,但終歸是疑心大減,不再堅持要將安思順調進京來了。當然,他心裡也是明白,在這個節骨眼上調動藩鎮,肯定會引起大亂。這才是他不動安思順的關鍵。 安思順誠惶誠恐地拜別而去。 張瑄和陳希烈也要準備離開的時候,李亨突然開口輕輕道,「子瞻,陳相,本宮有一事相詢。」 「殿下請講臣莫敢不從。」陳希烈和張瑄一起躬身回道。 「本宮即將登基,為避免後宮動盪,當及時冊立皇后嬪妃和東宮儲君……唯獨對這東宮儲君人選,本宮有些猶豫不決。」 李亨歎息道,「本宮有十餘子,楚王李豫是長子,但李豫剛剛犯下逼宮重罪,自當不在儲君人選之列。然除幼子李禧年紀尚幼之外,其他諸王都文才武功頗有建樹,本宮一時間權衡不絕,難以拿定主意。」 陳希烈臉色一變,這種設立儲君的大事,事關重大,他怎敢妄言。一個搞不好,便會置身於皇權奪嫡的漩渦當中不可自拔。 陳希烈猶豫不語,而張瑄則皺了皺眉,心道李亨又在打什麼小算盤。事情已經很明顯了,李豫不堪為帝,目前李亨的這些兒子裡,唯有建寧王李倓表現非常突出,當立為儲君。 張瑄沉吟著,明白李亨肯定是因為李豫逼宮的事情受到「衝擊」,為了避免自己的兒子們兄弟鬩牆骨肉相殘,他還是決定早立儲君,平息事端。 他本來看好李豫和李倓兩人,在兩人之間微微有些搖擺。如今李豫退出競爭,就只有李倓一人了。可是……李亨又有其他的擔憂。 張瑄抬眼望著李亨,從他的神情和目光中似乎讀懂了一些什麼。 李亨是想要立張良娣為皇后。可這樣一來,問題就出來了:張良娣尚無生育皇子,她年紀還輕,將來還有生育皇子的可能性。可要是立李倓為東宮儲君,李倓的生母又該如何冊封?再者,萬一張良娣將來生出皇子,這皇后之子不是儲君,與李倓必有一爭。 所以,李亨這才猶豫不決。立李倓,則張良娣那邊存在隱患;可要暫時不立太子,他又擔心自己的這些兒子肯定又會效仿他的兄弟們,對儲君之位虎視眈眈,甚至,可能會你死我活釀成宮變流血。 還有,而倘若將來張良娣生不出皇子,又該情何以堪? 李亨一念及此,頭疼欲裂。 張瑄輕輕一歎,「此為殿下家事,臣等不敢妄言」 李亨苦笑起來,「子瞻啊,本宮今日方知,家事比國事更難決斷。」 張瑄微笑不語。 他雖然有心薦舉建寧王李倓,但看李亨的意思,恐怕李倓暫時也很難心願得償。張瑄又想起張良娣和張家,突然輕輕又道,「殿下若是難以決斷,不妨暫且擱置,日後再說」 「怎麼說?」李亨猛然抬頭望著張瑄。 「恕臣直言,殿下所憂者,無非是擔心諸皇子為儲君之位爭奪滋生事端導致兄弟不合……臣以為,若是……」 張瑄突然上前去伏在李亨耳邊說了幾句,李亨頓時豁然開朗眼前一亮,開懷大笑起來。 便放陳希烈與張瑄二人出宮。 張瑄與陳希烈一起出宮,一路上,陳希烈一直在好奇,張瑄伏在李亨耳邊說了些什麼。但陳希烈又不好意思開口詢問,導致表情有些古怪。 張瑄掃了陳希烈一眼,哈哈笑道,「陳相,你可是好奇本王跟殿下說了些什麼?」 陳希烈嘿嘿一笑,抱拳道,「正是有些好奇。」 「張某跟殿下說,既然張良娣膝下尚無皇子,便不宜冊封為皇后。暫時封為貴妃,暫代後宮之首。若是將來生出皇子,當立儲君冊皇后,若是……便酌情另行冊立東宮儲君這樣一來,皇后與東宮之位全部空置,後與儲君之爭便不存在。」 張瑄壓低聲音道。 陳希烈暗暗點頭,抱拳為禮,笑道,「妙極妙極」 …… …… 張瑄的話讓李亨茅塞頓開。他所焦慮不安的,就是擔心被冊封為皇后的張良娣會跟建寧王李倓相爭,勢成水火。可如果按照張瑄的話,暫且不冊封皇后和東宮,等日後看情況再說,也就不存在後宮與東宮之爭了。 若是張良娣能生下皇子,就立為皇后、同時將其子立為太子,若不能,就再立太子。 可主意是拿定了,李亨心裡一陣輕鬆,但馬上又感覺頭疼。 他已經答應了張良娣馬上立其為皇后,若是拖著不立……李亨歎了口氣,撓撓了撓頭,決定去張良娣那裡試探試探張良娣的口風。 李亨去了張良娣那裡,卻得知張良娣剛剛出宮去回了娘家。 李亨一怔,旋即醒悟過來,一定是剛剛在朝會之上,他將張繼勇任命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任兵部尚書——這個消息對於張家來說,肯定是興旺發達之兆。張良娣作為張家女子,回娘家去與族人一起慶祝飲宴,也是人之常情。 李亨有些掃興,這個念頭也就淡了。 此刻的張家,披紅掛綵一片喜氣洋洋,氣氛十分熱烈。張繼勇被冊封為兵部尚書的昭命傳出宮來,張家舉家上下沸騰起來,一掃往日因為張清被流放、張繼勇被革職的陰霾。 與張家的喜氣相比,楊國忠的府上卻是陰雲籠罩。 楊派眾人雖然還沒有到樹倒猢猻散的程度,但已經有不少人暗中投靠陳希烈或者張瑄,乃至太子黨。 楊國忠在朝會上吃了「掛面」,而導致他顏面權威大損的兩個關鍵人物,竟然還是楊家的楊漣和楊錡,他的心情之惡劣可想而知。 他剛回到府上,秦國夫人和韓國夫人就過來詢問消息。 聽說這兩個愛慕虛榮貪財的女人又來了,楊國忠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向前來通稟的家奴怒斥道,「不見一概不見告訴這兩個臭娘們兒,以後少來本相的府上打秋風還有,以後楊家人來,統統趕出府去,誰的事兒本相也不管了」 家奴誠惶誠恐地出去,不敢原話照說,但基本上將楊國忠的大意說了一遍。 聞言,秦國夫人和韓國夫人勃然大怒。她們早就對楊國忠驕矜傲慢的態度有些不滿,今日吃了閉門羹,心下的怒氣就被勾了出來。 兩個女人商量了一陣,就又改道去了虢國夫人楊三姐那裡。 自打跟了張瑄之後,楊三姐就逐漸與秦國夫人和韓國夫人往來的少了,感情也淡了。但不管怎麼說,畢竟是姐妹情分尚在,秦國夫人和韓國夫人到訪,她也不能不見。 兩女為什麼來,楊三姐也心知肚明。 果然,見了楊三姐,秦國夫人和韓國夫人就開始喋喋不休地控訴楊國忠,將楊國忠罵了一個狗血噴頭。 楊三姐有些無奈地望著自己的姐姐和妹妹,幽幽歎息道,「大姐,八妹,你們倒也不必怪楊國忠,楊國忠如今自身難保,根本顧不上你們了……現在的楊家不比當年了,以奴家之見,你們還是緊守門戶安分守己過日子為好,不要再跟以前一樣招搖了。」 秦國夫人皺了皺眉道,「三妹,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們姐妹好歹也是朝廷冊封的國夫人,怎麼還要緊守門戶閉門思過嗎?」 天唐 第334章韓國夫人獻女 第334章韓國夫人獻女 第334章韓國夫人獻女 楊三姐冷冷一笑,「大姐,八妹,你們難道還看不出情勢來嗎?太子即將登基稱帝,不僅貴妃娘娘不復當年權勢,就連楊國忠也漸漸失寵——咱們楊家已經大不如前,如今緊守門戶,或許還能保住榮華富貴,若是再像往日一樣招搖,引起嫉恨,恐怕就會招來大禍」 「奴家閉門退隱,就是這個道理。而楊錡、楊漣他們不再跟楊國忠站在一起,也是為了自保。大姐,八妹,聽奴家一句勸,回去好好過日子,別再想三想四」 聽楊三姐一副「教訓」的口氣,秦國夫人和韓國夫人大為不滿。 秦國夫人冷冷地瞥了楊三姐一眼,淡淡道,「三妹說得倒是容易,咱們這一大家子人,吃喝拉撒睡,幹啥不需要錢?咱們緊守門戶容易,可這一家人喝西北風去?」 「我聽說三妹最近開了好多商舖,置辦下無數的產業買賣,財大氣粗的,不然那些銀錢接濟下我們,可好?」 楊三姐臉色一變,毅然搖頭堅決道,「買賣雖然在奴家名下,但卻不是奴家的錢……商號的錢,奴家一文錢都不會動」 秦國夫人冷笑了起來,「不是三妹又是誰的?哦,我明白了,看來是永寧王背地裡給的私房錢吧……」 韓國夫人則酸溜溜地立即接口道,「是啊,大姐,三姐現在是傍上高枝兒了,有永寧王做靠山,當然是坐在城樓觀風景優哉游哉不著急了……可三姐啊,你別嫌妹妹說話不好聽,外人始終都是外人,到了關鍵時刻,還是咱們自家人靠得住」 「別看永寧王似乎對三姐還不錯……但男人嘛,哪個不是喜新厭舊的主兒?永寧王現在馬上就要迎娶回紇公主和萬春公主……三姐啊,你想想看,你算什麼呢?小妾還是外宅?」 韓國夫人的話充滿著冷嘲熱諷。 楊三姐臉色大變,勃然大怒道,「八妹,你再亂說話,休怪三姐不講姐妹情分」 「哎呦呦,三姐現在還知道姐妹情分啊?眼看著姐姐妹妹落魄還要踩上一腳,真是好姐妹喲」韓國夫人的嘴比較尖刻,她這麼一個勁的數落,頓時就讓楊三姐氣不打一處來。 但畢竟是姐妹,楊三姐漲紅了臉,使勁按捺住火氣沉聲道,「好了,大姐,八妹,你們也也別說怪話了,有話就直說吧,想要奴家做什麼?」 秦國夫人笑了笑道,「三妹這話在理。好了,姐姐也不跟你客氣了,大姐和八妹求你個事兒——現在咱們也看出來了,楊國忠是指望不上了,但咱們的後半生不能沒有依靠啊?這樣,三妹你去跟永寧王說說,把你幾個外甥弄到隴朔軍中去掛個職,將來混個軍功什麼的,也好弄個前程,給咱們姐妹養老嘛」 這才是秦國夫人和韓國夫人來找上楊三姐的真正目的。 韓國夫人沒有生出兒子,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已經出嫁,府中還剩下一個小女兒。 「三姐啊,妹妹我也沒有兒子,後半生沒有指望喲。奴家就想了,是不是把棗兒嫁給永寧王做個側妃?這樣一來,咱們楊家跟永寧王府親上加親,豈不是更好?」韓國夫人嘻嘻一笑道,「永寧王現在才不過四房妻室,棗兒給了他,也不算委屈了。」 韓國夫人口中的「棗兒」,就是她的女兒薛香雲,乳名棗兒。 要是往日,韓國夫人也不會有這種心思。她的女兒,起碼也可以嫁個王公子弟甚至是皇子,可現在不同了,楊家落魄,她的女兒能嫁給張瑄這個位高權重的新貴人做妾,對她來說也算是找上了一個靠山。 楊三姐聽了這話,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如果說秦國夫人的要求,她還不算太排斥。以張瑄現在的能量和權勢,安排秦國夫人的幾個兒子也不成問題;可韓國夫人的話,直接就像是扇了她一巴掌。 她跟了張瑄,怎麼能再把自己的外甥女也給張瑄做妾?阿姨與外甥女共事一夫,雖然在這個時代也不算稀罕,但楊三姐卻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她怒道,「八妹,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棗兒好好地找個人家嫁了多好,非要送給人家做妾」 「不行,這事兒沒得商量。大姐,你的事兒我會跟張瑄說說,但棗兒的事情,再也休提」 韓國夫人很不高興地瞪了瞪眼,冷笑道,「咋,你這當姨娘的能給人家做妾、做外宅,俺們棗兒可是冰清玉潔的黃花大閨女,給永寧王做個側妃還不行了?」 「你……」楊三姐漲紅了臉,氣得肩頭輕顫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正在這時,廳外突然傳來一聲清冷的斥責聲:「放肆」 話音一落,張瑄穿著青色的便袍大步走了進來,面沉似水。 他大步走了過來,走到楊三姐跟前,探手過去握住楊三姐冰冷而略微有些抖顫的柔夷,柔聲道,「三姐,誰說你是我的外宅了?你是我張瑄的女人,永寧王府裡永遠為你留著位置」 「我敬你愛你,誰要是羞辱你——便是羞辱我張瑄」 楊三姐悲喜交加百感交集,忍不住哀哀抽泣著撲入張瑄懷抱。 張瑄輕輕拍著她的肩頭,柔聲安慰了幾句,然後抬頭冷冷望著韓國夫人和秦國夫人沉聲道,「兩位夫人,念在你們是三姐的姐妹,今日本王不為己甚……若是再有下一次,休怪本王不講情面」 「記住,看在三姐的面上,楊家的人——本王會竭力保全,但前提是不能在外邊惹是生非。三姐說得對,從今往後,你們當緊守門戶別再招搖過市……若是不聽本王良言相勸,被人逮住把柄,可莫怪本王見死不救」 「你們走吧。」 張瑄的聲音非常冷酷和陰沉。 秦國夫人和韓國夫人心裡一顫,不敢跟張瑄當面頂嘴,漲紅了臉,匆匆斂衽一禮,然後轉身離去。 楊三姐歇斯底里地發洩了一通,這才慢慢平靜下來。她不計名分跟了張瑄,自然是有些思想壓力的。外界的流言蜚語她可以不在乎,但姐妹的嘲諷,她又怎麼能接受得了? 張瑄本來是順道過來看看她,不成想卻遇到這種事。 楊三姐哽咽著輕輕道,「瑄郎,奴家不要什麼名分,奴家也不進你的王府去……奴家心裡也清楚,現在楊家要失勢,大姐和八妹是心情不好——」 「楊家權勢不復往昔,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其實你們早就該想到了,楊家能得寵,完全是因為玉環,如今玉環在宮裡毫無權勢,楊家自然就漸漸落魄了。尤其是李亨登基之後,肯定會拿楊國忠下手……到了那個時候,楊家才算是真正敗落下來」 張瑄輕輕一歎,「你也不要擔心了,有我在,誰也不敢動你」 楊三姐抹了一把眼淚,歎息道,「這長安城裡誰不知道奴家跟了你啊,誰還能動奴家……奴家擔心的是大姐和八妹——瑄郎,要不然,你把棗兒納進府裡當個小妾吧,只要棗兒在你府裡,八妹後半生也就有倚靠了」 「棗兒樣貌秀美,知書達禮的,挺不錯的小丫頭片子……」 張瑄啼笑皆非,苦笑道,「你這淨胡扯你跟了我,我怎麼還能要你的外甥女,胡扯好了,以後這話不許再提好了……只要她們兩個本分一些,我也不會坐視不管」 吐蕃王子赤松德贊幽禁府邸。 鴻臚寺底層小吏杜濤慣例性地去這座府邸探視赤松德贊,順便傳達李亨的昭命,命赤松德贊上元節進宮出席他的登基大典。但這一探視,卻陡然發現出了大事:赤松德贊不知何時潛逃出了長安,目前留在府邸中的竟然是他的一個侍從。 這個侍從見穿了幫,立即服毒自殺。 杜濤大驚,立即稟報上官。這麼一層層地通傳上去,在晚間時候才傳達到李亨那裡。 李亨大為震怒,立即命京兆府連夜審訊赤松德贊府邸中的下人,得知赤松德贊昨日晚間化妝成商賈,翻牆出了大院,混入了長安城不知所蹤。 李亨立即命楊漣率羽林衛配合京兆府的官差連夜搜查,同時緊閉城門,但折騰了一夜,也沒有一個結果。很顯然,赤松德贊已經逃離長安了。 羽林衛立即分兵三路追出長安,在長安有可能通往吐蕃的幾條官道上分別設立關卡,試圖堵住赤松德贊。 然而,赤松德贊根本就沒有逃往吐蕃方向,而是向蒲州的方向連夜逃竄,即將逃入范陽境內。事實上,此番若是沒有安祿山的人謀劃接應,赤松德贊也很難從長安城裡順利逃離。 赤松德贊正策劃著逃離長安,事情還沒有一個眉目,突然安祿山的人夤夜潛進府邸去找上了他。如此一來,正與赤松德贊一拍即合,赤松德贊當即答應按照安祿山的安排,先行潛逃往范陽,然後再徐徐圖之,找機會返回吐蕃。 安祿山為什麼找上赤松德贊,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天唐 第335章安祿山要反! 第335章安祿山要反! 第335章安祿山要反 安祿山的謀反準備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可以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他聽聞李亨正在長安謀劃著搞什麼禪讓之禮、登基稱帝,他覺得機會來了。他本來想打著清君側誅殺奸臣楊國忠的旗號起兵,如今李亨登基稱帝,便給了他一個最好的理由。 因此,安祿山從幾個月前就開始聯絡吐蕃和南詔,以及渤海胡人,準備攛掇這些蠻夷同時出兵攪亂大唐天下。然後,他好趁勢從范陽起兵,率二十萬大軍直逼長安,力爭在最短的時間裡拿下長安,推翻唐王朝,建立他夢寐以求的安家王朝 南詔那邊傳來消息,南詔人同意出兵分一杯羹。可吐蕃人那邊,卻生生拒絕了安祿山的「好意」。吐蕃新王赤柱與張瑄大軍連番作戰,吃盡了苦頭,吐蕃元氣大傷,怎麼還有餘力進攻中原響應安祿山的起事? 安祿山在范陽大罵赤柱鼠目寸光,只顧眼前利益。 但吐蕃出兵,對於安祿山來說非常重要。只有吐蕃人出兵,才能牽制住隴朔的張瑄和河西的哥舒翰,讓張瑄和哥舒翰沒有力量在他的後腹狠插一刀 安祿山沒有從赤柱那裡得到什麼,就突然想起了被幽禁在長安的赤松德贊。 他當即派人趕到長安潛進幽禁赤松德讚的府邸,與赤松德贊達成了協議。安祿山救赤松德贊逃離長安,先去范陽,然後從范陽想辦法再回歸吐蕃。安祿山承諾幫赤松德贊歸國,而赤松德贊則答應,他回到吐蕃收攏殘部,拿下赤柱以後,立即起兵進攻青海一線,從張瑄手裡收復被佔領的吐谷渾故地,策應安祿山起兵。 赤松德贊逃離長安,在長安沒有鬧出多大的動靜來。因為在很多百姓眼裡,一個吐蕃王子,逃了也就逃了,還能怎麼樣? 張瑄昨夜在楊三姐這裡過了夜,早上醒來突然感覺心裡有些不安,覺得似乎有事發生。不多時,宮裡果然傳來了消息。 「王爺,殿下召王爺即刻進宮議事——吐蕃王子赤松德贊昨日逃離長安……」宮裡來的小太監的話還沒有說完,張瑄就已經震驚地霍然起身,臉色驟變,沉聲打斷了他的話,「赤松德贊逃了?看守的宮禁宿衛是幹什麼吃的?」 小太監尷尬地笑了笑,也是無言以對。 張瑄的臉色很不好看。 良久,他揮了揮手道,「你先回去,本王這就進宮」 張瑄望著太監離去的背影,心下十分懊悔。 當初他就應該聽封常清等人的建議,當機立斷誅殺以除後患,不該心軟留下赤松德贊一條命,以至於鬧出今日的事端來。 「人力有時窮啊……」張瑄長歎一聲,他畢竟不是萬能的神,不可能面面俱到,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考慮來考慮去,卻還是偏偏遺漏了赤松德讚這一環。 楊三姐溫柔地遞過一盞熱茶來,柔聲道,「瑄郎,一個吐蕃王子,逃了就逃了吧,何必上火?奴家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三姐,你不懂的。赤松德贊此人可不簡單,若是讓他逃回吐蕃國內,赤柱必然被他搞下台,吐蕃王權要是落入赤松德贊手裡,必成心腹大患」 張瑄歎息道。 楊三姐皺了皺眉道,「有那麼嚴重?他一個人還能翻騰起什麼大浪來?吐蕃大軍被瑄郎打得落花流水,多一個赤松德贊又能如何?」 張瑄不再說什麼,因為他知道,無論他說什麼,楊三姐都不會明白。 「三姐,我要進宮」張瑄心中有事,立即起身來向廳外行去。 楊三姐張了張嘴,本想招呼他留下,但想了想又閉口不言了。 …… …… 張瑄進得宮,直奔興慶宮李亨的御書房。 御書房裡,李亨端坐其中,陳希烈和張繼勇分坐兩側。 見張瑄進來,陳希烈笑了笑起身抱拳道,「永寧王」 張繼勇在面子上也不得不起身見禮道,「下官見過永寧王」 「陳相……張尚書。」張瑄淡然一笑,躬身拜了下去,「臣拜見殿下」 「子瞻,赤松德贊竟然逃了……真是令人憤怒。右衛率府的這群宮禁宿衛當真是酒囊飯袋,本宮已經命公孫游將那宿衛頭目拿下嚴辦了」 「本宮命楊漣分兵三路追擊,都杳無音訊。」李亨歎了口氣,「恐怕是很難再抓到此人了……」 陳希烈拱手道,「殿下,傳召隴朔和河西,封鎖我朝與吐蕃的通道,老臣就不相信,赤松德贊還能飛上天去不成?」 「殿下,區區一個吐蕃王子,逃了就逃了吧,臣以為,也不必大動干戈。況且,吐蕃已經有了新王,赤松德贊就算是逃回吐蕃,又能如何?」張繼勇微微笑道。 李亨默然點頭轉頭望著張瑄。 張瑄沉吟著,陡然全身一震,心裡突然浮起了一個可怕的念頭來:赤松德贊逃離長安,會不會與安祿山有關?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說明——不好,安祿山要反 張瑄心裡起了驚濤駭浪,越想越覺得可能性變得很大。 李亨此番登基稱帝,在某種意義上說,又給了安祿山一個趁機起兵造反的理由。安祿山可以假稱李亨即位有篡位之嫌,然後打著為老皇帝討公道的旗號公然反叛。 看來,安史之亂要提前爆發了。 張瑄心裡一沉,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什麼來。他的這個擔心,絕對不能跟李亨直言。就算是說了,李亨也未必肯信,乾脆不如不說,自己從容準備應對,等安祿山反了再做打算。 他沉吟著向李亨拱手道,「殿下,赤松德贊頗有些才幹,此人如果逃回吐蕃掌握了權勢,對我大唐來說是一個不小的威脅——殿下,青海都督府新建,急需大軍守衛,防備吐蕃人反攻。臣斗膽問殿下,朝廷調配支援青海的五萬兵馬不知何時才能到位?」 眼看安祿山謀反在即,張瑄有些著急了。 隴朔目前他所能調動的兵力一共只有11萬,再加上一萬餘吐谷渾部族組建的雜牌軍,也就是12萬人。在張瑄看來,單單是鎮守隴朔青海一線和新佔領的吐谷渾故地,防備吐蕃反攻,起碼需要7萬人。 而隴朔過半數的兵力都佈置在新佔領的青海都督府,也就是說,一旦安祿山起兵,張瑄討賊可用的軍馬只有區區5萬人,這是遠遠不夠的,根本不能對安祿山構成威脅。 從這個意義上說,朝廷從各鎮抽調的支援隴朔的5萬兵馬至關重要。張瑄可以將這5萬人調入青海都督府,交由李光弼統率佈防抵禦吐蕃,然後將隴朔兵力回收至少三萬人。 李亨一怔,旋即道,「應該快了吧?本宮已經命兵部行文,分別從河南、河西和安西抽調五萬軍馬入青海——張尚書,此事要謹慎辦好,不得延誤」 「臣遵旨。」張繼勇回道。 張瑄緩緩轉頭望著張繼勇沉聲道,「煩勞張尚書加快進度。春季一向是吐蕃人進攻襲擾我大唐邊境的時節,若是吐蕃人不惜一切代價,舉全國兵力進攻青海,單靠隴朔目前的兵力根本難以守防。」 「事關社稷江山,本王希望兵部全力以赴。」 張繼勇不以為意地拱手道,「永寧王不必擔心,下官還識得輕重。下官這就回去命公孫侍郎再次行文,督促各鎮抓緊調兵現在三鎮藩帥都在京師,以永寧王的威望,想必哥舒翰、楊錡和顏真卿三位藩帥也不會不給面子吧?」 張瑄淡然一笑,明知張繼勇話中夾槍帶棒,也懶得理會他。 赤松德贊逃離的事情就這樣被壓下。李亨忙著登基稱帝,心情振奮,想了想也就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天大地大也不如他登基稱帝的事兒大。 張瑄出了宮,沒有回府,而是改道去了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父子父女駐蹕的驛館。 張瑄與回紇公主蘇扈冬大婚在即,不僅永寧王府在做相關的準備,回紇人這邊也有些準備。畢竟是回紇公主出嫁,兩國通婚,在禮儀上也怠慢不得。 骨力裴羅和葛勒父子以及蘇扈冬突然聽聞張瑄求見,很是意外,也就讓葛勒迎了出來。 葛勒走出驛館大門,抱了抱拳笑吟吟道,「永寧王」 「葛勒王兄」張瑄抱拳回禮,笑了笑道,「我冒昧前來,想與可汗見上一見,不知可汗可否方便?」 葛勒見張瑄主動改了稱呼,不由哈哈大笑道,上前去親熱地拍了拍張瑄的肩膀道,「新女婿登門,父汗焉能不見?走,隨我去見父汗」 …… …… 黃昏時分。 原本晴朗的天空上突然陰霾密佈,呼嘯的西北風刮了起來。不多時,鵝毛般的雪花就沸沸揚揚地從天而降,雪越下越大,沒有半個時辰,就掩埋住了城裡的街道。 哥舒翰正在府中飲茶,突然下人來報:「大帥,永寧王請大帥過府飲宴賞雪」 哥舒翰一怔,旋即笑道,「永寧王此刻不忙著準備自己的大婚,竟然還有閒情逸致飲宴賞雪來人,更衣,本帥這就前往永寧王府」 天唐 第336章未雨綢繆 第336章未雨綢繆 第336章未雨綢繆 大雪紛飛。 哥舒翰冒雪而來,進了永寧王府,早有南霽雲率手下護軍迎候在客廳之外。 哥舒翰在廳口跺了跺腳,清理了一下身上的一層雪花,卻又聽到廳中傳來眾人的笑聲說話聲,都非常熟悉。 哥舒翰拐進去,抬頭看去,果然見楊錡、程千里、安思順和顏真卿等藩鎮都已經到了,出席宴會的還有一個現任羽林衛大將軍即將調任青海的楊漣。 張瑄居於正中,不意味著他高高在上,而是因為他是主人。他左側的主客位置,空著,顯然是給哥舒翰留的,而右側第一位則是程千里。程千里的資格老,在如今的大唐藩鎮裡,除了哥舒翰,就數他的資格最深了。 哥舒翰拱手為禮,哈哈大笑道,「永寧王大婚在即,不忙著操辦婚禮,反而又閒情逸致與我等一起飲宴賞雪?」 張瑄笑吟吟地起身招呼了一聲,「哥舒大帥請坐。」 「諸位,有禮」哥舒翰一邊與眾人抱拳寒暄,一邊匆匆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然後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坐在他下首的劍南道大都督安思順。 安思順剛剛在某個公開的場合上宣佈,與范陽的安祿山斷絕一切關係。當然,是找了一個借口。借口很「拙劣」,誰都明白安思順是借題發揮。 只是大部分朝臣都明白,安思順之所以這樣做,原因在於不想受安祿山的牽連。 安思順沉默地坐在那裡,神色平靜。 待下人侍女上酒菜完畢,也沒有上歌舞。張瑄環視眾人,緩緩起身道,「今日本王請各位來,有幾句知心話要講,還望諸位不要嫌張某囉嗦。」 說完,張瑄擺了擺手。 侍候在一旁的南霽雲趕緊帶著幾個護軍過去揭掉了蒙在牆壁上的一面薄紗。薄紗揭開,一張碩大的軍事地圖嶄露出來。 哥舒翰等人的目光一凝,終於意識到,張瑄宴請諸人,目的並不是為了尋歡作樂,而是有軍國大事商議。 張瑄大步走到地圖下面,朗聲道,「被朝廷幽禁在長安的吐蕃王子赤松德贊逃了……想必諸位都已經得到了消息」 哥舒翰點點頭,朗聲道,「然,本帥知曉此事。不過,永寧王,請恕某直言,區區一個赤松德贊,縱然他逃回吐蕃又能如何?吐蕃接連在永寧王大軍面前損兵折將,國力大傷,以某看來,已經沒有餘力再侵略中原。赤松德贊個人之力,無力回天了。」 楊錡也在一旁拍手附和道,「哥舒大帥說得對。吐蕃在我安西、河西、隴朔、劍南四鎮兵馬牽制下,尤其是連續在永寧王手裡吃了敗仗,士氣淪喪,三五年之中難再覬覦中原。其實不要說中原了,吐蕃佈防在西域一線的兵馬最近都大幅回收,開始拱衛吐蕃王庭……」 「吐蕃王赤柱被用永寧王嚇破了膽吶」程千里哈哈大笑道。 張瑄搖了搖頭,揮了揮手道,「諸位過譽了。對於赤松德贊,張某相信比諸位更加瞭解幾分。此人文韜武略過人,可以說是吐蕃數十年來難得一見的英雄人物。本王建議朝廷將赤松德贊永遠幽禁,便是基於這個考慮。」 「若是讓赤松德贊逃回吐蕃……」張瑄歎息道,「本王可以跟諸位說,不出三個月,赤松德贊就會從赤柱手裡奪取王位,結束吐蕃內亂,然後統率軍馬對我邊防構成巨大的威脅。」 「此人不能小覷。」張瑄又追加了一句。 「當然,人力有時窮,赤松德贊一個人的力量也有限。」張瑄沉聲道,「我們現在更應該關註:赤松德贊為什麼選擇在這個時候逃離長安、他又怎麼能安全逃了出去?本王想來,若是沒有接應,他很難逃出長安。」 哥舒翰眉梢一挑,大聲道,「永寧王,你的意思是說,朝廷有內奸?」 張瑄搖搖頭,「否。本王懷疑,幫助赤松德贊逃離長安的人——」 張瑄猛然探手指在地圖上范陽的方向,目光凜然。 哥舒翰一怔,「安祿山?」 楊錡倒吸一口涼氣,沉吟不語。 安思順嘴角抽動了一下,垂首默然不語。 「本王懷疑,現在的赤松德贊逃往范陽,準備在安祿山的幫助下潛逃回吐蕃。」張瑄的聲音猛然拔高了幾度,他扭頭望著安思順大聲道,「安帥,如果本王沒有猜錯的話,安祿山一直以來,一定與南詔人有聯絡吧?」 安思順霍然起身抱拳道,「是,王爺說得對。安祿山一直與南詔往來密切,只是……只是因為他還沒有公開反叛,如今還是朝廷重臣,范陽遣使去南詔,下官也不能阻攔。」 安思順稍稍解釋了一下。 張瑄笑了笑,點頭道,「安帥不必多疑。本王只是說,如今的安祿山正在加緊與西南的南詔、西邊的吐蕃、東北的渤海諸胡加緊聯繫,其意若何?」 「這意味著,安祿山起兵謀反的時間不會太久了,很有可能,就在夏季之前」張瑄猛然揮手道。 安思順大吃一驚,臉色驟變。 而哥舒翰則皺緊眉頭道,「王爺此話可有根據?」 程千里也遲疑著說道,「永寧王,安祿山當真要反?王爺可有確切消息?」 「諸位不必懷疑。以本王看來,殿下此番登基稱帝,必是安祿山最好的反叛借口。安祿山一直在等待機會,本王想,他是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的。」張瑄淡然一笑道。 眾人都沉默了下來,誰都不敢再說什麼。 張瑄這麼一說,眾人馬上都意識到還真是有這種可能,而且可能性還相當大。 以安祿山的品性,他一定會打出為老皇帝李隆基「伸張正義」、指摘李亨謀朝篡位的旗號,然後悍然發兵進攻長安。 「呵呵,因此,本王請諸位來,所為的不過是未雨綢繆,咱們心照不宣。」張瑄揚手指著地圖,大聲道,「安祿山若是從范陽起兵,吐蕃、南詔及渤海諸胡肯定會起兵助戰。」 「安西有西域諸國牽制,兵力大多動不得。而劍南又受南詔和吐蕃雙重牽制,也無力勤王中原。而顯而易見,吐蕃人會趁安祿山起兵的時節,舉全國之力進攻河西、隴朔一線。如此一來,安西、隴朔、河西、劍南四鎮兵馬大半原地駐防,安祿山便可率大軍南下長驅直入,先奪東都洛陽,再進長安」 「范陽號稱鐵騎三十萬,雖有誇大,但二十萬大軍還是有的。顏大人,若是安祿山20萬大軍南下東都,你河南道軍馬能抵擋幾時?」張瑄突然望著一直沉默的顏真卿,大聲道。 顏真卿因為是藩鎮中的「小字輩」,一向謙卑低調。此番見張瑄問到他的臉上,他沉吟了一下,臉色微微漲紅道,「回王爺,若是安祿山20萬大軍毫無掣肘一路長驅直入,下官縱然率河南軍馬死戰,也難以抵擋。河南一線,三日內必淪陷。東都洛陽,五日內不保。」 顏真卿實事求是地回道。 他河南藩鎮其實是一個虛鎮,兵馬多是中原各州郡的守防兵馬,全部加起來也不足十萬,多數佈置在東都外圍,而且,戰鬥力不是很強。儘管顏真卿很難堪,但他也不能不承認,河南軍戰力比范陽鐵騎大有不如。 兩軍交戰,河南軍必敗無疑。 張瑄歎息道,「諸位,若是河南失陷,東都不保,以范陽鐵騎的速度,最多半月之內,長安必落於安賊之手」 眾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各自默然盤算起來。他們都是領軍多年的軍中宿將,自然明白,張瑄所言並不誇大。 「因此,安祿山一旦謀反起兵,河隴兵馬必須在第一時間反應跟進,對范陽叛軍形成追擊威懾之勢,避免安賊大軍一路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 「本王今日與諸位會商,希望諸位早做打算。」張瑄再次揚手指著地圖,「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安西楊帥,不妨派兵出疏勒,對吐蕃北線形成佯攻之勢;而劍南安帥,則在防備南詔同時兵臨金川。安西、劍南兩道對吐蕃形成夾攻,吐蕃人必不敢輕舉妄動。」 「河西軍馬則分兵涼州、甘州,協助我隴朔李光弼守防青海都督府,確保剛剛納入我朝版圖的吐谷渾故地千餘里疆域安然無恙。」 「這樣一來,本王就能騰出兵馬十萬,會同五萬河西軍,集大軍十五萬,從後側向范陽叛軍的後腹部狠狠地插上一刀」 「隴朔軍、河西軍、河南軍,三鎮兵馬累積近三十萬,足可與安賊決一死戰。若是時機把握得好,前後夾攻之下,有望將安賊叛軍殲滅在黃河以北,絕不讓叛軍擄掠中原」 張瑄斬釘截鐵地道。 他旋即又笑了起來,「當然,這只是本王的一點個人淺見。諸位大帥都是軍中名將,今日我等相聚,當暢所欲言,本王有不當之處,諸位還請指正」 哥舒翰歎了口氣道,「王爺視野開闊,謀劃得當,放眼天下又落腳於范陽一地,令哥舒翰佩服」 「王爺高見」程千里抱拳而笑。 楊錡等人也旋即笑著稱道。 天唐 第337章又是一鍋端了! 第337章又是一鍋端了! 第337章又是一鍋端了 這倒也不是拍張瑄的馬屁,而是張瑄的戰略構想確實天衣無縫,大局觀非常強。若是張瑄的構想能夠實施,平息未來的安祿山叛亂指日可待。 張瑄環視眾人笑了笑,突然凜然道,「既然諸位大帥都贊同本王的意見,那麼,若是安祿山起兵反叛,朝廷詔令下達肯定費時日久,希望諸位能及時出兵,助本王一臂之力」 「永寧王放心,若是安賊起兵謀反,哥舒翰當兵分兩路,一路協防青海隴朔,另一路東進,在王爺帳下聽命勤王」哥舒翰率先第一個站起身表態道。 「王爺,安某誓死保全劍南若是吐蕃人、南詔進犯劍南一寸土地,安某願意聽憑朝廷處置」安思順也起身拱手道。 楊漣則笑著抱了抱拳道,「楊某遠在西域,雖不能與王爺、哥舒大帥一起率軍勤王,但也定會舉兵挾制吐蕃,為大軍行動分擔壓力。」 張瑄哈哈大笑起來,「如此甚好。當然,今日所談,不過是未雨綢繆。若是安祿山不反叛,當萬事皆休……而諸位,就權當聽本王講了一個笑話」 「今日之言,出本王之口,入諸位之耳。若是讓些許小人知曉,說不定又要在殿下面前喋喋不休地構陷本王圖謀不軌了,哈哈哈」 張瑄半是玩笑半是警告。 「小人佞臣之言,何需放在心上。王爺一心為國,大公無私,何懼流言蜚語?」顏真卿抱拳行禮道,「下官近日聽聞王爺一句話,心甚感佩,今日說出來與諸位大帥共勉之」 眾人凝視著顏真卿,微笑不語。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顏真卿長吸了一口氣,朗聲道,神色肅然,「吾等食君之祿,當為社稷江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然。好一個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吾等當效死報國,無怨無悔」哥舒翰等人心情激盪,紛紛開口大聲附和。 他們都是軍中藩帥,自然都是有幾分熱血的真漢子,不比朝廷這些爭權奪利的文臣蠅營狗苟,心胸坦蕩磊落光明。 張瑄朗聲一笑,「諸位,君之祿,也就是民之祿,來自於萬民的供養。我等將士受萬民供養,若不能保國安民,何以對得住天下黎民百姓?」 …… …… 談完了正事,接下來便是歡樂的飲宴了。儘管張瑄對大唐盛行的這種宴會歌舞非常厭倦,但為了照顧哥舒翰等人的情緒,還是讓王府舞女輪番上場表演。 作為長安城裡數一數二的權貴府邸,他的永寧王府中怎麼可能少得了舞樂班底。前不久,李亨還從賜了數十教坊司的歌姬舞女下來。 不過,如果沒有正式的飲宴場合,張瑄平時根本就不動用這些人。 飲宴盡歡而散。而飲宴結束的時候,夜已經深了。大雪仍然紛飛,城裡城外,宮裡宮外,一片銀裝素裹,煞是壯觀。 送走了哥舒翰等人,張瑄微微帶著幾分醉意,踏著積雪向菊花行去。 身後,是張力等十幾個家奴打著燈籠跟隨。 菊花其實是一個統稱,這裡,有王妃崔穎和張瑄的主院,還有若干個小院。李騰空佔據一個小院,花奴兒和煥娘獨居一個小院,今後回紇公主蘇扈冬和萬春嫁進來,也會各自居一個獨院。 張瑄走進崔穎的「大院」,見臥房燈光昏暗,不由喊了一聲,「穎兒如煙如玉」 崔穎沒有像往常一樣迎出來,只有一個披著貼身的小襖從偏房出來怯怯施禮道,「王爺,王妃回崔府去了,說是鄭老夫人身體不舒服……王妃說今晚留宿崔府,請王爺去燕寧郡夫人那裡安歇。」 呃。張瑄打了一個酒嗝,點點頭,揮揮手,「好,我知道了,你且去安歇,不要著涼。」 說完,張瑄就晃蕩著身子轉過身來,扭頭向李騰空的小院行去。 倒也不是他貪戀女色,而是這大冷天,一個人睡其實頗為冷清。 張瑄走到半路,突然停下腳步,回頭來望著張力等家奴道,「好了好了,你們也都回去安歇,不要跟著本王了,本王這就去空兒那裡,你們還要跟著?嗯?」 「是,王爺。」張力尷尬地一笑,恭謹地站在那裡不再跟隨,遠遠地望著。見張瑄進了李騰空的小院,張力才帶眾人各自回前院歇息不提。 李騰空的小院非常幽靜,張瑄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小徑,匆匆推開了正房的門。 一進門,一股暖融融混雜了波斯熏香的氣息就撲面而至,張瑄皺了皺眉,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睡在外間的李騰空的侍女蓮兒聽到動靜,趕緊起身掌燈,見是張瑄嚇了一跳,趕緊敬畏地跪伏在地,不敢抬頭:「奴婢拜見王爺」 「噓」張瑄輕輕噓了一聲,示意蓮兒不要聲張,然後他躡手躡腳地就向李騰空的臥房行去。 蓮兒張了張嘴,臉色瞬間變得非常古怪,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敢開口說什麼。 但李騰空終歸是練武之人,耳聰目明,張瑄推門的動靜早就驚醒了她。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起身,張瑄就已經掀開厚厚的棉簾子走了進來。 而更讓李騰空來不及反應的是,昏暗的光線中,張瑄進門之後立即匆匆脫衣解帶,然後就掀開李騰空的被窩不分青紅皂白就鑽了進去。 張瑄一把抱住觸手可及的這具溫暖而彈性的胴體,卻聽耳邊傳來一聲壓抑低沉而羞惱的尖叫。然後是懷中的胴體死命地奮力掙扎著,幾乎沒把赤條條地張瑄擠下床去。 張瑄嚇了一跳,一身的酒意去了大半。 …… …… 蓮兒紅著臉進來掌了燈。 張瑄這才發現,李騰空臉色複雜地披著被子坐在床榻裡面,而他身前蜷縮著用被子緊緊包裹著的竟然是一臉羞紅難堪的花奴兒 今日大雪,閒來無事。花奴兒讓侍女帶著煥娘出去玩雪,煥娘玩得累了,便吃了東西早早安歇。見煥娘睡了,花奴兒就來了李騰空這裡,與李騰空一起小酌賞雪,秉燭夜談。天色晚了,也就留宿在了李騰空這裡,師徒倆並頭而眠。 其實張瑄進門的時候,花奴兒和李騰空就察覺了,覺得不妙。可花奴兒還沒有來得及穿衣離開,張瑄就已經進門,而且還不由分說就脫衣上床…… 床是沒有上錯,但卻抱錯了人。 張瑄尷尬地笑了笑,輕輕道,「空兒,這……」 李騰空撅了撅嘴,瞥了他一眼,暗暗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哄哄花奴兒。 花奴兒背過身去,雙目緊閉,心亂如麻。 在隴朔,她早已與張瑄耳鬢廝磨情竇早生,雖然沒有真正好事成雙,但一顆心早已繫在張瑄身上。否則,以她的性情,怎麼可能不顧一切拚死為一個男人擋住死亡之箭,差點連自己的小命都香消玉殞。 如果不是在李騰空這裡,張瑄哪怕是上錯了床,「非禮」了她,她也就半推半就了。 可現在是當著李騰空的面……這讓她情何以堪? 張瑄張了張嘴,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花奴兒羞憤地掩面抽泣起來。 張瑄歎了口氣,無力地望著李騰空。 李騰空雖然覺得張瑄有些莽撞,但她剛跟張瑄圓房,此刻正是郎情妾意地關頭,見他赤著身子坐在那裡,怕他著涼,不禁柳眉兒一皺,向自己這邊指了指。 張瑄會心地「爬」了過去,三兩下鑽進了李騰空那邊的被窩。 李騰空慢慢躺了下去,張瑄也就厚著臉皮也躺了下去。 床榻雖然不小,但一下子睡下三個人,就有些擁擠。 花奴兒羞憤中裹著被子起身來,就要起身穿衣趕緊離去。 張瑄心下一歎,他下意識地探手過去,一把抓住了花奴兒微微有些發涼的柔夷。 張瑄心裡明白,以花奴兒的個性而言,如果今晚讓她走了,她心裡這個疙瘩就永遠解不開,她會因為無法面對李騰空而永遠離開永寧王府。 張瑄咬了咬牙,心道索性今晚就一鍋端了。 張瑄不管不顧地一把抱住花奴兒,又奮力將她拖了回去。 他躺在那裡,一手抱著李騰空,一手抱著猶自掙扎的花奴兒,伏在花奴兒耳邊輕輕道,「天寒地凍,別再起身了,留下來,咱們三個說說話。」 李騰空俏臉一紅,她早就明白花奴兒跟張瑄的關係,這是她從始至終沒有開口的關鍵因素。 李騰空探手狠狠掐住張瑄的腰間軟肉,卻沒有捨得用力掐。 張瑄「吃痛」扭頭向李騰空投過歉意的一瞥,然後騰出雙手來圈住花奴兒的腰身,身子一轉,就將花奴兒放在了正中間,而他自己則躺在了外側。 花奴兒只著褻衣,幾乎等於赤luo,這麼抱來抱去早就肌膚相親,她渾身酥軟有心反抗卻只得無力地任由張瑄「折騰」。 花奴兒臉若紅布,羞憤尷尬地眼淚都流出來了。李騰空探手將花奴兒抱住,一邊安慰花奴兒,一邊瞪了張瑄一眼,「你不許使壞若是使壞,就到外邊睡去」 說完,李騰空兩指一彈,她枕邊的一個銀簪飛射而出,穿滅了跳動的燈燭,噌得一聲扎入房中的橫樑上。 天唐 第338章犯錯誤了 第338章犯錯誤了 第338章犯錯誤了 房中頓時黑暗下來。 黑暗能遮羞,黑暗能隱藏住很多負面情緒,但黑暗同樣也能滋生很多東西。 三人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態躺在一張床榻上,誰都不敢動一下。 張瑄尷尬地身子無比僵硬地貼在床榻的外緣,幾乎要墜落下床,硬撐著,滋味也不好受。 而裡面的兩女,誰都不敢動彈。 房中氣氛沉寂壓抑,只有緊張沒有曖昧。張瑄能清晰地聽到花奴兒那急促的呼吸聲。 堅持了一會,李騰空轉身向裡,似乎是困了乏了,就背向花奴兒睡了過去,竟然發出了輕微的酣睡聲。 花奴兒難堪地躺在那裡,良久後,才下意識地轉了轉頭,匆匆瞥了一眼近在咫尺觸手可及的張瑄一眼。 雖然光線黑暗,但隱隱也可見張瑄斜撐著身子,不僅姿勢非常彆扭,而且有大半個膀子露在被窩外面。 花奴兒張了張嘴,卻又欲言又止。 黑暗中,她似乎發現張瑄也正在望著她,耳邊被他呼吸所產生的絲絲熱氣吹過,癢癢的。 張瑄終於忍不住了,動了一下,難免就觸碰到了花奴兒,肌膚相親間,花奴兒渾身輕顫,緊緊地咬住嘴唇。 張瑄挪動了一下身體,平躺下,感覺舒服了一點。不過,他的胳膊仍然露在外邊,冷颼颼地。 他又試探著將露在外邊的胳膊諾進溫暖的被窩裡去。 這樣一來,他成功地調整好了睡姿,成功在這張並不十分寬大的床榻上佔據了一塊領地。 可如此這般,他就不能有任何動彈。稍稍一動,就會碰到花奴兒柔嫩而豐腴彈性的肌膚。而花奴兒也同樣不能動。如此溫暖如春的被窩中,男女如此坦陳相見,想要不生出幾分曖昧的氣息來,怕也是不太可能。 張瑄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身邊躺著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他根本難以入睡。 他扭頭掃了一眼幾乎是枕邊人的花奴兒,隱隱見她似乎睡了過去,就咬了咬牙,試探著探手過去一點點慢慢地抓住了花奴兒雪白如若凝脂的胳膊,頓時感覺身前的美嬌娘渾身發出輕微的抖顫,近乎痙攣。 「鳳鳴……」張瑄輕輕呼道。 花奴兒道號鳳鳴,可惜這近一年來,已經很少有人稱呼她為鳳鳴了,永寧王府的人現在都稱她為「花夫人」,都知道她是張瑄身邊的……身份比較密切比較特殊的人。 花奴兒臉色漲紅,她咬了咬牙,轉頭來望著張瑄壓低聲音顫聲道,「你要幹嘛?」 見她沒有反應激烈,張瑄壯著膽子將手環繞了過去,一把就圈住了花奴兒的腰身,還沒等花奴兒驚叫出聲,他的嘴就吻住了她鮮艷的紅唇。 …… …… 這一夜,說不盡的溫柔纏綿,也道不盡的一室*光。從一開始的羞惱抗拒,到後來的無可奈何,再到意亂情迷不能自已……反正這一夜讓張某人左擁右抱享盡了艷福。也就是在這縱情放欲的盛唐,這種大被同眠可是張瑄之前想的不敢想的事兒。 反正到了第二天早上,張瑄嘿嘿笑著躺在兩個美嬌娘中間不住地承認錯誤,不管兩女接受還是不接受,索性又「目露凶光」撲了上去,頓時被浪生香春意無限。 一個上午的時間就這樣歡樂地消磨了過去。 這一層窗戶紙被徹底捅破,花奴兒的羞澀和尷尬早已消散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刺激和無限的柔情蜜意。 如果不是李騰空催促,張瑄還要賴在床上不起身。 瘋狂的激情過後,花奴兒早已羞得鑽到了被窩裡面不敢見人,李騰空好一些,畢竟她無論是在身體上還是心理上早已都接受了張瑄,她清秀的臉上猶自懸掛著淡淡的春情,輕輕嗔道,「瑄郎,得起身了午後,宮裡會送萬春公主的梳柩過來,你要是不在,成何體統?」 「快起身呀……」李騰空羞惱地探手捏了捏張瑄的鼻頭。 張瑄嘿嘿一笑,猛然坐起身來,匆匆穿衣下床,在蓮兒的侍候下洗漱整裝完畢,這才戀戀不捨地離開了李騰空的小院。 張瑄走後,李騰空幽幽一歎,「師傅,他走了。」 花奴兒臉若紅布,從被窩裡探出頭來有些不敢正視李騰空的眼眸。 *文+李騰空探手撩了撩自己額前的一縷亂髮,笑了笑道,「師傅,便宜都讓他佔盡了,得讓他給你一個名分。」 *人+「空兒,我……」花奴兒難堪地輕輕道。 *書+張瑄神清氣爽地離開李騰空的小院,大步走向前庭。在路上,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事兒。到了前庭後,就將王府大管家張力叫了過來。 *屋+其實也不算太大的事。就是張瑄突然感覺,李騰空那裡的侍女太少,貼身的侍女只有蓮兒一個,而外房的使喚丫頭也只有三五個。而花奴兒那裡就更少了,就只有兩個侍女。 雖然兩女都不怎麼在乎這種小事,也習慣了自己親自料理一些事情,但在豪門大宅中,身邊使喚丫頭的多寡,是不是符合身份,往往代表著一個女人的地位。 張力畢恭畢敬地拜了下去,「張力拜見王爺」 張力是原先城南張府的家人,一直跟隨張瑄。張瑄自立門戶之後,張力便成了這永寧王府的大管家,掌管著府中數百人的吃喝拉撒睡,維持著長安第一權貴府邸的正常運轉。 「張力,給空兒那裡再派幾個婢女過去,空兒那邊使喚的人太少……」張瑄掃了張力一眼,淡淡道。 張力吃了一驚,不知道張瑄為什麼提起這個話茬,趕緊恭謹地接口道,「王爺,張力明白了,小的馬上就去安排」 「還有,鳳鳴和煥娘那裡,也多安排幾個侍女過去,要那種機靈一點的,手腳勤快一些的,知道沒有?」 「是,是」張力心裡有些緊張,他摸不清張瑄突然說這個,意味著什麼。 「張力,以後空兒和鳳鳴那裡,一應用度不得怠慢和短缺……你明白本王的意思嗎?」張瑄有意無意地笑了笑道。 張瑄這話一出口,如果張力還不明白張瑄是什麼意思,那就是弱智了。張瑄這是在變相批評他以前冷落了李騰空和花奴兒。 他噗通一聲跪拜在地,顫聲道,「王爺,小的不敢怠慢兩位夫人……小的這就去安排」 張瑄默然點頭,揮了揮手,沉聲道,「好了,你去吧。日後做事需要謹慎,在府裡傳本王的話,誰要是敢對空兒和鳳鳴有任何不敬,便攆出府去」 張力額頭上冒起一層冷汗。 他慌不迭地起身倒退了出書房去,然後抓緊聚集府中的侍女,精挑細選了10個侍女,親自帶著去了李騰空那裡。 張瑄獨自一人在書房看了會書,覺得有些無聊,便走出房去,站在院中吹了會冷風,突然大踏步向府外行去。 …… …… 宮裡,這兩天比較熱鬧。 一邊是李亨的登基大典即將舉行,各項準備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中;另一邊,李亨這個未來的皇帝,後宮力量實在是太單薄了。 一直以來,因為有老皇帝的打壓和威懾,李亨根本不敢縱情聲色,身邊的女人,除了張良娣之外,有名分的不過三兩個,其他都是春風一度的宮人。而新皇登基,難免要冊封嬪妃,可問題在於,李亨身邊無人可封。 因此,陳希烈就操持著正在給李亨「選秀」。 聽說新皇要選妃,不要說被官府徵調的民間女子了,很多長安權貴都動了心思,將自家的女兒孫女兒之類拖了關係往宮裡送了去。其中,就包括陳希烈的孫女陳香蓮,韓國夫人的女兒薛香雲。 更出人意料的是,楊國忠竟然也把他府中小妾生的**楊花花也獻進了宮去。 李亨當然是樂享其成。 興慶宮,霖德殿。 陳希烈帶著禮部一干官員按照名冊一一點名,以十人為一組,挨個列隊進去,由李亨親自挑選。 李亨親自挑選的是四妃九嬪,所謂貴妃、淑妃、德妃、賢妃;昭儀、昭容、昭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至於其後的婕妤、美人、才人、寶林、御女、才女等地位低下的後宮班底,就交由陳希烈這個選妃大總管和內監大總管霍長青一起把關代勞了。 霖德殿外,百餘名秀女身著盛裝濃妝艷抹,等候採納。張良娣帶著幾個宮女遠遠地走過來,站在不遠處凝視著這邊,眸子裡閃動著嫉妒的光彩。 李亨後宮的女人越多,她失寵的可能性就越大。可是她也沒有辦法,李亨即將登基稱帝,堂堂大唐皇帝,後宮沒有佳麗三千,起碼也得充盈宮室,要不然就會失了皇帝的體面。 好在張良娣知道自己後宮之主的身份不可撼動,對於李亨的選妃盛況,也就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凝視片刻,她歎了口氣,轉身落寞離去。 一個年約三旬的太監匆匆奔跑了過來,跪拜在地。 張良娣掃了此人一眼,淡淡道,「程元振,本宮讓你打探的消息可有眉目?」 天唐 第339章天生的尤物 第339章天生的尤物 第339章天生的尤物 儘管是美女如雲,非常養眼,但經不住看得多了,就有些審美疲勞。 從一開始的興致高漲,到後面的意興闌珊,李亨就有些心不在焉起來。說實話,因為事出倉促,「秀女」的來源只限於長安,所以並沒有太出類拔萃的人物,能讓李亨眼前一亮。 但好歹是矬子裡面拔將軍,李亨還是親自點了幾個人列為後備人選,一旦宮裡查驗無誤,就可以冊封為各級嬪妃了。 「秀女上場。」禮部官員朗聲高呼道。 一排女子婀娜多姿地走進殿中。 陳希烈躬身一禮,朗聲道,「請殿下垂視」 李亨苦笑地嘴角輕輕一抽,壓低聲音道,「陳相,本宮有些乏了,要不,你們看著辦?」 陳希烈臉色一正,沉聲道,「後宮妃嬪,母儀天下,事關國體,怠慢不得,還請殿下垂視」 李亨歎了口氣,繼續打起精神來坐在皇位上展目望去。他掃了這一排女子一眼,只這一眼,就頓覺眼前一亮。 左首第一女,身材修長豐腴,凹凸有致。此女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艷若滴,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 李亨下意識地站起身來,走下了高台。 陳希烈等人心頭一動,知道李亨看中了某女,趕緊也圍攏了過去。 李亨深深地凝視著這少女。 少女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毫不畏懼地望著李亨。她那靈活轉動的眼眸慧黠一眨,略顯幾分調皮和淘氣。而她盈盈站在那裡,從容不迫,一身淡綠長裙,腰不盈一握,在李亨眼裡她是美得如此無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間煙火 李亨動心了,真的動心了。 他嚥了一口唾沫,回頭望著陳希烈壓低聲音道,「陳相,此女是誰家女子?」 陳希烈瞅了瞅,又翻看了一下花名冊,笑了起來。 霍長青微微一笑,伏在李亨身邊低低道,「殿下,此女名薛香雲,是韓國夫人之女。」 李亨一怔,他倒是沒有想到,這讓他動心的少女竟然是楊家韓國夫人的女兒。不過,這有什麼關係,以他現在的准皇帝心態,看中了誰家女子那就是誰家女子的福氣。 李亨慢慢走過去,笑吟吟地望著薛香雲和聲道,「她留下,其他人可以退下了。」 陳希烈大喜。 …… …… 韓國夫人將棗兒送進宮不過是想要碰碰運氣。若是棗兒能得到李亨的青睞,受了寵,封了嬪妃,那麼縱然是楊家全族都倒了,韓國夫人這一系也會安然無恙。 就連韓國夫人也沒有料到,李亨見到棗兒就像是飛蛾撲火一般,也像是宿命中的緣分一樣,整個一個下午,李亨的心裡都被棗兒明麗的身影所佔據。 他心癢癢地堅持到晚間,便召棗兒薛香雲入了他的寢宮,當晚就臨幸了她。 李亨幾乎瘋狂了大半夜,雖然初次破瓜,但棗兒竟然堅持了下來,而且極盡逢迎。 這棗兒也算是天生尤物,這床第間的功夫無師自通,從起先的生澀到後來的流暢自如,她就像是一團火,生生將李亨這塊並不算多硬的堅冰給徹底融化了。 年過四旬的李亨覺得自己煥發了第二春,對懷裡的玉人寵愛到了極點。 第二日,李亨直接沒有出宮,與棗兒閉門不出,飲宴作樂,極盡恩愛。當天,宮裡派出向韓國夫人府上送禮的車馬隊伍絡繹不絕,雖然暫時還沒有冊封,但霍長青已經代表李亨向韓國夫人府上暗示過了,棗兒不久後肯定會被冊封為四妃之一。 韓國夫人狂喜。 與這廂的喜氣相比,張良娣的寢宮裡卻是一片陰霾。 張良娣妒火熊熊站在殿中,幾個宮女不敢靠近,遠遠地侍候著。 太監程元振老老實實地站在一側,也是默然不語。 張良娣此刻的心情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她本來以為自己鐵定會被冊封為皇后,而李亨事前也答應過她。可是,程元振打探回來的消息卻證明,李亨暫時不會冊封皇后,已經封存好的後宮嬪妃名冊中,她雖然佔據第一位,卻是貴妃而不是皇后。 這讓張良娣無法接受。彷彿從雲端上一下子就摔到了地底下,情何以堪呢? 張良娣發了一通火,但城府深沉如她,想了想也弄清楚了一件事:自己之所以不能被封為皇后,恐怕與她暫時沒有生育皇子有關。這就意味著,如果她以後也生不出皇子,那麼,皇后的寶座就徹底與她無緣。 就在這個時候,宮裡突然傳開,李亨選中了一個秀女,當晚就猴急地臨幸,爾後據說恩愛非常難分難捨,至今那女子還留在李亨的寢宮不出。 由此,可以想像張良娣的心情之糟糕。 張良娣覺得自己被拋棄、被背叛了。她全身心愛著依靠著的男人,過去多年裡相濡以沫的男人,原來竟然是這般得靠不住 「殿下還在寢宮不出?」張良娣的聲音微微有些嘶啞。 程元振躬身道,「回良娣的話,殿下晚些時候要在召榮殿宴請朝中大臣……」 張良娣眉梢一揚,「那小狐狸精也在場?」 程元振心裡暗歎一聲,點點頭道,「是。」 張良娣心裡一陣憤怒,眼前金星閃爍,頭暈目眩,差點一頭栽倒在地。幾個宮女趕緊奔跑上前,攙扶住了她。 李亨突然下詔,傳張瑄等人進宮,說是要在召榮殿飲宴。 張瑄覺得有些意外,五日後就是他的登基大典,這個時候,李亨怎麼還有這等閒情逸致,召朝臣進宮飲宴作樂? 張瑄在進宮之前,才得知消息,李亨這兩天選妃選中了韓國夫人的女兒棗兒薛香雲,據說恩寵無比,要封為貴妃之下的淑妃。 張瑄也沒有太放在心上,作為新皇,李亨冊封幾個妃子充實後宮,其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張瑄進了宮,進了召榮殿,環視殿中,見李亨請的人也不多,寥寥數人而已。楊國忠、陳希烈、張繼勇,再加上張瑄,四個外臣。而女賓則有楊玉環和萬春,還有韓國夫人。 張瑄眼角的餘光發現李亨身邊果然趺坐著一個身穿華麗霓裳宮裙峨眉單掃嬌媚異常的少女,果然國色天香,生就了幾分魅惑眾生的氣質。 張瑄猜測,那便是韓國夫人的女兒棗兒——薛香雲了。 由此可見,李亨宴請楊玉環和韓國夫人,無非是為了棗兒了。但,他把我們這些人召來作甚?張瑄心念一閃,卻是躬身一禮,朗聲道,「臣拜見殿下」 李亨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道,「子瞻,不必多禮,坐吧。」 張瑄一邊入座,一邊暗暗向楊玉環和萬春投過聞訊的一瞥,而兩女則相繼搖頭,表示不知何故。 張瑄心頭更加奇怪。 楊國忠等人也都默然在座,神色平靜。韓國夫人更是喜上眉梢,眉飛色舞。她的女兒受到新皇恩寵,她這個韓國夫人馬上就要搖身一變為皇帝的丈母娘,榮華富貴一定會更上一層樓了。 張繼勇的臉色則微微有些陰沉。 李亨選妃不算什麼,但張良娣沒有被冊封為皇后,而只是貴妃。在這種情況下,任何女子受寵,對張良娣和張家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情。 張瑄坐下之後,掃了李亨和棗兒一眼。 見兩人竟然不管不顧地當眾柔情蜜意,李亨更是夾起一塊點心,往棗兒的櫻桃小口中送去,動作無比溫柔,臉上的愛憐之色根本就遮掩不住。 這個時候,張瑄心頭突然浮起了一個非常古怪的念頭:這棗兒,莫非就是第二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楊貴妃? 後來的事實證明,張瑄的預感還是極其準確的。李亨對於棗兒的寵愛,無與倫比。讓張瑄沒有想到的是,因為棗兒的橫空出世,不僅韓國夫人再次得寵,而楊國忠和楊家也因此得到了保全。 數十歌姬舞女上場。舞樂畢,李亨舉杯邀飲道,「諸位,本宮請諸位進宮飲宴,無非是想請諸位做個見證。」 「五日後便是本宮的登基大典。本宮將冊封四妃——」李亨笑吟吟地一飲而盡,「請飲」 眾人飲畢。 李亨又接著道,「張良娣為後宮之首,封為貴妃。韓國夫人之女薛香雲——」李亨說著溫柔地望著自己身側的玉人,柔聲道,「薛香雲才貌雙全溫柔賢淑,特冊封為淑妃。陳相之孫女陳香蓮,姿容端莊,冊封為德妃。建寧王李倓生母張氏,冊封為賢妃。」 「諸位以為如何?」李亨朗聲一笑。 韓國夫人、張繼勇、陳希烈三人起身拜倒在地,「臣等(奴家)叩謝皇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張繼勇的笑容有些勉強。 張瑄到了此刻也算是看明白了,李亨把已經定好冊封的四妃名單公佈出來,又將於四妃有關的外臣請來,無非是想要造成既定的事實。說到底,還是為了棗兒。 他再怎麼寵愛棗兒,棗兒也不過是剛剛進宮,而且還沒有履行過大婚的典儀。將棗兒冊封為後宮僅次於張貴妃的薛淑妃,肯定會引起一些宮裡宮外的反彈。為了確保棗兒的地位,李亨就不顧典儀來了一個變相的提前冊封。 他這麼一宣佈,就成了無可更改的事實。 雖然覺得李亨的這點心思有些可笑,但張瑄還是起身施禮恭賀道,「臣恭喜殿下恭喜薛淑妃娘娘」 天唐 第340章憲陽宮、老皇帝 第340章憲陽宮、老皇帝 第340章憲陽宮、老皇帝 李亨笑了起來,心滿意足地揮了揮手。 棗兒盈盈起身來向張瑄斂衽施禮道,「奴家謝永寧王吉言了」 她明眸皓齒地站在那裡,氣質略帶幾分青澀,卻別有一番勾人的風情。其實,以張瑄穿越者的眼光來看,棗兒臉微圓,腰身稍顯豐腴,少了幾分曲線玲瓏的動態美感,雖也是美女,但還談不上傾國傾城。 只是豐腴才是這個時代的審美觀,張瑄所秉持的骨感美女,在大唐沒有市場。 張瑄笑了笑,避了開去,沒有生生承受棗兒的禮。 棗兒雖是晚輩,但如今卻是李亨的女人,幾天後的薛淑妃。張瑄不會在這種小事情上失儀,與李亨產生不必要的嫌隙。 棗兒水汪汪的彷彿會說話一般的大眼睛眨了眨,又笑吟吟地坐了下去。她乖巧地依偎在李亨身邊,長袖飄飄,極盡柔媚。 張瑄抬頭向坐在他斜對面的楊玉環和萬春望去,與兩女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兩女目前的精力都不放在宮裡,一縷情絲都寄托在張瑄身上,因此這宮裡哪個女人掌權受寵,對她們來說,也無所謂。 楊玉環畢竟是玄宗皇帝貴妃,一朝後宮之主。縱然李亨當了皇帝,她也能高高在上超脫事外,如果不介入後宮權力紛爭的漩渦,自保是沒有問題的。 而萬春與張瑄大婚在即,她的一顆心早就飛到了永寧王府裡,這皇宮裡……對她來說,其實也沒有啥好留戀的。 楊國忠心頭微微有些振奮。 在他看來,如果薛香雲能像楊玉環一樣受寵,那麼,楊家就又有了再次崛起的機會。最起碼,是倒不了了。至於張家……楊國忠心下冷笑著,暗暗掃了一眼神色鬱悶的張繼勇,嘴角浮起一抹嘲諷來。 張繼勇抬頭望著楊國忠,目光相接間,張繼勇的臉色陰沉了下來,變得很難看。 世事多變,就在張繼勇以為張家能趁勢而起取楊家而代之的時候,突然又冒出一個薛淑妃來……真是讓他恨得牙癢癢 只是這不是他以及張家能控制的。 霖德殿這邊飲宴的時候,張家的竇氏老太君坐車悄然進了宮。李亨沒有準備封後,只把張良娣封為貴妃的消息,很快就從宮裡傳了出去,傳到了非常敏感的張府去。 竇氏老太太聽到這個消息,當即就進宮來了。 她來不為別的,只為安撫張良娣的情緒。 作為張家目前碩果僅存的老祖母,竇氏老太太太瞭解自己這些孫子輩了。尤其是張良娣,更是她從小帶大的寶貝疙瘩。張良娣是個什麼性情,她心裡比誰都清楚。 她擔心張良娣會因為受不了這個打擊,在宮裡鬧出什麼事端來,導致不可收拾,最終也連累整個家族。 老太太很快就進了張良娣的寢宮。聽說老祖宗來了,張良娣哪怕是心情再惡劣,也只能迎出殿來。 進了殿,將所有宮女侍女太監神馬的下人全部屏退,竇氏凝視著張良娣有些憔悴的神色,憐惜道,「乖孫女,凡事看開些,不能鑽牛角尖……」 「況且,這後宮裡還是以你為主……也沒啥,殿下這麼安排必然有他的想法,等過上兩年,皇后的位子還是你的你們夫妻一場,李亨不會虧了你的」竇氏拉著張良娣的手安慰道。 張良娣勉強一笑道,「孫女兒沒事的,老祖宗不要為我擔心。孫女只是有些想不通——這後宮裡除了我,還有誰更適合皇后之位?而殿下為什麼不肯冊封皇后?」 「難道就因為我沒有生出皇子嗎?」張良娣有些恨恨道,「奴家這些年跟他的感情,竟然還不如一個剛剛進宮幾天的小丫頭片子。韓國夫人忒不要臉,把她的女兒薛香雲送進宮來,他——他竟然封她淑妃,幾乎跟奴家平起平坐,為什麼?憑什麼呀」 張良娣的話裡滿是羞憤和嫉妒的情緒。 竇氏長歎一聲,「乖孫女呀,這世間男子皆喜新厭舊好色貪花,沒啥好抱怨的。殿下即將登基稱帝,納幾個新妃,也是正常的,你要想開些才是。」 「以老身看來,殿下之所以不肯冊封皇后,歸根結底是因為難立儲君。不管立哪個皇子當太子,都不好冊封你為皇后。而若要冊封了你為皇后,誰入東宮心裡也不安穩。」 「因此,乖孫女,聽老身一句勸,忍辱負重寬宏大量,不要跟李亨疏遠了關係,只要你能誕下皇子,老身敢保證,皇后位置還是你的若是你鬧情緒,讓李亨越來越厭煩於你,將來……恐怕你的貴妃位子也難保全。」 竇氏老太太歎息著又追加了一句,「就算是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想想咱們這一大家子若是你在宮裡生出事端來,張家的日子就難過了。」 張良娣聞言,心裡一沉,臉色就微微變得有些不忿。 她本來對老太太偌大年紀得到消息立即進宮來安慰自己頗有些感動,但聽老太太這話,根本就不是關心她,而是生怕她失了寵導致張家失勢。 心裡這樣想著,她的態度也就漸漸變得冷了下來。 可惜老太太畢竟是年紀大了,她只顧絮絮叨叨地說著話,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張良娣神情的微妙變化。 老太太越說越多,張良娣就有些不太耐煩了。只是她不敢對老祖母不敬,只得耐著性子坐在那裡,卻沒有往耳朵裡進。 直到老太太說得有些累了,要告辭出宮回府歇息,她才如釋重負帶著宮女太監一路將老太太送出了宮苑。 …… …… 夜幕低沉,北風呼嘯。雪後的長安,天氣更加嚴寒難耐。 除了一些特殊的宮苑之外,這偌大的宮闕三千其實多半沉寂在夜幕中,清冷而又孤寂。 很多不長走的宮徑上,仍然是積雪重重。西南角的憲陽宮前積雪掩埋路徑,而夜幕中,一行數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從遠處走來。 憲陽宮前,幾個宮禁宿衛正擁擠在宮門之內烤火取暖。老皇帝自打被李亨從驪山別宮接回之後,就一直打著養病的名義居住在這裡。 因為老皇帝大部分時間都處在昏昏欲睡的狀態中,清醒幾無可能,因此李亨也沒有再放在心上,守衛也就不嚴,而也不再禁止皇子和老皇帝嬪妃探視。只是除了有個別的老皇帝的嬪妃會來抽空探視一眼之外,宮裡很少有人踏足此地了。 皇子皇女中,幾乎無人來。 所以冷不丁有人來,宮禁宿衛們倒是吃了一驚。 盛王李琦大步走上台階,隨行的一個太監壓低聲音呼道——「盛王殿下駕到」 「拜見盛王殿下」宮禁宿衛們手忙角落地踢開攔路的火盆,呼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地。 李琦皺了皺眉,淡淡道,「本宮來探望父皇,爾等且讓開道路」 李琦說完,帶人就往裡大步走進。 宮苑裡非常冷清,聽到有人來的動靜,一側的偏殿裡幾個太監和宮女湧出來,還沒有來得及施禮拜見,李琦就一陣風似地走了過去。 殿中倒是溫暖如春,十幾個宮女太監正侍候在老皇帝的病榻前。還有兩個御醫隨時在憲陽宮裡待命,以備不測。 從這一點上看,李亨倒是做得仁至義盡,對老皇帝的安置還是頗為妥當的。 李琦這是頭一次來。 他冷冷地揮手屏退宮女太監,幾步走到老皇帝的病榻前,見老皇帝形容憔悴面色枯鎬,瘦的皮包骨頭,心下一陣酸楚,忍不住叩拜在地,哽咽道,「父皇」 「父皇啊……」李琦想起自己的境遇,想起如今即將登基稱帝的李亨,又想起諸多被李亨打壓而漸漸沉淪了下去的皇子皇女們,悲從中來,跪在李隆基病榻前哭號了起來。 侍候老皇帝的宮女太監們麻木地站在不遠處,無動於衷。 李琦手抓住李隆基的病榻,涕淚交加。突然,李琦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捏了一下,他心神巨震,猛然抬頭來。 見李隆基渾濁的眼眸微微睜開了一條縫,投射出一絲異樣的光彩來。 興慶宮霖德殿那邊的飲宴盡歡而散。張繼勇乘車出了宮回府,剛下了車,就見府門前的陰影中走出一個身影來,輕輕呼道,「張尚書」 張繼勇一怔,緩緩回頭來望去,藉著清冷的星光和雪地的反光,見是盛王李琦,不由皺了皺眉。 這盛王李琦夤夜來訪,必有所圖。可惜,對李琦的那點心思,張繼勇心知肚明,卻不想摻和進去。 張繼勇並不覺得李琦比李亨強。如果非要選擇,張繼勇也覺得李亨還是比李琦更適合做皇帝。 李琦雖是皇子,但一直不顯山露水,朝中大臣們其實對他缺乏瞭解,張繼勇也不能例外。 只是在面上,也不能失了禮。張繼勇草草拱手朗聲道,「原來是盛王殿下,不知殿下此來……」 李琦淡淡笑了笑,拱手道,「張尚書,本宮此來有重大機密事相告,不知尚書大人可有興趣?」 張繼勇心頭一動,笑道,「殿下請進府敘話請」 李琦笑了笑,也沒有客氣,逕自向張府之內行去。 《喜嫁》,琴律,書號:2272604,廣告詞:穿越夢中,一夢成真。雖為女生網文,但是格魚最看好的一本書,有同好的哥們兒、姐們兒可以過去瞧瞧。 天唐 第341章登基大典(1) 第341章登基大典(1) 第341章登基大典(1) 在張府花廳中坐定,待侍女上好茶退下後,張繼勇這才拱手笑道,「盛王殿下,有話請講,下官洗耳恭聽。」 李琦也笑笑,聲音卻有些玩味式的低沉,「張尚書,請恕本宮直言,如今的朝廷局勢,無論是對張尚書還是對張家,都是大大的不利。」 「太子登基稱帝之後,永寧王張瑄有赫赫軍功又有擁立之功,權勢自然更上層樓,無人可比。而眾所周知的是,永寧王與張尚書素來不睦,永寧王得勢,自然就意味著張尚書的失勢。此其一。」 「楊國忠本來已經窮途末路,但是如今又因為韓國夫人女得寵而再次起勢。本宮聽聞,太子沒有冊封張良娣為皇后,只封為貴妃,而韓國夫人女則被封為薛淑妃……如此看來,這薛淑妃怕就是第二個楊貴妃啊」 「無論是永寧王還是楊國忠,都與張尚書是對頭。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也不用這兩家聯合,單單是一個楊國忠和楊家,就夠讓張尚書頭疼的了。」 李琦侃侃而談,無視了張繼勇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張良娣若是不能盡快生出皇子,恐怕皇后位置難保。而只要薛淑妃能誕下皇子,以太子對她的寵愛,一步登天冊封為皇后幾成必然。這薛淑妃是韓國夫人女,而永寧王張瑄與虢國夫人有私,長安滿城皆知,若是韓國夫人說動張瑄轉而支持薛淑妃……嘿嘿,要是到了那個時候,張家休矣」 李琦說到這裡,戛然而止,目光凝視著張繼勇。 張繼勇的嘴角抽搐著,心裡憤怒,沉聲道,「盛王殿下連夜到訪,目的就是為了嘲笑張某?若是如此,殿下請便下官宮中飲宴,疲倦非常,要歇息了。」 張繼勇憤然起身,做出了一副送客的架勢。 李琦沒有惱火,神色平靜地道,「張尚書不必動怒,本宮只是實事求是,跟張尚書分析一下現在的局勢,並無嘲笑之意。本宮深夜拜訪張尚書,豈能為此?還請張尚書稍安勿躁」 張繼勇長出了一口氣,緩緩又坐了回去,凜然道,「殿下有話請直言」 李琦突然笑了,他從懷中掏出一面金牌來遞了過去,淡然道,「張尚書可識得此物?」 張繼勇接過端詳片刻,臉色驟然一變,猛然抬頭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視著李琦,良久才顫聲道,「殿下此物從何而來?」 「自然是從它的來處來。」李琦笑容一斂,「如此,張尚書可願意與本宮往深處一談?」 張繼勇猶豫片刻,立即起身拱手道,「殿下,請隨下官去密室詳談,請」 張瑄飲宴後回了府,崔穎還是沒有回來。如煙說鄭氏夫人患病,崔穎一直留在崔府侍候,明日方能歸來。 張瑄無奈,又去了李騰空那裡。 可他在房外推了半天的門,都沒有推開,李騰空竟然讓蓮兒從內將門反鎖住了。 張瑄呼喚,李騰空在裡面幽幽道,「王爺,妾身身體不適,已經歇下了,今晚就不能侍奉王爺了。」 張瑄悻悻地跺了跺腳,扭頭就走。 他悄然去了隔壁花奴兒的獨院。花奴兒的臥房倒是亮著燈,裡面人影綽綽,似是有人在談天說地。 張瑄輕輕走了進去,推開門,外間站著幾個侍女,見張瑄進門,恭謹地拜倒在地,不敢抬頭。 「奴婢拜見王爺」 裡面的人聽到動靜,就都一起迎了出來。原來是蕭十三郎的妻子李蘇蘇帶著兒子蕭鼎在花奴兒這裡。 蕭鼎被煥娘牽著手,走出來,挓挲著胖乎乎粉嫩的小手稚嫩地叫道,「乾爹,抱抱」 張瑄哈哈一笑,俯身一把抱起蕭鼎,捏了捏他的小鼻頭,和聲道,「鼎兒,這麼晚了,還不睡?」 李蘇蘇斂衽一禮,笑道,「奴家見過王爺」 「嫂夫人」張瑄笑著向李蘇蘇點點頭。 李蘇蘇的臉上滿是曖昧的笑容,她暗暗掃了滿是漲紅之色的花奴兒一眼。這麼晚了,張瑄跑到花奴兒這裡來,顯然……一念及此,李蘇蘇趕緊上前,從張瑄懷裡抱過蕭鼎道,「鼎兒乖哦,跟娘親回去了……乖,不要鬧,回去睡覺覺」 李蘇蘇不由分說,就抱著蕭鼎匆匆而去。 「爹爹,煥娘也回房去睡了。」 煥娘乖巧地站在一側,突然上前來施禮道。 她已經八九歲了,多少懂事了,況且她還有些早熟。 其實煥娘一向是留在花奴兒房中睡的,很少自己睡。可她人小鬼大,知道乾爹跟乾娘關係親密,自己攙和在其中不太合適。 煥娘走出房門去了偏房,兩個侍女趕緊跟了上去。 花奴兒張了張嘴,本想留下煥娘,但又覺得有些說不出口。她跺了跺腳,臉色羞紅地轉身進了內屋。 張瑄大刺刺地就跟了進去。 花奴兒壓低聲音嗔道,「這麼晚了,你來作甚呀」 「李夫人和鼎兒本來說好要在奴家這裡睡的,我們姐妹難得投緣,想要說說話,就都被你攪黃了。」 張瑄知道花奴兒還是有些沒有抹開面子,畢竟她目前並不算是張瑄有名分的女人。自己這麼公然到她這裡來過夜,她臉上有些掛不住。 張瑄嘿嘿笑了笑,一把將花奴兒抱在懷裡,俯身就「啃」了上去。 花奴兒大驚,一邊掙扎,一邊向門口掃了一眼,見侍女們都機靈地躲避了出去,心裡這才鬆了口氣。 …… …… 張瑄終於確定了,這花奴兒著實是一個具有悶騷潛質的女人。 她的熱情一旦釋放開來,那就如同洪流一般不可阻擋。這床第間的歡樂事兒,她一開始還是半推半就,但到了後來,就完全「反客為主」,佔據了主動,極盡瘋狂。 與崔穎的「中規中矩」相比,與李騰空和萬春的略顯生澀相比,顯然花奴兒更讓張瑄放開心懷。 兩度歡樂之後,花奴兒溫柔地依偎在張瑄的懷中,探手在他的胸膛上畫著一些莫名的圈圈。 張瑄俯身在她光潔而餘韻薄生的額頭上親了一記,然後柔聲道,「鳳鳴,過幾日我便去向朝廷給你要一個名號……」 花奴兒搖了搖頭,幽幽道,「奴家才不要什麼名號呢,只要你心裡有奴家就行了……還有,我反正是要跟你去隴朔的,你不能撇下我在長安」 張瑄笑了,「你願意去便去吧。這一次,我準備讓空兒也跟去,還有……」 張瑄欲言又止。 花奴兒一怔,抬頭望著張瑄輕輕道,「你就藩隴朔帶奴家去還好說,因為奴家不是你的妻室,但如果你要帶空兒,恐怕皇帝那裡不會答應吧?」 「呵呵。」張瑄笑著避過了這個話題,慢慢閉上了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張瑄早就有一個想法,只是跟誰都沒有說過。 他想在隴朔建立一支女軍,就由他未來的側妃回紇公主蘇扈冬和李騰空兩人一起掌控。 蘇扈冬是回紇能征善戰的有名女將,由她率一支軍馬自然輕車熟路。至於李騰空,她好武善騎射,協助蘇扈冬掌軍也沒有問題。 如果讓蘇扈冬知道張瑄的這個想法,就馬上會猜出,張瑄在打什麼鬼主意。 蘇扈冬在回紇標下有一支兩千人的女軍騎兵。回紇人善騎射,哪怕是女子都不弱。因此,蘇扈冬組建這支女軍並沒有費太大的勁兒。 轉眼間就是上元節。 上元節還是上元節,與往年並沒有什麼不同。但今年的上元節卻不僅僅是上元節,還是李亨的登基稱帝日。 晝間,要舉行李亨的登基大典;而晚間,改元登基的新皇李亨將在皇城朱雀門的城門樓之上大宴群臣,並與滿城百姓同樂,共度上元佳節。 宮裡從昨夜凌晨開始就進入了登基大典籌備的倒計時,太監宮女們忙碌不休,在登基大典「總設計師」和「總指揮」陳希烈的指揮下,任何一個細節都不能忽視。 此番大典事關李亨這個新皇的威嚴和無上皇權合法性,李亨非常重視,下詔命陳希烈率禮部諸官員親自操辦。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並保證登基大典和上元節期間的長安安全穩定,楊漣手下的羽林衛半封閉了長安的幾大城門,而城裡,更是戒備森嚴。 登基大典在午時三刻舉行。張瑄一大早起來,陪著崔穎、李騰空、花奴兒和煥娘一起用過早餐,又去向柳氏母親問過安,然後才提前進了宮。 進了宮一路行去,張瑄先去要舉行登基大典的興慶宮明德殿轉了一圈,然後就去了萬春苑。 不料萬春卻不在。 宮女惜竹斂衽一禮恭謹道,「王爺,公主陪盛王、壽王、信王、咸宜公主、常山公主、高都公主、新昌公主等諸殿下去憲陽宮探視太上皇陛下了。」 李亨稱帝在即,李隆基要被尊為太上皇。這些天,宮裡很多人早就暗暗改了口,不再稱李亨為殿下而是陛下了。 張瑄一怔,皺了皺眉道,「探視太上皇?」 「是。」惜竹輕輕道。 哦。張瑄點了點頭,轉身就走,心裡突然浮起一種很是詭異的感覺來。 天唐 第342章登基大典(2) 第342章登基大典(2) 第342章登基大典(2) 張瑄離開萬春苑,向興慶宮走去。因為在宮裡行走,他的護軍大多數都留在宮門之外,身邊只帶著南霽雲和一個護軍,充作隨從。 張瑄抬頭望了望天,見一輪紅日躍升於天際,溫暖的陽光播撒下來,驅散了漫天的寒氣。前幾日長安下了一場暴雪,這宮裡仍然還到處殘留著積雪的痕跡。 但風還是西北風,徹骨的涼意。一陣冷風吹進,張瑄下意識地裹緊了裘皮披風,繼續向前行去。 距離興慶宮越近,人聲就越嘈雜,而宮徑上往來穿梭的太監宮女也越來越多,行色匆匆。 不過,見到張瑄,都恭謹見禮。這宮裡宮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張瑄這個永寧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權臣,權勢沖天,無人可比。 與張瑄相比,現在的張繼勇、楊國忠之流頂多算是二流。 興慶宮門口,宮禁宿衛把守森嚴。 今日登基大典,事關重大,宮禁宿衛自然高度重視,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萬一要是出了什麼岔子,誰也擔待不起。 張瑄帶著南霽雲向宮裡行去,幾個宮禁宿衛趕緊躬身行禮,不敢抬頭正視張瑄。 張瑄笑了笑,在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探手拍了拍一個宿衛的肩膀,朗聲道,「兄弟們辛苦了」 那宿衛大為激動,趕緊挺直腰板大聲道,「謝王爺」 張瑄走了幾步,停下腳步回頭問道,「公孫游何在?」 公孫游本來是東宮右衛率府的長史,因為之前沒有附庸李豫作亂,堅定不移地支持李亨,得到了李亨的賞識,已經被李亨啟用為宮禁宿衛的頭目——左宮門衛將軍。在如今這個大典即將舉行的關鍵時刻,作為內宮武裝力量的司令官,護衛李亨登基的侍衛長,公孫游沒有露面,張瑄覺得有些奇怪。 那宿衛大聲道,「回王爺的話,小的還沒有見到公孫將軍」 張瑄皺了皺眉,卻是沒有再說什麼,扭頭大步離去。 望著張瑄離去的背影,那宿衛激動地望著站在對面的「同袍」,神色非常興奮。他只是一個尋常的內宮軍卒,能與張瑄這個永寧王兼戰功赫赫的隴朔藩帥說上幾句話,對他來說,已經算是莫大的榮耀了。 因為距離登基大典正式舉行,還有幾個時辰的時間,所以滿朝文武都沒有到來。 明德殿裡,只有陳希烈帶著幾個禮部官員在緊張地忙碌著。 見張瑄進來,陳希烈朗聲一笑,拱手道,「永寧王來得這麼早」 張瑄也拱手還禮道,「殿下召見,本王提前進宮了。此番登基大典,諸事繁雜,有勞陳相了」 陳希烈哈哈一笑,「老夫理當為新皇效力永寧王,新皇此刻正在御書房更衣,請行吧」 張瑄也沒有客氣,逕自走去。 御書房外,李亨正在一大群宮女太監的侍候下,試穿今日登基大典上他需要穿的嶄新龍袍以及冠帶冕旒。 皇權之威,一在於氣勢,二在於冠帶服侍。就算是一個普通農人,穿上這一身龍袍也會平添幾分威嚴。 聽聞張瑄來了,李亨哈哈一笑,吩咐宮女太監將服侍冠帶等物收拾整齊,放在一邊,等時辰到了再正式著裝。只要一刻不舉行登基大典,不完成合法的儀式,李亨就名不正言不順。尤其是像李亨接位這種特殊的情況,他不得不更加謹慎注意。 沒有必要在這種小事細節上引人非議。 小心謹慎注重細節,這算是李亨的一大優點。 而寬容心軟又是他的第二個優點。當然,在某種意義上說,對於一個皇帝而言,心軟其實也就是懦弱無能優柔寡斷的代名詞。 「臣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張瑄口中唱著諾,剛要躬身拜下去,卻被李亨笑吟吟地一把抓住胳膊,「子瞻啊,本宮找你來,有一事相商。」 張瑄笑了笑,「陛下當改口為朕了,還有幾個時辰就是登基大典,陛下要早做準備。」 「請陛下吩咐。」 李亨苦笑了一聲,「子瞻啊,這還不是不到時辰嘛,只要不登基不成禮,本宮就永遠不是大唐皇帝,這是禮數,不可僭越。」 「好了,咱們說正事。是這樣,太上皇的禪讓詔書由你來宣讀,勸進書由楊國忠來起頭,你意下如何?」 本來,禪讓詔書李亨是準備讓張繼勇來宣佈的,但後來又考慮到一些其他的因素,李亨又改變了主意。由此可見,因為薛淑妃的受寵,張繼勇和張家在李亨心目中的地位已經開始無形下降,只是李亨可能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換言之,他不太放心讓張繼勇來當眾宣讀,所以就想到了張瑄。而因為薛淑妃的關係,楊家人的地位上升了不少,因此楊國忠又開始冒頭。 如果不是方才心頭突然滋生起的些許不安情緒,張瑄也就答應下來了。這本身就是新皇的一種看重,對於一個臣下而言,這就是擁立重臣的地位表現。 張瑄沉吟了一下,他輕輕笑道,「陛下,臣雖是王爵,卻也是軍馬藩帥,由臣來宣讀太上皇退位詔書,似有不妥。不若由楊相或者陳相來宣佈太上皇的詔書,而由臣來率天下藩鎮和滿朝文武大臣勸進,這樣比較妥當一些。請陛下三思。」 李亨聞言,思慮了一番,覺得張瑄的話很有道理,就點頭答應下來,「好,就這麼辦了,讓楊國忠來宣讀太上皇的詔書,子瞻與陳相率群臣勸進吧。」 事實上,也就是這麼回事。張瑄畢竟是掌控兵馬的軍事統帥,若是由他來宣佈老皇帝的詔書,就帶出了一絲軍事奪權的色彩。如果有人惡意渲染,恐怕還真會被清流詬病。 如此一來,不論是對於李亨,還是對於張瑄,都影響不好。 張瑄跟李亨說了一會的話,猶豫了片刻輕輕道,「陛下,臣聽聞今日一早,盛王、壽王、信王等諸皇子,咸宜、萬春、常山、高都、新昌等諸公主殿下,一起去憲陽宮覲見太上皇,不知……」 張瑄欲言又止。 李亨聞言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然。作為皇子皇女,他們去探視太上皇,理所應當,本宮也不能阻攔。人子之孝道,無可厚非,呵呵。」 張瑄皺了皺眉,心道:他們早不探視晚不探視,非選擇在登基大典即將舉行的時候一起探視,這事兒明顯詭異,豈能不防? 似是看出了張瑄的疑慮,李亨笑了笑又道,「盛王等進宮來參加本宮的登基大典,順便去探視太上皇,事前跟本宮說了的。無妨,無妨」 見張瑄猶自有些擔心的樣子,李亨知道他是在為自己考慮,不由心中一熱,又和聲追加了一句,「子瞻啊,太上皇如今昏迷病榻,盛王等去了叩拜一番也就回返了。」 李亨的話裡有話。 說實話,他自己的事情,他當然比誰都緊張。盛王等人進宮提出要去探視老皇帝,無論於情於理李亨都無法阻攔。但是,老皇帝現在的狀況他比誰都清楚,根本就是癱瘓在床沒有任何知覺,盛王等人縱然有些異心,也注定無法。 況且,長安的局面已經牢牢控制在李亨的手裡,他心裡信心滿滿,也不怕盛王等人能鬧出什麼花樣來。 只要今日登基大典已成,他登上皇位,縱然下一刻老皇帝清醒了過來,也無濟於事了。他只能當他的太上皇了。李亨心裡冷冷一笑,嘴角閃爍著陰森的寒光。 張瑄也不是不明白這些,只是他心裡突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始終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具體哪裡不對勁,他又說不清楚。 ※※※※※※※※※※※※※※※※※※※※※※※※※※※※ 與此同時。范陽,幽州。范陽大都督府、東平郡王府。 大唐范陽大都督、東平郡王安祿山,在王府正廳接見了在安祿山手下人接應下逃離長安飛速潛逃到范陽來的吐蕃王子赤松德贊,本來的吐蕃王儲。 雖然在安祿山的謀劃中,赤松德贊算是一個比較重要的棋子,但儘管如此,赤松德贊在安祿山眼裡終歸還是一個小人物。因此,安祿山並沒有出府門迎接,而只是站在了廳口處迎接。 赤松德贊本是喪家之犬,落魄之中怎麼還敢計較這些虛禮。 「小王拜見安郡王安郡王救命之恩,小王沒齒難忘」赤松德贊乃是能屈能伸的人物,為了歸國和洗雪恥辱,他也顧不上向安祿山奴顏婢膝有些掉價了。 赤松德贊大禮參拜。 安祿山志得意滿高高在上矜持著虛虛一扶,大聲笑道,「王子殿下不必多禮。本王聽聞王子殿下在長安蒙受不白之冤,被大唐朝廷以莫須有的罪名幽禁,心下不平。因此,才派人進京將王子殿下救出京來。」 「王子殿下,請進廳說話。」安祿山轉身讓客,卻是自己主動走在了前頭。這擺明了就是沒把赤松德贊放在眼裡。 其實也很正常。不要說對赤松德讚這麼一個失勢的吐蕃王子,就算是面對大唐親王,安祿山也敢端架子擺譜。 安祿山的傲慢無禮看的赤松德贊暗暗皺眉,只是他旋即笑吟吟地跟隨在後,神態極其恭謹謙卑。 大封啊,求月票求推薦票 天唐 第343章登基大典(完) 第343章登基大典(完) 第343章登基大典(完) 「王子殿下請坐。」安祿山擺了擺手。 「謝坐,王爺請坐。」赤松德贊恭謹禮讓再三,才坐了下去。 赤松德贊也不是簡單人物,胸有城府。他知道安祿山派人救他逃離長安,又變相挾持他來到范陽,必有所圖。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一定與安祿山的謀反有關——而無非就是幫他歸國,作為回報,赤松德贊率吐蕃軍馬襲擾大唐邊境,牽制劍南、西域、河西和隴朔的兵力。 所以,赤松德贊坐在那裡,默然不語,等待著安祿山的開口。 安祿山本來就不是什麼善茬,他稍稍沉吟了一下,也就毫不客氣地揮揮手道,「本王性子直,有話就直說了。」 「王爺請講。」 安祿山眉梢一揚,淡淡道,「王子殿下可有歸國之心?若有,本王當竭力相助王子歸國,乃至重整吐蕃王庭,登上吐蕃王位」 安祿山這話一出口,赤松德贊頓時表現的非常驚喜。 他起身感激涕零地躬身拜了下去,「若能得王爺相助,赤松德贊能回歸吐蕃,今後小王當尊王爺為父,吐蕃亦將世世代代臣服於王爺」 赤松德贊嘴上說得漂亮和諂媚,其實心裡卻很是不以為然。 在他看來,安祿山或者可以幫他歸國,甚至可以支援他一些錢糧輜重,幫他避開大唐邊防官軍順利逃回吐蕃。但是,至於他能不能從赤柱手裡奪得王位,那就不是安祿山所能做到的事情了。這一切,還是要靠他自己。 指望安祿山,還不如指望自己。而事實上,赤松德贊還是對自己充滿著信心的。 他在來大唐之前是吐蕃儲君,吐蕃半數以上的貴族和軍事將領都支持他。雖然因為赤松德贊滯留大唐不歸,如今王權落入赤柱之手,但只要赤松德贊回國振臂一呼,還是從者甚眾。 以赤松德讚的手段,拿下赤柱並不算太難。 如果赤松德贊沒有這個把握和信心,他寧可留在長安被幽禁一生,因為回到吐蕃也是死路一條。可以想像,赤柱怎麼可能放過他。 安祿山哈哈大笑道,「王子殿下客氣了。本王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幫王子歸國重整吐蕃王庭,但是王子殿下需要答應本王一個要求。」 赤松德贊畢恭畢敬地道,「王爺請講,小王莫有不從」 赤松德贊謙卑的態度然安祿山很滿意。 安祿山的態度也溫和下來,他笑了笑,「本王只是希望王子殿下在掌握吐蕃局勢之後,能助本王一臂之力。他日本王起兵,吐蕃若能給本王添把火,那是最好不過了,哈哈」 赤松德贊沒有任何猶豫,立即恭聲道,「請王爺放心,若是小王回到王庭,平息吐蕃內亂,必舉全國之力,出兵襲擾大唐安西、劍南、河西、隴朔四鎮,協助王爺起兵若是王爺有所需,吐蕃軍馬進中原助戰,為王爺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安祿山心滿意足地挺直了腰板,嘿嘿一笑道,「安西不足懼,劍南有南詔牽制,河西隔著隴朔也不值一提。本王憂慮者,無非是隴朔張瑄一人矣。」 「張瑄侵佔吐蕃大片疆土,本王希望王子殿下能重整旗鼓,舉傾國之兵進攻隴朔青海,光復國土,助我起兵。只要能將張瑄十餘萬軍馬牽制在隴朔青海一線,本王后腹之患就消弭殆盡。若如此,范陽鐵騎長驅直入,三月內必拿下長安,改朝換代」 安祿山手勢揮舞,神情亢奮,野心勃勃的臉上容光煥發。 「那是,那是,小王在這裡恭祝王爺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改朝換代登基稱帝等王爺坐上龍庭之時,小王當率吐蕃來臣」 赤松德贊一邊附和著安祿山,一邊卻在心裡冷笑了起來。 從本心而言,他根本看不起安祿山。赤松德贊覺得安祿山這麼一個桀驁不遜無知愚蠢的胡人,縱然擁有重兵,也很難進佔大唐天下,成功改朝換代。頂多是率兵禍亂中原,削弱大唐國力罷了。 若是如此,這對於吐蕃來說,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有這樣的機會,就算是安祿山沒有「要求」,赤松德贊也會主動參與,趁亂分一杯羹。最重要的是,洗雪國恥和個人被幽禁的恥辱。 張瑄……本王一定會率軍踏平隴朔,將你生擒回吐蕃幽禁終生,以洩今日之恨 赤松德贊在心裡暗暗地咆哮著。 長安。興慶宮。御書房。 張瑄拱手抱拳道,「陛下,臣以為,登基大典在即,陛下當親往憲陽宮拜見太上皇,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李亨沉吟了一下,凝視著張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來。 李亨明白張瑄的意思,是想讓他親自過去看看盛王那些人究竟在憲陽宮裡幹什麼,順便也敲打敲打這些人,免得這些人在登基大典上鬧出事端來。 「也好。子瞻,走,隨我去憲陽宮拜見父皇」李亨霍然起身,率先向外行去。 張瑄眉梢一挑,緊緊跟上。 李亨的鑾駕一路飛奔憲陽宮,張瑄也坐著宮裡的一輛馬車跟在後面。越往憲陽宮走,就越清幽,與興慶宮週遭的繁華鼎盛不能比。 下了鑾駕,太監霍長青剛要唱喏喊一嗓子「殿下駕到」,但卻被李亨一個手勢給止住了。只是門口那一大群宮禁宿衛和諸王公主的隨從都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地,拜見聲不絕於耳。 李亨皺了皺眉,向張瑄使了一個眼色,兩人分開眾人,大踏步向憲陽宮內行去。 剛要進老皇帝的寢殿,就聽見裡面傳來低沉的抽泣聲。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殿,見盛王李琦等人跪拜在李隆基的病榻前,而常山公主、咸宜公主等人則跪拜在另一側,有幾個公主癡癡望著病榻上昏迷不醒形容枯蒿的老皇帝,不斷地抹著眼淚。 張瑄清晰地看見,萬春就是其中的一個。 她幾乎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老皇帝安然無恙的時候,對萬春這個女兒不錯,可以說是恩寵有加。老皇帝對他的皇子們雖然不怎麼樣,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冷血無情,但對於少數幾個女兒,還是頗為寵愛的。比如對萬春和咸宜。 其實也難怪李隆基,他的皇子皇女加起來近百個,他的精力有限,根本顧不上這麼多的子女。既然相處地時間太少,就談不上什麼太深的感情。所謂父子血脈親情,那也不過是一個幌子,況且皇室本就不是一個講究感情的地兒。 所以,一看到老皇帝這個淒慘的樣子,萬春第一個忍不住哭出聲來。而萬春這一哭,其他幾個公主也都跟著抹淚。 李亨的臉色有些陰沉。今天是他的登基大典,是一個大喜的日子,馬上天下臣民就要舉國歡慶,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弟弟妹妹們湊在一起哭號抹淚,不僅敗興,還很忌諱 李亨大步走過去,張瑄亦步亦趨。 盛王李琦等人和咸宜等公主見李亨來了,默然起身,分開路徑。 李亨幾步走到李隆基的病榻跟前,深深凝望著自己昔日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將他打壓得誠惶誠恐的父皇,心頭隱隱有一絲報復性的快感。 但他掩飾得很好。 李亨緩緩跪拜了下去,朗聲道,「父皇,兒臣奉旨監國,至今一年矣。今天下臣民勸進,兒臣為大唐社稷江山計,於今日進皇帝位,尊父皇為太上皇……請父皇放心,兒臣一定秉承父皇心願,勵精圖治開疆闢土復我大唐榮光」 說完,李亨霍然起身,冷冷地掃了諸皇子皇女一眼,然後揚長而去。 張瑄也向躺在病榻上的老皇帝躬身拜了一拜,然後又向萬春投過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才追著李亨而去。 憲陽宮外。 李亨停下腳步,緩緩回頭望著這清冷的宮闕,淡淡道,「子瞻,本宮一定殫精竭慮做一個不輸於列祖列宗的明君英主本宮要用鐵一般的事實讓天下臣民看看,大唐皇室後繼有人,興盛萬年」 張瑄微微一笑,拱手道,「陛下英明有為,天下人皆知。陛下只要施仁政、勤作為、親賢臣、遠小人,成為一代蓋世明君指日可待」 「子瞻放心,本宮絕不當昏君。」李亨哈哈大笑起來,深深地掃了張瑄一眼,大聲道,「子瞻,我們走」 …… …… 李亨和張瑄突然來了,又匆匆而去。 兩人走後,盛王等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而萬春這個時候似乎也體會出一些不同的味道來了,也就擦乾眼淚,定了定神,準備離開。 她的性格雖然跳脫開朗,但也不是沒有腦子。這個時候,她也看出盛王李琦帶著諸皇子皇女來憲陽宮,不是探視父皇那麼簡單。 李琦等人想要做什麼,萬春並不關心,但也不想攙和進去。因為她一旦攙和進去,肯定會牽連張瑄。 萬春想到這裡,向咸宜公主點點頭道,「咸宜姐姐,奴家身體不適,就先回去了。」 說完,萬春轉身就走。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嘶啞而低沉的聲音:萬……萬春,莫——走」 萬春嚇了一跳,猛然回頭,臉色變得無比的煞白。 —— 求訂閱、求月票和推薦票~~~~~ 天唐 第344章宮變 第344章宮變 第344章宮變 張瑄陪著李亨回到興慶宮,不多時,萬春身邊的侍女惜竹過來請他去萬春苑。 李亨也沒有在意。萬春即將與張瑄大婚,早已是張瑄的女人,這大唐又沒有婚前女子不許見丈夫的避諱,萬春要見張瑄很正常。 張瑄告辭李亨,去萬春苑。 李亨做夢也沒有想到,張瑄這一去,竟然決定著他生死存亡的命運。 張瑄在惜竹的引領下前往萬春苑,但走著走著張瑄就感覺有些不對,這分明不是前往萬春苑的路徑 張瑄猛然心頭一突,大喝道,「惜竹,你敢欺騙本王?」 惜竹大驚失色,噗通一聲跪拜在地顫聲道,「奴婢不敢。奴婢奉公主之命,請王爺去憲陽宮。」 「去憲陽宮?本王剛從憲陽宮回來,萬春讓我去憲陽宮做什麼?」張瑄冷冷一笑,「從實講來」 惜竹小臉漲紅,跪在地上輕輕道,「王爺息怒,奴婢實在是不知,公主這麼吩咐下來,奴婢只得從命」 聽到前邊的動靜,一直緊緊跟在後面的南霽雲帶著那個貼身的護軍衝來過來,大聲道,「大帥怎麼回事?」 張瑄搖了搖頭,示意南霽雲先退下。 「你且起來,前面帶路。」張瑄沉吟片刻,聲音緩和下來,命惜竹繼續帶路。 張瑄走了幾步,又停下腳步回頭來將那名護軍喚過來,壓低聲音吩咐道,「你拿本王的金牌,去宮外速速將本王的護軍帶進來,繞外圍直奔憲陽宮,不要驚動宮禁宿衛,不得有誤」 那護軍不敢怠慢,接過金牌飛奔而去。 南霽雲輕輕道,「大帥……這……」 張瑄歎了口氣,「南八,本王心裡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覺得今天要出什麼事情——好了,看情況再說吧。」 見張瑄不願意往深處說,南霽雲也不敢追問,只得打起十萬分的精神頭來,充滿警惕的緊緊跟隨在張瑄身後。 很快就到了憲陽宮。萬春和咸宜公主已經迎候在宮門之外。 張瑄緩步走過去,望著萬春皺了皺眉道,「萬春,你把我叫到憲陽宮來,所為何事?」 萬春的臉色非常複雜,漲紅中帶有一絲灰暗的蒼白,而灰暗中又攙雜著一抹興奮的暈紅。她的嘴角輕輕一抽,張了張嘴,卻是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咸宜見萬春沒有開口,便主動陪笑道,「永寧王,且請到宮內說話吧——萬春妹妹,你別傻站著了,永寧王的人都來了呀……你不是有話要跟永寧王說嘛」 咸宜向萬春急急使了一個眼色。 萬春定了定神,幽幽一歎輕輕道,「瑄郎,萬春有幾句話要跟你說——進來說吧。」 張瑄默然點頭,就要向憲陽宮內邁步。 南霽雲一個箭步竄過來,擋在了張瑄的面前,躬身道,「大帥,不可」 張瑄笑了笑,淡淡道,「南八,不必擔心。你且隨我進去。」 張瑄相信萬春不會害他,但他不怎麼相信盛王和咸宜公主這些人。雖然這些人在這深宮裡也鬧不出什麼動靜來,但為了預防萬一,他還是決定帶著南霽雲一起進去。 …… …… 憲陽宮一間偏殿中。聽萬春說完,張瑄臉色驟變。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恍然大悟:為什麼他一直感覺有些不對,卻又找不出不對在什麼地方,原來他竟然疏忽了老皇帝這個環節 問題就出在老皇帝身上。 老皇帝竟然清醒起來。雖然身體還是癱瘓在床上不能動彈,但語言功能和思考功能確實恢復了大部分。至於他什麼時候恢復的,又是不是一直偽裝到現在,已經沒有必要追根究底了。 重要的是,張瑄旋即就弄清楚了,老皇帝想要做什麼。 老皇帝不肯禪位,不肯放棄他的皇帝寶座。 而現在這個時候,李亨幾乎掌握了宮裡宮外的一切,若是發覺老皇帝還清醒著,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李亨說不定會下死手。所以,老皇帝才一直隱忍至今。 萬春的嘴唇哆嗦著,她不願意將張瑄牽扯進來,但父皇親自開口求她,看老皇帝那幅慘樣,她又不忍心拒絕。 老皇帝想要成事,只有依靠張瑄的力量,單憑他這些皇子皇女,根本於事無補,只會白白給李亨送上一盤菜,任人宰割。 京城羽林衛的大將軍楊漣是張瑄的人,如果張瑄肯支持老皇帝復位,大事就成了一大半。而只要羽林衛控制在自己手裡,老皇帝相信自己只要出現在滿朝文武跟前說上兩句話,李亨的登基大典就泡湯了。 所以,老皇帝就打起了萬春的主意。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再誘之以利,有萬春相勸,老皇帝覺得張瑄或許會動心。 張瑄望著萬春長出一口氣,低低道,「萬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這事兒,我不能答應」 萬春幽幽歎息道,「瑄郎,你別怪奴家。奴家也是沒有辦法,那一頭是奴家的父皇,父皇開口求奴家,奴家不能什麼都不做。但是奴家也知道,這事兒不是那麼簡單,該怎麼做,奴家知道你自有主張。但是奴家希望你……不要讓太子哥哥傷害父皇」 萬春眸子裡閃出一絲驚懼,她實在是擔心,一旦李亨知道老皇帝還保持著神智清醒,會不會下手弒父,釀成骨肉相殘的流血事件。 張瑄走過去將萬春擁在懷裡,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萬春,李亨登基稱帝已經是大勢所趨,任何人都無法阻擋,包括我在內。若是強行倒行逆施,只能流血死人。」 「好了,這事兒你不要管了,我來處理,相信我。」 萬春緊緊地反抱著張瑄,默默點了點頭。 片刻後,張瑄帶著萬春從偏殿中走了出來。 盛王李琦等人站在院中,緊緊地盯視著張瑄。李琦走上前來,拱手抱拳道,「永寧王,你本是父皇之臣,既然父皇有旨,你當遵從。永寧王幫父皇復位,就有擁立之功,加官進爵不在話下」 張瑄突然輕輕笑了,淡淡道,「盛王殿下,本王已經是永寧王爵,隴朔藩帥兼掌四鎮兵權,還怎麼加官進爵呢?」 李琦一陣語塞,卻漲紅了臉道,「你是父皇臣子,父皇有旨,你敢不從?」 張瑄嘴角一曬,又淡淡道,「新皇即將登基稱帝,此事無可阻擋。本王勸諸位殿下不要異想天開,免得惹禍上身,重蹈榮王與嗣寧王覆轍。」 「縱然陛下恢復神智,但他患病癱瘓在床不能署理國務乃是鐵一般的事實。難道,陛下要躺在病榻上料理國事不成?」 「因此,本王勸諸位殿下安守現狀,太子照舊登基,皇上照舊當他的太上皇,一切相安無事。若是諸位一意孤行,釀成宮變流血事件,出現骨肉殘殺的皇室醜聞,幾乎是必然的。」 咸宜上前一步激動道,「永寧王,父皇健在,太子就不該登基稱帝,這是大不敬也是大不孝。你是父皇臣子,不擁立父皇復位就是大逆不道」 張瑄冷冷一笑,沒有理會咸宜,而是扭頭望著李琦道,「盛王,如果本王沒有猜錯的話,皇上一定是許諾復位後會立你為東宮太子……但如此一來,將置太子於何地?太子監國期間,國泰民安百業興旺,皇上縱然復位,想要廢黜太子,恐怕天下臣民也不會答應」 張瑄的聲音裡充滿著嘲諷,「本王勸盛王不要一時頭腦發熱,走上一條不歸路。」 李琦臉色羞憤地望著張瑄,揚手怒道,「張瑄,你好放肆抗旨不從,就是叛逆來人,將張瑄給本宮拿下」 說完,從廂房裡衝出百餘宮禁宿衛來,領頭的正是公孫游。 萬春臉色大變,猛然衝到張瑄前面,怒斥道,「盛王,你要做什麼?」 公孫游帶著宮禁宿衛包圍過來,張瑄淡淡一笑,將萬春拉到自己身後,又輕輕推開護衛在自己身側的南霽雲,上前一步,環視著一眾宮禁宿衛,大聲喝道,「爾等誰敢動本王?哪一個想要被誅殺九族,就上前來」 張瑄冷視著公孫游沉聲道,「公孫游,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公孫游尷尬地拱手抱拳道,「王爺,請恕末將無禮了。皇上有旨,末將不敢不從」 「利誘不成,便想動武脅迫本王嗎?盛王,你還是太幼稚了。你也不想想看,本王若是毫無防備,怎麼可能孤身一人到這憲陽宮來。」張瑄冷笑了起來,揚手指著公孫游又道,「公孫游,本王的護軍和羽林衛就在宮外,若是本王聲張起來……爾等每一個人都難逃一死」 張瑄回頭掃了南霽雲一眼。 南霽雲仰首吹了一個尖銳的口哨。 猛然間,百餘名彪悍的隴朔護軍腳步轟然地衝殺進來,旋即就衝破了宮禁宿衛的包圍圈,將張瑄和萬春兩人保護在其中。 南霽雲正要率護軍與公孫游手下的宮禁宿衛對峙著,公孫游心神慌亂地率著軍卒保護著盛王等人逐漸後退。他不敢真的與張瑄的護軍發生衝突,因為一旦發生衝突,讓李亨得到消息,宮外的羽林衛大軍進宮,在場的這些人一個也活不了。 天唐 第345章老皇帝進殿 第345章老皇帝進殿 第345章老皇帝進殿 張瑄站在那裡,面色冷酷。 他擺了擺手柔聲道,「萬春,你先回去。南八,派人保護萬春公主回萬春苑。」 萬春默然點頭答應下來,但她臨走時又以一種哀求的目光望了張瑄一眼。 張瑄知道她的心思,心頭不禁歎息一聲。 張瑄絕對不可能支持老皇帝復位,因為張瑄太瞭解李隆基了。若是讓他復位,別看他癱瘓在床,但照樣會翻雲覆雨。而說不準,等他穩定住局勢,第一個就會向張瑄下手。 與老皇帝相比,張瑄還是覺得李亨更值得信任和可靠一些。 李琦等諸皇子皇女在宮禁宿衛的保護下步步後退,臉色如土。有些皇子皇女已經在心裡暗暗後悔,不該聽了盛王的蠱惑,攙和到這種極有可能要掉腦袋的宮變中來。 張瑄原地不動,凝視著盛王等人半響,然後才淡然一笑,大聲道,「盛王,本王還是那句話,識時務者為俊傑。今日之事,本王可以裝作什麼都沒看到,也什麼都沒聽到,爾等速速各自回去,一切皆休。若是爾等仍舊要鋌而走險,休怪本王醜話沒有說到前頭」 張瑄從始至終都沒有提出要進殿去見老皇帝一面。 「南八,我們走」張瑄說完,率先向憲陽宮外大步流星地行去。 南霽雲率護軍慢慢回撤,旋即出了憲陽宮,保護著張瑄飛速離開,漸漸蹤跡不見。 在返回興慶宮的路上,張瑄的臉色非常陰沉。 他覺得這事兒非常棘手。如果沒有萬春牽扯進去,他完全可以有很多種方法置身事外,坐山觀虎鬥,看李亨怎麼捍衛自己的皇位寶座。哪怕是殺人流血,也與他無關。 可是張瑄心裡也清楚,如果老皇帝在這場宮變中喪命,他和萬春之間就產生了一旦永遠不可能彌補的裂痕。 怎麼辦?張瑄越想越是心煩意亂,暗暗惱火。 萬春被盛王利用,而盛王其實又被老奸巨猾的老皇帝所利用,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還是李隆基。 一念及此,張瑄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冷厲的神色來。 如果說他穿越至盛唐至今,最深惡痛疾的一個人便是這李隆基了。 作為一個皇帝,他驕奢yin逸昏庸無道,哪怕他的前半生頗有作為。而歷史上,正是他的昏庸葬送了大唐江山;作為一個父親,他冷酷無情眼中只有個人的無上權力,任何人擋道都可殺之;而作為一個人,他又剛愎自用陰險狡詐,自私到了極致。 如果不是看在他是萬春的父親,張瑄有太多太多的法子讓他們父子相殘了。但是為了萬春,他又不得不殫精竭慮,想辦法化解這場危機,暫時保住老皇帝的命。 至於以後,恐怕最容不下老皇帝的不是旁人,而正是他的兒子李亨。 張瑄揮了揮手,南霽雲趕緊吩咐多數護軍立即撤出宮內,只留下數人貼身保護張瑄。 張瑄獨自一個人進了興慶宮,在李亨的御書房門外躑躅良久。 好半天,才漸漸拿定了主意。 張瑄毅然走進御書房,與李亨密議了半個多時辰,然後就告辭而去。 不多時,楊漣率一支千餘人馬的羽林衛打著保護宮禁和護衛登基大典的旗號,開進興慶宮,將興慶宮內外團團保護起來,從宮禁宿衛手裡接管了防務。 大多數宮禁宿衛都在莫名所以中被繳械,被驅逐回了在宮外的營地。 一切照常。午時三刻,登基大典按期隆重舉行。 滿朝文武肅立明德殿兩側,而正中的紅地毯一直鋪設到殿外。悠揚的宮樂之中,李亨身著嶄新的龍袍冠冕,在數十宮女太監的簇擁下,緩步走進大殿,然後目不斜視直接走向了大殿正中位於皇台之下臨時設立的一個坐席上。 只要走完相應的程序,李亨登上皇台坐上龍椅,眾臣山呼萬歲就算是禮成了。 李亨坐定,先是與站在武將之首的張瑄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向陳希烈掃了一眼。 陳希烈會意,大步出班朗聲高呼道,「登基大典——請永寧王張瑄敬上天下臣民勸進書,率滿朝文武勸進」 張瑄長吸了一口氣緩步走出,向著李亨躬身拜了下去,雙手遞上「勸進書」。 太監總管霍長青接過,用他那尖細而又有幾分磁性的嗓音朗聲誦讀完畢,馬上就進入了第二道程序——由楊國忠代表朝廷宣讀事先準備好的老皇帝的禪讓詔書。 但楊國忠還沒有來得及出班,張繼勇就已經搶先一步出班跪拜在地大聲道,「殿下,此番登基大典,怎可不請皇上到場?臣啟奏殿下,當請皇上入明德殿觀禮。」 張繼勇這話一出口,很多朝臣心裡都陡然一個激靈,心道張繼勇這又是犯了哪根筋,這擺明了是要攪鬧登基大典,當面冒犯李亨這個新皇,想要作死不成? 李亨嘴角一抽,眉梢一挑,卻是不動聲色。 但他的目光冰冷,心裡憤怒得幾乎要將張繼勇當場拖出去斬殺了。 張瑄分析得果然沒錯,張繼勇真的跳出來了。看來,盛王和老皇帝的合謀之下,還真是佈置了好幾個暗棋。由此也證明,老皇帝是絕對不會撒手的。 李亨霍然起身,就在眾臣以為李亨要勃然大怒的時候,卻聽李亨笑吟吟地點頭朗聲道,「然,張尚書所言甚是。登基大典,怎麼不讓太上皇前來觀禮。正好最近幾日太上皇病情有所好轉——來人,速擺鑾駕,迎太上皇入明德殿觀禮」 李亨的表現和反應,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當然不包括張瑄。 張繼勇心中一沉,額頭上立即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看李亨的態度,事情似乎有變 霍長青擺鑾駕去迎李隆基的時候,李隆基正在盛王等諸皇子皇女的簇擁下,匆匆被抬著往興慶宮而來。 時機拿捏的得非常巧妙,霍長青帶鑾駕剛出門不久,就遇上了老皇帝一行人。 …… …… 明德殿外。李亨率滿朝文武迎候在殿口,很多朝臣心中忐忑不安,唯恐又要滋生流血宮變。 誰都明白老皇帝的性情,若是老皇帝病體有了好轉,他怎麼還願意禪讓皇位? 老皇帝躺在鑾駕上慢慢行近,他雖然瞇縫著渾濁的老眼,但心裡卻如同激浪滔天。他本來想攜帶諸皇子皇女前來明德殿,打李亨一個措手不及,只要他當眾出現,讓群臣知道他這個皇帝還活著,李亨就不敢公然下手。這是老皇帝的心思。 但豈不知,李亨竟然做出了一幅迎接他入朝的架勢。而在興慶宮外,霍長青更是率一干羽林衛和太監將諸皇子皇女驅逐一旁,將他「保護」在了鑾駕之中。 如此一來,顯然意味著李亨有備無患了,做好了充分的準備。老皇帝毫不懷疑,在這種皇位歸屬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關鍵時刻,李亨會心慈手軟。 這樣一想,老皇帝的心冷了半截,幾乎徹底絕望了。 鑾駕近了,李亨率群臣上前參拜:「兒臣恭迎父皇」 「父皇病體好轉,實乃兒臣之福,大唐臣民之幸」李亨大步上前,親手扶著鑾駕,朗聲高呼,「迎太上皇入殿」 李隆基緩緩睜開雙眼,望著李亨。而李亨笑吟吟的臉上,一雙冷森森的眸子也在這個時候望向李隆基,目光相接之際,李隆基心下一顫,嘴角輕輕地抽搐著,泛起了一絲白沫。 進了大殿,鑾駕就停駐在大殿上。 楊國忠和陳希烈等人都目光複雜地望著躺在鑾駕上瘦的皮包骨頭的老皇帝,心道:老皇帝當真還保持著清醒?看這樣子,似乎…… 李亨沒有歸坐,而是繼續站在鑾駕旁,扶著。 張瑄出班朗聲道,「太上皇病體沉重,御醫何在?」 早就安排好的兩個太醫匆匆上前,侍立在一側。 …… …… 太監霍長青又當著老皇帝的面將「勸進書」朗誦了一遍,然後就靜靜得等待著老皇帝的反應。老皇帝扭頭望著李亨,良久才扭過頭來,揚起了顫巍巍的瘦骨嶙峋的手來。 台下的盛王李琦心下緊張,焦急地等待著老皇帝的表態。 按照之前他和老皇帝的計劃,老皇帝當眾斥責李亨僭越犯上,宣佈自己復位,然後免去李亨的監國太子,當眾改立李琦為東宮儲君,然後命張繼勇接管羽林衛,就此平定大局。 李亨的勢力再大,但畢竟老皇帝還在,所有忠於李亨的人會立即順水推舟繼續效忠老皇帝。 李亨悄然向張瑄投過緊張的一瞥。 張瑄淡然一笑,無語。 老皇帝這個樣子,縱然恢復了神智又能如何?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朝廷上下,肯定還是會接受李亨接位。 縱然老皇帝當眾說出了不利於李亨的話,恐怕也不能服眾。畢竟,李亨監國期間,勵精圖治有目共睹,而朝廷百業興旺,更是開疆闢土連番大敗吐蕃軍馬,如此功績面前,李隆基說什麼都顯得有些蒼白。 因此,張瑄才力勸李亨化被動為主動,以不變以萬變。既然老皇帝自以為李亨害怕他露面,那麼就滿足他的心願,讓他露一面說幾句話又何妨? 當前的局面,不管老皇帝願意不願意禪讓皇位,他都必須讓位了。 這是問題的關鍵。張瑄想通了這一點,一切就變得豁然開朗了。 天唐 第346章新皇登位 第346章新皇登位 第346章新皇登位 在李亨看來,這著實是有些冒險。萬一……萬一老皇帝瘋狂起來,而他為了保住自己唾手可得的皇位,那就只能鋌而走險了。 可事出突然,李亨也沒有多少時間猶豫。張瑄再三苦勸,他終歸還是聽了勸。因為,他也沒有別的選擇。 除非……除非他真的下狠手狠心冷酷弒父。而且,還要將他的弟弟妹妹們全部滅口。 李亨站在老皇帝身邊,心裡其實暗暗捏了一把汗。 不過,他已經跟張瑄定下了應對之策。老皇帝如果開口要復位,不肯禪讓皇位,而且還要奪了他的監國太子之位,那麼,也不是沒有辦法。 方法很簡單:由張瑄和楊國忠、陳希烈等人率群臣堅持強硬勸進,反正這個皇位,老皇帝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由不得他了。 李亨與張瑄匆匆交換了一個眼神,各自拿定了主意。 張瑄之所以做出這種決定,為了萬春著想只是一個方面的因素,更重要的是,張瑄太瞭解老皇帝的性情了。他生性多疑,李亨這般主動迎候公然迎他入殿,在他看來就是做好了弒父的各種準備,有恃無恐。 既然如此,他還怎麼敢往李亨的火坑裡跳? 所以,張瑄想試一試。如果能不用流血就能達到目的,又何必要打打殺殺呢? 眾臣都沉默著。 盛王李琦等人包括張繼勇在內,都充滿期待著。 在他們看來,只要老皇帝開口說話,李亨就沒有任何咒念。老皇帝數十年積威之下,這滿朝文武誰敢不從? 只要老皇帝還活著,這大唐皇帝的寶座就只能屬於一個人。至於李亨……李琦心裡暗暗冷笑道,心道:「李亨你做了這麼久的監國太子,也該讓讓地方了。」 張瑄則默然凝視著老皇帝。 這個時候,他已經看清楚了老皇帝臉部上細微的表情變化。雖然老皇帝至今沒有開口,但通過這些表情變化,張瑄確定老皇帝真的神智清楚。 張瑄心裡淡淡冷笑,他知道老皇帝越是神智清楚他就越容易做出「英明」的決定。 皇帝寶座固然讓他難以捨棄,但性命卻更重要。儘管他現在癱瘓在床,苟延殘喘,但也不想死。而他這種人,遠遠比普通人更怕死。 如果不怕死,他也不會假裝昏迷隱忍至今了。 他害怕李亨會弒父。他以己度人,如果換成了他,他會毫不猶豫地下手剷除一切障礙,哪怕是至親骨肉。 他心裡很清楚,李亨掌握權力時間太長了。這個時候的大唐朝廷,基本上落入了李亨手裡,他這個老皇帝的影響力幾乎形同虛設。 所以他之前才讓李琦聯絡張繼勇,又說動萬春準備拉攏張瑄。如果能得到張繼勇和張瑄的支持,老皇帝就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成功復位。 但如今……希望不足一成。老皇帝本來想冒險打李亨一個措手不及,卻不料李亨的表現讓他意外。這說明李亨有了充分的準備,既然李亨有準備,只要他想復位,顯然李亨就會鋌而走險。 而此刻「保護」在他身邊的這些太監和太醫神馬的,給老皇帝發出了強烈的暗示和警告。 老皇帝心念電閃,心下開始絕望起來。 良久。 靜寂而氣氛壓抑的殿中突然傳出老皇帝一聲蒼老而無力輕微的歎息聲,張瑄眉梢一揚,心裡便明白,老皇帝終於做出了決定,就此認命了。 李亨鬆了一口氣。 而張繼勇和李琦等人則有些心驚肉跳地猛然抬頭望著老皇帝,眼眸中閃爍著惶恐的光彩。 若是老皇帝認命,當眾表示自願當太上皇,將皇位拱手讓給李亨,他們這些人怎麼可能有好果子吃? 皇族或許還能保住一條命,但自己和張家……張繼勇一念及此,額頭上旋即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老皇帝慢慢抬起青筋暴跳而枯瘦嶙峋的手來,向李亨動了動。 李亨笑吟吟地俯身過去,「兒臣在」 老皇帝的嘴角哆嗦了一下,他慢慢揚手指了指李琦等人,眸光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既然已經任命,但作為一個父親的天性就開始佔據上風。他希望能跟李亨做一個交易,如果李亨同意放過這些弟弟妹妹,他就點頭同意禪讓皇位。 李亨頓時心花怒放,當然臉色並未表現出來。如果皇位能以這種更加合法和公開的方式得到,他的皇權會更加鞏固。此時此刻,他反倒是有些慶幸,老皇帝選擇在這個時候清醒過來了。 李亨抬頭掃了李琦等人一眼,默然點了點頭。 只要他登上皇位,李琦這些對皇位有些野心的弟弟妹妹們就構不成什麼威脅。他不介意大度一些,既往不咎放過這些骨肉血親。當然前提是他們肯安分守己。 李隆基的手無力地落了下去。他從李亨的臉上得到了想要得到的東西,心裡的失望感雖然加重,但也是如釋重負。 他畢竟是一個父親。既然皇權已然無望,能保住這些骨血後代也是好的。 「明日便是萬春妹妹的大婚之日,兒臣要為他們親自主婚。」李亨突然又伏在李隆基耳邊輕輕道。 李隆基眉梢一跳,鼻孔裡噴出一股氣息來,卻是用清冷而隱含憤怒的眸子望向了張瑄。 對於張瑄,老皇帝心裡的恨意可想而知。只是他不敢表現出來,現在的張瑄已經是他不能動的人了。 縱然是張瑄此番支持他復位,將來他坐穩皇位還是會向張瑄下手。張瑄對此心知肚明,怎麼可能上老皇帝的套。 張瑄一無所懼地回望著老皇帝。 老皇帝心裡在想什麼,他洞若觀火。甚至老皇帝眼眸中的那一絲怨毒都不加遮掩。但如今老皇帝有心無力,只能嚥下這口氣去。 張瑄嘴角浮起一抹近乎嘲諷的微笑來。 他並不擔心老皇帝會搞出什麼鬼來,因為他實在是不能相信,老皇帝會安安穩穩呆在後宮當他的太上皇。也許幾天,也許幾個月,但一定不會太久,他就會悄無聲息地去另外一個世界稱王稱霸了。 李亨對於這個父親的忌憚,遠超過世人的想像。有老皇帝在後宮,他絕對是睡不安穩。 老皇帝又是輕輕一歎,終於開口了。 而他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指向張瑄的,「張瑄,不錯,不枉……不枉朕培養薦拔……」 「開疆闢土易,坐穩江山難。」老皇帝奮力喘息了一聲,扭頭來望著李亨,聲音輕微但吐字清楚,「安祿山必反,當……誅之」 「兒臣明白。請父皇放心,兒臣一定殫精竭力做一個仁德明君,讓大唐社稷江山興盛萬年」李亨慨然施禮道,聲音慷慨激昂。 老皇帝嘴角浮起一抹不經意的不屑。在他眼裡,李亨著實是一個不成器的兒子,讓他當了皇帝,恐怕用不了多久,安祿山就會反。 老皇帝一向認為,安祿山之所以遲遲未反,就是因為安祿山不敢反,因為他在位。只有他才能鎮得住安祿山——這是老皇帝的心思,所以他對李亨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安祿山必反,當誅之」 由此可見老皇帝的剛愎自用之處了。 安祿山暫時沒有起兵謀反,並不是畏懼老皇帝,而是時機還不成熟。對此,張瑄也沒有很透徹的瞭解,但既然安史之亂爆發於天寶十四載,那必然有其緣由。 老皇帝長出了一口氣,哆嗦著手又指著張瑄道,「平安賊抵禦外患,張瑄可用。治國政——」 老皇帝的眸光頓時多了幾分凌厲,他緩緩從楊國忠等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陳希烈的身上,落寞道,「治國政,楊國忠、陳希烈可分而治之。」 老皇帝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立即劇烈地喘息起來,臉色更加蒼白。 其實老皇帝對楊國忠和陳希烈並不滿意,只是如今的朝堂之上,也只有這兩人堪為大用了。 他沒有辦法。 李亨聞言躬身朗聲道,「兒臣遵命。」 老皇帝此番就有了「讓位托孤」的意味了,眾臣的臉色慢慢平靜了下來,預料中的宮變流血不了了之,這樣是最好不過了 而李琦等皇子和張繼勇,則臉色蒼白,垂首站在殿中,心中絕望得幾乎要崩潰了。 張繼勇心裡這個恨啊,他被李琦給耍了。而李琦又讓老皇帝給耍了……總而言之,張繼勇這一回是徹底再也沒有了復出的可能,張家完了 作為李亨的姻親外戚,張繼勇竟然當眾背叛李亨,這種恥辱李亨絕對不可能嚥得下去。 李亨眸子裡寒光一閃。 老皇帝喘息半天,極度疲倦地歎息了一聲,「朕今日……將-帝-位-禪-讓-你,希望汝能謹慎用心,善待萬民……朕累了,送朕回宮吧。」 老皇帝的話一字一頓,聲音雖然小但殿中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李亨狂喜,臉色終於絢爛起來。 陳希烈趁勢朗聲高呼,「宣太上皇退位詔書,送太上皇歸憲陽宮,迎新皇登位」 「吾皇萬歲萬萬歲」 老皇帝被霍長青派人送出明德殿回憲陽宮,剛出了殿,就聽見殿中傳出山呼海嘯一般的萬歲聲,老皇帝絕望而憤怒地閉上了眼睛。 天唐 第347章大婚 第347章大婚 第347章大婚 李亨終於正式登基稱帝,坐上了期待已久的皇帝寶座。 當日,登基大典之後,李亨改元至德,號肅宗皇帝。至此,大唐告別了玄宗皇帝李隆基時代,進入了肅宗李亨時代。而開元十三載,也正式改為至德元年。 李亨大張旗鼓地冊封有功之臣,重新調整了三省六部諸大臣,正式確立了以楊國忠和陳希烈分庭抗禮的中央朝廷文官系統。而武官系統,則以永寧王、隴朔藩帥、四鎮兵馬行軍大總管張瑄為首。 張繼勇被罷官免職,削職為民,永不錄用。張家就此敗落,但李亨念在張良娣之前十數年相濡以沫的份上,並沒有牽連至她,照舊將她冊封為貴妃。而張家也因此沒有被驅逐出京,不過,在楊家和陳家的打壓下,張家已經是再無任何翻身之地了。 薛香雲被冊封為淑妃,陳希烈孫女陳香蓮被冊封為德妃,而建寧王李倓生母宮人張氏則因子而貴,被冊封為賢妃。 張貴妃、薛淑妃、陳德妃、張賢妃,後宮四妃。但張良娣目前基本上被變相打入冷宮,空有其名,所以後宮之首實際上是剛剛進宮得寵的薛淑妃,此女成為楊家第二個彙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女子,而楊家也因此而地位穩固。 李亨宣佈大赦天下。 一時間,大唐朝廷喜氣洋洋,風平浪靜。但大概只有張瑄這樣的站在高處者,才知道這樣的繁榮喜慶和平靜之後,蘊藏著怎樣的內憂外患。 對於李亨來說,後宮還隱藏著諸多不安定因素,包括老皇帝李隆基,包括張良娣,包括諸多皇室親王公主等等,還有他的那些兒子們。而朝廷之上,真正得到他信任的臣子只有以陳希烈為首的少數幾人,至於楊國忠,李亨不過是不得不起用罷了。 藩鎮之中,張瑄為他倚重,是他最大的底牌。而安祿山這個越來越突出的內患,漸漸讓他睡不安枕。 但這些,只能徐徐圖之了。 當夜,李亨在皇城朱雀門的城門樓上,宴請滿朝文武大臣,與長安百姓共度上元佳節。 一夜燈火煙花歌舞不休,今夜長安城歡樂無眠。直到破曉時分,喧囂的人流才漸漸散去,城中歸於平靜。 但暫時的平靜過後,長安城又陷入了又一場歡樂的盛宴中去。 永寧王府前的道路兩側,無數長安商賈百姓蜂擁而至,人滿為患、人山人海。今日,是永寧王張瑄迎娶當朝萬春公主和回紇公主蘇扈冬兩位側妃。 萬春雖然被朝廷奪去了公主封號,但同時又被冊封為靈國夫人,地位幾無變化。而蘇扈冬則被冊封為歸國夫人,由此證明,兩女在名義上成為永寧王府在正妃崔穎之下地位最高的兩個女人。 大唐公主和回紇公主同時歸於一人,而且還不是正妻是側妃,從一個側面反襯出張瑄如今的赫赫權勢。 京師羽林衛和張瑄的護軍將永寧王府內外護衛得一個水洩不通,但森嚴的戒備,絲毫阻擋不住城中百姓的熱情。 從永寧王府門口到接口,一條鮮紅的地毯鋪設著,兩排面色肅然的軍卒守衛後面,則是興奮得臉色漲紅的拖家帶口過來看熱鬧的城中百姓商賈。 一輛輛豪華的馬車在街口停下,然後一個個長安權貴下車來,昂首闊步帶著貼身家奴攜帶厚禮前來恭賀。 「楊相到」 「陳相到」 「建寧王殿下到」 「秦國夫人、韓國夫人、虢國夫人到」 「羽林衛大將軍楊漣到」 「河西大都督哥舒翰、安西大都督楊錡、北庭大都督程千里、劍南大都督安思順、河南大都督顏真卿到」 一聲聲高亢的唱喏響起,在哥舒翰、楊錡、程千里等五人同時趕至的時候,現場的氣氛到達了一個高潮。 大唐終歸是一個崇尚強者和武力的國度,哥舒翰這些地方藩鎮和軍中宿將在民間遠遠比朝廷大臣更具有威望和知名度。眼看著哥舒翰五人腳步沉穩氣度不凡地沿著紅地毯走向永寧王府,道路兩側的百姓頓時歡呼雀躍起來。 哥舒翰等人向百姓點頭微笑,在鼎沸的歡呼聲中大步走過。 而五人剛過去不多時,就聽皇城那邊傳來隆隆的禮炮聲,百姓開始興奮地扭頭翹腳凝望著:皇帝出宮了新皇帝要來了 重大活動,御駕出行,非同小可。況且,今日是李亨登基稱帝后第一次拋頭露面,在儀仗和禮儀上自然極盡華美和氣勢。 他的鑾駕綿延數里不絕,先行開道的宮禁宿衛隊伍都已經在街口列陣完畢,而後續的儀仗隊伍還在朱雀大街上緩緩行進。旌旗飄飄,冠蓋如雲。 李亨用了一個接近一個時辰的時間才從興慶宮走到永寧王府外的街口處。 「陛下駕到淑妃娘娘駕到」太監總管霍長青扯著尖細的嗓子呼喊著,而這個時候,楊國忠和陳希烈以及張家親眷早已與到訪賓客一起出迎,跪拜在了街口。 而道路兩側的百姓商賈也跪拜在地。 「吾皇萬歲萬萬歲」 山呼海嘯的萬歲聲中,李亨志得意滿地下了鑾駕,牽著薛淑妃的小手,在太監宮女的簇擁下,緩步向永寧王府行去。 這個時候,張瑄早已出府迎親而去,而留在府中接待來賀貴客的則是他的母親柳氏和兩位叔父大人,他的兩位兄長以及張九鳴張九皋兩支府中的後一輩也在府中幫忙。 因為今天的大婚,李亨這個新皇要親自來主婚,所以婚禮的程序縮減和調整了很多。某種意義上說,張瑄的婚禮也帶有政治色彩,成為李亨登基稱帝第二日的盛典。 而事實上,有資格的滿朝文武幾乎悉數而至,而長安皇族中也來了大部分。哪怕是李亨的皇子皇女們,也多數出席。 本來要安排在下午展開的迎親禮,提前在上午開始。因為有兩個新嬌娘,所以張瑄要行兩遍迎親禮。先進宮迎萬春,然後去驛館迎回紇公主蘇扈冬。 …… …… 張瑄大婚,轟動全城。此番大婚因為涉及兩個公主,又有新皇親自主婚,所以聲勢浩大,比張瑄迎娶崔穎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申時三刻,張瑄終於將兩位新嬌娘全部迎進王府,而萬眾矚目的大婚典禮同時舉行。 程序很繁瑣,但過程卻不長。 李亨親自主婚,楊國忠代表皇帝宣讀對萬春和蘇扈冬的冊封詔書,然後就是「法定」的婚典。禮成,便是盛大的婚宴。 張瑄陪著李亨和滿朝文武盡興而飲,直到月上柳梢頭有了七八成的醉意之後,婚宴才算結束。等送走了李亨和一眾賓客,已經是午夜時分。 張瑄疲倦不堪地回到王府,回頭凝視著王府寬大的正門緩緩關閉,發出凝重的聲響,心頭如釋重負。 從今日早上開始,他就沒有消停,不斷得重複著一個個僵硬的「規定動作」,面上掛著程序化的笑容,見禮、寒暄、拜謝、飲酒……一路折騰下來,鐵人也吃不住。 而接下來,入洞房還有諸多禮儀。比如「卻扇」,按照唐禮,新嬌娘要用扇遮臉,待與新郎官行交拜之禮後方能去除。再比如合髻,男女雙方各剪下少許頭髮,挽成「合髻」,一般都是馬上交給新娘保存起來。所謂「依既剪雲鬟,郎亦分絲發。覓問無人處,綰作同心結」。 張瑄一想起這些,頭就大了。 他緩步向菊花而去,身後跟隨著一身喜袍的張力等一群府中下人。 沒走幾步遠,張瑄就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張力輕輕道,「張力,兩位叔父大人可曾回府?」 張力恭謹地回道,「回王爺,兩位老大人還沒有回府,都在前廳與老夫人還有大公子、二公子一起敘話」 「哦?」張瑄點了點頭,「好,我先去前廳向母親和兩位叔父大人見禮」 張九鳴和張九皋今日一整天都留在永寧王府以長輩的身份,幫張瑄操持婚禮,也是非常辛苦。不過 ,對於張家親眷來說,即便辛苦情緒也極興奮,畢竟張瑄再次迎娶兩位公主,由皇帝親自主婚,這對於張家來說,可意味著莫大的榮耀。 張九鳴和張九皋還有張煥、張寧等人陪著柳氏在正廳說話,這些長輩和直系親屬,要在張瑄全部履行完洞房的禮儀之後,才會離開。 眾人正在熱火朝天地談論今天的婚禮,突然見張瑄進廳來。 張煥一怔,立即起身笑道,「三弟,你怎麼來了?這個時候,你該去洞房才是」 柳氏也旋即皺了皺眉道,「瑄兒,你該去洞房了,不要怠慢了兩位公主,讓人家說咱們張家失禮」 張瑄苦笑一聲,向柳氏、張九鳴和張九皋拜了一拜,「母親,兩位叔父大人,為了張瑄的婚事,讓長輩操勞,不勝汗顏之至」 張九鳴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道,「瑄兒呀,你能同時迎娶兩位公主,這可是咱們張家莫大的光彩,叔父就是累死,亦是心甘情願」 天唐 第348章難題:洞房先後順序 第348章難題:洞房先後順序 第348章難題:洞房先後順序 菊花。 崔穎和李騰空帶著一干侍女等候在拱門處,後面兩座獨門小院分別住進了它們的新主人,左側的是萬春,右側則是回紇公主蘇扈冬。 兩個美嬌娘都在洞房內等待著今天的新郎官張瑄,可到了這個份上,崔穎才驟然想起一個問題:新娘子有兩個,身份都高貴之極,萬春是大唐公主,而蘇扈冬則是回紇公主,可新郎官卻只有一個。 今夜,張瑄到底先跟哪一個美嬌娘洞房呢? 同時迎娶兩個側妃,注定洞房要有先後順序,可先進誰的門就意味著誰的地位高,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李騰空伏在崔穎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崔穎幽幽一歎,壓低聲音道,「空兒妹妹,就讓郎君自己做決定吧——」 「姐姐,如果奴家沒有猜錯的話,王爺一定是先進萬春公主的院子。」李騰空笑了笑道。在她看來,張瑄與萬春早有私情,甚至早已發生了親密的關係,而萬春又是當今皇帝的嫡親妹妹,無論於情於理,張瑄都應該先與萬春洞房。 但崔穎卻搖了搖頭。 她凝視著蘇扈冬所在的小院方向,臉色有些複雜。 她剛才去與蘇扈冬見了一見,她意外地發現,蘇扈冬對於嫁進永寧王府,似乎並不是那麼開心。崔穎心思靈慧,跟蘇扈冬談了幾句便猜出,蘇扈冬之所以肯嫁給張瑄,無非是為了回紇與大唐的交好,肯定與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的壓力有關。 另一方面,與萬春公主同時嫁進永寧王府來,也讓蘇扈冬心裡生出了幾分不快。以蘇扈冬的個性和剛烈,能服從政治婚姻需要,嫁給張瑄做側妃已經算是能承受的最低限了。可不料,突然又殺出一個萬春來,地位似乎又要在她之上,這讓心高氣傲的蘇扈冬如何接受得了? 事實上,早在前些日子聽說大唐朝廷同時要賜婚萬春給張瑄,蘇扈冬就開始「反彈」。如果不是其父骨力裴羅再三警告,又擔心自己悔婚會引發大唐征伐回紇,蘇扈冬沒準早就逃回回紇了。 可以說,這一次,蘇扈冬是帶著情緒嫁進永寧王府的。而她的這種情緒,張瑄早在迎親的時候,就有所感覺——因為蘇扈冬從始至終沒有給他一個笑臉。 既然如此,從崔穎本心裡,是希望張瑄先進蘇扈冬的門。給予蘇扈冬一定的禮遇,好化解她心中的疙瘩,這對於以後永寧王府菊花的安定祥和肯定有相當重大的作用。反過來說,如果這個蘇扈冬一直帶著「情緒」,這永寧王府的後院豈不是要起火? 至於萬春,總歸是比較熟的「自己人」。她跟張瑄有著深厚的感情基礎,應該不會計較這誰先誰後的問題。 崔穎沉默片刻,回頭望著如煙如玉小聲道,「如煙如玉,王爺怎麼還不過來?」 如煙恭謹地斂衽一禮,「王妃,王爺去了前廳與老夫人和兩位老大人敘話,可能要晚些才能過來」 聞言,李騰空暗暗皺了皺眉,低低道,「洞房花燭夜,他不趕緊回來,卻……要是怠慢了人家,看人家給不給他好臉色」 崔穎笑了,回頭抓住李騰空的小手柔聲道,「空兒,我知道郎君為什麼遲遲不來了——走,咱們去前廳見見郎君。」 李騰空一怔,還沒有明白崔穎話裡的意思,就被崔穎扯著往前廳而去。 如煙如玉等一群侍女趕緊跟上。 崔穎的擔心並沒有錯。此時此刻,與萬春在洞房中的心情歡喜放鬆相比,蘇扈冬在永寧王府這間奢華喜慶的洞房裡,英姿勃發的俏臉上卻浮蕩著一片不忿和落寞。 她自小性格叛逆,又喜歡騎射征戰,個性之強可想而知。如果張瑄沒有正妻,縱然是政治聯姻,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問題是,作為回紇公主她卻只能嫁給張瑄做側妃。這倒也罷了,半路裡又殺出一個程咬金來,萬春又站在了她的前頭…… 但兩國聯姻,有唐皇主婚,也由不得她反對悔婚,除非她不顧數十萬回紇部族的生死存亡。 蘇扈冬本來以為,她好歹也代表著一個國家,大唐與回紇聯姻,張瑄無論如何應該先迎娶她進門,然而張瑄卻先去了皇宮迎親。這讓蘇扈冬心中的不滿越來越重,幾乎不能自持。 可箭在弦上不能不發,她幾乎是咬著牙硬著頭皮嫁進永寧王府來。 坐在洞房裡良久,蘇扈冬早已拿定了主意。為了父汗和回紇部族,她忍了;但嫁了又如何,大不了跟張瑄做個名義上的夫妻,等過上幾年,看情況找個探親的借口返回回紇不歸了。 她的洞房裡,有兩個貼身的回紇侍女,還有兩個永寧王府的侍女。 侍女這時應該服侍蘇扈冬做一些洞房的禮儀準備,可惜蘇扈冬根本就不配合。幾個侍女只得尷尬無奈地站在門外,聽之任之了。 崔穎的擔心也正是張瑄的擔心。 他心裡清楚,他與蘇扈冬的婚姻是一場政治婚姻,兩人並無感情基礎。但對於他來說,不管是什麼婚姻,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蘇扈冬都成了他的女人,無可更改了。為了自己後院的安穩,他必須要盡快拿下蘇扈冬,免得讓這個回紇女人給自己添亂。 而且,為了對付安祿山起兵,張瑄還準備向回紇人借兵。而之前,也跟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私下達成了協議。 如果跟蘇扈冬關係搞不好,對於他未來的大計也受影響。 …… …… 崔穎望著張瑄輕輕掩嘴一笑道,「郎君,莫非你今夜就這樣徘徊在菊花之外,不去洞房了嗎?」 張瑄尷尬地一笑,卻是無言以對。 李騰空撅了撅嘴道,「姐姐,咱不管他,反正是他洞房,他愛進誰的門就進誰的門吧」 李騰空不像崔穎那麼大度,在這個張瑄新納側妃的大婚之夜,她心裡微微有幾分醋意。 聽出她話音裡的醋味兒,崔穎笑著掃了她一眼,「空兒妹妹,咱們兩個去萬春公主房裡跟萬春妹妹說說話……走吧,郎君妾身和空兒陪萬春,你就去回紇公主那裡去」 「趕緊吧,再晚了,就失儀了,免得讓回紇公主覺得你怠慢了她。」 崔穎瞥了張瑄一眼,使了一個眼色。 她跟張瑄夫妻這麼久,幾乎是心靈相通,張瑄的心思她一看就知。 張瑄肯定是想要先進蘇扈冬的門,但又擔心萬春會鬧情緒。因為萬春畢竟是當今大唐皇帝親妹妹,身份比蘇扈冬要高一些。 張瑄咬了咬牙,向崔穎和李騰空躬身一禮,「有勞兩位夫人為夫感激不盡」 崔穎嘻嘻一笑,拉著李騰空就走了,去了萬春的院子。 萬春其實在洞房裡等得時間久了,有些疲倦困乏,竟然沉沉睡了過去,還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崔穎和李騰空進了萬春的房間,見這位大唐公主新嫁娘竟然穿著喜袍擁著被子在床榻上睡了過去,不由目瞪口呆。 崔穎乾咳了兩聲,屏退侍女,自己上前去扯了扯萬春的胳膊。 萬春似乎正在美夢當中,突然被驚醒,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睜眼看是崔穎和李騰空,不由臉色緋紅,趕緊要起身來見禮。 「公主妹妹這是……」崔穎忍不住笑了起來。 萬春不好意思地垂下頭道,「姐姐,今天也折騰了一天了,奴家在這裡等了許久,也不知道怎麼著就睡著了……」 崔穎知萬春性格跳脫,聞言向李騰空掃了一眼,示意李騰空開口跟萬春提提這事兒。 李騰空咬了咬牙,小聲笑道,「公主殿下,這大婚之禮要分兩日進行,這個洞房……」 「公主妹妹啊,姐姐和空兒妹妹今晚陪你,咱們姐妹三人說說悄悄話,成不?」崔穎順勢接過話茬兒。 萬春眨了眨眼。 她性子大咧咧的,但也不是傻子。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燭夜,既然崔穎和李騰空跑來陪她,說明張瑄要先去與回紇公主洞房了。 不過,萬春也不是不識大體之人,隱隱猜出張瑄的用意。想起自己早就跟張瑄有了肌膚之親,也不差這一夜,她俏臉一紅,笑道,「好呀,奴家正好想跟姐姐和空兒姐姐說說話吶。姐姐,要不,咱們設一小宴,小酌三杯?」 見萬春如此懂事執禮,崔穎心下大喜,「謝謝公主妹妹通情達理……」 萬春眉梢一揚,突然嘿嘿笑道,「姐姐呀,奴家其實也明白,這回紇公主肯定有些不清不願的……就讓瑄郎先去哄哄她吧,以後咱們都是姐妹,若是她心裡不痛快,奴家也覺得難為情吶。」 李騰空本來以為萬春大唐公主出身,肯定驕矜蠻橫很難相處,見萬春不僅沒有什麼架子,反而親熱溫和,心裡就對萬春高看了一眼。 崔穎望著笑吟吟的萬春,心裡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她就擔心萬春擺出大唐公主的架子來不肯善罷甘休,非要爭這個頭籌,讓自己和張瑄難做。萬春如此謙讓,顯然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崔穎心裡暗暗歡喜起來。 但她抬起頭來卻又望著門外,又開始擔心張瑄今夜在蘇扈冬那裡會不會吃「掛面」。這回紇公主就像是一匹小野馬,想要馴服,並不那麼容易。 天唐 第349章約法三章再洞房 第349章約法三章再洞房 第349章約法三章再洞房 張瑄在蘇扈冬的院門之外徘徊了許久。 他有些頭疼,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毫無感情基礎的回紇公主。 但不論如何,既然已經大婚,今日蘇扈冬就是他的新娘子,這道門檻必須得邁過去。 蘇扈冬與之前的李騰空不同,她是回紇公主,代表回紇與大唐聯姻,又有大唐皇帝的主婚。因此,張瑄不能像對李騰空那般——這個洞房,必須得履行。 要不然,真要讓回紇公主挑出刺來,影響就大了。 涉及大唐與回紇的交好,還涉及回紇數十萬部族的面子。 張瑄咬了咬牙,大步走了進去。 院中張燈結綵,早已等候在院中的兩排侍女見張瑄進來,趕緊拜倒在地,爾後高聲呼道:「王爺駕到」 婚房中的侍女聽聞張瑄來了,趕緊緊張地做著一些新郎官入洞房行禮的禮儀準備。 見天色這麼晚了,蘇扈冬本來不抱什麼希望了,以為張瑄肯定先去了萬春那裡,心裡正在不忿間,聽到張瑄來了,心裡頭竟然如釋重負,生出了幾分意外的歡喜。 張瑄甩開一眾侍女,走進佈置得喜氣洋洋又非常奢華的洞房,向一干侍女揮了揮手道,「你們不必忙了,先退下去吧。」 一個侍女一怔,猶豫著輕輕道,「王爺……」 張瑄沉聲道,「都退下吧,本王累了,要安歇了。」 幾個侍女面面相覷,但也不敢再說什麼,都悄然退下,然後替兩人關緊了房門。 張瑄掀開簾子,進入了裡間。 蘇扈冬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上前行了一個回紇女子的禮節,「蘇扈冬見過王爺。」 張瑄笑了笑,點點頭,逕自坐在了床榻上,將侍女擺放在床榻案几上的一些禮儀道具都推到了一旁,輕輕道,「這些俗禮,咱們就不講究了吧?本王想跟公主談一談心裡話。」 蘇扈冬眸子裡閃爍著一些異樣的光彩,她點了點頭,也在張瑄的對面坐下。 她出身回紇,又兼之性格外向,自然不像大唐女子那樣教條和拘謹。 張瑄輕輕一歎,「你我能有今日,其實也算是緣分。我知道公主之所以肯嫁入永寧王府,無非是為了回紇數十萬部族著想……但既然你我今日成婚,不管公主承認還是不承認,願意還是不願意,你我都已是夫妻。」 「沒有辦法更改了。公主沒有選擇,我也沒有選擇。」 張瑄目光清澈地望著蘇扈冬,淡然又道,「既然沒有選擇,那就只能向前看,接受現實。」 「我想要說的是,不管是正妻還是側妃,身份如何,只要是我張瑄的女人,在我心裡的位置都是等同的。我希望能用一顆真心,換得你們的真心。我會愛護和珍惜你們每一個,竭盡我之所能,禍福與共,生死不離。對於萬春是這樣,對於你也是這樣。」 「所以,不管你們之前是什麼身份,是大唐公主或者回紇公主,你們在這座府邸裡、在我的心裡,身份只有一個:我的夫人,沒有高低貴賤和大小之分。」 張瑄的目光慢慢變得堅毅和清冷起來,「知道我為什麼選擇今日先來你這裡嗎?」 蘇扈冬眉梢一挑,卻是默然無語。 張瑄淡然擺了擺手道,「不是因為你是回紇公主,而是因為你我沒有感情基礎。我不願意讓你感覺到受了冷落,同時也是讓你明白,我不會因為你我沒有感情基礎就疏遠或者怠慢你什麼」 「以前種種,一切休提了。如今,你便是我張瑄的夫人,你必須要承認和接受這個事實。」 張瑄說完,便長出了一口氣,凝視著蘇扈冬不語。 蘇扈冬的俏臉漸漸有些漲紅起來,張瑄的話都開門見山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心裡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竟然沒有了用武之地。 張瑄的意思很明顯了:反正今天晚上我是洞房來了,你接受不接受都得接受。 張瑄根本就不管蘇扈冬心裡在想些什麼,他自顧起身開始寬衣解帶,然後穿著內衣順勢上床,掀開嶄新的大紅被子就鑽了進去。 蘇扈冬先是一怔,旋即漲紅了臉瞪著張瑄,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我累了,今天折騰了一天,困得要命。你繼續考慮,我先睡一會。你什麼時候想通了……」張瑄笑了笑,躺了下去。 蘇扈冬咬了咬牙輕輕道,「你……」 「我還是那句話,你我已是夫妻,今夜是洞房花燭夜,希望你想明白。我不願意勉強你,但是我更要告訴你,進了我張瑄的門,你只有老老實實當我的女人,沒有第二個選擇。」 張瑄的話說得很霸道,眸子裡神光閃爍。 本公主不答應,難道你還能霸王硬上弓不成?蘇扈冬心裡一跳,旋即又心裡冷笑了起來。 蘇扈冬霍然起身,站在房中,踱來踱去。明亮的燭光下,她清秀而英挺的臉蛋上浮蕩著複雜的光彩。 張瑄淡然笑著,躺在那裡閉目養神,靜靜等待著。 他相信蘇扈冬會想明白,知道該怎麼做。兩人現在這種狀況,也只能捅破窗戶紙,「打開天窗說亮話」。若是遮遮掩掩,今夜的洞房肯定會泡湯。 燭光搖曳著,房中的氣氛非常沉悶和壓抑,隱隱能聽見蘇扈冬急促的呼吸聲。 良久。 蘇扈冬緩緩轉過身來,望著張瑄咬了咬牙輕輕道,「蘇扈冬既然嫁給了你,就不會反悔。」 張瑄心裡暗笑:你反悔也不成。 「但是我有三個要求。如果你能答應,我便從了你,如果你不答應,我寧死不從」 張瑄聞言輕輕一歎,心道:這小娘皮著實……搞得老子跟強搶民女一樣,我這王府裡美女如雲,單純為了男女間的那點事兒,何必上你這裡來? 他掃了蘇扈冬一眼,淡淡道,「大喜之日,何必要死要活?你說吧,只要我能接受,一定會答應你。」 「第一,我所居之處,要全部換成回紇侍女,一應用度要按回紇風俗擺設。我不懂你們大唐的規矩……」 「呃……沒有問題。你陪嫁了20個回紇侍女,明兒個都派到你這裡來。」張瑄笑了笑,「公主繼續說,還有什麼要求,在下洗耳恭聽。」 「兌現你的承諾,對回紇開放邊防,允許回紇商客進入大唐城池自由貿易,降低賦稅……」蘇扈冬目光炯炯地望著張瑄。 這是她父汗骨力裴羅再三交代她的事情,讓她給張瑄吹吹枕邊風,為回紇爭取最大的利益。回紇人不善耕種,糧食和各項物資非常匱乏,對大唐的依賴太重,若是能開放貿易,減免賦稅,讓回紇商客自由購進大唐的糧食和物資,對於回紇的發展和強盛至關重要。 「我只能答應你,在我隴朔一鎮,回紇商客可自由貿易,賦稅降低三成。這是我之前跟你父汗說過的事情,我不會反悔。當然,我會盡力向朝廷奏報,爭取在一定範圍內放開與回紇的貿易同時減免稅負。」 「但需要說明的是,凡事都有限度,軍需礦產和金銀鐵器諸物,事關大唐國脈,屬於禁運品,這個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張瑄的神色肅然,聲音雖然低沉但卻無比的堅決。 這是原則和底線,他不可能因私廢公,因為自己娶了一個回紇女子便出賣大唐國家利益 至於推進商貿降低稅賦這些,本就是張瑄所要做的,對於回紇和大唐來說是一個雙贏的結果。 回紇與吐蕃不同,回紇人口少想要發展成吐蕃那樣的大國,起碼需要百年的時間。張瑄並不擔心回紇會成為第二個吐蕃,對大唐構成威脅。 而就目前的形勢而言,回紇人強盛一些,對大唐反而是好事,會成為一個有力的膀臂。 蘇扈冬長出了一口氣。回紇人所期待的無非是糧食和一些生活必需品,至於礦產鐵騎這些一向屬於大唐朝廷的管制物資,回紇人本就不指望能獲得這些。 「第三……」蘇扈冬沉默了片刻,她有些擔心張瑄不會同意這最後一條。而事實上,在她的約法三章中,在她看來「難度」最大、最容易引起張瑄「反彈」的也就是這第三條了。 「第三,我不會留在長安,我要跟你去靈州,時時往來回紇」蘇扈冬抿著嘴唇說完,又下意識地補充了一句,「我只是希望能長長回去探視一下母親和父汗。」 張瑄抬頭望著蘇扈冬,良久不語。 他的眸光清澈而執著,看得蘇扈冬心裡有些發毛。 但她最擔心的就是成婚之後,獨自一人留在長安,淪為那種歌舞應酬飲宴的貴婦人,還要時時保持與張瑄其他女人之間的良好關係。那種生活讓很多女人嚮往,但對於蘇扈冬來說,無異於禁錮。 她希望能日日縱馬馳騁,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逍遙快活。這種籠中金絲雀的生活,在她眼裡無異於災難。 但她對大唐的風俗和大唐朝廷的規矩也有些瞭解,知道兵馬藩鎮基本上是不帶家眷就藩的,張瑄為她破壞規矩的可能性不大。 天唐 第350章范陽急報! 第350章范陽急報! 第350章范陽急報 張瑄本來就有意帶李騰空和蘇扈冬返回靈州,組建一支女軍,由蘇扈冬統率。而且,日後他還要聯合回紇人抗擊安祿山叛亂,回紇人的軍馬有蘇扈冬在,也便於溝通和駕馭。 張瑄沒有想到,蘇扈冬會提出這麼一個要求,正中他的下懷了。 只是他沒有立即點頭答應下來,而是故作不滿之態。 張瑄突然笑了。 笑容落入蘇扈冬的眼裡,似乎有些陰謀的味道。 「你即嫁入永寧王府,便是永寧王側妃,受了朝廷冊封,怎麼能隨我從軍隴朔?家眷不從軍,這是朝廷規制,若是我為了你壞了規矩,何以服眾?若是張某手下將領都攜帶妻室美眷在軍中,我又何以號令三軍?」 張瑄淡淡道。 蘇扈冬眉梢一揚,抿著嘴唇道,「我可以在你軍中為將」 張瑄哈哈大笑起來,「你是我的小娘子,怎麼可能在我軍中為將?夫為帥,妻為將,古今罕有啊……」 張瑄開懷大笑,氣氛由此似乎變得輕鬆了起來。 蘇扈冬俏臉一紅,瞪了張瑄一眼,「你別廢話,同意還是不同意?」 張瑄抬頭用玩味的目光望著蘇扈冬,淡淡道,「這麼說來,若是我同意,你便同意與我洞房了?」 蘇扈冬嘴唇緊緊地抿著,毫不畏懼地望著張瑄,臉色雖然漲紅但卻毅然道,「我們回紇人沒有你們大唐人這些花花腸子彎彎繞繞,若是你答應我,我便從了你又能如何」 張瑄霍然坐起身來,拍了拍手道,大聲喝道:「來人」 蘇扈冬嚇了一跳,還沒有反應過來,兩個侍女就已經匆匆推門而入,恭謹地斂衽一禮,「王爺,奴婢在」 張瑄大笑一聲,「好了,趕緊服侍公主寬衣解帶,良辰苦短,本王準備與公主洞房了」 蘇扈冬羞惱地瞪著張瑄,卻聽張瑄嘿嘿一笑又道,「你的約法三章,本王悉數答應下來,你還有何話說?你們還等什麼?趕緊服侍公主寬衣」 …… …… 蘇扈冬忍著羞又帶著幾分驚懼蜷縮在床榻上,張瑄咬了咬牙,一把將她抱了過來,試探著俯身吻了下去。 蘇扈冬雖然性格剛強,弓馬騎射無所不通,但卻是不折不扣的黃花大閨女。在男女床第事兒上,與普通的女兒家也沒有什麼區別。 她的身子因為緊張而變得無比的僵硬,張瑄沒有著急,動作輕柔地愛撫著她,漸漸緩解著她的驚懼不安情緒。 蘇扈冬的身材健美,肌膚雖不像崔穎和萬春那樣細膩和滑嫩,但卻彈性十足,別有一番韻味。她微微閉著雙眼,躺在張瑄懷抱裡,任憑張瑄的手在身上撫摸而過,強行壓制住內心的抗拒情緒,同時又抗拒著來自於身體上的某種快感。 似是察覺到她的異樣,張瑄停下手輕輕柔聲道,「睡吧,咱們都累了。我不勉強你,睡吧」 蘇扈冬銀牙輕咬,搖了搖頭,「我既然說從了你,就不會反悔。我們回紇女子說得出做得到——你來吧……」 蘇扈冬的聲音說到最後,已經細若蚊蠅,悄不可聞。 感覺到懷中這具曼妙胴體的放鬆和發熱發顫,張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漸漸升騰起來的慾望。他是一個很正常的男人,這具身體又正處在血氣方剛的年紀,洞房花燭夜,佳人在懷,無論如何也做不成柳下惠了。 但張瑄的動作很輕柔。他心裡明白,兩人沒有充足的感情基礎,那麼感情就需要從現在開始培養。他希望蘇扈冬能體會到他的尊重和呵護,能盡快打開那扇緊閉的心門。 一夜*光自然休提。而歡好之後,兩人都有些興奮,竟然沒有睡著,反而是躺在床榻上說起了話。 男女之間就是這樣,在很多時候,歡好是最好的感情催化劑,任何的生疏和隔閡都會因此化為無形,何況蘇扈冬本就不是扭扭捏捏的凡俗女子。 兩人在三更時分才沉沉迷糊了過去。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侍女在外叫門,因為這一大早,張瑄需要帶著兩個新媳婦去給母親柳氏敬茶。 張瑄緩緩睜開雙眼,有些疲倦地望向了身邊的蘇扈冬。 蘇扈冬其實早已醒了,她一直在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目光望著枕邊的男人。 見張瑄睜眼望向了她,她臉色悄然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背過了身去。 張瑄嘿嘿一笑,探手過去圈住她的纖腰,順勢在她的玉峰上捏了一把,引起蘇扈冬的一聲輕微的尖叫。 蘇扈冬奮力掙脫開去,回頭裹著被子「怒」視著張瑄。 張瑄無動於衷地笑著,「我的公主夫人,該服侍為夫起身了」 見蘇扈冬沒有動彈的覺悟,張瑄嘴角一挑,輕笑一聲,「你昨夜給我約法三章,那麼,為夫今日也給你提提要求。這第一條,就是不得違抗為夫的命令,凡有違抗,必打屁股三十……」 蘇扈冬紅著臉啐了一口,卻猶豫著起身穿上自己的貼身小衣,然後開始抓過張瑄的衣衫來幫他穿衣。她的動作非常笨拙,但神情卻很專注。 其實,一群侍女就等候在房外準備侍候兩人起身,只是張瑄故作不知。讓蘇扈冬「學習」了一會作為妻子的本分,才笑著招呼侍女進來。 出門的時候,張瑄一把抓過了蘇扈冬的手來。蘇扈冬微微一掙扎,便放棄了,任由張瑄抓住她的手,一起並肩向前行去。 菊花拱門處,崔穎帶著李騰空和萬春早已等候了片刻。 三女正在說說笑笑,猜測著張瑄昨夜的「不幸遭遇」,卻見兩人神態親密的牽著手一起走來,不禁目瞪口呆。 李騰空張了張嘴,又閉上不言。 而萬春的眼珠子一轉,伏在崔穎耳邊輕輕道,「姐姐,瑄郎似乎征服了那匹小野馬」 崔穎微笑不語。 見崔穎等女近在咫尺,蘇扈冬使勁掙脫了張瑄的手,有些尷尬地站在一旁別過頭去。 崔穎主動上前去拉起蘇扈冬的手來,柔聲道,「蘇扈冬妹子,這位是空兒妹妹,這位是萬春妹妹……」 蘇扈冬心裡已經接受了張瑄,知道崔穎是張瑄的正妻,立即學著大唐女子的禮儀行了一禮,低聲道,「蘇扈冬見過姐姐」 蘇扈冬的神色非常不是那麼自然,也有幾分勉強和彆扭,但起碼是開始嘗試著融入永寧王府了。崔穎微笑著拉著蘇扈冬的手,卻用異樣的眸光掃了張瑄一眼。 「奴家比姐姐小一歲,以後就叫冬兒姐姐了。」萬春笑吟吟地上前去斂衽一禮,主動示好。 萬春昨夜將「初次洞房的權利」讓給了她,給足了她面子,蘇扈冬心裡本就有幾分感激。又見她堂堂的大唐公主,這麼放低身段向自己示好,她怎能不為所動。 四女站在一起說了一會話,態度漸漸變得親密起來。 四女並肩行前廳行去,將張瑄撇在了身後。 張瑄的母親柳氏早已等候在正廳,準備接受兩位新兒媳的敬茶。 在進廳之前,崔穎似乎是有意落在了最後面,趁著蘇扈冬被萬春拉進廳去的當口,向張瑄掩嘴一笑道,「郎君真是好本事」 張瑄尷尬地一笑,沒有做聲。 …… …… 對於張瑄來說,大婚後的日子非常溫馨愜意。他本來準備在婚後立即啟程返回隴朔,隨時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安史之亂。但臨行之際,萬春突然就生起了病,似乎是受了風寒,持續發熱。 張瑄放不下心,就推遲了行期。 他又在長安呆了半個多月,這半個多月的時間裡,哥舒翰等地方藩鎮先後辭別皇帝出京,返回藩鎮。而留在王府的張瑄,則盡量陪伴著崔穎和萬春,幾乎足不出戶。 李騰空、蘇扈冬、花奴兒三女要隨他回靈州,與他相處的時間還長,就將張瑄讓給了崔穎和萬春。這些日子,張瑄不是在崔穎房中安歇,就是陪著萬春。 當然,楊三姐和楊玉環那裡,也常有往來。 就在這時,范陽來了急報。 這一日午後時分,三騎飛馳進了長安城,一路高呼:范陽急報范陽急報 急報稱,十州奚人聯合叛亂,舉兵號稱十萬,攻陷了距離范陽最近的平州。 奚人本臣服於突厥,後來歸附於大唐。大唐朝廷在奚人定居點設立十州——計有鮮州、崇州、順化州、歸義州、歸德州、弱水州、祁黎州、洛瑰州、太魯州、渴野州合為十州之教,統隸饒樂都督府管轄。 而事實上,饒樂都督府又在范陽安祿山的統轄之下。 宮裡的李亨,其時正在與薛淑妃郎情妾意相擁著飲宴作樂,突然得到這個奏報,臉色驟變。 他輕輕推開薛香雲,陰沉著臉揮手屏退歌舞,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怒吼道:「奚人叛亂,安祿山這個狗賊還有臉向朕求援」 「來人,速速宣楊國忠、陳希烈和張瑄覲見」 太監總管霍長青不敢怠慢,立即命小黃門出宮急報張瑄、楊國忠和陳希烈。 薛香雲很有眼色知道進退,見李亨暴怒,又有軍國大事要與朝臣商議,就乖巧地主動起身悄然退了下去。 天唐 第351章安祿山的圈套 第351章安祿山的圈套 第351章安祿山的圈套 張瑄在興慶宮之外遇到了同樣奉召進宮的楊國忠和陳希烈。 楊國忠拱手抱拳嘿嘿一笑,「永寧王,久違了聽聞永寧王最近在府中閉門不出,相伴美人樂不思蜀——永寧王何時返回靈州,本相當為王爺踐行」 陳希烈也笑了笑道,「永寧王,老夫有禮了。楊相,永寧王年少夫妻,難分難捨也是常理。」 張瑄淡然一笑,拱手還禮道,「楊相,陳相,本王延遲行期,也是因為萬春公主身體不適。待過幾日,公主身體好些,本王這就晝夜兼程,返回隴朔。倒是有勞楊相掛念了。」 楊國忠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麼。 陳希烈卻又道,「永寧王,老夫聽聞奚人反叛,攻陷我大唐平州,范陽急報朝廷,要求朝廷調兵遣將增援范陽……看來,陛下此番召我等進宮,就是為了此事。」 張瑄點了點頭,臉色微微有些凝重。 三人進了宮,朝見李亨完畢。 李亨這才急不可耐地急急道,「子瞻,楊相,陳相,朕收到范陽急報,說是十州奚人糾集十萬兵馬反叛朝廷,目前已經攻陷平州。安祿山奏請朝廷速速調集青州、齊州、魏州諸衛兵馬,火速開往范陽,協助安祿山平叛,不知爾等有何看法?」 楊國忠沉吟了一下,朗聲道,「陛下,臣以為,朝廷應准奏。立即調集中原兵馬開赴范陽,平息奚人反叛。若是奚人反叛不平,臣擔心渤海諸胡也會蠢蠢欲動,一旦東北蠻夷群起而效仿,恐怕安祿山也抵擋不住。」 「若是安祿山狼子野心,故意放開門禁,讓奚人和諸胡叛軍長驅直入,中原危矣。」楊國忠又沉聲強調了一句。 李亨臉色一變,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他初登大寶,既有奚人反叛,對於他的皇權威信來說,無疑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李亨轉頭望向了陳希烈,陳希烈猶豫了一下才輕輕道,「陛下,其實,奚人勢力羸弱,不會成為什麼氣候。不過,老臣以為,此次對於朝廷來說,倒也是一個機會。」 李亨眉梢一挑,沉聲道,「哦?怎麼說?陳相請講,朕洗耳恭聽。」 陳希烈肅然道,「陛下,老臣一向以為,朝廷大患只范陽安祿山一人。此次奚人反叛,朝廷不妨舉大兵開進范陽,打著剿滅奚人叛亂的旗號,在范陽駐軍。將魏州、滄州、邢州等從范陽分割出去……從而兵不血刃瓦解安祿山的勢力」 陳希烈的想法不可謂不大膽,但同時又不失為一種高明之策。 李亨眼前一亮,遲疑了一下猛然拍案叫絕道,「陳相所言甚是。如此說來,朕倒是要感謝奚人給了朝廷這麼一個機會——朕看不如這樣,調河南、隴朔兩鎮部分兵力從左右兩翼開拔進范陽,若是運作得好,可一舉消除朕的心頭大患子瞻,你以為然否?」 李亨的聲音非常振奮,他似乎隱隱看到了拿下安祿山的希望。 張瑄聽著楊國忠和陳希烈的話,一直保持著沉默。見李亨問到他,便斷然擺手道,「陛下,萬萬不可若是朝廷派遣軍馬進入范陽協助安祿山平叛,會正中安祿山的圈套若是讓安祿山將朝廷東征大軍圍而殲之,然後順勢南下,如此一來,河南危矣,中原危矣,長安危矣」 聽張瑄跟他們唱起了反調,李亨有些不太高興得皺了皺眉道,「子瞻,此話怎講?」 「陛下,奚人十州統共不過人口二十萬,何來的十萬大軍?以此斷定,范陽急報有假。此其一。」 張瑄緩緩起身,朗聲道,「奚人向來臣服朝廷,以區區二十萬蠻夷之力對抗大唐天朝,還膽敢公然攻陷平州,除非是奚王瘋了。此其二。」 「更重要的是,奚人一向在安祿山的管轄之下,有安祿山的20萬范陽鐵騎在范陽,奚人不要說沒有反叛的膽子,就算是真的反叛了,以安祿山之力,剿滅奚人反叛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何需向朝廷求援?此其三。」 李亨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子瞻,以你的意思,這是安祿山謊報軍情、奚人叛亂有假?不,應該不會,平州刺史張平在平州失陷之前曾向朝廷發來八百里加急軍報,而沿途州郡亦有奏報,應該不會有假」 張瑄淡然一笑,拱手抱拳道,「陛下,平州失陷倒也不見得是假。但是,奚人是真反叛還是假反叛,就值得思量了。」 「陛下,奚人一向在安祿山的積威之下,敢於叛亂的可能性極低。臣分析,此事無非有兩個可能:其一,安祿山在奚人十州之地施行酷政苛捐,引起奚人反抗,但以安祿山之力,平叛不成問題,陛下不必擔心奚人會繼續南下。」 「其二,安祿山授意奚人謀反,目的在於設立一個圈套,打著平叛的旗號,向朝廷索要錢糧輜重,藉以充實自己。而若是朝廷派兵東征,正中了安祿山的引君入甕之計,他正好挾制朝廷兵馬正式叛亂起兵,進攻中原。」 李亨還沒有說話,楊國忠皺了皺眉道,「永寧王,也不見得吧?奚人數十年來在十州之地休養生息,擁有十萬軍馬也不足為奇。縱然有所誇大,但數萬兵馬還是有的。安祿山固然有剿滅奚人叛亂的實力,但此賊老奸巨猾,若是其一心保全自己,不肯為國出力,豈不是讓奚人自成一國,亂我東北邊防」 「況且,陛下初登大寶,便有蠻夷叛亂,朝廷若是不派兵征討,顏面何在?」 陳希烈也附和道,「楊相所言極是。永寧王,老夫也以為,朝廷和陛下天威不肯輕犯,奚人叛亂,朝廷必要舉大兵剿之」 陳希烈難得與楊國忠意見一致,站在一起。不過,此番陳希烈確實覺得奚人叛亂,不管安祿山是不是有些陰謀在其中,朝廷都不能坐視不管。 他的這種心思也不能說是錯的。因為李亨剛剛登基稱帝,此時有異族叛亂,大唐朝廷如果沒有一點表示,豈不是權威喪盡,讓天下異族看了笑話? 李亨也深以為然。 張瑄突然歎了口氣,「陛下,兩位相國,安祿山經營范陽平盧十數年,勢力早已盤根錯節根深蒂固。可以說,范陽以東,早就自成一國,不尊朝廷只尊安祿山的范陽大都督府了。」 「平州乃是范陽治下之地,奚人佔領就讓他們佔領去吧,反正是安祿山的地盤,朝廷何必鹹吃蘿蔔淡操心,替安祿山擔憂?」 「至於朝廷的顏面——陛下,朝廷可下詔嚴命安祿山舉范陽之力剿滅奚人叛亂,若是安祿山不能完成使命,自當下詔問罪當然,朝廷也可虛張聲勢,調集諸衛兵馬做出策應范陽之勢。」 「陛下不必擔心,安祿山絕不會讓奚人在他的地盤上興風作浪。退一步來講,若是奚人能削弱安祿山的勢力,亦是朝廷之喜。」 「因此,以臣觀之,此番范陽急報,所謂奚人叛亂,定是安祿山的奸計和圈套,朝廷不能上他的當。不過,由此可見,恐怕安祿山起兵謀反的時間近了,當務之急,朝廷需嚴命河南的顏真卿,礪兵牧馬枕戈待旦,隨時應對有可能出現的安賊叛軍」 「臣也當即刻晝夜兼程返回隴朔,若是安賊起兵,臣當再隴朔起兵勤王只要顏真卿的河南兵馬能阻擋安賊叛軍月餘時間,臣當率隴朔、河西兩鎮兵馬直搗范陽腹地,從安賊的後背上狠插上一刀」 張瑄抱拳躬身慨然道。 李亨長出了一口氣,向楊國忠和陳希烈掃了一眼,見兩人沒有再繼續反對,便點點頭大聲道,「既然如此,就依子瞻的意思。楊相,速速下詔命安祿山舉范陽大軍即刻剿滅奚人叛亂,不得怠慢」 「陳相,傳詔河南,命顏真卿整軍備戰,同時號令天下,調集錢糧輜重入隴朔……子瞻啊,朕和朝廷的希望就全部放在你的身上了,一旦安祿山叛亂,朕希望你能親率隴朔河西驍勇之士,護衛勤王,拱衛朕和長安的安全」 李亨的話其實沒有說透。他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也做足了最壞的打算,若是安祿山叛軍勢不可擋,他便只有兩條退路:一條是退往蜀中,靠劍南之力和蜀道天險來抗拒安祿山;另一條是放棄長安奔赴隴朔投奔張瑄,在張瑄的護衛下與安祿山長期為戰。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劍南的安思順他並不能完全信任,投奔張瑄的可能性空前增大。 由此可見,李亨其實對朝廷兵馬抵抗安祿山並不抱什麼太大的信心。安祿山的范陽鐵騎號稱天下無敵,指望河南的顏真卿阻擋安祿山叛軍的進攻,太難太難了。 事實上,歷史上的安史之亂中,安祿山只用了區區35天就拿下了長安城,毀滅了長安的根基,從而為大唐王朝由盛轉衰邁向崩潰埋下了伏筆。而唐玄宗李隆基放棄長安,逃往蜀中,而太子李亨則逃往靈州投奔了郭子儀。 天唐 第352章蘇扈冬和李騰空的軍職 第352章蘇扈冬和李騰空的軍職 第352章蘇扈冬和李騰空的軍職 楊國忠和陳希烈起身慨然應諾。 只是陳希烈猶豫了一下,又道,「陛下,為防不測,是不是調山南、淮南、江南諸道兵馬進駐長安外圍,護衛京師吶?」 李亨歎息了一聲,「不必了。天下兵馬皆在八大藩鎮,若是藩鎮之力都抵擋不住安祿山的叛軍,道州兵馬糾集而至,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張瑄在一旁微微一笑,心裡知道李亨著實是沒有底氣。 其實不要說李亨了,縱然是號稱英明神武的李隆基,歷史上的安史之亂爆發也是倉皇棄城而逃,導致大唐宗廟不保,皇子皇孫被安祿山叛軍誅殺殆盡,成為永遠也洗不掉的奇恥大辱。 「陛下,河南有十萬兵馬,而長安諸衛亦有近7萬大軍,安祿山若是起兵反叛,有重重大軍阻擋,長安一定可保無虞,請陛下安心。」張瑄拱手輕輕道,意味深長地望著李亨。 李亨眉梢一挑,默然點頭,卻是不再說話。 「臣等告別,陛下萬安」陳希烈和楊國忠對視一眼,躬身施禮拜別。張瑄也抱拳施禮,準備離去。 但卻聽李亨輕輕道,「子瞻,你留下,朕還有幾句話說」 「陛下請吩咐。」張瑄有些意外,也就留了下來。 等陳希烈和楊國忠離開以後,李亨才轉頭望著張瑄,笑了笑又壓低聲音道,「子瞻,當著楊國忠和陳希烈的面,朕有些話不好說。」 「朕留下你,有兩件事跟你商議。」 「朕知道建寧王與你過從甚密。而朕心裡也明白,李倓想要做什麼。子瞻啊,朕雖然對這些兒子都頗喜愛,但奈何東宮的位置只有一個,所以……」李亨欲言又止。 張瑄心頭暗笑,臉上卻笑道,「陛下聖明,東宮諸君之位歸屬乃是陛下家事,臣不敢妄言。」 見張瑄裝糊塗,李亨忍不住冷哼一聲,沉聲道,「子瞻,你也別跟朕裝傻朕的意思,你很清楚。朕是希望你能規勸李倓,安守本分,不得妄生事端這東宮太子人選,暫時來說,朕是不做考慮了。」 張瑄歎息一聲,「陛下,東宮儲君之位長期空缺,恐怕不是社稷之福還請陛下明斷」 李亨深深地凝望著張瑄,低低道,「子瞻,正如你之所言,建寧王之母出身卑微,朕冊封她為賢妃,已經是看在了建寧王的份上。若是朕冊立建寧王為東宮太子,那麼,必然要冊立賢妃為皇后,這又何以服眾?」 張瑄無語。 他知道,李亨確實有他的難處。他寵愛薛淑妃,一心想要等薛淑妃生下皇子便冊立她為皇后,而如果冊立李倓為太子,必然又會出現後權與東宮的明爭暗鬥,讓他的後院不安穩。 所以,暫時來說,李亨不想冊立東宮,想要看情況再說。如果過上幾年,薛香雲就是肚皮不爭氣,再立李倓或者李豫都不晚。 但問題的關鍵在於,李亨擔心他的兒子們等不及,會在背後搞一些讓他頭疼的小動作。最讓他擔心的就是建寧王李倓,至於李豫,目前閉門思過幽禁府中,應該不成氣候。 李亨知道李倓指望的就是張瑄,所以就在張瑄離京之前,點醒一下張瑄,讓他心裡有個分寸。 張瑄默然片刻,拱手輕輕道,「陛下,臣當竭力規勸建寧王安守本分,臣覺得,建寧王殿下也不是那種不識大體不知進退之人。」 「如此是最好了。朕這兩天,心裡一直不安穩,總擔心要出什麼事情。這樣也好,建寧王隨你去隴朔,署理火器司衙門,由你時時提點,朕也就放心了。」李亨長出了一口氣,端起案几上的茶盞,小啜了一口。 遲疑了一下,李亨又抬頭笑道,「子瞻啊,朕聽說,你要帶兩位夫人去靈州……?呵呵,朕倒也不是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靈州不比長安,艱苦難耐,你這等嬌妻美妾能承受得住否?哈哈」 李亨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了一句,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張瑄心頭一沉,但臉上卻不動聲色。 他要帶蘇扈冬和李騰空去靈州,也不能偷著瞞著,事實上也瞞不住。不過,縱然如此,李亨能這麼快得到消息,顯然說明皇帝這邊對永寧王府的動靜還是很「關注」的。而且,李亨突然提起這個,也帶有某種警告之意。 張瑄心裡冷笑一聲,卻是淡然笑了笑道,「陛下,臣正要向陛下稟告此事。臣不會違背朝廷規制,攜帶家眷就藩。臣要帶的是回紇公主蘇扈冬和燕寧郡夫人李騰空。臣這兩位夫人武藝高強,善弓馬騎射,都是將才。如今臣即要抵禦吐蕃,又要防備安祿山謀反,手下將才匱乏。為此,臣才決定讓兩位夫人隨臣去隴朔從軍,效仿前賢花木蘭,為國出力」 李亨笑著揮了揮手,「子瞻啊,女子從軍古已有之,只是本朝還從無先例……好,好」 「兩位夫人赤膽忠心一心為國,巾幗不讓鬚眉,從夫從軍,必成本朝佳話朕心甚慰,也甚是感動。來人吶,傳朕的旨意,冊封靈國夫人蘇扈冬、燕寧郡夫人李騰空為左右英武女軍大將軍,秩正三品,入隴朔大都督府帳下聽命」 「賜兩位女將軍寶劍、甲冑、駿馬……昭告天下」 霍長青在一旁立即應諾出去傳旨。 李亨本來是得到密報,說張瑄要帶兩名妻室離京,並不知張瑄要帶的是蘇扈冬和李騰空兩人,更不知張瑄竟然要讓自己的兩位妻子披甲從軍,在他的帳下效力。 今日試探了一句,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李亨心頭振奮之下,還沒有等張瑄婉拒,就直接宣佈了冊封蘇扈冬和李騰空的軍職的旨意。當然,這只是一個名頭,是虛職虛銜,是李亨信手拈來的封號,並無真正的兵權。但只要有了朝廷冊封的軍職,兩女日後真要領兵,那也就順理成章了。 李亨笑瞇瞇地望著張瑄。 張瑄輕輕一歎,躬身拜了下去,「臣謝陛下隆恩臣告退」 他沒有想到,自己進了一趟宮,竟然給蘇扈冬和李騰空換來了兩個女軍大將軍的軍職。他的夫人中,出現了兩名朝廷冊封認可的大將軍,真要傳揚出去,怕又會震動整個長安城了。 張瑄出宮。 等他回到王府時,李亨的聖旨和賜予兩女的寶劍、甲冑和駿馬等物,早已下達和送到王府。 張瑄趕到菊花的時候,蘇扈冬和李騰空正興奮地披甲更衣腰間配上寶劍,牽著駿馬在院中來回走動。而崔穎和萬春兩女則站在一旁,望著兩女英姿颯爽的樣子微微有些羨慕。 不過,這種事情是羨慕不來的。蘇扈冬能率軍出戰,弓馬騎射無所不通,這是打小就練就的功夫;而李騰空更是高來高去劍術嫻熟的女中英傑,十數年浸yin的習武苦功,也不是萬春和崔穎這等名門千金和皇室公主所能想像的。 花奴兒則微笑著站在拱門處,若有所思地望著興奮的兩女。 花奴兒聽到張瑄的腳步聲,猛然回頭。 張瑄向她投過歉意的一瞥,在他的女人中,花奴兒暫時還沒有身份,這讓張瑄覺得有些虧欠了花奴兒。至於楊三姐和楊玉環,張瑄另有安置。 花奴兒不以為意地溫柔一笑。她根本就不在乎什麼名分,只要能守在張瑄身邊,就足夠了。況且,她知道張瑄重情重義,絕不會不給她一個身份,沒有必要計較一時。 張瑄站在花奴兒身邊,望著甲冑等身跨在馬上的蘇扈冬和李騰空,苦笑道,「我說二位,你們這是把王府當成演武場了?」 蘇扈冬輕輕一笑,當即翻身下馬,動作輕盈流暢。而李騰空則乾脆雙腳一踩馬鐙,整個身子旋即從馬身上飛騰而下,幾乎是悄無聲息地落在他的身側,面帶微笑。 「王爺,大唐的甲冑比我回紇軍中的盔甲沉重,不過戰陣之中,倒是甚好。」蘇扈冬輕輕撫摸著自己身上明晃晃金燦燦的甲冑,緩緩將頭盔摘了下來,持在手中。 李騰空則笑瞇瞇地拔出佩劍來揮舞了一下,「瑄郎,這寶劍精美鋒利,倒是一把利器」 張瑄苦笑著望著兩女,沉聲道:「在家裡弄刀弄槍的作甚?趕緊換下來」 蘇扈冬和李騰空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突然一起躬身下去大聲應諾道,「末將遵命」 …… …… 三日後。清晨。 長安城安化門外。 張瑄脫下了王服冠帶,重新換上了藩帥盔甲,而蘇扈冬和李騰空及花奴兒同樣也是一身甲冑。四人翻身上馬,回頭向送行的崔穎和萬春,母親柳氏、兩位叔父以及張家親眷族人加上奴僕家人足有百餘人凝視良久,才揮了揮手,毅然扭頭打馬馳去。 三人身後,南霽雲率百餘彪悍的隴朔護軍高聲呼喝著縱馬奔馳相隨。 一溜煙塵揚起,漸漸消散了去。 萬春眼角一陣濕潤,她忍不住投入崔穎的懷抱嚶嚶抽泣起來。崔穎也是眼圈發紅,她緊緊抱著萬春柔弱的身子,輕聲安慰著。 眾人一直站在原地凝望著,直到再也看不見張瑄等人的蹤跡,這才慢懷傷感離別情緒回城回府。 天唐 第353章與天爭與命抗 第353章與天爭與命抗 第353章與天爭與命抗 建寧王李倓終歸還是沒有跟隨張瑄去靈州。他雖然在名義上擔任朝廷火器司的主官,但實際上也就是個擺設,他去靈州署理火器事務,頂多具有象徵意義。 經過李亨的「警告」和張瑄的「開導」,李倓那一顆蠢蠢欲動的野心暫時平息了下來。他決定暫時留在長安,過幾個月再去靈州不遲。 李亨雖然意外,但也接受了他的請求。在李亨看來,只要李倓能夠「安守本分」,無論是在靈州還是在長安,都無關緊要。 但李倓卻是沒有想到,他的這個決定在不久之後竟然成了他最大的機會,這大概就是宿命的安排吧。 張瑄帶著蘇扈冬、李騰空、花奴兒三女和南霽雲等百餘護軍飛馳離開長安,在官道上奔馳了盞茶的時間,張瑄突然勒住馬韁繩,停了下來。 眾人非常意外,旋即匆忙停馬,揚起一溜煙塵,旋即又消散在乍暖還寒的春風裡。 蘇扈冬三女打馬在一側,疑惑地望著張瑄。 「王爺……這是……」南霽雲則在馬上恭謹地躬身施禮,詢問道。 張瑄沒有回答,而是在馬上扭頭回望著只能隱隱望見一絲輪廓的高大巍峨的長安城,神光閃爍。 張瑄心裡明白,他這一次離開長安,意味著他人生命運的巨大轉折。而再次回到這座帝都之時,必然是安史之亂之後的事情了。這座繁華的長安城,能不能在即將到來的大風暴中得以保全,他心裡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有一絲隱憂。 畢竟,安祿山的范陽叛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克長安城,大唐朝廷分崩離析,皇帝倉惶出逃,這是歷史本來的面目。儘管張瑄已經為之做出了方方面面的努力,但以個人之力能否阻擋和逆轉歷史的浩蕩車輪,著實還是一個未知數。 但不論如何,他既然來到這個時代,就要盡最大可能地為這個時代做點事情。空談大志報國或許有些飄渺,但縱然是為了保全自己的親人,他也要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他的親人還在長安,有他的母親、長輩、妻子和一切需要他保護的人。為此,他不會向命運認輸,他要竭盡所能以個人之力與命運抗爭,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當然,為了預防不測防備萬一,他還是安排好了退路。 「希望顏真卿和張同不會讓我失望。」張瑄在心裡默然道,然後扭頭掃了南霽雲一眼,淡淡道,「南八,本王問你一個問題。如果安祿山起兵叛亂,以范陽兵力而言,南下進攻中原和長安,多久可達?河南和長安,能不能守得住?」 南霽雲一怔,似是沒有料到張瑄會問到這個問題。 他稍稍猶豫了一下,朗聲回道,「大帥,以末將之見,范陽鐵騎勢不可擋,若是安祿山攜大軍南下,河南的顏大帥很難抵擋,頂多堅持月餘。而若是河南門戶洞開,叛軍長驅直入,兩月內必達長安城下。」 「不過,長安城前有潼關門戶,堅壁清野固守待援應該不成問題。只要朝廷兵馬能堅守潼關一段時日,各地勤王之師趕至,安祿山叛軍必敗無疑。」南霽雲想了想又道。 張瑄望著南霽雲點了點頭,長歎一聲。 「南八,你說得不錯。顏真卿擋不住安祿山,這不能怪顏真卿沒本事,而是范陽兵強馬壯,非河南軍馬能敵。但本王卻希望,顏真卿能盡最大可能地阻擋安祿山叛軍的腳步,為我等勤王爭取時間。」 「而縱然河南失守,若是能守住潼關,長安也能保住。然而……」張瑄又是一歎,卻是欲言又止,不再往下說了。 李騰空在一旁聽了半天,她打馬過來柔聲低低道,「瑄郎,既然你擔心長安守不住,那為何不讓……」 張瑄揮了揮手,沒讓李騰空再繼續說下去。李騰空不僅擔心張瑄的家人,擔心崔穎和萬春,還擔心自己的娘家人。 張瑄向李騰空投過一個眼神,斷然揮手道,「好了,咱們繼續趕路。這一路上,我們要晝夜兼程,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回靈州。」 范陽。安祿山的大都督府。帥堂。 安祿山端坐正中,而文臣將佐則分列兩班。如此氣勢,已經儼然有了一番小朝廷的架子。 應該說,安祿山雖然粗野自大狂悖野心十足,但在歸攏人才上還是有些本事的。十幾年來,他的帳下聚集了不少奇人異士,文臣如雲,猛將如雨。 一批有才學的文臣如高尚、嚴莊等,將校則有史思明、安守志、李歸仁、蔡希德、崔乾祐、尹子奇、武令珣、田承嗣等人。兵多將廣,糧食輜重非常充沛,這大概就是安祿山起兵叛亂最大的底氣了。 安祿山環視眾人,威風凜凜地擺了擺手道,「眾位,本王剛剛接到新皇帝昭命,新皇帝在昭命中說,要本王速速舉范陽大軍剿滅十州奚人,還給出了一個期限,稱要是奚人叛亂不平,便要拿本王問罪」 安祿山的兒子安慶緒皺了皺眉接口道,「父王,不必理睬,兒臣就不相信,他還能拿咱們怎麼樣一個懦夫無能之輩而已,如今竟然也改頭換面登基稱帝了,可笑」 安祿山掃了情緒激動的安慶緒一眼,又扭頭望向了自己的謀士嚴莊。 對於安慶緒這個兒子,安祿山其實有些不喜,覺得此子太過桀驁暴躁,不夠穩重,難成大器。但安祿山也沒有辦法,只得重用這個兒子。他的長子安慶宗目下在長安為人質,且安慶宗向來反對安祿山謀反,性格更是柔弱。 嚴莊是安祿山最為倚重的軍師,安祿山起兵謀反的所有謀劃都出自此人之手。包括這一次逼反奚人,yin*大唐兵馬進入范陽平叛,然後好圍而殲之,趁機樹立起反唐的大旗,也是嚴莊的策劃。 嚴莊也是安祿山身邊張瑄最為耳熟能詳的一個人物,雖然還未曾謀面。 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傑?歷史上的嚴莊就是。該弒君的時候就弒君——嚴莊與安祿山之子安慶緒、內侍宦官李豬兒勾結,誅殺安祿山。安慶緒登基後,任丞相,獨攬大權。該背叛的時候就背叛——至德二載十月二十一日,在唐軍光復長安、洛陽後,嚴莊向唐軍投降,被任命為司農卿。 此人頭腦靈活心思縝密能屈能伸,所以總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這就是亂世的生存法則。在此後一百五十年的唐朝歷史上,從一而終的人當然不是沒有,但類似嚴莊這樣的梟雄卻可以說遍地都是。 嚴莊沉吟了一下,輕聲一笑道,「主公,臣以為,唐皇此番不過是故作姿態,恐嚇主公是假,不敢派兵進駐范陽是真。主公啊,看來唐皇已經意識到,主公舉義兵匡扶天下之日不遠矣」 安祿山冷笑了一聲,「本王的心思,從老皇帝到小皇帝,他們從頭至尾都很清楚。只是他們明知老子會反,也不敢拿本王怎麼樣——本王這數十萬范陽鐵騎,可不是吃素的。」 「主公威武,天下無敵吾等願意追隨大王奪取天下」嚴莊還沒有說話,安守仁等諸將早就躬身拜倒轟然唱喏拍起了熟練無比的馬屁。 嚴莊暗暗皺了皺眉。 安祿山哈哈一笑,「好了,諸位。本王現在擔心的是,如果唐皇不上鉤,我們是不是要改變策略和計劃。軍師啊,你意下如何?」 嚴莊笑了笑,拱手道,「主公,臣以為,起兵的時機還未成熟。此刻,主公當一方面放縱奚人繼續攻城略地,一方面繼續奏報唐皇,強烈要求唐皇派軍出征若是唐皇不動,我范陽大軍亦不動。主公放心,唐皇剛剛登基為帝,如果坐視奚人叛亂坐大,這個大唐朝廷的威信就會淪喪殆盡,他會忍不住的」 嚴莊的話音一落,安慶緒有些煩躁地揚手道,「不知道嚴軍師你還要等什麼時機?我等籌備了十數年之久,如今范陽糧草充足,兵強馬壯,正可借春暖花開之際縱馬中原,掠取大唐江山。這樣拖下去,遲早會把軍心拖渙散」 聽了安慶緒的話,有幾個將領也深以為然,紛紛連聲附和。 嚴莊有些厭惡地暗暗掃了安慶緒一眼,眉梢一揚。 「殿下,以范陽今日之實力,攻略中原,拿下長安並不是太大的問題。臣可以保證,我范陽大軍鐵蹄所至,望風披靡,當在三個月內拿下長安城但是,主公拿下長安城不是目的,要坐穩江山,必須要將整個大唐天下納入囊中。」 「大唐疆域遼闊,藩鎮眾多。我軍攻克長安易,但守住江山難。若是天下藩鎮四面勤王,我等又該如何?棄長安退守范陽,還是深陷長安一地,遭遇大唐兵馬圍攻?請殿下教我」 嚴莊輕飄飄的幾句話就將安慶緒說得啞口無言。 安慶緒長出了一口氣,沉聲道,「那究竟還要等到何時?」 嚴莊淡淡一笑,轉頭望著安祿山拱手道,「主公,吐蕃王子赤松德贊想必已經潛回吐蕃,而范陽派往南詔的使節應該也會在下月返回。頂多再有兩月,待吐蕃和南詔那邊有了動靜,我軍才可舉起反唐義旗」 天唐 第354章回靈州 第354章回靈州 第354章回靈州 「主公,只要吐蕃牽制住隴朔和河西軍馬,讓張瑄無力兼顧范陽,主公的大業就成了大半。而若是南詔能讓劍南唐軍焦頭爛額,主公的霸業指日可待」 「我軍所憂者,不過是擔心隴朔張瑄從背後插上,導致我腹背受敵。可有了吐蕃人的襲擾,張瑄為了自保,暫時無力勤王。他佔領了吐谷渾故地,要想守得住,談何容易。吐蕃人反攻,他恐怕要把隴朔的全部兵力壓上進行防禦。」 嚴莊揚了揚手,侃侃而談,神色湛然。 安祿山微笑著,安慶緒沉吟著,眾將神情振奮,唯有史思明眉眼間浮蕩著一絲陰霾。 「只要沒了張瑄這個後患,我軍就可長驅直入南下,河南的顏真卿所部,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烏合之眾,在我范陽鐵騎面前,必會聞風喪膽」 「我軍南下進佔中原,先拿下洛陽。在洛陽略事休整,兵分兩路,一路由洛陽繼續南下,進佔淮南、江南諸州,而另一路則由主公親自率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進佔長安城。」 「至多三月,我大軍必可掃平淮南、山南和江南諸道。然後大軍回師洛陽,控制潼關,與長安大軍遙相呼應,大半大唐疆土唾手可得。」 「主公,李亨所依仗者,不過是隴朔的張瑄和河西的哥舒翰兩人。隴朔和河西軍馬有吐蕃人牽制,我軍正好趁勢西進,與吐蕃人內外夾攻,將張瑄和哥舒翰兵馬殲滅在青海一線。」 「若是滅了張瑄和哥舒翰,天下安定矣。而主公的江山也就穩固。」 「請主公明鑒」嚴莊朗聲道,躬身拜了下去。 安祿山哈哈大笑著,起身來親自去扶起了嚴莊,讚不絕口道,「軍師謀劃,天衣無縫,神鬼莫測。本王能得軍師,奪取江山有何難哉?」 「主公過譽了,臣愧不敢當。」嚴莊恭謹回道。 在安祿山這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胡人面前,嚴莊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哎,軍師何必自謙。若是本王登基稱帝,必冊封軍師為丞相,將天下政務盡數托付於軍師一人」安祿山擺了擺手,大刺刺道。 嚴莊心裡竊喜,跪拜在地高呼道,「臣謝主隆恩」 像嚴莊這樣的人,肯定也是野心家,只是他沒有本錢自己謀反,只能依附於安祿山這樣的更大的野心家,從而借力借勢,然後實現自己的野心和權力追求。 高尚等幾個謀臣見嚴莊一人奪去了所有的風頭,又被安祿山承諾將來封相,心裡要說不嫉妒是假的。只是在表面上,眾人也紛紛上前來虛情假意地向嚴莊道喜。 史思明站在一側微微垂首,心裡卻是暗暗冷笑起來。 自打上一次安祿山強行將史思明的兒子史倢拱手送給了隴朔的張瑄,讓郭子儀捆綁帶走,至今生死不明;史思明便與安祿山生出了深深的嫌隙。雖然在表面上一如往常,但骨子裡,史思明卻是暗暗懷著仇恨的種子。 他一直在隱忍著。如果時機成熟了,有了機會,史思明不介意在安祿山的心口窩上狠狠地捅上一刀 十日後,原州。 四月的天氣,春暖花開,大地復甦,天地間洋溢著勃勃的生機。 原州城外的官道上,張瑄昂然跨在馬上,他的身後是蘇扈冬三人和南霽雲的百餘護軍。 從涼州方向通往原州的道路上,一支數百人的軍馬正飛速行進,馬蹄聲如雷震天,煙塵漫天。而另外一條道路上,原州城門洞開,原州刺史林奕帶著本地的一干文武官員正匆匆出城迎接張瑄這個永寧王兼隴朔大帥的到來。 過了原州就是隴朔地面,屬於張瑄管轄了。 南霽雲打馬過來,在張瑄馬後躬身道,「大帥,前面似乎是張同張大將軍」 張瑄點了點頭。 張同調任京師羽林衛大將軍,與楊漣換防。楊漣已經先期趕赴青海,與張同完成了交接。 轟然的馬蹄聲在前面數百米處戛然而止。 不多時,見一身甲冑的張同率兩個護軍三騎奔至,在距離張瑄馬頭百餘米處翻身下馬,大步流星地向這邊行來。 然後躬身拜了下去,「大帥,請恕末將甲冑在身,不能全禮」 張瑄哈哈一笑,翻身下馬,親自扶起張同朗聲道,「張大將軍本王返回隴朔,不想在此與大將軍會面」 蘇扈冬等人也下馬。 張同又向蘇扈冬和李騰空施禮抱拳道,「見過兩位王妃,女軍大將軍」 「張大將軍」蘇扈冬大大方方地還了一禮,她從軍慣了,也曾經與張同打過交道,有一面之緣。 但李騰空就有些不太好意思了,她紅了紅臉,還禮之後就站在張瑄身後默然不語。 「大將軍奉召回長安任職,長安防務繫於大將軍一人之身,怠慢不得啊」張瑄與張同一前一後慢慢向前行去,遠遠地撇開了眾人。 張同畢恭畢敬地恭謹道,「大帥在信函中所言,末將謹記在心。請大帥放心,只要末將還有一口氣,便不會放棄長安城末將誓與長安共存亡」 張瑄之前對張同有赦免不殺之恩,隨後又有薦拔提攜之恩。而如今,張繼勇倒台、張良娣被變相打入冷宮,張家徹底失去了東山再起的機會,在這種背景下,李亨之所以還願意起用張同,無疑還是張瑄的力薦。 張同對此心知肚明,心裡感動莫名。 在隴朔,聽聞張家倒台之後,他絕望中都做好了辭官歸隱的思想準備。不料張瑄還是再三向皇帝舉薦,由他執掌京師羽林衛兵權。對於張同來說,這幾乎是再造之恩,心裡感激涕零。 「長安不能丟,京師不能亂。吾等將士的家眷都在長安,若是長安丟了,我軍必軍心渙散,無心再與安賊作戰……因此,本王希望大將軍能殫精竭慮,無論情況如何變化,都能保住長安不失。」 「若有不測,萬不得已之下,本王也盼望大將軍能率軍保護滿朝文武和皇帝陛下退往隴朔」張瑄壓低聲音輕輕道,然後又歎了口氣,「本王希望不會有那麼一天」 「國之命脈,托付於大將軍一人之身。」張瑄突然向張同抱拳一禮,慨然道。 張同怎敢承受張瑄的禮,趕緊閃避了過去,大聲道,「末將不敢。大帥放心,末將肝腦塗地,也不負大帥所托」 張瑄深深凝望著張同,長出了一口氣,朗聲笑道,「好,好大將軍,本王還要繼續趕赴靈州,就此與大將軍作別吧」 張同立即躬身拜了下去,「末將恭送大帥」 張瑄微微笑著點頭,然後向南霽雲等人揮了揮手。 南霽雲率眾護軍奔馳而至,張瑄從護軍手裡接過馬韁繩,翻身上馬,向張同揮手告別,然後率先馳馬奔去。 原州刺史林奕帶著本地的一干文武官員氣喘吁吁地趕到近前,卻只見到了張瑄百餘人急行軍留下的一趟煙塵,不由目瞪口呆。 …… …… 張瑄率眾人飛速趕往靈州,一路之上,除了必要的打尖宿營之外,從不騷擾過往州府郡縣。很多地方官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張瑄等人早已鴻飛杳杳不見了蹤跡。 又五日。 終於趕至靈州城外圍,封常清和張巡得到消息,率郭子儀、僕固懷恩、雷萬春等諸將,陳通、崔進等隴朔文官迎出了靈州城一百里。 朝廷各鎮抽調過來的5萬兵馬已經逐漸到位,將郭子儀的三萬靈州衛和僕固懷恩的兩萬隴右兵馬、還有一萬神策軍統統置換了出來。 目前在青海一線守防的是青海大將軍楊漣,鎮守沙柳河,領軍三萬;中郎將顧惜則率軍一萬鎮守都蘭要塞。李光弼作為青海都督府都督兼兵馬轉運使,坐鎮兩寧州,手下擁有精兵四萬。 也就是說,目前張瑄用來防衛和抵禦吐蕃人的共計有8萬人。以8萬之眾,背靠隴朔和整個大唐國力的支持,如果李光弼和楊漣再守不住吐谷渾故地,張瑄就只能無語凝噎了。 吐蕃兵力不足20萬,連番與隴朔大戰,損兵折將數萬。目前,吐蕃人所能聚集的最大兵力不會超過15萬人。而這15萬人,還要兼顧吐蕃漫長的邊防線,能抽出8萬人進攻吐谷渾故地就算是極限了。 除去青海都督府的防禦兵馬,張瑄現在堪可調配的兵力不足十萬,九萬多的樣子。但他可以從回紇爭取到兩萬騎兵,然後哥舒翰那邊也可徵調三萬河西軍。雜七雜八加起來,張瑄湊齊一支15萬人的大軍不成問題。 范陽鐵騎號稱三十萬,其實不過20多萬。劍南、北庭、安西三鎮兵馬不能妄動,大唐朝廷應對安祿山叛亂所能調動的兵力,應該在35萬左右。顏真卿河南藩鎮連帶長安諸衛軍馬計有十萬餘,各地駐軍十萬餘。 換言之,張瑄標下這支大軍將是大唐對抗安祿山的決定性和支柱性力量。 有了這15萬軍馬,張瑄就有信心跟安祿山鬥上一鬥了。 其實安祿山也是一個草包,不過是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而已。但在天時地利人和上,張瑄自問不比安祿山差多少。如果連這麼一個草包都勝不了,自己還有何面目面對三軍將士 張瑄一念及此,心懷激盪,臉上神光湛然。 天唐 第355章建八軍! 第355章建八軍! 第355章建八軍 封常清和張瑄率郭子儀、僕固懷恩等文臣武將長拜了下去,朗聲高呼,「下官(末將)等迎接大帥來遲,還請大帥恕罪」 張瑄哈哈大笑,大步走上前去,將封常清等人一一扶起來,熱情的與眾人交談寒暄。 不多時,封常清和張瑄又率諸人突然向蘇扈冬和李騰空兩女抱拳施禮,「見過兩位王妃,女軍大將軍」 張瑄兩位夫人從軍且被朝廷冊封為女軍大將軍的消息已經在隴朔全鎮傳開,有人感佩,當然也有人不以為然,覺得張瑄是變相攜帶家眷就藩。 蘇扈冬和李騰空落落大方地還禮,非常鎮定從容。 張瑄與眾人寒暄著,在將佐的人群中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竟然是安西赫赫有名的陌刀將李嗣業。 他之前向楊錡「索要」李嗣業,楊錡很快同意,經兵部協調,就將李嗣業調任隴朔在張瑄帳下聽命,而與李嗣業一起來到隴朔的還有安西5000彪悍的陌刀軍。 陌刀是冷兵器歷史上絕對空前絕後的武器,陌刀是做為軍隊重要的戰爭物資裝備的,並且在唐中期作為軍用器物,嚴禁民間私造和私藏。由此可見陌刀的重要性,而成建制的陌刀軍更是唐軍精銳中精銳,楊錡肯捨得將自己麾下的5000陌刀軍劃歸隴朔,足見其對張瑄的支持度。 張瑄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李嗣業那高大挺拔厚重如山的身形上,他朗聲一笑,高呼道,「前面莫非是陌刀將李嗣業乎?」 李嗣業因為並不是隴朔的嫡系,而又是初來乍到,所以也沒有湊在最前面。此番聽張瑄叫自己的名字,不由恭謹地上前拜了下去,「末將安西李嗣業,奉楊帥之命,率5000陌刀軍前來靈州,在王爺駕下聽命」 張瑄大喜,他熱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叫了兩個好字。 眾人簇擁著張瑄回城。靈州城門兩側,靈州城的商賈百姓擁擠在道路兩側,歡迎張瑄歸藩。當然,這樣的場面,顯然是大都督府刻意組織的結果。不過,張瑄在隴朔、在民間的威望,也是無與倫比的。 回到大都督府(即永寧王府),張瑄立即升堂,開始聽封常清等人的「工作匯報」,畢竟他離開隴朔時間不短了,對於隴朔的軍政要務信息缺乏基本的瞭解和掌控。 封常清作為副大都督,在張瑄離開隴朔期間,暫代大都督職務。他將隴朔最近一段時間的軍政要務統一匯總,詳細地向張瑄稟告。而張巡匯報的側重點則在行政後勤領域,包括糧草輜重的調配,隴朔各州府郡的經濟狀況、農耕狀況、移民屯田等等,還有大都督府的日常工作。 完了,張巡還將火器司的成立情況以及火器製造的寫成奏報,面呈張瑄。因為事關軍事機密,不能當眾匯報,只能書面匯報。 張瑄一邊聆聽匯報,一邊默然點頭。 隴朔的發展即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大發展是他意料中的事情,封常清、張巡這些人都是大唐有名的能臣干將,這些人湊在一起為隴朔謀劃出力,成績巨大是可想而知的,況且還有張瑄的統一佈局;而讓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隴朔軍政系統的工作效率相當高。 比如說靈州之外吐谷渾部族的移民和改造吧,張瑄本來打算利用一年的時間將這支十萬人的部族逐步移民到青海一線的吐谷渾故地去,可封常清和張巡聯起手來,竟然已經初步完成了整個吐谷渾部族的搬遷。 絕大多數的吐谷渾人都移民往兩寧州,安家落戶了。與內陸各鎮和隴朔河西各州府縣移居兩寧州的大量漢人移民一樣,成為建設開發兩寧州的中堅力量之一。未來經過數年、數十年的融合,吐谷渾整體漢化基本已成定局。 但為了防止異族人生出異心,在張瑄的思路下,大都督府下令,吐谷渾「王庭」和各部族的首領貴族們,仍然留在靈州,在靈州城內購置府邸,堂而皇之地住進了城中,進入了靈州城的上流社會。 當然,為了安撫他們,在兩寧州境內,吐谷渾部族開發屯田的區域,他們還是各自擁有一定的土地和牧場,只是他們只能留在靈州遙控「指揮」了,靠他們的族眾供養。 隴朔糧草的儲備也非常充足,張巡一切都是按照戰備的標準來做的。 至於火器,朝廷戶部和兵部、工部各衙門抽調人員組建的火器司已經開始運轉,在大唐國力的支持下,火器漸漸步入了批量生產和大規模生產的階段,與往昔相比不可同日而語了。 不過,火器的機密核心技術仍然牢牢掌握在張瑄的手裡,縱然是張巡全面梳理兼管火器事務,但對於火器技術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有關技術方面的事宜,都有張瑄的妻兄崔進主管。 崔進目前已經出任大都督府長史,是隴朔文官系統中負責後勤保障的重要官員,品階雖然不高,但權力深重,無人敢小覷。 原大都督府長史周旭初,則取代僕固懷恩去了朔方,以夏州刺史和朔方將軍的身份,掌軍監視范陽的安祿山。 …… …… 張瑄沉吟了一下,環視眾人朗聲道,「諸位,本帥得到消息,范陽安祿山謀反在即,或許一月,或許兩月,但最多不會超過半年。一旦安賊起兵,本王便要奉旨提點隴朔、河西、安西、北庭四鎮兵馬,出兵勤王,保衛朝廷和陛下安危。」 「然,安西經略西域,諸胡蠢蠢欲動,大軍不可擅動;北庭的情況基本如是。也就是說,若是安祿山謀反,本王所能調動的兵馬加上河西軍目前只有十餘萬人,以隴朔兵馬為主。」 「范陽鐵騎號稱天下無敵,在本王看來,雖略有誇大其詞,但也不是虛言。范陽兵強馬壯,確非普通藩鎮兵馬可敵。因此,本王決定從即日起,重整大軍,建立八軍。」 張瑄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掃了眾將一眼又道,「第一軍,神策軍一萬建制不變,力爭全面裝備火器,由本帥親自兼任神策軍大將軍,南霽雲為神策軍左衛中郎將,雷萬春為神策軍右衛中郎將。」 南霽雲和雷萬春並肩出班,躬身唱喏,「末將領命」 「第二軍,神武軍。以李嗣業5000陌刀軍為班底,抽調隴朔各州郡兵馬5000充盈,全面裝備陌刀。封常清為神武軍都指揮使,李嗣業為神武軍中郎將。」 「末將遵命」封常清與李嗣業對視一眼,一起出班領命。兩人在西域本是熟人,如今被張瑄「撮合」在一起,倒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神策軍裝備火器,這是張瑄執掌大軍王牌中的王牌精銳中的精銳,嫡系力量,自然由他親自掌控,南霽雲和雷萬春兩員心腹將領具體領兵。而新組建的這支神武軍,在張瑄心目中的地位也非常關鍵,自然就交給了封常清,他的這個能力很強、堪可信任的副手。 「第三軍,飛虎軍,統兵四萬,靈州衛大將軍郭子儀出任飛虎軍都指揮使,為我隴朔大軍主力。」 如果說神策軍和神武軍是張瑄兵馬體系中的特種兵部隊,那麼,由郭子儀所部靈州衛三萬人改編而成的「飛虎軍」則是正規軍中的主力。戰場拚殺,正面作戰,還是要以這樣的力量為主。 郭子儀出班慨然應諾,「末將領命」 「第四軍,飛豹軍,朔方兵三萬擴建而成,由中郎將僕固懷恩出任都指揮使,朔方將軍周旭初為指揮副使,陳通為行軍司馬。」 僕固懷恩大喜,與周旭初和陳通一起站出來領命。 「第五軍,鷹揚軍,統兵五萬,鎮守兩寧州,經略吐谷渾故地,抵禦吐蕃,保衛新設各州府縣。以青海都督府都督李光弼為鷹揚軍都指揮使,顧惜為副指揮使、都蘭將軍。」 「第六軍,韜奮軍,統兵三萬,鎮守沙柳河、赤嶺、青海湖。抵禦吐蕃,護衛我隴朔北翼。以大將軍楊漣為韜奮軍都指揮使。」 「第七軍,號為靖遠。由河西三萬軍馬整編——封大人,立即行文河西,傳本帥的軍令,命哥舒翰速遣三萬軍入隴朔備戰。」 封常清拱手出列道,「末將遵命」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掃了站在自己身側的一臉躍躍欲試的蘇扈冬和李騰空一眼,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他朗聲又道,「第八軍,巾幗軍,新建一萬人女軍,由朝廷冊封兩位女軍大將軍負責籌建,張大人,你協助。」 「我大唐女子巾幗不讓鬚眉,女子亦可從軍報國。兩位女軍大將軍,本帥給你們三個月的時間,務必要招募一支驍勇善戰讓安賊聞風喪膽的女軍出來以本帥之見,可詔令隴朔全境乃至西北四鎮,凡有志願從軍報國之女子,不分高低貴賤、不分種族血脈,都可披甲從軍」 張瑄望著兩女,微微笑了笑。 蘇扈冬和李騰空早就按捺不住了,兩女立即一起走上前去,向張瑄拜了下去,「末將遵命」 張瑄哈哈大笑起來,而封常清等人也附和大笑。 其實,眾人誰也沒有把這支還停留在紙面上口頭上的女軍當回事兒。可後來的事實證明,隴朔女軍威震天下,聲名鵲起。 天唐 第356章一招臭棋 第356章一招臭棋 第356章一招臭棋 神策軍一萬。張瑄兼管,南霽雲和雷萬春分領。 神武軍一萬。封常清為主將,李嗣業為副將。 飛虎軍四萬。郭子儀為主將。 飛豹軍三萬。僕固懷恩為主將,周旭初為副將,陳希烈長孫陳通為行軍司馬。 鷹揚軍五萬。李光弼為主將,顧惜為副將。鎮守吐谷渾故地。 韜奮軍三萬。楊漣為主將。鎮守沙柳河、青海湖一線。防禦吐蕃。 靖遠軍三萬。河西軍整編。 巾幗軍一萬。蘇扈冬為主將,李騰空副之。 八軍建制已成,意味著張瑄手下兵馬將高達21萬餘人。除去鎮守吐谷渾和青海一線的李光弼、楊漣軍馬之外,張瑄真正用來抗衡安祿山叛軍的兵馬有13萬餘人。再加上回紇借兵,湊齊15萬人不成問題。 在這其中,神策軍是精銳中的精銳,裝備火器,將發揮重大作用。而神武軍為陌刀軍,也是隴朔大軍中的特種兵部隊,有李嗣業的5000安西陌刀軍做班底,張瑄相信,這一萬陌刀軍將會給范陽叛軍以迎頭痛擊。 兩萬特種部隊,十萬常規軍,一萬女軍,2-3萬回紇騎兵,如此混編成的一支大軍如果再不能與安祿山叛軍相抗,那就是人力所不可為了。 神策軍早已久經戰陣,尤其是在火器的使用操作和陣型衝鋒方面,積累了相當多的經驗。只要火器司的火器裝備到位,以雷萬春和南霽雲的能力,很快就能將神策軍打造成一支威力無窮的奇兵。 張瑄對此並不擔心。 李光弼和楊漣的軍馬在吐谷渾故地、青海一線駐防,自成體系,此番不過是新換了軍馬番號,也不需要張瑄投入什麼精力。 但神武軍、飛虎軍、飛豹軍和靖遠軍卻需要從新改編組建,真正要成軍,起碼需要半個多月的時間。接下來,封常清、李嗣業、郭子儀和僕固懷恩等大將便投入到了緊張激烈的整軍之中,一時間,隴朔大都督府政令軍令一出,全鎮各州府縣都緊急動員起來,進入了戰備狀態之中。 神武軍和神策軍的營地在靈州外圍,郭子儀的靈飛虎軍則在靈州以東百餘里處立下營寨。河西方面派遣的三萬軍馬還在路上,將在涼州外圍直接就地改編成靖遠軍。飛豹軍則於朔方縣整軍,僕固懷恩在張瑄發佈軍令的當天就與陳通趕回朔方,與周旭初匯合。 郭子儀的飛虎軍、僕固懷恩的飛豹軍乃至河西方面的靖遠軍改編都沒有什麼難度和技術含量,無非是打亂再整合,然後號令統一,需要一個過程。 而神武軍則需要吸納5000普通士卒成為陌刀軍,與安西5000陌刀軍還需要大量的時間磨合操練。封常清撇開大都督府的一切事務,專心與李嗣業整軍,整個隴朔大都督府的軍政系統的運轉,整個大軍的後勤輜重調配等各項事務,都全部壓到了張巡一個人的肩膀上,他的擔子很重。 至於張瑄讓蘇扈冬和李騰空組建的一萬女軍,包括張巡封常清等人在內,都沒有怎麼放在心上。因為女子從軍雖古有先例,大唐風氣開放,如果真有女子報國從軍,倒也不是不能被社會所接受,只是要組建出一支一萬人的女軍來,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就算是張瑄,也不過是暫時想建成這麼一個女軍的番號而已,短時間之內,如果能有千餘人的女軍,張瑄就基本能滿意了。 他都沒有想到,蘇扈冬和李騰空對於組建女軍那種空前的熱情和興奮度。 大都督府下達的女子從軍令之後,蘇扈冬和李騰空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各自分頭行動。 李騰空負責坐鎮靈州城以及前往各州府縣招募女軍,而蘇扈冬則在一隊護軍的保護下飛速趕回回紇徵兵。蘇扈冬知道僅僅在隴朔,想要徵集一支萬餘人的女軍幾乎是不可能的,她要回回紇招募。聽說蘇扈冬要回去將她之前在回紇組建的女軍騎兵拉到隴朔來,張瑄自然樂得享受其成。 從趕回隴朔的第二天起,張瑄就再也沒有見到蘇扈冬和李騰空的身影。見李騰空忙得不亦樂乎,花奴兒也參與進去幫李騰空做事。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至德元年的初夏很快來臨。 這是隴朔風沙最大的季節,氣候乾燥令人心煩意亂。 與隴朔上下的緊張行動相比,倒是張瑄顯得比較悠閒自在。 軍務方面,封常清等人各自操持,政務方面則有張巡獨攬重擔,張瑄這個大都督、永寧王只是在一些大事上做做決斷。 張瑄的人雖在靈州,但來自於長安、范陽和吐蕃三個方向的消息卻是源源不斷地匯總傳遞過來,雖然張瑄已經著手建立起較為發達的信息情報系統,但受這個時代的限制,還是有些相對滯後。 范陽那邊的安祿山,表面上看去風平浪靜。奚人叛軍佔領平州之後,並沒有輕舉妄動,而安祿山也沒有派軍征剿,雙方陷入了暫時的對峙狀態。安祿山放出風來說,奚人兵力強大,如果朝廷不派兵支援,單靠范陽一鎮之力難以平叛。 可是誰都知道安祿山狼子野心,居心不軌。 吐蕃那邊也沒有什麼動靜,據悉,赤柱的主力軍馬陣線回收,龜縮在吐蕃王庭邏些城,盤踞不出。倒是靠近劍南道的吐蕃非川一帶有些輕微的兵馬移動跡象,張瑄猜測這是已經返回吐蕃的吐蕃王子赤松德贊在行動。 赤松德贊在吐蕃國內的號召力非赤柱能比,而其人的手段和謀略更是比赤柱高出太多。不過,赤松德贊再有本事和能量,要想從赤柱手裡奪下王權重整吐蕃軍馬,也需要時間。 而對於張瑄來說,他最缺的就是時間。 安祿山起兵的時間越往後拖,他的準備就越加充分,平叛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劍南方向似有異動。安祿山聯絡南詔一起作亂,幾成定局,南詔試圖侵略劍南渾水摸魚,也是意料中的事情。可張瑄對此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南詔要想侵入中原,必須要拿下整個劍南藩鎮。對於南詔來說,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安思順為了自保,為了向朝廷表明他的忠誠,與安祿山真正撇開關係,他就必須要殫精竭慮不惜一切代價守住劍南。 若是讓南詔人趁虛而入,他便是重大失職。等待著他的將是悲慘的下場,李亨本來就對他懷有某種猜忌,若是他吃了敗仗,結果可想而知。 但長安方向的消息,卻讓張瑄有些沉重和鬱悶。 他離開長安的時候,李亨的話說得很漂亮,但他走後的第二天,李亨便下旨,命山南、淮南和江南諸道地方兵馬飛速進京,護衛京畿安全。 有顏真卿的十萬人在河南外圍,再有十萬人從側呼應,保衛長安,他心裡才會安穩一些。 這不能不說是一招臭棋。 若是安祿山叛軍突破顏真卿河南軍的防線,便會繼續南下長驅直入,淮南、山南、江南等兵力空虛,無疑會讓叛軍如入無人之境,大大縮短安祿山叛軍控制大半個大唐疆土的時間,而且還不會有任何傷亡,不費一兵一組就獲得大量的補給和糧草。 而一旦安祿山叛軍回撤包圍長安,長安城四周縱然兵力再多,背靠長安這麼一座並不適合防守的帝都,也注定要吃敗仗。 這就相當於讓安祿山大軍甕中捉鱉。 聽完張巡的奏報,張瑄眉頭緊皺。如果不是顧忌李亨的皇帝身份,如果不是當著張巡等一干官僚屬下的面,他肯定會罵出聲來。 愚蠢啊,愚蠢至極 李亨終歸還是本性難移,想要膽小懦弱的李亨在大亂將至之際不為自己的安全著想,似乎不太現實。 張瑄長歎一聲輕輕道,「張大人,朝廷此舉大不妥當。將兵馬調至長安一線,導致江南、淮南和山南空虛,安祿山叛軍必然會趁虛而入,大片疆土唾手可得。若是叛軍背靠富庶的大後方,糾集大軍包圍長安,長安怎麼可能保得住?」 張巡尷尬地笑了笑,卻不敢回應。 張瑄可以批評朝廷的詔令失誤,這是因為他的身份在,而對於張巡來說,他只不過是張瑄的輔臣,儘管掌握隴朔一鎮行政大權,卻也不敢逾矩。 「河南失陷,就相當於大半個大唐失陷,整個中原淪陷。長安城之地,縱然聚集數十萬兵馬也進退失踞,很難發揮作用。張大人,速速傳書給河南的顏真卿和長安的張同……若是事有不測,請顏真卿率軍退守潼關,而張同也率主力兵馬主動出擊,與顏真卿合兵一處,無論如何要守住潼關。最起碼,要在潼關一線,延緩安祿山叛軍的行動,給我們隴朔和河西兩鎮爭取時間。」 「死守潼關,潼關保住,長安必安然無恙,有驚無險。若是潼關失守,長安不戰而潰。」 張瑄的聲音變得陰沉凝重起來。 張巡趕緊拱手回道,「是,下官這就去辦,請王爺放心。」 張巡轉身要走,卻又聽張瑄歎息著追加了一句,「同時上奏朝廷,就說隴朔、河西兩鎮全力備戰,一旦范陽兵變,我軍必在第一時間出兵勤王,還請陛下安心」 天唐 第357章大英雄與四千美嬌娘 第357章大英雄與四千美嬌娘 第357章大英雄與四千美嬌娘 張巡腳步一滯,回身拱手抱拳領命。 眾官員也都旋即躬身拜了下去,「王爺,下官等就此告退」 「去吧,去吧,最近諸事繁雜,全軍備戰,有勞諸位大人了。」張瑄有些疲倦地揮了揮手道。 「下官等為國分憂,不敢懈怠」眾人再次恭謹唱喏,轉身慢慢退下。 張瑄歎了口氣,慢慢起身來,行出正堂,準備到菊花的書房去看會書,然後安歇片刻。這幾日,他貌似閒著,其實每日都在思慮將來的平叛之策,規劃安史之亂後的人生走向。日夜憂思難忘,精力消耗甚大。 他心裡其實非常清楚,安史之亂平息之後,他與李亨之間的和諧友好關係便遲早會被打破。無論是李亨還是大唐中央朝廷,都會容不下張瑄這樣一個權力過大的藩鎮異姓王。 天下初定,李亨沒有了後顧之憂,雖不至於「狡兔死走狗烹」,但削弱張瑄兵權是必然的。甚至於,會通過各種手段,變相逼迫張瑄放棄藩鎮,回到長安做一個無職無權僅有榮耀而無實際「內涵」的逍遙王爺,處在李亨的控制之中。 張瑄並不是愛權之人,但走到他今天的高度,他已經不能再沒有了權力。一來,他需要權力來施展自己的才華抱負,二來他需要權力來保護自己需要保護的人。按照歷史的軌跡和宿命,如果張瑄放棄權力,他將來的下場與眾多權臣的下場並無太大的區別。 終老一生是最好的結果。只要他手裡沒有了權力,很多魑魅魍魎都會冒出來落井下石。 更重要的是,張瑄並不喜歡由別人來掌控自己的命運,哪怕是皇帝,也不成。 為了掌握自己的命運,他就不能放棄權力和既得的一切。 張瑄慢慢向菊花走去,身後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張瑄心頭一動,猛然回頭來望去。 卻見蘇扈冬一身鮮亮的甲冑,大步流星地走過來,身後跟著十餘同樣英姿颯爽的女軍。 張瑄眼前一亮,笑瞇瞇地停在了原地。 「冬兒,你從回紇回來了?張瑄迎上了一步,笑道。 被張瑄親暱地當眾稱為「冬兒」,蘇扈冬俏臉微微一紅,旋即大大方方地走過來拉住張瑄的胳膊,柔聲道,「嗯。走,你跟我去看看——」 十幾個回紇女軍跪拜了下去,「拜見王爺」 這些女子都是蘇扈冬昔日在回紇所統帥女軍中的得力干將,同時又是她的親信侍女。張瑄不僅是大唐永寧王和隴朔大帥,還是蘇扈冬的丈夫,因此她們自然視張瑄為主。 「諸位姐妹不必多禮。」張瑄哈哈一笑,俯身下去親自一一攙扶起這些花容月貌但卻並不柔弱的回紇女子,態度非常溫和。 蘇扈冬拉著張瑄出了王府,上馬一路直奔城外的校場。這是張瑄這個隴朔大帥點將軍演的場所,方圓數十里的曠野,地勢平坦開闊。 張瑄打馬在前,蘇扈冬和十餘貼身女軍緊隨其後。 進了校場,張瑄不禁目瞪口呆。儘管他心裡有所準備,但還是吃了一驚。 校場上黑壓壓地列隊著一大片的女軍陣型,大約有4000人,全是清一色的、梳著一頭小辮眼窩深陷身材健壯的回紇女子。 半數騎兵、半數步卒。最前面的是騎兵,軍容嚴整,身著回紇制式的皮甲,手持彎刀。而其後的隊伍顯然就便有些差強人意,一看就知道是剛剛招募來的新兵。 蘇扈冬得意地一揚頭,嘻嘻笑道,「我的女軍初步成型了,再等空兒姐姐從朔方募兵回來,咱們巾幗軍就可以進行整體操演,——」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望著自己身邊的面容嬌媚的蘇扈冬,眸子裡閃爍著光亮的神采。 蘇扈冬回回紇徵兵,而且全是女軍,本來張瑄以為她能將她昔日的部曲帶來就算是意外之喜了,不成想卻是這麼大的驚喜。 4000女軍,對於人口只有數十萬的回紇部族來說,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蘇扈冬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招募到四千回紇女軍,顯然是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的故意示好。骨力裴羅在以這種態度和實際行動,表示對大唐朝廷的忠誠和對張瑄這個女婿的鼎力支持。 「冬兒,替我回書父汗,感謝父汗的鼎力支持。他日安祿山叛亂平息,我定當奏報朝廷,對回紇部族進行封賞嘉獎。」張瑄向著回紇的方向抱了抱拳。 蘇扈冬嘴角一挑,柔聲道,「你是回紇的駙馬,父汗不支持你還能支持誰哩。父汗說了,這四千回紇女軍就當是我的嫁妝了,她們既然跟我來了靈州,那以後就是大唐子民了。希望你能一視同仁,厚愛我的這些姐妹。」 蘇扈冬神態非常鄭重地道。 「冬兒,這個你放心。你的姐妹,既是本王的姐妹,我定當一視同仁。服役數年,他日解甲歸田,都會得到妥善安置。願回回紇者,本王厚禮相送,願婚配大唐者,朝廷必送一份嫁妝。」張瑄點了點頭,大聲道。 「人是給你了,父汗還送了2000駿馬,但是甲冑兵器什麼的,就需要大都督府配備了。」蘇扈冬眉宇間流動著興奮的神采。 張瑄點了點頭,「那是自然。回頭我就跟張巡說,讓張巡按照軍中慣例配給。」 蘇扈冬猶豫了一下,突然嘻嘻笑著扯了扯張瑄的胳膊,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夫君,給女軍一些火器玩玩唄。」 張瑄一怔,旋即深深凝望著蘇扈冬笑了笑,痛快地答應下來,「好我會跟崔進說,撥給女軍一千枚火箭和500枚撼天雷。但是,冬兒,火器製作成本太高,每一枚都非常珍貴,你們可不要浪費」 蘇扈冬見張瑄答應了下來,興奮地搖晃著臻首,整個人幾乎都要擠入張瑄的懷抱。 見她微微呈現出健康褐色的臉色上紅光閃閃,細長的柳眉兒如彎月,挺翹的鼻樑下那張嘴唇的嘴角勾勒著動人的弧度,別有一番異域風情。張瑄忍不住心頭一熱,生生將她擁抱在懷中,不顧蘇扈冬的掙扎,哈哈笑著抱著她原地轉了一圈。 見自己的公主與大唐永寧王如此親密,夫妻感情甚篤,在場的數千回紇女軍揮舞著手裡的彎刀或者手臂,熱烈地歡呼起來,歡呼聲震天動地。 蘇扈冬臉色羞紅,她雖然是回紇女子,又頗有幾分男兒豪俠之風,但終歸是大庭廣眾之下,有些臉上掛不住,趕緊從張瑄懷裡掙脫了開去。 張瑄笑了笑,又探手一把抓住蘇扈冬的小手,不管她樂意還是不樂意,拉著她的手向列陣的女軍陣型前行去。 走到陣型最前面,張瑄昂昂然站在那裡,猶自牽著蘇扈冬的手,微微一笑,突然朗聲高呼道,「諸位回紇姐妹,本王代表大唐皇帝陛下、代表隴朔百萬軍民、並以我個人的名義,向你們的到來表示最真摯的感謝爾等巾幗不讓鬚眉,慷慨從軍助我平叛,義薄雲天,德昭日月,功成之日,本王當啟奏朝廷,厚加封賞嘉獎」 張瑄說完,這些回紇女軍一陣沉寂,前排的女軍目光熱切地望著張瑄和蘇扈冬,卻是沉默著。 張瑄一怔,旋即明白自己說了什麼,她們並沒有聽懂。 他有些尷尬地扭頭望著蘇扈冬,示意她給翻譯翻譯。 蘇扈冬嘻嘻一笑,掙開了手去,上前一步,大聲將張瑄方纔的話用回紇語說了一遍。 蘇扈冬的話音一落,數千女軍就爆發起雷鳴般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眾女軍歡呼了一陣,漸漸平息下來。而不多時又有一個尖細的女音在高呼著,張瑄一眼就看到,是站在最前面的似乎是女軍將佐的一個回紇女子。 而此女的聲音一落,又有幾個女軍頭目模樣的回紇女子附和著大聲喊了幾聲。 張瑄一句也聽不懂。 此女眉清目秀,穿著回紇皮甲英姿勃勃,站在馬上,目光非常熱切。 張瑄眉梢一挑,回頭望著蘇扈冬笑道,「冬兒,她,她們在喊什麼?」 蘇扈冬微笑了起來,望著張瑄柔聲道,「夫君,她在喊你是大英雄吶」 「她們則在說,她們立功殺敵不為封賞,只想嫁給你做個小妾。」 蘇扈冬說完,掩嘴格格嬌笑起來,「夫君吶,這四千回紇姐妹,都想做進你的永寧王府喲……她們說了,誰的戰功最多,殺敵最勇敢,就嫁給你做老婆」 張瑄聞言面紅耳赤,心下瀑布汗。 見張瑄的困窘之樣,蘇扈冬嘻嘻笑著,「夫君,你連番大敗吐蕃,殺入吐蕃國中來去自如,讓吐蕃人聞風喪膽,又佔領了吐蕃偌大的地盤,在回紇部族之中,你已經是上天賜福的大英雄了。我這次回去,能這麼快招起人馬,多半還是靠了你的名聲」 「說真的,這幾個偏將,都是我的好姐妹,她們若是立了戰功,你便納她們進府,也好與我做個伴兒。」蘇扈冬笑著扯了扯張瑄的胳膊。 張瑄汗顏尷尬地一笑,「這話說的……呵呵,好了,冬兒,不開這種玩笑了。來人,傳本王詔令,犒賞女軍」 說完,張瑄扭頭就走。 天唐 第358章勸反 第358章勸反 第358章勸反 張瑄前腳走,後腳就傳來回紇女軍爽朗明快的哄笑聲和歡呼聲。 張瑄連番大勝吐蕃,可以說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取。他的名聲不僅震動吐蕃,還傳播到了回紇國內,成為回紇牧民口口相傳的英雄戰神。 當然,回紇人之所以敬佩張瑄,與張瑄娶了回紇公主蘇扈冬也有著密切的關係。 回紇人的駙馬,也就相當於半個回紇人。 而今日當面一見張瑄,見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不僅沒有絲毫的架子,而且英挺俊朗,氣質儒雅高貴,遠非回紇男子可比,一干回紇女軍心中更是增加了不少好感。 她們之所以應詔從軍,一方面是有回紇可汗和蘇扈冬這個回紇公主的號召,另一方面也是衝著張瑄的名頭和大唐的繁盛而來。 立下軍功,厚得封賞,然後嫁個大唐好兒郎,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豈不勝似在戈壁灘上遊牧一輩子。 這是回紇女子爭相從軍來的關鍵因素。回紇女子自小在馬背上生長,以遊牧射獵為生,自然個個都擅長弓馬騎射,稍加訓練,便是合格的女軍。 與之相比,大唐女子就遠遠不如。 李騰空和花奴兒費了好大的勁,才在隴右幾個府縣召集了數百健壯女子,當然也有部分習武善騎術的女子主動投奔軍營而來。眼看在隴右無法完成招募目標,李騰空這才與花奴兒一起趕往朔方諸府縣,準備在朔方再行招募。 張瑄出了校場,突然發現校場外圍被一群神武軍的軍卒圍攏了起來,三五成群湊在一起或竊竊私語,或興奮地翹腳往校場裡面張望著,現場一片嘈雜。 甚至,還有幾個校尉騎在馬上也在湊熱鬧。 神武軍的大營就在距離校場數里處的度之山下,聽聞靈州來了數千回紇娘子軍,個個貌美如花,很多神武軍士卒就蜂擁而來,想要看個熱鬧。 張瑄眉頭一皺,倒背雙手怒斥道,「爾等不在軍中訓練,跑到這裡來幹什麼?放肆再不退下,軍法從事」 幾個校尉見到張瑄,大吃一驚,趕緊翻身下馬,心驚膽戰地跪拜在地,高呼「王爺恕罪」。而眾多軍卒則就地拜了一拜,然後一哄而散。 張瑄冷冷擺了擺手,沉聲道,「退下傳命各軍,任何人不得擅離軍營,到女軍營地騷擾滋事,若有違反,定斬不饒」 幾個年輕校尉臉色蒼白地鼠竄而去。 不過,這事兒倒也給張瑄提了個醒。這麼一支女軍,在大軍中是比較扎眼的,若是不嚴加管束,肯定會滋生出不少事端。 張瑄回頭召喚過一個護軍來,命他即刻進城讓張巡以大都督府的名義,下一道軍令,嚴禁任何人進入女軍營地。 張瑄站在校場門口等候著蘇扈冬。 不多時,蘇扈冬就帶著幾個貼身女軍走出校場,與張瑄一起翻身上馬回城。 路上,似是發覺了張瑄的難堪,蘇扈冬不住地竊笑。 「咋,咱們的隴朔張大帥,堂堂的大唐永寧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大唐權臣,還被幾個回紇女子給嚇住了?」蘇扈冬在馬上調笑道。 張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壓低聲音道,「再要胡扯,晚上定打屁股三十,以儆傚尤」 蘇扈冬大羞,狠狠地一夾馬腹,她的胯下馬奔馳而去。 回到王府,蘇扈冬已經在張瑄的書房等候。 張瑄匆匆走進去關緊門,一把抱住蘇扈冬俯身就是一陣熱吻愛撫。兩人小別勝似新婚,這一番熱吻愛撫都非常有激情,若不是擔心白日間張瑄還有公務要署理,沒準就要回房歡好了。 蘇扈冬喘氣吁吁地推開張瑄,眉眼間浮蕩著一抹春意,紅著臉嗔道,「看你猴急的……」 張瑄嘿嘿一笑。 「對了,父汗有幾句話讓我當面問你。」蘇扈冬臉色一正,突然鄭重其事非常嚴肅地坐直了身子,壓低聲音道。 「哦?何事?你說。」張瑄一怔,笑了笑。 「父汗讓我問你:大唐皇帝登基,范陽安祿山擁兵自重,起兵謀反指日可待……不知夫君你作何打算?」 蘇扈冬輕輕道,目光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張瑄的眼睛。 張瑄一怔,「自然是出兵勤王,為國平叛,匡扶天下了。我做了這麼多的準備,就是為了這一天。包括之前的打吐蕃,說到底還是為安祿山叛亂做準備。」 蘇扈冬又追問道,「平叛之後呢?夫君又將如何?」 張瑄沉默了下去。 他知道蘇扈冬轉達的回紇可汗骨力裴羅是什麼意思,只是他很多話都沒法說出口來。而事實上,有些事情還要根據形勢再定行止,現在說什麼,都是沒用的廢話。 「父汗說,夫君如今已經位極人臣,所謂功高震主,大唐皇帝肯定會容不下你。現在安祿山叛亂在即,皇帝那裡沒有動作,但一旦叛亂平息,恐怕大唐皇帝第一個要拿下的人就是你這個戰功赫赫的永寧王,四鎮兵馬行軍大總管」 「夫君,父汗所言,可有道理?」蘇扈冬靜靜得問道。 張瑄歎了口氣,「話是這麼說,但……」 蘇扈冬搖了搖頭,「夫君你只說是還是不是?」 「是。」張瑄無奈地點了點頭,「權力越大,對皇權的威脅也就越大,皇帝寧可相信自己,也不會相信能威脅到他皇權的臣子。這是必然的。」 蘇扈冬幽幽一歎,「既然夫君明知如此,何不……」 張瑄眸子裡神光一閃。他的女人中,崔穎溫婉賢淑,但對權力爭鬥不感興趣。李騰空是那種只要將心給了某個男人就一定會不管不顧走到底的女人,不論張瑄做什麼她都不會反對。楊三姐和楊玉環兩姐妹則只在幕後默默守候,她們期待著能拋開一切跟隨在張瑄身邊。至於別的,都不怎麼關注。 只有蘇扈冬這個回紇公主有心機有膽識有魄力,第一個看清楚了局勢,而又是率先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夫君,父汗說了,此刻正是時機。趁安祿山謀反禍亂天下,夫君不妨暫且觀望。待安祿山滅了大唐朝廷,夫君再起兵誅之,天下唾手可得,改朝換代稱孤道寡指日可待。父汗願意傾回紇全國之力相助你奪取天下」 蘇扈冬語音熱切壓低聲音道。 張瑄默然,良久一笑,「父汗勸我反唐?那我豈不是成了第二個安祿山?」 「天下,唯有德者居之,這是你們唐人的話。你明知大唐皇帝遲早會向你下手,為什麼不反?」 張瑄面色有些陰沉了下來,他凝視著蘇扈冬沉聲道,「冬兒,請轉告父汗,如果回紇人對中原有野心,那我奉勸他還是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我雖然是回紇駙馬,但絕對不會出賣一寸土地給異族,回紇要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恐怕只能讓他失望了。」 「若是回紇敢進犯中原,我必討之」 蘇扈冬臉色一變,有些惶急又有些嗔怪道,「你誤會父汗的意思了。夫君,我們回紇人世代以遊牧圍獵為生,區區數十萬人,如何能佔了大唐江山?」 「父汗看重你雄才偉略,如今又佔盡天時地利人和……若是你得天下,我回紇部族依附中原而生,則不會再擔心外患。突厥、吐蕃,都將不敢再掠我子民擄我牛羊。」 「夫君,父汗說你志向遠大,吐蕃、南詔、南夷、突厥、高麗、海島諸國乃至更為遙遠的吐火羅和大食,都將為你所滅。」蘇扈冬目光熱切地望著張瑄。 張瑄一怔,旋即苦笑道,「父汗過譽了,我哪有那個本事。現在安祿山叛亂當頭,已經讓我焦頭爛額了,還談什麼滅吐蕃南詔……」 「好了,冬兒,不說這個了,你不要擔心了,我自有主張。你只要相信,我會保護你們每一個人,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絕不會讓人傷害你們,這是我的原則和底線。這就夠了。」張瑄立即揮了揮手,不再讓蘇扈冬繼續說下去。 蘇扈冬撅了撅嘴。 「冬兒,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現在是我的夫人,不再是回紇公主了。你回書父汗,只要父汗不起異心,若有外族欺壓回紇,我大軍必朝發夕至相助回紇,兩國世代友好,永為友好之邦。」張瑄輕輕道,聲音雖然小但卻非常凝重。 蘇扈冬幽幽一歎,「我早就沒得選擇了。你放心吧,父汗謹小慎微,又一向對大唐忠誠不二,他所圖的是保全數十萬回紇部族,絕無覬覦大唐疆土的野心。回紇不是吐蕃,回紇國力羸弱,自保尚且不足,何談擴張。」 「我只求你能給回紇子民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僅此而已啊。」 「父汗還說了,若是你得天下,必要的時候,回紇願效仿西域諸國,整體納入大唐轄制,只要能保全族眾和血脈。」 張瑄嘴角輕輕一抽,掃了蘇扈冬一眼,歎息道,「冬兒,此話切記不可對外人言……凡事,我自有主張」 張瑄探手過去拍了拍蘇扈冬的肩膀,笑笑,「你一路鞍馬勞頓,先去沐浴更衣,一會,我就去你房中用晚膳。」 蘇扈冬俏臉緋紅,啐了一口,起身匆匆離去。 天唐 第359章最艱難最重大的選擇 第359章最艱難最重大的選擇 第359章最艱難最重大的選擇 蘇扈冬走後,張瑄沉默了下來。 他心裡很明白,回紇人之所以不遺餘力地支持他,與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的性格有關。 骨力裴羅也是回紇歷史上的一代明主,但其人沒有多少野心,只想維持現狀。他不想將回紇發展壯大成吐蕃一樣的強國,也沒有那個能力,他只想保住回紇目前的和平存在狀態以及他的王權。 說起來,骨力裴羅真是一個聰明人。 以回紇數十萬部族而言,要想「開拓進取」如吐蕃一般,起碼需要上百年的積累。而這麼漫長的時間,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變故。一個搞不好,亡國滅種都有可能。吐谷渾就是一個前車之鑒,歷歷在目,比較鮮活的實例。 既然回紇鐵了心要依附大唐而生存,甚至不惜成為如西域諸國那樣的被大唐中央朝廷管制的「國中國」,他當然是希望大唐的權力落在自己女婿手裡。 若是張瑄得了天下,他的女兒蘇扈冬起碼也是一個貴妃,將來回紇的地位會更穩固。 因此,骨力裴羅才通過蘇扈冬的嘴說了這番話。 當然,他也有些擔憂,萬一張瑄失勢,不僅他的女兒日子不好過,回紇人必然也會受牽連。 在骨力裴羅看來,以張瑄如今的權勢地位和權力以及在大唐天下的威望,趁安祿山叛亂的時間,起兵爭奪天下,正是最佳時機。 骨力裴羅不相信,以張瑄的才幹和謀略,會爭不過一個區區安祿山。 張瑄改朝換代,對於回紇利益太大。如果張瑄同意,骨力裴羅不惜傾盡全國之力助戰。 但張瑄的態度其實很難捉摸。之前,骨力裴羅也曾經試探過一次,可惜張瑄口風滴水不漏。 張瑄坐在書房裡,心念電閃,輕輕一歎。 未來的路該怎麼走,現在暫時還無法決定,只能看情勢發展,待定。但以他的穩健和謹慎,他肯定要提前給自己留下安全的退路。只有這樣,才不至於到了關鍵時刻,手忙腳亂。 「王爺王爺青海急報李光弼急報」 書房外突然傳來張巡那微微有些嘶啞的聲音。 張瑄眉梢一跳,猛然揮手,「張大人,請進」 張巡神色憔悴地匆匆走了進來,最近他真的是太疲倦太勞累了,每日裡千頭萬緒理不完的政務軍務,全隴朔的行政事務全部壓到他一個人的肩膀上,還要兼顧十幾萬大軍的後勤保障,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張瑄掃了張巡一眼,沒等張巡說話便和聲道,「張大人,先請坐,坐下說話——來人,給張大人上茶」 「謝王爺。」張巡也不客氣,坐下後拱手輕輕道,「王爺,李光弼急報,說吐蕃人有異動」 張瑄凝聲道,「何故?」 「王爺,李光弼的探馬得到消息,邏些城前些日子發生叛亂。據說吐蕃副相達昂率一干帶甲家奴,闖進吐蕃國相東則布的府中,誅殺東則布全家三百餘口。隨後,達昂與一些吐蕃將領糾集軍隊闖進吐蕃王宮,逼迫吐蕃王赤柱退位讓賢,將王位還給赤松德贊」 「赤柱不肯讓位,雙方激烈衝突。赤柱事敗,率一萬多心腹軍馬逃離邏些城,不知所蹤。而以達昂為首的吐蕃文武臣屬,在邏些城宣誓擁立赤松德贊為吐蕃新王」 張巡簡單將事情說了一遍。 當時張瑄的臉色就變了。 吐蕃人再次內亂,赤柱被趕跑,這說明赤松德贊在吐蕃的「工作效率」之高,遠遠超乎了他的想像。赤柱逃離,吐蕃王權落入赤松德贊之手,對於張瑄來說,這不是什麼好消息。 赤松德讚這人雄才偉略不好對付。 若是讓赤松德贊站穩腳跟,平息了吐蕃內亂,吐蕃對隴朔的威脅肯定會空前高漲。而毫無疑問,赤松德贊肯定會在最短的時間裡,率吐蕃大軍,侵襲隴朔青海,試圖將吐谷渾故地全部收回。 同時,也是為了響應安祿山叛亂。 張瑄皺緊了眉頭。他沒有料到赤柱會這麼不爭氣,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失去了王權。 本來在張瑄的預計中,赤柱與赤松德讚的王權之爭,會讓吐蕃陷於大規模的內亂之中,起碼會亂半年之久。但不成想,赤松德贊在吐蕃的號召力非同小可,他的人還沒有到邏些城,只是放出了赤松德贊歸國的消息,就有吐蕃權貴組織兵變,趕跑了赤柱,迎赤松德贊登臨王庭。 這樣一來……當年的一念之仁,導致後患無窮。若是誅殺了赤松德贊,也就不至於有今日之果。張瑄忍不住輕輕一歎。 他終歸是人不是神,雖然作為穿越者佔據了一定的信息優勢,他人力有時窮,有所疏漏也在所難免。 張瑄忍不住在心裡暗罵赤柱白癡,望著張巡沉聲道:「張大人,李光弼有沒有說,赤松德贊如今在何處?而赤柱率殘兵敗將又去了何處?」 其實,除了張瑄之外,大唐朝廷上下乃至隴朔上下,包括張巡這些文臣武將,並沒有太把赤松德贊放在心上。在眾人看來,區區一個吐蕃王子而已,吐蕃人換了一個國主又能如何?吐蕃還是吐蕃,還是那個被隴朔大軍打得丟盔卸甲的吐蕃 張巡有些不理解,張瑄何以這麼重視一個赤松德贊。張瑄回返靈州,立即傳令青海都督府,命李光弼派出大量探馬監視吐蕃,若有赤松德讚的動向立即匯報,不得有誤。他甚至再三囑咐張巡,凡有關赤松德讚的軍報,一律不得遲延,要立即通報他。 張巡沉吟了一下,笑道,「王爺,這位吐蕃王子倒是本事不小,他潛逃回吐蕃時間不長,就把赤柱王趕下台了。不過,吐蕃連番內亂,國力漸漸頹廢,很難再對我朝構成威脅。」 「李光弼的軍報中沒有提及赤松德贊,而赤柱的下落更是不明。」 張瑄猛然站起身來,緩緩踱步到了書房裡懸掛在牆壁上的軍事地圖下面,凝望著,良久不語。 他的臉色非常嚴肅和凝重。 張巡望著張瑄,心裡暗暗稱奇:區區一個赤松德贊,永寧王何以如此大驚失色? 張瑄確實對赤松德贊高看幾眼,認為赤松德贊是一個絕對不容低估的對手。正因如此,他才謀劃良久通過各種手段破換唐蕃和親,將赤松德贊扣留在了長安。唯一遺憾的是,他沒有能下了狠心,當時沒有將赤松德贊誅殺,導致後面,赤松德贊被大唐朝廷公開幽禁,又在安祿山的幫助下潛逃。 雖然赤松德贊之前的表現並那麼「出彩」,但某種意義上說又何嘗不是一種藏拙。 事實上,歷史上的吐蕃贊普赤松德贊,文治武功堪稱吐蕃有史以來的第一明主。赤松德贊坐穩王位後,趁安史之亂屢屢犯邊。而廣德元年,赤松德贊更是聯合南詔、黨項、吐谷渾、回訖等部族,由吐蕃將領達扎路恭率20萬聯軍攻入長安。赤松德贊時期,吐蕃王朝臻於全盛,不僅表現在武力強大,還表現文化和經濟同樣十分繁榮。 在這段波瀾壯闊的歷史上,赤松德贊是一個舉足輕重的重量級人物。雖然因為穿越者到來的蝴蝶效應,赤松德讚的命運軌跡有了一絲岔道,但若是給他機會,他同樣會東山再起。所以,此人在張瑄心目中的威脅,一點也不亞於安祿山。 若是讓赤松德贊在吐蕃站穩腳跟,以他這樣的號召力和影響力,吐蕃會在最短的時間裡平息內亂,一掃頹勢。 如果是其他人,這個時候肯定選擇休養生息等待時機再收復失去的土地,但赤松德贊不同,他一定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果斷出兵,不惜一切代價進攻青海和吐谷渾故地,策應安祿山叛亂,讓張瑄腹背受敵,進退兩難。 怎麼辦?張瑄猶豫不決。 此時此刻,他面臨著穿越大唐後最為艱難也是最為重大的一個選擇。 張瑄凝視著地圖,緩緩探手摁在了吐蕃王庭邏些城的位置,神色變幻。 張巡不敢打擾他的思考,靜靜地侍立在側,等待著張瑄最終的決策。 這個決定很難下啊。張瑄苦笑起來,扭頭望著張巡輕輕道,「張大人,本王悔之莫及。當初不該一念之仁,留下赤松德讚的性命,以至於有今日之大患」 「若是讓此人成了氣候,遠遠比安祿山更難對付。」張瑄輕歎一聲,「張大人,若是本王下令命李光弼率大軍奔襲邏些城,趁赤松德贊立足未穩將吐蕃王庭打散,你看有幾成勝算?」 張巡一驚,沉吟了一下輕輕道,「回王爺的話,如今我軍兵強馬壯,若是李光弼率大軍數萬奇襲吐蕃,打吐蕃人一個措手不及,勝算當有八成只是我軍還要備戰平叛,若是此時再起戰端,恐怕在糧草輜重上力有不逮。」 「雖然有朝廷大力支援,但數萬兵馬打一仗,耗費錢糧無數,恐怕……」 張瑄默然點頭,歎息連聲。 這正是他所擔心的地方,他之所以難做這個決定,原因就在於此了。 隴朔全鎮負擔十幾萬大軍的糧草輜重,已經竭盡全力。若不是有中原各鎮源源不斷地往隴朔運輸各種物資,張瑄也很難支撐這麼大的消耗。 天唐 第360章滅赤松德贊當封萬戶侯! 第360章滅赤松德贊當封萬戶侯! 第360章滅赤松德贊當封萬戶侯 打仗,就意味著燒錢,給民力造成極大的負擔。 可是,不打又不行。 張瑄進退兩難。 張巡遲疑了一下,低低道,「王爺,以下官之見,此刻我們不宜輕啟戰端。區區一個赤松德贊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吐蕃國力大損,三五年內不會形成威脅,況且青海隴朔有8萬大軍坐鎮,縱然吐蕃來犯,也一無所懼。」 張瑄搖了搖頭,淡淡道,「張大人,你太過輕視這個赤松德贊。此人非同一般,有他在吐蕃,假以時日,李光弼很難是他的對手。縱然能守住,也會非常狼狽。」 「8萬大軍坐鎮青海,終歸不是長久之計。與其長痛不如短痛,徹底將釘子拔除……否則,本王不會安心」 「張大人,速傳李光弼、楊漣秘密晝夜兼程返回靈州面見本王。同時,傳訊河西哥舒翰——讓崔進親自跑一趟,持本王金牌面見哥舒翰,就說本王向河西暫借糧草輜重一批,日後當雙倍償還。」 「請哥舒翰下令河西各州府縣,調集糧草就近運往青海,由青海都督府統一調配,不得有誤」 張瑄的聲音一落,張巡的臉色就一變。他知道,這意味著張瑄已經下定決心,再打吐蕃。在安祿山即將起兵叛亂的時刻,讓李光弼的青海都督府守軍奔襲吐蕃,無論從哪方面看,都不是一個上策。 張巡心裡有些不同看法,但他一向習慣了無條件服從張瑄的命令,因此也沒敢說什麼,默默領命而去。 五日後。 李光弼和楊漣率幾個親兵先後趕回靈州,進了永寧王府。 張瑄在這個時候,突然召兩人回靈州,好戰和敏感的李光弼早已猜出了幾分。從張瑄下令讓他密切關注吐蕃動靜時,李光弼就猜出,張瑄必會再佈置一場對吐蕃的戰爭,只不過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而已。 李光弼和楊漣並肩走進張瑄的書房,見兩人進門,張瑄呵呵一笑,起身擺了擺手道,「兩位大將軍,請坐。」 李光弼上前一步躬身施禮慨然道,「大帥,末將有禮了」 「楊漣見過大帥」 「好了,不必多禮,坐。如煙如玉,上茶。」 如煙和如玉上好了茶,知道張瑄有軍機大事要說,不敢怠慢,立即退了下去,關緊了門戶。 張瑄望著李光弼和楊漣,微微一笑,「兩位遠道而來,本該為你們設宴洗塵,但事情緊急,就委屈兩位了。」 「末將等不敢」李光弼和楊漣一起起身道。 「好了,本王也不給兩位寒暄客套了。」張瑄起身站在了軍事地圖前面,揚手指著地圖凝聲道,「赤松德贊返回吐蕃,赤柱王位被奪,吐蕃形勢巨變。但某種意義上說,這對於我們來說,又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赤松德贊正在趕往邏些城的路上,赤柱率手下殘兵下落不明。以本王估算,目前邏些城周邊吐蕃軍馬不會超過三萬人。」張瑄目光一凝,猛然扭頭望著李光弼和楊漣,眸子裡的神光透射,「李光弼,本王且來問你,若是讓你率軍四萬奔襲吐蕃,與吐蕃人一戰,你有幾成戰勝的把握?」 李光弼神色一震,略一沉吟才大聲回道,「回王爺的話,吐蕃內亂紛爭已久,兵力羸弱,若是舉大軍奔襲吐蕃腹地,打吐蕃人一個措手不及,末將當有7成以上的把握。若是僅僅襲擾,而並非與吐蕃正面作戰,末將當有9成以上的把握。」 「大帥,末將率軍於兩寧州綠洲之上休整多時,將士們士氣高漲,若能與吐蕃人一戰,必揚我大唐軍威,不負王爺使命」李光弼微微有些興奮地大聲道。 他領兵在吐谷渾故地鎮守多時了,手下將士其實並沒有真正與吐蕃人交過手,早就憋著一股氣要跟吐蕃人過過招了。 楊漣卻眉梢一挑,感覺張瑄在這個時候舉大兵進攻吐蕃,挑起戰端,並不妥當。但楊漣對張瑄敬若天人,明白張瑄自有主張,也就沒有開口說什麼。 張瑄點了點頭,沉聲道,「李光弼,本王決定與吐蕃人一戰。此戰事關重大,許勝不許敗」 張瑄揚手指著地圖,「你率軍四萬繞過扎陵湖,折返西進奔襲納木湖,一路之上所到之處,寸草不留,盡最大限度燒燬吐蕃糧倉和吐蕃軍屯戍堡……到達納木湖之後,立即北上突襲齊林錯城,略事休整。」 「在齊林錯,與吐蕃人一戰。若是事有可為,直入邏些城;若事不可為,則由齊林錯北上,退守兩寧州。」 「此戰,本王已經傳書河西,河西大都督府會竭盡全力支援你大軍所需糧草輜重;河西哥舒翰會佯攻吐蕃北線,而本王亦會命楊漣率軍兩萬由青海南下奔襲非川。如此兩路大軍佯攻吐蕃,配合你主力大軍作戰。」 「三路同進,吐蕃人必然會分兵相抗,再加上安西、劍南兩鎮的牽制,其實你真正所要面對的吐蕃軍馬至多三萬餘人。我軍雖深入吐蕃腹地,但真正交鋒,戰勝的幾率還是相當大的。」 「當然,戰況瞬息萬變,一切還需你臨機應變。記住本王的話,事有可為便拿下邏些城,事不可為便燒燬吐蕃糧草輜重擄掠吐蕃牛羊給養退守兩寧州。」 「不可輕敵冒進不可做無謂的流血犧牲」 「吐蕃人現在還是一隻病虎,本王希望你這一次能將這只病虎打殘打廢,再不給他苟延殘喘的機會」 「本王就在靈州等候你的好消息。李光弼,此戰若成,吐蕃人必元氣大傷,甚至可將半個吐蕃疆土再次納入我朝版圖,平定吐蕃指日可待。而由此一來,本王可再無後顧之憂,安心應對安祿山之變。」 李光弼神色一肅,躬身下去,朗聲道,「末將遵命末將一定不辜負大帥厚望」 「好。」張瑄點了點頭,轉頭望著楊漣,沉聲道,「楊漣,你的任務是南下奔襲非川,但卻盡量避開與吐蕃軍馬正面作戰,本王還是那句話,能搶的搶不能搶的就燒燬,盡量在吐蕃境內擄掠破壞……」 「以戰養戰,這是本王的目標。本王一向以為,爾等八萬兵馬屯聚青海一線,主動出擊才是真正的防守。以後要逐步形成規制,每隔數月,大軍便輪番出擊,在吐蕃境內實戰練兵,一點點蠶食佔據吐蕃土地」 李光弼和楊漣相視了一眼,一起躬身下去,高呼道,「大帥英明」 張瑄大步走回桌案背後,凝重道,「通令下去,本王已經奏報朝廷和吾皇陛下,攻破邏些城活捉或者滅殺吐蕃王赤松德贊者,封萬戶侯」 …… …… 李光弼和楊漣在永寧王府略事休息,吃了一點東西,然後立即拜別張瑄連夜返回駐地。隨著兩人的回返,一場唐蕃大戰再次拉開序幕。 這場驟然激發的大戰,驚落一地眼球。 誰都沒有想到,張瑄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對吐蕃發動戰爭。吐蕃人沒有想到,安祿山也沒有想到。 李光弼和楊漣走後,張巡又來求見。 「王爺,朝廷那邊,如何奏報,還請王爺吩咐。」張巡的臉色有些複雜。不經朝廷允許,擅自主動對吐蕃用兵,這可是大忌諱。若是成功實現了張瑄的戰略意圖——再次占吐蕃領土還好,還能有個交代,若是吃了敗仗,損兵折將,張瑄必獲重罪。 張瑄淡然一笑,「張大人不必為難。此事先暫緩向朝廷通報,如果本王沒有判斷錯誤,安祿山馬上就要起兵反叛了。戰火一開,天下大亂,朝廷就顧不上青海一線了……」 「速速傳令各軍,即刻進入戰備狀態,隨時準備出兵平叛」 「是,下官遵命。」張巡長出了一口氣,領命而去。 他在張瑄手下做事多時了,對於張瑄的性情非常瞭解。既然張瑄這麼說了,肯定就不容忤逆。作為一個鐵桿下屬,他只能不折不扣地執行命令。 雖然他心裡還是有些打鼓,擔心李光弼會在吐蕃吃敗仗,導致隴朔元氣大傷。如果引來吐蕃人的報復性反撲,恐怕隴朔的壓力會更大。 他卻不知,張瑄的整個戰略部署已經做出了細微的調整。 原先,張瑄是希望在安祿山起兵的第一時間就即刻東進殺向范陽腹地,給安祿山後背上來一刀,從而延緩范陽叛軍的進程,爭取在黃河以北與安祿山大決戰;但現在,根據形勢的變化,他決定先將吐蕃這個後背大患解決掉,然後再定行止—— 若是叛軍望風披靡,河南軍抵擋不住,他便率軍南下進佔潼關,利用潼關天險,阻擋叛軍,保衛關中。若是顏真卿能發揮作用,讓安祿山叛軍不是那麼輕易的長驅直入,他便率軍經慶州兵進東都洛陽方向,力爭在河南一地與安祿山決戰。 望著張巡匆匆離去的背影,張瑄長出了一口氣。 吐蕃不比回紇或者南詔,吐蕃就像是一頭睡在隴朔身側的猛虎,一個不小心,就會躍起傷人。隴朔目前就是張瑄的大本營,他不希望自己征討安祿山的時候,自己的後院起火。這才是他決心兵走險招的關鍵因素。 當然,赤柱的倒台、赤松德讚的東山再起,促使他下定了決心。 天唐 第360章用兵如神 第360章用兵如神 第360章用兵如神 張瑄決心已下,無人可擋。 他不經李亨這個皇帝允許,就擅自對吐蕃用兵,當然是有些犯了忌諱。可是大亂將至,等李亨得到消息,估計安祿山也就起兵叛唐了,到了那個時候,李亨還能不能顧得上隴朔這一頭,就很難說了。 至於安祿山叛亂平息之後,其實也就由不得李亨秋後算賬了。 至德元年六月十八日,正是吐蕃青海高原天氣適宜之時,隴朔青海與吐蕃邊境,硝煙再起。 河西大都督哥舒翰親自率兵兩萬大張旗鼓地移動,攻入吐蕃北線,率先拿下吐蕃兩座戍堡,打響了此次張瑄一手發動的唐蕃大戰的「第一槍」。 與此同時,楊漣率軍兩萬自沙柳河南下非川,一路之上燒殺擄掠,讓正在追逐水草放牧的吐蕃牧民望風而逃。 而李光弼則率大軍四萬,繞過扎陵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襲納木湖。 8萬大軍攻進吐蕃,聲勢之浩大,不需贅言。 消息傳到吐蕃王庭,吐蕃權貴心驚膽戰,惶惶不安。 這個時候,赤松德贊趕到了邏些城。赤松德贊利用幾天的時間登基稱王,然後竭盡所能穩定邏些城局勢,號令吐蕃全國軍馬兵分三路,迎擊唐軍。 張瑄這一戰發動得太突然、太令人不可思議了。 隴朔青海一線唐軍共計八萬人,張瑄竟然命其中的六萬軍馬出動,而只留下兩萬人守防,膽子之大,也算是奪人眼球了。 大唐朝廷新設立在吐谷渾故地上的五州三郡唱起了空城計,雖然張巡建議張瑄調神武軍和郭子儀的飛虎軍西進協防,但張瑄並沒有同意。 張瑄這一招,看似風險很大,其實穩若泰山。 一方面,三路大軍或佯攻或奔襲,攪動了整個吐蕃的局勢,以吐蕃現在的兵力而言,根本無力再進攻吐谷渾故地。赤松德贊不太可能放棄邏些城不保,轉而去進攻青海; 另一方面,退一步而言,即便吐蕃人進犯吐谷渾故地,也正中張瑄的下懷。 他早已傳令三路軍馬,若是吐蕃人舉兵來犯,便閃開空擋,讓吐蕃人長驅直入,然後三路大軍迅速合圍,將來犯之敵就地殲滅於吐谷渾故地。 因此,這一戰,張瑄成竹在胸勝券在握。 唯一的弊端便是,這樣大規模的戰事消耗錢糧輜重甚多,對於即將出征平叛的隴朔大軍而言,在後勤保障上多少有些捉襟見肘。 好在有天下各道、州府縣遠遠不斷地往隴朔調運糧草輜重,多少解了張瑄的燃眉之急。 六月底。 赤松德贊派大將多林錯率軍三萬阻攔迎擊李光弼大軍於火塘河北岸。 然就在多林錯標下軍馬氣勢如虹準備與來犯唐軍決一死戰的時候,李光弼突然命大軍連夜拔營飛速西進,避開了多林錯軍馬,不戰而進。 等多林錯反應過來,李光弼大軍已經再次折返東進,一連拿下了吐蕃三座糧倉、兩座戍堡和輜重基地,除了補充自身給養之外,李光弼沒有給吐蕃人留下一星半點,全部燒燬殆盡。 李光弼大軍逼近邏些城的西大門,齊林錯城。 消息傳來,邏些城震動。 剛剛才安穩下來的吐蕃王庭,漸漸又亂了起來,雖然局勢在赤松德讚的鐵腕管制下,不至於失控,但很多吐蕃權貴悄然攜家帶口逃離了邏些城。 這種事情就是這樣,只要有一個人逃,就會有無數人跟風。 每天都有吐蕃大大小小的權貴暗中逃離邏些城,城中氣氛非常淒惶不安。赤松德贊一看大事不妙,立即下了封城令,凡逃離王庭者,一概殺無赦。 赤松德贊手下的兵馬殺了一批人以儆傚尤之後,逃跑的事兒才漸漸消停下來。 但留在邏些城裡的吐蕃貴族們,心裡卻越來越不安。 唐軍號稱十萬大軍三路進攻吐蕃,其中的李光弼部竟然已經深入邏些城外圍,若是唐軍……很多吐蕃權貴不敢想像,如果吐蕃王庭被唐軍佔領,哪怕是暫時的佔領,也是吐蕃王國的不可承受之重。 赤松德贊雖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並不恐慌。相反,他反倒是覺得有些興奮,認為張瑄這一次是瘋狂了,竟然舉如此重兵進犯吐蕃。如果安祿山得到消息,肯定會即刻起兵叛唐,到了那個時候,且看張瑄如何收場 在赤松德贊看來,只要安祿山起兵,張瑄肯定要收兵去平叛,到時,吐蕃便可大舉反攻,不僅可以一舉收復吐谷渾故地,或者還可以攙和進安祿山的叛亂中分一杯羹。 所以,赤松德贊一面派兵迎擊大唐三路大軍,一面調集部分軍馬,準備死守邏些城。 他在等待安祿山的叛亂。 他的想法不能說是錯的。而事實上,一旦聽聞張瑄舉兵與吐蕃大規模開戰,安祿山必反無疑。只是赤松德贊錯誤地判斷了形勢,唐軍號稱十幾萬大軍三路入侵,其實真正用於作戰的只有李光弼的四萬人。 張瑄真正防備安祿山的十幾萬大軍絲毫未動。 靈州,永寧王府。 張瑄伏案批閱諸多卷宗,突然抬頭來望著端坐在下方的張瑄笑了笑道,「張大人,吐蕃那邊可有動靜傳過來?」 「回王爺的話。按照王爺的軍令,三路大軍在吐蕃境內的行動每日一報,由河州急報靈州。根據軍報,目前楊漣正在非川一帶活動,不久前剛拿下一座吐蕃戍堡,殲滅吐蕃軍兩千餘人。」 「哥舒翰大都督親自率軍佯攻吐蕃北線,但未與吐蕃軍馬正面交戰,正在山南對峙。」 「李光弼大軍繞過扎陵湖,奔襲納木湖……李光弼避開吐蕃迎擊軍馬,繞道西進,逼近齊林錯城。一路上殲滅吐蕃兵馬數千,焚燬吐蕃糧倉戍堡十餘座。據悉,吐蕃王赤松德贊正糾集兵馬死守邏些城,準備與我軍決一死戰。」 張巡說著有些擔憂地輕輕道,「王爺,以下官之見,李光弼大軍孤軍深入吐蕃腹地,既然目前戰果輝煌,不若見好就收,退守兩寧州。免得陷於吐蕃軍馬重圍,導致……」 張巡的話還沒有說完,張瑄就笑了笑插話道,「張大人勿憂。吐蕃兵力分散,邏些城一線的吐蕃守軍不會超過五萬人。李光弼縱然不能勝,但全身而退還是沒有問題的。」 「赤松德贊想要固守邏些城,與我軍決一死戰?」張瑄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來,他沉吟片刻,猛然揮手道,「張大人,速傳本王軍令,命楊漣部徐徐折返西進,日進數十里即可。告訴楊漣,要大張旗鼓,聲勢越大越好,可以選擇在一個合適的時機、一個合適的地點與吐蕃迎擊軍馬正面作戰許勝不許敗」 張瑄聲音慷慨,霍然起身,目光炯炯。 張巡一怔,旋即明白了張瑄的戰略意圖。他眸子中亮光一閃,向張瑄躬身拜了下去,「王爺用兵如神,謀略戰術環環相扣,鬼神難測,下官欽佩之至。」 楊漣本是一支移動的疑兵,但戰場戰況瞬息萬變,根據情況隨時調整,張瑄一個軍令下達,疑兵就變成了大張旗鼓的正面作戰力量,對緊逼齊林錯的李光弼大軍形成有力的呼應。 吐蕃人絕對不可能讓楊漣所部順利西進,與李光弼大軍兩面進攻,對邏些城形成合圍。 赤松德贊一定會分開一支重兵前往阻擋楊漣。而楊漣擇機與吐蕃軍馬交戰,勝則足以瓦解吐蕃軍馬的信心和勇氣。 當然,也存在戰敗失利的可能。 可縱然是失敗,也無所謂,不會影響這一場戰役的整體大局。 楊漣部大不了退回青海,反正這一路進軍,也起到了疑兵佈陣和牽制吐蕃大量軍馬的目的,為李光弼與赤松德讚的正面大戰,減輕了很大的壓力。 張瑄淡然一笑,「張大人過譽了。兵者,詭道也。本王雖然談不上飽讀兵書戰策,但也知道兵不厭詐的道理。張大人啊,咱們與吐蕃人鬥,不僅要拼軍力、戰力,還要拼腦子。」 張瑄揚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的腦子還算好使。問題的關鍵在於,李光弼、楊漣這兩位大將軍的腦子更好使。本王絕對相信,李光弼和楊漣會將吐蕃掀一個天翻地覆」 「至於安祿山反叛……張大人以為,憑安祿山一個胡兒,率20萬大軍就能改朝換代篡國為王了?難如登天安祿山叛軍再強勢,鬧出來的動靜再大,最終也不成氣候,頂多是跳樑小丑而已」 「但吐蕃不同。若是給吐蕃人喘息和休養生息的機會,吐蕃人很快就變成猛虎和野狼。因此,本王寧可先趁吐蕃這頭猛虎病體纏身要它的命,然後再應對安祿山叛亂的事兒」 「若是此戰成功,半個吐蕃疆土都將納入我朝版圖……將來,若是時機成熟,就算是滅了吐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張大人以為然否?」張瑄聲音凜然,卻充滿著無盡的自信,面上神光湛然。 張巡臉色一肅,抱拳道,「王爺雄才偉略,謀慮深遠,下官鼠目寸光自愧不如也。」 天唐 第361章雙喜臨門! 第361章雙喜臨門! 第361章雙喜臨門 張瑄微笑道,「張大人不必過謙。張大人署理一鎮政務,做事有章有法、張弛有度、井井有條,此等幹練之才,我不及也。」 「本王標下,猛將如雲,領軍作戰之人比比皆是,但為政者,卻只有張大人一人。本王不及,封常清不及,郭子儀等諸人更是遠遠不如。隴朔藩鎮能有今日之興旺發達,與張大人的殫精竭慮分不開」 「一年多來,有勞張大人了」 張瑄的聲音非常溫和,也非常真誠。這還是張瑄頭一次當面表揚某個下屬,張巡是頭一個。 張巡心裡一熱,又漲紅了臉汗顏道,「王爺如此過譽,叫下官如何敢當?下官能有今日,全賴王爺提攜薦拔,下官敢不為王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張巡肅然拜了下去。 張瑄笑著起身扶起張巡,沉吟了一下又壓低聲音道,「隴朔政務及大軍出征的後勤保障,都繫於張大人一人之身,責任重大。請張大人放心,他日功成,在本王的戰功奏表上,張大人必位列前列」 張瑄這句話就算是對張巡的正式承諾了。 事實上,張巡一直躲在幕後當無名英雄,戰場上的榮耀並不屬於他。但是,這戰勝的榮耀裡,卻有他留下的汗水。 張瑄這句非正式的承諾,張巡感激涕零心潮激盪地再次深拜了下去,卻是聲音哽咽著沒有說出什麼來。 張巡自打在長安投入張瑄門下,至今忠誠不二勤勤懇懇,雖然他並不計較封賞名利,但一個做官之人,哪一個不想封妻蔭子榮耀等身? 張瑄起身默默扶起了張巡,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沒有再說什麼,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張巡是一個有才幹,講氣節、傾財好施、扶危濟困之人,品德高尚,忠勇兼備。 歷史上,至德二年,安慶緒派部將尹子琦率十三萬精銳軍南下攻打江淮屏障——睢陽,張巡和許遠等數千人,在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的情況下死守睢陽,殺傷敵軍十二萬,並堅守到至德二年十月,有效阻遏了叛軍南犯之勢、遮蔽了江淮,但終究寡不敵眾,最後英勇就義。 這是一位當之無愧的忠誠英雄。 嚴格說起來,在張瑄的心目中,張巡乃是第一心腹,是他最為倚重和信賴的人。 封常清、郭子儀、李光弼等人領軍作戰沒有問題,但料理行政之能,遠不如張巡。而在氣節和忠誠度上,更是遜色三分。 當然,不是說封常清等人不可靠,只是相對而言。 …… …… 午後時分,天氣炎熱。靈州城中街道兩側的白楊樹上,知了不知疲倦地鳴叫著,讓人有些心煩意亂。 張瑄一身單薄的便袍,帶著幾個隨從準備出府在城中繞一圈。 自打來到靈州就藩之後,張瑄就養成了一個比較固定的習慣:只要政務軍務不忙,他便會微服出府私訪,在城裡轉一轉看一看,體察民情民意。 張瑄一向認為,從下屬官員那裡得到的信息有些肯定是摻雜了水分的,只有自己親眼見到的才百分百真實客觀。 為了避免自己的決策失誤,他從來不偏聽偏信。 與青海一線的唐蕃大戰的緊張氣氛相比,靈州顯得非常平靜。來自於長安、北庭和安西、回紇的各族商賈在城中往來如梭,而城中百姓則悠閒地各自忙活著自己的生計,城中商貿繁榮,一派平和的欣欣向榮之相。 張瑄就藩隴朔之後,由於他大力推進商貿大力發展工商業,先後三次減免各種稅賦,一年多以來,靈州已經成為西北最大的商貿物資集散地和經濟軍事中心,常住人口和流動人口也是暴增。 就連之前很難見到蹤跡的來自於遙遠之地的大食人和天竺人,也在靈州街頭上觸目可見。 剛出了門,走到靈州城最繁華的商業街上,一個永寧王府的護軍就匆匆奔至,向陪同和保護張瑄出行的南霽雲低低私語一番,然後又匆匆離去。 南霽雲笑著走到張瑄身旁,壓低聲音道,「大帥,萬千之喜」 張瑄一怔,猛然回頭望著南霽雲。 「大帥,長安永寧王府來人稟報,崔王妃身懷有孕,三月有餘了」南霽雲輕輕道。 張瑄狂喜,站在那裡呆了呆,然後就扭頭就大踏步向來路返回。南霽雲嘿嘿笑了笑,趕緊帶人跟上。 長安永寧王府來報信的人竟然是張力親自來了。 之所以是張力親自來,主要是崔穎懷孕這個消息對永寧王府而言太過重大,張瑄母親柳氏就派遣張力這個王府大總管急赴隴朔。 張瑄興奮得匆回府,見人竟是張力,不由一怔,哈哈大笑道,「張力,你怎麼來了?」 「小的拜見王爺」張力跪拜在地,欣喜地朗聲道,「王爺,小的奉老夫人和崔王妃之命,急赴靈州,向王爺報喜王爺離開長安,王妃就發覺有孕,宮中太醫診斷,至今三月有餘了」 「好,好,好」張瑄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然後才大聲道,「張力,你遠道而來報喜有功——南八,取一封金葉子來,重重看賞」 「今日全府打賞,設宴慶賀,人人痛飲,哈哈哈」張瑄歡天喜地地擺了擺手,眉宇間洋溢著異樣的光彩。 崔穎終於懷孕了,這是張瑄的第一個孩子。張瑄之所以感覺興奮,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是,作為一個穿越者,在這個時代有了後代子嗣,才算是真正的紮下根來,對張瑄來說,意義重大,非同尋常啊 張瑄返回書房,開始給崔穎寫家書。 但他的這封家書還沒有寫完,另外一個喜訊就接踵而至。 來報喜的非是別人,而是楊三姐的兒子裴徽。 「王爺,裴公子求見」 「讓他進來。」張瑄的聲音裡仍然有一絲抑制不住的興奮之情。 「裴徽見過先生」裴徽躬身拜了下去,姿勢中規中矩。 雖然張瑄現在是隴朔藩帥、掌握四鎮兵馬,又是王爵,但裴徽一直還是稱呼他為先生,保持著這份比較另類的師生關係。 「裴徽啊,坐,坐。」張瑄笑著招呼道,放下了手裡的筆。 「裴徽恭賀王爺,王妃有喜,著實是王府大喜之事。」裴徽又道。 只是裴徽的臉色非常古怪,說不出的彆扭。 張瑄掃了裴徽一眼,暗暗皺了皺眉。 「學生來王府,也是來向王爺報喜的,只是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呵呵。」裴徽沉默片刻,輕輕道。 張瑄猛然一怔,望著裴徽輕輕問詢道,「裴徽……可是……?」 裴徽點了點頭,清秀的臉上卻浮起一抹紅暈。 「母親有孕,命學生向王爺報喜。」裴徽的聲音越來越小。 楊三姐與張瑄的那點私密曖昧,長安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楊三姐懷孕,自然第一個要來向張瑄報喜。裴徽本來以為,母親這一次肯定要修成正果了——有了孩子,張瑄怎麼說也得給個身份吧? 可裴徽沒有想到,他剛進王府,就得到了崔穎有孕的喜訊。 張瑄聽了裴徽的話,神色陡然變得極其精彩。 他沒有想到,他的女人竟然紮了堆懷孕了,崔穎有喜,楊三姐亦同時有喜了 從時間上推斷,兩人受孕的時間應該差不多。 張瑄一把抓住裴徽的胳膊,興奮道,「裴徽,所言當真?」 「學生怎敢欺瞞先生。」 「好啊,大喜大喜,今日雙喜臨門,本王高興啊裴徽,一會陪本王喝幾杯,慶賀慶賀……」張瑄興奮的笑聲從書房裡傳出,一直傳到院中,院中的幾個下人亦是滿面喜色。 裴徽突然輕輕一歎。 張瑄抬頭望著他,沉默了一下,他知道裴徽在想些什麼,又在擔心些什麼。 「裴徽,三姐與我情深意重,我曾經與三姐言,永寧王府中永遠為她留著一個院子可是三姐始終不肯搬進王府……你莫要擔心,此生此世,我對三姐不離不棄我可以答應你,只要安祿山的叛亂平息,我一定會給三姐一個光明正大的名分」 裴徽心頭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知道張瑄從不輕言承諾,一旦承諾了,就是鐵板釘釘。 楊三姐年齡比張瑄大,又是寡婦之身,裴徽一直在擔心張瑄不肯讓楊三姐進他的王府大門,只想讓楊三姐做他的外宅。 楊三姐雖然嘴上說著「無所謂」,但母子相依為命這麼多年,裴徽心裡很清楚,自家母親是多麼希望能光明正大地走進永寧王府,以張瑄女人的身份,而不是賓客 「裴徽替母親謝過先生。母親孤苦這麼多年,如今終於有了歸宿,裴徽心中歡喜無盡……」裴徽說著,眼圈一紅,竟然當著張瑄的面抹起淚來。 張瑄也是有些感慨。他拍了拍裴徽的肩膀,勸道,「好了,裴徽,一切向前看,過去的事情就永遠過去了,你放心,我會好好對待三姐,不會讓她再受委屈的。」 「另外,你傳訊回去,三姐既然身懷有孕,就不要再管商行的買賣,免得累著動了胎氣。放開手,讓下人去做,你有往來靈州與長安城,從中調度,就足夠了。」 天唐 第362章生化武器! 第362章生化武器! 第362章生化武器 崔穎和楊三姐幾乎同時有孕,於張瑄而言,這是一樁無與倫比的大喜事。 靈州的永寧王府,張瑄標下文臣武將得到消息紛紛登門道賀,張瑄設宴與眾人一起慶祝不提。而在長安,消息傳開,不少長安權貴都向永寧王府送來了賀禮,就連皇帝李亨都親自送了一份小禮物。 就在這個時候,李光弼的四萬大軍終於與吐蕃的迎擊大軍在齊林錯城外圍正面遭遇了。 李光弼大軍逼近吐蕃王庭邏些城北面的堡壘衛城,齊林錯城是邏些城的重要門戶,若是齊林錯城丟了,邏些城危在旦夕。 赤松德贊沒有辦法,只得咬牙命親自帶領大軍移駐齊林錯,要與李光弼決一死戰。 這一戰,是必須要打了。 李光弼此番奉命侵略吐蕃,一直沒有與吐蕃軍正面作戰,他同樣也需要一場戰役的勝利果實,來裝點此次襲蕃之戰的奪目光環。 齊林錯城是一座小城,城防矮小,主要的作用是警戒和囤積各種輜重糧草。因此,赤松德贊放棄守城的打算,直接命大軍列陣在齊林錯之外的曠野上,與唐軍對峙著。 唐軍陣型嚴整,黑壓壓地一眼望不到邊。而陣型之中,旌旗招展,刀槍林立,士氣如虹。雖然李光弼大軍遠道奔襲而來,但以戰養戰,經過了數日的休整之後,軍卒的體力和戰鬥力都恢復到了一個巔峰狀態。 而唐軍相比,吐蕃騎兵的士氣就微微有些低迷,而陣型也沒有那麼嚴整。 赤松德贊眉宇間浮動著一抹憂色,他焦慮的目光從自身陣型中掠過,又投射向遠端的唐軍陣營,深邃的目光清晰得看到那獵獵招展的上書「大唐永寧王張」和「青海都督府李」等金字的大唐軍旗,他心裡暗暗一歎。 對於這一戰,赤松德贊沒有什麼把握和信心。 最近一年多來,吐蕃與唐軍交戰多次,而每一次都損兵折將。而從張瑄親自率軍奔襲吐蕃開始,到現在為止,唐軍數次在吐蕃境內縱橫跋扈來去自如,燒殺擄掠極盡其能,吐蕃軍卒的信心受到極大的打擊。 內亂方定,百廢俱興,赤柱所部殘兵還盤踞在小勃律外圍等待赤松德贊去征伐,而這個時候,唐軍突然侵略而來,幾乎把赤松德贊推到了懸崖邊上。 進退兩難。 赤松德贊一直在焦急地關注大唐國內的消息,可他等待許久的安祿山起兵信息遲遲沒有傳來。這讓他無比的焦慮。 赤松德贊本來想要採取拖字戰書,準備將李光弼的大軍拖死在吐蕃境內,他率軍固守邏些城,儀仗天險阻擋唐軍,只要唐軍久攻不下,必然退走。唐軍遠道而來,不能久戰。 只要唐軍敗退,他便可率吐蕃騎兵傾巢而出,讓李光弼的唐軍吃點苦頭。 在這吐蕃高原上,吐蕃騎兵的優勢還是非常明顯的。 然而,另一路,楊漣所部從疑兵正式蛻變為正面進攻的力量,從後方大張旗鼓地向邏些城掩殺過來。雖然赤松德贊判斷張瑄此舉八成是佯攻,但他卻也不敢冒這個險,一旦讓兩路唐軍對邏些城形成合圍,吐蕃王庭就完了。 吐蕃王庭一破,吐蕃也就相當於亡國了。 …… …… 夏季,午後的吐蕃高原溫度其實也不太高,那從大雪山上徐徐吹來的風還微帶一絲涼意。 李光弼縱馬站在軍中,手中的長槍高舉。 長槍之上的紅纓飄揚,而槍尖之上在陽光下反射著熠熠的寒光。 咚咚咚 震天動地的軍鼓響起,而那蒼涼悠遠的軍號聲也同時播於四野。 「兒郎們,此戰必勝砍下赤松德讚的狗頭,當封萬戶侯」 李光弼放聲高呼。 他的身後,四萬大軍頓時爆發出雷鳴般震徹天地的呼喊聲:「拿下赤松德贊封萬戶侯」 「大唐威武,隴朔威武」 「殺啊」 唐軍主動出擊了。李光弼手下的軍卒早已憋足了一股氣,準備與吐蕃人好好戰一場了。 數萬唐軍吶喊著掩殺過去,刀槍如海,煙塵漫卷,大地轟鳴。 吐蕃軍陣這邊,赤松德贊臉色陰沉,昂然坐在馬上默然不語。 吐蕃主將多朗縱馬馳來,臉上浮蕩著無盡的羞恥和憤怒,他壓低聲音道,「大王,唐軍侵我國土,欺我吐蕃太甚,多朗當率軍衝殺,與唐軍決一死戰」 赤松德贊輕輕一歎。他沒有選擇了,必須要應戰,儘管這種正面衝撞,不是他所希望的。因為無論此戰勝敗,吐蕃的軍力和國力都會進一步損傷,以至於一蹶不振。 「他要戰,那便戰」赤松德贊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冷冷地揮了揮手。 多朗咬牙點頭,縱馬回身,揮舞著手裡的彎刀,咆哮道,「大王有命,我軍出戰」 「殺啊,為了吐蕃子民,為了吐蕃的榮耀」 「包圍家國,捍衛榮耀」 吐蕃騎兵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在多朗的率領下,揮舞著手裡的彎刀奔馳著衝向了越來越近的唐軍。 唐軍有四萬,出擊的也就是兩萬人。而吐蕃軍馬只有三萬人,出擊的也盡兩萬。 兩股鋼鐵洪流猶如長龍一般越靠越近,就在即將展開激情碰撞的片刻間,吐蕃騎兵突然見唐軍手裡的長槍回收,各自從背後掏出一枚帶著繩索的圓形物事來。 吐蕃騎兵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唐軍騎兵手裡的繩索帶著圓球就當空揮舞著呼嘯著破空而至,如同雨幕一般在吐蕃騎兵衝擊中的陣型中落地炸響。 轟然一聲聲巨響,隨後一道道火光騰空而起,並噴發出一股嗆人的煙霧。煙霧越來越濃重,被巨響和火光驚呆的吐蕃騎兵驚魂未定,又受到有毒煙霧的襲擊,不少人口鼻流血,昏倒在地,其餘的人則四散奔逃,衝擊的陣型當即大亂。 吐蕃大本營中遠遠觀戰的赤松德贊大吃一驚,臉色驟變:難道是張瑄的火器? 隴朔的火器在吐蕃人中傳聞甚多,近乎威力無窮的神器,人力不可阻擋。赤松德贊還專門仔細研究過這種火器,眼前這一幕立即就讓他驚醒,認為唐軍使用了火器。 其實這並不是單純的火器,用張瑄的話說,應該叫比較簡陋的化學武器。 火器的傳聞很多,被傳得神乎其神,其實張瑄心裡卻很明白,這些都是以訛傳訛誇大其詞了。火器的真正威力,絕對沒有那麼大,而是只能起到奇兵和擾亂敵軍陣型、瓦解軍心的作用。 若是要讓火器在大規模的軍陣中發揮更加重大的作用,就必須要改進,發明出像明朝火器一樣的水平,火銃、火箭、火炮,這些才是真正的殺傷性力量。 但是以這個時代的工藝技術水平以及各種條件限制,張瑄根本沒有辦法將火器水平提升到生產火炮的程度,只能想別的辦法。 將撼天雷改造成含劇毒的生化圓球便是這種構思之一。 這種生化武器的構造和觸發原理與撼天雷基本類似,但外殼卻只是油皮紙、黃蠟和有韌性的泥土糊制,經過一定溫度的「鍛燒」成型,內置鐵砂和劇毒混合,騎兵使用飛擲出去,觸發後可燃起毒煙,傷人於無形。 與撼天雷相比,生化圓球適合騎兵近距離使用,而且製造成本低廉,可以大量生產。 火器司生產出一批成品,張瑄秘密派人送到青海軍中,命李光弼和楊漣在此次戰役中進行實戰試驗。 唐軍營地上的李光弼望見吐蕃騎兵陣型大亂人仰馬翻慘呼聲不絕於耳,白煙滾滾,知道張瑄的這種秘密武器發揮了作用。 他的嘴角浮起了一抹敬畏的光彩。張瑄火器的威力他曾經親眼目睹過,而此番這種無名的神秘武器又實戰中發揮出了不可想像的威力,他無從想像,張瑄是如何弄出這種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神器來的。 李光弼猛然揮手,大喝道,「全軍出擊」 軍鼓再次響起,原地待命的兩萬軍馬潮水一般地湧出,奔向前方的戰場。 隴朔張瑄向吐蕃用兵的消息雖然被張巡刻意封鎖了一下,但還是傳播了出去。 范陽。 安祿山聞報,大喜,拍案而起,「諸位,此乃天助本王啊隴朔的張瑄竟然在這個時候向吐蕃用兵,令人振奮既然張瑄不把本王和范陽20萬鐵騎放在眼裡,那麼,本王就狠狠地給他一個耳光」 「諸位,時機難逢。張瑄與吐蕃開戰,隴朔和河西兵力受到牽制,這場戰事起碼會延續幾個月。那麼……」安祿山哈哈大笑著,將目光投向了軍師嚴莊。 嚴莊微微一笑,旋即笑容一斂,肅然抱拳道,「主公,起兵時機成熟,後日便是黃道吉日,以臣看來,不若——」 安慶緒和諸將都興奮得躬身下去,等待著安祿山做最後的決定。 范陽準備了很多年,就等真正起兵謀反的一日了。 安祿山嘴角浮起一抹冷酷的笑容,他猛然揮動肥碩的手臂,沉聲道,「既然如此,當起兵叛唐軍師,你擬一份討伐李亨逼宮篡位的檄文,傳令天下,就說本王要起兵南下長安迎太上皇復位」 天唐 第363章安祿山叛亂! 第363章安祿山叛亂! 第363章安祿山叛亂 至德元年七月十九。 安祿山在范陽誓師起兵,號稱大軍20萬南下,打著給老皇帝出去、滅李亨,迎老皇帝復位的旗號。 嚴莊的檄文中,將李亨描述成了一個大逆不道篡位弒父的十惡不赦之徒,消息一出,震動天下。 河北州縣望風歸降,安祿山的大軍一路長驅直入,只用了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就佔據了河北大多數郡縣,對河南形成了致命的威脅。 消息傳到長安,李亨震怒之下,命顏真卿為河南道行軍大總管,號令各州衛兵馬在汴州外圍布下鐵桶一般的防線,阻擋安祿山叛軍南下。 而與此同時,李亨下詔,命天下藩鎮出兵勤王,更是在一日之內,連向隴朔下三道聖旨,要求張瑄即刻整軍出兵,抗擊安祿山叛軍,護衛長安京畿。 李亨害怕了,嘴上雖然說要與安祿山叛軍決一死戰,誅殺安祿山叛賊,但心裡頭卻著實做好了放棄長安潛逃往靈州的打算。 最近半年中,他不斷往靈州調集糧草輜重,一方面是支援張瑄整軍備戰,另一方面也為他將來逃往靈州做打算。 在李亨看來,如果他率中央朝廷遷往靈州,有張瑄的十幾萬大軍,背靠河西的哥舒翰大軍,他的安全就得到保證了。有了張瑄和哥舒翰的保護,他才有跟安祿山叫板的底氣。 聖旨達到靈州的時候,張瑄早已得到了安祿山起兵的消息。 …… …… 「聖旨到」 李亨的親信太監霍長青親自帶人去靈州宣旨,由此可見李亨對這道詔令的重視程度,在此刻,張瑄的隴朔大軍就是他最大的底牌和依仗。 張瑄率大都督府文臣武將拜了下去,「臣接旨」 霍長青匆匆將李亨的求援詔令念了一遍,然後將聖旨雙手遞給張瑄,壓低聲音陪笑道,「王爺,安祿山起兵,一路攻佔無數郡縣,河北失陷,河南也危在旦夕。陛下讓咱家來,務必請王爺即刻起兵抗擊安賊,保護陛下和長安。」 張瑄微微一笑,點點頭道,「請霍公公回去轉告陛下,張瑄定當起兵勤王護衛京師還請陛下與朝廷安心等候,安祿山叛軍大逆不道,擄掠中原,天怒人怨,必被我大軍滅之」 霍長青猶豫了一下,想起李亨的叮囑,又追問了一句,「不知王爺何日起兵,咱家也好回去向陛下回報」 張瑄皺了皺眉,掃了霍長青一眼,淡然道,「大軍出征,不是兒戲,兵馬行動,糧草輜重,都需要時間來調配。請陛下放心,我隴朔大軍趕赴國難,赴湯蹈火,必不遲延」 霍長青心裡暗歎一聲。 李亨讓他即刻催張瑄起兵,但他雖是太監,也知道大軍行動部署需要一定的時間。只是霍長青在來靈州的半路上,聽聞張瑄此刻正在與吐蕃用兵,李光弼和楊漣的8萬大軍正在吐蕃國內與吐蕃軍馬作戰,心裡不禁甚是擔憂。 他擔心張瑄因為與吐蕃的戰事,而耽擱了救援長安。 霍長青望著張瑄淡然平靜的面龐,終於還是問出了口:「王爺,咱家聽聞隴朔正在與吐蕃交戰,8萬大軍侵入吐蕃國內,不知戰況如何?如今安祿山叛兵南下,若是王爺大軍被吐蕃人牽制在此,恐怕……」 聽到霍長青有代表皇帝質問自己的架勢,張瑄淡然一笑,「不錯。目前有8萬軍馬在吐蕃國內,與吐蕃交戰。吐蕃與安祿山勾結互動,若是本王不把吐蕃這個後患除掉,怎麼能起兵討賊?」 「或許本王前腳出征,吐蕃大軍就隨後掩殺而至。到了那個時候,吐蕃大軍於安祿山叛軍夾攻之下,不要說長安保不住,就連隴朔和河西,也會失陷。」 「可是,安祿山叛兵南下,長安危急,恐怕拖延不得了……護衛陛下和朝廷首當其衝,還請永寧王即刻下令停止與吐蕃的戰爭,調集軍馬出征勤王」 霍長青的聲音嚴肅了許多,打出了皇帝的旗號,顯然對張瑄的態度有些不太滿意。 張瑄掃了霍長青一眼,此人在歷史上無名,想必是因為張瑄除了李輔國、魚朝恩之流,這才因緣巧合下冒了出來,得到了李亨的信任,成為李亨身邊的第一權監。 「霍公公多慮了。該何去何從,本王自有主張。你不必多言,且回長安去轉告陛下,隴朔勤王大軍不日即發」張瑄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然後逕自轉身離去。 封常清和張巡兩人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笑著向霍長青道,「安祿山叛亂,吐蕃人侵襲,大帥軍務繁忙,還請霍公公急速返回長安,稟報陛下。」 霍長青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地,張瑄對他如此不客氣,言語咄咄逼人,他心裡非常惱火。他嘴角暗咬,望著張瑄離去的背影心裡冷笑道:「你狂什麼?待咱家回京,一定在陛下面前你一本」 「不經陛下允許,就擅自用兵吐蕃,拖延出兵勤王,意圖不軌。」 但霍長青心裡再不滿,嘴上也不敢說出口來。在隴朔這個地方,他要冒犯張瑄,就是自找死路。別看他是皇帝身邊的紅人,但張瑄要誅殺了他,有著太多太多的理由和手段。 霍長青冷哼一聲,也沒再跟封常清和張巡兩人說什麼,轉身就走。 他一路風塵,來到靈州,本想被張瑄高接遠送在靈州安歇兩日再走,卻不料在張瑄這裡吃了「掛面」,被變相驅逐了。 封常清和張巡望著霍長青忿忿離去的背影,眉宇間都浮起了一抹擔心。 …… …… 張瑄的書房。 封常清、郭子儀、張巡、僕固懷恩等人端坐兩側,默然不語,靜靜地等待著張瑄的命令。 張瑄沉默良久,才抬頭來掃了眾人一眼,淡然道,「張大人,安祿山叛軍的情況如何?」 「回王爺的話,消息傳來,安祿山叛軍在恆州兵分兩路,一路十餘萬人由安祿山親自統率,進佔魏州,準備南下攻打汴州。」 「另一路則由史思明統率,由恆州西進太原,經略河東。」 「顏真卿率十餘萬大軍吞兵汴州,布下重防,準備與安祿山叛軍決一死戰。」 張瑄點了點頭,臉色凝重地又轉頭望著封常清,「封大人,李光弼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回王爺,李光弼大軍在齊林錯城與赤松德讚的軍馬苦戰一個晝夜,險勝吐蕃,殲滅吐蕃軍馬近萬,但己身損傷也不小。目前,赤松德贊率殘兵退守邏些城,李光弼則在齊林錯休整,繼續緊逼邏些城。另一路,楊漣已經殺至匹勃城……」 「報李光弼大將軍急報」書房門外,一個護軍朗聲高呼。 「傳」 護軍手持密報,匆匆走進來拜倒在地,遞了上去。 張巡起身接過,沒有看,直接遞給了張瑄。 張瑄打開一看,掃了一眼,立即眉宇間浮起一抹興奮的笑容來,他朗聲一笑,「諸位,吐蕃大事定矣」 「吐蕃前王赤柱率殘兵敗將一萬餘人,在齊林錯城向李光弼歸降,表示臣服大唐。目前,李光弼正再整大軍,拿下邏些城指日可待邏些城一破,吐蕃亡國了」 眾人皆是一震,旋即都十分興奮起來。 「張大人,傳令李光弼,不惜一切代價,那下邏些城。告訴赤柱,若是他誠心歸降,就率軍為前鋒,只要進佔邏些城,滅了赤松德贊,本王就奏請朝廷,冊封他為吐蕃王」 張瑄的話音微微一頓,哈哈笑著環視眾人,「既然如此,本王就可以安心出征討賊了。」 「命——」 張瑄端坐在那裡,肅然揮了揮手,沉聲道。 眾將立即起身躬身道,「末將在」 「命靖遠軍三萬人入九原,出雲中,進攻范陽。」 「神策軍、神武軍、飛虎軍、飛豹軍、巾幗軍,五軍十萬人向夏州集結,做好各項戰鬥準備……本王當於十五日後誓師出征,勤王討賊」 眾將都是有些意外。安祿山叛軍作亂,按說張瑄應該在最短的時間裡出兵勤王,但他卻下令「十五日後出征」,似乎有些……但張瑄在軍中威望太高,諸將對他敬若天神,雖有疑惑卻還是不折不扣地領命而去。 調兵遣將部署完畢,張瑄慢慢出了書房,進了菊花一個幽靜的小院。花奴兒靜靜地站在院門口,望著他。 「鳳鳴」張瑄大步走來,見左右無人,就一把將花奴兒抱在了懷裡,俯身親了一口。 花奴兒大羞,奮力掙脫開去,面紅耳赤地瞪著他,壓低聲音嗔道,「這是什麼所在?你把奴家當什麼人了?」 張瑄嘿嘿一笑,「鳳鳴,你我都老夫老妻了,還這麼羞澀。在咱們府裡,誰敢胡說八道,我便割了他的舌頭。」 「對了,那小子還好?」張瑄見花奴兒橫眉怒目即將要發作,趕緊岔開了話去。 花奴兒長出了一口氣,撅了撅嘴道,「這小廝能吃能睡,好得很。」 「我去見見他。」張瑄大踏步走了進去。 院中有十餘軍卒看守,戒備森嚴。見張瑄進來,立即跪拜了下去,「拜見王爺」 天唐 第364章勸降 第364章勸降 第364章勸降 一個20多歲面容清秀的小廝穿戴整齊,趺坐在廳中的案幾後面,有些出神地、癡癡呆呆地凝望著窗外的風景,臉色一片麻木。 張瑄推門進來,輕輕乾咳了一聲,這個小廝才慌不迭地起身拜倒在地,「小的拜見王爺王爺殿下萬安」 小廝的神情有些惶恐和不知所措。 他被圈禁在永寧王府大半年了,雖然衣食無憂,但張瑄卻沒有來看過他。這還是他被禁足以來,張瑄這個永寧王頭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張瑄一直沒有標明態度,準備怎麼處置他。 從一開始的惶然絕望相比,此刻,小廝已經徹底麻木了。 難道……難道他要向我下手?小廝猛然警醒,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來,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張瑄凝望著他,默然不語。 小廝便更惶恐,連連叩首。 良久,張瑄才淡淡道,「史倢,這些日子以來,你在王府之中,過得可好?」 「小的安好,小的叩謝王爺不殺之恩。」這史倢也是一個聰明伶俐之人,聽張瑄的話頭和這大半年來的幽禁,他判斷張瑄並不想要他的命,否則也就不會等待現在了。 「你前番在靈州犯下重罪,本王本該將你就地斬首以儆傚尤,但念在你是觸犯,又念及你父史思明乃是朝廷大將,為國整軍有功,就網開一面,沒有上報朝廷治罪,而是將你禁足於王府之中,讓你閉門思過」張瑄的聲音非常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有一絲的冷漠,不帶任何的感情。 「王爺厚恩,史倢感激涕零……」史倢聽出了自己有獲得自由的希望,不由心下狂喜,當場痛哭流涕叩謝不已。 「本王既往不咎,可以放了你。但是……」張瑄欲言又止,淡然一笑。 史倢緊張地低著頭,焦急地等待著張瑄的下文。 「你可知道,范陽安祿山起兵謀反,你父隨安祿山起兵,目前朝廷震怒,正在調集全國兵馬平叛……」張瑄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史倢聞言心頭一個激靈,又有些絕望地癱倒在地。 安祿山謀反,他一點也不意外,因為安祿山準備叛唐已非一日。可是,安祿山叛唐,他的父親史思明身為安祿山的大將,焉能不隨之起兵,如此一來,他作為叛軍大將的兒子,在張瑄這裡哪裡還能有活路? 史倢心念電閃,立即撲上去抱住張瑄的腿哭號道,「王爺,王爺開恩啊,我父在安祿山部下為將,隨從叛亂也是身不由己啊,請王爺開恩恕罪啊」 「史倢,你認為,安賊能成事否?」張瑄淡然一笑。 史倢急急回道,「王爺,安祿山不忠不義起兵反叛朝廷,不義之兵必敗無疑。小的請王爺開恩,給小的父子指一條活路,小的闔家感激不盡」 史倢也不是傻子,他知道張瑄突然跑來跟自己說這些,定然有所圖,他想了想,也就順著桿子網上爬了。 「當初,本王派大將郭子儀率兵往范陽捉拿你們父子,安祿山不肯庇護於你,將你交予本王處置,不講情分,是為不義;朝廷待安祿山高官厚爵恩寵似海,但安賊反過來罔顧朝廷恩典,起兵反叛,狼子野心,是為不忠。正如你之所言,如此不忠不義之人,天下當共誅之」 張瑄擺了擺手。 史倢連連點頭,「是,是,是」 「你父奉安祿山之命自正定府率軍西進河東,若是你能說服你父歸順朝廷,舉兵共誅不忠不義之賊,本王不僅可以保住你們全家的性命,還可奏請朝廷,讓你父取安祿山而代之,封侯拜帥乃至封王入相都指日可待」 張瑄說完,目光凝重地望著史倢,威嚴四射,帶給了史倢很大的壓力。 史倢稍稍遲疑了一下,立即點頭應下,「請王爺放心,只要王爺能給小的機會,小的一定苦勸父親率兵歸順朝廷,幫助王爺剿滅安祿山叛軍」 史倢漲紅了臉,唯恐張瑄反悔,又連連追加道,「小的父親對朝廷一向忠誠不二,只是受了安祿山的脅迫……請王爺放心,小的父親一定會棄暗投明將功折罪」 張瑄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就親自修書一封,本王這就派人送往河東,若是史思明肯起兵歸唐,助朝廷平叛,本王當奏請陛下,赦免史思明反叛重罪,且冊封為范陽大都督,取安祿山而代之」 「縱然是史公子,也可在本王的隴朔大軍中任個郎將,待來日平叛功成,朝廷再論功行賞」 史倢連連叩謝不已。 史倢當即修書勸降,當即交給張瑄手下之人,晝夜兼程送往河東太原。其實,這個時候,史思明所部還沒有攻到太原,只是張瑄這個穿越者,從一開始就知道,史思明會兵臨太原。 張瑄也親自寫了一封勸降信,信中詳詳細細給史思明分析了安祿山起兵的利害關係,指出安祿山必敗無疑,要求史思明盡快棄暗投明「改邪歸正」,唯有這樣,才能有一條光明大道。否則,要是跟安祿山一條道走到黑,結果可想而知。 張瑄之所以一直留著史倢,就是等的這一天,為了勸降史思明。 對於張瑄的勸降,張巡等人都頗有些不以為然。 正廳之中,望著張巡欲言又止的樣子,張瑄忍不住微微一笑,「張大人,是不是對本王勸降史思明覺得多此一舉白費功夫?」 「下官不敢。」張巡趕緊笑著抱拳回道,「只是王爺,下官以為,史思明乃是安祿山心腹大將,他跟隨安祿山十餘年,單憑史倢一封信函,恐怕……」 「呵呵。張大人,你們幾個其實並不瞭解史思明這個你。此人貌似對安祿山忠誠不二,其實野心勃勃。而安祿山恣行暴虐,必將眾叛親離,史思明其人與安祿山恐怕早就並非戮力同心了。」 張瑄擺了擺手,望著張巡幾個人朗聲道,「更重要的是,史思明睚眥必報,心胸狹窄,安祿山無情無義,前番放棄他的兒子史倢,他必心懷怨憤。一旦有了機會,他焉能不反叛安祿山」 「當然,史思明降於不降,並不取決於他的兒子史倢,而取決於天下大勢。我隴朔大軍連番戰勝吐蕃,不斷開疆闢土,若是吐蕃戰事完結,我大軍揮軍南下勤王——」 「只要我軍佔據主動和優勢,史思明必生異心。如果本王估計不錯,他一定會趁機向朝廷上書歸降,爾後率軍從安祿山的後背上橫插一刀,以洩私憤,同時向朝廷邀功」 「他早就想取安祿山而代之了,如今有了機會,怎麼會放過呢?」 「他會觀望一陣,然後待本王大軍所致,必望風歸降。當然,也不排除他會直接向陛下上書求降,繞過本王」 「只是他縱然向朝廷請降,恐怕陛下和朝廷也不敢受降。安祿山前車之鑒在前,陛下焉能不防?」 張瑄哈哈大笑。 張巡等人長出了一口氣,躬身齊聲道,「王爺英明下官等佩服之至」 但封常清卻皺了皺眉道,「王爺,史思明乃是反覆無常的小人,縱然歸順朝廷,也不可信,讓他取安祿山而代之,恐怕大有不妥。」 張瑄微微一笑,卻是沒有回答。他承諾表示奏請朝廷讓史思明取安祿山而代之,不過是權宜之計。像史思明這種小人,就算是不殺也要罷官免職,焉能再留任養成大患。 只是這種話張瑄不會說,只能做。 有了赤松德讚的教訓,這一次,張瑄絕對不會再心慈手軟。 封常清眸子一轉,便不再說下去。 他猜出了張瑄的真正心思,但有些事注定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說出來對誰都不好。 從張瑄留下史倢從容應對今日之局的行為,眾人都暗生敬畏。不管此番勸降能不能成功,都足以看出張瑄看問題的深遠和處置問題的心思縝密,非常人可及。 最讓封常清等部將敬服的是,張瑄從一開始就跟眾將說,安祿山必然會在恆州正定府分兵兩路,一路自己親率進攻河南和東都洛陽,直入長安;而另一路則由史思明統率,進佔河東,準備兩面夾擊長安。 後來的事實證明,張瑄的判斷絲毫不差。如此神機妙算和運籌帷幄,讓封常清郭子儀這些軍中宿將歎服。 張瑄在隴朔大軍中的威望,是通過一連串戰勝吐蕃的實際行動和一系列近乎神來之筆的運籌帷幄,一點點積累起來的,非一日之功。 另一方面,張瑄真正做到了大公無私。恐怕大唐開國以來,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像張瑄這樣視金錢如糞土。不要說安祿山了,就算是王忠嗣、哥舒翰這些忠臣名將也做不到。 張瑄的俸祿和王府供給,全部拿出來用於火器研發,而之前的火器製造,所消耗的全部都是張瑄個人的私財。隴朔官員和將領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因此,在律法制度上,他治軍御下之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但很少有人反對。因為要求部下做到的,張瑄首先會做到,眾人無話可說。 天唐 第365章隴朔大捷長安亂 第365章隴朔大捷長安亂 第365章隴朔大捷長安亂 這個時候,在隴朔,已經無人再念及張瑄的年紀和一介書生的身份。如此心胸韜略,如此用兵如神,如此剛毅果決,堪稱一代奇才。 所謂亂世出英雄,天降大任者——在隴朔軍中,張瑄已經被賦予了「救世主」的光環和桂冠,無論是普通軍卒還是將校官員,都認為張瑄是天命所歸的力挽狂瀾拯救社稷危亡的棟樑之才。 而在百姓之中,張瑄更是被傳得神乎其神,披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這種無形的「造神運動」並非張瑄所願,但他所能做的就是不去推波助瀾和保持頭腦清醒罷了。 又過了三日。 李光弼的捷報終於還是來了。 李光弼在齊林錯城大勝吐蕃兵馬,逼近吐蕃王城。而在張瑄的意料當中,赤柱率一萬殘兵向李光弼大軍歸降,上書隴朔大都督府和大唐中央朝廷,表示會世代臣屬大唐,永為父子之邦。 李光弼與赤柱合兵一處,由赤柱打前陣,會同隨後奔襲而至的楊漣所部,近六萬大軍分三路進攻邏些城,看目前的局勢,就算是拿下邏些城,滅了吐蕃也不是不可能。 赤柱已經走投無路了。他為了與赤松德贊爭奪吐蕃王位,為了自保和活命,不得不投降大唐,試圖借唐軍之力滅了赤松德贊。否則,一旦唐軍退走,讓赤松德贊緩過氣來,必然會將赤柱兵馬全部剿滅,而赤柱本人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按照張瑄的意圖,李光弼與赤柱簽訂了一個草擬的協定,將大雪山以東、烏蘭烏拉湖以南、靠近吐谷渾故地的大片疆域劃歸大唐。雖然這片疆域大部分是荒漠戈壁,但也有成片的草原湖泊和綠洲,若是屯墾開發出來,又是一片肥田沃野。 如果這個協定成立,半個吐蕃盡數落入張瑄之手。 赤柱雖然不情願,但在李光弼的威脅之下,也無可奈何。他為了活命,也就顧不上賣國不賣國了。當然,在赤柱心裡,這些失去的領土,將來他穩固了吐蕃局勢,會一點點再向大唐收回來。 唯武力而已。 目前大唐大軍壓境,又有赤松德讚的屠刀橫在腦際,他沒有選擇。 赤柱也懷有一點僥倖,因為這片疆域遼闊無邊,唐軍要想守住很難很難。說是歸屬大唐,但實際上還是由吐蕃人遊牧控制,天高皇帝遠,張瑄心有餘而力不足,又能耐他何。 赤松德贊聞報,當場吐血,差點沒暈厥過去。 他清醒過來,當著吐蕃滿朝文武和權貴部落首領,痛罵赤柱賣國之賊,表示要將赤柱碎屍萬段以洩其恨。可赤松德贊罵不罵的,赤柱也聽不到,縱然聽到,也不會理會。 雖然臣服歸降又割讓了大片領域,但只要王位保住,將來一切都還有機會。可若是赤松德贊掌權,他連命都保不住,吐蕃疆域再大也輪不到他來享用。這是赤柱的心思。 靈州,永寧王府。 張瑄聚集大都督府所屬文臣武將,手捏著李光弼的軍報以及李光弼代表隴朔大都督府與赤柱簽訂的草擬文書,放聲大笑。 到了這個份上,雖然邏些城還沒有拿下,但吐蕃軍心搖蕩民心不穩,赤松德贊損兵折將,能調集的兵馬寥寥無幾,龜縮在邏些城中,很難再成氣候了。 下一戰,無非是兩個結果。 邏些城破,吐蕃王庭歸於唐軍之手,赤松德贊率殘部逃離深入吐蕃南部。而另一種可能則是,邏些城破,赤松德贊被抓或者戰死,赤柱登臨吐蕃王位。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對張瑄和唐軍來說,目的都是達到了。扶持赤柱奪回王位之後,李光弼即可率軍退回兩寧州,取得輝煌大捷。 張瑄環視眾人,朗聲道,「諸位,李光弼和楊漣立下大功,尤其是李光弼接連兩戰,讓吐蕃人聞風喪膽。赤柱歸降朝廷,將大雪山以東、烏蘭烏拉湖以南、靠近吐谷渾故地的大片疆域割讓給咱們,從此,半個吐蕃盡數入我版圖,怎能不可喜可賀」 「將消息和捷報速速報至長安,傳播天下同時號令五軍,三日後誓師出征,征討安祿山叛軍」 「謹遵大帥軍令」封常清和郭子儀諸將神情振奮的慨然應諾,領命而去。 李光弼和楊漣立下如此大功,對於封常清等人而言,也是一個不小的刺激。 眾將皆退下,唯有張巡沒有走。 張瑄笑了笑道,「張大人,讓你留下來,有這麼兩件事。」 「請王爺吩咐」張巡恭謹地起身拱手抱拳道。 「第一,傳命李光弼,拿下邏些城後助赤柱登位之後,速速回防兩寧州。之前,命楊漣部先撤軍回返,在大雪山以東、烏蘭烏拉湖以南設立戍堡多座,派兵鎮守。這片疆土已經基本上納入我朝版圖,我軍必須要駐防。」 張巡領命,但卻同時道,「王爺,吐蕃人的承諾不可信,他們說臣屬大唐,但實際上再次反叛的可能性極大。這片疆域若是沒有大軍鎮守,其實很難真正落入我朝轄制之中。」 「這個本王明白。只是目前安祿山叛亂,我們暫時沒有兵力駐防,只能象徵性地派兵駐守,以示主權。不過,待安祿山之亂平息,再徐徐圖之也為時不晚。」 張瑄笑道。 「第二,奏請朝廷派員趕赴靈州,準備與吐蕃人正式簽訂永為夫子之邦的協定和交割國土的文書,同時請朝廷在這片疆域設立州郡,準備從內地移民遣軍,準備屯墾」 「王爺,是不是要為李光弼和楊漣等將向朝廷請功?」張巡猶豫了一下,詢問道。 李光弼和楊漣此番功績甚偉,若是不封賞,實在是說不過去。 張瑄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暫時不必。待李光弼班師回朝之日,再定」 至德元年八月十九日。 顏真卿率軍十餘萬與安祿山的十三萬范陽鐵騎在汴州城外的曠野上正面作戰,顏真卿儘管親自上陣殺敵,指揮朝廷軍馬與安祿山叛軍死戰,但范陽鐵騎訓練有素又準備充分氣勢如虹,而唐軍則多是臨時拼湊起來的軍馬,無論是軍紀還是戰鬥力,都遠遠遜於范陽軍,經過一個晝夜的鏖戰,唐軍損失慘重。 顏真卿無奈之下,只得率殘兵敗將退守東都洛陽。 安祿山叛軍長驅直入,直逼洛陽。 情勢很明顯,顏真卿根本就守不住洛陽,已經做好了繼續退守潼關的思想準備。 顏真卿飛報長安,按照張瑄事先與李亨的約定,這個時候,李亨應該調集兵馬進駐潼關,由顏真卿統率,借助潼關天險抗衡安祿山,最起碼,能堅守數月之久。 但李亨的心卻亂了,也害怕了。 他不僅擔心洛陽守不住,也擔心潼關守不住。 也不僅是李亨,安祿山叛軍一路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攻城略地,東都洛陽即將失陷,一連串的壞消息傳到長安,讓長安權貴和百姓商賈都惶恐不安。 一連數日,都不斷有商賈和百姓攜家帶口逃離長安,向江南淮南逃遁。而朝廷之上,也是惴惴不安亂成一團。 興慶宮,明德殿。 李亨面色陰沉地站在皇台上,凝視著殿上文武大臣,見眾臣吵吵嚷嚷爭執不下,不由大怒,暴喝一聲,「閉嘴都給朕住口」 「安祿山叛亂,朝廷軍馬守不住河南,東都即將失陷,長安也陷於危機之中。此等國難之時,爾等非但拿不出對策,無人肯為國出力為朕分憂,反而在朝堂之上喋喋不休打口水仗,真是令朕失望和心寒」 「爾等不需再爭,朕就問爾等一句:安祿山叛軍勢大不可阻擋,朝廷當何去何從?」 李亨怒喝著。 新任的兵部尚書公孫良上前一步道,「陛下,顏真卿大敗,導致河南一地淪陷,其罪不小。朝廷當拿下顏真卿治罪,然後另派良將,率軍出征,光復河南」 陳希烈臉色一變,立即大聲道,「陛下,萬萬不可安賊軍力強盛,河南失守,非顏真卿一人之過。此國難時刻,不宜臨陣換將,還請陛下三思」 公孫良還待要反駁幾句,陳希烈橫眉怒目怒斥道,「公孫大人,此刻拿下顏真卿,朝廷當以誰人領軍?難道公孫大人要親自上陣殺敵嗎?」 陳希烈一向圓滑,很少與朝臣撕破臉皮,但此刻情勢危急,他也顧不上許多了。 …… …… 楊國忠慨然跪倒在地,大聲道,「陛下,以臣看來,朝廷可以一方面派軍協助顏真卿退守潼關,命顏真卿死守潼關,不得放安祿山叛軍入關;但另一方面,也必須要做好萬全準備,以防不測,保得陛下安全。」 「臣等當護衛陛下速速暫離長安,由歧州隴州奔往靈州,有張瑄的十餘萬隴朔大軍護衛,陛下安危無虞。爾後,陛下當親督張瑄,率大軍南下平叛,光復失地,恢我社稷疆土」 「為陛下安危計,請陛下早做決斷吶」 楊國忠痛哭流涕跪倒在地,呼喝著,他的身後不多時也就跪倒了一大片。由此可見,很多朝臣都懷有跟楊國忠一樣的心思,洛陽守不住,長安肯定也守不住,小小一個潼關焉能擋住范陽鐵騎。既然如此,不如先跑了再說,由張瑄的大軍護衛著,等各地勤王大軍來到,再慢慢與安祿山一絕高下也不遲。 楊國忠的話正中李亨的下懷。 天唐 第366章太上皇薨! 第366章太上皇薨! 第366章太上皇薨 從一開始,聽聞安祿山叛軍南下如入無人之境,李亨在憤怒之餘,心裡就更加惶恐,最好了隨時逃離長安城的思想準備。 可是作為皇帝,尤其是一個曾經放下豪言要文治武功超越列祖列宗的新登基的皇帝,李亨縱然心裡迫切想逃,但也不能說出口去。 如今見楊國忠主動勸諫,臉上雖然不動聲色,但心裡卻是大喜。 李亨正要故作姿態,半推半就,突聽陳希烈勃然怒斥道,「楊相長安乃是天子腳下,大唐帝都,朝廷所在,豈能放棄?叛軍當前,爾等不思如何抗賊報國,反而蠱惑陛下放棄長安,傷損國體,居心何在?」 陳希烈怒形於色,眉毛鬍子一起抖顫,非常激動憤怒。 陳希烈是三朝老臣,一向奉行中庸之道,是出了名的牆頭草。李林甫當權的時候,他受李林甫的擺佈,楊國忠當權的時候,他又被楊國忠死死地壓制住。雖然李亨對陳希烈頗為倚重,但陳希烈卻很少公開與楊國忠或者之前的太子黨人唱對台戲,習慣了抹稀泥。 但如今,在大唐朝廷的生死存亡關頭,這個文士出身的老臣終於忍不住暴露出他昂揚的風骨。見楊國忠竟然說出攛掇皇帝逃跑的話來,陳希烈當即就顧不上許多,跟楊國忠撕破了臉皮。 楊國忠也是大怒,冷笑著怒視著陳希烈淡淡道,「安祿山叛軍勢大難敵,顏真卿的河南軍馬根本就抵擋不住。目前河南已經失守,東都洛陽失陷指日可待。洛陽一旦失陷,叛軍便可長驅直入關中,長安一座孤城,各鎮勤王大軍尚未抵達,如何能保得住?」 「若是讓陛下留在長安,豈不是正中安祿山的下懷?」 「本相建議陛下暫時率朝廷離開長安,遷往靈州由隴朔大軍護駕,有何不可?長安一座城池而已,與陛下的安危相比,一座城池算得了什麼?至於朝廷的面子,朝廷軍馬節節敗退,被安祿山叛軍殺得丟盔卸甲,早就顏面無存了,還顧忌什麼?掩耳盜鈴否?」 「本相倒是要問問陳相,你讓陛下置身於危險境地之中,到底是居心何在?」 楊國忠地痞流氓出身,擅長講歪理,這麼一連串的反擊回去,把陳希烈問了一個理屈詞窮。 陳希烈漲紅了臉,顧不上跟楊國忠叫板,當即跪拜在地慨然道,「陛下,長安事關國體,不可輕廢。前線朝廷將士正在浴血奮戰抗擊安賊,若是陛下放棄長安,消息傳了出去,必大漲賊人的氣焰,讓將士心寒啊」 「陛下,萬萬不可放棄長安吶」 陳希烈連連叩首,落地有聲,不多時,額頭上就叩出斑斑血跡,煞是驚人醒目。 李亨臉色非常複雜地望著陳希烈,嘴角輕輕一抽。 眾臣都默然望著楊國忠和陳希烈,不再開口。 這個時候,建寧王李倓突然出班跪拜在地,慨然道,「父皇,長安乃是大唐帝都,宗廟社稷所在,若是父皇率朝廷放棄長安,奔往隴朔,必寒了天下臣民的心吶」 「若是讓安賊攻陷長安,我大唐宗廟不保……萬萬不可啊,父皇」 李倓也叩首在地,不起。 楊國忠掃了李亨一眼,突然大聲道,「陳相,建寧王,你們不必多言。陛下何曾說過要放棄長安了?陛下不過是要御駕親征,親往隴朔勤王大軍中坐鎮指揮,與叛軍決一死戰」 「陛下,臣以為,可派人留守長安,同時命顏真卿死守潼關,等待勤王大軍來援若是顏真卿守不住潼關,導致長安失陷,當誅之」 「同時,陛下率滿朝文武大臣和大軍揮兵北上,與隴朔張瑄的勤王大軍匯合。兩軍合兵一處,再回頭來救援長安抗擊賊寇不遲」 李亨的臉色閃爍良久,緩緩沉聲道,「楊相之言有理。顏真卿抵擋不住安祿山,雖然非戰之過,但也其罪難逃。若是再守不住潼關,朕當重重治罪」 「至於朕,叛軍當前,朕作為大唐皇帝,不可安守長安坐享其成,朕決定親率滿朝文武大臣與金吾衛大軍北上,會同張瑄勤王大軍共抗叛軍」 「就這麼定了。爾等不需多言」李亨說到這裡,冷笑一聲,環視眾人,「朕不是要放棄長安,長安必然還要重兵把守——諸位臣工,誰願意留下與朕代守長安?」 聽李亨竟然從了楊國忠的勸諫,陳希烈大為失望。他有些心灰意冷地望著李亨,默然片刻,突然抱拳道,「老臣願意留守,請陛下恩准」 李亨稍稍猶豫了一下,在他心裡,留守長安其實就是死路一條,陳希烈偌大一把年紀,他有些不忍心讓陳希烈留下。 「陳相,你乃朕身邊重臣,朕需要你留在身邊……」 陳希烈就歎息一聲道,「陛下由楊相和諸位大人護衛,老臣也就放心了。陛下,老臣年近七旬,早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老臣是三朝之臣,食君之祿,累受皇恩,國難當頭,老臣當為陛下分憂,為陛下戍守長安」 陳希烈說著,眼圈漲紅,忍不住老淚縱橫。 「請陛下放心,老臣當與長安城共存亡老臣在這裡,拜別陛下了,陛下一路保重」 陳希烈在關鍵時刻,突然展現了他作為一個名臣的烈烈風骨,眾臣無不動容。 李亨輕歎一聲,擺了擺手,再也沒有說什麼。 既然陳希烈願意為國盡忠,他作為皇帝,也不能阻攔。 建寧王李倓臉色一肅,出人意料地也跪拜在地,凝聲道,「父皇,兒臣願意代替父皇鎮守長安,以安軍民之心」 李亨臉色一變。 他此番放棄長安逃往靈州,不可能帶所有人一起離開。但他的皇子皇女後宮嬪妃還是要統統帶走的,他不成想,李倓竟然悍不畏死主動提出來要留守長安。 「李倓,你……」 「兒臣心意已決,請父皇恩准。兒臣在這裡,與陳相一起拜別父皇,父皇一路保重」 李倓聲音鏗鏘有力,伏地不起。 羽林衛大將軍張同也陡然出班跪拜了下去,「陛下,臣亦願率羽林衛留守長安,保我大唐宗廟社稷不失只要有臣一口氣在,臣絕不讓安祿山叛軍入長安半步」 …… …… 皇帝要率滿朝文武和一些皇室貴族離開長安去靈州投奔張瑄的消息很快就傳出了宮,長安城頓時就亂套了。逃往的百姓更加多了,而很多自覺沒有資格跟隨皇帝北逃的權貴人家,也各自想轍,收拾金銀細軟,連夜逃離長安。 宮裡也亂了。李亨能帶走的,僅僅是他的後宮嬪妃和皇子皇女,老皇帝的嬪妃乃至老皇帝的皇子皇女和大唐宗室,都必須要留下。宮裡這數千宮女太監,大多數也要留下。 被選中要逃走的人當然是歡天喜地,但鐵定要留下來的人心神絕望。 老皇帝居住的冷宮裡最終還是得到了這個消息。 聽說李亨要放棄長安逃往靈州,老皇帝當場就氣得臉色發白,吐血,背過氣去。其實他當初的表現,也比李亨強不了多少。只不過,李亨要逃往靈州,而歷史上的李隆基是逃往蜀中罷了。 一番搶救,最終也沒有搶救過來,苟延殘喘的老皇帝李隆基終於還是去了。 永遠地去了。 從此,永遠退出了大唐王朝的視野之中。 「父皇啊父皇」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等皇子皇女痛哭流涕,跪拜在李隆基的龍榻之下。 「太上皇駕崩」 「太上皇駕崩了——」 宮裡哀樂起,鐘鼓齊鳴,在這個夏季的黃昏日暮中悠揚而又淒慘。 這個驚天的消息從宮裡傳播到宮外,可惜在這個時候,誰也顧不上老皇帝的死訊了,眾人都忙著逃命。 李亨一邊命宮裡為老皇帝舉喪,一邊準備出逃。 在這種節骨眼上,舉喪的程式和禮儀就欠缺了太多,只能說是有些應付了事。 第三天一早,李亨將老皇帝的舉喪大禮交給了李倓、陳希烈和張同三人,下詔命建寧王李倓監國,鎮守長安,陳希烈為監朝相國,張同為長安行軍大總管,然後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離開長安,向靈州的方向緩緩逃去。 紅日當頭。李倓、陳希烈、張同三人穿著為老皇帝舉喪的素服,站在長安城的城門樓上,遠望著李亨的儀仗隊伍和上萬人的護軍漸漸遠去,臉色都非常凝重。 陳希烈之所以留下,是因為氣節;張同之所以留下,是因為張瑄的重托。張同相信張瑄絕不可能放棄長安,對於安祿山的叛軍,既然張瑄謀劃應對已久,就不可能想不到顏真卿會擋不住安祿山叛軍腳步。 而李倓能留下,雖然有一時血氣上湧衝動的成分,但還是骨子裡的那份情懷使然。李倓其實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作為皇子,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李唐皇室放棄長安子民和宗廟社稷,想喪家犬一樣離開。 他寧可戰死,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名字蒙羞。 「殿下,吾等回宮吧。」陳希烈拱手抱拳道。 李倓凝重地點了點頭,轉身而去。 天唐 第367章永寧王府誓與長安共存亡! 第367章永寧王府誓與長安共存亡! 第367章永寧王府誓與長安共存亡 李亨的隊伍離開長安不足一個時辰,也就是行出了十餘里路。 李亨突然想起一事,就從鑾駕上探出頭來,向身邊的小太監招呼了一聲,讓他傳令下去,隊伍暫且停駐,讓楊國忠速速過來聽召。 楊國忠正優哉游哉地躺在自己豪華的馬車裡品茶,身邊還有美貌的侍妾侍候著。 聽說皇帝宣召,倒是也不敢怠慢,趕緊下車奔來。 「臣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待楊國忠行禮拜見完畢,李亨突然歎了口氣,輕輕道,「楊相,朕忘了一件事。」 楊國忠一怔,笑道,「陛下何事?」 「楊相啊,此番朕率軍離開長安趕赴靈州,忘記帶上永寧王張瑄的親眷了……」李亨慢悠悠地說著,臉色有些尷尬。 他著急出逃,生怕帶著這麼多人行進緩慢,若是被安祿山叛軍追上,那就不得了,所以就是能早走一天就早走一天,倉皇之中,就忘記了張瑄這茬。 如果是旁人,他根本不會理會。但是張瑄不同,張瑄可是他最大的依仗,他還要指望張瑄平叛光復他的江山社稷,他這麼匆匆出逃,反倒是把張瑄的親眷留在京師,若是讓張瑄知曉,豈不是非常…… 楊國忠也是一怔,旋即苦笑起來。 李亨掃了楊國忠一眼,「這樣吧,隊伍暫且停駐此地。楊相,朕這就派人火速回城,護衛永寧王的家眷過來。霍長青」 霍長青趕緊上前躬身,「小的在」 「你帶人趕回長安,就說是朕的意思,讓永寧王妃速速攜帶家眷與朕一起北上,朕就在此等候」 霍長青眉梢輕輕一挑,卻是不敢反駁,躬身領命而去。 長安城裡,永寧王府。 與長安城中權貴門第惶恐不安的氣氛相比,永寧王府顯得非常平靜。只是往日裡的車水馬龍不見了蹤跡,門口只有兩個護衛面色凝重地守著門戶。 蕭十三郎匆匆走到菊花崔穎的院中,抱拳高呼道,「弟妹」 崔穎笑吟吟地與一身素服的萬春一起從房中走出,斂衽一禮道,「兄長」 蕭十三郎的神色凝重,匆匆道,「兩位弟妹,當今陛下已經率群臣逃離了長安,去靈州了。安祿山的叛軍即將攻入東都洛陽,我看,還是由蕭某率府中護衛保護兩位弟妹、還有楊家那位夫人,一起離開長安,抄小路去靈州吧。」 「若是長安失陷,咱們府上必然保不住。弟妹身懷六甲,不宜受到驚嚇……」 萬春的臉色微微有些漲紅。 她的皇兄放棄宗廟社稷和長安子民,倉皇逃離長安,這讓她這個皇室公主無顏面對眾人。她剛從宮裡為老皇帝奔喪回來,正在崔穎房中說話,蕭十三郎就來了。 崔穎笑了笑道,「兄長,其實不必這麼慌張吧?不要說安祿山的叛軍還沒有攻下洛陽,就算是攻下了洛陽,朝廷這麼多軍馬守在潼關,長安也不會有問題呀。況且,各地勤王大軍正在陸續趕來,這個時候離開長安,未必就是好事呀。」 萬春的臉更紅了。 蕭十三郎皺了皺眉,「弟妹,為了預防萬一,咱們還是先離開長安再說吧」 崔穎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函來,揚了揚手道,「兄長,郎君來信,說要奴家留在長安吶。奴家相信郎君,既然郎君這麼說了,長安肯定不會出事。」 崔穎的神色堅定。對於張瑄的話,作為妻子,崔穎是無條件地信任。 她相信,張瑄不可能放棄她和萬春還有同樣身懷有孕的楊三姐,如果長安又失陷的危機,他必然會有安排。既然張瑄來信囑咐她不要離開長安,安心守在府中,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奴家也不走」正在此時,小腹微凸一身宮裙淡掃蛾眉的楊三姐也在兩個侍女的護持下緩緩走進來。 崔穎笑了笑,「三姐,你身體不適,還是留在房中休養吶。」 楊三姐微微一笑,「王妃,奴家無礙呢,奴家正想過來跟王妃和萬春殿下說說話」 三女親熱地站在一起說著話。自打楊三姐也懷了孕,崔穎就「強行」將楊三姐也接進了永寧王府,獨居一院。楊三姐起初還有些面子上下不來,後來也就豁出去聽之任之了。反正她已經有了張瑄的孩子,為了自己即將出世的孩子,她也必須要為自己爭取一個身份。 其實,她跟張瑄的事兒,幾乎是滿城皆知。 蕭十三郎見狀,苦笑一聲,轉身離去。 蕭十三郎出了崔穎的院落,沉吟了一下,飛速出府潛進了宮去。以他的手段,瞞過宮廷宿衛潛進宮去,如若探囊取物。 …… …… 張力在院門外躬身道,「王妃,兩位夫人,陛下身邊的霍公公來了。」 崔穎一怔,旋即回頭望著萬春笑道,「萬春妹妹,這霍長青不是隨陛下離開長安了嗎?——張力,請霍公公去正廳,奴家這就去見他」 張力領命。 霍長青神色閃爍地站在永寧王府客廳裡,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知道是崔穎等女來了,也就轉過身來。 「霍公公」崔穎笑著招呼了一聲。 「咱家拜見永寧王妃、萬春殿下、虢國夫人」霍長青抱了抱拳淡然道,「陛下說,此番陛下北上靈州,念及永寧王與王妃分離多時,想要讓王妃和王府內眷一起北上,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崔穎與萬春還有楊三姐交換了一個眼神,微微一笑,搖頭道,「不必了,陛下北上事關軍國大事,奴家這些女流之輩就不跟隨了。請霍公公回報陛下,永寧王府上下誓與長安共存亡若是真有叛軍攻陷長安的一日,奴家必不會給陛下、給永寧王抹黑」 「唯有一死而已,逃什麼逃?霍長青,你回去轉告皇兄,我們雖然是女流之輩,但也不會當喪家之犬」 萬春早就憋足了一肚子火,因而說話就很難聽。她一向直來直去,不喜繞彎,心裡這樣想嘴上就這樣說了,崔穎都來不及攔阻。 霍長青臉色一變,冷笑一聲,拱手道,「既然王妃和兩位夫人執意如此,辜負陛下好意,那麼,咱家就只能回去如實稟告陛下了。請保重,咱家告辭」 霍長青轉身就走。 他本來就因為在靈州吃了張瑄的「掛面」,對張瑄和張家懷恨在心,此刻見崔穎竟然拒絕皇帝的好意,自然是樂見這種結果。 他恨不能讓崔穎這些張瑄的女人落入安祿山叛軍的手裡,好洩他的私憤。 萬春大怒,正要發作,卻被崔穎一把抓住了手。 萬春恨恨地望著霍長青匆匆離去的背影,咬牙輕輕道,「一個死太監,竟敢無禮,如此可惡姐姐,你何必擋我,我當罵死這廝」 崔穎輕輕一歎,「萬春妹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與一個太監一般見識。張力,傳奴家的命令下去,從現在開始,永寧王府閉門,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府。」 蕭十三郎潛進了宮,在某座幽靜的宮苑裡找上了昔日榮耀一時的楊貴妃。李亨登基,楊玉環的權勢頓時一落千丈,而老皇帝一死,她的死活就更加無人問津。 楊玉環正在自怨自艾之中,突然見蕭十三郎到來,知道是張瑄事先的安排,心頭不由一暖。無論她受了多少冷落,只要那個男人沒有忘記她,她心裡就知足了。 「貴妃娘娘,事情緊急,還請娘娘速速出宮,避入永寧王府。」蕭十三郎沒有跟楊玉環客氣,直接說出了來意。他之前已經潛進宮裡幾次探視楊玉環,保護楊玉環的安全,這是張瑄交給他的重托。 楊玉環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答應下來。現在宮裡亂成一團,也沒人管她的去向了。她出宮不出宮的,也無人知曉。 張瑄自靈州誓師出征勤王。 他親自率神策軍一萬、神武軍一萬、飛虎軍四萬、飛豹軍三萬、巾幗軍一萬(其實不滿編),再加上回紇助戰的2萬騎兵,號稱大軍十五萬,由靈州聲勢浩大南下討賊。而在此之前,張瑄已經命靖遠軍三萬人入九原,出雲中,進攻范陽,直逼安祿山的老巢。 三日後,大軍抵達慶州外圍安營紮寨。 夜幕低垂,夏風濕熱。 十餘騎自河東方向渡過黃河,趁著夜色向張瑄的隴朔大軍大營奔馳而至。 南霽雲親自率軍在營門前迎候來者——正是安祿山大將史思明派來的使者。 史思明的使者在南霽雲的帶領下,悄然行進,直入張瑄的帥帳。 張瑄端坐帥帳之中,帳中空無一人,正是張瑄的左側站著史思明的幼子史倢。 南霽雲將史思明的使者帶進帳中,然後便與幾個護軍侍立一側,當然是為了保護張瑄。 史思明的使者先是匆匆掃了一臉驚喜之色的史倢一眼,然後長出了一口氣,向著張瑄拜了下去,朗聲高呼道,「末將高嚴,史思明大將軍帳下行軍司馬,拜見永寧王」 張瑄淡然一笑,擺了擺手。 發覺站在自己身側的史倢臉色漲紅,呼吸急促,張瑄心頭一動,突然沉聲道,「你竟敢欺瞞本王,來人,將此人給本王拿下」 天唐 第368章部署被打亂! 第368章部署被打亂! 第368章部署被打亂 「拿下」 張瑄的話音一落,南霽雲毫不猶豫地暴喝一聲,原本默然肅立在一旁的幾個彪悍的軍卒立即衝上前去,準備將史思明的使者拿下。 那自稱叫高嚴的史思明的使者大驚,漲紅了臉顫聲道,「末將身犯何罪,以至於王爺如此雷霆大怒?」 張瑄目光冰冷地望著此人,淡然道,「本王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到底是史思明帳下何人?如實講來,本王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本王必治你一個欺瞞之罪」 使者臉色慘白,嘴唇哆嗦了幾下,不敢再偽裝,噗通一聲單膝跪拜在地,低低道,「王爺恕罪,末將史朝義,乃是史思明長子」 「史朝義……」張瑄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來,他擺了擺手,示意南霽雲等人退下。 這史朝義也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在安史之亂中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張瑄焉能不知。 歷史上,史思明隨安祿山起兵,史朝義率軍守冀州、相州,後史思明稱帝並殺安慶緒,史朝義被封為懷王。上元二年史朝義率兵殺史思明,三月十四日即位,年號顯聖,又派散騎常侍張通儒等至范陽,殺皇后辛氏、太子史朝英等數十人。 762年唐朝軍隊借回紇兵之助開始反攻,攻破史朝義首都洛陽,史朝義北逃往莫州,眾叛親離,尤其主要將領田承嗣、李懷仙等均叛去,勢單力孤最後自殺而死。 應該說,史朝義是繼安祿山、安慶緒、史思明之後的又一大禍患,與安祿山的兒子安慶緒一樣,他也曾經弒父稱帝。聽到眼前跪拜之人竟然是史朝義,張瑄突然泛起一股誅殺此人以除大患的念頭。 但理智告訴他,此刻殺不得此人。若是誅殺了此人,史思明就會跟安祿山一條道走到黑,不利於張瑄的整個戰略佈局。雖然史思明並不可靠,反覆無常,今日歸降來日又有可能再次反叛,但對於張瑄來說,只要史思明在整個時候在安祿山的背後狠插一刀,就足夠了。 滅了安祿山,再除史思明,如若探囊取物爾。 「史朝義,你父派你前來,可有話說?本王的勸降信,他可曾收到?」張瑄長出了一口氣,淡淡一笑道。 「你且起來說話。」 史朝義小心翼翼地起身站直身子,恭謹道,「王爺,我父接到王爺的信函之後,對於王爺的寬宏大量不計前嫌,感激涕零。而安祿山反叛朝廷,我父不得已而虛與委蛇,今既朝廷有意,我父自當歸順朝廷,起兵助朝廷平叛,以圖將功折罪。」 「只是……」 張瑄嘴角一抽,「只是什麼?」 「只是我父名為安祿山心腹大將,但其實並無實權。雖率范陽兵馬數萬經略河東,若要歸降朝廷,我父需要一定的時間來說服標下諸將……還請王爺見諒」 史朝義咬了咬牙,輕輕道。 說完,史朝義匆匆向史倢掃了一眼,眸子裡閃過一絲冷厲。 張瑄默然不語。 他心裡很明白,要想讓史思明歸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不是說他的幼子史倢落在張瑄手裡,他就一定會投誠。他雖然比較喜愛這個幼子,但兒子畢竟有很多個,但他的身家性命卻事幹重大。 他這一次派史朝義來,一方面是看看史倢是不是真的安然無恙,另一方面不過是一種試探,看看張瑄許諾的種種條件能不能兌現。 該不該投誠,他目前不會做決定。尤其是在安祿山叛軍連戰連捷的前提下,他更是不會輕易答應投誠張瑄。他必須要再觀望一段時間,看看張瑄究竟有沒有能力平息安祿山的叛亂。 若是張瑄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大唐必亡無疑,他又何必往火坑裡跳? 「回去告訴史思明,就說本王說過的話,一定會兌現。本王已經向陛下密報,若是史思明肯投誠歸降,將功折罪,當封郡王、取安祿山而代之。」 「你們父子現在想些什麼、試圖觀望什麼,本王心知肚明。本王在這裡可以鄭重其事地告訴你,安祿山叛亂必敗無疑……本王能將強悍的吐蕃騎兵殺得丟盔卸甲,在吐蕃國內如入無人之境,將吐蕃人玩弄於股掌之中,滅一個小小的安祿山又有何難哉?」 「觀望可以,但是本王必須要把醜話說到前頭。本王不需要錦上添花,只需要雪中送炭。若是等安祿山敗局已定,史思明縱然率軍歸降,本王也必率軍誅之何去何從,你們父子自己考慮。好了,本王累了,南霽雲,史倢,你們二人替本王設宴寬待史朝義一行」 …… …… 第二日,張瑄大軍繼續沿黃河西岸南下,不過,行軍的速度並不快。 而就在午後時分,張瑄得到了皇帝李亨率滿朝文武大臣以及長安部分權貴親眷由一萬軍馬保護著放棄長安,打著御駕親征的名義,向隴朔方向而來。 目的很明確,就是坐鎮靈州大後方,在靈州指揮全國的平叛戰爭。 張瑄大吃一驚,勃然色變。 他早就料到李亨會放棄長安,走上他父親李隆基的老路,但張瑄卻沒有想到李亨竟然逃得這麼早、這麼快 洛陽還沒有失陷,還有潼關可守,作為大唐皇帝,如此沉不住氣膽怯怕死,輕易拋棄祖宗社稷宗廟,豈能不讓天下臣民恥笑? 在這一瞬間,張瑄對李亨徹底失望。 當初李隆基是因為潼關失陷,長安的門戶被打開,迫於無奈才倉皇逃往蜀中。在某種意義上說,也是一種明智之舉;而李亨卻在長安的威脅遠遠沒有到來的時刻就提前放棄長安,生怕保不住自己的小命,這一點比起老皇帝來大有不如。 李亨的皇帝威信淪喪殆盡,對於張瑄來說無關緊要,問題的關鍵在於,李亨此舉,真正打亂了張瑄的謀劃部署。 張瑄臉色鐵青,站在帳中,兩側諸將肅然而立,沒有一個敢開口。 良久。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聲音無比的低沉,「諸位,陛下和朝廷放棄長安,奔靈州而來,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必助長安祿山叛軍氣焰,而朝廷軍馬則……」 張瑄說到這裡,沒有繼續往下說,但誰都明白他的意思。 皇帝早早地跑了,連長安宗廟都不要了,你還能指望顏真卿手下的朝廷士卒浴血奮戰? 軍心因此必然大亂,顏真卿更加難以抵擋安祿山叛軍。 砰 張瑄狠狠地一拳擊打在桌案上,發出一聲巨響。 他咬著牙怒斥道,「蠱惑陛下放棄長安、擅自行動者,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封常清輕歎一聲,出班抱拳道,「大帥,陛下率軍往靈州而來,我軍……」 張瑄陰沉著臉,揮揮手道,「就讓陛下去靈州吧。既然陛下在長安呆不住,想要去靈州,那就去吧。速傳令張巡,命張巡做好迎接陛下駐蹕靈州的各項準備。至於我軍——加快速度,向潼關急行軍」 「是。」封常清領命而去。 「派人五百里加急傳書顏真卿,命顏真卿無論如何要率大軍固守潼關,不得擅自出戰一切,待本王大軍趕到,再定策略無論如何,要守住潼關」 想了想,張瑄還是有些不放心,又下令道,「同時五百里加急傳書長安羽林衛大將軍張同和建寧王李倓,請張同即刻率京師一萬羽林衛火速馳援潼關告訴張同,本王大軍半月之中,必趕至潼關」 「諸位,長安危急傳令三軍,偃旗息鼓晝夜行軍奔襲潼關,不得有誤」 張瑄揮舞著手臂,在半空中凝固成一個有力的姿勢。 眾將各自領命整軍而去,張瑄望著一身甲冑猶自站在自己身側的李騰空和花奴兒,長歎一聲,「空兒,鳳鳴,皇帝如此膽小如鼠,出乎我之預料。皇帝一逃,長安危矣。」 「為防不測,空兒,鳳鳴,你們二人率騎兵一千抄近路奔赴長安,如果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把府中的親眷都護送出長安,送往靈州」 李騰空和花奴兒不敢怠慢,正待要離開急赴長安,蘇扈冬皺了皺眉道,「夫君,我也要去我看,不如就由我們三人一起率女軍前往吧一則馳援長安,二則護衛親眷……」 張瑄猶豫了一下,霍然點頭,「也好。你們三個就率女軍前往馳援長安但是,冬兒,你要切記,若是潼關失守,長安無法守衛,必須要即刻撤出。」 「記住,你們自己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張瑄低低囑咐道,然後走過去挨個抱了抱三女,揮揮手示意她們即刻動身。 橫生枝節,直接讓張瑄的計劃受到破壞。為了預防萬一,他不得不做好顏真卿連潼關都守不住的最壞打算。畢竟,一旦潼關失陷,關中就是一片空場,安祿山叛軍如洪水猛獸一般闖進,長安如何能保得住? 不要說張瑄鞭長莫及,就算是張瑄在長安,也很難守住長安城。 長安,本就不是一座攻防之城,而是一座近乎開放式的繁盛帝都。很多城防設施都是象徵性的。 李隆基應是駕崩,前章筆誤,非常抱歉。好在內容裡並沒有錯,是李隆基駕崩,只是在標題上疏漏了。 天唐 第369章洛陽失陷,安祿山稱帝! 第369章洛陽失陷,安祿山稱帝! 第369章洛陽失陷,安祿山稱帝 顏真卿雖然退守洛陽,但也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叛軍兵臨城下。 滎陽本是洛陽的東面門戶,滎陽的失守,洛陽則門戶洞開,直接暴露在安祿山叛軍面前。 安祿山率軍進入河南道以來,屢戰屢勝,軍心大振,氣焰更加囂張,所以安祿山在攻下滎陽之後未及休整,即遣其大將田承嗣、安忠志、張孝忠等為前鋒,率精銳部隊進攻洛陽。 顏真卿看到安軍進展迅速,便切斷河陽橋,屯駐武牢,憑險拒敵。遺憾的是,顏真卿所部大軍在之前的汴州大戰中損失慘重,而倉促之間所組織起來的這支新軍,皆為沒有受過任何訓練、戰鬥力極差的市井之徒,或無業遊民。 所以,兩軍對壘交戰時,這支新軍在安祿山叛軍的鐵騎衝擊之下,當即陣腳大亂,潰不成軍。顏真卿收集殘部,與叛軍再戰於葵園復遭慘敗;繼之,又與叛軍戰於東門內,又受重創。九月初三,洛陽失守,叛軍從四門突入,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顏真卿率殘部同叛軍在洛陽城內展開慘烈巷戰,先血戰於都亭驛,大敗,退守宣仁門,覆敗。最後,只好忍痛從洛陽宮苑西牆的殘破第一次,越牆棄城西逃往潼關。 東都洛陽就這樣失陷了,它周圍的那些險要地形都成了擺設。 至德元年九月初三,安祿山起兵不足兩個月的時間裡,就拿下了東都洛陽。一時間,天下震動。 而在此之前,安祿山叛軍果然如張瑄預料的那樣,在汴州分兵兩路,一路緊逼洛陽,一路緊逼睢陽,試圖直入兩淮,佔據大唐的半壁江山。 睢陽太守許遠以數千兵卒堅守城池,與安慶緒所部數萬兵馬相抗衡。許遠率軍卒苦戰,待糧絕之日以鼠果果腹,據城不出。洛陽失陷前一日,睢陽終於還是寡不敵眾,被安慶緒叛軍攻下。 許遠被安慶緒活捉送往洛陽,許遠拒不投降,被安祿山殺害,忠烈殉國。此是後話不提。 九月初四,秋高氣爽。 安祿山率大軍騎乘高頭大馬趾高氣揚地進入洛陽城。繁華的洛陽城經過了兩軍交戰的硝煙戰火,經過了范陽叛軍的燒殺擄掠,外城都已荒廢不堪。 數十洛陽官吏在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子帶領下,急速出城,跪拜在安祿山的馬頭前。 安祿山其實認得腳下這人乃是河南尹達奚。 但安祿山卻傲慢地揮了揮馬鞭,淡然道,「下跪者何人?」 「下官河南尹達奚,迎接大王入城,請大王饒命」 達奚誠惶誠恐地跪伏在地,生怕殺人不眨眼的安祿山會拿他開刀。儘管他並未率軍與叛軍為敵。 「達奚?河南尹?」安祿山輕輕一哼,「起來吧,念在你棄暗投明的份上,本王就繞了你的小命。」 安祿山拿下洛陽,還要指望有人來替他管理洛陽城,所以對大唐投降的官吏,他一般不會殺害。像達奚這樣的人,對於他來說,還有一定的利用價值。 「李□、盧奕二人何在?」安祿山嘴角輕輕一挑,手裡的馬鞭奮力揮了一下,在半空中炸響。 「回大王的話,李□、盧奕二人應在府中,沒有逃離。」達奚恭恭敬敬地道。 「前面帶路本王要去見見此二人。」安祿山大刺刺道。 安祿山叛軍進府,李府中早已空無一人,只有李□坦然自若,穿好朝服,獨自平靜地端坐於府台公堂。而另一方面,盧奕安排妻子懷揣著官印,從間道逃往長安,自己則正襟危坐在御史台中。其屬吏早已影蹤皆無。 安祿山派兵將李□、盧奕及採訪判官蔣清捉來,假惺惺地裝出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態,親自在洛陽宮門口處迎接。 「兩位大人,安某有禮了」安祿山滿臉堆笑,抱拳道。 他與這兩位也算是熟人,知道此二人頗有清譽和幹才,若能讓這兩個人投降,對於他下一步的篡國稱帝有著莫大的好處。 李□沒有理會安祿山,而是望著盧奕慨然抱拳道,「盧大人,洛陽城破,落入賊人之手,你我未能為國鎮城,實在是羞愧萬分」 盧奕長歎一聲,也抱拳道,「盧某慚愧」 「盧大人,請恕老夫先走一步了。」 盧奕肩頭一顫,漲紅了臉凝視著李□,顫抖著抱拳低低道,「李大人慢走盧某這就來相陪」 兩人目光相接,各自揚手縱聲狂笑。 片刻,李□轉頭怒視著安祿山,揚手斥道,「安賊胡兒大唐皇帝待汝不薄,汝竟敢起兵反叛,如此不忠不義之徒,天必誅之安賊,老夫縱死九泉,也恨不能食汝之肉飲汝之血」 「陛下啊,臣無能啊」李□放聲慟哭,然後猛然掙脫叛軍軍卒包圍,一頭撞向了冰冷的宮牆,當場鮮血橫流腦漿迸裂,死於非命。 盧奕掩面慟哭。 盧奕揚手指著安祿山身邊的達奚、田承嗣、安忠志、張孝忠等人怒斥道,「為人當知逆順。爾等乃是朝廷之臣,從賊叛逆,罪該萬死」 「安祿山狗賊……」 盧奕正待再罵幾句,安祿山暴怒起來,一把抽出腰間的彎刀,狠狠地刺了過去,正中盧奕的腹部。 血流如注,盧奕癱倒在地,但仍大罵不絕,直至斃命。 兩人之忠烈,縱然是叛軍軍卒,在場者也無不動容。 …… …… 李亨的大隊人馬剛到歧州,就得到了洛陽失陷的消息。 建寧王李倓和陳希烈在奏報中這樣描述:「宮室焚燒,十不存一,百曹荒廢,曾無尺椽。中間畿內,不滿千戶,井邑楱荊,豺狼所號。既乏軍儲,又鮮人力。東至鄭、汴,達於徐方,北自覃、懷經於相土,為人煙斷絕,千里蕭條……」 李亨緊緊地捏著手裡的奏報,臉色鐵青。 洛陽失陷倒也罷了,問題是安祿山竟然急不可耐地在洛陽登基稱帝,國號大燕。還公開發出討李亨檄文,將李亨稱之為竊國賊子,號召天下人群起而攻之。 這讓李亨如何能受得了? 「安賊該死,該死」李亨在大帳中咆哮開來,憤怒的呼喝聲不絕於耳。隨侍眾臣,沒有一個敢開口說話。 楊國忠打量著李亨的臉色,抱拳躬身道,「陛下,顏真卿接連大敗,導致洛陽失陷,民不聊生,其罪當誅」 李亨眉梢猛然一挑,一臉不善地望著楊國忠。 顏真卿連吃敗仗,讓安祿山長驅直入,李亨當然是無比惱火。但到了這個份上,李亨心裡也明白,再追究顏真卿的責任其實無濟於事。如果這個時候動了顏真卿,臨陣換將恐怕更加不堪。 更重要的是,他現在也無將可用。若是斬了顏真卿,何人替大唐朝廷守住潼關?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楊國忠竟然還出於個人私心,忙著構陷他人,李亨心裡越來越憤怒,但是國難當頭,他也不能發作,只得強行壓制下火氣去。 「楊相,安祿山攻陷洛陽,當務之急,是命顏真卿守住潼關,保住長安,而不是追究其罪。霍長青,速傳朕的旨意,命天下各路兵馬加快勤王,要不惜一切代價,將安祿山這個大逆不道的篡國叛賊剿滅在洛陽城中」 「傳旨顏真卿,就說朕說了,若是他再不給朕打一場勝仗,若是再敗於叛軍之手,那麼,他也不必來見朕了。就在潼關之外,戰死沙場吧」 李亨的聲音無比的冷厲,近乎惱羞成怒了。 自打開戰以來,朝廷兵馬接連敗退,竟然沒有贏過一場。安祿山叛軍再強大,朝廷兵馬就這麼不堪一擊? 「報」 一個宮禁宿衛匆匆走進大帳拜倒在地,「報陛下,永寧王張瑄率十五萬大軍南下討賊,目下已到慶州」 李亨大喜,霍然起身道,「好,好傳旨張瑄,速來勤王,朕前往隴州等待他」 …… …… 張瑄幾乎是同時得到了安祿山拿下洛陽自立為帝的消息。 雖然一切在意料之中,但張瑄還是慨然長歎,默然良久不言不語。 唐軍安逸太久,根本無法與彪悍的范陽鐵騎相抗。但戰鬥力如此之濫,只能讓人無語了。 張瑄環視眾將,淡淡道,「諸位,安祿山叛軍拿下洛陽,自稱大燕皇帝,睢陽太守許遠死戰殉國,兩淮不保。而兩淮之後,江南各州府縣也難以保全。自此,短短不足兩月時間,大唐半壁江山落入賊手,真是令人扼腕歎息」 封常清也是歎息一聲,抱拳道,「大帥,洛陽失陷,就只能希望顏真卿能守住潼關了。若是潼關再失,長安必保不住。而如此一來,朝廷……」 張瑄苦笑一聲,扭頭望著郭子儀,「郭子儀,陛下那邊可有消息?」 「回大帥的話,陛下已經派人傳詔過來,說是會在隴州等待大帥,請大帥率大軍前往隴州保護聖駕」郭子儀朗聲道。 張瑄心裡冷笑,嘴上卻淡淡道,「替本王草擬一份奏折,就說洛陽失守,潼關危在旦夕,本王即刻率大軍晝夜兼程奔襲潼關,力圖保衛長安——至於陛下,請陛下率軍去靈州,在靈州當可保得陛下安然無恙。」 天唐 第370章冒險出戰? 第370章冒險出戰? 第370章冒險出戰? 潼關。 潼關潼關,在潼關縣城北,古為桃林塞之地。西接華山,南靠秦嶺,北臨黃河,東面山峰連接,崖絕谷深,只有一條小道通過。地勢險要,所謂「連雲列戰格,飛鳥不能逾。胡來但自守,豈復憂西都。丈人視要處,窄狹容單車。艱難奮長戟,萬古用一夫。」因此,古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稱,是為關中防禦的大門。此地當秦、晉、豫三地要衝,所以又有「雞鳴聞三省,關門扼九州」之說。 潼關最早建造的確切時間已不可考,據說起初叫沖關,因為遠望黃河自北直衝而來,故名。 紅日高懸,秋高氣爽。顏真卿站在潼關城門樓上向北望去,只見黃河劈開秦晉之間的群山,滔滔而來,南下直撲華岳,至此陡折向東,氣勢雄渾萬千。 景致明明令人心曠神怡,但對於顏真卿和他手下的將士們而言,心情卻並不愉快,而是非常沉重。 雖然顏真卿自知憑安逸之兵難以真正抗衡安祿山英勇善戰的范陽叛軍,但屢敗屢戰,還是讓人鬱悶和沉痛。 接連吃了敗仗、損兵折將,最後導致洛陽都失陷於安祿山之手……如此種種,自顏真卿以下,心裡都很清楚,等待著自己的將會是如何的命運。 更重要的是,皇帝放棄長安北上的消息已經傳到軍中,軍心更亂。以至於顏真卿手下很多中低層將領都難以控制局面,逃兵不斷出現。 顏真卿唯有狠著心腸軍法從事,但殺了百餘逃兵,仍然無法安定軍中的氣氛。 顏真卿心裡明白,退守潼關是無奈中的無奈,並非他的本意。而對於皇帝和朝廷來說,更加不願意出現這樣的結果。之前,李亨曾親自下旨命顏真卿率軍與安祿山叛軍在洛陽之外決戰,也就是說,對於李亨來說,洛陽是最後的底線,洛陽要是再丟,那結果可想而知。 可顏真卿儘管殫精竭慮,但洛陽一戰還是再次慘敗。敗得是如此的酣暢淋漓,讓他羞愧無言。他是含著冰塊說不出涼來,手下既無可用之兵又無驍勇之將,貪圖安逸十數年慵懶無度的朝廷河南軍馬在安祿山范陽鐵騎面前不堪一擊,他個人之力,無力回天。 朝廷問罪的詔書雖然沒有下達,但顏真卿其實已經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此戰過後,他唯有戰死潼關,僥倖活著,等著他的必然是李亨高舉起來的屠刀。 顏真卿退守潼關,看重的是潼關易守難攻的形勢和潼關存亡對長安安危的重要意義。 安祿山叛軍已有四面受圍的態勢,但只要唐軍守住潼關,阻止叛軍西進,而後等張瑄標下的靖遠軍及各地勤王兵馬進入范陽,切斷叛軍歸路和後勤補給,或出東陘關直搗范陽;各地勤王兵馬四合,把叛軍擠壓在洛陽一帶,叛軍便成甕中之鱉,有不戰自潰的可能。 「大帥,陛下有旨到」一個校尉大步走來,身後跟著一個面容清秀的小太監。 小太監掃了顏真卿等人一眼,矜持著撣了撣自己袍子上的灰塵,伸出纖纖玉指彈了一個花哨,尖細的嗓門驟然響起:「陛下有旨,河南大都督、河南行軍大總管顏真卿接旨」 顏真卿心頭一突,率諸將拜了下去。 小太監宣完旨,不鹹不淡不陰不陽地又追加了一句,「顏大人,陛下還有口諭:第一,要守住潼關,潼關不能丟,潼關若是丟了,後果顏大人自己考慮;第二,安祿山叛軍威逼在前,河南軍馬連吃敗仗,若是顏大人再不打一場勝仗鼓鼓士氣,若是再敗於安祿山之手,顏大人就不必再去面見陛下了,就在潼關之外,戰死沙場吧」 小太監說完,扭頭就走。 對於他來說,這潼關就在安祿山叛軍的眼皮底下,著實並不安全。傳完了旨,就趕緊離去吧。 顏真卿臉色陰沉地望著小太監離去的背影,緊攥雙拳,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李亨的旨意很明顯了,命令顏真卿必須要跟安祿山打一場勝仗,挽回朝廷的面子,要不然,他就算是守住了潼關,將來也會落一個飲恨九泉的悲慘下場。而且,李亨甚至會因此遷怒於他的家眷和宗族。 顏真卿身後的幾個將佐,臉色也不好看。 作為敗軍之將,如果顏真卿被問罪,他們也難逃一死。 中郎將范錚大步走過來抱拳道,「大帥,末將得到消息,叛將崔乾佑在陝郡,人馬只有四千,且兵力羸弱,不堪一擊。若是我軍分兵一萬,奔襲陝郡,一舉將崔乾佑拿下,可取一戰之勝,完成陛下旨意。」 「此戰可勝。甚至可由此收復陝郡和洛陽,一掃我軍敗退的頹勢,也算是我等為國平叛,將功折罪啊」 顏真卿皺了皺眉,沉聲道,「安祿山善於用兵,現在他剛剛發動叛逆,怎麼會出現如此疏忽很顯然,這一定是利用崔乾佑所部作為誘餌,yin*我軍出關,如果我們出兵,正掉進他的圈套。」 「而且叛軍遠來,利在速戰。我軍據險以扼其進路,利在堅守。這一路上,賊兵殘虐百姓,失去人心,兵勢日蹙,將發生內變,乘其內變,可不戰而擒。我們的目的是守住潼關拖住叛軍,為朝廷大軍平叛爭取時間,不能計較一戰之短長此時不是出戰的時機,待隴朔永寧王大軍至,再尋機出戰不遲」 「不計較一戰之短長……」范錚苦笑一聲,輕輕道,「大帥,我軍接連吃了敗仗,損兵折將,河南一地盡數落入敵手,若是再不打一個勝仗鼓鼓士氣,不要說朝廷饒不了我們,縱然是這潼關裡的數萬軍卒,恐怕也都軍心渙散,難以為繼了。」 「大帥啊,我軍分兵兩路,一路守潼關,一路進宮陝郡,進可攻退可守,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若是陝郡不可取,便飛速退守潼關,若是陝郡可取,當閃電般取之然後待機收復洛陽。」 「大帥,無論是與國、與民亦或者與我等自身,都需要與叛軍一戰啊請大帥三思」 范錚跪倒在地,慨然道。 「請大帥三思」范錚身後,眾將轟然跪拜了一地,有幾個甚至因為情緒激動而痛哭流涕。 這支大軍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上,連吃敗仗損兵折將,軍心渙散。加上皇帝逃離長安的消息作祟,如果再這樣下去,軍心會越來越亂,甚至會導致兵變。 如果擇機打一場勝仗,不僅可以給朝廷一個交代,還可以大幅度地拯救軍心,凝聚全軍力量。否則,以軍隊現在的狀況,守潼關其實也就是一句空話。 諸將壓抑哀傷的呼喝聲中,顏真卿神色閃爍,堅定不移的守潼關之心漸漸有了些許的動搖。 他漸漸覺得范錚的話也有幾分道理,若是再不提振士氣,不用安祿山叛軍攻打,軍心自己就散了。現在就逃兵不斷,若是再等叛軍兵臨城下,那還不亂了套? 顏真卿的嘴唇哆嗦著,臉色越來越複雜。他慢慢舉起了手,突然覺得手如若泰山一般的沉重。 這個決定很難下啊 一旦冒險出戰,分兵兩路,萬一讓安祿山叛軍趁虛而入潼關失守,他縱然一死也難辭其咎,他顏真卿這個名字,恐怕會遺臭萬年。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請大帥早下決斷」范錚等將大呼小叫,顏真卿心亂如麻眼前一陣暈眩,差點一頭栽倒在地。 見顏真卿遲遲不能下決心,范錚跪伏在地抱拳慨然道,「大帥,末將願意率一萬兵馬出戰陝郡,是死是活,就在此一戰若是能勝,末將當領兵進攻洛陽,若是稍有不測,還請大帥坐鎮潼關,可保潼關不失」 「隴朔大都督麾下」、「巾幗軍」、「御封女軍大將軍」——數面獵獵迎風招展的軍旗出現在長安守軍的視野中,立即飛報陳希烈、張同和建寧王李倓等人。 等建寧王李倓和監國相國陳希烈以及長安守軍最高指揮高張同登上長安城開遠門城門樓上時,一支數千軍容嚴整殺氣騰騰的女軍騎兵已經在開遠門之外列陣完畢。 李倓大喜,揚手指著那三位站在軍旗下身著甲冑英姿颯爽威風凜凜的女將,大聲道,「陳相,張大將軍,城下似乎是永寧王的兩位夫人,朝廷御封女軍大將軍蘇扈冬和李騰空」 「殿下,正是永寧王的兩位側妃。左邊那位,便是回紇公主蘇扈冬,右邊則是燕寧郡夫人李騰空。殿下啊,沒想到,永寧王竟然真在隴朔建起這麼一支女軍」陳希烈的聲音非常興奮。 「殿下,好一支氣勢不弱鬚眉的巾幗軍」張同哈哈一笑,「既然兩位女軍大將軍趕到,想必永寧王大軍不遠,如此,長安之危解矣」 張同的心思與李倓彷彿,李倓緊張了大半個月的心在此刻終於放鬆了下來。 李倓哈哈大笑著,「來人,傳令下去,大開城門,本宮當率留守眾臣與長安軍民,出城迎接兩位女軍大將軍」 天唐 第371章受到熱烈歡迎的巾幗軍 第371章受到熱烈歡迎的巾幗軍 第371章受到熱烈歡迎的巾幗軍 李倓與陳希烈和張同三人率眾人將蘇扈冬、李騰空、花奴兒三女率領的巾幗軍迎進城中,縱然張瑄大軍還在後面,但有了這麼一支數千人的女軍馳援長安,對於留守的朝廷官員和長安軍民來說,無異於是一支強心劑。 對於安定軍心,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進城的時候,巾幗軍騎兵受到了長安軍民超乎尋常的歡迎。老百姓情緒之高漲、態度之熱情,歡呼聲讚美聲震天動地,讓女軍們臉色漲紅,感覺受寵若驚。 巾幗軍的主力其實是蘇扈冬帶來的回紇女軍,這些回紇女子頭一次進入長安這種繁盛無比的超級大城,早就被高大巍峨的城牆和寬闊的街道。鱗次櫛比的店舖和摩肩擦踵的人流所奪去眼球,目不暇給。 蘇扈冬是回紇女子,性情豪爽,她倒是還沒有覺得怎麼樣。但李騰空卻是出身相國門第,雖習武弄劍卻也知書達禮。 她在馬上向建寧王李倓施禮道,「殿下,奴家等著實不敢當殿下和諸位大人以及滿城百姓如此厚愛」 李倓哈哈大笑回禮道,「兩位女軍大將軍率軍馳援長安,蒞赴國難,我等出城相迎,理所應當——陳相,傳召下去,今日本宮在大明宮設宴,為隴朔巾幗軍將士接風洗塵」 陳希烈和張同也在旁附和。 李騰空見李倓如此慇勤,心裡也明白他此番禮遇她和蘇扈冬兩人,一方面是為巾幗軍馳援長安而感動,另一方面也是看在張瑄的面上。畢竟,她們還是永寧王張瑄的兩位愛妻。 張瑄能讓他的女人率軍馳援長安,這就足以表明態度了。 張瑄絕不放棄長安,一定會想方設法保住長安。 這樣一來,李倓焉能不歡喜焉能不感動又焉能不對蘇扈冬和李騰空禮遇有加 李騰空便不再說什麼。 她現在已經不再是那個李林甫的**了,而是永寧王張瑄的夫人。她和蘇扈冬及花奴兒三女,就代表著張瑄的顏面和形象。 花奴兒深深凝視著李倓,突然伏在李騰空耳邊小聲道,「空兒,這個建寧王李倓張弛有度,看上去比那個皇帝強上三分此人能在國難之際留守長安,頗有幾分膽識和勇氣;而他刻意與瑄郎交好,明顯是有野心。」 「這種有膽識有野心的皇子,將來定非池中之物。」 李騰空默然點頭,也掃了李倓一眼。 李倓正與蘇扈冬談笑生風。蘇扈冬顯然對李倓的印象很好,她是回紇女子,心機相對比較單純,她感覺這個皇子還不錯,有風度有氣量還有幾分骨氣。 女軍的隊伍在滿城的歡呼聲中緩慢行進著,在即將抵達西市並要繞過西市改道進入朱雀大街進入皇城時,眼尖的李倓一眼就望到了在一群護衛和侍女簇擁在其中,站在路旁的小腹明顯凸起的永寧王妃崔穎和明眸皓齒的萬春皇姑。站在兩女身邊的還有一個姿容妖嬈同樣小腹凸起的嫵媚夫人,正是虢國夫人楊三姐兒。 李倓哈哈一笑,「兩位女軍大將軍,永寧王妃、萬春皇姑和虢國夫人出迎了」 蘇扈冬和李騰空還有花奴兒當即笑著從馬上飛躍而下,大踏步走到崔穎等女跟前,一起率先施禮下去,「見過姐姐萬春妹妹夫人」 崔穎四五個月的身孕了,已經有些行動不便,她笑吟吟地拉起蘇扈冬和李騰空的手,柔聲道,「兩位妹妹回京,奴家心裡這才鬆了一口氣。難為兩位妹妹女兒家之身,還要從軍出征,奴家只恨自己無用,不能與兩位妹妹一起領軍殺敵」 萬春則撅著嘴道,「奴家也能騎馬射獵呢,夫君太過偏心,奴家也要領軍殺敵」 楊三姐掩嘴在一旁輕笑道,「萬春殿下這是說笑話吶,你雖然能騎馬射箭,但沙場之上不是嬉戲,你手無縛雞之力,怎能上陣殺敵?」 幾個女人在一起親熱地寒暄著,崔穎心思縝密,她沒有冷落花奴兒,而是轉頭向花奴兒笑道,「鳳鳴姐姐一路辛苦了。」 花奴兒臉色一紅,躬身施禮卻是沒有說什麼。 …… …… 當日午後,建寧王李倓在皇城之內大擺筵席,犒賞巾幗軍。只是因為特殊時期,國難臨頭,飲宴沒有了歌舞。 在飲宴上,李騰空向李倓和張同傳達了張瑄的建議——要求張同率一萬羽林衛軍馬即刻馳援潼關。 張同早就向率軍開進潼關了,但李倓卻微微有些猶豫。 守住長安,目前就全部指望張同手下這一萬羽林衛了,若是這一萬軍馬也開拔進潼關,長安幾乎就成了一座空城,如何能抵擋安祿山的叛軍? 李騰空見李倓猶豫著,不由出言笑道,「殿下,我以為,只要潼關不失,長安無虞。若是潼關失守,長安必保不住。不要說一萬羽林衛,就是三萬五萬,也難以抗衡安祿山叛軍」 「因此,讓張大將軍率軍馳援潼關,增強潼關守關兵力,以防不測,是可行的。而且,隴朔十幾萬大軍至多再有十日便可開進關中,殿下大可放心」 陳希烈起身抱拳道,「殿下,老臣以為,燕寧郡夫人所言有理。只要永寧王大軍開進關中,長安便固若金湯了。老臣相信,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的隴朔大軍足以抵擋范陽叛軍」 李倓沉吟片刻,朗聲一笑道,「既然如此,就依永寧王之策——張同,你便即刻率羽林衛軍馬馳援潼關,不得有誤」 「末將遵命」張同大喜,起身領命而去。 當然,他離開長安,未必會將羽林衛全部帶走,還得留下兩三千守城的兵馬,保持長安城的安全,維持正常秩序。 那一頭,李亨率軍和滿朝文武逃到隴州,安心等待張瑄的大軍到來護駕。但隨後,李亨卻又接到了張瑄的奏報,又得到消息說,張瑄率隴朔大軍沿著慶州外圍,急速向關中行軍而去 張瑄讓李亨去靈州安心等待,而並沒有來隴州護駕。 李亨心裡當然有些不爽,但卻說不出口去。此刻國難當頭,他還指望張瑄平叛復國,心裡縱然有些火氣,也不能發作出來。 楊國忠抱拳道,「陛下,張瑄不尊陛下昭命,當下旨斥之」 兵部尚書公孫良也趁機在一旁參奏道,「陛下,張瑄違抗陛下旨意,不來隴州護駕,其罪不小。以臣看來,陛下當奪去張瑄兵權,另派大將統率大軍於安祿山叛軍相抗」 李亨眉頭一皺。 他還沒有說話,一直侍立在李亨身側默然不語的李豫突然開口怒斥道,「胡說張瑄率大軍急速開進關中,護衛長安,是為上策。若是潼關和長安不保,我等縱然北上靈州,又能如何?」 「父皇,國難當頭,再有佞臣構陷忠良,當斬之」 李豫拜倒在地。 他本來被李亨禁足幽禁三年,但因為安祿山叛亂,他就被李亨帶出了長安,禁足令也就算是因此不了了之了。 李豫本與張瑄有仇隙,但在關鍵時刻,李豫卻表現出了極強的大局觀,竟然挺身而出為張瑄正名說話,這在某種意義上說,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李豫還是有其可取之處的。 在李豫看來,不管張瑄以前如何,如今的策略卻沒有任何問題。他只有馳援關中,守住潼關,才能真正阻擋安祿山叛軍繼續西進。只要關中不失、長安城不落於叛賊之手,大唐朝廷就巍然屹立。 李亨微微點頭,李豫的表現讓他滿意。 「正是此理。國難當頭,若是再有人出於私利惡意構陷勤王大臣,朕絕不輕饒」李亨清冷的目光從楊國忠和公孫良身上掃過。 楊國忠默然不語,而公孫良則心裡一顫,垂下頭去。 「傳朕的旨意,冊封張瑄為平叛大元帥、天下兵馬大總管,節制各路兵馬抗擊叛軍,與安祿山狗賊決一死戰」 「朕就與諸位臣工啟程趕赴靈州坐鎮等候。待朝廷大軍大敗安祿山叛軍之日,再班師回朝」 李亨起身朗聲道。 「陛下英明,臣等遵旨」楊國忠和公孫良率滿朝文武大臣山呼萬歲,只是這山呼萬歲聲遠遠不若在朝堂之上有底氣,多少有些有氣無力,中氣不足。 李豫俯身下去,心裡卻大為失望。 本來在李豫看來,張瑄的十幾萬勤王大軍都已經準備開進關中了,這一趟逃離長安奔赴靈州躲避的鬧劇就該宣告結束,李亨本該率軍即刻返回長安。 但他的這個父皇終歸還是太過怯懦了一些,他還是有些擔心張瑄會擋不住安祿山的叛軍,決心還是去靈武安心等候。 反正靈州已經成為整個平叛的大後方,只要朝廷兵馬不至於全軍覆沒,安祿山的叛軍就打不到靈州去。靈州,是相對最安全的地方。 李豫心裡暗歎,搖了搖頭,心裡卻是拿定了一個主意。 一念及此,他突然出班大聲道,「父皇,兒臣亦曾修習兵書戰策,善弓馬騎射,當國難之際,兒臣想率一軍趕赴前線,為國效力,還請父皇恩准。」 天唐 第372章顏真卿被逼出戰 第372章顏真卿被逼出戰 第372章顏真卿被逼出戰 李亨一怔,他有些不可思議地凝視著自己這個長子,良久沉默不語。 他匆匆逃離長安,也沒忘了把李豫帶出長安,而卻同意了建寧王李倓留守長安的請求。由此,說明在潛意識裡,在他的這兩個兒子中,李亨其實還是無形中傾向於李豫的。 對於李豫,他更加看重。 這一點,可能李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李亨沒有想到,李豫竟然要主動趕赴潼關前線,號稱要為國效力,抵抗叛軍。 他的這兩個兒子,一個悍不畏死留守長安,一個臨危不懼要趕赴國難,按說應該是值得欣慰的事情。但對於李亨來說,這卻是迂腐之極。 李亨皺了皺眉,正要拒絕,卻見李豫大禮參拜在地,慨然道,「兒臣當代替父皇趕赴前線,提振我軍將士士氣,不讓叛軍專美於前」 「請父皇恩准」 李豫這麼一說,李亨就不好再拒絕了。 李亨猶疑了一會,終於還是無奈地擺了擺手道,「給你2000兵馬,你趕赴潼關去吧。朕封你為平叛大軍鎮撫使,去張瑄軍中做個監軍吧。」 李豫大喜,連聲叩謝,然後肅然離去。 他眼見李倓主動留守長安,在朝野上下的威望瞬間提升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而如果他此番趕赴潼關在張瑄軍中效力,一旦平叛成功,他的功績和威信都會穩壓李倓一頭。 李豫率2000騎兵晝夜兼程趕赴潼關不提。 且說張瑄率軍行進中得到李豫從軍趕赴潼關且還被皇帝冊封為監軍的消息,有些意外。李豫能有這份膽識和魄力,說起來也算不錯了。最起碼,比他的父皇李亨要強上幾分。 不過,張瑄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若是李豫識相,想博一份軍功,他會給李豫一個機會;但若是李豫另有所圖圖謀不軌,那就不要怪張瑄不給面子了。 潼關。 在眾將殷切的期待和變相的逼迫中,在來自於朝廷、民間和軍中的多重壓力下,顏真卿終於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分兵一萬,自己親自率領奇襲陝郡崔乾佑的四千弱兵。 若是不戰,閉關不出,軍心不穩。而皇帝的聖旨也還歷歷在目,催促出戰。 基於種種原因,顏真卿決定冒險一搏。 目前他的標下只有5萬兵馬,他分兵一萬進攻陝郡,留下四萬守關。 中郎將范錚本想率軍出征,但被顏真卿拒絕了。 眾將並不知,顏真卿此番已經懷了死志。 若是此戰落入安祿山的圈套,再吃敗仗,顏真卿也不打算再回返潼關了,正如皇帝之言,就戰死沙場罷了。至於他死之後,潼關能不能守得住,顏真卿也顧不上這些了。 潼關大門打開,顏真卿一身甲冑率軍而出。 范錚等將一路相送,卻是默然無語,氣氛非常蕭索。以這種士氣出征,本身就是一種不祥之兆,然顏真卿已經沒有了退路。 「大帥,末將等在潼關恭候大帥勝利凱旋大帥保重若有不測,還請大帥速速退回潼關,末將等將率軍救援」范錚在馬上抱拳道。 顏真卿眉梢一挑,心裡冷笑了起來。心道:你范錚挖空心思協同諸將逼迫本帥出戰,其目的不就是想要趁機將本帥逼上思路,然後好取本帥而代之? 但顏真卿卻明白,縱然自己不答應出戰,軍心混亂之下,也會導致兵變。說不準,這范錚會串通一些將佐,趁機向顏真卿下手奪他的兵權,乃至打開潼關投降安祿山都有可能。 顏真卿心裡長歎一聲:此去,捨去自己一條性命,或許能換得潼關安全。若是潼關再堅持幾日,永寧王勤王大軍趕至,范錚這些人就不敢再有異心。 但臉上,顏真卿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環視眾將,慨然道,「諸位將軍,本帥此去必捨死一戰,若勝固然好,若不勝落入叛軍圈套,那麼,潼關的安危就拜託諸位了。」 顏真卿在馬上向諸將抱拳施禮。 范錚微微一笑,率先回道,「請大帥放心末將等一定死守潼關,不讓叛軍進入關中半步」 顏真卿深深凝視著范錚,再無多言,轉身打馬馳去。一萬士氣並不高漲的唐軍在顏真卿的率領下,在蕭索的秋風裡向著陝郡的方向飛馳而去。 范錚望著顏真卿大軍行進的背影,嘴角情不自禁地浮起一抹竊喜。 其實范錚比誰都清楚,顏真卿率軍出戰陝郡,成功的可能性不足三成,多半是要再次損兵折將,戰死沙場了。 回到關中,范錚立即讓心腹校尉帶著他的奏折趕赴隴州,向皇帝稟報,構陷顏真卿不聽勸諫一意孤行率軍出戰,撇清了自己。 在范錚的謀劃中,此番正是自己取顏真卿而代之的最好時機。 若是顏真卿再吃敗仗,朝廷必下令誅殺而將潼關軍權悉數交予他。到了那時,他可見機行事,若是潼關可守就守,不可守就率軍獻關歸降安祿山,謀一個更加光明的前程。 其實在一天以前,顏真卿已經派心腹軍卒攜帶他的親筆書函北上急報張瑄。在書函中,顏真卿詳細說明了自己的處境和心態,同時點出了軍心混亂的現狀以及范錚等人的野心。 總而言之一句話,顏真卿被逼出戰,軍心混亂,部將生出異心,潼關危在旦夕,請張瑄急速率軍馳援,免得潼關不保 …… …… 張同率一萬羽林衛在距離潼關不足百里的關西驛得到了顏真卿冒險出戰的消息。張同大驚,立即命軍卒放馬奔馳加速前進,終於趕在這一日的黃昏日暮之際趕到潼關之下。 潼關內側突然冒出來一支萬餘軍馬,范錚意外之餘又有些不忿。他才算計完顏真卿,還沒有真正把潼關守軍的兵權抓在手裡,就又來了一個羽林衛大將軍張同,豈不是令人鬱悶? 張同無論是官職級別還是軍中威望,都遠不是他一個河南軍中中郎將所能比,一旦讓張同進了關,潼關聯軍的指揮權必然落入張同之手,再也跟他無緣。 范錚站在城樓上向下眺望,面色陰沉似水。 他的心腹副將孟平站在他的身側也向下張望著,壓低聲音道,「范將軍,這羽林衛的張同從何而來?羽林衛不是鎮守長安的嗎?怎麼跑到潼關來了?莫非是皇帝的昭命?」 范錚恨恨地跺了跺腳,「咱們白白忙活半天,讓他們撿了便宜不行,不能開關孟平,傳令下去,就說叛軍當道潼關不能擅自開啟,若是沒有朝廷昭命,縱然是朝廷兵馬,也不能隨意進駐潼關」 孟平領命而去。 張同率軍馳援,潼關守軍竟然不開關放行,讓張同勃然大怒。他此番馳援潼關,不過是張瑄的建議,建寧王李倓的派遣,哪裡有皇帝的詔小說? 不過,張同也是軍中宿將久經沙場,稍稍思量,便判斷出潼關守軍內部出了問題。 想到這裡,張同心裡雖然著急,卻也沒有辦法,只得在潼關內側之下安營紮寨,準備與潼關守軍主將慢慢交涉。 「去問問,關中何人為主將?就說本官乃是朝廷羽林衛大將軍張同,奉天下兵馬大元帥、平叛行軍大總管、永寧王張瑄軍命,馳援長安,還請他速速打開城門,迎我軍入關」張同囑咐著自己的心腹校尉焦雄。 焦雄領命而去,與范錚的心腹孟平交涉。 孟平聽聞是張瑄的軍令,心頭一顫。他無法做主,趕緊回關稟報范錚。 范錚冷冷一笑,「張瑄又如何?孟平,告訴他們,沒有朝廷昭命,一概不許入關或者,等顏真卿顏大人征戰歸來再說」 孟平微微有些擔心地上前一步道,「將軍,聽聞朝廷已經冊封永寧王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節制天下各路勤王兵馬,總知一切平叛事宜,若是……」 孟平的話還沒有說完,范錚便怒視了他一眼。孟平不敢再說下去,唯唯諾諾地離開。 望著孟平離去的背影,范錚神色變幻著。 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一直想取顏真卿而代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卻又冒出來一個張同,讓他如何能甘心。 范錚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他心中突然浮起一個瘋狂的念頭:不若派人去與安祿山的叛軍接洽,趁顏真卿不在,打開潼關迎接范陽軍馬入關,如此一來,他便立下蓋世功勳,想必在洛陽的大燕皇帝安祿山,不會吝嗇於一個大將軍的職位。 猶豫良久,范錚決定鋌而走險。他立即將自己的家奴范鐵喚來,秘密囑咐了幾句。 范鐵趁著夜色潛出關去,飛馬直奔距離潼關最近的安祿山大將李歸仁的大營。李歸仁奉命進攻潼關,不過因為潼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李歸仁暫時沒有輕舉妄動,正在等待進攻兩淮的兵馬回返,然後再集中優勢兵力大舉進攻潼關。 若是讓范錚得逞,不僅潼關危在旦夕,長安也危在旦夕。而從而讓張瑄的十餘萬大軍,也陷於被動防守的尷尬境地之中。 天唐 第373章潼關兵變 第373章潼關兵變 第373章潼關兵變 張同見潼關主將如此頑固,大怒。但是他又無可奈何,他率軍是來馳援潼關的,可不是來攻打潼關的。 只要潼關守軍閉門不開,他的羽林衛大軍就進不去關,只能望關興歎。 這個時候,張瑄的平叛大軍已經打起了天下兵馬大元帥和平叛行軍大總管的旗幟,從隴州外圍開進了關中平原。大軍進入了八百里秦川,距離潼關不過是百里之遙,張瑄這才鬆了一口氣。 頂多明日午後時分,他的大軍就能進駐潼關,十餘萬大軍佔據潼關天險,安祿山要想攻下潼關西進,難如登天。 而張瑄準備將潼關作為自己指揮整個平叛戰役的中樞和大本營,與安祿山叛軍正面相抗。 眼看暮色漸臨,張瑄大軍在一個叫雞鳴驛的地方安營紮寨。 軍中有回紇2萬騎兵助戰,領軍的是回紇王子葛勒。回紇對於張瑄的支持,可謂是竭盡全力,為了防止回紇將領不聽指揮,骨力裴羅就把葛勒派了來。 大軍大營井然有序,因為與叛軍大戰在即,營中的氣氛其實有些凝重。無論是過往的將軍,還是巡營的士卒,都面色肅然,各自堅守崗位。 經過了與吐蕃人的戰爭磨礪,隴朔大軍的軍紀非常嚴明,令行禁止,號令統一,這顯然是戰鬥力的一種外在體現。 葛勒帶著兩個回紇軍卒匆匆向張瑄的大帳行去。張瑄突然緊急召他過去議事,他也不敢怠慢。在這支大軍裡,他不再是回紇王子,而是張瑄手下的一員大將。 進得張瑄的帥帳,葛勒就覺得氣氛有些壓抑和緊張。封常清、郭子儀、僕固懷恩、李嗣業、雷萬春、南霽雲等張瑄手下的心腹大將都在場,只是分列兩側,神色肅然不語。 「葛勒見過大元帥」葛勒有些狐疑地躬身拜了下去。 張瑄緩緩起身,擺了擺手,「葛勒王兄請坐」 葛勒雖然在他的帳下為將,他此番回紇仗義舉兵助戰,兼之葛勒畢竟是回紇王子又是他的妻兄,張瑄也不能不給葛勒幾分面子。 「諸位,本帥接到潼關顏真卿密報。中軍官,你將信函內容宣讀一遍。」張瑄將手裡的信函遞給了自己身後的中軍官。 中軍官不敢怠慢,立即將顏真卿給張瑄的信念了一遍。 聽完,眾人臉色都為之一變。 顏真卿不僅冒險被逼出戰,而且潼關守軍內部還出現了這麼大的問題。若是顏真卿落入安祿山的圈套,再吃敗仗,而那范錚則引軍出降,潼關危在旦夕。 一旦潼關失守,關中門戶大開,安祿山叛軍趁勢全線衝進,縱然是隴朔大軍,也陷於被動防守之中。 「大帥,顏真卿輕率出戰,必敗無疑。事不宜遲,我軍當即刻拔營向潼關行進,以免不測」郭子儀深通兵法韜略,知道顏真卿此戰必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將潼關至於險境之中,立即抱拳行禮道。 「是啊,大帥,潼關不能丟,好在我軍距離潼關不過百餘里,應速速發兵潼關,遲則生變」封常清也起身道。 張瑄默然點頭,歎息了一聲,「顏真卿接連敗於叛軍之手,非戰之過也。而此番冒險出戰,又是各方壓力促成,自有一番良苦用心。可惜他的這番良苦用心,這天下人中也就是本王能略明一二……」 「此戰,顏真卿必敗。當然,顏真卿出戰也是懷著必死之心的。恐怕,他就沒有想再活著回到潼關。戰況危急,恐怕救援不及了。只可惜一代名臣,就此毀在小人之手,令人扼腕歎息」 「為防潼關生變,本王決定兵分兩路。本王率神策、神武兩軍與回紇騎兵先行,連夜馳往潼關;而後路兵馬,則由封常清統率,調集大軍輜重,也爭取時間趕赴潼關。」 張瑄霍然起身,奮力揮了揮手。 神策軍、神武軍都是騎兵,加上回紇騎兵,這四五萬人的軍馬若是放棄輜重連夜奔襲,可在明日上午抵達潼關。而後續大軍則因為糧草輜重車馬繁多,想快也快不了。 「末將等遵命」封常清等人趕緊起身抱拳領命。 …… …… 當夜,安祿山大將李歸仁接到范錚的歸降密報,大喜,立即率所部三萬大軍悄然拔營,趁夜色向潼關而去。 三更時分,范錚糾集一干潼關守將,在他的住處密議。 范錚早有野心,目前潼關守將有多半與他暗中串聯,目標一致。但也有部分將佐對朝廷對顏真卿忠誠不二,聽說范錚有投降安祿山的打算,這些人大吃一驚,有的立即起身怒斥反對。 但范錚早有準備,一聲呼喝之下,埋伏好的刀斧手手起刀落,這位「意見人士」當場人頭落地,死於非命。 這樣一來,剩下的諸將就不敢再說什麼。 范錚面目猙獰,環視眾人大聲道,「諸位,我軍連吃敗仗,損兵折將,縱然守住潼關,將來也是一個死罪。諸位想想看,是不是這個道理。左右是一個死,不如冒險一搏。如今大燕皇帝陛下在洛陽建國,大燕軍馬長驅直入,攻克長安改朝換代是遲早的事情。」 「皇帝都逃往靈州而去,大半疆土失陷於大燕之手,大唐完了既然如此,我等何必棄暗投明,為自己謀個前程諸位,只要我們打開潼關之門,迎大燕軍馬入關,我等就是大燕的開國功臣,封侯拜將指日可待」 「本將決心已定,李歸仁大將軍的兵馬已經向潼關而來,只要我等獻關出去,就是大功一件。」范錚冷冷一笑,「諸位若是從某便罷,若是不從,便休怪某家翻臉無情」 范錚揮了揮手。 他手下的孟平等中低層軍官立即動身,各自行動,去軍中掌控軍卒,只待李歸仁大軍抵達潼關,立即開關投降。 而那些不被范錚掌握的將佐,則被軟禁在了一間密室之中。 如果不是怕這些人手下的兵卒鬧事,范錚早就對這些人下了死手。 關外,張同的大營。 大帳內燈火通明,張同坐立不安,在帳中走來走去,有些心神不寧。 自打探馬來報,說關內屯兵有所異動,他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要出大事。 帳外突然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張同心中一緊,立即掀開帳幕,走了出去。 他的部將焦雄帶著數十軍卒領著一個潼關守軍偏將打扮的人正好走到近前。 那人望著張同,拜了下去,壓低聲音道,「末將孟平,拜見張大將軍」 沒等張同問話,孟平又急急道,「末將有緊急軍情稟報大將軍潼關守將范錚,暗中聯絡安祿山叛軍大將李歸仁,準備於明日一早打開關門投降安賊目前,城中諸將基本上都被他的人控制……」 張同聞言臉色驟變,他猛然一把抓住孟平的手喝問道,「此話當真?」 「末將不敢欺瞞大將軍」孟平歎了口氣道。 孟平本是范錚的心腹,但孟平卻萬萬沒有想到,范錚竟然會做出投降安祿山叛軍的事情。范錚暗中串聯準備奪顏真卿的軍權,與投降安祿山,可有本質的本同。前者頂多是權力紛爭,哪怕是用心手段也無可厚非,但後者卻是叛國投敵,一旦事敗,不僅死無葬身之地,還會牽連九族。 孟平的家眷都在長安,他不敢冒這個險。 因此,他一面虛與委蛇服從范錚的命令,一面悄然出城密報張同。 這個時候,也就只有張同這一萬羽林衛有可能制止范錚的瘋狂行徑了。 張同臉色陰沉下來,他鬆開手,在原地轉了一圈。 他猛然回頭來望著孟平,「關內守軍全部落入范錚掌控?」 「回大將軍的話,末將以為,至少有一半軍馬落入范錚之手。其他諸將都被范錚監管起來,根本無法行動。」 「孟平,本官速速起兵,你打開關門,放本官羽林衛大軍進關同時,你在關內散佈消息,就說永寧王張瑄已經率十五萬大軍馳援潼關,即將抵達,而本官的羽林衛就是隴朔大軍的先鋒」 「若是能平息潼關叛亂,保住潼關,孟平,本官當在永寧王和陛下面前,保你一個侯爵」 …… …… 五更時分。 潼關內關關門洞開,在孟平的接應下,張同率一萬羽林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進潼關,打出了隴朔大軍的旗幟,四處呼喝隴朔大軍馳援潼關,並在孟平的引領下,四處接管關內各座戍堡、要塞。 范錚措手不及,率自己的心腹軍馬與張同的羽林衛精銳在關內展開血戰,黎明即將破曉,原本沉寂的潼關內喊殺聲刀槍碰撞聲不絕於耳,四處火光熊熊,聲震四野。 大多數潼關守軍哪怕是有了兵變之心的軍卒一開始都在觀望著,沒有真正參與到兵變內訌的交戰中去。 永寧王張瑄所部隴朔大軍的赫赫威名早已傳播天下,聽說張瑄十五萬大軍三兩日間就要抵達潼關,在一些心向朝廷的基層軍官的號召下,也慢慢開始加入到羽林衛的隊伍中去,范錚所部漸漸處在了下風,且戰且退。 天唐 第374章張瑄大軍第一戰(上) 第374章張瑄大軍第一戰(上) 第374章張瑄大軍第一戰(上) 黎明時分,潼關之亂漸漸趨於尾聲。 雖然范錚謀劃日久,但畢竟是歸降之事不得人心,兼之有孟平等人作為內應,理直氣壯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張同,很快便率羽林衛大軍控制住了潼關的局勢。 范錚等人率千餘亂軍逃出潼關,在天邊冒出魚肚白之時,漸漸消失在潼關守軍的視野之中。 孟平有些不安地望著一臉沉穩的張同,恭謹地抱拳低低道,「大將軍,范錚謀反作亂,如今倉皇逃去,大將軍一聲號令之下,追出關去,拿下范錚乃是舉手之勞的事情。」 張同搖了搖頭,指了指猶自籠罩著一絲夜色陰霾的地平線上,沉聲道,「安祿山大將李歸仁的大軍正在向潼關而來,守住潼關要緊,至於范錚這個叛賊,遲早難逃。本官奉命馳援潼關,一切以守住潼關為第一要務」 「傳令下去,全軍戒備,所有軍卒都各就各位嚴守崗哨,防備叛軍來襲」 張同一聲令下,他的部將焦雄立即示意身邊的傳令官吹響了嘹亮的軍號。 且不說潼關,這個時候,出關冒險一戰的顏真卿軍馬已經趕至靈寶西原。 這裡南邊靠山,北邊是黃河,戰場就在七十里長狹隘的道路,崔乾祐據險以待。 一輪紅日漸漸升起,顏真卿默然佇立在山坡之上,身上滿是清晨的露水。整整一夜,顏真卿都站在這裡沒有動彈,向下凝視著稀稀拉拉的叛軍軍營。 叛軍的陣營令顏真卿迷惑。看這架勢,崔乾佑所部也就是三四千人。這時顏真卿甚至懷疑起自己原來的判斷,覺得自己對叛軍的力量和聲勢可能估計過高了,也許這一戰會有取勝的機會和可能——想到此,他甚至對戰事產生了一絲樂觀情緒和某種勝利的幻想。 但顏真卿畢竟是顏真卿,他焉能猜不出,在弱兵四千的表象背後,有虎狼一般的凶險。 因此,顏真卿就率軍紮營在山坡之上,一直到正午時分,他都沒有下定決心攻下去。 他擔心的是崔乾佑有埋伏。事實上,崔乾佑還真的是有埋伏。 一萬人的唐軍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了,一萬人的行軍怎能會沒有動靜,崔乾佑早就得到了消息。況且,他安營在此,本就是充當誘餌的角色。 明面上,他只有四千老弱殘兵。而實際上,還有近兩萬精兵埋伏在山道兩側的密林中,若是顏真卿率軍衝殺下來,必有來無回。 對於崔乾佑來說,只要拿下顏真卿,就是大功一件,遠在洛陽的大燕皇帝安祿山起碼會冊封他一個侯爵大將軍。 可惜顏真卿一直沒有發動進攻,從昨日到現在,幾乎是一個晝夜了,他猶自按兵不動。 不過,崔乾佑並不著急,他相信顏 1/4 天唐 第375章張瑄大軍第一戰(下) 第375章張瑄大軍第一戰(下) 第375章張瑄大軍第一戰(下) 「活捉顏真卿,當封萬戶侯」 叛軍中傳來一浪高過一浪的呼喝吶喊之聲,幾欲壓過唐軍士卒的慘烈和喊殺聲。 黃昏日暮。身邊的軍卒越來越少,一個個滿身血跡地倒了下去。 顏真卿揮動長槍奮力戳死一名叛軍士卒,知道大勢已去,正準備拔劍自刎,不願意落入叛軍之手。 此時此刻,顏真卿心中沒有對死亡的恐懼,而是絕望中帶著某種悲哀。 他既然冒險出征,其實就是抱著近乎自殺一般的心態。然而,他一個人死不足惜,拖累這一萬軍卒陣亡,恐怕縱然一死,也難以擺脫千古的罵名。 這是讓顏真卿感到最悲哀的事情。 其實,當他發覺叛軍有埋伏的時候,他還是有機會率軍馬退守潼關的。 只是顏真卿知道,若是自己兵敗回潼關,肯定會被叛軍所趁,若是週遭的叛軍轟然包圍過去,以潼關那幾萬軍心不穩的守軍,恐怕根本就守不住潼關。 鐺 顏真卿手裡的寶劍正向脖頸處揮舞而去,卻被一支飛矢橫空射來,一箭磕歪。 顏真卿手心一顫,手裡的寶劍墜地,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仰首看見天空上呼嘯如雨,密集的火箭飛射落入叛軍之群,旋即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人仰馬翻聲。 從南山那頭,馬蹄聲奔馳如雷,一支衣甲鮮明的唐軍如同神兵天降,從山坡上衝殺下去,手中的火箭繼續向叛軍射落。 顏真卿身形一震,狂呼道,「兒郎們,奮起精神,與叛軍作戰到底永寧王救援大軍到了,神策軍火箭無敵」 千餘殘兵見有援軍趕到,又是聞名已久的隴朔大軍中的裝備火器的神策軍,立即精神一震,個個像打了雞血一般振作起來,揮舞著長槍刀矛向叛軍衝殺過去。 神策軍衝殺過來,崔乾佑的叛軍首尾駭亂,不知所備,在一連串火箭的攻殺之下,軍心渙散,不足盞茶的功夫便潰敗了下去。叛軍士卒有的扔掉盔甲,逃竄藏匿到山谷間;有的互相擁擠掉進黃河淹死,慘呼聲震天動地。 而另一頭。 李嗣業率一萬勇猛彪悍的陌刀軍在兩萬回紇騎兵的助戰下,奔襲李歸仁叛軍的後路。 李歸仁見唐軍人多勢眾士氣高漲勇不可擋,不敢應戰,倉皇中且戰且退,被英武的陌刀軍斬殺千餘人,扔下一地屍首,放棄百餘里後的大營,向洛陽的方向潰逃。 根據張瑄的軍令,兩萬回紇騎兵退回潼關,而李嗣業則率一萬陌刀軍放棄追擊李歸仁叛軍,繞行靈寶,殺向陝郡。 待崔乾佑的叛軍敗退下來,大本營陝郡已經被李嗣業的神武軍佔據。 一萬神策軍和一萬陌刀軍前後夾擊之下,兼之火箭助陣,崔乾佑 1/4 天唐 第376章張瑄聲名到達頂峰! 第376章張瑄聲名到達頂峰! 第376章張瑄聲名到達頂峰 在張瑄的打算中,他不僅不會殺顏真卿,還會創造機會讓顏真卿將功贖罪,避免將來被李亨下旨誅殺的悲慘命運。 一方面當然是出於戰局和天下大勢的考慮。顏真卿手下這數萬兵馬戰鬥力不強,軍心不穩,只有讓顏真卿整軍,才能漸漸穩定下來。而大敵當前,臨陣斬將,會大傷朝廷軍馬的士氣。 另一方面,作為穿越者,張瑄比誰都清楚,顏真卿縱然在軍事上不是一個合格的統帥,但在治國上也絕對是一個能臣和幹才。對於這樣的歷史名人,張瑄自然要想辦法保全。畢竟,安史之亂平息之後,百廢俱興的天下正需要顏真卿這樣的人才。 顏真卿也不是傻子,他當然看出了張瑄對自己的維護之意,心中的慚愧和感激無與倫比。 顏真卿率軍進駐陝郡之後,張瑄便統率十餘萬大軍鎮守潼關,並沒有向河南和洛陽展開大反攻。 封常清等人知道張瑄在等待出雲中殺向安祿山腹地的靖遠軍的消息,還有吐蕃的李光弼進攻邏些城的消息,以及史思明那邊的動靜。 安祿山叛軍得知張瑄率大軍阻擋在潼關,也知趣地沒有組織進攻,龜縮在佔領的郡縣城池裡,雙方展開了暫時平靜的對峙。 當然,在洛陽稱帝的安祿山對此並不滿意。 安祿山一路勢如破竹,最終還是遇到了張瑄,吃了第一場敗仗。對於氣勢如虹的范陽叛軍士氣來說,這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大唐皇帝李亨在即將抵達靈州城的時候,得到了陝郡大捷和潼關大捷的軍報,自然是喜出望外。李亨當即命楊國忠起草詔書,對張瑄和隴朔大軍大加褒獎,冊封回紇王子葛勒為定平郡王,晉陞李嗣業為神武軍大將軍,南霽雲和雷萬春為神策軍左右大將軍。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李光弼和楊漣攻陷吐蕃王庭,誅殺赤松德贊、扶植赤柱為吐蕃王捷報也傳到了靈州,並通過靈州向天下發佈。 半個吐蕃領土盡數納入大唐版圖。張瑄在平叛的同時,對吐蕃戰爭又取得了輝煌的勝利,消息傳向天下,讓他的聲名漸漸達到了一個頂峰 舉國振奮。 李光弼和楊漣在邏些城休整了半個月,然後率軍徐徐回返,退守兩寧州,然後按照張瑄的戰略意圖,將吐谷渾故地和青海一線的邊防整體推進八百里,建立戍堡,鞏固邊防,不提。 而雙方約定,待來年開春之際,唐蕃將在兩寧州進行會商,定立永為父子之邦的青海盟約。 至德元年十月底,潼關。 楚王李豫帶著兩千人馬馳進潼關。他本來不該來得這麼慢,只是在路上他先後接到潼關大捷、陝郡大捷和李光弼吐蕃大捷的數次捷報,知道潼關暫時無虞,就繞道先向長安行了一趟,在長安略事休整,才又從長安向潼關開進。 李豫進潼關的時候,心情有些複雜。儘管他對張瑄非常的不感冒,而且雙方還有不小的怨隙,但是李豫也不得不承認,張瑄對於大唐朝廷和社稷江山所立下的蓋世功勳已經是無可比擬。 自大唐立國以來,無人可超越。 而大唐朝廷平叛的希望,復國的中流砥柱,就落在張瑄的身上。 此時此刻,張瑄這個名字,對於大唐軍民來說,就是信心和勇氣,就是一種無上的榮耀。 與張瑄的璀璨光芒相比,安祿山顯得暗淡無光。 李豫此來,是奉旨出任張瑄平叛大軍鎮軍安撫使的。與他一起前來的還有皇帝身邊的寵信太監,霍長青。霍長青是擔任監軍。 其實兩人的角色差不多,都是監軍,只是身份不同、地位有別罷了。 霍長青是皇帝在得到捷報後隨後派出來的,在長安與李豫匯合。 「大帥,楚王李豫和右監門大將軍霍長青奉旨來到」封常清匆匆進入帥堂,抱拳道。 張瑄其實早就得到了消息,只是沒有出迎罷了。 「哦?楚王來了?」張瑄故作訝然道,「來得這麼快?」 封常清嘴角輕輕一抽,旋即又壓低聲音道,「大帥,楚王奉旨來我軍中擔任鎮撫使,這霍長青也到軍中來,是出任監軍」 張瑄淡然一笑,「內監出任監軍是朝廷規制,不能因我們而廢。也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楚王來潼關,倒讓本帥有些意外,他倒是還有幾分膽識和魄力。」 「封大人,聚集眾將,隨本帥迎接楚王和霍監軍」張瑄揮了揮手。 …… …… 李豫和霍長青已經在關內的帥府之外的驛道上等候了片刻,作為皇子和欽差,他必須要等待張瑄率諸將前來迎接,維持皇帝的體面。 李豫的臉色如常,霍長青的臉色卻有些陰沉。 他本來以為,有李豫這個皇子和他這個欽差監軍到來,張瑄起碼會率眾將迎出關來。但張瑄竟然直到現在都姍姍來遲,簡直是狂悖失禮。 但霍長青也不是傻子,知道如今的張瑄不是他一個太監總管所能輕易撼動的。在這軍中,張瑄想要捏死他,如同捏死一隻螞蟻。 兩排彪悍的軍卒肅然而立,刀槍閃亮。 李豫正默默等待,突聽兩排軍卒齊聲暴喝,「大元帥到」 李豫猛然望去,霍長青則被嚇了一跳。 李豫能清晰得觀察到,一眾軍卒臉上那瞬間迸發出的興奮的紅光,這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摻雜了敬畏和愛戴的複雜神采,近乎於精神信仰之光了。 張瑄緩步率封常清、郭子儀、僕固懷恩、張同、李嗣業、南霽雲、雷萬春等大將行出元 1/2 天唐 第377章打狗給主人看 第377章打狗給主人看 第377章打狗給主人看 張瑄掃了霍長青一眼,神色非常平靜淡然。 他之所以不給霍長青面子,一則是因為霍長青是一個奸佞小人,屢屢在李亨面前構陷於他;二來是借此表達對李亨的強烈不滿。 大軍初戰告捷,剛剛穩定住局勢,李亨竟然就派來了內監當監軍。這還沒有到狡兔死走狗烹的時候,李亨就開始生出猜忌了,這種肚量和器度著實令張瑄不齒。 看這種架勢,若是將來平息了安祿山叛軍,社稷安定下來,他是不是要立即奪了自己的兵權甚至拿自己下手?張瑄心裡冷笑著,神色不變。 他心裡早就有數,隨著他的功勳越來越大,他跟李亨的隔閡就會越來越深。而之前,他沒有趕至隴州護駕,已經讓李亨心生不滿了。只是大敵當前,李亨不敢有任何反應罷了。 霍長青草草抱拳大聲道,「大帥,陛下有旨,顏真卿接連敗於叛軍之手,又擅自出戰,險些導致潼關失陷,置關中於險地,罪在不赦。大帥應立即奪去顏真卿的兵權,將之捆縛靈州,由陛下處置。」 「本王剛才的話,霍監軍沒有聽到嗎?」張瑄淡淡地望著霍長青,眸子裡閃過一絲冷厲。 霍長青受了冷遇,心裡一直憋著一股火,如今逮住機會,哪肯放手。他手裡的確有李亨的聖旨。況且,他覺得自己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又是欽差,張瑄固然權重,又能拿他怎麼樣?難道張瑄還能像安祿山一樣謀反不成? 霍長青將聖旨展開,大聲道,「陛下聖旨,張瑄接旨」 霍長青念完他隨身攜帶的李亨處置顏真卿的聖旨,張瑄接了過去,讓軍卒置於正堂之上,然後又淡然一笑道,「顏真卿當然有罪,陛下震怒也是常事。只是本王已經奏請陛下,讓顏真卿將功折罪的——此事暫且擱置,且看陛下的後續旨意再說」 霍長青沒有想到張瑄會拒不執行皇帝的旨意,不由怒聲道,「陛下旨意在此,難道大帥要抗旨不成?」 「抗旨?霍監軍扣給本帥的這頂帽子著實令人受不起。本王都已經說了,關於顏真卿,陛下肯定會有後續旨意,一切等陛下詔書到來再說,有什麼錯?」 張瑄嘴角一曬。 霍長青大聲道,「大帥有意包庇罪將,抗旨不尊,居心何在?」 霍長青這話一出口,張瑄還沒有什麼反應,在場的封常清等大將都已經怒形於色了。封常清和郭子儀、僕固懷恩還好些,雷萬春這個火爆性情怎麼按捺得住,他憤然起身揚手指著霍長青斥責道,「你這廝竟敢污蔑大帥,想找死不成?」 雷萬春說話粗魯,霍長青聞言大怒,他怒視著雷萬春氣得嘴唇哆嗦起來,「你是何人?竟敢對本監軍無禮」 雷萬春不屑一顧地瞥了霍長青一眼,傲然道,「大帥標下,神策軍左衛大將軍雷萬春是也」 「好了,雷萬春,不得對霍監軍無禮你且退下」張瑄揮了揮手。 雷萬春不敢再說,立即躬身退下。 張瑄緩緩起身來凝視著霍長青,聲音雖然低沉但卻越來越冷厲,「霍監軍,本帥念你是陛下欽差,今日胡言亂語,本帥就不予追究了。但下不為例,若是再有下次,本帥一定將汝杖斃軍前,以定軍心」 「關於顏真卿之事,本帥已經再三強調,顏真卿損兵折將丟城險地,非戰之功。范陽軍馬強盛,河南軍馬羸弱,不要說顏真卿,縱然是將哥舒翰放在河南,也無濟於事。」 「顏真卿之罪,在於潼關擅自出戰。但事出有因,有情可原」 「本王已經奏請陛下,顏真卿絕非是無能之輩,今日之遭遇,也算是一種陰差陽錯。」 「叛軍當前,朝廷正是用人之際,顏真卿這樣的將才難覓……若是霍監軍不服——」張瑄話說到這裡,冷冷一笑,「本王可給霍監軍一支軍馬,命你與顏真卿二人同時攻打叛軍大營,看看到底誰才是無能之輩」 「你可敢聽命?」張瑄暴喝一聲。 「咱家是監軍,又不通領軍,何以能帶兵打仗?大帥這是強人所難」霍長青惱羞成怒辯解道。 「既然不通軍務,不敢上陣殺敵,你又何必在本帥和諸位將軍面前唧唧歪歪?」張瑄目光如刀,「難道三軍將士浴血沙場為國效力,到了你這內監的口中,就變得一文不值?」 「顏真卿固然有罪,但若是沒有顏真卿率河南軍馬與安祿山叛軍竭力周旋,拚死相抗,阻擋叛軍腳步,恐怕潼關也堅持不到本帥大軍趕至若是沒有顏真卿,安祿山早就進入關中」 「顏真卿固然有罪,但顏真卿率軍與叛軍作戰的時候,三軍將士戰死沙場的時候,請問霍監軍何在?你在哪裡?」 「如今局勢稍定,你一個內監,竟敢在本帥和諸將面前說三道四,輕描淡寫地就要送本帥一頂抗旨不尊的帽子,本帥倒是要問問你,你居心何在?」 張瑄的聲音越來越冷森,而諸將的目光也越來越鋒銳和冰冷,霍長青啞口無言,即驚且懼,一句話也不敢再出口來。 李豫見勢不妙,立即乾咳了兩聲,打了一個圓場笑道,「大帥,霍長青長居宮中,不通軍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李豫與霍長青奉旨到潼關來,主要還是為大軍鼓鼓士氣,同時也懷著一顆報國之心……還請大帥明鑒」 「本宮記得,大帥曾有一句話,云: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李豫作為皇子,亦深知國難當頭不可退卻大帥,本李豫也善弓馬騎射,願意在大帥帳下聽命」 張瑄緩緩扭頭望著李豫 1/2 天唐 第378章李光弼封郡王? 第378章李光弼封郡王? 第378章李光弼封郡王? 長安。 建寧王李倓站在開遠門的城門樓上,凝目向潼關的方向望去,神色閃爍。 此刻,站在他身邊的正是與他一起留守長安的三朝老陳左相兼吏部尚書陳希烈。 兩人懷著一種慨然赴國難的心態留在長安,只是如今隨著張瑄大軍鎮守潼關,安祿山叛軍無法進入關中,長安再無兵臨城下之險。 雖然才是十月底十一月初的時節,但秋風蕭瑟,已經有些寒冷,氣溫很低。 陳希烈裹著披風,縮著身子,微微有些羅鍋。 他這個年紀,精力和氣血不足,大不如前,勉強撐著身子陪伴李倓,有些勉為其難了。 雖然李倓從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但陳希烈卻知道李倓在擔心什麼。 本來,因為他主動提出鎮守長安,臨危不懼,與長安軍民共生死,他的威望尤其是在民間的威望瞬間暴漲。這對他將來爭奪皇儲肯定有利。然而,李倓沒有料到的是,李豫竟然在這個時候率軍馳援潼關,站在了平叛的第一線上,將來若是平叛成功,他便有一份軍功。 儘管,誰都明白,作為皇子,他不可能真的征戰沙場。 咳咳咳 身邊的陳希烈劇烈地咳嗽起來。 李倓回頭掃了陳希烈一眼,輕輕一歎道,「陳相,你年老體弱身體不適,還是先回去歇著吧,不必陪著本宮。本宮擔心潼關局勢,恨不能插翅飛過去親自助戰,心裡不安穩吶……」 陳希烈咳嗽了幾聲,顫聲道,「殿下不必擔心,有永寧王總鎮兵馬抗拒安祿山,范陽叛軍一定不會再入關中半步」 「陳相,永寧王此刻擁兵潼關,一直沒有出戰,想必父皇那邊有些不太滿意吧?」李倓突然問道。 陳希烈皺了皺眉道,「老臣得到消息,陛下已經下詔命張瑄出戰了,但張瑄卻以與叛軍決戰時機不成熟為由,向朝廷奏報,稱目前只能守住潼關,待來年開春之際,才可擇機進攻叛軍,收復河南一地。」 「永寧王的做法令人不解。本來,隴朔大軍氣勢如虹,攜首戰大捷之威,應立即向安祿山發起全面進攻,以圖在最短的時間裡殲滅叛軍,收復河南和東都洛陽,縱然不能將安祿山所部全部剿滅,也必可將安祿山叛軍趕回范陽去。可永寧王卻按兵不動……」 李倓若有所思地道。 「殿下,永寧王用兵如神,這樣做必然有其原因。其實老臣倒也覺得,永寧王鎮守潼關與叛軍對峙,暫不出戰,無非是避叛軍之銳氣,謀而後動,無可非議。」 「不管承認或者不承認,安祿山的叛軍戰力之強,遠甚於朝廷兵馬,否則,安祿山斷然不會長驅直入,在短短兩個月之內攻陷洛陽……這軍機之事,遠遠比我們想像中的更加複雜,老臣覺得,朝廷應該放手放權,由永寧王臨機定奪為好」 「若是朝廷重壓之下,永寧王被逼出戰,結果導致戰敗丟了潼關,關中危矣。」 陳希烈緩緩說道。 李倓點了點頭,「陳相,以咱們兩人的名義向父皇奏報,就說戰機瞬息萬變,叛軍強勢難敵,永寧王大軍長途奔襲需要休整,不可擅自出戰。」 「此外,稟報父皇,本宮將親自押運糧草輜重及軍需物品,往潼關犒賞大軍」 聽李倓這樣說,陳希烈眉梢一挑,心裡暗暗歎息。 他知道,李倓在長安呆不住了。李豫在潼關前線獲取軍功,反倒顯得他留守長安,躲在了大後方。 為了日後的皇儲之爭,他必須要前往潼關,爭取張瑄的支持。 或許,李倓是在潛意識裡擔心張瑄會轉而與李豫結成同盟戰線。 雖然李豫之前與張瑄曾經有過嫌隙,但政治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若是李豫給出了相應的籌碼,難保張瑄不會動心。 況且,他與張瑄之間的「盟約」本來就不牢靠。 張瑄從來沒有表態說要支持他入主東宮,只是兩人因為走得比較近,多半是李倓故作姿態,給外界造成了一種誤解和假象。 靈州。 李亨入住了張瑄在靈州的永寧王府,不過,入住之後,他對張瑄府邸的簡陋而感到異樣的驚訝。不管怎麼說,張瑄作為隴朔藩鎮和西北最高的軍政長官,又是王爵,府邸再怎麼奢華一些也屬於情理之中。但這座府邸雖然寬大,卻非常簡潔,根本就沒有常規的奢侈用度。 府中的下人也是屈指可數,而侍女更是沒有幾個,舞女歌姬更是不見蹤跡。 由此可見,張瑄的勤儉奉公,絕不是虛言。 李亨微微有些感觸。 不過,他的這種感觸旋即又被一種更深的猜忌所取代。 在局勢不明朗、叛軍長驅直入的時候,李亨沒有這種心思,他想的是如何平叛、如何阻擋安祿山的叛軍腳步、如何保住自己的皇位,但張瑄大軍所至范陽叛軍立即呈現出敗退之頹勢,局勢開始逆轉,他的心思就悄然變了。 他就開始擔心張瑄會不會擁兵自重,而稍有風吹草動,他便會敏感地以為張瑄有了異心。 況且,他身邊還有公孫良這些佞臣在他耳邊絮絮叨叨。 李豫和霍長青的連番密報,更加劇了他的這種對於張瑄的猜忌。 當然,猜忌歸猜忌,只是一種心態。在這種時候,李亨知道自己還離不開張瑄,最起碼,在安祿山叛亂平息之前,他只能全心全意地依靠張瑄,放手放權。 至於將來他怎麼對待張瑄,說實話,他暫時還沒有完全想好。不過,已經初步有 1/2 天唐 第379章張瑄的表現 第379章張瑄的表現 第379章張瑄的表現 儘管引起了一些朝臣的強烈反對,但李亨還是強硬地力排眾議下了冊封的詔書。 在李亨看來,他這不過是一種試探。試探張瑄的動靜。 如果張瑄有異動,他便會立即轉變態度,轉而向張瑄示好。但那樣一來,也就試探出了張瑄確實有異心,將來等安祿山叛亂平定,李亨便會立即向張瑄下手,毫不手軟。 同時,李亨想要牢牢將青海這八萬人抓在自己手裡,有了這八萬兵馬,再加上哥舒翰的河西之兵,哪怕是張瑄繼安祿山之後叛亂,他也有幾分抗衡的資本。 李亨的詔書在最短的時間下達兩寧州和青海,兩寧州的李光弼和沙柳河的楊漣同時接到冊封詔書,只是反映各有不同罷了。 楊漣大吃一驚,立即想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在書房裡猶豫良久,才主動給朝廷上了一封奏表,大概意思是說自己人微功輕當不得朝廷如此厚封,請辭寧泊侯的爵位。 同時,楊漣立即修書一封,派人晝夜兼程八百里加急送達潼關密報張瑄。 其實,大概也不需要楊漣密報了,這個消息早就由張巡送出去了。 而在兩寧州的青海都督府中,李光弼接到皇帝的冊封詔書,表面上神色平靜,內心卻是狂喜。 李光弼一直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不甘屈居人下。張瑄到任之前,他被郭子儀死死壓制住,內心就非常不爽。因此,才與郭子儀兩人針鋒相對,明爭暗鬥。 張瑄到任之後,以強力鐵腕統一隴朔軍政歸心,更是對李光弼恩威並重,李光弼心裡的那點不甘心和野心,漸漸被壓制了下去。 然而,隨著他軍功漸長,這一次率軍進攻吐蕃,接連戰勝吐蕃軍馬,最後更是直接拿下吐蕃王庭,扶植了一個傀儡吐蕃王,自覺蓋世功勳大唐朝廷無人能比。 由此,他的權力慾望和個人野心不斷膨脹。 至於張瑄,早就被他有意或無意地拋之腦後。在他心裡,他的才幹和威望乃至功勳,絲毫不亞於張瑄,這一次被皇帝冊封為郡王代理隴朔大都督,情理之中,理所應當。 因此,與楊漣的反應不同,李光弼在第一時間上書皇帝,表示謝恩和忠誠。 由此,李光弼在兩寧州躊躇滿志,隨時準備率軍返回隴朔,掌控整個隴朔藩鎮。 …… …… 潼關。 張瑄正在書房看書,張瑄和楊漣的密報幾乎是同時抵達。 南霽雲匆匆而入,拱手抱拳神色複雜道,「大帥,靈州張巡張大人和沙柳河楊漣楊大將軍派人送來密報請大帥過目」 張瑄一怔,點了點頭。 接過楊漣和張巡的信函,張瑄沒有猶豫,先拆開了張巡的一封,看去。 旋即臉色一變。 張巡在信函中所寫的內容讓張瑄看了大怒,但卻強自按捺住要暴走的情緒,又緊接著打開了楊漣的信。 看完兩人的信,張瑄將信函立即燒掉,動作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南霽雲站在下方,瞥見張瑄臉色的變化,卻沒有敢說什麼。 南霽雲雖然沒有看到楊漣和張巡信函中的內容,但從送信之人口中卻也得知了一些消息,大抵猜出了兩人信中所寫為何。 李亨這一次的「動作」太驚人了,幾乎是一種肆無忌憚的挑釁。 他竟然越過張瑄,將此次唐蕃戰役大捷歸功於李光弼和楊漣兩人,直接將李光弼封為郡王,還暫代了隴朔大都督,等於是變相將張瑄的隴朔軍職免去。 李光弼被冊封為郡王,又兼任隴朔大都督,身份地位和權力等級幾乎與張瑄平起平坐了。而真要嚴格說起來,張瑄的天下平叛大元帥是臨時性的職務,一旦安祿山叛亂平息,職務自動解除,而他又失去了隴朔軍職,等於是只剩下一個王爵。 南霽雲誠惶誠恐地侍立在側,卻沒有「等」來想像中的張瑄的雷霆大怒和劇烈反應。 「南八,賞楊漣和張巡的信使各錢十貫,速速打發他們離開,不要在潼關停留。」張瑄揮了揮手,聲音非常溫和。 南霽雲飛快地抬頭掃了張瑄一眼,似是沒有想到張瑄的表現如此平靜,一時間倒是怔在那裡。 張瑄淡然又道,「南八,本帥的話你沒聽到嗎?」 南霽雲嚇了一跳,趕緊漲紅著臉躬身領命,「末將遵命。」 南霽雲走後,張瑄的臉色立即陰沉了下來。他猛然一拍桌案,眸子裡中一絲寒光一閃而逝。 李亨此舉直接激怒了張瑄,同時也讓他非常失望。他心裡很清楚,李亨是通過這種做法來敲打和試探自己,看看自己的承受底線。同時也是做給天下藩鎮和滿朝文武看的,以這種無形的方式來打壓張瑄的威望和權勢。 如果張瑄表現激烈,安祿山叛軍當前,李亨或許會立即轉變態度。 磨還沒有推完,就開始急不可耐地要殺驢了嗎?張瑄冷冷一笑,端起桌案上的茶盞,一飲而盡,然後霍然起身出了書房回了自己的臥房。 但最讓張瑄憤怒的還不是李亨的做法,而是李光弼的表現。李光弼居然安之若素理所應當地受封為郡王,代理起隴朔大都督。對於張瑄來說,這相當於一種背叛。 這意味著張瑄或許沒有用錯人,但卻看錯了人。他將對吐蕃的防禦和整個青海的守防全部交給了李光弼,提攜薦拔之恩無與倫比。可在這種情況下,楊漣都知道向張瑄表明態度謙讓一番,李光弼卻受之坦然。 如此種種,豈能不讓張瑄憤怒 所謂人心難測。他終歸是 1/2 天唐 第380章下野? 第380章下野? 第380章下野? 張瑄輕輕一笑,淡然道,「從東宮輔臣,到京師羽林衛大將軍,再到就藩隴朔,以至於今日率軍平叛鎮守潼關,這些年來,張某一步步走過來,是非功過任由後人評說,但捫心自問,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 「張某無論做官還是做事,都對得住自己的良心。張某做任何事,都著眼於國、立足於民,即強國惠民,沒有強盛的國家百姓無法安居樂業,而如果不能讓百姓得到實惠,所謂盛世天朝,就是一句騙人的鬼話」 張瑄的聲音慷慨有力,說著嘴角不禁浮起一抹嘲諷的笑容來。 「這就是張某的目標。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張某願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更願意風雨兼程一往無前……因為過程有或許很複雜,但目標卻只有一個。」 「最近,安祿山給張某發來密函,攛掇張某起兵,所謂改朝換代、平分天下」張瑄說到這裡,聲音變得清冷低沉起來,眸子裡寒光閃閃。 眾將聞言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而李豫和李倓以及霍長青,更是臉色驟變。 張瑄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就點出了安祿山的「邀請」,在時下這個軍心不穩和情勢敏感的時刻,他說出這樣的話,自然意義非同一般。 「大帥要反?罷了,這種無能的昏君,這種無道的朝廷,反了也就反了」封常清心中一突,但卻旋即熱血上湧,漲紅著臉凝視著張瑄,等待著張瑄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 郭子儀臉色一肅,默然坐在那裡,若有所思。 而南霽雲和雷萬春這兩個張瑄絕對的心腹,聞言精神為之一振,躍躍欲試。 李亨如此薄對功臣,引起隴朔大軍將士心寒,最近軍中有一股擁立張瑄為帝的呼聲越來越高漲,其中就有南霽雲和雷萬春兩人的暗中推波助瀾。 來自於安西的陌刀將李嗣業在張瑄手下當差時間不長,但處在李嗣業的位置上,如果張瑄當真要造李亨的反,李嗣業縱然心裡有些不情願,但也無可奈何。如果他跳出來反對,肯定會被張瑄的心腹將佐無情誅殺。 甚至,不需要張瑄親自下令。 李嗣業非常清楚,張瑄在這支大軍中擁有無上的威權和影響力。而安祿山叛亂在前,亂世當頭,皇權在軍中的影響力已經降至最低。 僕固懷恩心念電閃,也微微有些期待。 以張瑄的實力、謀略和手段,從如今的局勢來看,他要是起兵與安祿山平分天下,甚至是滅了安祿山再滅李唐王朝,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擁立張瑄,將來就是開國之臣。 這是僕固懷恩的真實心態。 對於有些人來說,忠誠就是建立在利益之上。 僕固懷恩如此,李光弼也是這樣。 況且,在僕固懷恩眼裡,這支十餘萬的大軍,幾乎全部掌控在張瑄手裡。張瑄是回紇的女婿,回紇肯定會舉國之力支持,毋庸置疑。而封常清素來是張瑄的心腹,郭子儀跟隨張瑄日久,張瑄對他又有大恩在身,至於南霽雲和雷萬春就更不用說了,心腹中的心腹。 而另一方面,張瑄還是世家大族崔家的女婿,又是幾家高門大族的代言人,若是張瑄起兵叛唐,估計會很快得到士林的支持。 不論從哪個方面看,張瑄取唐而代之的可能性都非常之大。 張瑄靜靜地坐在那裡,耳邊傳進眾將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聲,他默然片刻,卻突然笑了。笑容是那麼的飄逸和坦然。 「安祿山何許人也?一介胡兒,禍國之賊爾張某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威武不屈的大丈夫,豈能與此鼠輩同流合污沆瀣一氣?」 張瑄緩緩站起身來,「因此,張某已經回書安祿山,正義之師與叛亂之兵不能兩立,張某豈能與賊共舞」 「以民為重,以國為重,以天下大計為重,個人榮辱毀譽又算得了什麼?因此,本帥今日昭告三軍將士,禍亂天下、分裂國家的事兒,張瑄絕對不會去做從今日開始,若是再有人亂我軍心,企圖渾水摸魚,本帥必斬無赦」 張瑄的這番話慷慨激昂,封常清等人聽了不由有些失望,但李豫等人卻是鬆了一口氣。 李豫立即起身抱拳朗聲道,「大帥高風亮節心胸寬廣,小王欽佩之至」 封常清等人無奈,也起身抱拳施禮朗聲道,「大帥英明」 張瑄淡然一笑,擺了擺手道,「諸位不必如此,本帥今日與諸位坦誠相待,無非是告訴諸位,張瑄之心,始終與萬民一體,始終視國家利益至上——目前大敵當前,我等當上下一心,共同抗敵,若是此刻軍心紊亂,禍及的還是家國天下」 張瑄說到這裡,似是因為情緒激動,猛烈地咳嗽起來。 他撫著胸口歎息道,「然,本帥雖有拳拳報國之心,但此刻卻是病體沉重,心有餘而力不足。因此,本帥已經奏請陛下,辭官回京養病,請朝廷另選賢才為帥,與叛軍相抗。」 張瑄表了好半天的「決心」和「信心」,突然又一下子提出了「辭官隱退」,這種劇烈的反差和跳躍,一時間讓眾人反應不及。 這等於是說,張某人絕對不會效仿安祿山起兵反叛,絕不會為了個人野心而置天下萬民於戰亂水火之中,但決心歸決心、風度歸風度,此刻張某人心灰意冷兼之有病在身,不準備給你皇帝賣命了——撂挑子了。 封常清和郭子儀等人非常意外,有些吃驚地望著張瑄,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而南霽雲和雷萬春則焦急不安地凝視著張瑄,如果不是眾人都在, 1/2 天唐 第381章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第381章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第381章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永寧王年富力強,正是為朝廷效力的大好年華,以小王看來,父皇必不會准許永寧王辭官隱退我軍與叛軍作戰在即,還請永寧王以大局為重」 見眾人都在苦勸,李豫也站出來表明自己的態度。 他的話半是真心半是虛偽。 眾將苦勸,張瑄都默然不語,不肯撒口。 雷萬春見張瑄如此,頓時就想起皇帝做過的事情來,認為張瑄定然是受了皇帝的巨大壓力,才不得不主動辭官以圖保全。雷萬春憤怒地揮了揮手,在後面暴跳如雷道,「乾脆反他娘的朝廷容不下功臣,讓某家怎麼敢在為他效命?」 張瑄眸中寒光一閃,暴喝道,「雷萬春,放肆休得無禮你若再敢口出狂言,定將你推出去斬了」 雷萬春不敢再說,忿忿地垂下頭去。 張瑄凝視眾人,長出了一口氣,淡然道,「諸位好意,張某心領了。只是張某心意已決,再無更改。臨別之際,張某將近日所做一歌,送於諸位共勉之。」 張瑄向左右示意,兩個護軍趕緊上前將早已準備好的一幅字懸掛起來。而這個時候,張瑄向眾人抱拳拱手,揚長而去。 「峰巒如聚, 波濤如怒, 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躕, 傷心秦漢經行處, 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郭子儀朗聲吟誦著,眸子裡卻是閃爍著一絲異樣的光彩。 而諸將包括李豫和李倓在內,都目不轉睛地望著這幅字,沉吟不語。 張瑄這是何意?看這歌令的意思,似乎是……似乎在影射和暗示什麼?李豫暗暗思量著。 其實,沒有人能悟通張瑄這幅字的真正含義,哪怕是封常清郭子儀這些文武兼備之人,也是莫名所以,只能從字面意義上猜測幾分。 李豫和李倓緩步走出帥堂,見左右無人,李豫突然停下腳步向李倓輕聲道,「三弟,你與張瑄過從甚密,可知他今日到底是唱得哪出戲?難道,真的放權辭官歸隱?」 李倓嘴角一抽,淡淡道,「皇兄可以想想,父皇此刻就已流露出削藩奪權之意,張瑄是何等聰明之人,焉能不知進退?只是我擔心,若是沒有張瑄,朝廷兵馬能與安祿山叛軍相抗嗎?」 李豫輕輕一笑,「我大唐朝廷猛將如雲,離了張瑄,一樣平叛。以本宮看,李光弼就是難得一見之帥才,堪比張瑄,足以取而代之。」 李倓冷冷一笑,再無多言,抱了抱拳,大步離去。 李豫望著李倓遠去的背影,嘴角的冷厲越重。同時,又有幾分躍躍欲試的振奮。 在李豫看來,張瑄上表辭官,李亨肯定會即刻恩准。這樣一來,潼關大軍的兵權很有可能要落在他的手上。 …… …… 張瑄獨自一人坐在書房,神色平靜。 李亨已經露出了猙獰的面目,將張瑄往懸崖邊上逼去。在這種時候,張瑄憤而起兵取大唐天下而代之,已經成了張瑄保全自己的最佳之策。而此刻,也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可張瑄更加清楚,若是自己起兵叛唐,手下諸將大半都相從,掌控軍隊沒有問題。問題的關鍵在於,此時起兵必定有損他的清譽,甚至會留下千古罵名,他將成為與安祿山差不多的角色。 所以,張瑄縱然要反、要「逼上梁山」,也必須要以退為進。最起碼,要營造出一種合適的氛圍來。而現在,時機暫時還不夠成熟。 「大帥,葛勒王子求見。」南霽雲沒有離開帥府,他擔心張瑄的安危,親率數百神策軍護衛在帥府之中,寸步不離。 「讓他進來。」張瑄笑了笑道,起身迎接葛勒。 「大帥」葛勒神色複雜地草草拱手,然後望著張瑄。 「葛勒王兄請坐。」張瑄擺了擺手道,「坐下說話,稍安勿躁。」 葛勒這才坐下,猶豫了片刻才壓低聲音道,「你當真要辭官退隱?你可要想清楚,若是你丟了兵權,皇帝要向你下手,可就容易多了。」 「現在機會難得,何不……」葛勒奮力揮了揮手,「既然皇帝不仁,你又何必如此忠誠於他?」 「以王兄之見,我應該怎麼做呢?現在就號令三軍宣佈起兵反唐?或者,與安祿山同流合污,禍亂天下?」 「這個時候,我若是與朝廷決裂,必為安祿山所乘。到了那個時候,我兩面受敵,也難成氣候。」張瑄輕輕道。 葛勒皺了皺眉,又道,「縱然時機不成熟,也不必上表辭官吧?你這樣一來,正中了人家的下懷,我看大唐皇帝肯定會順水推舟,奪了你的兵權」 張瑄微微一笑,笑而不語。 葛勒深深望著張瑄,突然眼前一亮,「難道,你不過是虛張聲勢?」 張瑄還是笑而不語。 正如葛勒所猜測的那樣,張瑄雖然說是上表奏請辭官,但其實他並沒有真正上表,他想做的,不過是營造輿論氛圍,同時借此進行試探。 試探封常清、郭子儀等大將的態度,同時察視三軍將士的軍心所向。 正在這時,帥府之外傳來轟轟烈烈的嘈雜聲響,隱隱可聽見一眾軍卒呼喝求見張瑄的聲浪。 南霽雲神色振奮匆匆來報,「大帥,三軍將士聽聞大帥要被逼辭官歸隱,義憤難耐,此刻都聚集而來,在帥府之外跪倒請願,請大帥收回成命」 …… …… 「大帥,請收回成命」 「朝廷如何對待大帥,踐踏有功之臣,讓吾等心寒」 「大帥若是辭官,吾等也願解甲 1/2 天唐 第382章借刀殺人之計 第382章借刀殺人之計 第382章借刀殺人之計 南霽雲打開帥府大門,見是建寧王李倓,神色淡然地抱了抱拳,「建寧王殿下」 李倓滿臉堆笑,抱拳道,「南將軍,請問永寧王可在?請通稟一聲,就說小王有要事求見」 南霽雲猶豫了一下,他也拿不準張瑄究竟會不會見李倓。但因為李倓之前跟張瑄關係還不錯,所以南霽雲就點了點頭道,「請殿下稍待,末將這就去稟報大帥」 張瑄和葛勒在帥府菊花的花廳裡小酌,氣氛非常融洽。 雖然兩人是妹夫與大舅哥的關係,但因為張瑄的身份,再加上葛勒又是回紇王子,兩人其實很少像今天這樣面對面地單獨相處,拉拉家常什麼的。 「以我之見,現在其實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只要你登高一呼,三軍將士群起相應,改朝換代輕而易舉。你放心,我馬上給父汗密報,請父汗率回紇舉國之兵開進靈州,助你奪位」 葛勒微微有些振奮地揮了揮手道,「不要再猶豫了……時不我待機不再來,索性先登基稱帝,然後再滅安祿山和皇帝。」 站在葛勒的立場上,他當然是希望張瑄能夠篡唐稱帝,若是張瑄為中原王朝之主,回紇人的日子會更好過。 如果張瑄願意起兵奪權,回紇肯定會竭盡全力舉兵助戰,這一點毫無疑問。 張瑄淡然一笑,搖了搖頭道,「安祿山叛軍當前,現在說這個,還為時過早。」 葛勒皺了皺眉,沉聲道,「你到現在為止,還是跟某虛來套去。你今日就跟某家說句實話,你到底是反還是不反?」 張瑄忍不住笑了,輕輕道,「王兄,何必說得這麼難聽吶?什麼反不反的,在下可不是安祿山這種叛賊,禍亂天下注定會留下千古罵名」 「難道你還要繼續當大唐皇帝的忠臣?別傻了,再這樣下去,你遲早會……」葛勒欲言又止。 「我一向只忠於這個國家,而並非忠於哪個皇帝。愛國不等於愛朝廷愛皇帝,這一點,恐怕王兄很難理解。」張瑄長出了一口氣,「我的命運我做主,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左阻擋我前進的腳步」 張瑄的聲音鏗鏘有力。 葛勒聞言大喜,張瑄雖然從始至終沒有說出一個「反」字,但意思卻很明顯了。他不會坐以待斃,聽任皇帝宰割。而除了篡唐奪權之外,葛勒也想不出張瑄有其他的選擇。 「嘿嘿,你們漢人真是虛偽。明明是要反,還非要藏著掖著,不敢光明正大地說出來……嘖嘖,你倒是跟某家說說,你這不叫反,叫什麼?」 張瑄輕輕一笑,「這個反字,請恕我不能接受。我只是自保而已,我本無奪權之意,奈何人家偏生就非要拿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還能坐以待斃?不行」 「這不叫反,更不叫叛,而是——」張瑄目光頓時變得冷厲起來,「而是叫反擊」 葛勒目光中閃過一絲異色,倒也不再繼續跟張瑄較勁辯論下去,在他看來,無論什麼名義,只要張瑄肯取大唐而代之就足夠了。 目前,張瑄遠遠比安祿山更有機會。他不僅擁有無與倫比的軍心威望,還在大唐士族和民間擁有相當高的人氣和名望,又站在了一定的正義高度上,只要他舉起大旗,很快就會取得天下歸心。 「既然如此,某家這就回書父汗,請父汗舉回紇之力,派兵助戰,助你平定天下」 張瑄緩緩起身,凝望著葛勒,堅定不移地搖了搖頭,「王兄好意,在下心領了。縱然我要自立為帝,也不會借助外族的力量。王兄安心率兵助我平叛即可,至於皇帝——」 「皇帝所儀仗的,無非是身邊的兩萬人,還有李光弼的四萬軍馬。我若是要向皇帝下手,還用不著回紇出兵。」 葛勒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太好看,他明白張瑄始終不拿回紇人當自己人,這說明,他固然是回紇的女婿,但在他心裡,回紇永遠都是外族,不會真正信任。 「也罷。不過,若是你有需要,回紇大軍隨時可開進靈州助戰。」葛勒凝聲道。 張瑄笑著點了點頭,「王兄盛情,在下謹記在心了。」 「你準備什麼時候起兵?某家也好心中有數,做好準備。」葛勒壓低聲音問道。 這層窗戶紙既然捅開了,葛勒說話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張瑄嘴角一挑,「先滅了安祿山叛軍再說我若是現在起兵,必然腹背受敵,難成大器。況且,如今還不是徹底跟皇帝翻臉的時候。既然皇帝還沒有扯破臉皮,那我又何必當惡人」 葛勒皺皺眉,還要再勸幾句,突然門外傳來南霽雲沉穩的聲音:「大帥,建寧王李倓求見」 葛勒一怔,急急道,「李倓到訪肯定沒有什麼好事,這些皇子,沒一個好東西,你不要見他」 張瑄輕輕一笑,突然朗聲道,「南八,轉告建寧王,就說本帥身子不舒服,改日再去登門拜訪,請他回府吧。」 南霽雲沒有遲疑,立即回去轉告李倓。 李倓聽說張瑄不肯相見,心裡就越加沉重。他心裡有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張瑄有徹底跟大唐朝廷決裂的念頭。 若是張瑄如安祿山一樣起兵叛唐,恐怕……李倓一念及此,臉色驟然變得無比的蒼白。 同時,又無比的絕望。 他本來將張瑄視為爭奪儲君之位的靠山和外力,可如今這個靠山都要與大唐朝廷背道而馳,他還能指望什麼? 想起張瑄之前的話,又想起方才群情鼎沸的三軍將士,李倓嘴角抽搐了一下,默然轉身離去。 1/2 天唐 第383章張瑄的預言 第383章張瑄的預言 第383章張瑄的預言 靈州。 李亨在張瑄的永寧王府糾集眾臣,臉色無比的陰沉。 「啟奏陛下,吐蕃人出爾反爾,再次率兵犯我邊境,兩寧州守軍在積石山下大敗,傷亡慘重,如今半數退守沙柳河,半數逃回河州」 兵部尚書公孫良有些心驚膽戰地匯報著戰況,不敢正視李亨那憤怒的眼眸。 李光弼猛然一拍桌案,暴怒道,「怎麼會這樣?李光弼」 「臣在」李光弼的臉色非常難看,他出班跪拜在地。 「你倒是跟朕說一說,你麾下這數萬大軍不是號稱與吐蕃作戰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的嗎?怎麼會扛不住吐蕃殘兵的進攻,一戰就潰你可有話要對朕說」李亨怒視著李光弼。 李光弼心裡那個憋屈和鬱悶就不用提了。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吐蕃人會在這種情況下突然進襲吐谷渾故地,而他手下的副將凌嵐竟然擋不住吐蕃軍馬,不僅戰敗,還逃回了河州,將整個吐谷渾故地拱手讓給了吐蕃人。 「陛下,臣不在兩寧州,不知具體戰況……還請陛下放心,臣這就趕赴河州,再次整軍與吐蕃人一戰,如果臣奪不回失地,必戰死沙場回報陛下的皇恩浩蕩」 李光弼咬著牙關慨然道。 李亨神色一緩,剛要說什麼,突然聽楊國忠冷笑一聲道,「陛下,平蕃郡王的四萬兵馬損失慘重,再次整軍反攻吐蕃,以臣看來,取勝的可能性極低。」 「當務之急,還請陛下命楊漣率軍鎮守沙柳河和青海一線,保住青海不失。而剩餘軍馬,鎮守河州防止吐蕃人東進即可。」 李光弼對楊國忠的話大為不滿,猛然抬頭道,「楊相之言,光弼不敢苟同。難道,吐谷渾故地就放棄了不成?」 「丟都已經丟了,還嚷嚷什麼?難道兩寧州是本相丟的?」楊國忠有些不屑地掃了李光弼一眼,嘲諷道。 李光弼暴怒,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他漲紅了臉,轉頭望著皇帝。 「陛下,臣以為楊相之言有理。當務之急,還是以守住邊防為第一要務。至於吐谷渾故地,可徐徐圖之。」公孫良斟酌著詞句小聲道。 「陛下,安祿山手下大將史思明已經率軍五萬繞過河東進攻靈州而來,此刻朝廷不能腹背受敵,吐蕃之事,只能暫時以防禦為主了。」楊國忠抱拳大聲道。 李亨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他本來以為靈州是最安全的大後方,卻不料一夜之間,情勢就扭轉過來。吐蕃人犯邊作亂,而叛軍竟然繞過河東向靈州攻殺過來,這擺明了就是要活捉他這個大唐皇帝 「河東守軍何在?這些白食朝廷俸祿的酒囊飯袋,朕要統統杖斃了他們」李亨憤怒地站起身來,揮舞著手臂。 「史思明的叛軍現今何在?」李亨咆哮了半天,漸漸冷靜下來。 「陛下,距離朔方百餘里。看來,叛軍是要先拿下夏州,然後再進犯靈州」公孫良作為朝廷軍事主官,不得不實話實說。 李亨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竟然快到朔方了,這麼說來,若是叛軍拿下夏州,再整軍奔襲靈州,半月之內當可抵達 靈州危險了。 李亨又想逃了。 他噗通一聲坐在龍椅上,有些無力地顫聲道,「速速命張瑄的大軍回師勤王,回師勤王,阻擋叛軍」 楊國忠心裡冷笑,嘴上卻沉聲道,「陛下,張瑄大軍鎮守潼關阻抗安祿山叛軍主力,此刻怕是鞭長莫及了。」 楊國忠有句話還沒好意思說出口來,「還是繼續逃吧,現在看來,逃回長安,倒是安全一些。」 李亨無語。 公孫良這個時候猶豫了一下,又躬身施禮輕輕道,「陛下,最近臣聽說,張瑄病體沉重主動上表陛下請求退隱,不知是真是假……」 公孫良這話一出口,楊國忠的臉色就變得很精彩。 張瑄被皇帝逼迫要辭官退隱撂挑子的事兒,早已傳播得沸沸揚揚,但皇帝這裡卻還是莫名所以。 李亨憤怒地揮著手,「胡說八道胡說八道速速傳詔張瑄,朕不管他是真病還是假病,都不得擅離職守。若是丟了潼關,朕要他的腦袋」 李亨有些口不擇言了,甚至爆了粗口,大失皇帝體面。 李亨霍然起身,大聲道,「傳朕的旨意,命楊漣率軍死守隴朔邊防,防禦吐蕃,不得讓吐蕃人進犯我疆土半步同時號令隴朔各州軍馬,由張巡統率抗拒史思明叛軍進犯」 「朕明日便與滿朝文武南下回師長安……就這麼定了,不必再議了」 李亨拂袖而去。 他身邊的掌令太監趕緊呼喝了一嗓子——「陛下退朝」 潼關。 一直靜靜在府中養病的張瑄,終於還是在諸將的拜求下升堂議事了。 聽聞吐蕃攻陷吐谷渾故地,唐軍慘敗昔日輝煌的戰果化為泡影,張瑄忍不住拍案而起,當眾罵出聲來。 這個時候,已經是至德元年的年末,呼嘯的西北風掠過潼關的關牆,發出巨大的聲響。氣溫極低,嚴寒無比,而堂上儘管有兩個火盆,但還是讓人覺得站不住腿腳冰冷。 封常清和郭子儀等大將的臉色都不好看。 佔領吐谷渾故地曾經是隴朔大軍最大的榮耀所在,可如今這份榮耀,竟然詭異地化為泡影,豈不令人嗟歎 李光弼竟然守不住兩寧州?封常清覺得無法理解。 要知道,兩寧州和青海一線有李光弼和楊漣的八萬兵馬,竟然…… 封常清等人並不知道,李光弼在吐蕃人犯邊之前就被 1/2 天唐 第384章安祿山之死 第384章安祿山之死 第384章安祿山之死 史思明四萬叛軍沒有費太大的勁兒,就攻佔了夏州城和朔方城。朔方守軍敗退靈州而去。 其實這倒也不是說唐軍無能,之所以讓史思明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原因在於隴朔的大部分兵力都被張瑄帶走平叛勤王而去,而各州軍馬所欲余寥寥無幾,且多是老弱殘兵,戰鬥力嚴重不足。 史思明佔領夏州,正準備按照安祿山的命令,在夏州略事休整然後進攻靈州,突然得到緊急軍報:其一,大唐皇帝李亨再次率群臣護軍逃離靈州,返回長安。當然,仍舊是打著抗禦安祿山叛軍的旗號;其二,回紇可汗骨力裴羅親自率回紇軍馬五萬,鎮守靈州外圍一線,擺出了一副與靈州張巡共同進退抗拒史思明軍馬的架勢。 「皇帝又跑了?」史思明嘴角一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環視眾將狂笑道,「諸位,這唐皇真是扛不住一點風浪,潼關還沒丟呢,就放棄長安逃到靈州來;而此番,我等還在夏州,他竟再次逃跑了……這種膽小如鼠的人做皇帝,豈能不令天下人恥笑」 史思明手下的眾將也都縱聲狂笑,出口之言,對李亨和這一屆的大唐中央朝廷極盡嘲諷。 像這樣的皇帝和這樣的朝廷,如果不滅不亡,那真是上天不長眼了。 「不過,皇帝雖然跑了,這回紇人傾國之兵助戰靈州,張巡手下也糾集了兩萬兵馬,這樣看來,靈州也算是一塊很難啃下的硬骨頭。」史思明擺了擺手,「吐蕃那邊也指望不上了,以赤柱現在的力量,能收復吐谷渾故地就算是傾盡全力了,若要進犯隴朔,必被楊漣所敗。」 「傳本帥的軍令,我軍暫居夏州休整,等候洛陽大燕皇帝陛下詔令再定行止。」史思明霍然起身,聲音冷厲而陰沉。 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手下這四萬人都是他的嫡系,他不太可能為了安祿山與靈州的張巡和回紇人死磕,消耗自己的力量。 …… …… 雖然史思明的軍馬停駐夏州沒有繼續奔襲靈州,但李亨卻還是帶著滿朝文武大臣在李光弼不足兩萬軍馬的護衛下,飛速向長安退去。 將一個爛攤子扔給了張巡。而青海和沙柳河一線,抗拒吐蕃人的重擔,也就落在了楊漣的身上。 李亨逃往長安,不提。 而張瑄大軍鎮守潼關,也沒有太大的動靜,安祿山叛軍則龜縮在河南各地,亦沒有出兵攻打潼關。整個天下局勢,暫時處在了一種異樣的死寂氛圍中。 不過,在表明的平靜背後,蘊藏著諸多危機和殺氣騰騰。 洛陽。 本來的大唐東都皇宮,被安祿山佔據,成為了這位新登基的大燕皇帝的地盤。 上午時分,原本湛藍的晴空突然陰霾密佈,刮起了凜冽的西北風。洛陽的氣溫幾乎是在短短一個時辰的時間裡驟降四五度,呵氣成冰。 安祿山站在寢宮裡大發雷霆,一腳踢飛了一個美貌妖嬈的宮女。 年輕的宮女慘呼著在地上打著滾,安祿山咆哮起來,「閉嘴給朕拖出去,杖斃,杖斃」 安祿山的表情非常猙獰可怖,臃腫的身材微微有些顫抖。 這個不幸的宮女馬上就被如狼似虎的軍卒拖了出去,幾棍子就打死。她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都沒有弄清楚,她究竟是犯了什麼錯,觸怒了安祿山。 如今的安祿山喜怒無常,已經到了一個極其恐怖的程度。 安祿山本來就患有眼疾,自起兵以來,視力漸漸減退,至此又幾乎雙目失明,看不清任何物體。同時又患有疽病,性情變得格外暴躁,對左右侍從稍不如意,非打即罵。稍有過失,便行殺戮動輒杖斃。 他稱帝后,常居深宮,手下的將領很少能面見他議事,都是通過相國嚴莊轉達。嚴莊雖受寵信,但也時而遭安祿山鞭撻。 宦官李豬兒常為安祿山穿衣解帶,服侍左右,但卻因此挨打最多,怨氣也大。 李豬兒見安祿山又發了瘋,畏懼地躲在一旁,不敢出聲。好在安祿山現在的視力也不太好,根本就看不到李豬兒的存在。 安祿山怒火沖天,在寢宮中走來走去,突然他停下腳步,大喝一聲,「李豬兒」 李豬兒一個激靈,趕緊噗通一聲跪拜在地,顫聲道,「陛下,小的在這裡呢」 「把段妃和慶恩給朕傳來。」安祿山這回倒是也沒難為李豬兒,大聲道。 「是,小的遵旨。」李豬兒不敢怠慢,立即起身出宮去喚安祿山寵幸的段妃和段妃生的兒子安慶恩,今年不過才八歲。 李豬兒縮著脖子出了安祿山的寢宮,正要向段妃的宮裡跑去,卻被站在宮外的嚴莊和安慶緒給叫住了。 李豬兒見是嚴莊和安慶緒,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躬身拜了下去,「小的見過殿下和嚴軍師。」 嚴莊沉默不語,而安慶緒則皺眉道,「李豬兒,陛下可在宮裡?你此刻急匆匆出來,要到哪裡去?」 「回殿下的話,陛下讓小的去找段妃娘娘和小皇子過來……」李豬兒偷偷瞥了安慶緒一眼。 雖然安慶緒現在掌控著大燕國相當的權力,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安祿山竟然要把皇位傳給最小的兒子安慶恩,沒安慶緒什麼事兒了。 望著李豬兒匆匆離去的背影,安慶緒轉頭深深地凝視著嚴莊,拱手一禮,壓低聲音道,「嚴軍師,看來陛下是鐵了心要把皇位傳給安慶恩那個黃毛孺子了。」 嚴莊輕輕一歎,「陛下的情緒越來越不穩,暴虐無比,如果陛下一定要傳位小皇子,恐怕殿下的儲君之位是保不住了。」 安慶緒猛然一跺腳,臉色陰沉似水,咬緊牙關猛然一扭頭,「嚴軍師,事到如今,本王不能坐以待斃了。既然父皇無情,那就休怪本王無義了。嚴軍師,本王決定今夜就動手,你看如何?」 嚴莊早就受夠了安祿山的暴虐,生出了異心。況且,在他看來,如果安祿山這樣下去,大燕王朝遲早化為泡影。既然安祿山都這個熊樣了,不如扶植安慶緒上位。 嚴莊輕輕一笑,「臣當為殿下效死」 安慶緒大喜,與嚴莊擊掌。 …… …… 入夜,北風呼嘯,漫卷深宮。 安祿山寢宮的護衛見宮門前突然冒出百餘黑影來,正要呼喝,又見安慶緒、嚴莊和李豬兒三人大步走來,就沒有一個敢再嚷嚷的了。 嚴莊是大燕國相國,又稱軍師,是安祿山以下數一數二的大臣實權派。而安慶緒則是安祿山的兒子,又一向在大燕軍中掌權。至於李豬兒,則是安祿山身邊的內臣。這三人前來,護衛也很難抗拒。 三人進得寢宮,將所有護軍都遣散。 嚴莊和安慶緒並肩肅立在寢室門口,一起向李豬兒使了一個眼色。 李豬兒手裡持著一把鋼刀,心裡著實畏懼猶豫。 他被安慶緒和嚴莊脅迫進攻誅殺安祿山,雖然他對安祿山心懷怨憤,但安祿山積威之下,他多少有些惶恐。 見李豬兒有些猶疑,安慶緒輕哼一聲,「李豬兒,事成之後,本王封你為萬戶侯,絕不食言。」 李豬兒咬了咬牙,持著明晃晃的鋼刀走了進去。 安祿山在床榻上睡得跟死豬一樣,還發出震耳欲聾的酣睡聲。 李豬兒高舉著鋼刀惡狠狠地望著安祿山,想起安祿山對自己的動輒打罵杖責,又想起安慶緒的萬戶侯的許諾,暗暗咬牙橫下了心,閉著眼睛奮力將手裡的鋼刀揮舞著向安祿山斬去。 一刀下去,正中安祿山肥碩的腹部。 鮮血橫流,安祿山吃痛驚醒,慘呼起來。 帳外的安慶緒和嚴莊立即衝進來,一個摁住安祿山的雙腿,一個探手死死摀住安祿山的嘴巴。 安祿山劇烈的掙扎著,而李豬兒手裡的鋼刀暴風驟雨一般的落下,安祿山肥豬一般的腰身抽搐著,很快就嚥了氣,而床榻之上,滿是血跡。 一代梟雄安祿山,就這樣死在了他的兒子和身邊內監的手裡,下場之慘,也算是令人無語凝噎了。安祿山一死,安慶緒就率親信護軍將整個皇宮控制住,旋即又控制住了洛陽城。 第二日一早,也就是至德二年的一月初五。 嚴莊和安慶緒召集安祿山的臣子武將,宣告安祿山病危。同時假安祿山詔令,立安慶緒為太子,軍國大事皆由太子處分。 安慶緒沒有立即稱帝,而是封鎖消息,以監國太子身份號令大燕軍馬。第三日,安慶緒自立為帝,年號載初。 但事情沒有不透風的牆,況且安慶緒弒父篡位也不算是多機密的事兒。不多久,這個消息就傳播了開去。 消息傳到潼關,張瑄的預言一語成讖,三軍將士無不敬服。 …… …… 至德二年一月十九。 張瑄聚集眾將,升堂。 眾將肅然分列兩側,見張瑄一身甲冑威勢凜然地大步而入,都一起躬身下去朗聲高呼,「拜見大帥」 張瑄坐在帥案之後,環視眾將,淡然一笑道,「諸位將軍免禮,請坐。」 天唐 第385章降張不降唐! 第385章降張不降唐! 第385章降張不降唐 「安祿山死了,死在他的兒子手裡。本帥早就預見到了這一點。而現在,叛軍內訌,矛盾激化,軍心不穩,這就是我軍向范陽叛軍發動整體攻勢的最佳時機了。」 張瑄猛然一揮手,「郭子儀」 郭子儀慨然出班抱拳道,「末將在」 「郭子儀,本帥命率飛虎軍兩萬出潼關進攻鄧州,務必在三日內將鄧州拿下」 「末將遵命」郭子儀領命而去。 「僕固懷恩」張瑄又淡然道。 「末將在」僕固懷恩抱拳道。 「本帥命你率飛豹軍兩萬進攻洛陽外圍的叛將李歸仁大營,能戰則戰,不能戰則對敵進行襲擾。切記,你這一路軍馬重在襲擾,驚動洛陽,而非是與敵死戰。若是叛軍勢大,你當退守陝郡。」 張瑄朗聲道,叮囑著僕固懷恩。 僕固懷恩眼前一亮,心頭竊喜。這種襲擾的任務,對於僕固懷恩來說,相當於是撿了一個便宜,站在了無過既有功的基礎上。 只要他對叛軍構成了襲擾,就完成了張瑄的軍命。 僕固懷恩也領命而去。 「傳令陝郡的顏真卿,命其率所部兩萬人進攻虎牢關。告訴顏真卿,要不惜一切代價,給本帥拿下虎牢關。若是拿不下虎牢關,他就不必回來見本帥了。」張瑄的聲音清冷,迴盪在堂中。 眾將皆是一凜。 當日,三路大軍同時開動,向叛軍發動了全面戰役,安慶緒主導的燕國上下震動。 虎牢關南連嵩岳,北瀕黃河,山嶺交錯,自成天險。虎牢關是河北通往河南一地的主要門戶,若是佔據了虎牢關,就相當於切斷了安慶緒叛軍的補給線,讓河南的叛軍失去了范陽大後方的支援。 鎮守虎牢關的叛軍將領是張忠志,麾下軍馬一萬餘。 安祿山名義上是病死,但安慶緒弒父篡位的消息卻是不脛而走。只是作為安祿山的部將,張忠志縱然心裡有所懷疑,也不敢公開違抗安慶緒的命令。不過,由此,張忠志心生退意,隨時準備撤回河北保存實力。 因為安祿山的死,讓張忠志覺得,范陽軍馬在河南的好日子到頭了。而之前佔據的大唐半壁江山,也即將付諸東流。有這種想法的安祿山部將,絕非是張忠志一人。 從這個意義上說,安祿山一死,范陽的軍心就散了。 安祿山手下的部將因為安祿山的完蛋大吉,而變得離心離德,亂成了一鍋粥。雖然名義上、表面上,諸將都向安慶緒表示效忠。 顏真卿率他的兩萬哀兵晝夜奔襲虎牢關。對於顏真卿來說,這是他最後的一次機會,若是再戰敗,他大概再也無顏苟活於人世間了。 因此,從顏真卿以下,他的將士們都憋足了一股勁,準備與虎牢關叛軍殊死一戰,一為出路,二為洗血前恥。 張忠志站在虎牢關門樓之上,凝視著塵煙滾滾的顏真卿大軍來路,眉頭緊皺起來。而站在他身後的一些校尉將佐,臉色也都不太好看。 潼關張瑄已經派出三路大軍,同時向整個河南一地發起猛攻,在這種情況下,洛陽的安慶緒很難再有精力和兵力顧及虎牢關。 雖然是一萬對兩萬,但叛軍佔據天險之利固守虎牢關,問題倒是也不大。但是,張忠志擔心的不是一個小小的虎牢關,而是整個河南一地和洛陽的安危。 范陽軍馬分兵兩淮和江南,又有史思明一路先入河東又進隴朔,此刻盤踞在河南一地的范陽軍馬統共也就是十萬人,而張瑄卻有十五萬人,佔據了明顯的優勢。 而張瑄則是名震天下的軍神,戰功赫赫,文韜武略蓋世超群;而相對於張瑄而言,安慶緒幾乎就是一個草包夯貨。 因此,很多安祿山的部將都認為安慶緒不是張瑄的對手,河南一地或許守不住太久了。 正因如此,安慶緒登基稱帝之後,嚴莊等人才開始勸諫安慶緒,放棄兩淮和江南,退出河南和洛陽,退守范陽,固守經營,自成一國,與大唐朝廷分庭抗禮。 「將軍」張忠志手下的一個郎將抱拳施禮,剛要說什麼,卻被張忠志揮了揮手,止住了。 「你不要說了,某家心中有數。來人呀,傳令下去,全軍戒備,固守虎牢」張忠志下達軍令之後,馬上就走下關樓。 …… …… 顏真卿率軍抵達虎牢關,略事休整一日後,不計傷亡地堆虎牢關展開了猛攻。 而就在這個時候,郭子儀的兩萬飛虎軍已經順利拿下了鄧州。郭子儀是大唐名將,在軍中素有威望,郭子儀的兵馬一到,鄧州叛軍守將薛安貴就棄城而逃,倒是讓郭子儀撿了一個便宜。 郭子儀一面進佔鄧州,一邊率軍追擊薛安貴,殲滅叛軍數千人歸城,向潼關報捷。 而與此同時,僕固懷恩率兩萬飛豹軍襲擾洛陽外圍的李歸仁大營,李歸仁匆忙應戰,但僕固懷恩謹遵張瑄軍令,不肯與李歸仁正面作戰,以襲擾為主。 僕固懷恩襲擾洛陽外圍,郭子儀拿下鄧州,顏真卿率軍進攻虎牢關。消息傳回洛陽,洛陽的燕國臣子們心慌意亂,不知該何去何從。 張瑄的大軍氣勢如虹,而叛軍則軍心浮動。 面對僕固懷恩的襲擾,李歸仁在安慶緒的嚴命之下,不得不舉大兵出迎,尋找僕固懷恩的大軍決戰,然後僕固懷恩卻率軍退守陝郡,李歸仁部無奈只得退回洛陽。 而就在這個時候,張瑄親率神策軍、神武軍和飛虎軍一部以及回紇兩萬騎兵,共計六萬人,號稱十萬,離開潼關正面進攻洛陽。 而潼關守防重任,則交由封常清擔當。 沿線州郡府縣無不望風歸降。 虎牢關的張忠志得到消息,知道安慶緒大勢已去,再不猶豫,立即放棄守關,率軍向范陽退卻。 顏真卿付出了數千人的傷亡代價,終於進駐了虎牢關。 虎牢關大捷 鄧州大捷 河南大捷 張瑄率主力兵馬兵臨洛陽城下,光復洛陽指日可待 張瑄大軍不動則已,動則一鳴驚人。一連串的捷報從河南和潼關發出,天下人歡欣鼓舞。 夏州的史思明聞報,沉吟了兩個晝夜,終歸下令放棄夏州,一面飛速回師範陽,一面派長子史朝義趕赴洛陽,與張瑄談判。談的,還是歸降事宜。 安祿山一死,史思明就覺得大事不妙。而安祿山一死,張瑄果斷出兵討伐安慶緒,這就更加讓史思明心驚肉跳。他意識到了范陽叛軍的末日來臨,為了自保,投降的念頭再次浮起。 、 至德二年三月初三。 張瑄大軍居中,郭子儀居左,僕固懷恩居右,三路大軍包圍洛陽。安慶緒被困洛陽,整軍欲與張瑄決一死戰。 史朝義率十幾個護軍趕至張瑄大軍大營之外。 聽說史思明的兒子史朝義來了,張瑄忍不住向郭子儀和僕固懷恩哈哈一笑道,「兩位,史思明派他的長子史朝義過來,所為的必定是歸降之事。」 郭子儀皺了皺眉,抱拳道,「大帥,史思明這等出爾反爾反覆無常的小人,當不納降,舉兵誅之」 僕固懷恩也點頭附和郭子儀的話。 張瑄笑了笑,「史思明是什麼樣的人,本帥比你們更清楚。只是史思明歸降——讓之進犯范陽,切斷叛軍後路,對於全面平叛,具有重大的作用。來人——將史朝義帶進來」 張瑄猛然暴喝道。 …… …… 史朝義進了大帳,不敢怠慢,大禮參拜。 「罪將史朝義,拜見大帥」 張瑄嘴角一曬,揮了揮手道,「你且起身。史朝義,你父派你來本帥這裡,意欲何為?」 史朝義恭謹地笑了笑,「大帥,家父一向有棄暗投明之心,但一直以來因為種種原因未能成行。今日家父特派罪將不遠千里而來——此是家父的親筆信函,請大帥過目」 張瑄接過史思明的信函,掃了一眼,眉宇間不禁浮起一抹古怪的神色。 史思明的信函上只有一行字,非常醒目和顯眼:降張不降唐 張瑄默然,緩緩抬頭來望著史朝義,良久不語。 史朝義有些忐忑不安地低著頭,他其實也不知道史思明在信函上寫了什麼。今見張瑄神色不變,生怕史思明觸怒了張瑄而連累自己倒霉。 不過,張瑄沉吟片刻,突然微微一笑,取過筆來在史思明的信函上刷刷寫了一行字,然後就將信函封回,又遞給了史朝義。 「史朝義,回去轉告你父史思明,本帥再給他一次機會。若是你父能拿下范陽,待本帥滅了安慶緒之後,率范陽兵馬歸降,本帥保他的功名富貴。若是史思明猶自瞻前顧後投機鑽營心懷叵測,本帥定舉大兵誅之」 「你去吧。」張瑄揮了揮手。 史朝義深施一禮,「罪將遵命,拜別大帥」 史朝義心驚膽戰地出了張瑄大營,縱馬馳去。直到弛離洛陽地界百餘里,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拆開了史思明的信函。 天唐 第386章誑回張瑄? 第386章誑回張瑄? 第386章誑回張瑄? 信函上,史思明書「降張不降唐」,而更令人玩味的是,張瑄則回批:爾不率范陽來降,本帥大兵所至,必誅之 史朝義心裡咯登一聲,從張瑄非常有氣勢的回復中,足以看出張瑄的強勢和堅決。 或許正如張瑄所言,這是史思明的最後一次機會。若是史思明再把握不住,想要投降都沒有資格了。 而事實上,張瑄即將攻破洛陽,安慶緒要麼被殺或被活捉,要麼突圍回范陽。 而張瑄定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攜大勝之威,並指范陽,直至將范陽叛軍全部剿滅。 史朝義一念及此,立即縱馬加鞭回返。 長安。 李亨剛剛進入長安,在皇宮安頓下來。皇帝率人回師長安,陳希烈沒有入朝,而是上書辭官歸田,理由是年紀太大,心力憔悴,無力再為皇帝效命了。 李亨也不為己甚,就准了。 令李亨有些不滿的是,他率眾人回到長安,長安百姓竟然沒有出城夾道歡迎。以至於一行人冷冷清清地進了城,又灰溜溜地入了宮,倒是宮裡的一群太監宮女跪伏在宮門前迎接了。 其實現在的長安基本上就是一座空城,城中百姓有門路的都去投親奔友避難,而沒有門路的才留在城中。至於長安的權貴高門,有些跟著李亨去了靈州,而有些也都避到了城外或者長安週遭的縣郡去。 留守的長安守軍,已經在張同的率領下挺進潼關。一直留在長安維持長安秩序的,無非是蘇扈冬和李騰空的數千女軍和少數羽林衛、宮禁宿衛。這兩女在聽聞皇帝到來之際,也率軍護衛著永寧王府親眷和張家族人還有張瑄一些心腹之人的家眷,離開長安向雍州而去。 就在李亨抵達長安的前一天。 明德殿。李亨終於又坐在了屬於他的皇位上,他望著分列在兩側的滿朝文武,皺了皺眉道,「楊相,建寧王李倓何在?」 楊國忠正在低頭想著自己的心事。自打跟著皇帝再次逃離靈州返回長安,楊國忠就預感到形勢有些不太妙了。他有一種預感,面前的這個皇帝可能做不長了。種種的跡象表明,他已經處在了近乎眾叛親離的境地中。 他回到長安,不要說別人了,他的兩個兒子李豫和李倓都沒有在長安迎接。 其實,這倒也冤枉了李豫和李倓。兩人被張瑄「留」在潼關,根本就無法回長安。 皇帝突然招呼,楊國忠驚醒過來,哦了一聲,道:「陛下,臣聽說,建寧王李倓去了潼關助戰,此刻正在潼關軍中」 李亨惱火地揮了揮手,「速傳朕的旨意,讓李豫和李倓回長安來,他們留在前線只能添亂」 「公孫良,張瑄那邊可有奏報?」李亨又沉聲問道。 他們在返回長安的路上就聽說了安祿山死、張瑄大軍出戰三戰三捷的消息,可是並沒有接到張瑄正式的向朝廷的書面奏報。 公孫良心裡一顫,卻不敢撒謊,只能實話實說,「陛下,兵部沒有接到永寧王大軍的奏報不過,根據探馬的消息,永寧王此刻正率三路大軍與安慶緒對峙在洛陽,隨時有可能攻下洛陽,滅了安慶緒」 李亨先是狂喜,旋即臉色又有些陰沉。 張瑄接連大捷即將光復洛陽和河南之地,這當然是一個好消息,可是,李亨卻感覺非常不安。 李亨沉吟良久,突然向李光弼大聲道,「李光弼,朕冊封你為討賊副元帥、河南行軍大總管,立即率軍兩萬出潼關,去洛陽助戰」 「朕給你一道旨意,若是洛陽拿下,你當立即率軍攻入河東和范陽,協同河西兵馬,收攏安祿山叛將,給朕收復范陽三鎮之地。」 李亨目光炯炯的望著李光弼。此刻的李光弼已經是他手下唯一一個能領兵作戰的大將了。能不能搶在張瑄的前頭搶佔范陽,不讓張瑄自成一國,就看李光弼能不能爭氣了。 李光弼心頭一凜,他出班抱拳施禮,領命。 李亨猶豫了片刻,又大聲道,「傳詔河西哥舒翰、安西楊錡、北庭程千里、劍南安思順,命這四鎮速各調5000人進入中原,為朕肅清叛賊,光復天下」 御史中丞薛興義大吃一驚,出班奏道,「請陛下三思啊如今天下大亂,若是朝廷抽調河西、安西、北庭和劍南四鎮兵馬入中原,劍南的南詔、西域諸胡兼之吐蕃,都會蠢蠢欲動,若是邊亂再起,局勢將難以收拾啊」 還有幾個文官立即出來反對。 李亨心裡冷笑著,他何嘗不知抽調邊鎮兵馬入關,會引起邊陲動盪,南詔、西域諸胡和吐蕃人肯定會趁機異動,但此刻,他也顧不上許多了。張瑄的勢力越來越大,現在他手中無權,如果再不從邊鎮抽調兵馬,將來張瑄若是反了,他靠什麼去跟張瑄爭奪天下,保住他的皇位? 一個太監匆匆來報,伏在李亨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李亨勃然大怒,嘴角不住地抽搐起來,臉色漲紅。 張瑄的家眷和一干親屬竟然提前一天離開了長安,往雍州而去……這意味著張瑄必反 李亨心潮澎湃,怒火熊熊,但他卻強自按捺住了火氣,沒有發作,更沒有捅破這一層窗戶紙。 他心裡很清楚,若是他此刻捅破這一層窗戶紙,張瑄會即刻就反。他拿下洛陽,然後回師長安,控制局勢改朝換代自立為帝,然後再對河東和范陽徐徐圖之。 而李亨身邊,只有一個李光弼,拿什麼跟張瑄抗衡? 所以李亨咬著牙忍了,儘管心裡在滴血。 李亨憤憤地退了朝,準備去薛淑妃那裡洩瀉火。可就在這個時候,十餘騎飛馳進了長安,一路朗聲高呼:「永寧王大捷洛陽大捷」 「洛陽城破,安慶緒逃往臨漳,永寧王大勝」 李光弼正要整軍離開長安趕赴洛陽前線,卻又傳來了張瑄收復洛陽的捷報。李光弼臉色陰沉地跺了跺腳,轉身離開軍營,進宮而去。 既然洛陽已經拿下,他再率軍去洛陽助戰,就沒有了任何意義。皇帝的旨意還沒有貫徹落實下去,就落了空,這叫哪門子事情? 李光弼一邊進宮,一邊心頭凜然。 作為張瑄昔日的手下大將,他自問對張瑄還是有些瞭解的。不過,李光弼一向認為張瑄的「神奇」不過是運氣好,就算是有些謀略通些兵法,但也不至於比他們這些軍中宿將強多少。 此番得了皇帝的詔令,他正準備率軍去洛陽前線,跟張瑄一較高下,也好讓世人看看,究竟誰才是真正的當世名將,可不成想,張瑄竟然又再創奇跡,竟然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就拿下洛陽。 洛陽一破,意味著大燕國灰飛煙滅。安慶緒潛逃,河南之地兵敗如山倒。 …… …… 李亨抱著薛香雲剛要入帷帳,捷報就至。 明明是大喜的事情,可聽進李亨的耳朵,卻如同驚雷一般讓他抖顫不安。 他暗暗咒罵安慶緒如此不成器,竟然擋不住張瑄,哪怕是安慶緒堅持幾個月也好,待他的佈局完畢,也就不怕張瑄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張瑄勢如破竹,拿下洛陽。可想而知,用不了一個月,河南之地就盡入張瑄之手。而兩淮、江南這些叛軍佔據的地域,也會隨著叛軍的敗退而被張瑄佔據。 李亨的臉色有些蒼白,手心冰涼。 薛香雲柳眉兒輕輕一挑,撫摸著李亨的手,柔聲道,「陛下何以如此?永寧王大軍拿下洛陽,剿滅叛軍,這是大喜事……」 薛香雲的話還沒有說完,李亨就奮力甩脫了她的手,怒斥道,「你懂什麼?」 說完,李亨忿然離去。 自打薛香雲進了宮,一直被李亨視為心頭肉寵愛疼惜之至,還從未這麼呵斥過她。薛香雲一怔,旋即有些委屈地眼圈一紅,趺坐在床榻上嚶嚶抽泣了起來。 李亨心亂如麻,此刻也顧不上薛香雲了。 他去了御書房,李光弼就到了。 「陛下,平蕃郡王李光弼求見。」 李亨無力地揮了揮手,「宣。」 李光弼進門拜見完畢,見李亨臉色很不好看,就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此番來會不會觸皇帝的霉頭。 「李光弼,朕也不瞞你了……張瑄必反無疑。可當務之急,朕手裡卻沒有掌握著與張瑄抗衡的軍馬,心急如焚啊。」李亨歎息一聲。 「陛下,臣願意為陛下效死」李光弼咬了咬牙,「陛下,可再下詔書,命河西、劍南、安西、北庭四鎮兵馬速速勤王,然而臣當率大軍護衛陛下。」 「以臣之見,張瑄縱然要反,也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他一定會先剿滅安氏叛軍,然後再與陛下分庭抗禮。」 「張瑄所指望者,無非是隴朔的神武、神策、飛虎、飛豹數軍,還有 回紇人的兵馬,而其餘朝廷兵馬也未必會從賊叛逆。」 「陛下不如——」李光弼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陛下不如以為張瑄慶功的名義,將張瑄誑回長安,然後——」 李光弼手勢揮舞,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 天唐 第387章張瑄的三個子女 第387章張瑄的三個子女 第387章張瑄的三個子女 李亨臉色一變。 旋即搖了搖頭道,「張瑄其人狡詐,他定然不會回長安的。」 李光弼眉梢一揚,卻沒再說什麼。其實他也知道這幾乎是不太可能成功的事情,但除此之外,皇帝還能怎麼做? 李亨的神色變幻半天,終於還是拿定了主意。他決定賭一賭,他就不相信,張瑄部下都是朝廷兵馬,難道就對朝廷無一絲效忠之心? 他緩緩揮了揮手道,「傳旨……叛亂初定,朝中真是用人之際。冊封張瑄為太師、中書令兼禮部尚書,速速回京輔朕理政,不得有誤。冊封楚王李豫為平叛行軍大總管、李光弼為平叛行軍副總管、范陽大都督,節制封常清、僕固懷恩和郭子儀部進攻范陽;顏真卿拿下虎牢關有功,赦免其戰敗之罪,冊封其為河南行軍大總管,節制河南兵馬鎮守潼關和河南。命張同率羽林衛速速回師長安,拱衛朕躬。」 李光弼大喜,跪倒謝恩。 只是李光弼心裡微微有些擔心,皇帝這番直接下詔奪去張瑄的兵權,讓張瑄回長安任人宰割,張瑄會束手就擒嗎? 不過,在李光弼看來,皇帝的詔令公開下達,除非張瑄立即起兵造反,否則他就不能抗旨。 而就算是張瑄起兵,李光弼也不相信,十五萬兵馬全部都會從賊。只要有半數肯接受朝廷調遣,受他李光弼的掌控,他未嘗就沒有跟張瑄一搏的機會。 更重要的是,若是能飛速入范陽收攏安祿山的叛將殘兵,李光弼覺得自己會在最短的時間裡歸攏出一支強大的力量來,將來與張瑄抗爭就有了本錢。 李光弼立即出宮,率軍奔馳潼關。 而李亨的幾道詔書傳出宮去,向各鎮而去。 留在家裡養病的陳希烈得到消息,聽說皇帝竟然要公開奪去張瑄的兵權,不禁仰面長歎一聲。 李亨這是在逼迫張瑄提前造反啊 陳希烈已經隱隱感覺出,隨著李亨和張瑄關係的惡化,張瑄篡唐已經勢不可擋。而作為一個政治上的老油條,他深知張瑄的能量和手段,若是張瑄鐵了心跟李亨爭奪天下,李亨怎麼可能是張瑄的對手。 因此,陳希烈辭官歸隱,不準備再攙和進去了。將來若是張瑄成功,他肯定還會有東山再起的一日;而萬一張瑄失敗,他也不至於接受牽連。 而楊國忠知道這件事以後,在府中縱聲狂笑起來。 楊國忠倒是要看看,張瑄究竟敢不敢反?皇帝這道詔書,實際上就相當於是將張瑄推到了萬丈懸崖邊上,將一把刀子橫在張瑄的脖頸上——張瑄會引頸就戮嗎? 楊國忠非常期待。 而若是張瑄起兵跟朝廷決裂,走上了安祿山同樣的道路,這大唐天下可真的算是徹底亂成了一鍋粥。經此兵禍戰亂,恐怕天下沒有十年恢復不過元氣來。 李亨的聖旨往洛陽而去。而這個時候,張瑄卻命郭子儀鎮守洛陽,大軍就地休整,沒有繼續出虎牢關進攻范陽。當然,在此之前,南霽雲和雷萬春、李嗣業奉命率神策軍、神武軍追擊安慶緒,先後拿下臨漳等數縣,安慶緒率殘兵逃向河東,準備與史思明部合兵一處。 而張瑄本人則率三千護軍西進雍州,與蘇扈冬、李騰空的女軍相會。 蘇扈冬和李騰空保護張家家眷和張瑄身邊一些心腹將官的親眷抵達雍州,準備出潼關,去洛陽。 其實封常清已經派軍接應過來,但張瑄還是有些不放心,親自率軍過來。 原因無他,因為崔穎和楊三姐的預產期到了,生產在即,張瑄不想出一點岔子。 雍州城現在被張瑄控制,張家族人在雍州自然安然無恙。 張瑄率軍奔馳進雍州城門,直奔家人暫居的一座商人府邸。雍州刺史韋明勃率雍州屬官迎候在府邸門口,見張瑄縱馬馳來,面色凜然地迎上前去,高呼道,「下官韋明勃,拜見王爺」 張瑄翻身下馬,揮了揮手,百餘彪悍的軍卒肅然下馬。 張瑄上前一步,笑了笑道,「多謝韋大人的關照,本帥家眷在雍州,給韋大人添麻煩了。」 「下官不敢。王爺,兩位王妃待產在即,下官已經命人將雍州最好的產婆找來,送到府上……王爺但有需要,還請吩咐下來,下官這就著人去辦。」韋明勃恭謹地道。 張瑄抱拳道,「多謝韋大人。韋大人,本帥先去探視荊拙,先失陪了。」 張瑄匆匆而去,他著急看看崔穎和楊三姐的情況,自然不想跟韋明勃寒暄客套下去。 張瑄進得府中,在幾個女軍士卒的引領下,進了後院。 說來也巧,張瑄前腳剛踏進院子,原本正在和楊三姐、李騰空、蘇扈冬、花奴兒諸女說笑談天的崔穎,突然感覺腹痛難忍,似乎是要生產了。 府中頓時就進入了緊急狀態。早已在府中隨時等待的產婆和一些有經驗的僕婦侍女飛奔過來,將張瑄等人請出了房間去。 崔穎在密閉的房中呻吟、呼痛之聲不絕於耳,房中侍女、產婆忙碌不停。 母親柳氏也在房中幫忙。 張瑄心急如焚地在院中轉來轉去,蘇扈冬和李騰空笑吟吟地再一旁勸慰著他,讓他不要著急。而楊三姐則撫著高高凸起的小腹,也有些焦慮的樣子。 焦急的等待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一聲響亮有力的孩童啼哭驟然響起,迴盪在院中。張瑄正待上前,一個產婆笑吟吟地推門出來,向張瑄躬身施禮道,「恭喜王爺,喜得麟兒,母子平安,是一個小王爺」 張瑄狂喜,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而蘇扈冬、李騰空等女也是歡聲笑語不絕,一起衝到產房門口正要進去探視崔穎母子,卻被柳氏笑著擋在了門口,「你們這幾個丫頭,先別忙著進來,穎兒剛剛生產,身子疲倦,受不得驚嚇,待一會再進吧。」 柳氏向自己的兒子掃了一眼,張瑄趕緊上前拜了一拜,「母親」 柳氏笑笑,「瑄兒,母親恭喜你了。如今你已為人父……」 …… …… 崔穎生了一個兒子。其實對於張瑄來說,生子生女並無所謂,只要是他的孩子,他都會疼愛,一視同仁。但對於崔穎來說,生子跟生女卻有著本質的不同。作為永寧王正妃,她產下兒子,無論是對於她還是對於崔家來說,意義重大。 這就是張瑄的嫡長子。 張瑄靜靜地坐在床榻邊上,一邊俯身看看仍然還睜不開眼睛的兒子,一邊愛憐地凝視著因為極度疲倦而心力交瘁而沉睡過去的崔穎,心頭浮蕩著一種異樣的溫情脈脈。 兩日後。楊三姐也進入了生產的倒計時,與崔穎相比,楊三姐畢竟年長又有生育的經驗,倒也不慌不忙。 午後時分,楊三姐順利生產,竟然是一對雙胞胎女兒。 張瑄站在院中,從產婆口中得到這個消息,先是有些目瞪口呆,旋即歡喜地縱聲大笑起來。 幾天的功夫,張瑄一躍變成人父,有了一個兒子兩個雙胞胎的女兒,豈不是天大之喜 楊三姐微微有些失望。她本來以為能為張瑄生一個兒子,結果卻生了兩個女兒。雖然兒子女兒都是自己的心頭肉,但畢竟還是有些不同。尤其是崔穎剛剛產下兒子。 張瑄笑吟吟地抓住楊三姐的手,伏在她耳邊柔聲道,「女兒更好,女兒乖巧懂事,長大了更貼心喲。」 楊三姐輕歎一聲,「瑄郎,奴家其實還是想給你生個兒子……」 「這不要緊,以後再生嘛……」張瑄還沒有說話,李騰空從外邊走進來,促狹地笑著,接過了話茬去。 楊三姐臉色大紅,閉目不語。 …… …… 永寧王得一子、二女的消息傳開,雍州刺史韋明勃率屬官前來道賀,而一些雍州有頭有臉的上層人物,也紛紛投帖送禮恭賀。 張瑄心情舒暢,設宴寬待眾人。 酒過三巡,一個軍卒匆匆而入,伏在張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張瑄面色一變,嘴角立即凝成了一個冷酷的弧度。 他霍然起身向韋明勃等人抱拳道,「不好意思,諸位,本帥有緊急軍務,就先失陪了。兩位兄長,你替我招待諸位」 張煥和張寧趕緊應下。 張瑄匆匆而去,一個時辰後就離開了雍州,返回洛陽。 張瑄不能不回去了,皇帝的詔書已經到了洛陽,而李光弼居然也率軍兩萬同時抵達洛陽。 李亨公開下詔奪權,倒是讓張瑄有些意外。他倒是沒有想到,李亨會有這個膽子和魄力。不過,意外歸意外,卻還不至於讓張瑄亂了陣腳。 洛陽。 李豫和李光弼並轡行馬一起進城,守城的郭子儀沒有阻攔。畢竟張瑄此刻在名義上還是朝廷臣子,皇帝詔書和欽差到了,他作為守將不能阻擋。 李豫一邊行進,一邊壓低聲音向李光弼小聲道,「李帥,這一次我等來洛陽,恐怕要小心謹慎行事,免得……」 李豫向不遠處的郭子儀等人掃了一眼,眉宇間浮蕩著一抹深深的憂色。 天唐 第388章郭子儀和僕固懷恩的密議 第388章郭子儀和僕固懷恩的密議 第388章郭子儀和僕固懷恩的密議 洛陽府衙是如今張瑄的帥帳所在,整個平叛大軍的指揮中樞。 張瑄離開洛陽,郭子儀暫代元帥之責。 郭子儀將李豫、李光弼迎進了府衙的帥堂,分賓主作罷。 李豫微笑不語,畢竟因為傳旨的是李光弼,他雖是皇子,卻也不能越俎代庖。 李光弼掃了郭子儀一眼,望著昔日這個一直壓制著自己的老對手,李光弼此刻的心情微微有些得意和囂張。他現在是皇帝冊封的平蕃郡王,還即將出任平叛大軍副元帥和范陽大都督,取安祿山而代之,無論是在爵位和官階上,都遠遠凌駕於郭子儀這個飛虎軍大將軍之上。 郭子儀默然,心裡非常不舒服,卻說不出口來。 其實郭子儀是一個非常忠肯持重之人,往年他之所以與李光弼之間發生了諸多不快,究其根本原因,還是因為李光弼其人性情倨傲,不甘居於人下。而按照當年朝廷的任命,在隴朔大都督沒有到任之前,由郭子儀統率整個隴朔事務,李光弼輔之。 可是李光弼一直不把郭子儀當回事,屢屢與郭子儀發生正面或者不正面的衝突,在朔方自成一體。直到張瑄這個大都督履新,以雷霆手段將李光弼收歸門下,才結束了兩人長達數年的「戰爭」。 李光弼和郭子儀同為大唐名將,在軍法謀略上很難分高下。只是李光弼心胸狹隘,不能容人,而且具有野心,因此在軍中的威望,李光弼比郭子儀還是略遜幾分。 李光弼嘴角浮起一抹驕傲的笑容來,頗有些高高在上地俯視著郭子儀,淡淡道,「本帥與郭令公多時不見,不想今日重逢於洛陽,個中境遇,令人感慨。」 李光弼的聲音貌似帶著一絲故友重逢的感慨,骨子裡卻隱藏著深深的傲慢。 聽李光弼自稱「本帥」,郭子儀眉梢一挑,卻只是淡淡一笑,沒有說什麼。 「本帥奉陛下旨意,率軍來洛陽宣佈朝廷詔令,不知永寧王何在?」李光弼又傲然道。 郭子儀心裡微微生出了幾分火氣。他有些氣不過地望著李光弼,心道你也曾是大帥標下之將,如今剛剛得勢,就開始目中無人囂張忘形了。 「大帥率軍追擊叛軍,不日即歸,李郡王且在洛陽安心等待幾日,等大帥回返,再宣旨不遲。」郭子儀肅然道。 李光弼皺了皺眉道,「永寧王一軍統帥,怎麼能擅自行動?追擊安慶緒叛軍的事兒,自該由部將服其勞,親自出動有些草率了。」 郭子儀聽了李光弼這話,臉色就變得有些不好看了。 張瑄如何行動,是不是妥當,還輪不到李光弼來指手畫腳。作為張瑄的昔日下屬部將,如此對昔日主帥狂悖無禮,簡直是豈有此理 在座的幾個隴朔大將臉色都不好看。僕固懷恩見李光弼此番來洛陽,擺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勢,心裡越來越覺得不爽。見李光弼對張瑄缺乏基本的尊重,僕固懷恩有些氣不過,忍不住冷冷插話道,「大帥一向作戰身先士卒,不要說區區河南之地,安慶緒的零星叛軍,當初在吐蕃境內也是縱橫馳騁如入無人之境。說起來,李郡王能拿下吐蕃王庭,這都是大帥的威望所致,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結果。」 李光弼最討厭和最敏感的就是有人將他在吐蕃大捷中的功勞歸功於張瑄,僕固懷恩如此語含譏諷,他當即大怒。 怒視著僕固懷恩斥責道,「僕固懷恩,你竟敢對本帥無禮」 僕固懷恩也忍不住發火了,雖然李光弼官階高、爵位高,但不代表就能騎在昔日的同僚頭上拉屎,作威作福。 「在下眼中只有永寧王、張大帥,至於其他人……哼」僕固懷恩不屑一顧地嘴角一抽。 「放肆」李光弼霍然起身,揚手指著僕固懷恩正要再斥責幾句,李豫見勢不妙,趕緊打圓場道,「僕固將軍,本王受封為平叛軍大元帥,而李郡王此番被陛下冊封為平叛大軍副元帥、范陽大都督,封常清部、郭子儀部和僕固將軍等標下軍馬,都歸李郡王轄制。」 李豫這話一出口,郭子儀等人臉色驟變。 如果李豫沒有虛構旨意,那麼,這就說明,張瑄被奪權了,由李豫掛個名,而李光弼取而代之。 李光弼驕矜地冷笑不語。 郭子儀和僕固懷恩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眉頭緊蹙,心裡隱隱憤怒。 張瑄率軍接連與叛軍大戰,拿下洛陽,整個河南之地收復大半,此等平叛大功,朝廷不封賞也就罷了,卻在這個時候,奪去張瑄的軍權,豈能不讓人心寒 而否定張瑄,就意味著否定他們這些大將的功勳。郭子儀和僕固懷恩不僅為張瑄抱不平,也為自身抱不平。 兼之又想起日後將在李光弼的手下為將,兩人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似水。 …… …… 李光弼和李豫沒有留在洛陽城中,而是回了城外的己軍大營,無非是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而已。 郭子儀一邊派人急報張瑄,一邊與僕固懷恩在密室密議。 「僕固將軍……皇帝要奪了大帥的兵權,若是——」郭子儀眉宇間閃過一絲焦灼,「這可如何是好」 僕固懷恩默然片刻,突然冷笑道,「郭兄,說實話,某家實在沒有想到,這位陛下竟然是如此的刻薄寡恩。大帥對他仁至義盡,要是沒有大帥,他焉能登上皇位……如今叛軍剛剛失勢,他就急不可耐地要奪功臣,令人心寒齒冷。」 「為這位陛下賣命,著實不值。」 郭子儀長歎一聲,「僕固將軍,大帥的軍權太重、功勳也太大了,大到一個讓陛下恐懼的程度。所謂功高震主,大抵就是這個道理吧。」 「郭兄,依你之見,難道大帥就該引頸就戮?」僕固懷恩聽郭子儀的話,不滿地回駁道。 郭子儀臉色一紅,擺了擺手尷尬道,「僕固將軍不要誤會,郭某絕無此意。」 「郭兄,你我追隨大帥多時矣。不管你我承認還是不承認,咱們都是大帥的心腹,如果大帥失勢,我們將來也很難說。」 僕固懷恩壓低聲音道,「皇帝不會信任我等,而在李光弼帳下,你我的下場可想而知。」 郭子儀臉色有些難看,他知道僕固懷恩說得是大實話。 「既然如此,我等何不從大帥起兵,反他娘的。如今我軍佔據主動,進可滅叛軍佔據范陽、收復河南、兩淮和江南諸鎮,退可攻陷長安改朝換代……如此,我等都是開國功臣,豈不強似於在人家手下當賣命不討好的馬前卒」僕固懷恩說完,目光凜然地凝視著郭子儀。 郭子儀聞言一驚。他雖然隱隱感覺張瑄不會坐以待斃,但畢竟造反這種事情只要沒有明確,就都不確定;可如今從僕固懷恩嘴中說出這種話來,郭子儀就不能不考慮,這是不是張瑄的授意和試探。 郭子儀猶豫不語。 見郭子儀如此,僕固懷恩冷笑了起來,「郭兄,你可要想清楚,大帥的手段。大帥不做決定便罷,一旦做了決定,你我作為心腹若是不從,嘿嘿……」 「況且,大帥也是被逼到了懸崖邊上。難道還要坐以待斃嗎?」 「郭兄你想想看,像大帥這種天命之才,誕生於世不是沒來由的。某家以為,大帥即是天命之主,這種氣運其實不可阻擋。請郭兄三思。」 僕固懷恩將張瑄稱之為「天命之主」,郭子儀無言反駁。事實上,這種說法,在軍中廣為流傳。 要知道,張瑄士子出身,年紀又輕,以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就如此文韜武略無所不能,接連創造神話,早就在軍中被人為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天時、地利、人和,大帥皆具。此刻,我等只能——」僕固懷恩輕輕而堅決道,「往前推大帥一把,於我等而言,其實也是大幸之事」 郭子儀神色變幻起來,猶疑道,「此等大事,還需要大帥做主吧,我等部將……」 郭子儀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僕固懷恩打斷了,「大帥為人重情重義,對我等手下寬厚——若不是大帥提攜,李光弼這種小人焉有今日郭兄,若是大帥成事,我等皆可封王拜相,成為開國元勳。若是我等眼看大帥失勢,下一個被誅殺的或許就是你我」 「郭兄你再想想,若是這位陛下有些善待功臣之心,縱然奪去大帥兵權,也會冊封郭兄或者封大人為帥,可他將我等全部拋之腦後,將李光弼弄來,用意若何,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郭子儀又是一聲長歎。 想起李光弼的囂張得意,郭子儀終於還是咬了咬牙道,「若是大帥有意,郭某當效忠大帥。只是若是大帥若無此意,我等還是認命吧。」 郭子儀端起案几上的茶盞,小啜了一口,心裡卻是翻騰起了巨*。 對於郭子儀這種按部就班循規蹈矩的「老實人」而言,造反這兩個字稍微有些沉重。只是大勢若不可抗,他也只能從之。 天唐 第389章諸將的選擇! 第389章諸將的選擇! 第389章諸將的選擇 僕固懷恩心念電閃。 他是胡人,在某種意義上說,對大唐的忠誠度遠不如郭子儀。在他的心裡,其實誰做皇帝不要緊,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子孫後代的榮華富貴,才是最重要的。 僕固懷恩看準了張瑄有反抗的用心,而且是謀劃準備已久。而他一向看好張瑄,覺得張瑄若是稱帝,肯定能開闢一個嶄新的輝煌時代,比起大唐太宗皇帝來也不會遜色多少。 因此,僕固懷恩早就生出了擁立之心,只是一直在等待機會而已。如今李亨動起了真刀真槍,張瑄怎麼可能坐以待斃,僕固懷恩選擇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事兒,自然是瞅準了時機。 在僕固懷恩看來,在張瑄的心腹眾將中,南霽雲、雷萬春之流不用考慮,是張瑄心腹中的心腹,絕無貳心,而封常清、張巡受張瑄提攜重用之恩,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只有郭子儀,相對來說,稍微存在一點「障礙」。 僕固懷恩主動來跟郭子儀「溝通」,目的就是勸說和試探。當然,如果郭子儀不肯從之,僕固懷恩自當暗中稟報張瑄,相信張瑄也不會心慈手軟。 見郭子儀意動了。 僕固懷恩輕輕笑了,「郭兄,大帥是何等的雄才偉略,他若是並無反意,如何又能將家眷接出長安,安置在雍州。而某最近也得到消息,回紇可汗骨力裴羅舉傾國之兵於靈州外圍,若是大帥舉兵,回紇兵馬並長驅直入助戰。」 「而靈州的張巡,其實也做好了各種準備。」 「還有史思明。史朝義前番來求見大帥,所為何事,郭兄你還能不知?」 「如此種種,說明大帥早有自保之意。但是,作為我等而言,卻不能坐享其成,而是要有所動作——郭兄,不如由你出面,聯絡潼關的封常清和張同,我等聯名擁立大帥為帝,就定都洛陽,自成一國,何如?」 「軍心之事,數月前潼關兵變,早已說明一切。既然如此,郭兄還猶豫什麼?進則榮耀等身,退則身敗名裂,沒得選擇了。」僕固懷恩又勸說道。 郭子儀終於點了點頭,算是正式表態了。 僕固懷恩狂喜,攻克了郭子儀這個難關,其他人是一呼百應。 而與其同時,監軍霍長青去虎牢關宣佈皇帝的旨意。 顏真卿接旨畢,面不改色,但心裡卻是非常苦澀和無奈。 他非常清楚,皇帝之所以肯赦免他的一切罪過,還冊封他為河南行軍大總管,無非是為了牽制和分化張瑄的力量。而這,幾乎就是權宜之計。 等皇帝坐穩了江山,消除了安氏叛亂和張瑄這個大隱患之後,會不會秋後算賬,就很難說了。 不過,顏真卿也並不在乎皇帝秋後算賬。 他苟活至今,主要還是為了洗刷恥辱。而佔據虎牢關,算是他統軍交戰以來的第一勝仗,臉上因此多少有了幾分光彩。 作為一個從基層陞遷上來的官員,顏真卿自然明白,現在的天下局勢因為皇帝的剛愎自用及多疑,已經發生了深刻的變化。 安祿山意已死,安慶緒兵敗,現在已經不成氣候,遲早會被掃平。但安氏叛亂平了,不代表天下就安定了。 顏真卿看得真真的,皇帝的咄咄逼人和薄待功臣,張瑄肯定不會坐以待斃,若是張瑄起兵,現在的朝廷恐怕很難抵擋住。 而至於他這一萬多人,其實有沒有都不在話下,根本就影響不了大局。 顏真卿與郭子儀是同類人,循規蹈矩,造反這兩個字比較沉重。 但——張瑄若真的與朝廷徹底決裂,顏真卿真是很難決定自己的行止。 原因無他,張瑄對他有恩。之前的薦拔之恩,他能從一州刺史出任調整後的大唐八大藩鎮之一,完全是張瑄的大力提攜舉薦,可以說沒有張瑄就沒有今日的顏真卿;隨後的赦免之恩。張瑄可是抗著皇帝和朝廷的巨大壓力,保全了他,還給了他將功折罪的機會。 顏真卿是一個知恩圖報的君子,在效忠朝廷與回報張瑄恩情之間,他無法做出抉擇。 霍長青望著顏真卿哈哈笑道,「顏大人,陛下對你厚加封賞,賦予重任,希望顏大人能上體天心,效忠朝廷。」 「待李郡王統率大軍進攻范陽,掃平安慶緒叛軍餘孽之後,這河南守防重任還是要落在顏大人身上。請顏大人三思啊」 霍長青的話裡不乏暗示之意。 顏真卿當然聽得出來,但卻裝起了糊塗。 「在下罪孽深重,雖有虎牢關小勝,但過往之事,損兵折將接連大敗,實在是令人慚愧無地。」顏真卿感慨萬千也是含糊其辭地抱拳道。 霍長青皺了皺眉,「顏大人,既然陛下都下詔赦免了,你便只有功沒有過這世間不可能有常勝將軍,勝敗乃是兵家常事,顏大人何必放在心上」 「呵呵,這世間,還是有常勝將軍的,就像永寧王一樣。霍監軍想想,自從永寧王就藩整軍以來,無論是面對吐蕃還是安祿山叛軍,歷經大大小小十餘戰,可曾有過敗績?可曾丟失過一城一地?」 顏真卿感慨了一聲,「是顏某人無能而已,慚愧」 霍長青無言以對,嘴角輕輕一抽。 霍長青可是帶了重擔過來虎牢關的。他奉皇帝的命令,要在虎牢關控制住顏真卿,免得顏真卿投靠張瑄,導致張瑄輕而易舉地就打通河南與范陽的通道,在最短的時間裡將范陽、河南、河東、隴朔以及兩淮、江南等連成一片,自成一國。 可顏真卿的態度卻令霍長青有些惱火不滿。他 1/2 天唐 第390章殺! 第390章殺! 第390章殺 李豫和李光弼在洛陽城外的大營中等待了數日,也沒有等到張瑄的蹤跡,非常不耐煩。 但見不到張瑄,這道旨意就無法宣出。屢次三番找上郭子儀,郭子儀只推說張瑄率軍出征追擊叛軍,至今還無消息。 李光弼無奈,只得繼續等待。 這個時候,追擊安慶緒叛軍餘孽的李嗣業部和南霽雲、雷萬春的神策軍,合兵一處,包圍了臨漳,將安慶緒及其黨羽困在了鄴城(即臨漳)。 安慶緒的主要叛將李歸仁被李嗣業的陌刀軍沖潰,逃往河東,企圖投奔史思明部。 鄴城被兩萬唐軍團團包圍,城中的安慶緒身邊只有數千叛軍,兼之鄴城城牆低矮,很難堅守。如此力量懸殊之下,安慶緒的結果可想而知。 安慶緒見大勢已去,絕望之中,正欲橫刀自刎,卻被嚴莊一把將胡刀奪下。 「陛下,不可」嚴莊輕呼道。 安慶緒悲哀地回頭望著嚴莊,黯然道,「嚴軍師,朕已經走投無路,唯有一死而已」 「陛下何必輕生。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著,既然我軍兵敗大勢已去,不如寫降書順表歸降於大唐皇帝。嚴某聽聞唐皇寬仁,只要陛下謙恭屈膝,必能保全性命。甚至,將來還有機會東山再起。」嚴莊輕輕道。 「朕在唐皇眼中是為叛逆,歸降也是一死,不如自己了斷,來得乾淨。」安慶緒長歎一聲,「朕登基不過數月,就兵敗如山倒,這莫非是天意看來,我們安家有稱王稱霸的實力,卻沒有改朝換代的氣運,著實令人可悲可歎」 嚴莊搖了搖頭,「叛亂者乃是安祿山,與陛下無干。陛下可將叛亂之罪盡數推於安郡王身上,上書稱臣,號令范陽13郡納土歸降,保全性命應該沒有問題。」 安慶緒本來懷了死志,但一次沒有死成,又被嚴莊勸了這好半天,所謂必死的心也就淡了。 猶豫良久,他還是聽從了嚴莊的建議,由嚴莊代筆寫下一封言辭恭敬謙卑的降書順表,表示願意歸降於大唐皇帝,同時號令范陽13郡歸順朝廷云云。 上午。李嗣業和南霽雲正要下達攻城命令,突然見城門洞開,安慶緒帶著一干偽大燕國文武大臣高舉著白旗,出城投降。 李嗣業和南霽雲長出了一口氣。 既然安慶緒投降,省去了攻城戰,避免了軍卒傷亡,不戰而勝,那是最好的。 李嗣業和南霽雲、雷萬春三位唐將跨在馬上,居高臨下地凝視著一干垂頭喪氣規規矩矩走過來的以安慶緒為首的叛軍首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安慶緒咬著牙垂首快速走過,嚴莊則面向李嗣業、南霽雲三人躬身拜了下去,「三位大將軍,這是我家主公的降書順表,只要皇帝陛下肯恕我等之罪,范陽13郡皆會納土歸降。」 李嗣業冷笑一聲,「你家主公?叛賊而已一個無知孺子,竟敢稱皇稱帝還有你這廝,蠱惑安祿山謀反在先,弒主作亂在後,而今又攛掇安慶緒投降朝廷,朝雲暮雨,毫無氣節可言像你這等反覆無常的小人,當就地誅之」 嚴莊被李嗣業一番話說得羞憤難耐,儘管他為階下囚,卻也忍不住反駁了一句,「安祿山叛亂籌備十餘年,怎會因嚴某而興廢安祿山大逆不道,嚴某替天行道誅殺之,談何弒主?至於如今開城投降,乃是識時務、知進退,又怎麼能成了反覆無常」 嚴莊這一番辯解,倒是讓李嗣業有些無語了。他沒有想到,這世間還有這等臉皮厚之人,明明是自私自利為先、只要有利益什麼人皆可背叛,可到了嚴莊的嘴裡卻成了大義凜然,簡直是…… 李嗣業哭笑不得,不屑地掃了嚴莊一眼,「你這廝真是巧舌如簧——但像你這等無恥之徒,要你何用?來人,將此賊子拖下去,斬了」 嚴莊大驚,竟然扯開嗓子高呼道,「嚴某乃是歸降之臣,大唐陛下乃是仁義之君,不殺降臣」 已經走到前面的安慶緒等人突然聽到嚴莊的顫聲高呼,不由心驚膽戰,卻是不敢回頭看。 李嗣業笑了,心裡暗道,「皇帝在長安呢,你在這裡喊皇帝救命,皇帝也聽不到。」 李嗣業擺了擺手,幾個惡狠狠的軍卒上前,正要把嚴莊帶下去斬首,南霽雲笑了笑,向李嗣業道,「李兄,來此之前,大帥曾經囑咐南八,若是能活捉嚴莊,就留他一命,大帥要親自見見此人。」 李嗣業一怔,就又揮揮手讓士卒又把面色煞白的嚴莊帶了回去。 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回來,嚴莊雙腿打顫,體弱篩糠。 …… …… 雲中。 張瑄之前派遣往范陽的靖遠軍在雲中被范陽留守軍馬阻擊,因為主將孟平過於輕敵躁進,結果導致三戰皆敗,兩萬遠征的靖遠軍或陣亡,或原路逃回河西。 就在鄴城的安慶緒以范陽13郡為籌碼準備向大唐皇帝投降的時候,史思明父子的四萬大軍由朔方奔襲范陽,在最短的時間裡就佔據了范陽13郡。 史思明本是范陽大將,他打著安慶緒的旗號開進范陽,范陽留守軍馬不敢阻攔,讓之長驅直入。等到意識到情況不對時,史思明已經牢牢控制住了局面。 范陽是安祿山的老巢,經營了接近20年,積累的各種輜重錢糧無數。加上安祿山叛亂進攻中原,將沿線各郡縣以及東都洛陽的金帛財物擄掠而去,都囤積在范陽密庫之中。 如此一來,都便宜了史思明。 史思明得到了一筆巨大的財富,由此,野心漸漸滋生。 他就 1/2 天唐 第391章你本是一枚棋子 第391章你本是一枚棋子 第391章你本是一枚棋子 「且慢」 隨著一聲輕喝,李豫和李光弼昂首挺胸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郭子儀諸將暗暗皺了皺眉,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射在張瑄身上。 張瑄猶自肅然端坐在帥案之後,緩緩抬頭望向了李豫和李光弼。 李豫抱拳道,「永寧王,安慶緒乃是朝廷重犯,既然其人已經向朝廷歸降,理應押往長安,由朝廷處置」 李光弼也抱拳施禮道,「然,永寧王,安慶緒即已歸降,再行誅殺,有損陛下清譽。正如楚王殿下所言,應解往長安,由陛下親子裁處」 張瑄緩緩起身,清冷的目光掠過李豫,直接投射在了李光弼身上。 他的目光中隱隱閃過一絲無言的冷酷,緩緩揚手指著李光弼淡然道,「安慶緒乃是本帥的俘虜,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帥有權處置安慶緒。至於本帥怎麼處置安慶緒,是釋還是斬,不需要別人來指手畫腳。」 「李光弼,什麼時候,本帥做事,還輪到你來說三道四了?」 「莫非以為被封了郡王,就得意忘形不知自己幾斤幾兩了?」 張瑄的聲音裡充滿了不屑一顧和居高臨下。 李光弼心裡怒火漸生,也冷笑道,「在下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永寧王固然位高權重,但終歸還是朝廷臣子,陛下有旨,你還能抗旨不成?」 「抗旨?」張瑄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但笑聲旋即一斂,聲音變得無比的冰冷無情,「安慶緒父子罪惡滔天,禍國殃民,罪該萬死。這種人,若是不死,本帥無法面對死在叛軍馬蹄下的十餘萬百姓,更無法面對為平叛浴血奮戰的三軍將士」 「來人,將安慶緒推出去,斬將此賊首級懸掛於洛陽城門之上,示眾三日」張瑄猛然揮手,斬釘截鐵地道。 頓時就衝進來幾個凶悍的士卒,不管安慶緒如何嘶喊,都將他推出大堂之外,解往法場。 李豫和李光弼的臉色瞬間變得非常難看。 張瑄當著兩人的面,使用強硬手段將安慶緒誅殺,擺明了是示威的。 李豫氣得嘴唇發顫,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李光弼猶豫了一下,知道自己在安慶緒的事情上再與張瑄「計較」也無濟於事,等爭論結束,安慶緒的首級恐怕早就掛在城門上了。 李光弼當機立斷,決定立即宣旨,他就不相信,皇帝的聖旨在此,罷黜了他的帥位,他還能公開造反不成? 李光弼沒有猶豫,立即從懷中掏出李亨的聖旨來,大聲喝道,「陛下有旨,張瑄與諸將聽旨」 張瑄嘴角一曬,緩緩起身抱拳道,「張瑄接旨。」 「叛亂初定,朝中真是用人之際。冊封張瑄為太師、中書令兼禮部尚書,速速回京輔朕理政,不得有誤。冊封楚王李豫為平叛行軍大總管、李光弼為平叛行軍副總管、范陽大都督,節制封常清、僕固懷恩和郭子儀部進攻范陽……」 李光弼宣完聖旨,將聖旨合攏,凝視著張瑄微微一笑道,「恭喜永寧王拜相。如今天下初定,朝廷人才匱乏,迫切需要永寧王率群臣安國輔政。陛下有旨,還請永寧王速速回京,陛下正在長安翹首以盼」 李光弼的聲音一落,諸將的呼吸都變得異樣的急促。郭子儀和僕固懷恩下意識地將複雜的目光投射於張瑄身上,緊張地等待著張瑄的一錘定音。 張瑄默然。 片刻後,他緩緩坐下,將聖旨隨手擺在桌案上。 他望著躊躇滿志的李光弼和一臉期盼的楚王李豫,突然笑了。 「長安,我是要回去的。一定會回去,但不是現在。」 「待本帥將范陽拿下,將叛軍餘孽清剿乾淨,還天下一個康寧安定,一定回長安跟陛下相見。至於現在,本帥還要繼續整軍進攻范陽。」張瑄揮了揮手,「輔政之事,有楊相等人在,本帥非常放心。」 張瑄的話非常輕描淡寫,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對皇帝的這道奪權的詔令,他即沒有震驚,也沒有憤怒,表現平靜。 「平叛之事,自有小王和李郡王統軍,朝廷百事待興,還請永寧王以大局為重,及早交割軍權,回長安履職。」 李豫大聲道。 「交給楚王殿下和李光弼?呵呵,請恕本帥直言,你二人難當大任。」張瑄曬然一笑,「雖然叛軍窮途末路,但范陽仍然有安祿山的大將史思明盤踞。沙場之上,風雲變幻,風險莫測,楚王殿下還是回長安去繼續爭你的儲君之位吧;至於李光弼——」 張瑄霍然起身,揚手指著李光弼淡然道,「若沒有本帥提攜,你至今不過是隴朔一偏將。若沒有本帥的佈局和謀略,你率軍深入吐蕃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你本是本帥戰略棋盤上的一枚棋子,任你如何蹦跳,都脫不開本帥的手掌心。」 「想要跟本帥唱對台戲,你還不夠資格。」 「蚍蜉撼樹,螻蟻與雄鷹爭鋒,本帥一直懶得理會罷了。」 李光弼羞憤難耐,臉色漲紅,怒道,「永寧王休要爭口舌之利。陛下聖旨在此,你難道還要抗旨不成?莫非永寧王也要效仿安祿山,做那種不忠不孝的亂臣賊子?」 砰 張瑄猛然一拍桌案,「放肆李光弼,你再口出狂言,本帥立即將你拿下杖斃你信不信?」 張瑄威勢凜然,目光咄咄逼人。 李光弼心裡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有些不敢正視張瑄的眼神。 「本帥在長安時,曾與皇帝交心,說:只要陛下不負我,我便終生不負陛下」 「 1/2 天唐 第392章楊貴妃的危機 第392章楊貴妃的危機 第392章楊貴妃的危機 萬春默然坐在了崔穎身邊。 崔穎側首凝視著萬春,見萬春臉色有些憔悴,知道她最近夜不能寐心裡焦慮有加,便憐惜地探手撫摸著她的手,柔聲道,「萬春妹妹,咱們是自家人,有什麼話,姐姐便直說了,如果有不當之處,你莫怪姐姐。」 萬春輕輕點頭,小聲道,「奴家聽著吶,姐姐說吧。」 「萬春妹妹,你是當朝公主,身份擺在這裡,如今這個情況,你也看在眼裡,心裡有些擔心是正常的。但是姐姐希望你能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不要過於傷神。」 「郎君本是陛下之臣,可以說,這些年來,郎君為當今陛下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無論是當初的冒死平叛,還是後來的開疆闢土大勝吐蕃,以及擁立陛下稱帝,如今又舉兵勤王平叛……如果郎君不敢居功,這大唐朝廷上下還有誰敢自稱功臣?」 「然而,陛下如此寡恩薄情,天下尚未安定,便要向功臣下手,豈能不讓人心寒」 「萬春妹妹,你倒是說說看,如此種種,陛下將他逼到了這個份上,他怎麼辦?坐以待斃嗎?要是他坐以待斃,我們這些家眷以及我們各自的娘家親族都要跟著受牽連,甚至是家破人亡。」 崔穎的聲音雖然柔和,卻很低沉。 萬春眉梢一挑,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她幽幽一歎,「姐姐,奴家知道,是皇兄不仁不義在先,郎君也是被逼無奈。奴家沒有埋怨郎君的意思,只是心裡感覺有些難過罷了。」 「沒有郎君,就沒有如今的陛下,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陛下要舉刀相向,為了自保,夫君肯定要有些動作。萬春妹妹,你莫要多想了。」李騰空在一旁插話道。 蘇扈冬也笑了笑道,「皇帝是皇帝,萬春妹妹是萬春妹妹,豈能混為一談。萬春妹妹放心好了,就算是夫君與皇帝決裂,都與你無關的。」 萬春苦澀地一笑,沒有回言。 她當然知道張瑄不會因此冷落了她。但是如果張瑄真的起兵反唐,她這個大唐公主在張家的地位肯定會變得尷尬。而且,她還有些擔心李唐皇族的安全。 萬春比誰都清楚,李亨肯定不會是張瑄的對手。如今大部分兵權都掌控在張瑄手裡,張瑄手下猛將如雲能人義士比比皆是,而反過來說,皇帝身邊卻都是昏庸無能之輩。 一旦張瑄改朝換代自立為帝,那麼,李唐皇族的下場可想而知。 一個朝代的崛起,肯定要以一個朝代的滅亡為基礎。 「萬春妹妹,郎君在離開雍州的時候,跟我說過幾句話,讓我轉告於你。郎君說了,你既然嫁入了張府,就是他的夫人,不再是過去的大唐公主了。他請你放心,無論將來如何,他都不會冷落於你。」 崔穎輕輕道,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她知道,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一味的柔和勸說是無濟於事的,必須要讓萬春明白自己的身份。既然嫁給了張瑄,那她就必須要與皇族的身份脫離,一切要站在自己丈夫的立場上。 萬春的臉色更加蒼白。 她長歎一聲,抓住崔穎的手,顫聲道,「姐姐,奴家明白的。奴家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心裡有些不好受——姐姐,你說這本來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樣?皇兄本來是一個寬厚之人,如今卻變得刻薄寡恩……導致好好的君臣非要兵刃相向,哎」 萬春不禁一陣悲從中來,投身在崔穎懷中,嚶嚶抽泣起來。 「萬春妹妹,皇帝不是以前的東宮太子了,現在的皇帝……這些事兒,咱們女人家家的,也左右不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想?聽姐姐一句勸,別再胡思亂想了,別愁壞了身子」 萬春哭得更淒苦更惶然更無助了。 良久,她從崔穎懷裡探起頭來,梨花帶雨地抽泣道,「姐姐,能不能跟郎君說說,他將來要真的當了皇帝,保皇兄一命行嗎?」 崔穎默然無語。 儘管她很想寬慰萬春,替張瑄答應下來。但崔穎心裡卻很清楚,如果未來張瑄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取大唐而代之,那麼,李唐皇族肯定是要被清算的。這是皇權更迭的必然宿命,張瑄為了鞏固自己的江山,應該是不會心慈手軟的。 他不太可能因為萬春的存在,就為自己和自己的子孫後代留下巨大的隱患。 張瑄或許不會將李唐皇族全部誅殺,但應有的處置和鎮壓是難免的。而有些反抗者,必然會人頭落地。 改朝換代,沒有不流血的。這是歷史的宿命,張瑄概莫能外。 其實,萬春作為皇族公主,怎麼會不懂這些,她的話無非就是體現了她此刻六神無主的心情。 李騰空也是李林甫之女,對這些皇權紛爭的蠅營狗苟有著足夠的認識。她幽然一歎,走過去抓起萬春的手來,柔聲道,「萬春妹妹,莫要想那麼多了。只要皇帝不把瑄郎逼急了,他不會走到那一步的。而作為他的妻室,無論他怎麼做,咱們都要堅定不移地支持他,不能拖他的後腿。」 眾女又寬慰了萬春一陣。萬春漸漸變得平靜下來,事到如今,她也只有接受和面對現實。 眾女說笑了半天,李騰空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突然訝然道,「對了,姐姐,蕭家兄長如今何在?早上我見過蕭家嫂嫂和鼎兒,蕭家嫂嫂也不知道蕭家兄長的去向,心裡甚是擔心。」 崔穎眉梢一揚,眉宇間浮起一絲異樣。 她輕輕一笑道,「蕭家兄長如今還在長安——應該是郎君另有安排,以蕭家兄長的身手,一定會平安無恙的。空兒,你一會去跟蕭家嫂夫人說一聲,就說蕭家兄長一切平安,不要掛念。等過上一段時間,蕭家兄長一定會來雍州與她們母子團聚的。」 …… …… 崔穎說得沒錯,蕭十三郎沒有隨張家人以及一些近姻親離開長安,而是秘密潛藏在了長安。這當然是張瑄的安排。 只是任誰都沒有想到,蕭十三郎會潛進了皇宮,留在楊玉環的宮苑做了一個不顯山露水的侍衛。當然,蕭十三郎潛入皇宮的使命不僅是保護楊玉環,還有隨時為張瑄傳遞皇宮消息的任務。 而且,在皇宮裡的暗棋絕不是蕭十三郎一人,只是以蕭十三郎為首罷了。 毫不誇張地說,李亨在皇宮裡的一舉一動,以及長安朝廷的任何風向,都會在最短的時間裡傳出長安,報到張瑄身邊。 如今的楊玉環在宮裡度日如年。她的身份特殊,不能像楊三姐一樣拋開一切,加入到張瑄的「後宮」群中,只能暫且呆在宮裡,焦急地等待著。 如果不是蕭十三郎常在她身邊,這意味著張瑄並沒有忘記她的存在,楊玉環早就心灰意冷了。因為,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張瑄了。 李亨沒有按照之前的承諾,冊封楊玉環為皇太后。當然楊玉環也沒有奢望,更不稀罕這種無謂的名分。 李隆基駕崩之後,李亨就將楊玉環等一些李隆基的嬪妃全部安置在了未央宮之中,分居多個宮苑。 最近的李亨,心裡有喜有憂。喜的是他最寵愛的薛淑妃已經懷孕,未來有誕下皇子的可能,只要薛淑妃誕下皇子,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將薛淑妃冊封為皇后;憂的則是遠在河南的張瑄。如果張瑄不服詔令,鋌而走險起兵反叛,那麼,等待著李亨的又將是一場暴風驟雨。 甚至,遠遠比安祿山叛亂更嚴重。 李亨煩躁之極,薛淑妃要安胎,又不能常常陪伴於他。 李亨去了御花園裡散心,正好與同樣在御花園裡閒逛解悶的楊玉環相遇。 楊玉環如今正是風韻正盛的年華,老皇帝的駕崩並沒有讓這個艷冠天下的大唐歌妃在容顏上有任何的變化,望著這位高貴嬌媚不減當年照舊一笑傾城的先皇遺妃,李亨心裡悄然浮起了一絲異樣。 如今的李亨可不是當年在東宮因為畏懼李隆基而清心寡慾的太子李亨了,而是縱情放欲高高在上的皇帝李亨,對於女色方面,他無疑與昔年走了兩個極端。 最近,雖然寵愛薛淑妃,但他還是接連納了不少美人,最起碼與他的父皇比起來,毫不遜色了。 楊玉環是一個非常有魅惑力的絕世紅顏。否則,也不會集三千寵愛於一身。 在容顏上,楊玉環未必比得上薛淑妃,但薛淑妃雖然青春明麗,卻沒有楊玉環身上那種勾人的成熟韻味和萬千風情。 「見過陛下。」楊玉環勉強一笑,她隱隱發覺了皇帝眼眸中的某種不該有的火熱和慾望,心裡非常厭惡,同時也起了濃烈的危機感,與李亨匆匆見過禮,便告辭離去。 李亨站在原地,望著楊玉環搖曳生姿的背影,心頭如若貓抓,越來越癢癢難耐。 所謂保暖生閒事,富貴思yin欲,當上了皇帝的李亨一旦心胸敞開無所顧忌,作為男人的本性就被無限放大。 李亨突然有一種霸佔楊玉環的強烈衝動。 他父親李隆基做過的事情,他如果想做,似乎也可以效仿一次。 良久。 他呼過自己的隨身太監,命令擺駕去楊玉環的宮苑。 天唐 第393章氣吞山河如虎! 第393章氣吞山河如虎! 第393章氣吞山河如虎 洛陽城外的校場之中,紅日高懸。春末夏初的風雖然吹得人暖洋洋的,但肅立在校場之上的大軍將士仍然肅穆凝重,殺氣騰騰。 張瑄標下大軍最顯著的特點就是軍紀嚴明、號令統一。張瑄自打就藩隴朔整軍開始,就著重在軍紀和號令上下功夫做文章,煞費心血。經過努力和實戰的磨礪,終於將軍隊打磨成了一支鐵軍。 對於軍隊來說,軍紀是生命線。嚴明的軍紀,會產生強大的凝聚力和戰鬥力。這是張瑄戰則必勝的關鍵因素之一,當然謀略也很重要。 咚咚咚 洪亮而悲壯的軍鼓聲響起,張瑄一身鮮甲率眾將縱馬馳進校場。 鼓聲更加密集,而數萬士卒熱切的目光都聚集在張瑄一個人的身上。 張瑄馳馬過去,登上了點將台,面對三軍將士昂首站立,神色肅然。 郭子儀、僕固懷恩等大將則分列在他的左側。而他的右側,則是心驚膽戰的李豫以及緊皺眉頭的李光弼。 李豫和李光弼都不明白,張瑄突然擂鼓聚集三軍將士究竟意欲何為。不過,從常理來看,對兩人來說,這應該不是什麼好事。 李豫心中淒惶焦灼,雖很不情願,但還是被張瑄手下的軍卒給帶到了校場之中。至於李光弼,也同樣摸不清張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難道張瑄即刻要反?李光弼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心裡漸漸也生出了幾分不安。 張瑄猛然揮了揮手。 軍鼓聲驟然停歇。 張瑄環視台下的三軍將士,突然朗聲高呼道,「兒郎們,今日本帥聚集爾等,有幾句話說」 「本帥自天寶年間就藩隴朔,就與兒郎們同甘共苦戮力同心,無論是征戰吐蕃,還是勤王平叛,都浴血沙場屢立戰功……我隴朔大軍所至,望風披靡,叛軍聞風喪膽,威名赫赫」 「這不是本帥一人之功,更不是本帥一個人的榮耀。而是我軍全體將士共同的榮耀和蓋世功勳」 「兒郎們,你們說,是不是這樣?」 張瑄清越而洪亮的聲音在校場之上迴盪著,幾乎是與此同時,數萬將士立即爆發起雷鳴般的吶喊聲:「大帥威武,我軍威武」 長槍陌刀在半空中揮舞碰撞著,發出激越而震顫人心的聲浪。 李豫和李光弼面面相覷,台下數萬大軍吶喊的聲浪在兩人耳邊呼嘯著,轟鳴著,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和氣勢生生將兩人的心神佔據。 李豫終歸是錦衣玉食的皇子,哪裡見過這種氣吞山河如虎的大場面,猜出張瑄的「良苦用心」,李豫的臉色煞白,雙腿發軟,強撐著沒有癱倒在地。 而李光弼的臉色陰沉著,到了這個份上,他也沒有辦法再逃避,只能暗暗祈禱張瑄再給他一點時間。 「追隨大帥,建功立業」台下,跨在馬上立再最前面的一個年輕的郎將率先高呼了起來,旋即又引發了一次如同九天驚雷一浪高過一浪的慷慨激昂的歡呼聲。 僕固懷恩暗暗與郭子儀交換了一個眼神。 軍心所向,無人可擋只要張瑄一聲號令,大軍立刻會改弦易張,從洛陽起兵,先回師長安,滅了大唐朝廷,然後擁立張瑄為帝。改朝換代,就在頃刻之間。 僕固懷恩與郭子儀還有諸將早就達成了秘密的協議,這一次,不管張瑄反不反,諸將亦當率三軍將士為張瑄龍袍加身,將他推向帝位寶座 郭子儀暗暗攥緊了拳頭,做好了思想準備。 「報」 隨著一聲有力的呼喊聲,神策軍左衛大將軍南霽雲率百餘神策軍騎兵轟然馳進校場,南霽雲手裡抓著一個血淋淋的頭顱,正是死不瞑目的安慶緒。 在點將台前翻身下馬,單膝跪拜在地,慨然大聲道,「啟稟大帥,叛賊安慶緒已被誅殺,請大帥驗明首級」 張瑄俯身掃了一眼,冷然揮手道,「好。將安慶緒等人的首級懸掛於洛陽城門之上,示眾三日,昭告軍民」 「末將遵命」南霽雲立即起身歸列,然後命收下軍卒將安慶緒的頭顱帶往城門處懸掛示眾。 張瑄昂昂然站在台上,緩緩扭頭望向了李豫和李光弼。 張瑄的嘴角浮起一絲曬然和不屑一顧,冷冷道,「李光弼,本帥已經將那叛賊安慶緒斬首示眾,你可心服?」 李光弼嘴角抽搐著,心裡非常憤怒,卻當面不敢再頂撞。 「當然,你可以上奏陛下,就說本帥將那安慶緒殺了,給本帥安上一個抗旨不尊的罪名。」張瑄淡然一笑,聲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兒郎們,你們說,叛賊安慶緒禍國殃民,該不該殺啊?」 「殺殺」 刀槍如林在絢爛的陽光下反射著森然的寒光,山呼海嘯一般的喊殺聲席捲整個校場,一股無形的殺氣和軍威震動四野。 身處在這種環境和氣氛中,能夠保持心神平靜如水的,恐怕也就只有張瑄一人了。哪怕是郭子儀和僕固懷恩,都熱血沸騰,情難自已。 李豫雙腿發軟,心跳如鼓,再也控制不住緊張的情緒,身子晃蕩了一下,居然癱倒在了點將台上。 而李光弼則咬著牙關,暗暗垂首不語,心裡卻是冰冷絕望。 張瑄要反了,必反無疑了 心底原本一絲絲的僥倖瞬間消散一空,李光弼懊悔不及,不該如此衝動,正好給了張瑄一個借口,撞到了張瑄的槍口上。 「肅靜,肅靜」雷萬春在台下跨在馬上,揮舞著陌刀,大聲呼喝著。 數萬軍卒漸漸平靜下來。 張瑄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起來,他淡淡道,「昔日的榮耀,張某永誌不忘。只是如今,張某也到了與爾等分別的時候了。今日,陛下昭命已下,命張某卸下軍權,回京述職。」 「今日一別,日後恐再無相見之期。」張瑄慨然長歎,「就此與諸位拜別,諸位珍重」 張瑄的話音一落,全場一片無言而異樣的死寂。 但不多時,就有人憤怒地朗聲高呼道,「大帥不能走憑什麼奪了大帥的兵權?憑什麼」 「是啊,憑什麼?」 「……想要讓大帥離開軍中,兄弟們,咱們決不能答應」 「皇帝昏庸無道,陷害忠良,反他娘的兄弟們,擁立大帥為帝,共築無上榮耀」 「反了,反了滅了那狗皇帝,擁立大帥為帝」 數萬軍卒的呼喊之聲亂成一團,現場秩序變得混亂起來。眾多士卒奮不顧身地向點將台的方向湧動著,領軍的將佐一時間控制不住局面。 李光弼的臉色煞白。 如此兵變,若是控制不住,第一個倒霉的就是他和李豫。沒準,會死在亂軍之中。 潼關。 張同率所部羽林衛一萬餘人出潼關,向虎牢關挺進。 「張兄,虎牢關乃是河東、范陽通往河南的咽喉,易守難攻,是為兵家必爭之地。大帥對虎牢甚為看重,往張兄此去一戰功成,只要拿下虎牢,我軍進可攻范陽,退可守住河南關中,大事可成」封常清抱拳朗聲道。 張同在馬上回禮道,「封帥請放心,張某定然不辱大帥使命。況且,虎牢關的顏真卿……」 張同說到這裡,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道,「顏真卿此人重情重義知恩圖報,大帥對其有大恩,說不準……張某不用耗費一兵一卒,就進駐虎牢關了。」 封常清哈哈一笑,「但願如此,張兄請上路吧」 顏真卿的確是有歸順張瑄的可能性。但顏真卿並非張瑄的嫡系人馬,準備與郭子儀、僕固懷恩聯動起事將張瑄推向帝位的封常清,並不能相信顏真卿。為了日後控制住局勢,避免范陽叛軍由虎牢關進攻河南和關中,破壞大事,封常清與張同會商,決定先下手為強,先把虎牢關牢牢控制在自己人手裡。 這是封常清擅自做主的一次行動。後來的事實證明,封常清的這個舉動是無比正確的。 聽聞張瑄反唐,范陽的史思明企圖渾水摸魚分一杯羹,率大軍南下河南,正在虎牢關被阻。 …… …… 河西,涼州。 哥舒翰接到李亨的調兵詔書,又從探馬那裡得到了關於張瑄的一切消息,不由長歎一聲,緩緩站起身來。 哥舒翰覺得非常遺憾。張瑄本來可成古往今來名垂青史的一代名將,三國蜀相諸葛亮一般的棟樑之臣,但陰差陽錯之下,張瑄竟然也要走上與皇帝和朝廷決裂的不歸路。 遺憾之後,是深深的凝重——皇帝與張瑄的爭鬥,幾乎注定是一場敗局啊 縱然哥舒翰響應皇帝昭命,從河西出兵勤王,但目前的河西,已經拿不出太多的兵馬來了,同時還要防備吐蕃的侵略。而劍南的情況基本上也是如此,甚至比河西還要困難。因為劍南的安思順,不僅要防備吐蕃還要抗拒南詔。 至於安西的楊錡和北庭的程千里,一來是太過遙遠鞭長莫及,二來是他們身居胡地,要是將主力抽調回中原,難保所屬胡人不起異心。 天唐 第394章楊貴妃歿! 第394章楊貴妃歿! 第394章楊貴妃歿 長安,皇宮。 皇帝李亨帶著幾個太監和宿衛匆匆走進了楊玉環所居的宮苑,看守門庭的太監和宿衛都感覺非常震驚。這一片近乎是冷宮,居住的都是已故先皇的嬪妃,皇帝從來不踏足其中,怎麼今兒個突然來了? 還這般神色匆匆,輕車簡從,頗有些掩人耳目的樣子。 一般的太監和侍衛是不會想得這麼複雜的,因為皇帝就是皇帝,這皇宮之中就是皇帝的天下,皇帝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想到哪裡去就到哪裡去,還需要什麼理由? 但問題是產生這種猜疑的不是一個普通侍衛,他是蕭十三郎。 有楊玉環的默認,以張瑄的手段,安排蕭十三郎進入宮中做個侍衛,那是舉手之勞的事情。蕭十三郎在宮裡時間也不算短了,只是暗中潛伏,傳遞消息,兼之保護楊玉環的安全,倒也相安無事。 在蕭十三郎看來,楊玉環除了寂寞一些,安全沒有問題。 可皇帝卻來了。 行蹤詭異。 蕭十三郎望著皇帝一行人走進宮苑的背影,眉頭暗暗一皺,就閃身離去。他的身份是侍衛頭目,負責楊玉環宮苑的安全警衛。 李亨站在宮苑中,隨身的小太監剛要大聲呼喝「皇帝駕到」,卻被李亨一個眼色給止住了。 李亨帶著一個貼身太監走進楊玉環的宮室,楊玉環剛剛換下華麗而正式的宮裙,穿上了一身更舒適的胡服內裙,正癡癡地趺坐在踏上想著自己的心事,突然聽到外邊侍衛的跪拜聲,大吃一驚。 李亨來這裡幹什麼? 楊玉環霍然下榻,剛要披上一件外衣,李亨就已經閃身走了進來。 楊玉環此番穿著比較暴露,況且大唐宮中服飾本就有些開放暴露。兩條晶瑩雪白的玉臂裸露著,胸前的波瀾之上更是一大片的雪白,輔以她魅惑眾生的高貴氣質和傾國傾城的絕美容顏,帶給一個男人的視覺衝擊力是無與倫比的。 李亨現在也算是色迷心竅,一時間有些昏了頭。他有些貪婪地凝視著楊玉環,心中的慾望之火燃燒起來,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陛下到此,本宮有失遠迎。還請陛下稍待片刻,待本宮更衣再出來迎接陛下。」楊玉環有些惱火,但也不敢發作,她掩住胸前的春色,一步步往內室退去,準備去更衣。 李亨嘿嘿一笑,大踏步走了過去,「朕與娘娘也不是外人,何必這麼見外。」 「朕一直以來,忙於國務,沒有顧上來探視娘娘,心裡甚是歉疚……」李亨環視宮室,笑了笑道,「此宮苑頗為簡陋,娘娘不如搬去興慶宮吧。」 李亨這話就有些試探的意味了,同時也就有幾分**和放肆的色彩。 興慶宮是他這個皇帝的寢宮,先皇的貴妃怎麼能去那裡居住?能在興慶宮裡居住的都是皇帝的寵妃,楊玉環去了算怎麼回事? 楊玉環終歸是一代大唐歌妃,如果在這個時候再看不出李亨對自己美色的覬覦之意,那就不是楊玉環了。 楊玉環心念電閃,目前她孤居深宮,失去倚靠,不能當面跟李亨翻臉,否則人身安全難以保證。身邊雖然有一個蕭十三郎,但單憑蕭十三郎一人之力,恐怕也不能跟皇帝抗衡。 楊玉環忍住羞憤,一邊緩緩退下,一邊勉強笑道,「陛下厚愛,本宮多謝了。但此宮清幽,本宮很是喜歡,就不必再換宮室了。」 李亨一步步逼近,目光中的火熱越來越重,幾乎要把楊玉環融化。 楊玉環心如鼓敲,緊張不已。 「還請陛下稍待,待本宮更衣」楊玉環再次小聲道。 李亨yu火高熾之下,竟然上前去一把抓住楊玉環的粉白的手腕,竟要動強。 楊玉環大吃一驚,奮力掙扎著,但她一個弱女子,如何能掙得過李亨一個壯年男子,眼看自己就要倒在李亨的懷裡,楊玉環羞憤情急之下,奮力揚手就扇了李亨一個耳光。 然後掙脫手腕,倒退數步,怒斥道,「本宮是先皇貴妃,請陛下自重」 啪 李亨被扇了一個耳光,雖然楊玉環的力氣不大,但作為皇帝,李亨被扇了耳光,這也算是開天闢地頭一遭了。 李亨不可思議地撫摸著被楊玉環擊打的面頰,呆了片刻。旋即,他掩面怒吼了一聲:「放肆你敢打朕?」 楊玉環漲紅了臉,此刻也豁出去了,她也怒視著李亨,大聲斥道,「先皇剛剛駕崩,屍骨未寒,你作為人子,就來欺凌侮辱本宮,是何道理?你可對得住死去的先皇?」 李亨惱羞成怒,見臉皮已經撕破,乾脆就挑明了自己的心思。他壓低聲音道,「你少在朕面前裝清高……朕就跟你實說了,你只要從了朕,朕會給予你無盡的榮華富貴,日後冊封為妃也有可能」 楊玉環羞憤難抑,氣得指著李亨說不出話來。 「從了朕,一切都好,朕會給予你無盡的寵愛。若是不從……哼」李亨猛然回頭掃了外間一眼,那裡正有兩個楊玉環的侍女聽見動靜走了過來。 楊玉環見李亨惱羞成怒擺出了一副強逼的架勢,知道自己恐怕是難逃一劫了。無論她之前多麼地權勢沖天,但她現在就是一個默默無聞的無人關注的先皇嬪妃,作為當朝皇帝,李亨暗中動手滅了她,跟碾死一隻螞蟻差不多。 楊玉環心一橫,心底無比的絕望。 正在此刻,楊玉環突然發現李亨身後竟然站著一個挺拔的身影。 楊玉環長出了一口氣,蕭十三郎終於還是來了。如果蕭十三郎再不來,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應付時下這種局面——大概,就只有一死保住清白了。 如果**於李亨,就算是張瑄不計較,但楊玉環也會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李亨陡然間回頭來,見自己身後不遠處站立著一個挺拔的宿衛,不由勃然大怒,「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來人,將他推出去杖斃」 蕭十三郎輕輕一歎,他望向皇帝的目光變得有些複雜。昔年,在宮中叛亂的時候,張瑄為了保護李亨的安全,曾經讓蕭十三郎守護在李亨身邊。 那個時候,蕭十三郎一度覺得李亨這人還不錯,雖然有些懦弱,但性格寬仁厚道,還公道正派。可如今,李亨的所作所為,讓蕭十三郎微微有些失望。 「陛下不記得在下了?」蕭十三郎輕描淡寫地上前一步,淡淡道,「在下蕭十三郎,昔日曾奉我家兄弟之托守護陛下數月之久。」 李亨陡然一震,他深深凝視著蕭十三郎,這才認出了昔日神通廣大的的俠客。 李亨臉色大變,顫聲道,「蕭公子怎麼在宮裡?……難道……」 蕭十三郎淡然一笑,「某家為何在宮中,陛下就不必問了。不過,有某家在此,陛下還是死了這份不該有的心思……」 李亨深知蕭十三郎的手段。他知道,自己縱然是傾盡宮中宿衛,也留不住蕭十三郎。可現在李亨詫異和震怒的是,蕭十三郎本是張瑄的人,為何潛伏在楊玉環的宮裡當起了侍衛,還為了楊玉環不惜跟自己當面衝突。 「你……你們……張瑄……」李亨猛然扭頭來望著楊玉環,臉色漲紅,哆嗦著手。他想到了一種可能,一種讓他無比憤怒和震驚的可能。 蕭十三郎曬然一笑。 「陛下,事已至此,就煩勞陛下將娘娘護衛出宮吧。」蕭十三郎向楊玉環使了一個眼色,而自己的身形卻在電光石火間靠近了李亨,將李亨控制在了自己的手裡。 「陛下最好是莫要亂動。陛下應該知道,宮裡這些宿衛留不住蕭某,而如果蕭某鐵了心要刺殺陛下,誰也擋不住。」蕭十三郎的聲音雖然柔和,但卻充滿著傲然的味道。 …… …… 皇帝李亨的鑾駕出了宮,離開了長安城。 明德門外,數十明顯是軍卒改扮的壯丁將喬裝改扮的楊玉環護衛進了一輛馬車,立即馳離了長安城。 李亨眼睜睜地看著楊玉環被張瑄的人護衛著逃離長安,心裡儘管無比憤怒,卻不敢派人去追。因為他實在是太過畏懼蕭十三郎神出鬼沒的手段,若是蕭十三郎潛進宮去行刺於他,儘管他是皇帝,身邊宿衛森嚴,也有成功的可能性。 李亨一向是一個怕死的人,他不願意拿自己的命去賭。 「走,回宮」李亨煩躁地咆哮了一聲,吩咐鑾駕回宮。 而就在回宮的路上,突然聞報,宮苑起火,火勢甚熊 李亨知道這火起是為了什麼,黑著臉進了宮直接回了興慶宮。不多時,消息傳來,楊玉環所居宮苑被燒成一片灰燼,先皇貴妃楊玉環歿 先皇貴妃楊玉環歿宮裡的消息傳到宮外,長安城裡有不少百姓都津然落淚,感歎不已。昔日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貴妃娘娘,曾經羨煞天下女子的絕世紅顏,就這樣悲哀地落幕,退出了世人的視野。 從此,這世間再無楊貴妃,一代大唐歌妃成為了永久的傳奇。 而與此同時,張瑄與李亨之間,便再也沒有了迴旋的餘地。再次交集,便是你死我活的殊死搏鬥了。 天唐 第395章奴名楊玉蓮 第395章奴名楊玉蓮 第395章奴名楊玉蓮 李亨面沉似水,拍案而起,「傳朕的旨意,命張瑄即刻回京任職,軍中事務一概交由李光弼張瑄若有不從,便為叛逆,當天下共誅之」 李亨的聲音非常陰狠,可以說帶著一絲絲的瘋狂。 皇帝突然變成這副樣子,不僅楊國忠感覺奇怪,就連兵部尚書公孫良、禮部尚書房綰、禮部尚書裴冕這些堅定不移的保皇派都非常意外。 先皇貴妃歿,按理宮中應該有些舉喪的儀式,但李亨卻直接就撇開在了一邊,眾臣雖然不解,卻也不敢過問。 房綰皺了皺眉輕輕道,「陛下,張瑄固然有不軌之心,但畢竟沒有如安祿山一般真正叛亂。而在明面上,張瑄還是朝廷功臣。陛下似乎不該……」 裴冕也附和道,「陛下解張瑄兵權,不可操之過急,更不可以叛逆視之,這會適得其反,失去朝廷體面。」 砰李亨猛然一拍桌案,怒吼道,「張瑄必反無疑,還徐徐圖之?再要徐徐圖之,大唐社稷就要改姓張了,你說朕急不急?」 李亨看上去有些口不擇言了。 「連下三道詔令……若是張瑄不從,立即昭命各鎮起兵誅之」 「同時,傳召天下,有拿下張瑄首級者,封萬戶侯」 李亨怒吼著,情緒似乎失了控。 房綰等人不敢再勸,領命而去。 楊國忠在一旁冷眼旁觀著,隱隱猜出了些什麼。 不過,由此,楊國忠終於判定:張瑄肯定是要造李亨的反了,如果不反,肯定要被李亨誅殺,而張瑄從來就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 楊國忠的心情微微有些緊張。他對李唐皇室沒有什麼忠誠之心,儘管他從李唐皇室手裡獲得了榮華富貴和無上權勢。他所擔心的是,一旦李唐覆滅張瑄登基稱帝,他及楊家還能不能繼續保住現在的一切。 在出宮的路上,房綰和公孫良並肩而行,沒有乘車,而是步行。 「公孫兄,張瑄當真要反?」房綰輕輕道。 公孫良冷冷一笑,「必反無疑。不過,陛下的詔令也過激了一些……這樣一來,本官擔心,張瑄謀反恐怕是就在最近幾個月了。」 房綰默然。 「張瑄若反,李光弼能當大任嗎?」房綰有些懷疑地自言自語。 「李光弼也是一代名將,頗有威望和謀略。他又出自隴朔,以本官看來,若是張瑄起兵謀反,隴朔大軍至少有半數歸李光弼掌控效忠朝廷——張瑄畢竟不是安祿山,安祿山在范陽經營了十數年,范陽軍馬早就變成安祿山的私軍,而張瑄就藩隴朔才幾年?」 「還有羽林衛大將軍張同,河南大都督顏真卿,這些人都是忠於陛下和朝廷的。只要李光弼會同張同、顏真卿兩人抵擋張瑄軍馬月餘時間,各鎮勤王兵馬趕至,張瑄必敗無疑。」公孫良揮了揮手道。 房綰暗暗一歎,搖頭不語。 房綰對李光弼沒有多少信心,他憑直覺,覺得李光弼根本不是張瑄的對手。連安祿山的范陽鐵騎在張瑄手中都不堪一擊,何況是李光弼。況且李光弼本是張瑄部將,能不能靠得住,還真是難說的事兒。 楊國忠逕自乘車回府,他的人還在路上,就命人將韓國夫人和秦國夫人姐妹倆喚到了他的府上。 秦國夫人和韓國夫人正在為楊玉環的死而傷心,見到楊國忠更是放聲痛哭。雖然姐妹數人的感情因為種種原因變得極淡,但畢竟是親生姐妹,聽到這種噩耗,傷心是難以避免的。 與兩女相見,楊國忠沒有廢話,逕自壓低聲音道,「別哭了,哭什麼?某家懷疑,玉環並沒有死」 兩女大驚失色,一起凝望著楊國忠。 …… …… 「兩位,張瑄必反無疑。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皇帝的江山保不住了,咱們楊家要趕緊另行打算。」 秦國夫人和韓國夫人聞言立即臉色大變。 尤其是韓國夫人,她的女兒為皇帝最寵愛的薛淑妃,目前她正因女而貴,榮耀一時,突然聽到張瑄要造反、皇帝好日子到頭的消息,她焉能不驚懼震動。 如果皇帝保不住了,她的女兒又將如何自處? 張瑄反不反,韓國夫人並不關心,她關心的只是自己和楊家族人的前程富貴。 「三弟,不會吧?張瑄貴為永寧王,陛下對他不薄,他為啥要造反?」秦國夫人畢竟是女流之輩,只貪慕虛榮,根本不懂政治,看問題非常膚淺。 楊國忠冷笑道,「待他不薄?皇帝早就開始猜忌張瑄了,最近更是鐵了心要奪張瑄的兵權。張瑄若是失去了兵權,回到長安,死路一條。以張瑄的為人,他怎麼可能坐以待斃?」 「你們還不知,張瑄的家人和張家的族人,包括崔家、李家這些人,都逃離了長安,目前正在雍州安置。你們想想看,若是張瑄沒有反心,怎麼會這樣做?」楊國忠揮了揮手。 韓國夫人皺了皺眉,「縱然張瑄要反,他也未必就能奪了大唐天下吧……安祿山數十萬范陽鐵騎都沒有成事,張瑄就能行?奴家看很懸,不必當回事。」 「你錯了。安祿山叛軍兵敗,是因為有張瑄在。若是沒有張瑄抵擋,叛軍早就攻陷長安了,皇帝還敢從靈州返回來?」 「張瑄手下擁有精兵十餘萬,而且他戰功赫赫,威望甚高,若是他登高一呼,先取范陽河東,後取長安,奪了李唐天下,有何難哉?」楊國忠耐心跟韓國夫人解釋著。 以楊國忠的脾性,如果不是日後很有可能要通過兩女來維持跟張瑄的關係,他才沒有這種耐心。 韓國夫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搓了搓手六神無主地惶然道,「三哥,那怎麼辦啊,奴家是女流之輩,沒什麼主見,一切都聽三哥的」 「當務之急,兩位可秘密出長安趕往雍州。以某家看來,不僅三姐兒現在雍州,就連玉環,都很可能假死出宮去了雍州。你們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三姐兒更是懷了張瑄的骨肉……只要你們跟張家人處好關係,咱們楊家就不會倒」 「仍然是皇親國戚,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可是……」韓國夫人想起自己在宮裡的女兒,遲疑道。 「還猶豫什麼?越是因為你是皇帝的岳母,你才更應該去雍州」楊國忠有些不耐煩地大聲道。 …………………………………………………………………… 護送楊玉環出宮往雍州去的護衛隊在蕭十三郎的率領下,一路疾馳,在行出了百餘里後才逐漸放緩了速度。畢竟長途奔馳,養尊處優的楊玉環未必能承受得了。 不過,蕭十三郎也並不擔心李亨會派人追上來。李亨這一次是吃了啞巴虧,為了他自己的臉面和皇室的顏面,他只能選擇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蕭十三郎停下馬蹄,在馬車前躬身抱拳低低道,「娘娘,距離雍州還有兩日的路程,這一路顛簸,還請娘娘忍耐一下。」 車簾掀了起來,露出楊玉環那張明媚而不施脂粉的臉龐。 洗去一身鉛華,脫下一身華麗的霓裳,換上一襲布裙,誰還能認得出這邊是昔日榮耀一時的楊貴妃 楊玉環臉色浮蕩著滿足而欣慰的笑容,她終於算是徹底離開了那萬千的深宮,可以過上自己想要過上的生活。 「蕭公子,楊玉環已經死了,這世間從此再無楊貴妃。奴名楊玉蓮……這一路上,有勞蕭公子了,玉蓮感激不盡。」楊玉環的聲音非常輕柔,她的手裡還捏著張瑄寫給她的書函,這個楊玉蓮的名字,也是張瑄所取。 蕭十三郎一怔,旋即微笑了起來,他向楊玉環點了點頭,對於這個拿得起放得下、為了真愛不顧一切的女子,他心裡微微有些欽佩。 …… …… 長安。 李亨怒沖沖地出了御書房,身後遠遠跟著幾個太監和宮女,見皇帝如此憤怒,情緒不能控制,誰也不敢觸他的霉頭。 李亨一路疾奔,突然就停下了腳步。 他回頭來凝視著一個太監,向他招了招手。 那太監趕緊奔過來跪拜在地。 「你叫什麼名字?」李亨沉聲問道。 「小的叫程元振。」 如果張瑄在場,定然明白,這又是一個歷史上有名的大太監,後來權傾一時,只是下場也不好。 李亨凝視著程元振,壓低聲音道,「程元振,朕給你一道密旨,百餘宿衛,你可有膽量替朕抄小道往范陽跑一趟?」 程元振似是沒有想到皇帝竟有此話,微微一呆,卻又聽皇帝道,「若是你能完成朕的昭命,朕當封你為萬戶侯」 程元振狂喜,他也是一個狠角色,同時頗有心計,聽了皇帝的話,知道是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當即叩首在地慨然應承,「陛下,小的一定不負陛下使命」 李亨淡然一笑點了點頭,「如此甚好。朕冊封你為右監門衛將軍,知內侍省事。你持朕的金牌、密旨,去范陽走一遭。」 天唐 第396章黃袍加身 第396章黃袍加身 第396章黃袍加身 李亨的詔書接連三道出長安往洛陽而去,而因為這三道詔書,長安朝野的氣氛由此變得緊張起來。 安祿山、安慶緒父子的叛亂還未完全平息,皇帝就如此將矛頭對準了張瑄——這相當於是變相逼著張瑄造反。朝野上下,都覺得李亨瘋了,幾乎沒有人認為,張瑄會放棄兵權回長安來自投羅網。 說是入朝為相,但實際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誰還不明白?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歷史的宿命。只是這鳥還沒盡,皇帝就要收弓,多少讓人感覺匪夷所思。 而這個時候,楊玉環還在蕭十三郎等人的保護下在趕往雍州的路上。 楊玉環意識到,或許因為自己,張瑄與李亨之間再也沒有了迴旋的餘地。而實際上,張瑄並不知曉在長安發生的事情,等消息傳到洛陽之時,張瑄已經公開與大唐朝廷決裂。 洛陽,校場。 數萬軍卒黑壓壓地跪滿了一地,呼喊聲聲震四野。 「大帥不能走」 「皇帝無道,朝廷昏庸,大帥當起兵取而代之」 「滅李唐,興新邦,一統天下、江山永固」 數萬軍卒的呼喊聲勸進聲聲浪震天,場面蔚為壯觀。 張瑄昂然站在點將台上,神色肅然,沉默不語。 有些軍中的中低層將校混雜在軍卒隊伍中,興奮地呼喊著,郭子儀和僕固懷恩迅速地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突然從張瑄的身後走出,單膝跪拜在地。 像是不約而同地,雷萬春、南霽雲等諸將也都跟隨其後,跪拜在張瑄的面前。 郭子儀在軍中的威望甚高,這等事情自然以他為主。僕固懷恩雖是大將,但因為是胡人出身,所以不便於牽頭。而雷萬春和南霽雲忠誠有餘,但威望和資歷不足。 「眾軍肅靜」郭子儀高呼道。 很顯然,在今天之前,郭子儀和僕固懷恩以及雷萬春和南霽雲,都曾經有過「協議」和「溝通」,而且在軍中也做了一些必要的「串聯」——畢竟,軍心雖然所向,但這種勸進和皇袍加身的事兒,必須要有人牽頭。 沒有人牽頭,肯定成不了事。 紛亂嘈雜的聲浪漸漸平息,但萬眾矚目之下,眾所期待之中,氣氛仍然非同一般。 郭子儀凝視著張瑄,抱拳朗聲道,「大帥文成武德名動天下,有大功於社稷。然今皇無道,聽信讒言,構陷忠臣,朝廷昏庸,奸臣當道,失政失德,導致禍延天下、民不聊生。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末將等慷慨涕零奉大帥為主,懇請大帥起兵伐唐,誅奸臣清君側,平定天下,還天下萬民一個朗朗乾坤」 郭子儀的話一出口,眾將都一起齊聲高呼,「誅奸臣清君側,肯請大帥登龍位起兵定天下」 「起兵伐唐清君側」 旋即,台下的數萬軍卒爆發起雷鳴般的吶喊聲。 台上的李豫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大腦中一片空白。而李光弼頭腦雖然保持清醒,但心中也是驚懼非常。數萬大軍兵變勸進,張瑄叛亂在即,作為張瑄的「對頭」、皇帝的欽差,他和李豫深陷其中,焉能還有活路。 李光弼非常緊張地盯著張瑄,只要張瑄一聲令下,他們兩人的命運就悲劇了。 一個搞不好,要被張瑄起兵祭旗。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凝視著郭子儀等人,長歎一聲,「張某做人做事問心無愧,今日被逼到這個份上,實屬無奈。既然皇帝不給張某活路,那麼,張某今日就如爾等所言,反之」 張瑄聲音陡然拔高,大喝道,「三軍將士請起,爾等愛護擁立之心,張某銘記在心。今日張某在此與諸位盟誓,此生當竭盡全力平定四夷一統天下,讓萬民安居樂業,揚我中華國威軍威,榮耀千古」 「中華復興,大國強盛,從今日起」 張瑄的聲音高亢激昂,他揮舞的手臂在半空中凝結固定。 數萬軍卒神情振奮霍然起身,刀槍揮舞碰撞之聲和吶喊歡呼之聲震天動地。 巨大的聲浪在李光弼的耳邊震盪著轟鳴著,他絕望地望著張瑄,肩頭都有些顫抖。他本來以為張瑄會有所謙讓,不成想,張瑄沒有任何矯情,直接就一錘定音了。 由此可見,張瑄與大唐朝廷決裂的決心早就下了。 …… …… 洛陽兵變,皇袍加身,張瑄起兵。 雖然張瑄沒有立即自立為帝,但誰都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等張瑄大軍平了范陽拿下長安,改朝換代是必然的結果。 皇帝李亨逼反了張瑄,這個驚天的消息從洛陽向各鎮傳播了開去,天下震動。 洛陽。 張瑄端坐在帥堂之中,郭子儀等人分列兩側。 南霽雲一身甲冑匆匆而進,單膝跪拜在地,「主公,李豫和李光弼兩人帶到」 張瑄淡然一笑,揮揮手,「把他們帶進來。」 李豫的臉色煞白,李光弼的臉色則是漲紅。兩人被捆縛著在彪悍的軍卒押解之中,進入張瑄的帥堂,心中早已萌生死志,不抱任何生的幻想。 李光弼帶來的近兩萬軍馬駐紮城外,已經被張瑄的大軍牢牢控制住。這支軍馬畢竟多半出自隴朔,雖由李光弼統帥,但張瑄和郭子儀等人在軍中的影響力可想而知。 李光弼被拿下之後,這支軍馬的指揮權就落入了郭子儀的手裡。當然,也有細節性的局部性的反抗,但在郭子儀的鐵腕手段之下,在郭子儀誅殺了幾個挑頭的李光弼手下的心腹將校之後,軍心漸漸安定下來。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況且,對於普通軍卒而言,對皇帝和朝廷的歸屬感本就不強,效忠朝廷或者效忠張瑄這個昔日的主帥,差別並不大,只要軍餉和前程有保障。 張瑄冷視著李豫和李光弼,目光多半落在李光弼身上。 李豫體若篩糠,渾身乏力。 李光弼終歸是軍中宿將,雖面臨絕境,也還不至於像李豫一樣不堪。 他微微垂首,沉默不語。 對於如何處置李光弼和李豫,張瑄早有主張。儘管郭子儀等人再三進言,要將兩人誅殺祭旗,可張瑄並沒有答應。 「楚王,你莫要驚惶,我不殺你。你回去轉告皇帝,若是他能退位讓賢,我會留他一條活路。若是他鐵了心要與張某兵刃相見,那麼,張某也就如他所願」 「昔年,張某殫精竭慮將你父推上皇位,原本想與他攜手合作,共創盛世,建立一個更加強大鼎盛的中華大國。然而他卻終歸還是要與張某分道揚鑣。既然如此,張某索性就獨力為之,讓爾等看看,什麼才是四海納貢的泱泱中華大國,什麼才是萬夷朝拜的天之可汗」 「不要用這種眼光看著我。呵呵。」張瑄突然笑了,「王朝更迭,乃是浩浩蕩蕩的歷史潮流,不是人力可以阻擋。既然李唐可以滅隋,那麼,張某取唐而代之,又有何不可?」 「好了,你回長安去吧——南八,派人護送楚王離開洛陽,楚王若有不測,必拿你是問」張瑄大聲喝道。 李豫哆嗦著手向張瑄草草拱手一禮,就被南霽雲帶了出去。 「李光弼」張瑄陡然凝視著李光弼,冷冷道,「你可知罪?」 「末將無罪。末將身為朝廷之臣,為陛下盡忠,理所應當。既然大帥起兵叛唐,末將雖無力阻攔,但卻不會苟從。末將言盡於此,聽憑大帥處置」 李光弼咬了咬牙,大聲道。 「本帥昔日提攜於你,百般培植,若沒有本帥,你至今不過是隴朔一偏將。你有何資格在本帥面前指手畫腳?……好了,念在昔日的情分上,本帥也不為己甚,既然你願意效忠於皇帝,那麼就滾回長安去本帥倒是要看看,你李光弼有何本事能與本帥抗衡」 「本帥給你機會,你回長安去重整軍馬,待來日,率軍與本帥一戰。滾」 李光弼沒有想到張瑄竟然沒有殺他,要放他回長安。此番死裡逃生,他也顧不上再「計較」張瑄的態度如何,狼狽地逃竄而去。 放走了李光弼,僕固懷恩上前抱拳道,「主公,這等小人不該放走了他,此人狡詐,若是整軍必成後患」 張瑄淡然一笑,「區區一個李光弼何足道哉?殺他容易,但殺了他又有何用?空讓我等留下一個殘暴之名而已。就放他回去,本帥倒是要看看他的本事,若是連一個李光弼都拿不下,我又憑什麼掃平天下蕩平四一開疆闢土再創偉業?」 張瑄的聲音充滿了傲然和自信,也充滿著凜然的威勢。 僕固懷恩心頭一凜,不敢再說,抱拳而退。 郭子儀出班施禮道,「事不宜遲,主公當即刻在洛陽登基稱帝,立國改元,號令天下」 「這個先不著急。待我軍掃平了范陽再說。傳令下去,命楊漣兼管隴朔軍政要務,張巡率軍出雲中進攻范陽。命封常清和張同固守潼關,防備各鎮兵馬來襲。明日午時三刻,本帥當親率大軍出虎牢關,奔襲范陽」 天唐 第397章顏真卿:獻關以報恩,自刎以盡節 第397章顏真卿:獻關以報恩,自刎以盡節 第397章顏真卿:獻關以報恩,自刎以盡節 郭子儀猶豫了一下,輕輕道,「主公,潼關封帥兵馬不足三萬,是不是分兵一萬往潼關,助封帥和張大將軍防守潼關,以防不測。」 郭子儀的意思很明顯了。張瑄公開與朝廷決裂,起兵反唐,皇帝肯定不甘坐以待斃,肯定會號令天下藩鎮起兵勤王,若是各鎮大軍趕至,封常清守不住潼關,讓河南一地與關中貫通,全部落於朝廷之手,他們就會腹背受敵。 以郭子儀和僕固懷恩的意思,應該是先出潼關拿下關中,攻進長安,滅了皇帝改朝換代再說。至於范陽的史思明叛軍,大可以徐徐圖之,反正史思明割據范陽一地,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但張瑄不從,他堅持叛亂不平絕不稱帝。這是他做人的原則。 張瑄淡然一笑,「子儀多慮了。我之所以先平叛再攻長安,是不願意落下千古罵名。」 「如今皇帝所能調動的兵馬,不會超過五萬。兩淮和江南軍馬,經安祿山起兵,已經潰不成軍,不足掛齒。劍南的安思順不僅要防備吐蕃,還要抗拒南詔,難以分兵。皇帝指望的,無非是河西的哥舒翰、安西的楊錡和北庭的程千里三鎮。」 「這三鎮能抽調的兵馬不多,寥寥數萬而已,不足為患。我相信,封常清一定能守住潼關,只要潼關不失,我軍掃平范陽,再揮師關中,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張瑄朗聲說道。其實他心裡有話沒有說出口來。 皇帝指望的這三人,都與張瑄關係非常密切。張瑄對楊錡有薦拔之恩,而楊家與張瑄過從甚密,楊錡會不會聽皇帝的昭命還很難說。至於北庭的程千里,北庭距長安路途遙遠,縱然程千里有心勤王,恐怕也是鞭長莫及。 真正會勤王的,可能就只有哥舒翰了。 「主公英明,末將遵命。」郭子儀沒有再說什麼。 「顏真卿那邊有什麼動靜?」張瑄問道。 「主公,末將剛接到通報,封帥命張同率羽林衛一萬軍馬進攻虎牢關,目前還不知戰況如何?顏真卿此人……」郭子儀沉吟了起來。 「好一個封常清,果然名不虛傳。」張瑄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來,「搶先佔據虎牢關,我軍便多了一份先機。否則,聽到我們在洛陽起兵的消息,恐怕史思明會不安分啊。」 「至於顏真卿……」張瑄嘴角浮起一抹輕輕的笑容,「傳令張同,不論如何,必須要保住顏真卿的性命,將來治國,還需要顏真卿這樣的人才。」 「顏真卿領軍或許差一些,但治國理政之才天下罕有人能及。」張瑄對顏真卿如此高的評價,讓郭子儀有些吃驚。 張瑄掃了郭子儀一眼,微笑又道,「子儀啊,我麾下將帥之才如雲,子儀、僕固懷恩、封常清、雷萬春、南霽雲等,皆在其列,可治國理政之才就寥寥無幾。顏真卿是個人才,必須要保住。」 「人才難得啊……」張瑄慨然長歎道。 …… …… 張同率羽林衛一萬軍馬抵達虎牢關下。 顏真卿率一干將校站在虎牢關城樓上,凝望著張同大軍旌旗遙指煙塵漫卷的來路,臉色搖曳而變幻。 此時此刻,他的心情非常複雜。 張瑄終於還是反了,這並沒有出乎顏真卿的意料之外。 然而,張瑄反了,他又該何去何從呢? 以張瑄的軍力,他手下這兩萬人是守不住虎牢關的。然而,如果以顏真卿的本心,無論守得住守不住,都要死守盡忠。可偏偏張瑄又對他有恩釋不殺之恩,他對張瑄又懷有幾分知恩圖報的義氣。 監軍霍長青臉色陰沉地望著張同大軍的來路,沉聲道,「顏大人,張同叛軍不過一萬人,顏大人麾下卻有兩萬大軍,只要固守虎牢關,叛軍必然敗退。」 「請顏大人放心,陛下已經調集天下兵馬勤王,張瑄叛亂,當被天下共誅之只要顏大人守住虎牢關,便是為朝廷立下大功,將來封王拜相都不是沒有可能。」霍長青擔心顏真卿怯戰,就又大聲鼓氣道。 顏真卿冷冷一笑,沒有理睬霍長青。 經過了安祿山父子叛亂,天下精銳兵馬皆在張瑄的掌控之中,以張瑄的軍力和謀略手段,何人可擋?掃平范陽或者拿下長安,都是可以預期的事情。 可以說,從張瑄起兵的一刻起,李唐王朝的江山就已經搖搖欲墜風雨飄搖了。 …… …… 張同大軍在虎牢關外紮營,沒有立即進攻。 夕陽西下。此刻已經是初夏時節,漫天吹來的風飽含著濕熱與花香,羽林衛軍馬嚴陣以待,旌旗迎風招展。 而張同縱馬上前揚手望著昂然站在虎牢關城樓上的顏真卿的身影,放聲高呼,「顏大人」 顏真卿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抱拳高呼道,「張大將軍」 「顏大人,本將率軍前來,是為收復虎牢關。皇帝無道,朝廷昏庸,今天下大亂,我主奉天承運起兵匡扶天下,希望顏大人識時務者為俊傑,早日獻關投誠,共為我主效力,必是開國功臣,請顏大人三思」 顏真卿還沒有說什麼,站在顏真卿身後的霍長青忍不住怒喝道,「呔張同你身為朝廷之臣,卻為叛賊效力,該當何罪?朝廷大軍所至,張瑄叛軍必兵敗如山倒。爾等若是此刻歸順朝廷,本監軍當上奏朝廷和陛下,赦免爾等從賊叛亂之罪」 「放肆,你一個小小的太監,竟敢在本將面前指手畫腳皇帝無道,就是聽信爾等奸佞小人之言」張同勃然大怒,揚手指著霍長青怒吼著,然後揮手示意護軍取過自己的長弓來,搭弓引箭,奮力向城樓上的霍長青射去。 這不過是一個虛應的動作,這麼遠的距離,張同又不是南霽雲那種箭法如神的高人,想要射中霍長青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霍長青還是嚇得連退數丈,躲避在軍卒的盾牌之下。 顏真卿不屑一顧地扭頭掃了霍長青一眼,沉吟片刻,長歎一聲道,「張大將軍,下官知道,單憑下官這不足兩萬人馬很難擋得住大軍腳步,亦不會白白損折將士性命。」 「大帥於下官有恩,下官當獻關報恩。來人,開關,迎張大將軍入關」 顏真卿大喝一聲,手下將校早就按捺不住了,立即呼喝著命軍卒開關。 這部分河南軍軍心本就不穩,怎麼敢與張瑄的大軍為敵。張瑄大軍自打進駐潼關之後,收復河南和洛陽,連敗安祿山叛軍,在這些河南軍心裡構成了極大的威懾。憑這麼一支軍馬和一座虎牢關,能扛得住張瑄的十餘萬大軍?簡直就是笑話 很多中低將佐早就有了歸順的心思,只是在等待顏真卿的命令。 霍長青大驚,暴怒道,「顏真卿,你好大膽陛下於你有厚恩,你不思報效君王,反而開關降賊」 顏真卿回頭怒視著霍長青,「給本官閉嘴來人,將這閹宦拿下,送交張大將軍處置。」 顏真卿的話音一落,早有幾個彪悍的軍卒上前一腳踢翻了霍長青。對於這個在軍中高高在上指手畫腳的太監,軍卒們早就看不順眼了。 …… …… 張同率軍進駐虎牢關,接管了虎牢關的防務,而歸順的河南軍也全部納入張同麾下,只是整編還需要時間。 張同匆匆率幾個護軍登上關樓,只見顏真卿神色淒惶地面向長安的方向單膝跪拜了下去,手裡的三尺青鋒在薄暮之色中反射著輕微不可見的寒光。 「顏某無能,無顏苟活世間,今日當自刎盡節,以報皇恩吧。」顏真卿長歎一聲,雙眼一閉,心一橫,手中的寶劍就向脖頸間義無反顧地劃去。 張同大驚,來不及止住顏真卿,下意識地大喝道,「顏真卿,我主有命,你若敢自刎,當誅滅你滿門九族」 顏真卿心中一顫,手裡一軟,劍鋒輕輕劃破了脖頸的皮,血跡滲透出來,手中的寶劍卻噹啷一聲落在地上。 顏真卿慢慢回頭望著奔跑過來的張同等人,歎息道,「張大將軍,你這是何意?顏某無能,敗軍之將,自覺無顏苟活世間,自當自刎了斷,但我家眷無辜……」 「來人,將顏真卿拿下,捆了。」張同手一揮,幾個護軍衝上來就將顏真卿控制住。 張同抱拳嘿嘿一笑,「對不住了,顏大人,這是我主的嚴命。若是你死了,我主必會拿本將問罪。」 「顏大人且稍安勿躁,我主率大軍三日後即刻趕到。到了那個時候,如果顏大人還是想死,那就隨便吧。但是現在,你不能死。」張同擺了擺手,「將顏大人請下去好生看管,不得有任何閃失。」 眾護軍將顏真卿帶了下去,張同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暗道僥倖。 他若是晚來一步,或者不是急中生智說了那句話,恐怕此刻顏真卿已經殞命九泉了。 雖然張同不知道張瑄為什麼這般看重顏真卿,但既然張瑄下令了,他就只能無條件地服從。 天唐 第398章未來的皇后和皇太子(上) 第398章未來的皇后和皇太子(上) 第398章未來的皇后和皇太子(上) 太監程元振帶著皇帝的密詔,懷著即將被封為萬戶侯的美麗憧憬,抄小道潛入了范陽,一路上曉行夜宿風塵僕僕,在范陽報名恭候了兩日,終於見到了范陽三鎮的實際掌控者史思明。 史思明掃了一眼皇帝的密詔,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史思明萬萬沒有想到,唐皇李亨竟然把抗衡張瑄的希望寄托在自己一個叛亂主將的身上。張瑄本是大唐王朝的中流砥柱,掃平安祿山叛軍的元帥,如今卻反過來要靠安祿山的叛軍來制衡,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皇帝的條件雖然無比的優厚,但史思明並不真正動心。史思明出爾反爾反覆無常,放棄向張瑄投誠,無非是看到局勢混亂,想要渾水摸魚自成一國自立為帝,進而圖謀整個天下。 某種意義上說,史思明的野心一點也不比安祿山遜色。 程元振小心翼翼地、畢恭畢敬地守在一旁,焦急地等候著史思明的答覆。 史思明掃了這個太監一眼,淡淡道,「唐皇沒有誠意嘛,竟然遣你一個內監過來……可是不把史某人放在眼裡?」 史思明的話高高在上充滿著傲慢和霸道的氣息。 程元振臉色陡然漲紅起來,他咬了咬牙道,「咱家是陛下冊封的右監門衛將軍,總知內省事,可不是普通的內監。陛下差咱家來,不僅沒有輕視怠慢大將軍之意,反而是非常看重大將軍。陛下說了,只要大將軍肯從龍抗敵,安祿山的爵位、職位以及舊部,都由大將軍取而代之」 史思明似是沒有想到一個內監竟然還有幾分不卑不亢的氣概,不由多看了程元振一眼,少了幾分輕視之意。 心道:這個太監倒也不簡單。 他淡然又笑了笑,「你且退下,待史某再斟酌斟酌。」 「是,咱家先行告退。」程元振知道史思明不會這麼快就答應下來,趕緊抱拳施禮告辭。 程元振一走,史思明的長子史朝義就從內堂中閃身出來,抱拳道,「父帥,兒子以為,不若暫且答應下來,等我軍借助唐皇力量滅了張瑄之後,再長驅直入長安,一舉奪取大唐天下並取而代之」 史思明哈哈一笑,點頭道,「為父也是這麼考慮的。只是不能這麼快就答應下來,否則——」 「否則唐皇就不知道我等的重要性。再拖他幾日,看看情況再說。虎牢關那邊情勢如何?張瑄應該正在準備出潼關攻打長安跟皇帝叫板吧?」史思明開口問道。 史朝義笑了笑道,「唐皇最近剛冊封了顏真卿,估計顏真卿雖然守不住虎牢關,但起碼能阻擋張瑄軍馬月餘時間。這對於我軍而言,足夠了。父帥,兒子願意親自率軍出征,兵臨虎牢關,與張瑄軍馬一戰。」 「先不著急。待後日,為父給你8萬兵馬,打起大唐旗號,以平叛的名義趕赴常山,伺機拿下虎牢關,防備張瑄進入范陽。當然,若是張瑄先攻長安,那我軍就不必著急進軍,暫且坐山觀虎鬥,待唐皇兵馬與張瑄兩敗俱傷之際,再行出兵,可一舉功成」 「記住,我們最大的敵人不是唐皇,而是張瑄此人若是不除,縱然我們滅了李唐,也很難佔據天下。」史思明認認真真神色嚴肅地叮囑道,生怕史朝義輕視張瑄。 其實史朝義遠遠比他這個父親更重視張瑄,甚至有些敬畏張瑄的手段。因為史朝義前前後後與張瑄打過兩次交道,甚至張瑄雄才偉略殺伐果斷非常人所能及,有帝王之相。 但這種話,在史思明面前,史朝義斷然是不敢說的。 史朝義振奮地大聲道,「兒子遵命」 「只是可憐了史倢這孩子,白白丟了性命,哎……」史思明長吁短歎著,想起了仍舊被扣留在張瑄手裡的小兒子史倢,心情變得有些糟糕。 史朝義眼眸中閃過一絲冷酷,但嘴上卻也歎息道,「父帥放心,兒子一定不惜一切代價,救回小弟。張瑄若是敢傷害小弟一根汗毛,大軍所至,拿下洛陽,一定誅殺他的滿門。」 史思明長出了一口氣,「罷罷罷,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史家的王圖霸業,史倢啊史倢,你休怪父親無情了」 史朝義心中冷笑,心道你何必裝得如此假惺惺?若是你真的念及父子情誼,又何必出爾反爾?若是降了張瑄,不僅能保住小弟性命,還能保住榮華富貴。 史朝義對於這個幼弟可沒有什麼好觀感。相對來說,史思明對這個幼子比較寵信,若是史倢回到史思明身邊,史朝義就擔心將來的儲君之位與他木有關係了。 史朝義離去。 三日後。 史思明召見程元振,同意接受唐皇李亨冊封,成為大唐范陽郡王兼范陽行軍大總管、范陽三鎮安撫使。 程元振大喜,「史郡王英明咱家這就回長安稟報陛下,讓陛下昭告天下。將來待張瑄叛亂平定,朝廷自還有重重封賞,請史郡王放心。」 史思明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容,淡淡道,「皇帝能信守承諾就足夠了,封賞不封賞的倒也無關緊要。只是不要再像對待張瑄那樣,待叛亂平定就開始卸磨殺驢,就好。」 「轉告皇帝陛下,就說我史思明可以為朝廷效力,出兵勤王。但是,史某人聽調不聽宣。」 程元振尷尬地一笑,不敢再說什麼。 「好了,你回去吧。史某派人護送你從河東南下回長安。」史思明揮了揮手,有些不耐煩地道。 程元振抱拳一禮,「咱家告辭,史郡王保重咱家在長安恭候史郡王的捷報」 程元振匆匆而去,立即帶著史思明的效忠書函離開范陽速速潛回長安。 而就在當日,史思明點起8萬大軍,打出了大唐范陽郡王和范陽行軍大總管的旗幟,以奉皇帝詔命平叛的名義,由長子史朝義率軍誓師出征。 史朝義率軍離開范陽,準備進駐常山,然後伺機拿下虎牢關,進入河南。但豈不知,這個時候的虎牢關早已落入了張瑄手裡,而史朝義起兵的時候,張瑄已經率軍十二萬出虎牢關范陽境內挺進。 史朝義慢了半拍,而皇帝李亨則慢了兩個半拍。 張瑄命僕固懷恩率軍兩萬鎮守洛陽,與潼關的封常清、虎牢關的張同形成了遙相呼應之勢。 跟隨張瑄行軍的有飛虎軍六萬(整編了李光弼所部近兩萬人),飛豹軍2萬,神武軍一萬,神策軍一萬,回紇騎兵兩萬人。 封常清率兩萬軍守潼關、僕固懷恩率飛豹軍兩萬守洛陽,張同率羽林衛一萬人守虎牢關,再加上顏真卿所部即將從虎牢關回防陝郡的兩萬河南軍,目前掌控在張瑄手裡的軍馬逼近20萬。 如此重兵在手,顛覆大唐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十三萬大軍行動非同小可,旌旗招展,車馬行進連綿數里不絕,聲勢浩大。 顏真卿凝望著張瑄大軍開進范陽境內的方向,歎息一聲回頭望著張同抱拳道,「張兄,虎牢關就交給你了。下官率軍回防陝郡,等待主公班師凱旋的捷報。」 張瑄抵達虎牢關,親自去關押顏真卿的地方與其人促膝長談了整整一夜。沒有人知道張瑄跟顏真卿談了一些什麼,或者是許諾了一些什麼,反正過後顏真卿就歸順了,真正成為張瑄麾下的人才之一。 「顏大人,你率軍回防陝郡,隨時準備策應潼關,責任重大,莫要小覷了。」張同也抱拳回禮道。兩人目前同在張瑄帳下效力,日後又是一殿之臣,自然相互之間非常客氣。 顏真卿嘴角一抽,嘴上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心裡卻在歎息道,天下精銳兵馬皆入張瑄之手,皇帝還指望什麼與張瑄抗衡?無非是河西的哥舒翰而已。然哥舒翰與張瑄關係密切,天下皆知,哥舒翰會不會為皇帝賣命,還真是很難說的事情。 恐怕用不了多久,這天下就要改姓張了。 雍州。 張瑄起兵與大唐朝廷決裂的消息傳來,雍州震動。為了預防不測,李騰空和蘇扈冬決定率女軍立即護衛家眷人等離開雍州趕赴洛陽。 改名為楊玉蓮的楊玉環已經趕到雍州與崔穎等女匯合。除了崔穎和楊三姐心裡早就有數之外,眾女都沒有想到自己的老公張瑄竟然把一代大唐歌妃也弄到了手,當場震驚無語。 這也忒……那個啥了。 什麼色膽包天、膽大妄為……都已經無法形容張瑄的驚人之舉了。 而且看這架勢,似乎楊玉環跟了張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那個時候,恐怕老皇帝還在位。 單從這一點上看,張瑄怎麼可能不造李唐王朝的反。李騰空和花奴兒一念及此,臉色就變得有些精彩。 不,是非常的精彩。 楊玉環自然有些尷尬,不過與未來的幸福相比,這是一道門檻,她不得不過。好在有崔穎和楊三姐從中「圓場」,倒也不至於讓楊玉環太過難堪。同時,既然是張瑄認可的女人,又有崔穎同意,其實眾女也說不出別的來。 天唐 第399章未來的皇后和皇太子(下) 第399章未來的皇后和皇太子(下) 第399章未來的皇后和皇太子(下) 李騰空、花奴兒和蘇扈冬三女倒還差些,唯有萬春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心裡很不舒服。甚至,有些惱火和憤怒。 畢竟楊玉環可是她父皇寵愛備至的女人,突然搖身一變成了她的姐妹,這種巨大的反差讓她多少有些接受不了,她幾乎要當場翻臉,拂袖而去。 然而接受不了也得接受,在崔穎和楊三姐的輪番勸慰下,萬春最終還是勉強拋開了種種不快,與楊玉環寒暄相處。當然,心裡結下一個疙瘩是在所難免的。 這也在所難免,兩女在宮裡本就是熟人,萬春一向將楊玉環視為長輩,如今長輩變姐妹,暫時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崔穎知道要讓萬春真正接受楊玉蓮,還需要時間的磨合,也就沒再堅持。 眾女正在收拾行裝,洛陽來報。 張力匆匆走進菊花,站在院中朗聲道,「諸位王妃,王爺從洛陽來信」 蘇扈冬第一個從房中走了出來,擺了擺手道,「拿來我看。」 蘇扈冬是回紇公主,又是掌控女軍的大將軍,身份非同一般,也自有一份威嚴和氣度。張力不敢怠慢,立即滿臉堆笑將張瑄的信函遞了過去。 「你去吧。」蘇扈冬接過來也沒拆開,就拿去給了崔穎。 崔穎拆開一看,抬頭笑道,「郎君來信,說是給三個孩子起名了。」 她這麼一說,李騰空等人頓時就來了興趣,楊三姐充滿期待地道,「他怎麼說?」 就連過來跟眾女聊天的蕭十三郎夫人李蘇蘇和崔煥夫人張秀秀姐妹倆個都豎起了耳朵仔細傾聽。 「郎君說了,兩個女兒按長幼名為:若然、含嫣。」崔穎微笑道。 「好名字呀,若水含煙,巧笑嫣然,哥哥不愧是當世第一才子,給兩個侄女兒起的名字如此富有韻味,詩情畫意,著實令人羨煞。」張秀秀拍手叫絕道。 李騰空也笑了起來,「張若然,張含嫣,真不錯吶。三姐,恭喜了。」 其實兩個女兒叫什麼名字,對於楊三姐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張瑄肯親自給兩個女兒正式起名,這說明在他的心目中,楊三姐生的這一對雙胞胎女兒得到了他的重視。 重視楊三姐生的女兒就是重視楊三姐,這是顯而易見的。 這是楊三姐的心態。其實,作為穿越者,張瑄根本就沒有重男輕女的觀念,也沒有什麼嫡庶之分。只要是他的親生骨肉,在他心裡的位置都是對等的。 楊三姐欣慰地矜持地笑了笑,「兩個丫頭片子而已,叫什麼名字都成。倒是瑄郎為小公子取名為何,王妃趕緊說來咱們聽聽」 雖然楊三姐比崔穎年長許多,但畢竟崔穎的身份擺在這裡,楊三姐對崔穎一向非常尊重,以王妃稱之。 崔穎又笑了笑道,「郎君說了,單名一個乾字。」 乾字……眾女默然。 在場眾女中,除了蘇扈冬這個回紇公主和花奴兒這個女俠出身的女子之外,都飽讀詩書,一肚子墨水,像崔穎、萬春、李蘇蘇、張秀秀都是當世才女,而李騰空雖然自幼習武,但出身相府,見識和文化層次也不會太差。 聞聽張瑄為崔穎的兒子起了這麼一個名字,眾女心裡馬上就浮起一個念頭。畢竟,現在的張瑄已經不是過去的張瑄了,他有很大的可能登基稱帝,開闢一個嶄新的王朝時代。 因此,眾女嘴上恭賀著稱讚著,心裡卻是都有些羨慕。 乾字,出自周易,乾為天、為陽、為剛、為君、為玉、為金、為寒、為冰、為大赤……這意味著,張瑄有日後將自身基業傳承於這個兒子的打算。 也就是說,一旦張瑄登基稱帝改朝換代,崔穎肯定是未來的皇后,而張乾這個兒子,也就是未來的東宮太子。 張瑄的確有這個心思。他雖然對眾女都一視同仁,但崔穎的身份畢竟不同,不僅是第一個走進他心扉的女子,而且還是他的正妻和王妃,將來被冊封為皇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而崔穎生的兒子既是嫡長子,只要這個兒子能成器,張瑄肯定要加以培養,冊立為皇太子。當然,如果不成器那就另當別論了。 這是這個時代的禮法和約束,既然融入了這個時代,張瑄概莫能外。 張瑄選擇在這個時候,捅破這一層窗戶紙,主要是對崔穎的一種無形的安撫和補償。張瑄心裡明白,崔穎之所以能容忍自己其他的女人,一方面是大環境的熏陶,一方面是她的性格大度。但再大度,也終歸是一個女人,在這樣的時候,必須要明確崔穎的地位,否則,崔穎這頭如果出了岔子,他的後院就會起火。 發生在李唐皇室中的權力爭鬥,也隨著張瑄的反唐,似乎悄然降臨在了張家的頭上。 以前,眾女並沒有考慮到這些,而如今,卻不能不重視這些了。 只是眾女並不知道,張瑄對此另有深遠的考慮。無論如何,他絕不會讓他的子女後代走上一條為了權力骨肉相殘的悲劇之道。他會竭盡所能,將自己所有的子女都安置好,不給他們明爭暗鬥的機會。 由此,房中的氣氛似乎變得有些複雜和尷尬起來。 崔穎環視眾女,心頭卻是幽幽一歎。 她心裡明白,如果自己相公日後真的登基稱帝,那麼,自己和萬春等人友好親密的關係就注定要被打破了。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同為張瑄的女人,但過門有先後順序,以這個時代的禮法和規則,必然就有地位的差異。而眾女地位的差異,自然又順延到她們的後代身上。豪門大族尚且如此,皇室更加嚴重。 蕭十三郎的夫人李蘇蘇似是看出了眾女的尷尬和無形的隔閡,不由笑著打圓場道,「王爺真是好才情,給這三個孩子起的名兒都是非同凡俗……萬春妹妹、空兒妹妹和蘇扈冬公主可是要努力了喲……」 李蘇蘇這麼一插科打諢,萬春和李騰空不禁臉色羞紅,萬春跺了跺腳,嗔道,「嫂夫人調笑萬春,該打」 李騰空則紅著臉扭過頭去,心頭卻是鄭重地考慮著,自己也該給張瑄生個後代了,要不然自己日後……該指望誰呢? 蘇扈冬性情豪放,則大咧咧地笑道,「我倒是想生吶,可是一直懷不上呢。」 崔穎接過話茬去,柔聲一笑,「三位妹妹不要著急呢,等郎君平定天下,有的是時間陪你們……對了,不過我聽府中有經驗的僕婦私底下議論,說是萬春妹妹股臀寬大,將來肯定要生兒子」 「誰敢在背後嚼本宮的舌頭根子?放肆得緊」 萬春先是愕然,旋即大羞,她衝過來撲進崔穎的懷抱,跟崔穎不依不饒地鬧了起來。 兩女嬉鬧了片刻,原本有些沉悶的氣氛因此得到緩和下來。 說實話,眾女也就是微微有些羨慕,並不是真正的嫉妒崔穎。因為崔穎終歸是正妻,而且與張瑄感情甚篤,在張瑄心目中的地位無人能及。而這些日子以來,崔穎的大度和寬宏大量,也讓眾女敬重和感激。 尤其是楊三姐、花奴兒和楊玉蓮,如果崔穎是那種善妒的正室,她們要想進張瑄的門,恐怕會大費周折。最起碼,會讓張瑄大傷腦筋。 見氣氛恢復如常,崔穎這才暗暗長出了一口氣。 作為張瑄後宮之首,崔穎希望自己能協調眾女親密相處如同一家人,免得牽扯張瑄的精力。如果後院起火,她在張瑄那裡也不好交代。 當然,在心底深處,對於張瑄的良苦用心,崔穎是無比歡喜和欣慰的。 她雖然為人淡泊不爭搶什麼,但作為正妻,她就必須要捍衛自己的地位。而她的兒子,也就是嫡長子,這一點誰也否認不了。張瑄在這個時候,明確這一點,顯然是對她的愛護和尊重,崔穎感同身受。 一個僕婦小心翼翼地抱著小張乾進門,這孩子倒也天賦異稟,只要不是餓極了眼或者哪裡不舒服,平時很少哭鬧,這麼點,就顯得有些與眾不同了。 崔穎趕緊起身走了過去,接過了自己的兒子。 而這個時候,眾女圍了上來,笑吟吟地上前逗引著粉妝玉琢的張乾,只是望向這個孩子的目光與往日間便有了些許的不同。 這有可能就是未來的皇太子啊……李蘇蘇心裡暗歎,突然笑著道,「穎兒妹妹,讓奴家抱一抱,這孩子真俊吶」 李豫和李光弼狼狽地逃回長安。 興慶宮,明德殿。 滿朝文武大臣分列兩側,李亨站在皇台上,冷冷地凝視著跪在自己腳下的李豫和李光弼,氣不打一處來。 他心裡這個恨啊 張瑄終於還是反了,還聲稱是被他這個皇帝逼反的。反就反了,還讓皇帝背了一個黑鍋。 而這個李光弼,真是難成大事,讓他率軍過去牽制張瑄,結果張瑄沒有牽制到,反而把兩萬軍馬陷於張瑄之手,簡直是豈有此理 天唐 第400章感動 第400章感動 第400章感動 「李光弼,你可知罪?」李亨心底的怒火噴湧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憤怒和恐懼慌亂的情緒。 安祿山叛亂,帶給他的是慌亂,而張瑄反唐,則讓他無比的畏懼。 李亨暴喝一聲,跪伏在地的李光弼非常鬱悶而悲哀地顫聲道,「臣無能,請陛下治罪」 「朕讓你率軍趕赴洛陽,節制張瑄,為朝廷收復河南和潼關,結果你非但沒有完成朕的重托,反而將朕的兩萬軍馬失陷在洛陽。你隻身一人逃回長安作甚?你還有什麼臉面回來見朕?」 李亨咆哮如雷。 李光弼肩頭輕顫,伏地不起。 他心裡恨恨地咬牙道,明明是你這個皇帝昏庸無能,生生將張瑄逼反,反過來還抱怨老子……張瑄十餘萬大軍在側,老子帶這兩萬兵馬豈不是螳臂當車? 「李光弼,你罪該萬死來人,將李光弼推出午門斬首示眾」 李亨這話一出口,眾臣都吃了一驚。 李豫連連叩首道,「父皇,不可啊,張瑄反叛,非李光弼之過。兒臣與李光弼在洛陽,已經盡力了。若是父皇斬殺李光弼,定中了張瑄的圈套。張瑄肯放我等回長安,就是要借刀殺人啊……」 「陛下,張瑄叛亂,朝廷當前正是用人之際。若是殺了李光弼,何人替陛下領軍平叛?請陛下三思啊」兵部尚書公孫良好和禮部尚書裴冕一起出班奏道。 公孫良和裴冕說得是大實話。此刻,李亨所能用的大將,也就只有李光弼一人了。若是再殺了李光弼,真的是無人替他領軍與張瑄抗衡了。 李亨嘴角一抽,慢慢將滿腹的火氣生生壓制了下去。他緩緩坐下,冷冷道,「李光弼,看在眾臣求情的份上,朕就再給你一次機會。朕已經號令各鎮兵馬勤王,各路大軍正在馳援長安。朕冊封你為天下兵馬大總管,即刻在關中募兵,隨時準備與張瑄叛軍一戰」 李光弼死裡逃生,叩首謝恩,領旨而去。 李光弼走後,李亨凝視著眾臣,心頭卻浮起一個再次逃離長安的念頭。 靈州是不能去了,而張瑄大軍佔據潼關和河南之地,他想南下兩淮和江南也不成。如今,就只有退守劍南蜀中一條道了。 但李亨張了張嘴,卻始終沒有把這個話說出口來。 作為皇帝,他在一年之中,先後數次放棄京都,皇帝的威信和朝廷的威權早就蕩然無存了。 散朝之後,李亨回到御書房,兵部的八百里加急軍報就到了。 「陛下,張瑄起兵出虎牢關進攻范陽。而范陽傳來消息,史思明應詔勤王,也率大軍十萬南下,準備在常山與張瑄決一死戰」公孫良聲音振奮。 「好好啊」李亨得到這個消息,就像是久旱遇甘霖,心裡那個舒爽就不用提了。 目前他這個皇帝所能調用的兵馬已經不多了,史思明肯出兵與張瑄抗衡,這無疑是天大的喜訊。而這天下間,當前也就只有史思明的范陽兵馬能與張瑄一戰了。 李亨神色興奮的拍案而起。 公孫良笑了笑,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道,「陛下,史思明此人反覆無常,對於此人,陛下也不能盡信。」 「哈哈哈公孫良啊,朕早就提前命程元振帶朕的密詔去范陽了,冊封史思明為范陽郡王、范陽行軍大總管、范陽三鎮安撫使——不管史思明是不是真心歸順朝廷,只要他肯率軍與張瑄交戰,這對朝廷來說就是大好事。」 「讓他們狗咬狗去吧,待兩人兩敗俱傷,朝廷再起兵北上,必滅張瑄於潼關之外」 李亨一掃剛才的惶恐畏懼頹勢,神采奕奕,聲音宏亮。 公孫良笑了笑,心裡卻沒有抱太大的指望。 史思明也是狼子野心,指望史思明為朝廷盡忠,無異於與虎謀皮。 「陛下,河西的哥舒翰也起兵了,哥舒翰半月前率軍三萬,經隴朔南下,十日內必至長安,請陛下安心。」 「好,很好。昭命哥舒翰,加快行軍,同時再次傳召安西、北庭兩鎮,速速出兵勤王」 「此外,做好萬全的準備,若是史思明被張瑄所滅,朝廷立即離開長安去蜀中。」李亨壓低聲音道。 李亨固然漲了信心,但還是底氣不足。如果不安排好後路,他於心不安。 李亨想要再次逃離,已經在公孫良的意料之中。公孫良心裡暗歎,點頭領命,出宮去暗暗做朝廷遷移的各種幕後準備工作。 …… …… 史朝義率范陽軍8萬離開范陽南下兩日,便得到了虎牢關落於張瑄之手、而張瑄率軍十二萬北上討伐范陽的消息。 史朝義大驚,高呼一聲「不好」,立即命大軍加速行軍,爭取在最短的時間裡抵達常山郡。 若是讓張瑄大軍一路北上拿下常山郡,范陽就危險了。 張瑄大軍一路北上,勢如破竹,連克十餘縣城,范陽守軍望風歸降。 十二萬大軍的行動鋪天蓋地,聲勢震天,煙塵漫卷,軍鼓如雷,刀槍如雨,這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威懾。 黃昏日暮。 張瑄大軍在新樂縣外安營紮寨,漫卷的旌旗營盤連綿十餘里,遠遠望去,波瀾壯闊蔚為壯觀。 張瑄縱馬馳上一座高坡,凝視著西南方向的常山郡默然不語。 郭子儀也縱馬過來,在馬上抱拳道,「主公,末將得到消息,史思明被唐皇冊封為范陽郡王、范陽行軍大總管,目前史思明長子史朝義率軍8萬抵達常山郡,正準備與我軍決戰」 「范陽郡王?讓史思明取安祿山而代之?」張瑄猛然回頭望著郭子儀,突然笑了,「皇帝終於也算是開竅了,知道耍心機了。他想利用史思明,豈不知史思明又何嘗不是在利用他?」 「主公所言極是。史思明是反覆無常的小人,必不肯忠心歸順唐皇。只要我軍拿下范陽,長安那邊不攻自破」 郭子儀朗聲道。 張瑄點了點頭,卻又冷笑道,「準備在常山郡與我軍決戰?傳令下去,命大軍嚴守營寨,安心休整。命南八、雷萬春和李嗣業分別率本部軍馬一萬人,分三路襲擾并州、邢州和魏州,先將范陽之地掃平了再說。」 郭子儀一怔,在他看來,大軍應該趁史朝義立足未穩,火速奔襲常山郡,只要滅了史朝義的8萬人,范陽的史思明就窮途末路,而剩餘的殘兵游勇就不足掛齒了。大軍所至,還不兵敗如山倒。 望著郭子儀有些遲疑的樣子,張瑄忍不住笑了,「子儀啊,你是不是覺得我主次不分,應該先滅史思明的主力,再掃其他郡縣?」 郭子儀尷尬地一笑抱拳道,「主公,請恕末將斗膽,末將以為,只要吃掉史朝義的8萬人,史思明就大勢已去……」 「你之所言,也不是不可行,按常規而言,此為上策。但在我看來,這卻是下策。何以?因為我軍若與史思明主力決戰,雖我軍人數佔優,但畢竟也會導致將士傷亡慘重。」 「這十餘萬兒郎,跟隨我等起兵,每一個都彌足珍貴,值得我們珍視和珍惜。因此,我寧可在此地等待張巡軍馬的消息——張巡已經率軍三萬出雲中,進攻范陽。只要張巡兵臨范陽,抄了史思明的後路,史思明的軍心必然大亂。」 「這個時候,我軍再前後夾攻,爭取將史思明軍馬殲滅在常山。」 張瑄如此珍視士卒性命,郭子儀大為敬佩和感動,他翻身下馬,跪拜在地慨然道,「主公仁慈寬厚,體恤軍卒,末將等感激涕零」 而張瑄身邊的百餘護軍也都感動地下馬跪拜了下去。 …… …… 史朝義的8萬大軍進駐常山,擺出了一副與張瑄大軍決戰的架勢。 可是等了數日,沒有見到張瑄大軍的蹤跡,而探馬來報,張瑄的主力大軍在新樂安營紮寨就地休整,但卻分出三路兵馬三萬人,分襲并州、邢州和魏州,各州縣守軍根本無法抵擋。 史朝義臉色一變,坐在帥帳裡獨自沉吟著。 他有心主動向張瑄大軍發起進攻,但又怕中了張瑄的埋伏,而張瑄大軍中的火器威名,名震天下,本身對范陽兵馬帶來了極大的心理壓力。 而如果不主動出擊,留守常山,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張瑄分兵一點點地將范陽大部分疆域都收復囊中,然後再集中精力進攻范陽。 史朝義進退兩難,越來越煩躁。 就在這個時候,張巡率領的隴朔聯軍經過了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終於出雲中,攻入范陽境內。之所以叫「聯軍」,是因為張巡率領的這支軍馬乃是隴朔各州縣地方雜牌軍整編而成,其中還包括一些回紇騎兵。 隴朔主力軍馬大部分被張瑄帶走,一部分在楊漣麾下抵禦吐蕃,張巡只能收攏一些雜牌軍進行整編。好在對於張瑄來說,張巡這支軍馬的作用並非在於正面作戰,而是威懾。 事實上,張巡的兵馬進入范陽境內,消息傳到范陽,范陽全城震動,而史思明更是大吃一驚。史思明沒有料到,隴朔竟然還有餘力進攻范陽。 天唐 第401章神秘的女軍師(上) 第401章神秘的女軍師(上) 第401章神秘的女軍師(上) 史思明沒有料到隴朔竟然還有餘力從雲中進攻范陽。 本來,安祿山叛亂,張瑄帶出了十幾萬大軍,而為了抗拒吐蕃,楊漣方面還有5萬兵馬被牽制在青海一線。按照這樣的估計,隴朔幾乎已經成為一座空鎮,但不成想,張瑄竟然還是讓張巡湊齊了一支軍馬,出人意料地出雲中出現在范陽境內。 這是一支奇兵,絕對意義上的奇兵,直接打亂了史思明的整體部署。 然而,史思明更沒有想到的是,其實張瑄能利用的底牌還是有的。 那就是回紇人。回紇人雖然全國只有數十萬部眾,但回紇人全民皆兵,除了老弱婦孺之外,皆可成為戰士,統共可以聚集十萬兵馬。為了幫助張瑄平叛,回紇可汗骨力裴羅命葛勒率軍兩萬入大唐,在張瑄帳下聽命。 而他本人,則率舉國之兵鎮守靈州與回紇邊境,隨時準備進入大唐幫助張瑄爭奪天下。如果張瑄同意回紇騎兵進入,那麼,這天下大局早就安定了。可是,張瑄沒有同意骨力裴羅的請求。 不到萬不得已,張瑄絕不會動用回紇人的舉國力量。 這同樣也是他的原則和底線。 在他看來,國內再怎麼亂那也只是內訌,不宜讓外族參與進來。一旦讓回紇人進入,固然他可以借用力量,但事成之後,回紇人一旦有什麼過分的要求,他很難處置。 因此,張瑄再三拒絕了骨力裴羅和葛勒的好意。 他寧可平定天下的時間長一些,過程艱難一些,也不會讓外族參與國內事務,免得釀成更大的後患。 他雖然娶了回紇公主蘇扈冬,但對回紇這種異族,還是不怎麼放心。 當然,回紇與吐蕃還是有著本質的區別的。吐蕃國土廣闊人口資源眾多,野心勃勃,很難真正順服;而回紇則不同,他們國力貧弱,只能依附於中原大國才能生存發展。 可是,若是讓這個小國弱國強盛起來,會不會產生野心,那就很難說了。 范陽城,安祿山的大都督府如今已經成為史思明的郡王府。 史思明站在帥案之後,臉色陰沉,而台下,兩列文臣武將肅立,面色都不怎麼好看。 史思明畢竟不是安祿山,他趁火打劫拿下范陽,本部兵馬加上收攏了安祿山大軍的一些殘部力量,但全部加起來統共也不到十萬人。 如今史朝義率主力大軍8萬抗衡張瑄,守衛范陽一線的兵馬只有萬餘人,面對張巡聲勢浩大的數萬人進犯,城中的民心、軍心早就亂成了一鍋粥。 若不是史思明的鐵腕手段,恐怕不少百姓都要逃離范陽。 「諸位,范陽空虛,張巡率軍三萬從雲中進犯范陽,誰替本王分憂,率軍抗之?」史思明當然不會坐以待斃,眼看到手的割據優勢化成泡影。 范陽是絕對不能放棄的,實在不行,他寧可命史朝義大軍回防,固守范陽,也不能放棄范陽。范陽是他的根本重地,一旦范陽失了,他就成為喪家之犬,無論是張瑄還是唐皇,其實都不會放過他。 部將武令勳抱拳躬身道,「王爺,張巡兵馬甚重,如今敵眾我寡,不宜力敵。不如詔令大公子回防範陽,而我軍一萬餘人當固守范陽,以范陽城防堅固,張巡兵馬很難攻下。」 安慶緒手下的大將李歸仁率部歸順史思明後得到了史思明的信任,此刻站出來大聲斥責武令勳道,「胡言亂語范陽乃是我主的根本重地,若是讓張巡兵馬長驅直入,必動搖范陽根基,而且還會導致前方大公子主力軍馬軍心不穩。大公子如今正率軍與張瑄大軍抗衡,一旦軍心不穩,出現差錯,大事去矣」 「王爺,張巡不過是張瑄手下一屬官,手下這三萬人其實不過是臨時拼湊的烏合之眾,何足道哉?末將願率軍一萬進軍桑干河,將來犯之賊殲滅於范陽之外」 李歸仁抱拳躬身,慨然道。 史思明大喜,拍案道,「李將軍不愧是我范陽猛將,如此膽魄和氣概,必讓張巡狗賊聞風喪膽好,本王就將軍馬托付於李將軍,此戰許勝不許敗范陽安危繫於將軍一身,若是此戰功成,本王之下,當以將軍次之」 李歸仁大喜。史思明雖然還沒有宣稱自成一國,但他作為范陽之主,如此承諾,顯然日後他就有封王的機會。 見史思明和李歸仁如此,武令勳不敢再多言,沉默了下來。 而另外一位原安祿山大將田承嗣則在一旁暗暗皺了皺眉,卻也沒有說什麼。 新樂,張瑄大營。 張瑄聚集眾將,帥帳中歡聲笑語一片。邢州、魏州、并州的捷報傳來,南霽雲、雷萬春和李嗣業三人沒有辜負張瑄的厚望,這三路大軍一路橫掃過去,以邢州、魏州和并州為中心點,范陽多數郡縣望風歸降,全部納入了張瑄的掌控之中。 可以說,雖然面前還有史朝義的8萬大軍,但范陽大部已經平定,假以時日,史思明必潰敗無疑。 不過真正讓張瑄興奮的還是張巡的消息。張巡不愧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安史之亂中冒出頭來的民族英雄,他的能力和才幹果然不同凡響,但缺乏張瑄掌控大局的情況下,他依然獨立運作,籌備三萬大軍一舉出雲中攻入范陽,導致范陽大亂,實現了奇兵襲擾的巨大作用。 為張瑄平定范陽,拿下史思明,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目前,張巡大軍與李歸仁的所部對峙在桑干河一線,張巡沒有急於求成,安營據守,他的軍馬戰鬥力雖然不強,但數倍於李歸仁軍,李歸仁一時間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種情況下,李歸仁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是不敢主動出戰的,因為一旦戰敗,范陽幾乎就是一座空城,只有數千人守城,他敗退,范陽必失。 「主公,范陽大部平定,而常山史朝義雖有八萬軍馬,但不敢輕舉妄動。如今張大人率軍進攻范陽,范陽軍心大亂,若是我軍此時猛攻常山,史朝義必敗無疑。」 郭子儀抱拳道。 張瑄點了點頭,笑道,「子儀所言甚是。不過,倒也不著急,我軍再休整幾日,史朝義兵馬此刻軍心大亂,久拖下去,或許不需要我軍進攻,就內訌起來了。」 郭子儀朗聲一笑,「主公英明」 …… …… 薄暮時分,張瑄與郭子儀等大將飲宴完畢,正要休息,突然聽軍卒來報,說是范陽大將田成嗣遣使求見。 田成嗣?張瑄一怔,旋即沉吟了起來。 田成嗣也算是這一段歷史上的名人名將。安史之亂中,他割據魏博,成為一方諸侯,一度還被大唐朝廷冊封為雁門郡王。而野史演義中闡述的「紅線女盜盒」故事,說得就是這位田成嗣。 不過,因為張瑄這位穿越者的介入,安史之亂的歷史進程被大大改變,安祿山死得早、而安慶緒又滅亡得早,以至於田成嗣沒有出頭露臉的機會,所以並不出名。 說起來,這田成嗣也很不簡單,堪稱梟雄。自田承嗣專擅魏博鎮以後,四世傳襲,49年不奉朝廷號令,大唐朝廷屢次征伐都無濟於事,而最終田成嗣也是死於疾病,而並非大唐朝廷之手,由此可見此人的手段。 此人足智多謀,驍勇善戰,只是忠誠度不足,與史思明一樣,桀驁不馴,頗有野心。 這個時候,田成嗣作為史思明的部將,遣使來秘密求見,用意不言自明瞭。 張瑄淡然一笑,擺了擺手,吩咐軍卒將來使帶進來。 張瑄半臥在榻上,只著便袍。 他靜靜地凝視著帳口,只見不多時,便有一個修長婀娜的身影緩步踱入,竟然是一個女子。 此女一進帳中,張瑄便感覺眼前一亮。她臉上覆蓋著面紗,根本無法判斷其容顏,但從那一雙明亮如水的眸光極其清澈睿智,彷彿能看穿人的靈魂,身上瀰漫著一股子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清幽氣息。 張瑄眼中奇光一閃。這是他穿越大唐以後所見到的第一個能讓他心弦震動的女子。明明看不見她的容顏,卻被她無形的氣質所奪——此女,很不簡單這是張瑄的第一個念頭。 但也僅此而已。以張瑄現在的權勢地位和長期上位者養成的威勢,豈能被一個女子震懾。他居高臨下地凝視著此女,淡淡道,「你是何人,來見張某,意欲何為?」 那女子沒有行女子禮,而是學著男子的禮儀抱拳道,「小女田可馨,奉家父田成嗣之命,特來新樂大營拜見永寧王」 此女的聲音空靈輕柔如同天籟,給張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田可馨?」張瑄嘴角浮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打量著女子不語。 他知道田成嗣有11個兒子,卻不知道田成嗣有這麼一個女兒。只是田成嗣既然想歸順自己投機鑽營,卻派他的女兒過來,似乎也意味著此女真是有些與眾不同。 「你一個弱女子,深入我大軍營地,難道就不怕丟了卿卿性命?」張瑄輕笑一聲。 田可馨無所畏懼目光清澈地凝視著張瑄,「小女聽聞永寧王治軍嚴明,大軍所至,對百姓秋毫無犯,如此王師光明正大,小女來此又有何懼?」 天唐 第402章神秘的女軍師(下) 第402章神秘的女軍師(下) 第402章神秘的女軍師(下) 田可馨輕描淡寫地拍了張瑄一記無形的馬屁,這讓張瑄聞之感覺非常古怪。 「兩軍交戰尚且不斬來使,小女奉家父之命,求見永寧王,想必王爺不會難為小女。」田可馨輕柔地上前一步,抱拳道,「來者是客,聽聞王爺是天下士子的領袖,難道不肯給小女一座嗎?」 張瑄目前掌控天下精銳主力大軍,眼看日後改朝稱帝指日可待,一般人在他的面前就算不噤若寒蟬也會拘謹謙卑,而田可馨不過是史思明手下一員部將的女兒,竟然有這麼膽魄和氣度,在張瑄面前舉止從容,神態優雅。 張瑄忍不住笑了。 「來人,給這位小姐賜坐,上茶」 幾個軍卒趕緊進內,上座上茶,然後退下。 田可馨細膩粉嫩的纖纖玉指從長袖中探出,捏住茶盞掀起面紗,小啜了一口,微笑讚道,「果然是清茶。小女子一向聽聞,永寧王不喜香艷之茶,只喜清淡之茶,果然名不虛傳。」 「這只是張某的一個嗜好而已,濃淡不過是口味,人與人口味不同,不奇怪。」張瑄淡然道。 「話雖如此,但盡可觀王爺的與眾不同。果然是雅人。」田可馨輕輕一笑,語音一轉,「小女略通相術,見王爺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龍行虎步,必是真龍天子之命。」 張瑄大笑了起來,「小姐此來,莫非就是為了吹捧張某?什麼真龍天子之命,若是張某如今還是大唐之臣,想必小姐就不會這般說了。」 「呵呵,小女所言,字字句句出自赤誠,絕非恭維。而早在一年之前,小女就在范陽算定,天下龍氣盡歸隴朔,真正篡唐者不是安祿山、不是史思明,而是王爺你。」 張瑄曬然一笑,「若是小姐一味在張某面前裝神弄鬼,那就請便吧。」 「相術之學,博大精深,不是裝神弄鬼。而冥冥之中,自有天機可測,更非愚弄世人之術。若非王爺佔據了天機異數,長安一尋常紈褲子弟如何能承運化龍一飛沖天?」 「王爺方過弱冠之齡,卻文才武功似乎無有不通,若不是天命所歸,又如何解釋?」田可馨的聲音越加的輕柔,而目光也越加的洞徹人心,「天寶十一載五月二十七日,小女在范陽夜觀天象,只見滿天星空中繁星閃爍,而唯有一顆流星大如斗,傾瀉而下,落於長安一地。」 田可馨這話一出口,張瑄心神大震,猛然坐直了身子,凝視著田可馨的目光陡然變得鋒利如刀。 他吃驚了,無比的吃驚。 天寶十一載五月二十七日,對任何一個大唐人來說平淡無奇,但對於穿越者張瑄而言,卻是一個特別的日子,永遠無法忘記。就是這一日,他靈魂穿越而來。 這女子到底是裝神弄鬼故作驚人之言,還是真懷有神秘奇術? 張瑄並不相信鬼神之說,但穿越的事兒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心裡也不能不承認,這世間似乎真的擁有一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神秘力量。 或者——難道——此女也如自己一般,同樣是來自現代社會的穿越者? 突發奇想,張瑄的目光便變得更加複雜和冷酷,甚至帶出了一絲絲的殺機了。 但田可馨卻似乎昂然不懼,她猶自歎息道,「小女幼從師學藝,得傳我師衣缽。無論文韜武略還是星相雜學,都略有射獵,王爺身聚天下氣運,鴻運當頭,必成古往今來的宏圖偉業。因此,小女力勸家父改弦易轍,棄暗投明,歸於王爺麾下,以求前程富貴。」 張瑄默然。 此刻他的心中,震撼漸漸平息,淡然又充斥心頭。他不相信這世間會有另外一個穿越者,這不過是一種冥冥中的巧合罷了。這世間或許真有某種人力不可測的奇術,被這女子掌握,但這又如何? 我的命運我做主。區區一個女子,又何足道哉?縱然此女身懷奇術,又能如何? …… …… 張瑄難得敞開心胸,與田可馨暢談了一番。除了發現此女果然是天文地理無所不通之外,一點現代人的痕跡也沒有找到。他終於斷定,此女固然是奇才或者身懷某種星相占卜之術,但絕非穿越者。 「你父歸順張某,對於張某來說,其實意義不大了。」張瑄凝望著田可馨,淡然一笑道。 「不然。王爺如今固然佔據優勢和主動,但若是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則不僅可定范陽,還能積下萬千功德,讓范陽百姓免遭戰火塗炭。」田可馨望著張瑄,「若是王爺能答應我父之求,我父必獻史思明首級和范陽來降。到時,史朝義大軍不戰而潰。」 「史思明遲早會落入張某手裡,有沒有你父投誠,都無關緊要。我兩路大軍前後夾攻,史思明敗亡已成定局。若是你父只有這般籌碼,請恕張某直言,不足以讓張某動心。」張瑄輕輕一笑。 田成嗣想歸順倒也無可厚非,只是此人竟然想從張瑄這裡獲得一個藩鎮的位子,張瑄怎麼可能輕易答應。換言之,他還不具備這種資格和本錢。 田可馨幽幽一歎,聲音飄渺無定,「王爺果然是強勢霸道,王者之風。小女早就料到,王爺不會輕易開口允諾……其實,小女此來,真正的籌碼不是史思明的首級和范陽一城,而是小女自己。」 「你?籌碼?」張瑄玩味地望著田可馨,哈哈大笑了起來,「張某雖然不是柳下惠,但身邊美女如雲,小姐雖然不凡,但在張某眼中,還不至於與一鎮節度使相當。」 「王爺身邊絕世紅顏眾多,小女如此蒲柳之姿,自然不入王爺法眼。但小女可在王爺帳下聽命,為王爺開疆闢土創立泱泱強盛大國效力。」 田可馨平淡無波的聲音裡終於帶出了一絲的興奮色彩,「小女熟讀兵法戰略,兼通天文地理,雜學亦頗有射獵,意欲在王爺帳下聽命,建立不世奇功,不知王爺可給小女這個機會否?」 張瑄一怔,旋即笑了起來,「看來,這才是你的真正來意了。為你父投門是假,自薦才是真嘍?」 田可馨微微一笑,眸光中更加明亮,「王爺明鑒,小女正有此意。但我父及全家前程富貴,也是小女所求。」 「呵呵,看來你自信是三國諸葛孔明一流的人物了。只是單憑小姐的一番自薦之詞,很難讓張某相信小姐有真才學。」 「呵呵,請聽小女一言。」 田可馨突然盈盈起身,逕自走到牆壁上懸掛的軍事地圖跟前,探出纖纖玉手指著地圖道,「王爺所依仗的,不過是佔據主動,如今王爺大軍壓境,大半個范陽盡入王爺之手。而另外一路,兵臨范陽城下,腹背夾攻,史思明必敗無疑。」 「甚至,王爺不需出兵與史朝義大軍作戰,只需安營據守,久而久之,史朝義大軍軍心混散,必不戰而退。王爺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佔據常山,拿下范陽。」 「不知小女所言,可對?」田可馨扭頭望著張瑄,眸光如水光華高潔。 張瑄緩緩點了點頭,「不錯,張某正有此意。張某並不著急,穩紮穩打,史思明必敗無疑。況且,張某背靠范陽和河南,糧草輜重充足,完全可以跟史思明打一場持久戰。」 「在小女看來,王爺此舉無非是不願意因此過多消耗大軍的力量,而要盡可能地保存實力和軍力,將來好平定蠻夷匡扶天下。」 「拿下范陽之後,王爺第一步會出潼關進攻長安,改朝換代登基稱帝。而第二步,則會重返隴朔,率大軍進攻吐蕃,滅吐蕃納入版圖,然後將吐蕃與西域連成一片。」 「再往後,王爺還會定南詔、東夷乃至突厥。」 「而可以預見,王爺還會一統整個西域諸國,將西域真正納入朝廷治理,爾後翻越蔥嶺,與大食人一戰……」 張瑄的目光變得凜然起來。此女之前的神秘之詞或許帶有誇大和引起張瑄注意的色彩,但接下來,她的博學多才、對天下大勢的研判以及對張瑄心態的揣摩,都到了一個驚人的程度。 張瑄也不得不承認,此女縱然是紙上談兵,也是一個難得一遇的女中英才,堪為軍師了。 「王爺的謀略讓小女欽佩。只是王爺似有疏漏:史思明父子固然必敗無疑,但若是史思明父子率殘軍退往河東,與河西南下勤王的哥舒翰合兵一處,必成唐皇的肱骨之力。進,可與王爺爭奪天下,而退則可保護唐皇往劍南,依靠劍南之力和蜀中天險,與王爺大軍抗衡。」 「這是一個缺口,王爺大軍難以盡掩。」田可馨輕輕一笑,揚手定在了河東的位置上。 張瑄吃了一驚。 田可馨所言,正是他的疏漏之處。其實也算不上疏漏,而是他的兵力有限,也不可能全部將河東與范陽的通道切斷,若是史思明父子鐵了心敗退河東與哥舒翰匯合,一味的堵是堵不住的。 「以你之見,又該如何?」張瑄肅然道。 田可馨輕輕一笑,「這就又回到老話題了。目前,李歸仁率軍一萬與張巡大軍對峙在桑干河一線,范陽只有數千守軍,我父可掌握大半。若是王爺肯許下富貴前程,我父當拿下史思明和范陽,或殺或擒都不在話下。而我父亦可假傳昭命,命史朝義率軍回防範陽,到時候王爺大軍奔襲追剿,范陽軍馬可平。」 「甚至,小女可獻一策,讓史朝義不戰而降。」田可馨又道。 「說來聽聽。」張瑄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田可馨這個女子的才能謀略和戰術思維,終於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視。 「史思明父子貌合神離,表面上看,史思明將手下8萬大軍交予史朝義,但實際上,史朝義在軍中則有史思明心腹大將蔡希德掣肘。史朝義率軍駐紮常山,畏懼王爺大軍避而不戰,已經引起史思明猜忌。若是我父攛掇史思明,命蔡希德取史朝義而代之,史朝義必與史思明父子決裂,而史朝義有九成的把握可率軍向王爺歸順。」 「此為反間之計。上策。」 「小姐果然謀略過人。」張瑄深深凝望著田可馨,淡然道,「你當真是田成嗣之女?」 田可馨笑了笑,「然。小女身世,范陽人皆知,小女不敢欺瞞王爺。」 「看來,教導你的師傅是一位當世奇人了,不知張某可否有緣一見?」張瑄輕聲一歎。 田可馨的聲音變得無比的恭敬和謹慎起來,「家師博古通今,能文能武,通曉各種奇能異術,乃是大德隱士。家師曾與小女言,若小女要擺脫女子之身深陷相夫教子庸碌無為的宿命,當投奔王爺,以展才學。」 「以女子之身,亦要建功立業,小姐也算是當世奇人了。好,張某就答應你。你可留在張某身邊,做個女軍師將軍,隨張某平定天下。既然你有大志,張某便遂你心願。」張瑄緩緩起身,淡然一笑。 田可馨依舊學著男子抱拳施禮,聲音變得有些喜悅和振奮。 「家父的事情……」 「若是你父能幫張某以最小的代價吃掉史思明父子的8萬大軍,張某自然不會吝惜一個藩鎮的位子。只不過,范陽不可,可在——」 「江南」張瑄斬釘截鐵地道。 田可馨幽幽一歎,「多謝王爺。家父出自范陽,王爺必不會將范陽交予家父,小女心裡很明白。不過,江南富庶,能在江南富庶之地做一個逍遙藩鎮,也算是不錯了。」 「你父與史思明一般,也有野心,這一點,小姐恐怕也無法否認。史思明先後兩次向張某投誠,但兩次都出爾反爾,反覆無常,令人難以相信。范陽一地,經長久戰亂,非張某心腹之人不能治理,這一點,以小姐的才力心智,不難理解。」 張瑄倒也非常坦誠,直言了。 對於田可馨的話,他即信也不盡信。留這樣一個女子在身邊,能為己用當然最好,若是其另有所圖,也盡在張瑄的掌握之中。 不過,張瑄倒是有一種預感,此女並無惡意,或許真會成為一位稱職的出謀劃策的女軍師將軍。 天唐 第403章天下戰略佈局 第403章天下戰略佈局 第403章天下戰略佈局 范陽。 李歸仁率范陽僅有的一萬軍馬與張巡軍對峙在桑干河一線,遲遲未能開戰。這個消息,對於范陽城中而言,不是什麼好消息。越來越多的范陽商賈和百姓潛逃出城,而史思明手下的一些文臣武將心裡也都產生了各種微妙的心思。 天下大亂,有人野心勃勃,而同樣也會有人為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能得到保全而焦慮。 說起來,這田承嗣也本是一個野心勃勃之人。可惜,如今他的野心尚未完全被激發出來,就淪落到了一個尷尬無奈的境地。 他本是安祿山部下大將,跟隨安祿山起兵,不料安祿山還沒有攻進關中便「中道崩殂」身死恨消,而他的兒子安慶緒更是成為張瑄的刀下之鬼。由此,范陽叛軍兵敗如山倒。 安祿山手下的諸多部將出於無奈,只得投靠是史思明。田承嗣就是其中之一。 可誰也沒有想到,史思明的好日子也沒有持續多久,張瑄很快就兵臨城下,范陽岌岌可危。 田承嗣知道史思明大勢已去,別看史朝義那邊還有8萬大軍。但范陽只是一座孤地,以范陽之力抵抗張瑄大軍,幾乎是不可能成功的結果。 而接下來的一切表明,史思明敗局已定,無可挽回。 就在這個時候,就在田承嗣憂心忡忡寢食不安的時候,他的女兒田可馨突然力勸他向張瑄投誠,以求前程富貴。 如今亂世之中,如果要說誰最有可能平定天下,那也就是張瑄了。 而他的女兒田可馨,自幼師從異人,可以說是智謀深邃文韜武略都非常出眾的奇女子,還身懷星相占卜和望氣算計之術,既然女兒這樣說了,田承嗣對張瑄成就偉業深信不疑。 因為這個女兒從不說妄語,而且看人看事靈驗無比,恍若神人,近乎妖孽。而在安祿山起兵之時,田可馨就曾對他的父親說過,安祿山攻不進長安,會死於洛陽,死於安慶緒和嚴莊之手。事實證明,安祿山真的就死於洛陽。 田可馨獨自去了新樂張瑄大營,一直沒有消息傳過來,田承嗣心急如焚。 他默然獨坐於書房之中,他的長子田華匆匆而入,抱拳道,「父親」 「你妹妹那邊可有消息?」田承嗣急急道。 「父親,可馨傳來消息,說張瑄許諾事成之後冊封父親於江南,侯爵,藩帥。可馨還說,張瑄讓她留在軍中充任軍師將軍,她不能返回范陽了。」田華輕輕道。 田承嗣聞言,眉梢一挑,即如釋重負又有些失望,他歎息道,「你妹妹果然料事如神,她斷定張瑄不肯將范陽交給為父,而有九成的可能將為父安置於江南或者兩淮。不過,江南也是富庶之地,能在江南保持榮華富貴,也算是一個不錯的結果了。」 「張瑄這麼做,顯然是對為父並不相信。日後咱們田家能不能保持權勢,還要看你妹妹能不能得到張瑄的信任。」田承嗣道。 「父親,可馨國色天香才華絕世,她留在張瑄身邊,將來——皇妃之位肯定是跑不了的,嘿嘿,咱們田家到時候就是皇親國戚,父親還擔心什麼呢?」田華笑道。 「你妹妹志不在此……」田承嗣輕輕一歎,「你妹妹還怎麼說?」 「可馨說,請父親尊重她留下的錦囊行事——先不要向史思明下手,而是推波助瀾,攛掇史思明猜忌史朝義,讓他們父子決裂……」田華說著,眉宇間浮起一抹奇色。 砰 田承嗣猛然拍案而起,大聲道,「就這麼辦了。華兒,你暗中佈置,做好離開范陽的準備。為父這就去史思明那裡,給他們父子間添上一把火。」 …… …… 新樂大營。 帥帳之中,眾將分列兩側,驚訝地望著張瑄率先而入,而他的身後竟然跟著一個一襲青衣布裙頭戴面紗身材修長的青年女子,這女子腳步輕盈有力,跟在張瑄身後亦步亦趨,從容淡定,給人一種雲淡風輕和超然物外的感覺。 郭子儀皺了皺眉,心道主公身邊這女子是誰?怎麼公然出現在大堂之上?難道又是主公身邊的護衛? 郭子儀是想起了之前貼身保護張瑄的身份非同一般的花奴兒。但這個女子顯然與花奴兒不是一路人,文靜柔弱,顯然不會是女俠之流。 張瑄大步走向自己的帥座,坐定。田可馨恬淡平靜地站在他的身側,肅然不語。 張瑄笑了笑,「諸位,今日聚集眾將,主要是給大將介紹——這位是田可馨將軍,她將在軍中出任軍師將軍,參贊軍機。」 眾將吃了一驚。田可馨上前一步,抱拳環視眾人淡然道,「見過諸位將軍。」 郭子儀等人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雷萬春性格直爽心裡藏不住話,他凝望著田可馨,嘿嘿笑道,「女將軍?主公,不知田將軍可否上陣殺敵?」 「不能。」田可馨目光平靜地望著雷萬春。 「既然不能上陣殺敵,你還是回去抱孩子去吧,女子嘛,這領軍打仗是爺們的事兒……」雷萬春哈哈一笑。 眾將也輕輕一笑。 張瑄微笑不語。 田可馨凝視著雷萬春,淡然一笑道,「這位便是雷萬春雷大將軍吧,小女久仰大名了。大將軍不該輕視女子——小女雖然不能上陣殺敵,但運籌帷幄之中,可抵十萬甲兵」 「若無幾分真才實學,小女自不敢在主公帳下獻醜。」田可馨轉身走到帳中懸掛著的地圖跟前,揚手指著地圖上的常山郡道,「小女區區一策,便可大破范陽軍馬。」 「不出一月,史思明史朝義父子定然內訌決裂,小女斷定,史朝義會舉兵向主公投順。」 雷萬春嘴角一曬,他還待要說幾句什麼,卻被他身前的南霽雲輕輕扯了扯,向他使了一個眼色。 南霽雲心思縝密,不像雷萬春那麼粗魯,他察言觀色感覺這突然冒出來的田可馨不是那麼簡單,而張瑄是何許人,既然允許田可馨在軍中任職,又豈能是隨意為之。況且,這女子看起來與主公關係密切,沒準將來又是主母之一,他擔心了雷萬春言語間冒犯了此女,將來生出禍端。 雷萬春便皺眉不再說。 張瑄並沒有挑破田可馨的身世,既然張瑄不說,田可馨自己更是不會透露了。 田可馨要想在張瑄軍中和他身邊立足,顯然,如她之言,不戰而屈人之兵,不費一兵一卒就可讓范陽內亂。若成,她的威信確立。若不成,想必以她高傲的性情,也不會再留下。 軍中相信田可馨謀劃的將領不多,郭子儀算是一個,張瑄算是一個。只有到了張瑄這種層次上,才能明白,范陽的史思明看上去強大凶悍,實際上是一頭紙老虎。 …… …… 葛勒走進大帳,見張瑄正與郭子儀和田可馨飲宴,不由皺了皺眉。 「王兄,來,請坐。」張瑄笑吟吟地招呼道。 葛勒歎息了一聲,抱拳道,「大帥,父汗舉傾國之兵坐鎮靈州一線數月之久了,所費糧草輜重甚多。如今哥舒翰點起河西軍馬三萬並涼州阿斯那部族一萬餘人,南下勤王,已經進入隴朔境內,不若讓父汗率軍阻擊哥舒翰,免得哥舒翰馳援關中,增生後患」 葛勒心裡確實有些鬱悶和不滿。他沒有想到,回紇舉全國之力不圖回報地支援張瑄奪取天下,但張瑄卻一直不可起用回紇大軍,導致回紇大軍滯留邊境,白白耗費糧草。 張瑄凝視著葛勒,笑容收斂,歎息了一聲。 他其實不是不想利用回紇的大軍力量,只是他看問題長遠,讓回紇大軍進入助戰當然不是問題,可是功成之後,對於舉國相助的回紇人,他又該如何酬謝? 若是回紇人趁機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他又該如何回應? 「王兄,容我再考慮考慮吧……」張瑄擺了擺手,「你且入座。」 …… …… 望著張瑄皺眉沉思的樣子,田可馨輕輕一笑,「主公可是在左右兩難,既想引回紇大軍助戰,盡快結束亂局,平定天下,而又擔心日後無法安置回紇人?」 張瑄點了點頭,「回紇人助戰,雖出自赤誠,但回紇可汗舉傾國之力相助張某,要說沒有一點企圖,是不現實的。」 「回紇所居之地,貧瘠荒漠,又時時要面臨突厥人的襲擾。回紇人所圖的,無非是一個安定生存的環境。以小女之見,不如這樣——」 田可馨指著地圖淡淡道,「主公遲早要滅吐蕃,讓吐蕃與西域連成一體,然後徐徐圖之,與大食人爭奪蔥嶺以西。既然這樣,不若將吐蕃殘部放逐回紇故地,而將回紇數十萬部族遷移入吐蕃之地……」 「如此一來,主公經略安西和蔥嶺,與大食人一戰,回紇人也可成為有力膀臂。」 張瑄眼前一亮,覺得田可馨的建議,也不是不可行了。 他是肯定要滅吐蕃的,但誅滅吐蕃種族這種事情肯定也不會做,可為了確保吐蕃的長治久安,單單指望漢人移民治理是遠遠不夠的,如果把回紇人遷移進去倒也是一個次優選擇。 但這只是一種大的構思,具體實施起來還需要進一步的完善。 數十萬回紇部族大概也沒有想到,張瑄和田可馨的一番對話,就決定了未來回紇的命運。 「主公,將吐蕃人放逐回紇故地,逐步將之教化成吐谷渾人。而與此同時,小女以為,這渤海的十州奚人也可放逐於此地,使奚人與吐蕃人在漠北互相牽制,盡入主公控制。」 「奚人?」張瑄沉吟著。 目前的十州奚人還是叛亂的狀態,因為中原動盪,無論是朝廷還是史思明,都無力顧及奚人,導致奚人佔據平州漸成氣候。 但張瑄怎麼可能把小小的奚人部族放在眼裡,只要范陽一平,奚人不戰自潰。 只是田可馨的話給了他一種啟示。 奚人當前佔據的十州之地,土地肥沃,但奚人卻不善耕種,導致這大片的地域無謂荒廢。如果將奚人遷移出去,將這片地域移民屯墾,假以時日,一定可以發展成整個天下的大糧倉。 要知道,在張瑄的前世,東北區域可一直都是全國的大糧倉。 而且,對於張瑄來說,墾荒發展東北的戰略意義還在於,可以進一步控制新羅。這個與中國一衣帶水的島國若是真正納入版圖,對於海防的重大的價值不言而喻。 張瑄心裡明白,以這個時代的航海水平,他大概很難在大海上做出什麼文章,但他做不了,並不代表後世子孫後代做不了。既然他放眼天下,就要提前下手為後世大航海時代的到來打下堅實的基礎。 「好,正如你之所言,將奚人遷移漠北。可命范陽叛軍降卒解甲歸田,在十州之地屯田,待罪屯田十年,可無罪赦免轉為平民,就地安置。」張瑄哈哈一笑,站起身來。 「屯田東夷,遙指新羅,放眼海外。」田可馨輕輕一笑,「主公雄才偉略,小女佩服。」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張瑄與田可馨短短一番談話,不僅輕描淡寫地決定了未來回紇人的命運,奚人的命運,吐蕃人的命運,還真正確立了整個天下的戰略佈局。 從張瑄炯炯有神的目光中,田可馨讀到了一種無與倫比氣勢,也讀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野心。 田可馨掩在面紗背後的絕美容顏上浮蕩著輕柔的微笑,她深信不疑,眼前這個男人將會親自締造一個空前絕後疆域遼闊無比安定強盛的大帝國,他的文成武功將超越歷朝歷代皇帝。 …… …… 葛勒的營寨。 葛勒接到張瑄的軍令,命他傳書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立即率回紇大軍過隴朔挺進河東,堵住范陽叛軍潛逃的口子。 張瑄終於點頭了。葛勒大喜,立即派人晝夜兼程向父汗骨力裴羅傳書。 由此,天下大勢基本沒有什麼懸念。 范陽兵敗,縱然史思明率殘軍逃往河東,也有回紇大軍阻擊,滅亡指日可待。而有回紇十萬大軍助戰,唐皇李亨再也沒有了翻盤的機會。 滅了史思明之後,回紇大軍南下關中,張瑄再回師潼關進入關中,長安已成囊中之物。 天唐 第404章李亨又要逃,李豫李倓逼宮 第404章李亨又要逃,李豫李倓逼宮 第404章李亨又要逃,李豫李倓逼宮 范陽。 史思明心情壓抑心神不屬地召集部將議事。 因為前番提出建議,被眾人所嘲諷,武令勳乾脆閉口不言,擺出了一副聽之任之的樣子。而與此同時,武令勳已經做好了逃離范陽潛入東夷的準備。 他不可能跟著史思明送死,但他又沒有投降張瑄的勇氣,因為有安慶緒歸降被誅殺的惡例在前,他擔心張瑄不會放過他們這些安祿山的舊部。 李歸仁率軍出征的時候,口口聲聲要為范陽赴湯蹈火,但到了戰場前線卻按兵不動,雖有等待作戰時機的考慮,卻也有自己的小算盤。 史思明心知肚明,卻沒有辦法。如果這個時候,他臨陣換將,范陽就真的完了。 但是讓史思明憤怒的是,史朝義在常山竟然也按兵不動,導致張瑄從容將范陽大部疆域收復。 一個多月了,史朝義竟不敢與張瑄一戰,越是這樣僵持下去,范陽軍馬越是軍心不穩。 田承嗣咬了咬牙,出班抱拳道,「王爺,軍情緊急,若是大公子那邊再不與張瑄大軍交戰,將張瑄軍馬擊潰,這樣拖下去,范陽難保。如今軍心不穩,民心大亂,逃離范陽者絡繹不絕。」 史思明憤怒地一拍桌案,大聲喝道,「史朝義誤我大事,可惱可恨」 武令勳掃了田承嗣一眼,突然也插話道,「王爺,不若命大公子率軍一萬回防範陽,然後命蔡希德整軍與張瑄決戰於常山郡之外若是能將張瑄軍馬擊敗,范陽困局可解。不僅范陽無虞,王爺還可背靠范陽,放眼天下。」 史思明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 良久。 他臉色變得鐵青起來,冷冷一喝,「傳命,命史朝義率軍一萬回防範陽,命蔡希德整軍與張瑄決戰許勝不許敗,我范陽能否轉危為安,就在此一戰了」〔517z小說網·www.27xs.com〕 「遵命」田承嗣等人抱拳高呼,心裡卻是狂喜。 …… …… 常山。 史思明的軍令傳達下來,蔡希德自然是無比振奮,他早就想要與張瑄大軍決戰,但一直被史朝義阻攔,如今史朝義被罷黜軍權,軍權盡數落入他的手裡,他焉能不喜。 而史朝義則是非常的憤怒和絕望。對於父親史思明的做法,他心裡產生了深深的恨意。 其實他之所以按兵不動,倒也不是畏懼不戰,而是想等待朝廷那邊的動靜。張瑄兵力強盛,他手下雖有8萬軍馬,但與張瑄正面衝撞,取勝的希望不足兩成。可若是拖一拖,等皇帝那邊勤王的兵馬到了,必然在後方給張瑄造成相當大的壓力,到了那個時候,范陽軍馬再大舉出擊,才有戰勝張瑄的機會。 然而他的良苦用心,卻引起了史思明的猜忌和不信任。他寧可相信一個外將,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兒子 史朝義心裡怒吼著,眸光中的冷酷之色越來越重。 既然他不把我當兒子,那麼……史朝義冷冷一笑,立即喚過幾個心腹將校,開始密議歸降張瑄的事兒。 兩日後。 張瑄得到史朝義將率嫡系軍馬兩萬餘眾歸降的消息後大喜,立即命大軍拔營出征,奔襲常山郡。 第三日,常山郡范陽大軍內訌。史朝義率軍兩萬打開城門,歸降張瑄,迎張瑄大軍進駐常山。 蔡希德雖然掌控著五萬軍馬,但因為措不及防,軍心大亂,在張瑄十餘萬大軍兵臨城下又兼之出現內亂,見大勢已去,無奈之下率軍放棄常山郡,潰敗下去。 郭子儀率軍奔襲追擊,直至恆州與易州。這一路之上,范陽軍丟盔卸甲潰不成軍,傷亡慘重,五萬大軍逃回范陽者不足半數。 十五日後。張瑄率大軍抵達易州,拿下范陽指日可待。因為史朝義投降,范陽軍馬內亂,范陽定矣。 …… …… 易州。 帥堂。 張瑄升堂聚將,史朝義忐忑不安地走進大堂,在眾將玩味的目光中單膝跪拜了下去,朗聲高呼道,「降將史朝義,拜見主公」 張瑄默然,卻與站在他身側的田可馨交換了一個眼神。 對於如何處置史朝義,張瑄與田可馨曾經有過一次深談。 這史朝義也不是一個善茬,作為熟知歷史進城的穿越者,張瑄根本不相信史朝義會長期效忠於自己,因為歷史上的史朝義不僅誅殺了他的父親史思明,還是安史之亂的重要禍亂導演者。 張瑄不止一次動了殺機。 但不論如何,史朝義既然投降,如果張瑄再行誅殺,肯定會引起一些負面的影響。 田可馨給張瑄出了一個主意,可以給史朝義爵位和官職,但不給他兵權和實權,人就是這樣,一旦失去了本錢,野心也就無法滋生了。 張瑄淡然一笑,「史朝義,你雖是降將,但對我軍平定范陽,立下功勞。本帥賞罰分明,你即有功,本重重賞之。如今天下未平,你且在本帥帳下做個行軍司馬,待本帥回師長安,可還你一個爵位官職。」 「本帥言出法隨,絕不食言。」 史朝義長出了一口氣,他心中大定。掌握兵權的心思他早就放棄了,他所圖的就是高官厚祿富貴榮華,既然張瑄肯給他這個,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臣拜謝主公厚恩,臣當為主公效死」 史朝義拜了下去。 張瑄微微笑著,田可馨站在一側,面紗背後的俏臉上也浮蕩著笑意。 張瑄回頭掃了她一眼,突然對她面紗背後的面孔有些好奇,便多看了兩眼。自打田可馨入他的大軍之中,他還從未見過此女的真實面目。不過,以張瑄的身份,既然此女不肯揭下面紗,他當然不會強求。 田可馨臉色一肅,身子挺直,默然垂首。 哥舒翰率軍三萬整合涼州阿斯那部一萬餘眾南下勤王馳援關中,已經抵達涇州。消息傳到長安,李亨心神大定,對於未來戰勝張瑄,又增添了幾分信心。但不成想,幾天以後,另外一個驚人的軍報又傳進長安,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率軍十萬越過隴朔邊境,進入隴朔,向河東進犯。 回紇可汗是張瑄的岳父,很顯然,回紇大軍進入中原,肯定是協助張瑄奪取天下來了。 而緊接著,張瑄在常山郡大敗范陽軍馬,一路長驅直入兵臨范陽城下的奏報也抵達長安,這幾乎摧毀了李亨的最後一絲信心。 由此,長安震動,滿朝文武和李唐皇族宗室惴惴不安。 李亨果斷決定,放棄長安,退往劍南,以蜀中天險抗拒張瑄。 皇帝的這個決定一出,有人歡喜有人愁,也有人無比的羞憤。 楚王李豫和建寧王李倓兩人並肩走進御書房,一起拜了下去。 「父皇,長安決不能再放棄了。若是朝廷再退,必然導致天下勤王兵馬心寒,我大唐社稷江山就徹底危矣。」李豫大聲道。 李倓也附和道,「父皇,哥舒翰大軍勤王,李光弼在關中募軍接近五萬,有這十萬大軍在,朝廷未嘗不能與張瑄抗衡。若是父皇再放棄長安,天下臣民心寒,朝廷威望淪喪,大唐江山風雨飄搖,滅亡也就在旦夕之間。」 李亨大怒,拍案而起,「你們懂什麼?哥舒翰的數萬兵馬難敵張瑄,而李光弼招募的新軍更是烏合之眾。潼關又掌握在張瑄手裡,潼關一開,關中就是無人之境。張瑄大軍攻入,長安必然不保。朕這個時候退往劍南,佔據蜀中天險與張瑄抗衡,才是為大唐宗廟社稷長存的大計,若是留在長安逞匹夫之勇,必成張瑄的囊中之物。」 李豫和李倓對視一眼,各自從對方眼眸中讀到了深深的失望。 李豫陡然冷笑道,「此時此刻,家國天下危在旦夕,父皇身為天子,不思如何抗敵,卻一門心思逃跑,讓天下臣民失望、心寒。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多少人願意隨父皇南逃了——既然父皇想逃,那就逃吧,但是這大唐皇帝之位,還請父皇讓出來」 「大唐皇帝當與長安共存亡」李豫聲音慷慨激昂,臉色冷酷。 李倓有些複雜地望著李豫,卻是點了點頭。 在進宮之前,兩人已經達成了協議,支持李豫成為新皇,逼李亨退位讓賢。在李倓看來,這已經是李唐皇室最後的機會了。 李亨心神大震,他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自己的兩個兒子竟然逼宮來了。他臉色煞白,揚手哆嗦著指著李豫,「你,你放肆朕要杖斃了你」 李豫絲毫不懼,上前一步大聲道,「既然父皇守不住這江山社稷,那就交給兒子兒子不會放棄長安,不會放棄大唐皇室的宗廟,兒子當率朝廷,號令天下,與張瑄叛軍決一死戰」 「父皇,這宮裡宮外,都為兒子掌控。而讓父皇退位,也是滿朝文武大臣的意思。來人,請太上皇入興慶宮安歇——」李豫一聲暴喝,御書房門外立即衝進來諸多宮禁宿衛,而跟隨在宮禁宿衛背後的正是楊國忠、公孫良、裴冕等大臣。 「你們……竟敢如此欺朕」李亨仰面噴出一口鮮血,暈厥在當場。 天唐 第405章新皇帝示好求和 第405章新皇帝示好求和 第405章新皇帝示好求和 李亨氣暈了過去。 但國難當頭,危機時刻,李豫、李倓和一些朝臣已經顧不上他了。當日,宮裡就傳出了一個震動長安的消息:皇帝李亨下罪己詔和退位詔,大意是說自己在位期間叛亂頻仍,國家動盪,民不聊生,作為皇帝難辭其咎,而為了確保大唐江山社稷永固,傳承萬年,特將皇位傳給楚王李豫,云云。 李亨登基稱帝不足兩年便悲哀地退位為太上皇。李豫即日登基稱帝,但沒有舉行登基大典,只是召集滿朝文武大臣草草舉行了一個儀式。 李豫登基當晚,改年號為寶應,接連下達數道詔令。 其一是詔命天下藩鎮出兵勤王,馳援長安。 其二是號令長安軍民與關中兵馬,要誓死捍衛長安,表示將與長安共存亡。 其三是冊封建寧王李倓為皇太弟、定王,天下兵馬大元帥。冊封李光弼為天下兵馬副元帥,哥舒翰為關中行軍大總管、兵部尚書。 原兵部尚書公孫良罷相,出任河南大都督。裴冕留任,楊國忠留任。 其實李豫也不是不想動楊國忠,只是這個時候,他動楊國忠必然會引發朝廷動盪,這種代價他不能承受。 其四是斥責回紇可汗骨力裴羅擅自率軍進入大唐,實屬大逆不道,命其立即從河東退兵,否則朝廷大軍所至,必滅回紇全國,言辭非常嚴厲。 最值得玩味的是最後一道詔令。李豫對張瑄的反唐公開迴避,下詔冊封張瑄為永王、太師、隴朔大都督兼范陽大都督。 新皇帝上任,做出了一幅勵精圖治改革匡正的姿態,一時間長安軍民似乎精神振作起來,一掃往日的頹勢和慌亂不安。 …… …… 涇州,哥舒翰大營。 新皇帝登基稱帝及相關詔令下達,哥舒翰送走了宮裡來宣旨的小太監一行,臉色肅然地返回大帳。 京城朝廷的動靜讓哥舒翰有些意外,但皇帝換了又能如何,能改變大唐將亡的宿命嗎?哥舒翰其實並不抱多大的希望。 哥舒翰環視眾將,眸光閃爍著歎息道,「諸位將軍,皇帝命我等直入長安,護衛皇帝,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阿斯那出列抱拳道,「哥舒大帥,新皇突然登基稱帝,讓人錯愕。然我軍平叛,應當入關中攻潼關,爭取拿下潼關,才能保住長安。若是固守長安一城,意義不大。」 哥舒翰望著阿斯那笑了笑,「李光弼正在關中募兵,皇帝的意思,攻打潼關的事兒,交給李光弼,至於我軍,直入長安勤王護駕。」 阿斯那皺了皺眉,沉聲道,「大帥,請恕在下直言了。」 「那李光弼本是張瑄部下一偏將,無論資歷還是才幹威望,都遠不如大帥,然皇帝卻把統兵之權交給了李光弼,而讓大帥束縛於長安城中——那李光弼何德何能,凌駕於大帥之上?」 「李光弼難敵張瑄,若要與張瑄大軍抗衡,還是要大帥出面。朝廷這般安排,吾等不服」阿斯那的話一出口,哥舒翰標下諸將都開始為哥舒翰抱不平,極盡不滿之意。 見諸將義憤填膺的樣子,阿斯那嘴角暗暗浮起一絲古怪的笑容來。 幾乎沒有人知道,張瑄昔日對阿斯那父子有恩,此刻阿斯那是心向張瑄的。此番開口,也有挑撥之意。 哥舒翰神色變幻片刻,猛然一拍桌案大喝道,「爾等休要多言,朝廷自有主張,我等作為臣子,食君之祿,遵從朝廷詔令便是再要胡言亂語,對陛下不敬,當軍法從事」 哥舒翰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其實哥舒翰心裡卻是暗歎道,「無論誰領兵、誰掌權,都擋不住張瑄改朝換代了,這個時候,還計較這些,又什麼意義。」 在哥舒翰看來,張瑄掌控兵馬接近20萬,又有回紇十萬大軍助戰,再加上拿下河南和范陽兩地,收攏降兵無數,以這樣的力量,推翻大唐王朝已經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不要說是他和李光弼,就算是王忠嗣這等軍中名將復生,也無能為力。 單單是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的十萬大軍,就已經夠讓朝廷喝一壺的了。若是骨力裴羅率軍奔襲關中,憑哥舒翰手下這三四萬人能擋得住? 第二日,原本準備進入關中進攻潼關的哥舒翰改道長安,不提。 …… …… 易州。范陽史思明已經是驚弓之鳥,雖然擁兵數萬,但范陽已是一座孤城,處在了張瑄大軍的團團包圍之中,而回紇可汗骨力裴羅大軍十萬進軍河東,又直接堵住了史思明逃往河東的可能。 史思明窮途末路,惴惴不安,派人乞降。 帥堂。 張瑄端坐帥案之後,凝視著被史思明派來乞降的大將武令珣,冷冷一笑,「史思明之前曾兩度向本帥提出歸降,但兩度反悔。如此反覆無常的小人,讓本帥如何能相信他的誠意?」 武令珣尷尬地垂首低低道,「此次范陽真心歸降,絕無二心,請大帥明鑒」 「史思明困守范陽,本帥大軍所至,范陽必成齏粉。如今這個時候,史思明降與不降,無關緊要了。不過,本帥出於對范陽軍民的體恤,若是史思明能自縛出城來本帥帳前請罪,本帥可同意范陽投降。你去吧,轉告史思明,本帥昔日曾經給過他機會,但他錯過了機會。而這一次,本帥可以再給他一次機會,若再死不悔改,必殺無赦」 張瑄的聲音冷厲而低沉,在堂中久久迴盪著。 武令珣不敢再多言,戰戰兢兢唯唯諾諾而去。 郭子儀匆匆而進,向張瑄抱拳施禮道,「主公,長安有消息傳來。」 郭子儀的臉色有些異樣。 張瑄望著郭子儀,皺了皺眉道,「何事?」 「李亨下罪己詔和退位詔,禪讓給李豫,李豫稱帝,改年號為寶應。」郭子儀輕輕道。 張瑄吃了一驚,陡然起身凝聲道,「什麼?李豫當了皇帝?」 郭子儀長出了一口氣,點頭道,「是。李豫稱帝,接連下詔,命天下藩鎮勤王,說是勵精圖治,要與長安共存亡。」 張瑄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皇帝的這幾個兒子,都比他有膽識有魄力。看來,是李亨又要逃往蜀中,被李豫和李倓給逼宮了……誰掌兵權?李光弼還是哥舒翰?」 「李倓為帥,李光弼為副帥,哥舒翰鎮守關中和長安。」郭子儀回道。 「李光弼掌軍……」張瑄冷冷一笑,「也罷,先拿范陽,長安且不管他」 見郭子儀欲言又止,似是還有話要說,張瑄奇道,「子儀,有話要說?」 「主公,新皇帝冊封主公為永王、太師、隴朔大都督兼范陽大都督,永鎮范陽隴朔,聽調不聽宣。」 郭子儀抱拳低低道。 李豫這道詔命,迴避了張瑄起兵反唐的既定事實,如果張瑄接招,便可名正言順地成為隴朔與范陽之主,自成一國,只不過在名義上還是要臣屬於大唐朝廷。 既有示好之意,也有忍讓之情,更兼具求和之味道。 張瑄一怔,緩緩坐了下去。 郭子儀緊緊地凝視著張瑄,試圖從張瑄變幻的神情中觀察感知到一些什麼。雖然郭子儀判斷張瑄多半不會從之,但心裡還是有一絲擔憂。 「范陽、隴朔是守不住的。我等要是苟安於范陽隴朔,將來等皇帝緩過氣來,我們恐怕會死無葬身之地。」張瑄淡然道,「對於張某而言,這天下盡在掌握之中,焉能半途而廢?張某要是半途而廢,如何能對得住三軍將士的厚愛和殷切期盼?」 郭子儀大喜,躬身拜了下去,「主公英明」 其他諸將也赫然拜下去,「主公英明」 對於郭子儀這些人來說,既然已經跟了張瑄起兵反唐,那麼就希望看到張瑄掌控天下篡唐為帝,再立新朝。只有這樣,他們才是開國功臣,兼之名垂青史。而反過來,如果張瑄半途而廢,苟安於一隅,他們這些人或者還可擁有榮華富貴,但日後卻會以叛將的名分遺臭萬年。 「英明談不上,但半途而廢非智者所為。」張瑄淡然一笑,突然朗聲道,「子儀,傳某的話,派人傳消息回長安,就說本帥之言:若唐皇李豫肯退位讓賢,日後某可封他一個唐王的爵位,世襲罔替。」 張瑄放聲大笑。 眾將也轟然而笑。 郭子儀笑著拱手道,「臣遵命。」 這看上去只是張瑄的一句戲言。但站在張瑄身側的田可馨心裡卻清楚,眼前這個氣勢凜然的男子,說任何話都不會是沒來由的。 「看來,他是準備這樣安置李唐皇室了……但這樣,豈不是要留下後患?」田可馨心念電閃,她突然想起張瑄有一個女人是李唐皇室公主。 改朝換代之後,先朝的皇室下場一般不會太好,這是歷史的宿命。至於張瑄將來怎麼安置李唐皇室,還是一個未知數,因為這個時候,考慮這個問題還太早。 田可馨凝視著張瑄,卻見張瑄投來一絲玩味的笑容,不由心中一凜,再次垂下頭去。 天唐 第406章范陽定! 第406章范陽定! 第406章范陽定 八月十五日,暴雨如注。 李歸仁鋌而走險,冒雨進攻張巡大營,與張巡大軍死戰,大敗逃歸范陽。 雨後的范陽道路,泥濘不堪。但張瑄還是命郭子儀率軍三萬,南霽雲和雷萬春率軍兩萬、李嗣業率軍兩萬,葛勒率回紇騎兵兩萬,共計九萬大軍分三路從易州開拔,奔襲范陽。 消息傳至范陽,范陽軍心大亂,起了兵變。 田承嗣率心腹萬餘人開城投降,史思明見大勢已去,率殘軍兩萬放棄范陽向東北方向的奚人聚集地逃竄而去。 郭子儀率軍進駐范陽,接管了范陽城。而李嗣業、南霽雲和雷萬春、葛勒三路兵馬則越過范陽,追擊史思明叛軍而去,直至平州。 平州為叛亂的奚人佔據,但奚人只有不足一萬人,怎麼能擋得住范陽叛軍。然而史思明率軍攻佔平州沒有兩日,還沒有喘過氣來,李嗣業的神武軍和雷萬春、南霽雲的神策軍便已兵臨平州城下,回紇騎兵也從東南方向掩殺過來。 史思明無奈之下,再次逃離平州,被李嗣業和南霽雲、雷萬春率軍衝殺,死傷無數,投降者甚眾。 史思明隻身率殘部數千人向原高麗故地狼狽逃竄,至此,范陽平定。 此一戰,史思明近十萬范陽兵馬被誅殺四萬餘人,投降者四萬餘人,而張瑄大軍死傷只有數千人,堪稱以最小的代價拿下了范陽三鎮十三郡。 九月初九,重陽佳節,紅日高懸。 郭子儀率所屬部將以及范陽降臣降將一干人等打開城門,恭迎張瑄入城。 范陽城佔地極廣,經過了安祿山十餘年的經營,可以說是城防堅固壯麗雄偉,是雄踞北方的一座大城,更是北方的政治經貿中心,其繁榮程度雖然比不上長安,但在天下也是位居前列。 道路兩旁軍卒肅然而立,從官道到城門口鋪設了鮮紅的地毯。而城門兩側,則擁擠著無數范陽百姓商賈,眾人都在翹首以望,想親眼見一見這個近乎傳奇的長安才子、隴朔軍神,即將取代大唐改朝換代的一代英主張瑄。 咚咚咚軍鼓驟然響起,蒼涼有力。 眾多百姓陡然一震,都凝目向官道的方向望去。 只見旌旗招展之中,一支數百人的騎兵隊伍奔馳而至,揚起漫天的煙塵。 郭子儀嘿然一聲,「主公來了」 田承嗣和武令勳這些降將立即抬頭凝望,心頭頗有幾分忐忑不安。 在一眾軍卒的護衛下,張瑄跨在馬上,衣甲鮮明,手握寶劍,英姿勃勃。在他的馬後,左邊是張巡,右邊則是僕固懷恩。 僕固懷恩剛剛被張瑄調進范陽來。張瑄此番平定范陽,帶走了僕固懷恩飛豹軍的兩萬人,剩餘兩萬人交給僕固懷恩鎮守洛陽。而命僕固懷恩率軍進范陽,張瑄又將兩萬飛豹軍劃歸僕固懷恩麾下。 行進中,張瑄突然揮了揮手,護軍隊伍立即停止不前。 張瑄在馬上向范陽城的方向凝目望著,良久才歎息道,「范陽也是一座大城,繁盛無比,可為北方門戶,至關重要。」 張巡點點頭笑道,「主公所言甚是,范陽背靠中原,北御蠻夷,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 張瑄回頭來望著張巡和僕固懷恩,淡然道,「二位,我有意把范陽一地交給你們署理,你們意下如何?」 張巡慨然應諾,「臣遵命。」 僕固懷恩也是感激涕零道,「主公重托,末將敢不效死」 范陽之地何等重要,這是張瑄剛剛打下來的地盤。他能把范陽交給僕固懷恩,意味著對僕固懷恩的看重和信任。僕固懷恩心知肚明,受到重用,自然是銘感五衷。 「你們二人,一文一武。張巡署理政務,盡快讓范陽十三郡休養生息恢復秩序,而僕固將軍則鎮守范陽,震懾奚人和北蠻,務必要確保范陽安然無恙。」張瑄淡然又道。 僕固懷恩拜了下去,「請主公放心,末將遵命」 張瑄向張巡投過溫和的一瞥,張巡跟隨他日久,早已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將張巡留在范陽收拾殘局,他很放心。他相信以張巡的能力,至多一年,經過了戰火「洗禮」的范陽十三郡便會恢復如常。 張瑄翻身下馬,沿著紅地毯向城門的方向行去。 僕固懷恩和張巡也趕緊翻身下馬,緊緊跟隨。 張瑄手持寶劍,緩步而行,氣度威嚴。 道路兩旁的范陽百姓目光熱切地望著他,卻是沒有一個人敢嘈雜出聲。 郭子儀率田承嗣等人迎了上來。 「臣等拜迎主公進范陽」 郭子儀單膝跪倒在地,朗聲高呼。 田承嗣等一干范陽降臣降將也呼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地,口呼,「罪臣田承嗣(某某某),拜見主公」 張瑄哈哈一笑,上前一步將郭子儀扶起來,大聲道,「拿下范陽,子儀當居首功」 「主公運籌帷幄,眾將努力,將士浴血奮戰,臣不敢居功」郭子儀謙遜道。 張瑄微微一笑。他扭頭望著誠惶誠恐站在一側的田承嗣,淡然道,「你便是田承嗣?」 「是,罪臣正是田承嗣。罪臣拜見主公」田承嗣趕緊又拜了下去。 「你開城迎郭子儀大軍入城,使我軍兵不血刃拿下范陽,居功甚偉。本帥賞罰分明,必不會虧待了你。范陽初定,百廢待興,你為范陽舊部,當率眾人協助張巡、僕固懷恩兩位將軍經略范陽一地。」 張瑄笑了笑,眼角的餘光卻是掃了站在自己身側的猶自面帶紗巾看不清喜怒哀樂情緒的田可馨一眼。 「罪將理當為主公肝腦塗地」田承嗣長出了一口氣,躬身一禮。 張瑄再不理他,逕自在郭子儀等人的簇擁下準備進城。 但行走了幾步,張瑄猛然停下腳步,轉身回頭來環視道路兩旁的范陽百姓,振臂朗聲高呼,「范陽父老,張某率軍平定范陽,爾等各安其業,不必驚慌。眾軍聽令,我軍到處,秋毫無犯,凡有騷擾欺壓及侵佔百姓財物者,犯我軍紀,必嚴懲不貸」 …… …… 張瑄進了范陽城,卻沒有住進安祿山的郡王府,而是以范陽刺史府衙為臨時帥府。 張瑄與郭子儀等人飲宴正酣,突聽軍卒來報,「主公,我軍在平州擊潰殲滅史思明叛軍數萬人,史思明率數千殘軍向東逃竄,直入高麗故地。李嗣業大將軍率軍追擊,史思明一路逃竄,意欲渡江往新羅而去……」 張瑄一怔,旋即朗聲大笑,「好,很好。傳令下去,南霽雲、雷萬春、葛勒三路大軍立即回師範陽,命李嗣業一路徐徐緊逼,直到將史思明殘兵敗將驅逐過江便可回師範陽。」 郭子儀等人吃了一驚,稍稍思量,便明白了張瑄的真正意圖。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殲滅史思明這支殘部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但張瑄卻沒有為之,而是命李嗣業等人向趕羊一樣將驚慌失措的史思明朝新羅的疆土裡驅逐。這顯然是懷了「驅虎吞狼」和借刀殺人之意,想要讓史思明這支敗走平陽的猛虎去跟新羅國內鬧騰鬧騰。 如果新羅人殲滅了史思明便罷。但也有一種可能是,史思明這數千人在新羅這個彈丸之地站住了腳跟,甚至跟新羅王朝鬥得兩敗俱傷。 張瑄向趺坐在身側的田可馨指了指,笑笑,「這是田軍師的謀略。史思明已經難成氣候,要將之殲滅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如果放縱史思明逃入新羅國內,將來或許又是一招暗棋……」 田可馨優雅矜持地向眾將微微頷首,郭子儀等人則舉杯致意。 「諸位,請飲」張瑄舉杯邀飲,朗聲道,「大軍在范陽休整十日,十日後開拔,回師河南。」 「命張巡為范陽刺史兼范陽十三郡宣撫使,總知范陽政務;命僕固懷恩為范陽大都督,率軍四萬鎮守范陽。其餘諸將,雖我回師河南,西進長安」 張瑄的聲音鏗鏘有力,神色湛然。 郭子儀等人立即霍然起身拜了下去,「臣(末將)等遵命」 田可馨也起身斂衽施禮,她掩在面紗後面的俏臉上也是一片激動之色,她心裡明白,范陽大局已定,接下來,張瑄要回師河南,出潼關進關中,與李唐王朝展開奪權之戰 (文)張瑄能否改朝換代君臨天下,就看此一戰了。成,則擁有這萬里山河;敗,則死無葬身之地,且還要留下千古罵名。 (人)秋風蕭瑟,長安城裡城外顯得有些冷清。 (小說)「報張瑄平定范陽,率軍回師河南」 (屋)十餘騎飛馳進了長安,直入皇城。 這個時候,哥舒翰已經率軍進駐長安城,而李光弼則募兵完畢,於灞橋安營練兵,隨時準備進攻潼關。 興慶宮,御書房。 李豫臉色陰沉地聆聽著軍報,完了向眾人環視一眼,沉聲道,「皇弟,李帥,楊相,哥舒大人——史思明果然不是張瑄的對手,今張瑄一舉平定范陽,回師河南,不日就要出潼關進攻關中,國難當頭,誰來為朕分憂?」 天唐 第407章君無戲言 第407章君無戲言 第407章君無戲言 楊國忠默然不語。其實,大多數文武大臣都在保持著異樣的沉默。 換言之,對於大唐朝廷與張瑄大軍相抗,幾乎沒有人看好。 李豫見無人吭聲,沒有他想像中的群臣鼎沸而起,紛紛表示要趕赴國難的殷切場面,不由有些失望和惱火地怒視著眾人。 他的目光從楊國忠等文臣身上掃過,又越過哥舒翰,一直落在李光弼的身上。 別人不吭聲倒也罷了,但李光弼作為李唐皇室最近扶植的將領,竟然也不主動開口,這讓李豫心裡很不高興。 但此刻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他縱然羞怒,也只能使勁按捺下心中的火氣去。 感覺到李豫投射過來的清冷的目光,李光弼心裡暗暗一歎,稍稍猶豫了一下,出班拜了下去,「陛下,臣李光弼,願意率軍討賊,報效朝廷」 李光弼雖然自命不凡,覺得自己屬於那種數一數二的統帥之才,但他手下這七八萬人,除了一萬唐軍作為班底之外,其他都是剛剛招募到的新兵。這些放下鋤頭換上甲冑的關中農夫,還沒有完全實現從平民到軍卒的轉變,讓他帶著這支軍馬去與驍勇善戰且裝備有神威火器的張瑄大軍相抗,無異於送死。 如果再給他半年的時間,李光弼相信自己能訓練出一支像樣的兵馬來,然而時間太倉促了。 李豫長出了一口氣,盡量用溫和的口吻道,「李郡王,國難當頭,你即刻率軍進攻潼關,爭取將張瑄叛軍阻擋於潼關之外。只要你能拿下潼關,守住關中,便是朝廷的功臣。」 「值此國難之際,朕希望諸位臣工能戮力同心,與朝廷共進退,與叛軍決一死戰朕不會離開長安,朕誓死捍衛宗廟社稷,與長安共存亡」 「楊相,以朝廷的名義,發佈討賊詔。張瑄逆賊,罪該萬死,當誅九族」李豫惡狠狠地大喝一聲,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太監程元振趕緊扯著嗓子呼喝著,「退朝——」 皇帝走了,眾臣無精打采地各自出宮回府。半路上,楊國忠突然發現宮中衝出一隊氣勢洶洶地宮禁宿衛,打馬向西市的方向行去,不由心頭一動。 讓下人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原來皇帝惱羞成怒之下,將原先張瑄在長安的永寧王府查封,所有下人閹割進宮為太監,婢女被賣入娼門。而大唐朝廷為張瑄立的功臣碑也在最近被拆除,而樹立在永寧王府前的功德牌坊更是被拆了個乾乾淨淨。 張家如今在城裡城外的產業、莊園什麼的,基本上都被朝廷充公了。當然張瑄也並不在乎這些。 楊國忠皺了皺眉,覺得李豫有些狗急跳牆了。 到了這個時候,恐怕長安朝野上下沒有一個人不清楚,張瑄早就存有了反心。否則的話,張瑄的所有親屬、內眷、宗族包括他身邊一些近臣的親眷等人,都全部提前接出了長安。 楊國忠想了想,立即寫了一封密函,送往了長安城的中華商號。 長安城中知道中華商號背後大老闆是張瑄的人並不多,也就是楊國忠等少數幾個楊家的嫡系人,楊國忠知道中華商號的人一直跟張瑄有著密切的聯繫,這封密函到了中華商號,也就相當於到了張瑄手上。 當日,李光弼離開長安,趕赴灞橋軍營,率他募集訓練的新軍七萬,號稱十萬大軍,奔襲潼關,準備賭一把。如果能僥倖趕在張瑄回師之前拿下潼關,那就說明大唐王朝還能再苟延殘喘一段時日。 九月十五日,張瑄命僕固懷恩率飛豹軍四萬人及部分范陽降軍鎮守范陽十三郡,而范陽十三郡的政務則交給了張巡,讓他二人一文一武配合起來,盡快讓范陽撫平戰亂的痕跡休養生息。 張瑄親自率神策軍、神武軍、飛虎軍、葛勒的回紇軍,共計十萬大軍,離開范陽,火速回師洛陽。 九月二十七日,張瑄率軍過虎牢關,重回洛陽。 已經移防洛陽的大將軍張同和顏真卿將張瑄迎接進城,屁股還沒有坐熱,就傳來了長安的消息。 聽說皇帝李豫命李光弼率軍進攻潼關,張瑄忍不住冷冷一笑,擺了擺手道,「讓李光弼來傳令封常清,緊守潼關,不得出戰。我軍在洛陽休整三日,三日後開拔,入潼關。本帥要親自指揮,與李光弼一戰」 …… …… 崔穎等家眷已經來到洛陽多日了。如今的洛陽百廢俱興,處在張瑄大軍的絕對保護之中,非常安全。 雖然張同之前力勸崔穎率一干內眷住進長安的皇宮中去,但崔穎在沒有得到張瑄的同意之前,拒絕了張同的建議,而是居住在一座商人的舊宅。雖然也是一座大宅,但與長安的永寧王府沒法比。 不過,勝在幽靜。 張瑄回師洛陽的消息早已傳進了府中,母親柳氏等一些親人、夫人崔穎帶著眾女翹首期盼地站在府門前迎接,見一路煙塵席捲而過,馬蹄聲奔馳如雷,知道張瑄到了,都興奮地張望了起來。 兩排彪悍的神策軍騎兵飛馳而至,翻身下馬,戒備森嚴地將府門前護衛了起來。 不多時,張瑄獨自縱馬來到府前,也下了馬。 張瑄大步上前,拜了下去,「兒子拜見母親。兒子不孝,讓母親大人擔驚受怕了」 柳氏確實有些寢食不安。兒子張瑄本是大唐重臣,突然一下子變成了大唐叛臣,還要篡唐自立,這種巨大的反差,如何讓柳氏不擔驚受怕。 她日日擔心張瑄的安全,如今見兒子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不由眼圈一紅,一把抓住張瑄的手顫聲道,「瑄兒,你回來就好,看到你一切平安,為娘安心了」 張九鳴和張九皋這兩個長輩也在一側歎息了一聲,「瑄兒」 張家本是世代忠良,卻驟然變成了叛逆,這讓性格比較迂腐的張家兄弟多少有些接受不了。可是,如今的局面已經不是他們所能掌握得了的,張瑄想要做什麼,他們也無法阻攔。 張瑄淡然一笑,向張九鳴和張九皋拜了一拜,淡淡道,「侄兒拜見兩位叔父」 說完,張瑄又起身環視一干親眷同族,大聲道,「李唐皇室逼迫我太甚,如果我不反,不要說張家今日的地位權勢保不住,恐怕連性命都難保」 「我自問對得住皇帝,可皇帝卻要卸磨殺驢,我總不能坐以待斃。你們且安心在洛陽,我來日便出潼關,下關中,奪長安,改朝換代」 張瑄的聲音清朗,臉上神光湛然,一股強大的自信、高高在上的凜然的威勢油然而生。 張瑄的兩位兄長或者是堂兄堂弟堂姐堂妹這些張家的二代,沒有一個敢正視張瑄的眼神,都唯唯諾諾地退了下去。 張瑄向眾人揮了揮手,然後大步又向崔穎等女走了過去。 「穎兒」 「郎君」崔穎眼圈紅潤,凝視著自己多時不見的丈夫,心頭充滿著溫情。 張瑄也不顧眾人異樣的眼神,先抱了抱崔穎,然後又挨個抱了抱李騰空、蘇扈冬、花奴兒、楊三姐、楊玉蓮。萬春一直躲躲閃閃,神色複雜地縮在眾女身後,張瑄掃了她一眼,過去將她擁在懷中,壓低聲音柔聲道,「萬春,你莫要如此。我也不想這樣,但是如果我坐以待斃,你們都會跟著我吃苦。我早就說過,無論怎樣,我都會竭盡全力,保護你們過上幸福安全的日子。」 萬春這些日子以來,心情非常壓抑,雖然有崔穎等人時時開解,但畢竟她是李唐皇室的公主,丈夫與娘家開戰爭奪天下,她的心情會好得了? 張瑄抱緊了萬春,能感覺出她身體的顫抖。 萬春悲從中來,伏在張瑄懷中幽幽抽泣起來。 …… …… 張瑄回洛陽的第一夜,眾女知道萬春心裡難受,便讓張瑄陪著萬春。 晚上,張瑄極盡迎合和愛撫,才漸漸撫平了萬春心裡的一絲創痕。 「瑄郎,能不能答應奴家,不要把皇兄他們……」萬春赤著身子蜷縮在張瑄懷裡,探出纖纖玉指在張瑄的胸膛上畫著圈圈,幽幽道。 她的話雖然還沒有說完,但張瑄怎麼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張瑄心裡暗歎,嘴上卻笑著道,「你放心就是……」 「你不給奴家一個承諾,奴家不放心吶……」萬春幽幽一歎道,「到了這個份上,奴家也別無所求了,只求你看在奴家的份上,給他們一條活路。」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輕輕道,「萬春,你寫一封書信送到長安,給你的侄子李豫,告訴他,就說我說的,若是他肯退位讓賢,我冊封他為唐王,世襲罔替,鎮守太原。」 萬春欣喜地坐直了身子,渾然不顧胸前*光畢現,認認真真地望著張瑄道,「君無戲言,你將要登基稱帝,做皇帝的人了,可不能出爾反爾」 張瑄一笑,「自然,我說到做到。」 李唐王朝起家於太原,張瑄在太原安置李唐皇室,也算是妥當。 只是李唐皇室肯心甘情願地放棄江山社稷嗎?張瑄掃了一臉興奮之色的萬春一眼,心裡輕輕一歎。 天唐 第408章定都? 第408章定都? 第408章定都? 第二日一早,張瑄帶著郭子儀、張同、顏真卿等諸將陪同張瑄在洛陽城中轉了一圈,直入洛陽皇城。 與長安一樣,洛陽作為曾經的帝都,也擁有宏大華麗的萬千宮闕,內城、皇城以及建在皇城內的朝廷百官衙署都一應俱全。論宮殿的龐大佈局,洛陽皇宮或許不如長安,但要論精美奢華,則還是洛陽為冠。 張瑄靜靜地站在定鼎門前,仰首凝視著那層層疊嶂的宮闕飛簷,心頭感慨萬千。 郭子儀等人肅然站在他的身後,不敢出聲打斷他的思路。 「四合連山繚繞青,三川滉漾素波明。春風不識興亡意,草色年年滿故城。煙愁雨嘯奈華生,宮闕簪椐舊帝城。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只看洛陽城。」 張瑄慨然吟道。 「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只看洛陽城。」顏真卿輕輕吟了一聲,忍不住叫好道,「主公之才名動天下,信口吟來,便是妙句天成。」 張瑄微微笑了笑,也沒再說什麼,逕自獨自走進了皇宮去,同時揮了揮手,示意眾人不必跟隨。 張瑄在幾個護軍的保護下,獨自在皇宮裡轉悠著,跟觀賞風景差不多,懷著一種極其複雜的感受。沒有人知道他對洛陽的特殊感情,因為他的前世,故里便是洛陽。 只是在他的前世,洛陽城裡根本就見不到隋唐宮闕的一絲一毫的蹤跡,幾成無數人夢牽魂繞的遺憾。不知道有多少人來到洛陽,追隨大唐遺風,卻都失望而回。 郭子儀等人在定鼎門前恭候。 等了許久,也不見張瑄出來,只得耐著性子繼續等待。 郭子儀沉吟良久突然輕輕道,「諸位,你們說,主公是否有意定都洛陽?」 顏真卿和張同聞言眼前一亮,連連點頭。 顏真卿道,「郭令公,以下官看來,主公正有此意。主公方才命我整修擴建洛陽城,我便猜測,主公有定都洛陽的意圖。」 「洛陽雄踞中州之地,東壓江淮,西挾關隴,北通幽燕,南系荊襄,人稱八方輻輳、九州腹地、十鎮通衢。且河洛亦是龍脈集結之所,主公定都洛陽,堪應國運。」顏真卿笑道。 張同也點點頭,「不錯。長安偏西,還是洛陽好,北據邙山,南望伊闕,左瀍右澗,洛水橫貫其中,東據虎牢,西控函谷,四周群山環繞、雄關林立,進可攻退可守,堪為帝都。」 三人正在說說笑笑,突然見一個洛陽皇城官署小吏手捧著一幅字,在一隊護軍的護衛下穿宮而出。 那小吏笑著向郭子儀等人施禮道,「顏大人,主公有命,命將此詩句鐫刻於定鼎門之上。」 顏真卿一怔,旋即上前去接過展開字幅一看,見上面大書兩句詩,龍飛鳳舞氣勢豪邁,正是張瑄的親筆—— 三年一上計,萬國趨河洛 郭子儀和張同兩人也湊了上來,三人一觀,頓時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果然如此,張瑄肯定是要定都洛陽了。 十月中旬。 秋風漫捲過潼關,關中平原上,李光弼率領的新軍旌旗招展,呼嘯而至,在距離潼關不足百里的曠野上安營紮寨。 李光弼不是不想進攻潼關,只是他的大軍還未至,探馬就已經來報,張瑄率十萬大軍進駐潼關,如今的潼關固若金湯,他這七萬近乎烏合之眾的新軍,基本上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李光弼心裡覺得非常憋屈,若是他手裡擁有一支久經沙場的軍馬,他就有信心、有膽魄與張瑄決一死戰。然而,張瑄手下的軍馬都是在吐蕃戰場和平叛戰場上歷練出來的,裝備精良,還擁有神秘叵測的火器,這七萬雜牌軍如何能是張瑄的對手? 可是李光弼又沒有別的選擇,他必須要與張瑄死戰。明知不敵,還是要死戰。 一方面是來自朝廷和皇帝的壓力,另一方面他與張瑄勢不兩立,想要投降都沒有了機會。因此,只有死戰才有生路。 夕陽西下,李光弼跨在馬上,凝視著潼關的方向默然不語。 他的身後,是綿延數里的軍營,只是這軍營之中遠遠沒有氣衝霄漢的氣勢,而更多的則是沉寂和低沉。 李光弼的心情非常沉重,他手下這七萬人基本上已經是大唐朝廷最後的依仗,雖然長安城還有數萬人,但只要這七萬人一敗,關中必然失守,大事去矣。而等待著他的,也只有一死殉國了。 況且,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的十萬大軍正在南下長安,不日就將與張瑄大軍對長安和關中形成包抄之勢。 他的心情如此凝重,他手下的將佐軍卒實際上也是如此。 張瑄大軍威名赫赫,可以說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取,威震天下。敵眾我寡,敵強我弱,此消彼長之下,唐軍還有什麼信心和勇氣?況且,大部分軍卒都是從軍不足半年的農夫,都沒有經過戰陣的洗禮。 本來,李光弼想要將哥舒翰的四萬人全部帶出來,與張瑄死戰。但李豫沒有同意,李光弼心裡明白,皇帝這是在為最後逃往而做準備。別看李豫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可若是李光弼一敗,他必然放棄長安退往蜀中。 只是退往蜀中又能如何?遲早還是張瑄的盤中餐。 遠遠望見十餘騎縱馬揚塵從潼關的方向馳來,李光弼皺了皺眉,揮了揮手,命手下的軍卒也縱馬迎了上去。 那是張瑄的使臣。 不多時,百餘軍卒縱馬馳回,將張瑄的手書轉交給了李光弼。 李光弼拆開一看,臉色驟變。 上面,只有短短幾行字,張瑄那熟悉的充滿氣勢的狂書觸目驚心:「無知匹夫李光弼,三日後,若有膽,當與本帥一戰」 「要戰,便戰,死戰」李光弼咆哮著將手裡的信函撕成粉碎,順手一拋,漫天的紙屑隨風飄揚。 …… …… 長安。 興慶宮。御書房。 李豫憤怒地將手裡的萬春的親筆信函扔給了李倓,冷笑道,「萬春皇姑從賊,當真是丟盡了皇室的體面。她竟然勸朕投向張瑄,說張瑄會冊封朕為唐王,讓朕率皇室宗族鎮守河東,世襲罔替」 李倓臉色一變,抓過信函來看了一變,嘴角輕輕一抽,也是默然不語。 說實話,李倓現在非常失望和非常絕望。他等待已久的天下勤王兵馬,遲遲沒有到來,等來的就只有哥舒翰這數萬人,根本無法拯救李唐皇室與危亡倒懸之中。 而目前,張瑄陳兵潼關,隨時可能殺進關中,李光弼那七萬新軍幾乎是擋不住張瑄的。另一路,回紇人的十萬大軍正在徐徐南下,即將抵達慶州。 「內憂外患,李光弼擋不住張瑄。而長安城這數萬兵馬更是不堪一擊。關中不保或就在頃刻之間,而回紇大軍正在南下,若是讓回紇人與張瑄叛軍前後夾擊,長安失陷就在眼前。」 「當務之急,還請陛下率朝廷退守劍南,倚靠蜀中天險,與張瑄抗衡。至於長安,讓臣弟帶人據守吧,長安在,臣弟在,長安失,臣弟當與宗廟社稷共焚之」 李倓悲哀地歎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李豫掃了李倓一眼,沉聲道,「朕不會走,朕永遠不會放棄帝都和宗廟,朕說過,要與長安共存亡」 「陛下,留在長安是死路一條。若是陛下不想讓李唐血脈毀於一旦,那就盡快離開長安,退守劍南,臣弟言盡於此,告辭了」李倓霍然起身,揚長而去。 李豫望著李倓匆匆而去的背影,臉色變幻著。他其實不是不想走,而是感覺面子上落不下來。再說了,他還抱有一絲幻想,萬一李光弼戰勝了張瑄,李唐皇室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可他若是跟李亨一樣,逃離長安,對於軍心的打擊是巨大和沉重的。皇帝都跑了,誰還給皇帝賣命保衛長安呢? 想了想,李豫喚過太監總管程元振小聲囑咐了幾句,程元振恭謹離去,自去行事。 程元振出宮去了哥舒翰的府上,正要宣哥舒翰,卻聽說哥舒翰臥病在床根本起不了身。程元振無奈只得匆匆回宮,稟報李豫。 李豫聞報大怒,知道哥舒翰是在裝病不來。 哥舒翰是何等老辣之人,早就看出來,皇帝之所以將他的軍馬留在長安,名義上是保衛帝都和朝廷,實際上是在為他難逃蜀中做準備。 若是沒有大軍掩護,他逃往蜀中也是死路一條,難成氣候。 哥舒翰早已心灰意冷,不願意再跟著皇帝逃往蜀中了。其實在哥舒翰看來,皇帝就算是逃到劍南,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也不過是苟延殘喘數月。等張瑄拿下長安,大軍入劍南,皇帝還是一個必死之局。 既然左右都是一個敗亡之局,又何必再興師動眾呢? 哥舒翰起身來坐在書房裡長吁短歎不止。 突然下人來報,「大帥,楊相來訪」 哥舒翰皺了皺眉,心道我與這楊國忠本就不合,素無交情,他來我這裡幹什麼? 哥舒翰正要揮手說不見客,突然心中一動,就又起身迎出了府門。 天唐 第409章宿命一戰! 第409章宿命一戰! 第409章宿命一戰 哥舒翰一邊揣摩著楊國忠的來意,一邊親自迎出了府門去。 楊國忠正在僕人的引領下進了哥舒府,見哥舒翰竟然親自迎出來,不由有些意外。兩人一向不合,今日楊國忠厚顏而來,本就有放低身段的意思。 況且,李唐王朝即將傾覆,他這個所謂的大唐權相的一切權勢富貴即將化為泡影,還擺什麼相國的架子? 楊國忠嘿嘿一笑,抱拳道,「哥舒大帥,楊某來得冒昧,還請見諒則個」 「聽聞哥舒大帥有恙,楊某特來探望」楊國忠又道。 哥舒翰也抱拳回禮道,「楊相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請進客廳待茶 ——」 兩人說說笑笑,走進了客廳。 雖然兩人素日不合,但這都是骨子裡的矛盾,在表面上同為一殿之臣,面子上還是會過得去的。 進了客廳坐下,侍女上了茶後,哥舒翰揮揮手,命所有下人迴避。 然後哥舒翰望著楊國忠淡淡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楊相有什麼來意,請直言吧,哥舒翰洗耳恭聽。」 楊國忠長出了一口氣,也淡然道,「既然哥舒大帥如此直接,那麼楊某也就不客套了。楊某此來,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聯合哥舒大帥,拿下皇帝,向張瑄投誠」 哥舒翰臉色驟然一變,霍然起身怒斥道,「楊相,你身為朝廷相國,蒙受陛下隆恩,當此國難之際,你非但不思為國效死,反而生出投賊叛逆之心,簡直是不忠不義放肆之極」 哥舒翰嚴詞厲色,情緒激動。 楊國忠也沒有慌亂,坐在那裡掃了哥舒翰一眼,淡然道,「哥舒大帥不要在本相面前矯情了。什麼叫投賊?所謂成王敗寇,自古皆然。當初李唐篡隋而取天下,今日張瑄篡唐而代之,有何不可?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天經地義」 「歷朝歷代,哪一個不是如此?」 「至於皇恩浩蕩,那也是天大的笑話。當今陛下及太上皇,刻薄寡恩,無情無義,張瑄為朝廷立下不朽功勳,尚且被逼反,何況是你我」 「請恕楊某直言不諱了,如今張瑄兵臨長安城下,不過是三兩月間的事情,李唐必亡,張瑄必興,如此天下大勢想必哥舒大帥比楊某看得更清楚、更透徹。若是我等此刻挾皇帝而投誠,還可立下大功,來日在新朝榮華富貴恩寵不減。若是等張瑄大軍進城,我等那個時候再降,可就要成為階下囚」 楊國忠言辭鏗鏘,也緩緩起身大聲道,「哥舒大帥,你或者不圖榮華富貴,但哥舒大帥子十三人、女四人、孫輩數十人,全族數百人,他們的榮華富貴你卻不得不考慮若是你哥舒大帥成為階下囚,那麼……」 楊國忠的話戛然而止,沒有說完。 哥舒翰神色變幻著。楊國忠的話正中他的軟肋,他年事已高,早有退隱之心,功名利祿的心思早就淡了,然而他卻不是孤身一人,他哥舒家子女後代眾多,也是長安望族,若是他跟李唐皇室一條道走到黑,他個人的身死榮辱不算什麼,整個哥舒家也就因此敗落了。 楊國忠沒有再說話,靜靜等待著哥舒翰的選擇。 良久。 哥舒翰長歎一聲,「楊相,你這是逼著哥舒翰謀反啊」 楊國忠哈哈一笑,「都到了這個份上,還談什麼反不反的。李唐皇室早已窮途末路,你我不過是另尋明君,為家族和子孫後代做些考慮罷了。」 「哥舒大帥,你我一文一武,足以控制整個長安的局勢。」楊國忠壓低聲音道,「事不宜遲,我們要提前下手,免得讓李豫逃出長安,再生事端」 哥舒翰皺了皺眉道,「不可先不急著動手,先看看李光弼與張瑄一戰的情形再說。」 楊國忠冷冷一笑,「難道哥舒大帥還對李光弼抱有幻想?笑話。就憑李光弼那幾萬烏合之眾,如何能擋得住張瑄那十幾萬驍勇善戰的隴朔大軍?」 哥舒翰也冷冷回道,「時機未到,提前下手,萬一有變,空留千古罵名。這樣的事情,哥舒翰不會做。」 楊國忠被噎了一下,定了定神輕輕尷尬地笑道,「如此也好。只是哥舒大帥要牢牢控制長安,免得讓皇帝走脫了,你我空歡喜一場。」 「不會。若是李光弼兵敗如山倒,那麼,我等立即包圍皇城,請陛下及太上皇退位讓賢吧。」哥舒翰輕歎一聲。 楊國忠大喜,笑著抱拳道,「好,就這麼說定了。哥舒大帥,事不宜遲,你我各自分頭行動,楊某告辭了」 楊國忠想要顛覆李唐,然後將長安獻於張瑄,這個念頭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如果沒有掌握兵權的哥舒翰支持,他的心思就純屬癡心妄想。 既然哥舒翰同意跟他合作,那事情幾乎就成了大半。 對於未來,楊國忠充滿著信心。楊三姐為張瑄生了兩個女兒,將來起碼也是皇妃,地位甚高;而楊玉環也是張瑄身邊的女人,楊家有兩女在張瑄身邊,楊家將來的權勢說不定會比現在更上一層樓。 而張瑄初掌天下,登基稱帝,他還必須要借重楊國忠這種朝堂上的老油條來穩定局面。對於楊國忠本人而言,權勢再漲或許並不可能,但保住相勸應該問題不大。 …… …… 十月二十一日,秋高氣爽,湛藍的天空上一輪紅日高懸。 張瑄率十萬大軍出潼關,在距離李光弼大營十餘里處列陣。 十萬大軍行動,聲勢震天,非同小可,在這浩蕩的一望無垠的關中平原上,十萬大軍結成五個方陣,首尾相顧,秩序井然。而蒼涼古樸的軍號聲久久迴盪著,軍中旌旗招展遮天蔽日,而刀槍如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無盡的威勢和勃然的殺氣直衝雲霄。 真正的決戰——生死決戰到了。 這是歷史的宿命,這是不可逃避的對抗。 李光弼的七萬新軍也自是嚴陣以待,只是面對張瑄大軍如虹的氣勢,如山嶽一般不可侵犯的威嚴,他手下的將校軍卒都顯得有些慌亂無主。 沒有人能認為,此戰,李光弼能勝。包括李光弼自己。 李光弼手持長槍,跨在馬上,一身甲冑,面色悲哀而肅然。今日他必須要與張瑄一戰,而等待著他的,只能是戰死沙場。 張瑄胯下紅馬,一身銀甲,手持龍泉寶劍,位於軍陣正中。他的身後是千餘彪悍的護軍,身後那數面獵獵的繡著一個斗大「張」字的軍旗迎風飄揚。他在馬上凝視前往,默然不語。 他的身邊,田可馨也換上了一襲甲冑,只是面上猶自蒙著面紗。 她手裡握著幾面三角令旗,今日她堅持親臨戰陣,充當起了張瑄身邊指揮中樞的參謀長角色。 一個軍卒縱馬來報,「主公,三軍列陣已畢」 張瑄肅然點頭,猛然揮手。 田可馨立即揚起手裡的黃色令旗,陡然間,咚咚咚軍鼓響起,如同奔騰的驚雷,激盪著十萬軍卒的心弦。 在密集若潮水一般的鼓點中,張瑄高舉手裡的寶劍,朗聲高呼,「兒郎們,建功立業,唯此一戰」 「我軍威武戰戰戰」 「一戰定鼎,千秋工業,永垂不朽」 「拿下李光弼,當封萬戶侯」 曠野上,十萬軍卒猛然間爆發起撼天動地山呼海嘯一般的喊殺聲,張瑄耳邊轟鳴著,卻是凜然揮舞著手裡的寶劍,猛然向前一指,「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殺」 田可馨手裡的紅旗令旗高舉,軍鼓聲驟然停歇,而取而代之的則是嗚咽的軍號。 軍號聲中,南霽雲和雷萬春率神策軍首先從左翼出擊,數萬人的馬蹄奔湧如雷,揚起漫天的煙塵。 旋即,郭子儀振臂高呼,「飛虎軍,隨本將沖拿下李光弼,封萬戶侯」 四萬飛虎軍居中也奔騰而出。 幾乎是同時,李嗣業手裡的陌刀揮舞著,率神武軍人馬從右翼呼嘯殺出。 三路大軍就像是席捲而過的巨龍,在關中平原上掀起地震一般的聲浪,煙塵漫卷但仍然清晰可見軍旗的昂揚,那一張張激情而振奮的面孔上漸漸浮蕩起冷酷的光芒。 …… …… 「活捉李光弼,當封萬戶侯」 張瑄三路大軍鋼鐵洪流一般衝殺過來,勢不可擋。而巨大的喊殺聲馬蹄轟鳴聲刀槍碰撞聲中,「活捉李光弼」的聲浪此起彼伏。 李光弼臉色煞白,嘴角抽搐著,又驚又氣又怒,但更多的是絕望。 李光弼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無論他怎麼竭盡全力,為手下這支軍馬打氣,但面對如此氣勢的張瑄大軍,這些軍卒都心懷畏懼不敢衝殺,有些竟然生出了逃跑的心思。 李光弼手裡的長槍高高舉起,面目猙獰咆哮著,「給老子沖誅殺叛軍,為國立功誅殺賊首張瑄,賞錢萬貫衝啊」 李光弼手下的將校帶著數萬軍紀散漫戰鬥力薄弱的新軍掩殺了過去,李光弼則帶著數百護軍衝鋒在前。 一方是久經戰陣戰鬥力強悍的正規精銳部隊,一方是散兵游勇加剛剛招募的新軍,而且還數目懸殊,這兩軍驟然碰撞,衝殺在一起,大概也就是盞茶的功夫之後,李光弼的新軍陣型就被衝散,人仰馬翻慘呼聲連成一片,亂成了一團,漸漸被切割包圍起來。 鮮血橫流,慘呼震天。 南霽雲衝鋒在最前面,他一箭將李光弼軍中的一個校尉射落馬下,然後朗聲大呼,「神火飛鴉,放」 數千隻火箭呼嘯而過,在絢爛的秋陽下,從天空上傾瀉下來,在李光弼軍中爆發炸響,聲勢慘烈。 李光弼的新軍死傷無數,有很大一部分鬼哭狼嚎著調轉馬頭開始潰敗而逃。 李光弼臉色大變,他憤怒地一槍將從他身邊逃離潰敗的己方騎兵挑落馬下,歇斯底里地咆哮如雷,「不戰而逃者,殺無赦」 可奈何這些新軍根本就不是張瑄大軍的對手,這種大型的陣地衝鋒戰,一方的力量太強,一方的力量太弱,勝利的天平壓根就是單邊倒。 陣型被沖潰,再加上南霽雲手下的神策軍騎兵帶有節奏性的發射火器,新軍士卒心驚膽戰,本來就不高的士氣全部轉化為了逃命的動力。 因此,儘管李光弼率軍阻攔,也斬殺了數十名逃兵,但卻擋不住兵敗如山倒。 最後連李光弼都無可奈何地被敗軍裹夾著往後狼狽而逃。 雷萬春殺得盡興,順手摸了一把臉上的斑斑血跡,怒吼到,「隨本將沖,活捉李光弼狗賊,碎屍萬段」 …… …… 這場結果並沒有任何懸念的戰役開始不足半個時辰,李光弼的新軍就潰不成軍大敗而回。田可馨騎在馬上輕輕笑道,「主公,這一戰忒沒有意思,在可馨看來,這著實有些大人欺負孩童的味道。我軍士氣如虹,李光弼手下這些烏合之眾根本難以抵擋」 張瑄朗聲一笑,「吃下李光弼並不稀罕,關鍵是還有哥舒翰的數萬人在長安,哥舒翰的河西軍還是頗為強悍的——」 「走吧,全軍開拔,追擊李光弼,奔襲長安」 張瑄振臂高呼,率先縱馬馳去。 田可馨笑了笑,也打馬跟隨。而兩人身後,千餘護軍緊隨其後。 從上午到日暮時分,李光弼的殘軍多數在半路上就地投降,只有少部分保護著李光弼一路西逃。可是越靠近長安,李光弼的心裡就越加沉重和絕望。 已經沒有任何懸念了,他敗亡已定,李唐皇朝顛覆已定。 李光弼突然間心灰意冷,失去了逃跑的動力。逃,還能逃到哪裡去呢? 回去無法跟皇帝交代,縱然皇帝放過了他,張瑄兵臨城下,也饒不了他,左右都是一個死字。 薄暮的夕陽餘暉籠罩下來,李光弼猛然一勒韁繩,胯下的棗紅馬發出希吁吁的長嘶。 李光弼調轉馬頭回望煙塵漫卷郭子儀大軍追擊過來的官道,臉色如土。 他緩緩抽出佩劍,慘呼一聲「時運不濟有何話說」,橫劍自刎。 鮮血四濺,李光弼手裡的寶劍跌落在地,而他的屍首卻怒目圓睜,坐在馬上,巍然不動。 「大帥」李光弼突然自殺,身邊的軍卒校尉措不及防,大驚失色,卻都各自咬了咬牙,四散逃命而去。 樹倒猢猻散,就是這個道理。況且,李光弼組建這支軍馬時間太短,手下這些將士的忠誠度都遠遠不足。 …… …… 郭子儀率軍趕至,將官道之中,李光弼的屍首端坐馬上,濺血的寶劍跌落塵埃,臉色複雜地翻身下馬,走上前去凝視良久,才歎息著拱了拱手道,「光弼兄,何必如此?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是你不做那誅心之事,縱然你效忠唐皇,主公也會放你一條生路。」 郭子儀雖與李光弼多年不合,矛盾甚深,但如今見李光弼這等慘狀,心裡也頗有慼慼焉。 良久,他沉重地揮了揮手,「好好收斂李光弼的屍身,聽候主公處置」 郭子儀留下數十軍卒看守李光弼的屍身,然後繼續率軍追擊李光弼的殘兵敗將。 張瑄率軍來到,聽說李光弼當道自刎而死,心裡並不意外。 他在馬上俯視著靜靜地躺在白綾上的李光弼的屍身,心頭感慨萬千。此時此刻,他覺得非常可惜,也非常遺憾。李光弼本是一代名將,他竭力培養的心腹力量,結果不成想其人野心膨脹,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如今淪落這種下場,也著實可歎。 他長歎一聲,揮了揮手沉聲道,「將李光弼厚葬此地,立碑為記。傳令三軍,凡有損壞李光弼墳墓者,殺無赦」 李光弼的七萬新軍戰敗潰逃,或死或降,全軍覆沒。李光弼自刎而死,郭子儀的先頭部隊距離長安城不足兩百里。 消息傳到長安,滿城震動,朝野上下惶恐不安。 李倓臉色陰沉地闖進宮去,本來想力勸李豫率朝廷速速放棄長安,難逃蜀中,但到了宮裡,卻見宮裡亂成一團糟,而李豫本人正在做著逃離的準備,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同時心裡又有些悲哀和失望,號稱要與長安和宗廟社稷共存亡的李豫,也不過是一隻紙老虎。而張瑄大軍頃刻將至,李唐王朝完了,真正的完了。 悲哀絕望之中,李倓慨然跪倒在地,仰面號哭起來,「皇祖父,父皇,大唐江山至此敗亡,李倓縱然一死,又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於九泉之下」 …… …… 李豫率一隊數百人的宮禁宿衛保護著他的嬪妃子女以及太上皇李亨和李亨的嬪妃,亂哄地向皇城朱雀門的方向奔來,但猛然聽到震天動地的軍鼓聲響起,碩大厚重的宮門緩緩閉合,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李豫大驚,怒吼道,「宮門何以緊閉起來?來人,打開朱雀門,隨朕出宮」 這時,朱雀城門樓上傳來一聲歎息聲,「陛下,大勢已去,不若退位讓賢,免得長安生靈塗炭,請陛下三思」 李豫猛然抬頭,只見城門樓上,哥舒翰、楊國忠、公孫良、裴冕等當朝眾臣肅立著,正俯視著他們。 李豫勃然大怒亦是心中大驚,他揚手顫聲斥責道,「哥舒翰,楊國忠,爾等意欲何為?」 _______ 今天身體很不舒服,堅持著寫了一大章,今日一更了,請大家見諒啊。 天唐 第410章兵臨城下之十八鐵衛 第410章兵臨城下之十八鐵衛 第410章兵臨城下之十八鐵衛 面對皇帝的憤怒和質問,哥舒翰微微有些慚愧,閉口不言。 他身為大唐藩鎮,位高權重,又是郡王之爵,大唐皇族對他不薄。但此刻大唐朝廷大勢已去,不可逆轉,為了自己子孫後代的榮華富貴,哥舒翰不得不聯合楊國忠走上了一條逼宮的道路。 不過,在很多人看來,這是一條光明大道。 而跟著皇帝一條道走到黑,只能是死路一條。 哥舒翰漲紅了臉,垂首歎息。 楊國忠見哥舒翰有些退縮之意,不由上前一步大聲道,「陛下,如今大勢已去,楊某勸陛下識時務知進退,退位讓賢,還可保得李唐皇室血脈,若是頑抗到底,必是思路一條。」 「只要陛下退位讓賢,免遭生靈塗炭,楊某可在張瑄面前保住李唐皇室一脈,甚至,陛下還可獲得唐王之爵,鎮守河東,世襲罔替。如此,天下幸甚」 楊國忠的話一出口,李豫就陡然憤怒地吼道,「楊國忠,你這個奸賊你本是市井流氓,若不是有先皇、太上皇及朕恩寵提攜,你焉能有今日?然你這逆賊不思報國恩,反而串通謀反,逼朕讓位是可忍孰不可忍,楊國忠,朕要將你這逆賊碎屍萬段」 「朕悔不該將你留至今日朕悔不該不聽太上皇之意,沒有將你這逆賊誅殺,以至於釀成今日大患」 楊國忠被李豫當眾斥罵得一文不值,不由也惱羞成怒道,「楊某是市井流氓,那麼,你們父子又是什麼?你父李亨弒父篡位,大逆不道,天下人皆知。而你——李豫,你如何登上皇位的?你們李唐皇室,公占子媳、兄弟鬩牆、骨肉相殘、綱常淪喪,早已是天怒人怨,還有何話說?」 楊國忠面目猙獰,聲音嘶啞而咆哮。 正如李豫所言,他本是市井流氓出身,要論起這鬥嘴皮子的功夫,十個李豫也不是楊國忠的對手。如今撕破了臉皮,楊國忠哪裡還肯顧忌李唐皇室的顏面。 楊國忠這話如同刀鋒一般切割著李豫的心扉,讓李豫形神震怒,渾身抖顫。 而城門樓上的眾臣,也都眼神複雜得凝視著宮門前的李亨李豫父子,以及一干皇族嬪妃。 李亨羞憤地幾乎背過氣去,而不少皇族子弟則羞愧地垂首無語。 楊國忠的話雖然放肆和尖刻,但卻都是實話。 哥舒翰輕歎一聲,微微退後了一步。 讓楊國忠這麼一說,似乎李唐皇室還真的是不堪入耳,不堪入耳啊…… 「無道昏君,還不退位讓賢,必死無葬身之地」楊國忠俯視著李豫,極其囂張地大吼道。 李豫氣得渾身抖顫,揚手指著城樓上的公孫良、裴冕等人,「公孫良,裴冕,你們這些狗賊,朕待爾等不薄,爾等竟敢從賊背叛於朕,朕要將你們千刀萬剮誅殺九族」 公孫良和裴冕微微有些慚愧,垂首不語。 這兩人本來是李亨的太子黨人,一向跟張瑄過不去,可如今張瑄大勢所趨,他們為了保全自己,也不得不臨陣倒戈。跟皇帝走,那只有死路一條。 李豫在城門樓下咬牙切齒,可惜對城門樓上的眾人構不成任何威脅。 張瑄大軍即將兵臨城下,滿朝文武大臣幾乎都反水了,而在這長安城裡,數萬兵馬都在哥舒翰的掌控之中,皇族這些人就在皇城中,還能逃到哪裡去? 所謂的千刀萬剮誅殺九族,也就是李豫圖一時之快罷了。 此時此刻的他,是有這個心也無這個力了。 「李豫,給你一刻鐘時間考慮斟酌,若再不宣佈退位讓賢,吾等只有將你們拿下,送交張瑄大軍之中,聽候處置」 楊國忠放肆囂張的聲音在宮中迴盪著。李豫氣得眼前一陣烏黑,當場暈厥了過去。而現場亂成一團,宮女太監豕突狼奔,四散逃離,而不少嬪妃哀呼著癱倒在地,李亨的子女包括李豫的子女們都癡癡呆呆地站在那裡,動也不敢動彈一下。 …… …… 數日功夫,張瑄大軍佔領關中,八百里秦川。 張瑄大軍徐徐前進,逼進長安。然大軍一路行軍,卻是對百姓秋毫無犯,軍紀森嚴,因此,大軍所到之處,百姓夾道歡迎,戰爭時期那種十室九空百姓逃難田野荒廢的場面並沒有出現。 距離長安不足百里了。 張瑄跨在馬上緩緩前行,心頭感慨萬千。上次離開長安至今不過年餘,而再次回返長安,已經換了乾坤。自己這個大唐權臣,如今正一步步走向王朝皇權之巔,真正的天之下、萬萬人之上 皇帝啊——張瑄心神激盪,他本不想走上今天的道路,然而命運的軌跡卻還是一點點地逆轉重疊,以至於他無力抵抗。 既然宿命使然,那麼,就安之若素。 掌控天下之權,盡情施展胸中抱負,打造一個普天之下最強盛最遼闊的中華帝國。張瑄一念及此,豪情滿懷,感覺渾身上下充滿著無盡的力量。 張瑄的身邊,田可馨猶自穿著一身合體的甲冑而面帶面紗,這已經成為她這個女軍師的招牌。 她在馬上靜靜地凝望著張瑄,感覺從張瑄身上發散出一股無與倫比的混合了自信、傲然和震懾天下的大氣度、大氣場,她心中暗歎:果然是集天下氣運於一身的真龍天子,天命所歸,何人可擋? 張瑄猛然揮手道,「傳令下去,今日且在此地安營紮寨,後日再進長安」 隨時恭候在張瑄身邊的行軍司馬、功曹、參軍等軍中輔吏趕緊傳令下去,大軍止步不前,開始安營紮寨。 田可馨抬頭望了望天,見天色尚早,對張瑄突然提出安營感覺有些意外。 「主公,此番天色尚早,何不一鼓作氣勢如虎,兵臨長安城下,然後一舉定鼎,天下可得矣」田可馨輕輕道,聲音非常溫柔。 張瑄掃了田可馨一眼,淡然道,「長安就是案板上的肉了,什麼時候下鍋烹調,那是我的事兒,今日人困馬乏,就在此安營休整兩日。」 張瑄說完,不再解釋,打馬而去。 田可馨面紗後的嘴角輕輕一挑,知道張瑄另有所圖,倒也不尋根究底,也打馬追了上去。 反正現在的長安就像是張瑄所言,掌心的一盤菜,什麼時候下筷子都可以的,也不必急於一時。 張瑄猜測長安城裡已經亂成一團糟了,而八成——楊國忠這些朝臣會脅迫皇帝退位,然後滿朝文武迎接自己進城御極稱帝,免去一場無謂的殺戮。 如果能這樣,張瑄是樂於見到的。如果李豫要頑抗到底,他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利用武力攻陷長安,大開殺戒,誅殺李唐皇族。可有萬春在,不到萬不得已,張瑄是不願意這樣做的。 因為這樣會讓他留下殘暴之名。 所以,張瑄決定等候兩日,看看長安的動靜。 …… …… 張瑄站在帥帳之前,凝視著長安的方向。秋風蕭瑟,整個軍營軍紀森嚴,靜寂無聲,只能聽見獵獵軍旗的迎風呼嘯。 南霽雲率領十八個身材雄壯的軍漢大步走來。這十八個軍漢個頭都一般高,都穿著親衛護軍的黑色鎧甲,手持陌刀,威風凜凜,猛然一看上去,似乎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主公,這是南八從神策軍數萬軍卒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十八壯士,個個武藝高強,力大過人,忠肝義膽,堪為主公親隨護衛,戰陣之中,足以保護主公安全。」南霽雲抱拳道,旋即向十八軍漢掃了一眼。 那十八軍漢聞言將手裡的陌刀插在地上,動作整齊劃一。他們一起單膝跪拜在地,慨然道,「吾等願意為主公效死」 張瑄凝視著這十八軍漢,微微頷首道,「爾等叫什麼名字?一一道來」 「小人李武」 「小人孫豹」 「小人陳尚寶」 「小人公孫成器」 …… 張瑄微微一笑,猛然揮了揮手道,「從今往後,賜爾等姓張,就跟在我身邊,充作十八鐵衛,封勇武校尉。」 這十八軍漢感激涕零叩拜在地。 張瑄掃了眾人一眼,扭頭進了帥帳。 南霽雲要選拔幾個身手高強的軍卒充作他的貼身護衛,張瑄無可厚非。只是此刻的張瑄也沒有想到,他身邊這十八鐵衛,日後成為威震天下的十八太保,勇冠三軍,個個都是萬人敵。 南霽雲擺了擺手道,「爾等起身。我再次叮囑爾等一遍,留在主公身邊,要小心謹慎盡忠職守,誓死保衛主公安全。若是主公有任何差錯,小心爾等狗頭而反過來說,若是爾等誓死忠誠於主公,主公將來必不會虧待爾等,聽明白了沒有?」 「吾等誓死效忠主公」十八鐵衛躬身下去,朗聲高呼。 南霽雲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而去。這十八個人,是南霽雲從數萬軍卒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每一個都是武藝超群,更重要的是身世清白,忠誠過人。在某種意義上說,留在張瑄身邊的心腹護衛,首要的就是忠誠度。 原先是南霽雲率護軍保護在張瑄身邊,但隨著南霽雲軍職越來越高,他已經不能留在張瑄身邊充作護衛了,因此就選拔這十八鐵衛替代自己。 天唐 第411章兵臨城下之朝臣迎駕 第411章兵臨城下之朝臣迎駕 第411章兵臨城下之朝臣迎駕 這個初冬的清晨,朝霞普撒大地,給綿延數里不絕的軍營鍍上了一層莊嚴肅穆的氣息。 嘹亮嗚咽的軍號驟然響起,原本沉寂無聲的軍營立即傳出軍卒的列隊操練聲,往來呼喝聲,以及戰馬的嘶鳴、刀槍的碰撞聲。 空氣中猶自瀰漫著一股馬糞和乾柴混合燃燒後的難聞的味道,而那一面面迎風招展的軍旗上,隱隱有晶瑩的露水沾染其上。 轟 馬蹄的轟鳴聲驟然傳來,長安方向的官道上,煙塵瀰漫,似有大軍行動。大營中斥候和哨卡警衛立即緊張起來,立即擂響了報警的軍鼓。 咚咚咚 正在造飯和等待早飯的將校軍卒們立即披甲攜帶兵器出帳,自動按照編制聚集在一起,呼喊聲不絕於耳。 張瑄在十八鐵衛的簇擁下也出了帥帳,出了轅門,靜靜地凝視著來路。 郭子儀等部將旋即蜂擁而至,在張瑄身後站立聽命。而這個時候,軍卒將轅門敞開,一隊隊面色肅然的軍卒持槍縱馬出了轅門,在轅門前的空場上結陣列隊,做好了迎敵出戰的各項準備。 應該說,經過了這幾年的操練和磨合,經過了戰火的洗禮,張瑄手下的隴朔大軍軍紀嚴明作風果決,表現出極高的素質,由此也可以反襯出這支軍馬極強的戰鬥力。 張瑄非常滿意。雖然他嘴上不說,但嘴角流露出的微笑足以證明一切。 張瑄整軍,首重軍紀。因為在張瑄看來,軍紀就是一種戰鬥力。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其戰鬥力不會差到哪裡去,而一支軍紀渙散的軍隊,上了戰陣必不戰自潰。 作為穿越者,張瑄其實並不是萬能的。在兵法韜略上,在具體的帶兵打仗上,他未必比郭子儀這些當朝名將強,但是張瑄具有信息優勢和凌駕於這個時代之上的戰略思維,視野無比開闊,他確定整體的戰略方針,而具體行軍交戰則放手交給郭子儀等大將。 而現在又有了深通兵法和各種雜學的女軍師田可馨。 經過了這一段時間的觀察和考驗,張瑄發現,這個女子並非紙上談兵,她的謀略和參謀軍機的能力,遠遠比郭子儀等人強上不少。而因為女子天生的細膩和注重細節,有這個奇女子的輔佐,能讓張瑄省很多心,且能盡最大限度地避免他的決策失誤。 郭子儀抱拳朗聲道,「主公,三軍結陣已畢。」 張瑄笑了笑,「爾等不必緊張,來的不是敵人,而是客人。」 郭子儀笑笑。 不多時,這支軍馬就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沒有旌旗,沒有輜重,甚至沒有攜帶武器,卻帶著一副完整的皇帝鑾駕儀仗。 跨馬在隊伍最前面的是哥舒翰和楊國忠,隨後是滿朝文武大臣,不過是有些則乘車。 張瑄揚手指著來路,向郭子儀等人笑道,「子儀,諸位將軍,如何?來的是客人不是敵人。」 郭子儀長出了一口氣,這應該是哥舒翰和楊國忠率滿朝文武大臣出城迎駕來了。由此可見,拿下長安顛覆李唐王朝已經不需要再動刀兵了。 昨日長安城中哥舒翰和楊國忠等人逼宮的消息早已傳至軍營。 南霽雲輕輕一笑道,「主公,來的似乎是哥舒大帥和楊相還有……不少朝中的大人」 張瑄微微一笑,卻是默然不語。 哥舒翰等人來到近前,翻身下馬,排成兩列,以哥舒翰和楊國忠為首,左文右武,面帶恭謹的笑容,大步向張瑄走來。 數萬軍卒列陣兩廂,只留下中間的一條官道。萬眾矚目,殺氣凜然,這帶給了這些昔日的大唐臣子們以極大的壓力。哥舒翰當然是無動於衷,因為他是軍中宿將,見慣了這種數萬軍卒結陣迎敵的大場面。 但多數朝臣卻心中忐忑不安,雙腿都有些發軟。 尤其是公孫良等昔日與張瑄為敵的人,此刻心裡更是惴惴不安。但李唐王朝傾覆已成定局,他們投順張瑄還有一條活路,若是反抗到底,只能死路一條。 哥舒翰和楊國忠走到近前,兩人下意識地抬頭凝視著一臉淡然微笑的張瑄。 哥舒翰心中感慨萬千,昔日他眼中的「黃毛孺子」和舞文弄墨的青年士子張瑄,如今已經成長為高高在上凜然不可侵犯的天下霸主。揮手指斥方遒,視天下權貴為糞土。短短幾年間,兩人的地位都天差地別,今日更是要拜其為主,這種巨大的反差讓哥舒翰心神激盪,難以自制。 而楊國忠心裡則微微有些嫉妒。他做不到的事情,張瑄做到了,他不敢做的事情,張瑄也做到了。這個幾乎是無所不能的青年後輩,如今已越過他的頭頂,將他狠狠地踩在了腳下。 但楊國忠乃是一代奸雄,流氓習氣,能屈能伸能大能小,他很快就接受了現實,並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 他見哥舒翰猶自還有些「發楞」的樣子,就輕輕乾咳了一聲。 哥舒翰猛然回過神來,與楊國忠對視一眼,兩人一起單膝跪拜了下去,「臣楊國忠、哥舒翰,迎接主公進城」 兩人這一跪,身後百餘朝臣也都跟著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朗聲高呼,「臣等迎駕,請主公駕臨長安」 「我主萬歲,萬萬歲」 張瑄沒有攙扶哥舒翰和楊國忠,而是後退了一步,凝視著兩人以及群臣,聽著眾人的山呼萬歲聲,神色肅然。 郭子儀等大將也率列陣的軍卒單膝拜了下去,齊聲高呼,「我主萬歲,萬萬歲」 曠野之上,黑壓壓跪拜在地的軍卒和朝臣一眼望不到邊,而山呼萬歲聲震天動地。張瑄獨自站在當場,環視跪在自己身邊的眾臣與眾將,心頭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種高處不勝寒的異樣感覺。 雖然還沒有舉行登基大典,而李唐皇帝還沒有真正退位,張瑄的人更是沒有進入長安,但從此刻開始,張瑄已經據有天下,成為開闢新朝的雄主。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虛虛一擺手,朗聲道,「諸位請起,不必多禮」 張瑄上前一步,將哥舒翰和楊國忠攙扶了起來,朗聲一笑道,「哥舒大帥,楊相,不必如此,請起——進大帳敘話。」 哥舒翰笑了笑,大聲道,「主公駕臨長安,事不宜遲,請主公登鑾駕,由我等護衛,返回長安,接受唐皇退位詔書。」 楊國忠也熱切地道,「請主公起駕長安軍民正翹首企盼主公鑾駕進城」 眾臣再次躬身下去大聲高呼,「請主公起駕」 張瑄抬頭望著那一副屬於皇帝的鑾駕儀仗,以及那數百名侍候在鑾駕兩側的宮女、太監和宮禁宿衛,笑了笑,擺了擺手,「鑾駕暫且不必了。子儀,傳令下,全軍都有,即刻拔營,開進長安」 公孫良和裴冕這兩個昔日的太子黨精英,誠惶誠恐地垂首站在哥舒翰和楊國忠的身後,張瑄掃了兩人一眼,突然朗聲一笑道,「公孫尚書、裴大人,長安一別,一年有餘了。兩位大人別來無恙乎?」 公孫良和裴冕心頭一個激靈,趕緊惶恐地跪拜在地,顫聲道,「臣公孫良、裴冕,拜見主公。」 張瑄焉能不知兩人內心深處的某種不安和焦慮,要知道,以前這兩人可是沒少在李亨身邊進讒言,構陷自己。 但天下還沒有完全平定,縱然天下平定,張瑄也還要指望有人替他署理國政,維持朝廷運轉——大唐這些朝臣,他肯定是要完全接收下來,包括朝廷各部和各機構的中下層官吏乃至差役下人。只要這些人能真正識時務善做事,張瑄肯定不會再追究之前的是是非非。 所謂屁股決定腦袋。站在現在的位置上,張瑄考慮得更長遠。 張瑄笑了笑,上前一步,俯身將公孫良和裴冕扶了起來,算是讓兩人安心了。 轅門之內。田可馨在兩個侍女的陪伴下,靜靜地站在大營一角,眼望著這廂的情形,心頭亦是振奮和歡喜。她不是為張瑄掌控天下大局已定而歡喜,而是為自己即將擁有建功立業的機會而歡喜。 呆在張瑄身邊這麼久,田可馨對張瑄的個性和做人做事作風都有些某種瞭解。她能感覺出來,張瑄並沒有時下大唐人那種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義,對女子能真正做到一視同仁。 正如張瑄之前對她說的一句戲言,若是她有真本事,的確是治國治軍的人才,他不介意冊封一個與男子平起平坐的可以出入朝廷的女官,可以將朝廷要害衙門的主政大權交給她,甚至可以登堂入相。 所謂「地不分南北,不論男女老幼乃至胡漢,凡我天下子民,都有為國家興盛而奮鬥的崇高使命」,這是張瑄的原話。 「走,咱們回帳,立即收拾行裝,準備隨主公進入長安」田可馨神情振奮,揮了揮手。 兩個侍女趕緊相隨,三女一起向田可馨的營帳走去。正行走間,那邊又傳來山呼海嘯一般的萬歲聲,田可馨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眸子裡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天唐 第412章兵臨城下之城門風波 第412章兵臨城下之城門風波 第412章兵臨城下之城門風波 張瑄在哥舒翰和楊國忠等百餘朝臣的簇擁下,緩緩向長安方向行去。他沒有乘坐皇帝的鑾駕儀仗,吩咐楊國忠將鑾駕撤了。他的身邊,彪悍的十八鐵衛跨在馬上將陌刀高舉向天,以一種非常冷酷肅殺的姿態,不僅保護著張瑄的安危,同時也對週遭的朝臣形成了無形的威懾。 這十八鐵衛一看就是軍中悍卒,武藝高強之輩,別看只有十八人,但若是真正發生衝突,十八人所發揮的作用不亞於一支百人衛隊。 長長而鋒利的陌刀橫掃,就是一大片,威力無敵。而細心的哥舒翰還發笑,十八鐵衛都攜帶著一個黑色的皮囊,很顯然,這便是傳說中的張瑄獨創的火器了。 哥舒翰心道,聽說張瑄軍中有一支陌刀軍,由安西名將李嗣業統率,足足有一萬多人。若是這一萬陌刀軍上了戰陣,再加上裝備有火器的神策軍騎兵,張瑄大軍的戰鬥力可想而知。 「主公,聽聞主公麾下有陌刀軍一萬、神策軍一萬,裝備有火器,不知傳言可否屬實?」哥舒翰抱拳向張瑄道。 張瑄哈哈一笑,扭頭望著跟隨在後的緩緩行進的十萬大軍主力,朗聲道,「我創立八軍,所謂神策軍、神武軍、飛虎軍、飛豹軍、鷹揚軍、韜奮軍、靖遠軍、巾幗軍——八軍,韜奮軍在青海歸楊漣麾下,抵禦吐蕃,巾幗軍協助張同鎮守洛陽,由哥舒大帥麾下河西軍組建的靖遠軍因在范陽大敗,潰逃回了河西,目前建制不存。」 「飛豹軍鎮守范陽。如今跟隨在我身邊的主要是神策、神武、飛虎、鷹揚四軍(鷹揚軍是李光弼麾下在洛陽被張瑄收編大部),只是各軍人數擴充了兩倍有餘——至於火器,暫時只有神策軍裝備,神武軍也有一個火器營。」 張瑄耐著性子向哥舒翰介紹著自己的軍事力量,哥舒翰認真傾聽著,暗暗驚歎。 楊國忠則跨在馬上,閉目養神,卻是豎起耳朵來聆聽。 …… …… 十萬大軍雖然是緩緩行進,但也是聲勢浩大,車馬轔轔刀槍碰撞旌旗如山如海,撼天動地。 這就是一種無形的氣勢和威懾。 長安城明德門洞開,在留守的楊國忠心腹的佈置下,官道上黃土鋪地灑水淨塵,鋪上了一條長長的紅地毯。而兩列宮禁宿衛手持鼓樂,隨時準備歡迎張瑄進入長安城。而城門的左側,甚至還有來自教坊司的官ji舞女候命,隨時準備獻上歌舞。 官道兩側,人山人海。長安城裡城外的商賈百聞訊蜂擁而至,湊在街道兩側看熱鬧。 張瑄在長安那可是家喻戶曉的名人,而如今,他又即將取代李唐王朝,成為開闢新朝的一代開國君王——因此,張瑄此次進入長安,意義非同凡響,意味著一個朝代的結束和一個朝代的開始,引起了滿城轟動。 從正午時分,一直等到夕陽西下,雖然等候的時間非常漫長,但無論是官吏還是軍卒乃至百姓,都熱情不減。很多小商小販推車來城門外販賣胡餅飲食,有些甚至在人群外圍擺起了小攤。 現場聲音嘈雜。 突然,十餘騎從前方的官道上奔馳而至,高呼道,「來了,準備,準備」 主持歡迎儀式的禮部侍郎宋平不敢怠慢,立即命官吏、軍卒和雜役、歌姬舞女一干人等做好準備。而隨著洪亮的軍鼓聲響起,現場百姓商賈也都趕緊閉了口,將微微有些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官道遠端。 不多時,就傳來震耳欲聾的馬蹄轟鳴聲,煙塵漫卷如同一條黃龍。 百姓商賈屏住呼吸,心頭凜然。 萬眾矚目中,一支衣甲鮮明統一配備制式火器、弓箭和長槍的騎兵隊伍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起碼有萬餘人,正是名震天下的隴朔神策軍騎兵。 主力大軍在灞橋安營紮寨,此番跟隨張瑄進城的只有南霽雲手下的神策軍一萬人。這是張瑄軍馬精銳中的精銳,心腹中的心腹,跟隨張瑄進城,自然有穩定局勢保護張瑄安全的考慮。 數十面寬大的帥旗上大書一個「張」字,而在帥旗之下,張瑄一身亮銀甲,手持寶劍,威風凜凜,英氣勃發。 而在他的身邊,有十八名身著黑色鎧甲手持陌刀的彪悍軍卒,面色肅然。 「看到沒有,那就是有名的神策軍,聽說裝備了火器,天下無敵啊」 「是啊,聽聞永寧王就是依靠這支軍馬差點滅了吐蕃,還讓范陽叛軍全軍覆沒了。」 「看到那名身穿黑色鎧甲的青年將軍了沒有?那人身背長弓,就是號稱隴朔箭神的神策軍大將軍南霽雲啊……據說此人箭無虛發,萬軍之中射落敵將魁首如同探囊取物。」 「嘖嘖,看這軍紀就知道不同凡響,難怪永寧王奪了天下啊……」一個四十多歲的文士正要說幾句什麼,突然被他的同伴「噓」了一聲,才猛然知道自己失言了,趕緊左顧右盼,見沒人注意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張瑄打馬不前,揮了揮手,南霽雲長槍高舉,一萬神策軍列隊止步,陣型井然有序。 哥舒翰、楊國忠等朝臣趕緊縱馬上前,率先馳入明德門下,然後下馬按照品級秩序在城門前列隊跪拜了下去,朗聲高呼著,「臣等拜迎主公進城」 「請主公起駕」 張瑄微微一笑,翻身下馬,率先龍行虎步,向前行去,十八鐵衛將陌刀斜背肩上,相隨保護。郭子儀、南霽雲、李嗣業等心腹大將率百餘軍卒亦步亦趨。 伴隨著張瑄的行走,絲竹樂聲即刻響起,張瑄面帶淡然的微笑,邊走邊向管道兩側的百姓揮手示意。 就在這個時候,從一側的人群中突然跌跌撞撞地衝出一個身著官袍的三旬男子來,此人眉清目秀神清氣朗,一看就是一個文官。 此人沖在了此刻跪伏在地的哥舒翰、楊國忠等人前面,漲紅了臉,揚手指著張瑄大聲怒斥道,「張瑄賊子,朝廷待你不薄,你卻起兵反叛,禍亂天下。如今你沐猴而冠,竊取大唐天下,不忠不義,大逆不道,當天下共誅之」 「竊國狗賊,當天下共誅之」這人站在那裡神色激憤,喊得聲嘶力竭。 這人「橫空出世」攪鬧歡迎現場,在場百姓商賈都傻了眼。而哥舒翰和楊國忠等人更是震驚非常,一時間倒也手足無措,場上的氣氛頓時變得沉寂起來,只能聽見很多人粗重的喘息聲。 張瑄身後的十八鐵衛之首張尚寶大怒,一個箭步竄上前去,眾人只見寒光一閃,張尚寶手裡的鋒利陌刀已經對準了那人的咽喉。 張尚寶怒吼一聲,「拿下」 軍卒正待上前將此人拿下,卻聽張瑄淡然道,「且慢,住手」 軍卒立即止步退了回去,張尚寶也沒有任何猶豫,將陌刀收了回去,卻持刀站在一側,殺氣騰騰。 那人巍然不懼面不改色,面向張瑄冷笑著。 張瑄上前幾步,凝視著此人,淡然笑道,「你是何人?」 「在下王炯,大唐皇帝駕下,侍御史。」王炯冷冷傲然道。 「王炯?」張瑄皺了皺眉。 這王炯是天下四大高門世家之一太原王氏子弟,是王維的從侄,頗有才名,在朝中充任侍御史,也算是太原王氏子弟中的佼佼者。 跪伏在地的朝中出自太原王氏高門的大臣們心裡一涼,暗暗咒罵王炯罪該萬死。 楊國忠心裡冷冷一笑,心道——太原王氏,完了 在今天這樣的場合下,當著滿朝文武大臣和眾多百姓的面,王炯如此冒犯辱罵張瑄,張瑄焉能忍受。而張瑄肯定會藉著這個機會,殺雞駭猴,滅了太原王氏,以此震懾其他士族門閥。 不過,接下來,張瑄卻沒有表現出眾人想像中的雷霆大怒,使出冷血手段來。 他淡然一笑,「原來是摩詰先生的後輩。王炯,你說張某反叛,張某不敢承受。張某起兵,乃是被逼無奈。唐皇昏庸無道,聽信讒言,試圖誅殺功臣……張某不會坐以待斃,起兵相抗,既是軍心所歸,亦是自保自救。」 「你說張某禍亂天下,可事實上,張某率軍平息范陽叛亂,滅安慶緒於洛陽之外,收復東都,驅逐范陽叛軍於河南一地,江南和兩淮叛亂自平。進而進軍范陽,滅史思明叛軍十萬,收復范陽十三郡,同時平定十州奚人叛亂。」 「如今天下即將安定,你卻站出來大放厥詞,說張某禍亂天下,豈不是信口雌黃,指鹿為馬?」 「至於這天下——並非李唐皇室之天下,有德者居之前隋無道,李氏滅隋而立唐,今唐昏庸,張某滅唐而代之,都是浩浩蕩蕩不可抗拒的歷史宿命」 「天下大勢,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你王炯出自名門,亦是飽讀詩書之人,卻不通此理,著實可悲可歎」 「你太原王氏本是前隋門閥臣子,李唐滅隋,你太原王氏為何沒有為隋朝皇帝的盡忠死節?怎麼,到了今日,卻反倒要為唐皇效死了?……」張瑄面帶冷笑,語含譏諷。 王炯漲紅臉羞憤難堪,卻是啞口無言。而朝臣中的王氏子弟也是背生冷汗,不敢抬頭。 天唐 第413章兵臨城下之李豫退位 第413章兵臨城下之李豫退位 第413章兵臨城下之李豫退位 就在眾人以為王炯即將被張瑄誅殺的時候,張瑄突然冷冷道,「我念你並無惡意,書生意氣,一時衝動——便不為己甚,若敢再口出狂言,必殺無赦」 「來人,將王炯帶下去」 南霽雲暴喝一聲,幾個軍卒上前,就將猶自要開口爭辯的王炯「帶」了下去。 一場風波化為無形。 哥舒翰等人暗暗鬆了一口氣,若是張瑄一怒,必長安滿城流血,甚至會株連他們這些唐臣。 張瑄當然不會殺王炯。因為殺了王炯,意義不大。不僅會讓他留下殘暴之名,還會與諸多門閥世家發生正面衝突。如今張瑄還沒有完全掌控住天下局勢,爭取士族門閥的支持是非常關鍵的。 張瑄不會因小失大。 只是張瑄此時此刻正在考慮,王炯今日所為,是他的個人衝動,還是受了其他人的攛掇,乃至有士族門閥在背後的操縱。 前者,不足為慮;而後者,就顯得有些複雜了。 「主公寬宏仁慈,吾主萬歲萬萬歲」 哥舒翰和楊國忠等人率群臣跪伏在地,朗聲高呼。 那幾個王氏中人也暗暗長出了一口氣,連連叩首不止。 張瑄淡然一笑,揮了揮手,「好了,進城」 十八鐵衛中,一人將張瑄的戰馬牽來,張瑄翻身上馬,率先向城中馳去。 …… …… 皇城之中。 包括太上皇李亨、皇帝李豫在內的直系皇族中人,全部聚集於興慶宮明德殿,殿中還有不少李亨和李豫的嬪妃,李亨諸多子女的家眷等等。 當然,普通的大唐宗室——像咸宜公主等老皇帝李隆基的子女以及更遠的皇親貴族,則閉門不出,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李唐覆滅的悲劇命運。 李亨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坐在那裡,狀若癡呆,受了過度的驚嚇再加上內心深處的恐懼和絕望,他很難再控制自己的心神。 李豫則面色煞白,坐在龍案背後,低頭看著擺在桌案上的由楊國忠等人擬定的退位詔書,嘴角抽搐著,肩頭輕顫。退位詔書的旁邊就是皇帝玉璽,只要加蓋玉璽,退位詔書就可以發佈天下,而由此也就宣告著大唐王朝的終結,李唐皇室的末日。 李倓等李亨的子女們則分坐兩側,臉色陰沉不語。 太監程元振跌跌撞撞地闖進殿來,顫聲道,「陛下,太上皇,張瑄進城了,正向皇城而來」 李豫陡然一震,望向了程元振。 李倓霍然起身沉聲道,「這麼快?」 程元振默然點頭。 李倓無力地又坐了回去,掩面長歎。 李豫抬起手,哆嗦著,試探著慢慢地,一點點向玉璽抓去。 他終於抓到玉璽,緊緊地捏著,卻像是握住了萬鈞之物,動彈不得。 所有的直系皇族——也就是李豫的親人們,李唐皇室最核心的成員們,目光複雜地一起注視著李豫的手,李豫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兒。 李豫心裡明白,只要玉璽蓋下去,大唐王朝就徹底覆滅,而他也就成了亡國之君。但不這樣——張瑄大軍已經進城,如果他再不識時務發佈退位詔書,恐怕在場的皇族沒有一個能逃過張瑄的雷霆手段。 其實有沒有這道退位詔書,對於張瑄而言,無關緊要;而對於李豫來說,就顯得有些關鍵了。和平交出皇位,他還能保住性命甚至獲得唐王的爵位。而硬氣到底,只能是掉腦袋的事兒。 李豫咬了咬牙,狠狠地抓起玉璽,就要往退位詔書上蓋去。 「不可孽子你要斷送我祖宗創立的大好江山啊……」李亨突然站起身來,揚手指著李豫,涕淚交加,身子打顫。 「都是你這孽子,若不是你這孽子,我大唐何至於如此……你是我大唐皇室的罪人啊」李亨歇斯底里地怒吼著。 李豫眉梢一挑,憤怒地暴喝一聲,「夠了是父皇你昏庸無道,聽信讒言,逼迫張瑄起兵造反,與朕何干?依你之見,無非是逃離長安,可逃到蜀中又能如何?苟延殘喘於一時,更是為天下臣民徒增笑料」 李豫怒不可遏地轟然將玉璽蓋下,「事已至此,我不退位,又能如何?讓張瑄拿著刀子橫在我的脖子上,一刀砍掉我的腦袋?然後將爾等——一個個全部誅殺乾淨,這就是父皇你所期盼的?」 李亨呆了一呆,竟然癱倒在地,放聲號哭起來。 而他的兒女嬪妃中也有不少人哭倒在地,殿中亂成一團。 正在這時,殿口突然傳來密集有力的腳步聲,以及軍卒列隊的號令聲。 李豫長出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知道是張瑄的人進宮來了。 果然,片刻後,楊國忠與一個身著鎧甲威風凜凜的將軍一前一後走進殿來,而兩人身後跟著數十名彪悍的隴朔軍卒,披甲軍服明顯區別於宮裡的宮禁宿衛或者京師羽林衛。 李倓掃了一眼,心裡長歎一聲,垂下頭去。他認得這個將軍,這便是張瑄身邊的心腹愛將,有軍中箭神之稱的神策軍大將軍南霽雲,人稱南八。 楊國忠與南霽雲站在殿中,環視眾人。 咳咳 楊國忠輕輕乾咳了兩聲,太監程元振突然一股腦從一旁衝過來,將李豫案頭上的退位詔書捧起來,畢恭畢敬地獻給了南霽雲,諂媚道,「南大將軍,這便是皇帝的退位詔書」 李豫暴怒,卻又咬著牙,垂下頭去,無可奈何。 他已是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還有什麼話說? 南霽雲接過詔書,微微點頭。他轉頭向楊國忠抱拳道,「楊相,既然詔書到手,就請楊相率群臣勸進吧。」 楊國忠微微一笑,抱拳回禮道,「正當如此。南大將軍且先去恭迎主公,楊某這就持詔書召集群臣,請主公做好準備,霖德殿登龍位」 南霽雲點點頭,轉身就走。 楊國忠微微歎了口氣,掃了眾人一眼,也欲轉身離去。 這滿殿的李唐直系皇族,該怎麼處置,誰說了都不算,只有等張瑄登基稱帝后自己做決定。 楊國忠剛要走,卻聽李倓陰沉的聲音響起,「楊相,不知你們準備怎麼處置我等?」 楊國忠輕輕一笑,掃了李倓一眼,抱了抱拳道,「這還要新皇定奪,楊某不知。」 李倓默然。 楊國忠再次笑笑,轉身揚長而去。 李倓憤怒地一跺腳,也大步往殿外行去,只是到了殿口處卻發現,整座明德殿乃至興慶宮,都被軍卒守衛,戒備森嚴。他剛一探頭,一個軍中校尉就冷聲道,「奉我主詔令,任何人不得出明德殿半步」 李倓無奈,又退了回去。 回到殿中,聽到李亨的幾個嬪妃還是在嚶嚶抽泣,哭號不止,李倓暴躁地吼道,「還哭他娘的個甚?哭喪嗎?都給老子閉嘴閉嘴」 …… …… 張瑄進城之後,在眾臣的簇擁下,直接進了皇城,直入深宮。 而南霽雲的一萬神策軍同時進入長安城,將長安城以及皇城宮城全部控制了起來。至於哥舒翰的數萬人,早已移防城外。 張瑄站在興慶宮外,南霽雲匆匆而至,伏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張瑄點點頭,便率眾人向霖德殿而去。 唐皇李豫的退位詔書已經廣而告之,向天下發佈。所謂天下不可一日無主,接下來,張瑄要即刻登基稱帝,真正構建起屬於自己的全新王朝,開闢一個空前絕後的新時代。 本來楊國忠等人商量著,還要選擇一個黃道吉日,舉辦隆重盛大的登基大典,但張瑄沒有同意。他無意定都長安,他要定都洛陽,在長安的登基,不過是為了名正言順,安定天下。 楊國忠和一干文臣商討了半天,決定明日午時三刻擁立張瑄為帝,奏報張瑄,張瑄同意。 當晚,張瑄就住在了興慶宮,原先萬春居住的萬春苑。 第二日一早,楊國忠率群臣開始操辦張瑄的登基大典,而張瑄卻帶著百餘護軍,悄然出宮去了陳希烈的府上。 陳希烈雖然辭官隱居,但唐皇退位、張瑄進城準備登基稱帝,這種大事,他焉能不知,只是閉門不出,緊守門戶,聊以自保而已。 張瑄站在陳希烈府門之外,見府門緊閉,不由笑了笑。 他上前去抓住門環,輕叩三聲。 不多時,一個下人的聲音傳來,「誰呀?我家老爺閉門不見外客,還是請回吧。」 「請轉告陳相,就說張瑄求見。」張瑄淡淡道。 裡面的下人一怔,旋即大驚,立即開門噗通一聲跪拜在地,「小人拜見……拜見陛下」 張瑄掃了他一眼,笑了,「不必多禮,去通報陳相,就說我來了。」 下人爬起來一股腦就往後院跑,一會兒的功夫,陳希烈就披著大氅急匆匆地奔來,望見張瑄,稍稍猶豫一下,拜了下去,「草民陳希烈拜見陛下」 張瑄哈哈一笑,上前一步抓住陳希烈的胳膊道,「陳相,請起,我今日來得冒昧,你不要見怪。」 「草民不敢。」陳希烈誠惶誠恐抱拳道。 ———————— 求50張月票爆第三更,嘿嘿。 天唐 第414章登基御極,吾皇萬歲 第414章登基御極,吾皇萬歲(第三更求月票!) 第414章登基御極,吾皇萬歲 陳希烈確實有些誠惶誠恐。他不太清楚,張瑄在登基稱帝之前,跑到他這個辭官歸野的老頭家裡作甚,今年以來,他幾乎閉門不見外客,早已淡出了長安的權貴圈子。 「陳相老當益壯,正是為國出力之時,何以辭官歸隱?」張瑄笑了笑道,挽起陳希烈的胳膊,「陳相不請我進廳喝杯茶?」 陳希烈汗顏,道,「陛下請進,草民怠慢陛下,罪該萬死」 「陳相啊,陳通目下已是我軍中中郎將,正隨張巡和僕固懷恩鎮守范陽。他為人做事踏實穩重,勤勉謹慎,堪為大用。我有意讓他經略范陽,為范陽十三郡行政主官,不知陳相意下如何?」 張瑄笑道。 陳希烈一震,旋即歡喜感激道,「陛下恩寵,草民全家感激涕零。草民替陳通孫兒,拜謝陛下」 張瑄一把扶起陳希烈來,笑了笑道,「陳相,如今天下初定,百廢待興,正需要陳相這種德高望重的老臣掌舵,我有意讓陳相再次出山,不知你意下如何?」 請陳希烈出山,是張瑄早就謀劃好的。 他登基稱帝以後,大唐朝廷內部需要整合,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裡保持和延續中央朝廷的有序運轉,否則,天下還是不會安穩。只要中央朝廷安穩了,地方各道州縣就不會出太大的亂子。 陳希烈雖然才幹能力不夠出眾,但勝在沉穩,德高望重。目前,也就是陳希烈最合適作為百官之首了,若是張瑄直接提拔自己的親信入朝,難免會引發大唐舊臣的恐慌。 陳希烈先是一怔,旋即有些猶豫,他年事已高,本不想再參與到朝堂爭鬥當中,安心頤養天年。但張瑄作為新皇,放下架子,親自到府請他出山,他若是再不點頭,那就成了不識抬舉。 陳希烈起身拜了下去,「老臣願意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張瑄哈哈大笑,擺了擺手道,「陳相莫要如此——」 「陳相,我的意思是,中央朝廷一應國務體制,沿襲不變,但略微有些變更,稍作調整,梳理清楚,然後各行其是各盡其責,確保我大國政務運行通暢。」張瑄笑道。 陳希烈似懂非懂地點頭應是,「請陛下賜教。」 張瑄繼續給他解釋著自己的思路。 張瑄雖是來自現代社會的穿越者,但他心裡很清楚,在這個時代,推行現代制度是不可行的,那只能自取滅亡。王朝統治自有王朝統治的特點和制度,強行變化,只能引發天下人的反彈。 他本來想模仿明朝內閣體制,設立內廷與外廷,讓內廷與外廷相互制約,但轉念又一想,擔心會引起朝堂動亂,決定暫時沿襲舊制,照舊施行三省六部制,維持唐制基本不變。 等他坐穩了江山之後,自會大刀闊斧地推進政治社會經濟體制改革,目前而言,以穩定和休養生息為主。 「沿襲三省六部制,但改門下省為內務省,掌內務侍從諸事。將中書省與御史台合而為一更名為都察省,掌言官納諫行監察督政之責。將尚書省改為政務省,總知天下政務,下設六部,所謂吏部、禮部、兵部、刑部、戶部、工部,六部24司保持不變,但加設通商貿易司,列戶部名下。」 張瑄大聲道。 他的思路很清晰,說白了,內務省就是為宮廷服務為皇帝侍從,而都察省就是監察百官政務,直屬皇帝管轄;政務省則總攬天下行政大權,沿襲了唐制尚書省所有職責。至於加設商務貿易司,無非是加強商賈貿易,推動經濟發展,這是增強國力的唯一途徑。 唐時商人地位不高,張瑄也有漸漸逐步提高商人地位的考慮,只是這種事情不能操之過急,只能徐徐圖之,採取溫水煮青蛙的策略,穩步推進。 聽張瑄這麼一說,陳希烈長出了一口氣。他同意出仕輔佐朝政,但又擔心張瑄作為新皇,會全面否認唐制,另立新制,導致朝廷內亂動盪。見張瑄大體上主張沿襲舊制,略有改革,也算是穩健之君了。 陳希烈躬身拜了下去,「陛下英明,老臣感佩之至」 「陳相,我的意思是,內務省設內務令一人,侍中兩名。都察省設都察令一人,侍中兩名。政務省設宰相一人,六部尚書參知政事,共理國政。由你出任宰相如何?」張瑄擺了擺手,輕輕一笑。 陳希烈大驚,惶恐地俯身跪拜在地,「老臣何德何能,不敢妄居宰相之職,請陛下收回成命。」 唐時的相國其實是很多的,這是皇帝為了分割相權而做出的舉措,所謂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頭銜就是入相。而張瑄的構想,則是設立宰相一人,總攬朝政,這就賦予了宰相極大的權限,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陳希烈當然是有些受寵若驚。 但實際上,卻也不盡然。所謂六部尚書參知政事,也即入相,也就是說,政務省有一個大丞相,六個副丞相,共同理政,因為後者更具有實權,所以會形成相互制約。 因此,在張瑄的謀劃中,政務省宰相的權力貌似最大,其實受到皇帝和六部尚書的制約,榮耀大過權限。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也只有陳希烈堪為這個職位了。至於楊國忠這種奸佞小人,張瑄日後會逐步棄用,只是暫時還不能不用他。 張瑄微微一笑,起身將陳希烈扶了起來,「陳相德高望重,堪為百官之首。還請陳相以國事為重,不要推辭為好。」 陳希烈情懷激盪,臉色漲紅,慨然再拜,「陛下知遇之恩,老臣感激涕零,自當捨死忘生以報陛下厚恩。」 「好。」張瑄微微點頭。 「此外,我有意要重新調整天下行政區劃,對各道進行調整……而藩鎮之事,軍政刑法合一的體制帶有諸多缺陷,地方藩鎮權力過大,嚴重影響朝廷權威。我意,去除天下藩鎮,政務、軍務、刑法分離,各道設立巡撫、各州設立刺史、各縣仍設縣令,縣向州、州向道、而道向朝廷政務省,自上而下節制,總領天下政務。」 「各道設立都察使衙門,直歸朝廷都察省。監督地方官員,向朝廷負責。」 「而軍務,則仍舊設立八大大都督府,總領天下兵馬。為安西、北庭、隴朔、河西、劍南、河南、范陽、安東。朝廷設立天下兵馬總領大都督府,統率各地方大都督府,兵部輔之。」 「由此,地方軍政督察三權分立,相互監察制約,獨立運行,各安其責。」張瑄微笑著望向陳希烈,「陳相以為然否?」 陳希烈長出了一口氣,知道張瑄這時吸取唐時放縱地方藩鎮權力過大的「前車之鑒」,等於是變相的削藩。若是平時推進此策,肯定會引起各大藩鎮的牴觸,但現在,天下打亂重新洗牌,張瑄掌控大局,利用強力手段推進,障礙很小。 而事實上,范陽藩鎮、隴朔藩鎮、河南藩鎮和安東藩鎮形同虛設,而河西哥舒翰作為降臣,自不敢說什麼。至於安西的楊錡、北庭的程千里以及劍南的安思順,恐怕大勢所趨也無能為力,只能從命。 「陛下英明,老臣深以為然。」陳希烈笑道。 …… …… 張瑄在陳希烈府中呆了兩個時辰,臨近登基大典時才離開陳希烈府中,回宮。 陳希烈也跟著張瑄進了宮,兩人一番長談商討,已經基本上將新朝的各項大事定了下來。當然這基本上就是張瑄的個人主張,陳希烈不過是遵從罷了。 見陳希烈從張瑄入宮,楊國忠等朝臣吃了一驚,猛然醒悟過來,此次張瑄請陳希烈出山,想必是要拜相了。 楊國忠當然有些失望,卻也無可奈何。 張瑄回宮在一干太監宮女的侍候下更換上了嶄新的龍袍冠冕,午時三刻時辰一到,便擺起皇帝鑾駕儀仗,駕臨霖德殿。 咚咚咚 朝鼓奏鳴九九八十一次,昭示著新皇御極。 張瑄在司儀太監和宮女的引領下,緩步進入霖德殿。早已列隊等候在殿中的滿朝文武整齊劃一地拜倒在地,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張瑄緩步登上皇台,轉身凝視著台下的眾臣,此刻,他終於跨上了權力巔峰,真正的天之下、萬萬人之上,成為開闢一個新朝的新皇。 「眾臣平身免禮。」張瑄朗聲呼道,緩緩坐在了龍椅之上。 接下來,是諸多禮儀程序,比如什麼宣佈唐皇退位詔書、上眾臣擁立勸進表、宣佈新皇登基詔書等等,而完了之後,還要議定國號、年號、冊封百官、定都,最後還有祭天、飲宴等諸事。 反正非常複雜,張瑄也無可奈何,只能耐心地履行這些程序。 其他的倒也沒有什麼問題,進展很快,但是在國號和年號、定都上,卻起了較大的爭議。 以楊國忠為首的舊臣則認為,張瑄之父張九齡本是西漢留侯張良之後,張良為韓人,當立國號為韓,宜繼續定都長安。 而以郭子儀為首的張瑄心腹大臣則堅持認為,應定都洛陽,而河南為周大興之地,當定國號為周。 天唐 第415章國號、年號、定都及冊封百官 第415章國號、年號、定都及冊封百官 第415章國號、年號、定都及冊封百官 兩派人爭得面紅耳赤,互不相讓。 張瑄端坐龍椅之上,安之若素,不發表任何意見,聽憑眾人爭執。 其實對於兩派人來說,這不僅僅是國號、年號和定都之爭了,而意味著新老權力集團的權力之爭。 張瑄其實早有主張,固然可一錘定音,但如果不讓這兩幫人爭一爭,也顯得失去了作為皇帝的風度。 陳希烈沒有參與爭論,他早就心中有數,因為張瑄給他透了底,這一錘定音的事兒還是需要這個老傢伙出面搞定。 楊國忠絲毫不讓,而郭子儀等人更是針鋒相對。雖然國號、年號尚不確定,但郭子儀是知道張瑄意欲定都洛陽的,自然是據理力爭。 爭論持續了半個多時辰,張瑄終於有些不耐煩了。 他是穿越者,雖然對現在的家族有了一定的歸屬感,但不代表他會認同所謂「張良後裔」的身份,國號為韓,在他看來就是扯淡的事情。況且,這是先秦已有的諸侯國號,還與張瑄前世某個東亞小國國號雷同,他打心眼裡排斥。 至於定都的事兒,雖然看上去長安最為合適,但在張瑄看來,長安位置稍偏西北,不利於掌控天下大局。他最為屬意的是范陽(幽州),也就是後世的北平、北京,然而現在的范陽還遠遠達不到作為大國京都的各種要求,相對來說,洛陽比較合適。 當然,日後條件成熟,他還是有意遷都范陽(幽州)。 想到這裡,張瑄暗暗向陳希烈使了一個眼色。 陳希烈長出了一口氣,知道該輪到自己出場了。 他輕輕乾咳了兩聲,躬身大聲道,「陛下,老臣有幾句話說。」 張瑄溫和一笑,「陳相有話直說,朕洗耳恭聽。」 自打陳希烈重新出現在朝堂之上,張瑄對他極盡禮遇,公開表現出了尊重和倚重的態度,而此次又以「陳相」稱之,顯然就確定了陳希烈在朝中的地位。 陳希烈心中感激,大聲道,「陛下,老臣認為,陛下平叛定鼎於洛陽、起兵興龍於洛陽,而洛陽九州腹地,龍脈集結之所,當以洛陽為帝都。至於國號,洛陽為天下之中、中華之都,為我華夏文明的發祥之地,不若取這一個『華』字為國號,號為中華帝國、天下萬邦之主。」 陳希烈的話音一落,張瑄立即拍案贊成道,「然。陳相所言甚是,朕深以為然。」 「我華夏萬里山河,中華巍巍上邦,國號為華,最是妥當不過了。既然如此,朕以為,當定國號為華,改元永寧。」張瑄霍然起身,環視眾臣,一字一頓道。 張瑄都表態了,楊國忠等人自然是無可奈何,不敢再說什麼,只能隨著眾人一起拜倒在地,山呼萬歲不止。 「中華萬歲,武皇萬歲萬萬歲」 耳邊傳進眾臣的山呼萬歲之聲,張瑄縱聲長笑,心底非常舒暢。 是日,華朝永寧元年十一月初九,張瑄在長安登基稱帝,眾臣商定,上皇帝尊號為「中華應天承運仁聖文武至德皇帝」。 翌日,張瑄下詔定國號為「華」,對外亦可統稱「中華帝國」或「中國」。同時,改長安為西京,是為西都;改范陽為北平,是為北都;改洛陽為中京,是為帝都。 一切塵埃落定。 李唐王朝覆滅,而張華王朝或中華帝國新興。 第三日張瑄舉行大朝會,便是冊封百官的事兒了。 其他的冊封,比如后妃的冊封以及對張瑄父、祖的追封可以稍稍放緩一些,但百官冊封卻是當務之急,因為華朝新興,所有百官需要重新任命定職定責,關係著朝廷的運轉,不可小覷。 朝會之上,眾臣山呼萬歲已畢,張瑄環視眾人,默然不語。 除了陳希烈之外,包括楊國忠在內,都忐忑不安,不知道張瑄會給他們一個什麼官位,這關係著他們在華朝的權勢地位和榮華富貴。 哪怕是郭子儀、封常清這些張瑄的心腹大將,也都隱隱有些期待。 張瑄向陳希烈掃了一眼。 陳希烈會心一笑,出班朗聲道,「陛下有昭——」 「沿襲三省六部制,改門下省為內務省,將中書省與御史台合而為一更名為都察省,將尚書省改為政務省,總知天下政務,下設六部……加設通商貿易司,列戶部名下。」 陳希烈高聲宣讀著詔書,「……各道設立巡撫、各州設立刺史、各縣仍設縣令,縣向州、州向道、而道向朝廷政務省,自上而下節制,總領天下政務。」 「各道設立都察使衙門……設立天下八大兵馬大都督府,專司兵馬防衛,受朝廷兵馬總領大都督府統率。」 「自此往後,地方軍、政、督察三權分立,相互監督,獨立運作。行政衙門主官不得干預軍事,軍事督率不得干預地方政務……欽此。」 這道詔書一出,眾臣皆驚。只是新朝初立,任何規制禮制都是由開國皇帝主導,張瑄早已定下了基調,眾臣誰也不敢多言。 當然,他們關心的其實不是政體,而是官職,屬於個人的職位品級。 陳希烈宣佈完張瑄的詔書,便退了下去。 張瑄略一沉吟,從案頭上拿起他親自擬定的關於朝廷重要官員的冊封名表,緩緩道,「我朝初立,百廢待興。為安定天下,確保朝廷政通人和,朕經過慎重考慮,冊封百官如下——」 眾人的耳朵馬上就豎了起來,認真傾聽。 皇帝親自宣佈,由此可見皇帝對朝廷重要職位的看重。 「朕兼任天下總領兵馬大都督府大元帥,郭子儀、哥舒翰、封常清為副帥。」 「冊封陳希烈為政務省宰輔、太師。」 「冊封楊國忠為吏部尚書、裴冕為禮部尚書、郭子儀為兵部尚書、楊錡為刑部尚書、張巡為戶部尚書、公孫良為工部尚書,皆參知政事。」 張瑄宣佈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 楊國忠如釋重負。他雖然位居陳希烈之下,但終歸還是六部之首參知政事,也算是小丞相,與他期待中的位置基本相符。而公孫良裴冕等人就更不用提了,他們作為唐臣,又是張瑄昔日的政敵,張瑄能拋棄前嫌委以重任,足以讓他們感激涕零了。 張瑄之所以這樣做,當然也有安撫舊臣的考慮。 至於將楊錡調任京師為刑部尚書,主要是考慮到楊錡的才幹不足以安定西域,回京來入相參知政事,對他來說更加合適。 六部尚書中,郭子儀掌兵權,張巡掌人口錢糧經貿諸事,楊錡掌刑法,這才是真正的要害位置。這三人是張瑄的心腹。 而楊國忠吏部尚書雖為六部之首,但官員任免大權還是在皇帝手心裡,張瑄若是嚴控,楊國忠就是一個傀儡。 楊國忠等人出班跪拜在地,「臣等謝主隆恩」 張瑄淡然一笑,繼續道,「冊封顏真卿為內務令兼中京府尹、河南道巡撫,崔煥為關內道巡撫、陳通為河北道巡撫……」 張瑄一口氣宣佈了天下各道巡撫的名單。當然,除了顏真卿等少數幾個人之外,其他的各道巡撫這些地方大員人選,都是陳希烈和楊國忠等人推薦選報的。 「冊封僕固懷恩為威遠侯、范陽兵馬大都督。」 「冊封楊漣為青海侯、隴朔兵馬大都督、青海行軍大總管。」 「冊封哥舒翰為定西侯,河西兵馬大都督。」 「冊封封常清為安西侯、安西都護府大都護、暫代安西兵馬大都督。」 「冊封南霽雲為清遠侯、河南兵馬大都督。雷萬春為鎮遠侯,神策大將軍。李嗣業為忠勇侯,神武大將軍,張同為清寧侯,羽林大將軍。」 「冊封安思順為劍南兵馬大都督。」 「冊封程千里為北庭兵馬大都督。」 「安東兵馬大都督由郭子儀遙領。」 …… …… 張瑄將大部分重要的「崗位」文武主官都冊封完畢,包括跟隨他起兵的一干心腹,都封賞了相應的爵位和官職,兼顧心腹與舊臣的利益,可謂是皆大歡喜。 而這,正是張瑄想要的結果。 隨他起兵的心腹,一來必須要封賞,這些都是開國元勳,還要為張瑄分掌重要權力;而對於哥舒翰這種舊臣,張瑄也不能薄待,要做到一定程度的一碗水端平。 接下來,就是陳希烈率他的丞相班子晝夜加班為朝廷各部司衙門配置人員,盡快實現運轉,諸事雜多繁忙,自不待言。 而與此同時,陳希烈還要率眾臣操持遷都洛陽的事兒,這也不是一件小事。 至於郭子儀,則在張瑄的授意下,開始了對天下兵馬的再佈局、再調整。 僕固懷恩率四萬飛豹軍和兩萬范陽降軍鎮守范陽,就不做調整了。而張瑄準備將神策軍、神武軍和郭子儀麾下的飛虎軍佈置在京都一線,作為京師拱衛力量和皇帝的親兵,再加上張同的羽林衛,這些兵馬共計有近十萬人。 而其他的兵馬,河西的重返河西,隴朔的歸於隴朔,調配河南或者兩淮的也立即啟程。 天唐 第416章該怎麼處置李唐皇室 第416章該怎麼處置李唐皇室 第416章該怎麼處置李唐皇室 陳希烈、楊國忠、裴冕、楊錡、張巡、郭子儀、公孫良六人,號稱朝廷七相,是張瑄以下署理中華王朝最高政務——也就是中央權力核心層的七個人。 這是文官。 而武官系統,則以郭子儀為首。除了哥舒翰、程千里、安思順三人之外,其餘掌握兵權的人都是隨張瑄起兵的開國元勳。 除了七相之外,張瑄還同時冊封了僕固懷恩等八人為侯爵,這八個人後來被稱為「開國八侯」,是中華王朝新興的七大貴族,顯赫一時。 如今的局勢非常明顯了,張瑄這個新皇刻意扶持陳希烈的陳家、郭子儀的郭家和開國八侯家族,這些新貴家族青雲直上,隱隱有與士族豪門相對抗的趨勢。 當然,新貴家族的底蘊還是差了很多,不過,這需要時間的積澱,不是扶持就能扶持起來的。 郭子儀雖然沒有被封侯,但貴為天下兵馬副帥兼兵部尚書參知政事,可以說是朝廷中的實權派。 郭子儀自己都沒有料到有今天的權勢地位,他本來以為自己能得一藩鎮兵權就算不錯了。但不成想,張瑄竟然將他留在身邊掌兵部入廷相,一躍成為站在天下權力巔峰的七個人之一。 興慶宮,明德殿,參政堂。 陳希烈居中,左側是楊國忠、裴冕、公孫良,而右側則是郭子儀一人。當然,現在楊錡和張巡還未到任,座位暫時空著。 「諸位,如今朝廷新立,諸事繁多,我等只能暫時住在宮中,為陛下分憂了。」陳希烈抱了抱拳道,「冊封百官和各鎮巡撫、軍帥的詔書已經昭告天下,各鎮的效忠表章想必一個月後才能抵達洛陽——如今的當務之急,我們還是要著手操持遷都的事宜。」 「好在中京昔日為東都,宮闕、朝廷衙署一應俱全,朝廷整體搬遷過去,當無大礙。」 郭子儀微微一笑,「除了政務之外,本官以為,朝廷目前還要繼續調集兩淮和江南各鎮糧草輜重……以本官看來,陛下最遲明年春天,就要舉兵進攻吐蕃,平定諸胡。」 郭子儀是張瑄的心腹,自然知道張瑄的心思,如今說出來,卻讓楊國忠等人吃了一驚。 楊國忠皺眉道,「這天下大亂初定,百廢待興,需要三年乃至更長的時間來休養生息,再開戰端於國不利,本相一定要面見陛下,直言勸諫」 公孫良默然不語。他雖然地位保持,被張瑄抬舉,進入七相議政的權力核心小集體,但他有自知之明,在這種軍國大事上,能不開口就不開口,免得說錯了話,得罪了郭子儀,更觸怒皇帝。 裴冕卻就事論事,沒有想那麼多,他性格比較直。 「楊相所言甚是。天下叛亂初定,黎民百姓需要休養生息,再要耗費錢糧開啟戰端,必然導致國力大損。」裴冕附和道。 郭子儀雖然是張瑄身邊的紅人,又是開國元勳,從龍大功臣,但他性格謙和,並不強勢,對楊國忠和公孫良這些舊臣態度也算是比較友好,他笑了笑道,「楊相,裴相,你們有所不知。陛下昔年拿下吐蕃吐谷渾故地,佔據吐蕃千里沃野,移民軍屯,假以時日必成中華大國的西北糧倉。」 「然而吐蕃王赤柱趁我內亂,撕毀盟約,復占吐谷渾故地,若不是楊漣在青海一線苦苦支撐,吐蕃人東山再起禍亂中原都不是沒有可能。」 「因此,陛下一定會對吐蕃用兵。一則安定邊防,二則收復吐谷渾故地甚至……」郭子儀長出了一口氣,壓低聲音道,「甚至是將整個吐蕃滅了,全部納入我朝版圖。」 郭子儀的態度讓楊國忠非常滿意。但郭子儀的話卻又讓他和裴冕以及公孫良大吃一驚——滅吐蕃?多大的胃口啊…… 數百年以來,隋唐兩朝,對吐蕃的國策無非是在穩固邊防的基礎上適度打壓吐蕃的強盛。雖然對吐蕃用兵無數次,但要說以滅吐蕃為目的,絕無僅有。 然而,前人做不到的事情,未必現在的新皇帝張瑄就做不到。 想起張瑄的種種雄才大略之處,楊國忠長出了一口氣,歎息了一聲,「倒是本相小家子氣了,不知陛下如此宏圖大略。滅吐蕃當然是空前絕後的大業,然而這需要耗費多少錢糧,才能完成,本相心裡擔心國力很難支撐啊。」 「所以陛下才下詔推進商貿,甚至有提高商賈地位的意思。」陳希烈微笑著,「以老夫看來,陛下之志,我等臣子難以揣度。但我朝要走向強盛,四處用兵是必然之舉,而這就需要增強國力。」 「拿下吐蕃,獲得大量土地。可鼓勵生育,增加人口,移民屯墾,推進商貿。」陳希烈緩緩起身指著牆壁上的地圖,大聲道,「不僅吐蕃,東夷的奚人十州也是千里沃野,亦可移民屯墾……」 「還有西域,漠北的突厥……老夫以為,接下來陛下會有再定天下蠻夷的國策,吾等不妨拭目以待。」 陳希烈笑了笑又緩緩坐了回去,「不過,這些可往後放。現在當務之急朝廷有兩件事——」 「宰輔請講。」郭子儀對陳希烈雖然尊重,抱拳道。 裴冕和公孫良也抱拳頷首,「宰輔請講。」 楊國忠掃了一眼陳希烈,心裡多少有些不服氣。但目前情勢比人強,皇帝強力手腕下,陳希烈為百官之首,七相之魁,議政以陳希烈為主,他也沒有辦法。 陳希烈是何等的老油條,他知道楊國忠心裡不服氣,但嘴上也不挑破,逕自道,「第一,回紇的封賞。回紇王子葛勒率軍兩萬助戰,為陛下平定天下登基稱帝立下汗馬功勞。而回紇可汗率回紇大軍入隴朔下河東,對史思明叛軍覆滅,功不可沒。因此,朝廷不能無動於衷。」 楊國忠嘿嘿一笑,「這個好說。回紇人一向是我朝附庸之國,而陛下又納了回紇公主,回紇助戰也在情理之中。以楊某之見,不若給回紇可汗骨力裴羅上個尊號,以示榮寵。而回紇王子葛勒,則冊封為我朝侯爵,賜些金銀財物以彰顯其功。」 楊國忠這麼一說,郭子儀也點了點頭,「楊相言之有理。」 裴冕和公孫良兩人也覺得妥當,沒有反對。 陳希烈見眾人都如此,也就笑笑道,「好,此事議定,待上奏陛下,由陛下裁處。」 「還有一樁,就是如何安置李唐皇室。」陳希烈的聲音變得低沉起來。、 眾人皆默然。 這確實是一件迫在眉睫的、非常棘手的事情。 李唐皇族目前都聚集在宮中,等候處置;而一些宗室,也在長安閉門不出,等候命運的消息。 按照歷朝歷代的「經驗」來看,新朝立、舊朝皇室沒有什麼好下場,有不少都被血腥清洗。新皇為了鞏固權力,對舊朝皇族舉起屠刀,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但張瑄會這麼做嗎?眾人都拿不準。 包括郭子儀這等心腹,也摸不清張瑄的真正意圖。 可李亨李豫這些人,不能總在皇宮裡幽禁著,遲早要有一個說法,昭告天下。而再加上宗室皇親,李唐王朝遺留起碼有數百上千人—— 陳希烈苦笑一聲,「諸位,陛下昨日讓老夫拿一個方案,但老夫覺得非常棘手,因此請諸位暢所欲言。」 站在新皇的立場上,這些李唐皇室自然是誅殺了乾淨,掃除後患。然而,若是大開殺戒,必然讓新皇留下殘暴之名,而對於新成立的朝廷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 但不殺——這麼眾多李唐王朝血脈,誰知道日後會不會構成隱患? 所以,眾人很難做決定。 而就算是有決定,也無法說出口。如果主張誅殺,但一旦皇帝因此落下千古罵名,他們也吃罪不起;而如果主張不殺,一旦日後有人起兵造反,他們又成了縱容前朝餘孽的罪人。 因此,包括郭子儀在內,都沉默不語。 陳希烈望著眾人,皺了皺眉,「諸位,吾等受陛下隆恩,應當為陛下分憂。如何安置李唐皇室,還請諸位出言獻策,集思廣益。」 裴冕輕歎一聲,「宰輔,這事兒著實難辦。按說李豫主動下詔退位,應當給他一條生路。可是,若是將來……」 「誅殺了算了,一了百了」楊國忠陰狠地揮了揮手道。 公孫良下意識地開口道,「不可,萬萬不可」 楊國忠冷笑一聲,凝視著公孫良沉聲道,「有何不可?公孫大人,你蒙受新皇恩德,要考慮好自己的立場」 公孫良聞言面色漲紅,顫聲道,「公孫良蒙受皇恩浩蕩,當為陛下效死。只是李豫既然下了退位詔書,便是有功於新朝。陛下以文德武功立國,斷然不能因此留下千古罵名」 楊國忠冷然一曬,怒斥道,「公孫良,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出言不遜,對陛下不尊」 公孫良被楊國忠上綱上線扣上了這麼一頂帽子,心驚膽戰,忐忑不安,原本為李唐皇室爭取出路的一點心思也就很快化為泡影。 他本為李亨心腹,李亨父子待他不薄,心裡終歸還是有幾絲感恩之心的。 天唐 第417章自薦枕席 第417章自薦枕席 第417章自薦枕席 陳希烈皺了皺眉。 公孫良的話雖有不妥,但也不至於上綱上線,扣上這麼一頂帽子。 楊國忠擺明了是借題發揮,想要打壓公孫良,借此在這個核心權力小集體中樹立威信,漸漸確保他的個人威權。說白了,楊國忠還是不甘人下,並不真正把陳希烈放在眼裡。 七人當中,要說楊國忠真正忌憚的,也不過是郭子儀一人。張巡雖然也為皇帝張瑄心腹,但張巡根基太淺,被提拔進朝,無異於一步登天,楊國忠怎麼看得起張巡。 在楊國忠看來,只要他能鎮得住裴冕和公孫良,加上楊錡是楊家之人,他就能在這個小集體中佔據領袖地位,甚至可以凌駕於郭子儀這些功臣黨之上。 郭子儀雖然面不改色,但心裡也有些不爽。 楊國忠終歸還是一個流氓政客,他所考慮的不是國家強盛和朝廷政務,而首先是自己的政治利益,爭權奪勢已經成為他的本能。 咳咳 陳希烈清了清嗓子,打著圓場道,「楊相,公孫大人也是一片赤誠,為陛下聲譽著想。郭大人,你意下如何?」 郭子儀沉吟片刻,「宰輔大人,此事非同小可,還是奏請陛下裁處吧,我等不敢妄言」 其實這個時候,張瑄就在殿外。 當了皇帝之後,張瑄才驀然發現,皇帝也不好做。多大的權力,意味著多大的責任,站在皇帝的立場上,他已經不能再像從前一樣,殺伐果斷動輒使用雷霆手段了。 他不論做任何事,都要考慮到天下和朝廷的大局,還要考慮民心所向,更要兼顧朝臣間的派係爭斗和各種利益集團的平衡……非常複雜,複雜到讓他感覺有些頭大。 所謂治大國若烹小鮮,凡事都要掌握一個火候,做一個有為的君主不容易啊。 如何安置李亨李豫父子以及李唐皇族,張瑄心裡雖有主張,但一直沒有拿定主意。 他不得不慎重,因為李唐皇室在民間在士族中的影響力。可他更得考慮自己的清譽,誅殺李唐皇族容易,以他現在對天下局勢的掌控力而言,一道詔書下去,李唐皇室千餘人或殺或流放,都不成問題。 然而強權的壓制,終歸不能長久。等他百年之後,肯定會落一個暴君的罵名。作為穿越者,張瑄心裡明鏡兒似的。 張瑄輕歎一聲,抬步走進了殿中。 貼身的小太監尖細的嗓音傳出——「陛下駕到」 陳希烈等人趕緊起身,拜了下去,「臣等迎接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張瑄笑著擺擺手,「宰輔,諸位相國,請起,免禮平身。」 待張瑄坐定,陳希烈打頭,將眾人議定的結果奏報了一遍。 張瑄點點頭,「准奏。傳朕的詔書,冊封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為『英武威遠毗伽闕可汗』,賜丹書鐵券。冊封回紇王子葛勒為進西侯、光祿大夫、鎮軍大將軍。命人在長安立碑紀念,昭示我朝與回紇世代友好,永為父子之邦」 「陛下英明」陳希烈等人又拜了下去,朗聲高呼。 張瑄呵呵一笑,「好了,起來吧。」 「當著諸位的面,朕有幾句話說。新朝初立,不論是誰,都需要以國事為重——朕既然將國務交給諸位,便是信任諸位能為國出力為朕分憂。不管過去如何,從現在開始,爾等便是朕之肱骨,左膀右臂。」 「朕對爾等將一視同仁,這是朕的態度。」 張瑄的話音一落,公孫良和裴冕兩人感激涕零,知道皇帝這番話有安撫他們的意思,同時也是在敲打楊國忠,提醒陳希烈和郭子儀。 眾人拜了下去。 公孫良和裴冕涕淚交集道,「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臣當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張瑄淡然一笑,「朕還是那句話,不奢望諸位能大公無私,但凡事當以國事為重。好了,爾等繼續,朕走了。」 張瑄起身就走,但走了幾步他就又回頭望著郭子儀道,「子儀」 郭子儀畢恭畢敬地躬身道,「臣在」 「天下兵馬調配,事關重大,不能怠慢。你全權處置就是。此外,傳召封常清,讓他盡快率軍趕赴西域,朕明日在宮中設宴,為他踐行」 「臣遵旨。」 …… …… 張瑄回到了自己的寢宮。 因為他沒有打譜在長安長期居留,所以在宮裡的一應用度乃至居所事宜,都一切從簡。他身邊只有十幾個太監和宮女侍候,宮裡選派的人都被他拒絕了。 陳希烈等人本想為張瑄這個新皇下詔選妃和選秀,新建他的後宮,但也被張瑄斷然拒絕了。 張瑄心裡清楚,作為皇帝,他不得不服從於這個時代的規則。但是所謂後宮三千,純屬擺設,沒有必要廣納民間之女,引起民怨沸騰。當然,必要的嬪妃還是要有的。 至於太監和宮女,張瑄決定從長安皇宮中選拔一部分人即可。這皇宮中的大多數宮女平日裡連皇帝的面都見不到,遑論是臨幸了。 張瑄現在居住的宮苑就是以前萬春的「閨房」——萬春苑。而萬春苑中侍候的宮女太監,也基本上就是萬春出嫁前的使喚下人。 張瑄進了寢殿小睡了一個時辰,正準備起身看會書,突然宮女來報。 張瑄掃了一眼這個宮女,這宮女名叫妍兒,眉清目秀身材婀娜,年約十五六歲,氣質有些清純。 張瑄看見這個妍兒,就想起自己昔日的貼身侍女如煙如玉。 「陛下,韓國夫人與薛香雲求見,已經跪在殿外等候多時了。」妍兒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皇帝的臉色,跪在地上小聲道。 新皇剛剛登基,她們剛剛在皇帝身邊服侍,還摸不清皇帝的性情,自然是謹小慎微誠惶誠恐。 「你叫妍兒吧?」張瑄微微一笑,望著妍兒。 妍兒臉色一紅,點點頭道,「回陛下的話,奴婢叫妍兒。」 「你過來。」張瑄擺了擺手。 妍兒一怔,旋即有些狂喜。 她急匆匆走過去,跪伏在張瑄的腳下,心頭激動和期待著。 皇帝獨身一人在宮中,沒有嬪妃侍候,若是皇帝看中了自己……那自己豈不是一躍成為皇妃,從此青雲直上,不再做這小小的宮女了。 妍兒小臉紅潤,眼眸中春情搖曳,欲語還休。這幅嬌俏的模樣兒落入張瑄眼中,他一怔,旋即明白過來,知道這小妮子錯會了他的意思了。 他不是什麼聖人,作為皇帝,他身邊想要多少女人都是舉手之勞的事情。然而張瑄此刻思慮國事,心繫天下,床第間的慾望淡了很多。 最起碼,在宮裡這麼久了,他尚未臨幸過任何一個女子。 「妍兒,你幫朕更衣。」 張瑄輕輕道。 妍兒有些失望,但還是畢恭畢敬地開始幫張瑄更衣。見這小妮子有些失望的樣子,張瑄忍不住探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道,「過些時日,朕要啟程回中京,你可願隨朕去中京?」 妍兒歡喜地跪伏在地,「奴婢願意侍候陛下,奴婢願意……」 張瑄穿戴整齊,端坐在龍案之後,這才命妍兒將韓國夫人母女喚了進來。 畢竟是楊玉環和楊三姐的姐妹,張瑄也不好不給她一點面子。 韓國夫人帶著女兒薛香雲也就是李亨的薛淑妃,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薛香雲為李亨所寵,期間懷孕,但不料因為天下叛亂,宮中惶然動盪,加上隨皇帝四處奔波,又擔心未來的前途,終於還是流產,沒有保住腹中的孩子。 韓國夫人本來以為女兒能成為第二個楊貴妃,結果卻淪為「喪家之犬」。李亨先是被李豫篡位,然後李唐王朝又被張瑄奪了天下。昔日宮中榮寵一時的薛淑妃曇花一現,永遠成為了過去。 薛香雲本來與李亨的嬪妃被關在一起,生死未卜。但韓國夫人通過楊國忠這層關係,想辦法把薛香雲弄了出來,接回了府中。 張瑄也不是不知此事,只是看在楊三姐和楊玉環的面上,裝作不知罷了。 但這母女倆跑到宮裡來找我作甚?難道還有別的心思?張瑄心念電閃,便掃了這母女倆一眼。 韓國夫人濃妝艷抹,而薛香雲也顯然是精心梳妝,穿著艷麗的霓裳宮裙,自有幾分國色天姿。 張瑄暗暗皺了皺眉。 韓國夫人緊走幾步,也向自己的女兒使了一個眼色。 母女倆一起跪拜在地,柔聲道,「奴家母女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張瑄默然。 良久才淡然道,「夫人請起,夫人到宮裡來見朕,有事嗎?」 韓國夫人叩首道,「奴家最近接到三姐的信函,三姐說讓奴家進宮來求求陛下……」 韓國夫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張瑄打斷了,他淡然道,「夫人與朕也算是親戚,夫人大可放心,朕當保全夫人全家。夫人若是願意,舉家搬遷前往中京居住也可。」 「至於——」張瑄掃了嬌媚萬分的薛香雲一眼,「即已出宮,便擇人再嫁吧。」 韓國夫人還沒有說話,薛香雲已經抬頭來媚眼如絲地望著張瑄,嬌嬌柔柔地大膽道,「奴家願意服侍陛下,請陛下不要嫌棄奴家」 張瑄愕然。 天唐 第418章古往今來第一個女丞相? 第418章古往今來第一個女丞相? 第418章古往今來第一個女丞相? 張瑄愕然之後,旋即又感覺有些荒誕。 他沒有料到,這個昔日被李亨恩寵一時的薛淑妃,竟然跑到自己面前自薦枕席。 新皇接納舊朝嬪妃,其實也不是什麼稀罕事。比如唐太宗皇帝李世民就曾經納了隋煬帝的妃子。從這個角度上說,如果張瑄接納幾個李亨或者李豫的嬪妃,也正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沒有人會說什麼,也沒有人敢說什麼。 或許正是基於這種考慮,韓國夫人才大著膽子帶女兒薛香雲過來,厚顏自薦,以求恩寵。 雖然因為楊三姐和楊玉環的存在,韓國夫人一家的榮華富貴能夠得到一定程度的保全。但指望別人總是不如自己的女兒受寵來得直接和實在——韓國夫人以為,憑自己女兒的姿色,她肯定能在張瑄身邊有一席之地。 而說不準,還會恩寵交加,成為後宮專寵之人。 張瑄目光玩味地凝視著薛香雲,此女確實姿色出眾,比起楊玉環來也差不了多少,而因為她更年輕,身上又多了一種青春的朝氣,但楊玉環的成熟嫵媚卻又不是薛香雲能比的。 張瑄雖然不是什麼聖人,但也不是貪色之人。 他還沒有到飢不擇食連李亨女人也要霸佔的程度。 他笑了笑,「你們不必如此。朕還是那句話,既然你已經出了宮,就擇人而事吧,朕這裡,呵呵……」 因為是楊三姐和楊玉環的親姐妹和外甥女,張瑄不得不多少兼顧一點韓國夫人母女的顏面。況且,她們自薦枕席,也是一種作為女子的無奈和悲哀。 聽到皇帝拒絕,韓國夫人大為失望,歎息著叩首下去,不敢再說什麼。 而薛香雲則絕望地跪在那裡,竟然抬頭幽幽地望著張瑄,顫聲道,「陛下以為,奴家還能出宮擇人而事嗎?」 「誰還敢要奴家呢……」薛香雲悲哀地哽咽道。 張瑄一怔,旋即醒悟過來。倒也真是如此。 薛香雲畢竟是前唐皇的皇妃,如今張瑄滅唐,大唐皇族的命運未卜,恐怕沒有人敢接納薛香雲。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安安靜靜地呆在娘家終老殘生。 換言之,除了張瑄能接納她之外,這天下沒有一個男子敢要她。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淡然道,「過些時日再說吧——若有可能,朕為你指婚也可以。」 張瑄說到這裡,斷然揮了揮手道,「你們退下吧。」 張瑄此刻心中大事紛紜,哪裡有時間和精力考慮薛香雲的出路。能接見她們,已經是看在自己女人的面子上。 韓國夫人母女失望落寞而去,不提。 這母女倆走了之後,又來一人,張瑄本想不見,突然想起一事,就沒有拒絕。 田可馨猶自是罩著面紗穿著一襲男子寬大的青衫,完全遮掩了自己作為女子的體型和容顏。她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淡然跪拜了下去,「可馨拜見陛下。」 張瑄笑笑,「可馨小姐進宮見朕,所為何來?」 張瑄說話很直接,沒有拐彎抹角。他心裡很明白,田可馨找上自己,多半是為了她父親的官職和爵位。 張瑄之前承諾的是要冊封田承嗣一個藩鎮的出路,然張瑄這一次的冊封中,卻沒有田承嗣等范陽降將的份兒。田可馨忍不住進宮來問問,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田可馨的話卻讓張瑄有些意外。 「陛下如今坐擁天下,壯志得酬,天下共尊。皇帝陛下金口玉言,今日進宮求見陛下,是想問問陛下,難道要失信於可馨一人?」田可馨凝視著張瑄,淡淡道。 張瑄笑了,「你父之事,朕沒有忘記,更不會出爾反爾。只是冊封降將,要等到朕遷都中京之後,暫時來說,你先不要著急。」 田可馨搖了搖頭,「陛下誤會可馨的意思了,我父之事,可馨相信陛下自有安排。可馨想問的是,陛下可曾想過如何安置可馨?」 「陛下可是答應過可馨,讓可馨有居於朝堂之上施展才華的機會……」 田可馨的聲音微微帶出了幾分期待和激動。 張瑄一怔,長出了一口氣,原來此女是來為自己索求官職來了。 女官不稀罕,武週年間曾有不少。但張瑄心裡明白,田可馨所要的不是普通的宮廷女官,而是像上官婉兒那種可以出入朝堂參與政事的女官員。 張瑄作為現代社會的穿越者,對此並非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此事要從長計議,最起碼,朝堂之上,大多數朝臣都不會接受一個女子平起平坐參知政事。 張瑄微微一笑,望著田可馨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來,「這個先不著急,朕既然答應了你,肯定會給你機會。只是不論如何,你如今還戴著面紗示人,朕連你的真面目都未曾見過,怎麼放心將政務交給你?」 田可馨肩頭輕顫。 她垂首沉默片刻,才毅然抬頭來望著張瑄,輕輕道,「可馨容顏粗鄙,實在不敢在陛下面前獻醜。陛下曾經說過,地不分南北,不論男女老幼乃至胡漢,凡我天下子民,都有為國家興盛而奮鬥的崇高使命——既然如此,可馨容顏如何,其實不是問題的關鍵。陛下以此推拒搪塞,可馨……」 到了這個份上,田可馨還是不肯揭破自己的面紗,這就著實讓人感覺有些詭異了。 張瑄皺了皺眉,心道莫非是真的奇醜無比?不,不應該。從這女子的氣質和談吐來判斷,她或許不是傾國傾城之容顏,但也絕對不會是容貌醜陋。 她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不是有難言苦衷就是別有隱情。 「呵呵,既然如此,朕就先冊封你為六尚之首,暫時先替朕管理一下內宮事務。」 所謂六尚,就是尚宮局、尚儀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寢局、尚功局,執掌後宮內廷一幹事務,雖然品階不高,但擁有一定的實權。 田可馨猶豫了一下,還是叩首謝恩接旨。 田可馨沒有立即離去,似乎知道張瑄有話要問她一樣。 「可馨小姐,朕有一事,懸而不決,跟你商討。」張瑄輕輕道。 田可馨微微一笑,「陛下莫非是指李唐皇族如何處置一事?」 張瑄點了點頭。 「可馨斷定,陛下不會誅殺李唐皇族。陛下雖然殺伐果斷,但在本性寬仁,下不了這種殘暴之手。因此,陛下目前所猶豫的,不是殺不殺李亨父子及一干李唐皇族,而是如何安置他們。不知小女所言,可否屬實?」田可馨目光清澈,望著張瑄。 張瑄陡然一聲長歎。這田可馨在他的身邊雖然時間不長,但對他的性情揣摩得卻是淋漓盡致。作為現代社會來的穿越者,要讓張瑄對數量眾多的李唐皇族下死手,他是做不到的。 如果李唐皇族殊死對抗,他不介意動用雷霆手段,然李唐皇族目前就是案板上的肉,這屠刀他是萬萬舉不起來的。 「可馨一向敬重陛下,有大膽識、大魄力和大謀略,因此陛下會創建蓋世不朽的文治武功,成就一番空前絕後的王朝霸業。因此,在陛下心裡,李唐皇族其實與其他的士族高門乃至權貴之家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如何安置和利用,才能不至於成為陛下大業的障礙,成為陛下打造強盛大國的絆腳石。」 張瑄眸子裡奇光一閃。田可馨這話可謂是說到他的心坎裡去了。 他要開疆闢土打造盛世偉業,沒有一個強盛的國力支撐,等於是空中樓閣。這就必須要改革,要推進新政,要盡可能地結合實際推進最適合國家強盛的治國之策,這就勢必要觸及各種利益集團的利益,引起極大的反彈。 而眾多高門大閥圈占土地,私蓄人口,可謂是張瑄推進新政的最大障礙。 而李唐皇族在張瑄心目中就是這樣的障礙,因為宗室盤根錯節,是天下間最大的豪門大族。能否借滅唐的機會,拿李唐皇族下手,為日後掃平其他勢力做個試驗,這才是張瑄所正在縝密考慮的事情。 張瑄面色一肅,竟然向田可馨抱拳道,「可馨小姐請賜教,朕洗耳恭聽。」 田可馨鄭重其事地道,「小女之見,陛下當恩威並重,收放兼備。」 「可恩釋李唐皇族,甚至冊封唐王都可。但必須要奪去李唐皇族的實權,真正掃清其在朝野間的影響力。簡而言之,就是封其爵位,奪其土地和人口——小女看來,陛下真正需要處置的是在西京、中京一線的李唐宗室,至於李亨父子倒尚在其次。」 「無論是將其冊封貶在河東或是他地,都無不可……西京、中京土地乃至江南兩淮之地,土地莊園皆掌握在李唐宗室皇親之手,如果陛下能從皇族宗室手中奪去大量的土地人口,將之劃歸平民,不僅會充盈國庫,還會獲得民心。」 「只是這事看上去容易,做起來不容易,就看陛下有沒有破而後立的決心了。」 張瑄聞言忍不住拍掌大笑,「可馨小姐不愧是天下間的奇女子,見識過人,此言甚中朕心。好,好可馨小姐若是幫朕完成所願,必冊封可馨為古往今來第一個女丞相」 田可馨眼前一亮,「陛下一言九鼎,小女當為陛下殫精竭慮做成此事」 天唐 第419章朕為天子,唐為臣民! 第419章朕為天子,唐為臣民! 第419章朕為天子,唐為臣民 「可馨小姐,朕將處置李唐皇室的權力交給你,便——便冊封你一個安唐特使,持朕金牌,全權處置。」張瑄笑了笑,擺了擺手道,「朕明日便命朝廷成立安唐特使衙署,讓南霽雲派人協助於你,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 田可馨歡喜地伏地叩謝道,「臣遵旨臣一定為陛下分憂」 望著田可馨興沖沖而去的背影,張瑄長出了一口氣。 他要推行新政,必須要先解決現在權貴土地兼併的問題。換言之,他這個皇帝要從一些大地主手裡奪取土地和人口,從而才能進一步發展經濟,同時也增加國庫收入。 如果這個問題解決不了,新政就是一句空話。 唐把賦稅制度由租調製發展為租庸調製。該制度最大特點在於「庸」的設置,即可以納絹或布代服徭役。均田制使農民獲得一定的土地,租庸調製又保證了農民的勞動時間,這兩種制度成為唐朝經濟繁榮的重要保障。但開元以來土地兼併加劇,大量土地落入權貴之手,使朝廷可以分配的土地越來越少,均田制被破壞,租庸調製也無法維持,從而影響到國庫收入。 而如今權貴佔有土地最多的當屬李唐皇族宗室,這一次張瑄就準備借安置李唐皇族的機會,打響他登基稱帝后的內政第一戰,意義顯得非常重大。而將之交給田可馨去做,無非是一種試探。 拿落魄的李唐皇族開刀,試探天下大大小小的權貴的反應。 也就是說,這一次對於李唐皇族的處置,相當於是一次全國「土改」和「稅改」的預演。說起來複雜,直白地說就是要打破權貴階層佔據大多數土地的狀況,從權貴階層手裡奪取土地,然後由朝廷統一分配給符合條件的平民。 同時將眾多被各級權貴地主蓄養的農奴莊客黑戶「解放」出來,或為平民,或為移民屯墾。對於張瑄來說,人口就是生產力,而生產力就意味著經濟發展,意味著國庫收入大幅提升,國力空前增強。 第二日,張瑄下詔,成立安唐特使衙署,命田可馨為安唐欽差特使。田可馨立即走馬上任,從南霽雲的神策軍中抽調一千名軍卒,然後又持張瑄金牌,從戶部、京兆府及內務省抽調了部分官吏,組成了一個臨時的工作機構。 按照張瑄的意圖,田可馨沒有著急下手,而是先開始著手統計李唐皇族宗室的人口數目,以及其佔有土地、莊園、山林、湖泊等資源的數量。這個統計的過程肯定會很長,因為李唐皇族宗室名下的產業太過龐雜,需要一一梳理。 田可馨率官吏軍卒往來如梭,緊張忙碌——這麼一來,不僅李唐皇族宗室心頭發毛,就連一些朝臣都感覺苗頭不太對。 但這項工作可以慢慢做,可對於李亨父子的安置卻無法再拖下去了。 陳希烈等人再次進宮,等候在了張瑄的御書房門外。 張瑄默然良久,放下手裡的書冊,抬頭向妍兒輕輕一笑道,「妍兒,去把陳宰輔幾個人叫進來。」 妍兒乖巧地點頭領命而去。 不多時,陳希烈等人就走了進來,拜倒在地,「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張瑄哈哈一笑,起身去俯身扶起了陳希烈,朗聲道,「陳宰輔年邁體弱,日後見朕可不拜。朕給你一道見朕永遠不拜的金牌——來人,給陳宰輔賜坐,給諸位相國賜坐。」 張瑄的尊重讓陳希烈感動至極,他涕淚交集地再次跪拜在地道,「老臣拜謝陛下隆恩,老臣何德何能,蒙陛下如此恩寵」 「陳宰輔偌大年紀,不能在家頤養天年,還要操勞國事,為朕分憂,朕心裡過意不去。」張瑄歎了一口氣道,「可是天下初定,百廢待興,朕又不能讓陳宰輔回家養老」 望著張瑄對陳希烈的尊重和禮遇,楊國忠看在眼裡,嫉妒在心上。只是他也沒有辦法,張瑄是何等雄才偉略之主,在他的耳邊「忽悠」,等於是自尋死路。 眾人坐定,略談了一會國事,陳希烈就不得不帶頭將安置李亨父子的事兒提到了桌面上。已經懸而未決很久了,若是再拖下去,對於新皇和新朝廷而言,都不是什麼好事。 聽陳希烈說起這個,張瑄淡然一笑,「朕自有主張,請諸位稍待。」 這時,一個太監進門稟報,「陛下,李倓奉旨拜見。」 陳希烈等人吃了一驚,這個時候,皇帝見李倓幹什麼? 「陳宰輔,爾等且先退往後堂等候,容朕見一見李倓。」張瑄笑了笑,揮了揮手。 陳希烈等人趕緊起身,狐疑地退到了御書房的後堂——其實就是屏風之後。 張瑄傳召李倓,讓他們這些大臣在場,肯定是別有深意。 李倓心情複雜又有些忐忑不安地走了進來,掃了張瑄一眼,咬牙跪拜了下去,「罪人李倓,拜見皇帝陛下」 張瑄笑笑,凝視著李倓,良久不語。片刻後,才淡淡道,「李倓,你起來說話。」 「罪人不敢。」李倓沒敢起身。 「起來吧,今日朕找你來,有幾句話講」 「請陛下示下。」李倓猶豫著起身來,躬身侍立。 「過去種種,就不談了。再談,沒有任何意義。」張瑄笑容一斂,聲音肅然起來,「朕奪了你們李唐皇室的江山,但這天下並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有能者治之」 「是非功過,暫且不論,且等數十年後,由天下人評說。」張瑄擺了擺手,「朕曾經說過,地不分南北,不論男女老幼乃至胡漢,凡我天下子民,都有為國家興盛而奮鬥的崇高使命——這其中當也包括李唐皇族宗室。」 張瑄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 李倓心念一閃,摸不準張瑄到底是什麼意思,也就沒敢回話,而繼續恭謹地垂首不語。 「朕的本意是冊封李亨為唐王,命李亨率李唐皇族遷徙河東,鎮守太原。」張瑄輕輕一笑,「然而現在,朕又改變了主意。朕以為,李唐皇族中亦有不少英才幹臣,若是就此荒廢,豈不是可惜了?因此,朕決定,除照舊冊封李亨為唐王、李豫為嗣唐王,隨朕遷徙中京之外,其他皇族宗室親王、郡王、公主的爵位封號一概免除,然後朝廷將面向李唐皇族宗室開恩科選拔人才,凡有能者,皆可為官為將。無能者,則可為民為商。無論朝廷,還是地方各道、州府縣乃至軍鎮,都可。」 「朕可對天盟誓,將一視同仁,若有半點虧心,上天也不饒朕。」張瑄慨然道。 李倓總算是聽明白了。 李亨和李豫父子封唐王和嗣唐王,算是承襲了李唐皇室「唐」的爵位。而至於其他皇族宗室,則全部要貶為庶民,按制取才,向新皇稱臣。 這樣的安排,已經算是張瑄網開一面了。李亨父子這些日子,已經做好了被張瑄流放蠻荒乃至暗下毒手的思想準備了。 「謝陛下恩典。」李倓有些有氣無力地又拜了下去,顫聲道。 事到如今,作為亡國皇族,還能奢望什麼呢?能保住性命,就算是不錯的了。 「李系有才,朕素有耳聞,朕欽點為內務省侍中。而你一向幹練沉穩,做事有度,朕欽點為戶部侍郎——你意下如何?」 張瑄凝視著李倓,淡然道。 李倓大吃一驚,他沒有想到張瑄竟然是真的想要讓李唐皇室中人出任新朝之臣,若是他故作姿態,也沒有必要將他和越王李系安排在這種相對比較重要的崗位上。 戶部侍郎和內務省侍中,都是品階較高的高級官員。 李倓怔怔地呆在了那裡,心裡也說不出是一個什麼滋味來。 「當然,朕也不強求於你。若是同意,便在朕這裡點點頭,只要你日後盡職盡責,為國做事,朕不會虧待了你們。」張瑄又道。 李倓心頭一個激靈,趕緊拜了下去,連連謝恩不止。 在李倓看來,他根本就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既然張瑄這麼安排,他怎敢拒絕? 張瑄知道他的心思,也沒有在意。他既然敢起用李唐皇族之人為官,就不怕他們鬧騰。況且,失去了天下和權力,他們也不敢再鬧騰什麼。張瑄的意圖是盡可能地讓李唐皇族融入新朝,或為官為將,或為商為民,各自找好自己的位置,各自奔各自的前程。 時間一長,李唐皇族宗室必被分化歸心。 「好了,你先退下,朕的冊封詔書明日可下。你且回去安心等待。」 李倓長出了一口氣,誠惶誠恐地拜別而去。 李倓走後,陳希烈等人轉了出來,神色都非常複雜。 張瑄奪去李唐皇族宗室的爵位封號什麼的,並不奇怪,事實上隨著李唐王朝的覆滅,這些人的貴族爵位早就隨之廢止。但他竟然要起用李唐皇族中人為臣,還將李亨的兩個兒子——越王李系和建寧王李倓,放在內務省侍中和戶部侍郎的要害位子上,這…… 「陳宰輔,諸位相國,朕的話你們都聽到了,你們意下如何?」張瑄笑道。 陳希烈猶豫了片刻,拱手道,「陛下寬宏大量,不拘一格起用李唐皇族宗室為臣,這是何等的大氣度、大魄力、大胸懷」 楊國忠也趕緊追隨著陳希烈的腳步,不輕不重地拍了張瑄一記馬屁,「陛下英明,當駕馭四海,天下歸心」 「陛下英明,臣等敬佩」郭子儀、公孫良和裴冕三人也趕緊躬身稱是。 張瑄淡然一笑,緩緩起身來凝望著眾人,聲音漸漸高昂有力起來,「朕說過,這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李唐皇族宗室亦是我天下之子民,理當盡其所能為天下效力。」 「朕為天子,唐為臣民凡天下之才,皆為朕用若是朕沒有這點胸懷和膽魄,何以敢稱天之可汗?」 張瑄清越而充滿氣勢的聲音在御書房裡久久迴盪著。 陳希烈等人心下凜然,拜伏在地,山呼萬歲不止。 …… …… 第三日。 陳希烈代表朝廷和皇帝,親往興慶宮明德殿,宣佈張瑄的詔書。 在此之前,李亨父子並沒有得到消息。雖然張瑄提前召見李倓,並讓李倓回去轉告李亨和李豫,但李倓卻沒有說,一直保持著異樣的沉默。 李亨和李豫父子惶恐不安地率一干皇族嬪妃等人跪拜在地,聆聽詔書。陳希烈有些感慨地掃了眾人一眼,輕歎一聲,將聲音放得極其柔和。 「李系、李倓接旨。」陳希烈掃了跪在李亨和李豫身後的越王李系一眼。這李系頗有才幹,亦有賢名,只是陳希烈也沒有想到,李系會入皇帝的法眼,得到他的看重。 李系聽到陳希烈上來就點到自己的名字,大為恐懼,哆嗦著身子起來又跪伏在了最前頭,「罪人李系,接旨」 李倓則臉色肅然地默默起身走到前頭,跪伏下去。 「……冊封李系為內務省侍中,冊封李倓為戶部侍郎,隨駕中京,賜府邸兩座。」 李倓倒也罷了,心中早就有數。但李系卻聽得傻了眼——怎麼著?張瑄竟然還冊封他為正三品的內務省侍中……這……這…… 陳希烈乾咳了兩聲,低低道,「李系,陛下知你有才,薦拔你為朝中重臣,你還不接旨謝恩?」 李系猛然回過神來,強自按捺下震驚不安的萬千心緒,叩謝謝恩。 陳希烈緩緩抬頭望著李亨和李豫父子,逕自又開始宣佈冊封兩人為唐王和嗣唐王的詔書。 核心皇族之中,兩人出仕為重臣,李亨李豫父子封了王爵。其他皇族雖然被奪去爵位和封號,但畢竟是安然無恙地保住了性命。 一時間,鬆了一口氣的李亨的兒女嬪妃們涕淚交集,有的叩首謝恩,有的癱倒在地,也有的木然發怔。 皇帝冊封李亨父子為王,承襲唐爵。而赦免全部皇族宗室,不僅起用李系和李倓為朝廷重臣,還表示要開恩科從皇族宗室青年子弟中薦拔人才,入朝為官。這樣的消息傳出宮去,西京長安朝野上下為之震動。 …… …… 轉眼就是永寧元年的年末了,朝廷搬遷往中京的各項準備已經就緒,三日後就要啟程離開西京長安,張瑄已經決定要在新都過春節和上元節。 這樣一來,長安城的權貴大家族中,幾乎全部要跟隨皇帝東遷。而按照張瑄的安排,李亨和李豫父子隨駕入中京居住,而其他的皇族宗室,則遂個人意願,或居長安,或遷中京。 張瑄的妻舅——崔家的崔煥,目前已經貴為關內道的巡撫,也就是一省之大員,整個關中地區的最高行政長官。這就相當於是張瑄率朝廷東遷之後,長安周邊十餘州縣歸崔煥治理。 崔煥的衙門設在長安,即原長安的京兆府。 他自打走馬上任以來,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崔煥也是宰輔之才,這才是張瑄將關內道交給崔煥的關鍵因素。若是僅僅因為崔煥國舅爺的身份,斷然不會得到張瑄的重用。 而事實上,在張瑄的宗族、親眷之中,他提拔起用的也就是一個崔煥。當然,還有崔家的庶長子崔進。只是崔進早就跟隨張瑄就藩隴朔,歷練多年,擁有了自己的位置。 甚至於現在,張瑄都沒有冊封他的張氏宗族中人以爵位,比如他的兩個叔父和一干堂兄堂弟諸人。按照歷朝歷代的慣例,張瑄稱帝,不僅要追封他的父、祖為皇帝,還要冊封他的近親為親王。 陳希烈率文武百官前前後後上奏過三次,張瑄都沒有點頭,只同意了對於父、祖的追封謚號,至於張家的其他人,誰都沒有獲得爵位和官職。 崔煥正在衙門處置公務。突然,屬官來報,「巡撫大人,內務省侍中李系求見」 「李系?」崔煥一怔,旋即起身來迎了出去。 李系是原李唐皇室的越王,李亨的兒子,也喜舞文弄墨,與崔煥昔日曾有私交。只是最近很少往來。 崔煥迎出府衙,拱手抱拳道,「殿下到訪,崔煥有失遠迎,抱歉之至」 李系臉色一變,左右四顧無人,這才尷尬地顫聲道,「崔大人,崔兄吶李系早已不是什麼越王殿下,而是陛下之臣,內務省侍中,今後請崔兄以名稱之,李系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崔煥是皇帝的大舅哥,以如今李系的身份,他豈敢得罪,態度亦非常謙卑。 崔煥本是一種客套,因為李系雖然爵位被奪,但畢竟是曾經的李唐皇族親王。而作為知交好友,崔煥也不願意落井下石。 只是他的這種客氣讓李系不敢承受。 崔煥掃了誠惶誠恐的李系一眼,知道他的尷尬和惶恐,也就不再客氣,抱拳笑道,「侍中大人,請進府中說話。」 「崔大人請」 兩人並肩而入,直進正堂。分賓主坐定,待下人上了茶之後退下,李系才抱拳小聲道,「崔兄,李系有事相求,還請崔兄看在往**我知交好友的情面上,相幫小弟一次」 天唐 第420章豐王反叛 第420章豐王反叛 第420章豐王反叛 聽李系有事相求,崔煥立馬就想起了最近朝廷正在著手推進的從皇族宗室手中收取土地、莊園和山林湖泊等為國有之事。 皇帝最近下詔成立了一個安唐欽差特使衙署,委任女官田可馨為欽差全權大臣,帶著從戶部、內務省、禮部等各衙門抽調的部分官吏,在皇帝親軍神策軍的協助下,開始了大張旗鼓的「收地運動」。 也就是說,未來幾個月之內,凡李唐皇族宗室所批量佔有的土地,除按照朝廷的規制保留少部分自給自足之外,其他都要登記造冊,上繳國庫,由戶部統一分配給無地的平民。 因為是皇子親自佈置的事宜,各部司協同聯動,所以田可馨的特使衙署將這項工作推進很快,進展也很順利。 朝廷的意思或者說是皇帝張瑄的意思很明顯了,既然朝廷已經免除了所有李唐皇族宗室的爵位,貶為平民,那麼,這批昔日的頂尖權貴就沒有資格再霸佔這麼多的土地和奴僕莊客。 一干皇族等人,敢怒不敢言,此時此刻,能保住身家性命已經是最值得慶幸了,至於家業資產什麼的,該捨棄的就該捨棄。否則,觸怒了新皇,人照樣誅殺,家產照樣充公。 但財富這個東西,畢竟是難以捨棄的。這兩日,崔煥就聽聞有不少皇族宗室開始想辦法轉移家產,將大量的土地山林和莊園等化整為零,分散出去,變相對抗朝廷專門針對皇族的新政。 還有一些人走關係投門路,試圖讓皇帝網開一面,保住偌大的家業。 但田可馨是何等精明細膩的女子,這些李唐皇族的小手段,根本就難逃她的法眼。 這樣一來,李唐皇族宗室名下佔據的近乎天文數字的財富和土地,都被田可馨手下的人硬生生「奪」走,一批一批地進了國庫。戶部專門署理國庫的官吏為此喜笑顏開,原本因為叛亂和戰爭吃緊的朝廷財政之憂,被大大緩解。 李唐皇族宗室表面上不敢說什麼,但背後裡也是怨聲載道,甚至,互相之間還出現了攀比。抱怨某某的土地莊園被保留得多,而自己的家產卻被全部充公,云云。 比如玉真公主的玉真觀及玉真觀周邊的莊園和百頃土地,田可馨知道玉真公主區別於其他李唐皇族,她和她的丈夫李白如今定居隴朔靈州,也算是張瑄最早的臣屬之一。田可馨看在皇帝的面上,就只收走了玉真觀所屬的部分土地,為玉真公主留下了玉真觀和兩座莊園。 這就引起了咸宜公主等人的不滿和「嫉妒」,便串聯起來,找上了陳希烈或者楊國忠,還有的找到了崔煥這裡。 但陳希烈和楊國忠知道這是皇帝暗中授意的結果,哪裡敢攙和這事兒,就不管。至於崔煥就更不用說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跟自己的皇帝妹夫對著幹。 崔煥還道是李系為此而來,就歎了口氣道,「李兄,請恕崔某直言了。凡事不能兩全,如今新朝,李唐已成過去。如今李唐皇族宗室都被貶為平民,朝廷將封地、莊園等收回國庫另行分配,也是在所難免。」 「崔某勸諸位還是不要與朝廷政令對抗,免得引發陛下震怒,釀成大禍。」 李系一怔,旋即苦笑道,「崔兄誤會李系的意思了,我並非為此而來。大勢所趨,難以避免,況且我名下並無多少產業封地。」 崔煥奇道,「哦?那麼,李兄此來,所為何事?」 「當今陛下英明神武,天命所歸……李唐皇室雖蒙陛下恩典,得以活命保全,但……」李系神色複雜,尷尬地笑了笑道,「這讓李系如何啟齒?」 崔煥笑了笑,「李兄請直言就是,你我相交一場,若崔某力所能及,必為李兄在陛下面前進言便是。」 「既如此,李系就厚顏直說了。」 李系抱拳低低道,「我父有意將延光獻於陛下為妃,還請崔兄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 李系這話一出口,崔煥目瞪口呆:李亨竟然要把他的小女兒延光公主嫁給張瑄做嬪妃? 但崔煥旋即就明白了李亨父子的「良苦用心」。看得出來,雖然張瑄沒有向李唐皇族下手,而且還冊封李亨李豫為王爵,但他們心裡卻並不安穩,生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張瑄就會翻臉無情,隨便找個什麼借口,將李唐皇族統統誅殺殆盡。 於是就起了跟張瑄「聯姻」的念頭。 與李隆基比起來,李亨的子女不算太多,有十三子七女。這個延光公主就是李亨的小女兒,今年年方十八歲,還未婚配。在李亨的女兒中,也算是才貌雙全的一位。 見崔煥震驚無語的樣子,李系尷尬地又笑了笑,「崔兄」 崔煥長出了一口氣,苦笑道,「李兄,此事大概難成。陛下並非貪色之人,恐怕……況且,萬春公主就在陛下身邊,恐怕萬春公主那一關,也很難過。」 萬春是李隆基的女兒,李亨的妹妹,如今李亨竟然要把他的女兒延光,也就是萬春的侄女兒獻給張瑄——雖然在大唐後宮之中,這種長輩晚輩同歸皇帝的情況並不鮮見,但張瑄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崔煥瞭解張瑄的個性,這種事情提都不用提,肯定是白提。 李系有些失望的歎息一聲,便不再說什麼了。 李系本也知道這事兒難成,只是李亨催促他緊,無奈之下才來找了崔煥一趟。 崔煥送走了李系,剛要回府,卻聽到了邊關急報——李隆基第二十六子豐王李珙,在武威起兵叛亂,佔據武威、涼州等地,在武威自立為帝,打出了號召天下勤王復唐的旗號。 崔煥長歎一聲,他早就料到李唐皇族中肯定會有人不甘心,會起兵叛亂。只是沒有想到會是李珙而已。 李隆基的部分兒子分封諸王,散落各地,但因為安祿山叛亂,分封與兩淮、江南、青州等地的藩王都攜家帶口逃進了京師,此番正好被張瑄一鍋端了。唯有豐王李珙在武威,哥舒翰的轄地,沒有返京。 李珙是李隆基冊封的武威都督兼河西安西北庭度之採訪使,手下也掌握著部分兵馬。 …… …… 消息傳遍西京長安,朝野震動。當然,受到震動最大的還是李唐皇族中人,有人恐懼,有人憤怒,也有人竊喜。 張瑄正在御書房裡翻閱田可馨送來的表章,妍兒匆匆來報,「陛下,陳宰輔、楊相等覲見」 張瑄有些疲倦地放下手裡的表章,點點頭道,「宣。」 陳希烈和楊國忠等人面色陰沉地走了進來,禮拜完畢後,陳希烈才恭謹地稟奏道,「啟稟陛下,兵部得到靈州急報。李珙起兵號稱五萬佔據武威、涼州等地,自立為帝,反叛復唐,還請陛下裁處」 張瑄一怔,但旋即淡淡一笑,「李珙?朕昔日也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兵馬五萬?李珙從哪裡來的五萬兵馬?虛張聲勢而已。」張瑄擺了擺手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朕也沒有辦法——陳宰輔,看來哥舒翰還沒有回到河西,就被李珙鑽了個空子。不過也不打緊,只要哥舒翰回到河西,朕相信他會有所動作。」 「陛下,朝廷應派兵征伐叛賊李珙,否則,若是讓李珙鬧大,恐怕天下又會不穩……」楊國忠抱拳道。 張瑄笑了,「派兵征伐是自然的,但朕不相信,李珙能鬧騰出多大的風浪來。子儀,傳朕的旨意,命雷萬春率軍一萬護衛回紇王子葛勒返回回紇,順道討伐李珙。再命青海楊漣緊守青海隴朔門戶,防備叛軍襲擾隴朔河東。」 郭子儀抱拳領命。 「長安城中的動靜如何?」張瑄意味深長地道。 楊國忠眉梢一挑,輕輕道,「陛下,臣正擔心城中這些李唐皇族宗室不安分……陛下,以臣之見,不如將他們拘押一處。以防有變。」 楊國忠的聲音雖然輕微,但卻非常陰狠。 他之所以再三攛掇張瑄向李唐皇族下手,無非是想要借此立威,同時也因為他是叛唐之臣,萬一李唐皇族復辟,他也就是死路一條。 從這個角度上看,楊國忠倒是堅定不移地支持新朝的統治,最不願看到的就是李唐有東山再起的一線希望。 張瑄掃了楊國忠一眼,對他的心思洞若觀火。 只是作為皇帝,對於楊國忠這樣的臣下,他需要合理地駕馭和利用,讓之為朝廷和皇權的鞏固發揮作用。楊國忠是奸臣毋庸諱言,但在張瑄面前,他只有被利用被*縱的可能,而失去了翻雲覆雨的機會。 張瑄淡然一笑,「楊相多慮了。何必如此?李珙是李珙,不能因為李珙謀反,就遷怒於其他人。好了,朕意已決,你不用說了——一切照舊,抓緊時間,朕希望能在中京過春節和上元節。」 楊國忠有些失望地垂下頭去。 但公孫良卻無意間從張瑄眼眸中把握到了一絲居高臨下的無情冷厲。這個時候,公孫良突然意識到,李珙的謀反絕對是皇帝樂意看到的,因為這給了他一個可以舉起屠刀的正大光明義正詞嚴的機會。 說來也是,改朝換代皇權更替,怎麼可能平平合合不流血呢? 天唐 第421章送李豫去武威! 第421章送李豫去武威! 第421章送李豫去武威 已經移居宮外的李亨父子聽到李珙起兵復唐的消息,沒有振奮和欣喜,反而是感到了徹頭徹尾的恐懼和冰冷。 天下兵馬精銳盡數落於張瑄之手,目下各道、州及各軍鎮都向朝廷和皇帝上了效忠表章,張瑄的新王朝定鼎天下已成定局,無人可以撼動。 在這種時候,李珙突然起兵復唐,無異於蚍蜉撼樹自尋死路。而且,還不僅僅是他自己尋死,勢必將要牽連整個李唐皇族宗室。 李豫拍案而起,歇斯底里地咆哮道,「李珙這個混賬東西之前叛亂的時節,也沒見他起兵勤王護衛關中,到了這個時候,他反倒是自立稱帝,圖謀不軌了。」 「他能翻騰起什麼浪頭來?遲早會被皇帝的大軍剿滅。不要說皇帝派軍征伐了,只要哥舒翰返回河西,舉兵伐之,他便是死路一條,死路一條啊」 「無知,愚蠢,混賬」 李亨渾身乏力地蜷縮在榻上,臉色煞白。 李倓站在那裡,臉色陰沉,突然吼道,「嚷嚷有什麼用?目前對於我們來說,閉門不出,安守本分才是正道。若是讓皇帝知道我們這裡不安穩,那才真正是大禍臨頭王兄,小弟勸你還是不要再跟李環那些人攙和了,否則,再惹出事端被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李豫臉色一變,揚手指著李倓怒道,「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說三道四不要以為你被皇帝欽點入朝為官,就囂張不可一世,我再不濟,還是嗣唐王,你算什麼?」 「嗣唐王……好大的官爵」李倓針鋒相對,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容來,「現在沒有人把我等當回事兒,小弟勸兄長也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說完,李倓拂袖而去。 李倓一走,李系也猶豫了一下,逕自也離開了。 雖然是一家骨肉至親,但大難臨頭卻始終還是要各自飛了。對於李倓和李系來說,被張瑄欽點為官,他們早就絕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他們現在想的是如何保住現在的地位和權勢,並蔭及自己一脈的子孫。 …… …… 李珙叛亂的消息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瀾,但隨著雷萬春軍馬的出征討伐,漸漸又讓長安城裡恢復了平靜。至於朝廷上下,還是在為遷都中京洛陽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按照原定的計劃,後日就要舉朝搬遷啟程了。 傍晚時分,呼嘯的北風席捲而過,深宮內外一片蕭索和冷清。因為要遷都,已經提前分好幾批押運輜重離開長安去了洛陽,這深宮裡已經沒有多少太監和宮女了。 郭子儀和南霽雲縱馬疾馳,在宮門外下了馬,然後大步流星地向張瑄的寢宮行去。 兩人走到宮苑之前,卻見張瑄披著大氅,早已等候在此。 「臣郭子儀、南霽雲,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兩人一起拜了下去。 張瑄淡然一笑,擺了擺手,「子儀,南八,你們起來,不必多禮。」 「朕看你們匆匆而來,似有急事……」 「陛下,臣有罪。李豫和數百李唐皇族分批混在西域商賈的隊伍中,逃出了長安城,向河西逃竄而去,臣一時失察,請陛下治罪」南霽雲誠惶誠恐地跪伏在地。 「逃了?李豫終於還是逃了嗎?」張瑄長出了一口氣,歎息道,「這是要逃到河西去投奔李珙了……看來,朕無傷虎心,虎有害人意,這是逼著朕殺人吶」 南霽雲心神一震,心驚膽戰地伏地不起。 他最近忙於護衛遷都的諸多事務,疏忽了長安守衛和對於李唐皇族的監管,以至於讓李豫等人鑽了空子,竟然逃出了城去。 「走了就走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張瑄猛然一揮手,沉聲道。 郭子儀躬身拜了下去,「陛下,臣已經命一支千人隊出城追拿,他們應該還沒有逃遠……請陛下放心,臣一定將李豫擒拿回來,獻於陛下面前,由陛下處置」 張瑄笑了,「南八,你起來,你無罪。因為朕從來就沒有讓你看管李唐皇族,他們是自由的,來去自由。」 「子儀啊,其實沒有必要大動干戈,如果拿到李豫等人,就傳朕的口諭,讓他們不必逃了,光明正大地去武威就是,就說朕說了,朕派人送李豫去武威,任何人不得阻攔」 郭子儀一怔,旋即心中凜然,躬身領命。 「傳召雷萬春,率軍守防靈州即可,暫且不必進攻武威。朕倒是要看看,李珙在武威能鬧出多大的動靜來」 張瑄說完,拂袖而去,進了宮苑。 南霽雲起身來,與郭子儀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眸中讀到了一絲敬畏。 李珙跳出來當了出頭鳥,正好撞到了皇帝的刀口上。而李豫的逃跑,更是正中皇帝下懷。如果不立威不清洗,皇帝的江山肯定坐不穩。以皇帝如此的雄才偉略,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 郭子儀心念電閃,歎息著與南霽雲緩緩出了宮。 李豫逃了,這個消息很快就傳播了出去,長安城裡又是一番不大不小的震動。 李倓和李系早已提前帶人去了中京,他們很快得融入了新朝之中,開始適應自己的新崗位和新身份。 李亨的子女中,除了李倓和李系之外,大多數都隨著李豫逃離長安,只剩下李亨一個孤家寡人帶著一群過期的、各懷心思的妃嬪。 薛淑妃被接回了娘家,李亨無可奈何;張貴妃(張良娣)出家為尼,李亨擋不住;陳希烈的孫女德妃陳香蓮,被陳希烈接回了陳家,據說也出家為尼了;而張賢妃,也就是李倓的生母,也跟隨兒子李倓去了中京。 上午。李亨形容憔悴精神壓抑地趺坐在客廳裡,掃視著幾個昔日並不曾放在他眼裡的地位卑微的妃嬪,眼眸裡一片黯淡無光。 他的女兒延光一襲雪白的宮裙,搖曳生姿地緩緩走了過來,臉上竟然浮蕩著恬淡而平靜的笑容。 李亨抬了抬頭望著延光,聲音嘶啞道,「延光,你為何不走?李豫逃離長安,他們都走了,你為什麼不走?」 延光搖了搖頭,柔聲道,「因為女兒不想死。」 「不要說李珙成不了大事,就算是李珙能成大事,兄長此去武威,這個皇帝的位子也輪不到他來坐。兄長一時衝動,糊塗之極。延光前夜苦苦相勸,奈何幾位兄長姐姐都一意孤行。」 李亨長歎一聲,「這些混賬孽子,純屬自尋死路。可歎為父也要受他們的牽連。延光啊,你我縱然留在長安或去洛陽,也終歸難逃一死。」 「父王,你若是真的想做一個安樂翁逍遙王,放棄天下樂得自在,現在當進宮去見張瑄一見。以女兒看來,張瑄終歸要念幾分舊情,若是父王軟言懇求,此次必不會牽連父王和我等。」 「而且,父王不妨公開上表,參奏李豫和李珙這些叛逆……表明自己的態度。」延光細長的柳眉兒一挑,壓低聲音輕輕道。 李亨渾身一震,猛然凝視著這個自己往日裡不曾太關注的小女兒,顫聲道,「為父怎能不念父子血脈,骨肉相殘?」 延光清秀的容顏上,一雙幽深如水的眸子裡異樣的光彩閃爍著,她略帶嘲諷地淡然道,「李豫率眾潛逃,將父王和我等置於死地,他可曾想過父王的安危?既然他們不義不孝在前,父王又何必姑息養奸」 李亨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猛然發現自己這個女兒很不簡單,很有心計和手腕,也有幾分狠勁兒。 良久。 李亨試探著輕輕道,「延光,若是為父讓你進宮……」 延光眉梢一揚,默然跪伏了下去,幽幽道,「父王有命,女兒無有不從。只是恐怕父王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李亨默然,霍然起身,撂下一句話就走出廳去,「為父進宮一趟。」 延光緩緩起身來,凝望著李亨略微有些彎曲的背影,忍不住輕輕一歎。 …… …… 北風呼嘯,漫天的陰霾,烏雲壓得整個宮闕似乎都要傾覆,給人的感覺即壓抑又淒冷。 李亨腳步沉重,沿著熟悉的宮徑向張瑄所在的御書房行去,而那裡,原本是屬於他的地盤。 站在御書房之外,李亨閉上雙眼,兩行清淚消散在如刀如割的風中瞬間消散。 看守門庭的太監和宮女突然見到李亨,臉色非常複雜地凝視著李亨,欲言又止。 李亨閉眼調整著自己的心態,等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神色已經非常平靜和柔和。他上前幾步,向守門的宮女太監抱拳道,「煩請通稟陛下,李亨求見。」 一個太監慌不迭地轉身進去通稟。 張瑄正在與田可馨議事。如今在田可馨的努力之下,多數皇族宗室手裡佔有的大量土地、山林、莊園等資產全部收歸國有,數目之龐大,遠遠超乎了張瑄的想像。 「陛下……陛下……」那小太監猶豫了一會,終於咬了咬牙道,「啟稟陛下,唐王李亨在外求見」 張瑄猛然抬起頭來。 ———————————— 寫幾句話。老魚的讀者不用看。 更新短短幾分鐘,盜文竟然就出了,實在是令人悲哀、憤怒。一想起自己辛苦大半天的勞動成果卻這樣竊取,真不想寫了。好吧,好吧,看盜的就看吧,但看了盜的還要唧唧歪歪甚至出口罵人,是不是太差勁了我今年41歲了,已經過了衝動的年紀,但想起某吧的那幾個小垃圾,真想痛罵幾聲……還有木有天理了? 天唐 第422章主宰自己和這個國家的命運! 第422章主宰自己和這個國家的命運! 第422章主宰自己和這個國家的命運 李亨來幹什麼? 張瑄非常吃驚。 而田可馨也有些意外地凝視著張瑄,稍稍猶豫了一下,就起身小聲道,「陛下,可馨先行告退了。」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也好,今天朕就先與你談到這裡。記住,凡事不要操之過急,徐徐圖之,就如朕所言的溫水煮青蛙之理……」 田可馨點頭應是,如水的眸光中卻是閃爍著一絲奇色。 方纔,張瑄跟她講了一個挺有意思的關於「溫水煮青蛙」的故事。田可馨雖然不是穿越者,腦子裡沒有現代理念,但道理還是相通的,以她的心智,不難明白張瑄的「意味深長」。 她明白,張瑄是讓她燒一鍋水,將李唐皇族宗室中人放進去,然後慢慢加熱,在不知不覺間將他們煮熟。 當真是一種奇思妙想,也當真是一種「吃人不吐骨頭」的手段。 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皇帝這招「溫水煮青蛙」似乎也用不上了。李珙起兵復唐,李豫帶著一些親近皇族逃離西京長安,這已經直接觸怒了皇帝。皇帝要下狠手了吧……田可馨心裡思量著,向張瑄盈盈一拜,然後腳步輕盈地離去。 出了御書房,在門口她就見到了昔日風光一時的大唐皇帝李亨。 田可馨掃了李亨一眼,心裡幽幽一歎,揚長而去。 李亨正低著頭在那裡紓緩著自己複雜的心緒,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田可馨。 不多時,一個俏麗秀氣的小宮女出來,向李亨斂衽施禮道,「陛下請唐王覲見。」 李亨哦了一聲,慢慢向內行去。 李亨走進御書房,抬頭來正與張瑄的目光相接。 張瑄的目光很平靜,但李亨卻難免有些尷尬和閃爍。昔日他為君,張瑄為臣,今日張瑄為君,他為臣,甚至還有可能淪為階下囚性命不保——這種人生的境遇和強烈的反差,任誰心裡都不是一個滋味兒。 但李亨終歸是惜命心切,再加上這些日子早就慢慢接受了現實。當然,他不接受也不行。 李亨稍稍猶豫了一會,立即跪拜了下去,聲音有些打顫道,「臣李亨,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除了跪拜父親李隆基之外,這是李亨這一輩子頭一次向他人跪拜,而且山呼萬歲。 心裡的某種羞憤和壓抑激盪起來,他伏在地上,臉色漲紅,肩頭微微顫抖。 張瑄肅然,且默然。 良久。 他慢慢站起身來,擺了擺手淡然道,「請起,來人,看座。」 李亨難堪地坐在那裡,張瑄目光凝重地望著他,一時間,李亨也不知道怎麼開口,而張瑄則靜靜地等待著他的開口。 張瑄笑了笑,「你可有話要說?」 李亨嘴角抽搐著,小聲道,「陛下,臣特來上表,參奏李豫這些叛逆……陛下對臣寬宏之恩,臣感激涕零,絕不敢有異心……」 李亨絮絮叨叨沒有絲毫邏輯條理地表白著,為了摘清自己,他甚至不惜在張瑄面前將李豫這些子女狠狠地踩在腳底下。 張瑄微微有些歎息。在他的印象中,李亨原本不至於這麼不堪。可不知從幾何時,李亨就變得讓人……無語,無論是個性還是品行。 「你不必擔心。只要你不給我添亂子,我可以保證,你可盡享榮華富貴,平安終老。」張瑄淡然一笑,「李豫是李豫,你是你,我斷然不會因為李豫潛逃,就遷怒於你。」 「其實這也很正常。張某畢竟奪了你們李家的江山,李豫不甘心,李珙有異心,這都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卻不能接受。因此——」 張瑄的目光瞬間變得有些冰冷如刀,「天下大勢,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既然他們走上了這條道,也就不要再抱怨什麼。」 李亨猛然抬頭,望著張瑄,旋即又有些畏懼地垂下頭去。 他聽得出來,張瑄已經對李珙、李豫這些人動了殺機。由此來看,他的這幾個子女斷然是必死無疑了。 李亨悲哀地垂著頭,眸子裡水霧蒸騰,兩隻手劇烈顫抖。 他雖然拚命得跟李豫等人劃清界限,但終歸是他的子女骨肉,從張瑄這裡得到了確鑿的答案,他心裡又痛且懼還悔。 猶豫了好半天,李亨終於還是咬了咬牙,跪拜了下去大聲道,「陛下,臣有一女,名為延光,容貌秀麗品行端淑,臣願意將此女獻於陛下為妃……請陛下成全」 李亨這話一出口,張瑄愣在了當場。他萬萬沒有想到,李亨竟然要把他最小的女兒——昔日的延光公主,獻給他做嬪妃。 張瑄震驚之餘,不由就 有些好笑。 他心裡清楚,李亨這還是不放心,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平安富貴,他不惜將小女兒延光都拋了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張瑄又不由覺得李亨即可憐又可恨還非常可悲。 「此事萬萬不可,再也休提。」張瑄淡然道,「我再次重申,你若沒有異心,我絕不動你,保你一世富貴平安。如果我真要動你,你女兒留在朕身邊也無濟於事。」 李亨大為失望,臉色漲紅起來。 「直到現在,你還是沒有搞清楚。李亨,此刻沒有外人,我就跟你說幾句心裡話,絕對不摻假。」 「若不是你苦苦相逼,我絕不會奪你李唐江山。」張瑄長出了一口氣。 李亨嘴角一個哆嗦,心裡暗暗恨,心道反都反了江山都搶了自己當了皇帝,還反過頭來假惺惺,太他娘的虛偽無恥了。只是李亨心裡再怎麼恨,嘴上也不敢說出口來。 「你或許認為朕虛情假意,但這是朕的心裡話。」 張瑄掃了李亨一眼,淡然道,「或許在你看來,我功高震主,權勢太大,已經對你的皇權構成了威脅,隨時可反;但實際上,我的本意並非是自己為皇帝,而是做一個天下間最大的權臣,也是天下間最大的能臣和功臣。」 「我並非貪戀權力,而是想要掌控這個國家的走向。等到幾十年後,我實現了胸中抱負,定然會將大權交還給你們李唐皇族。可惜你等不及,李豫更等不及,一次次將我逼到了不得不起兵的懸崖邊上。」 「既然你們要向我下手,那麼我乾脆就奪了你們的皇位,自己當皇帝。站在這天下的巔峰,主宰自己和這個國家的命運」 「李亨,風水輪流轉,天下輪流坐。但天下終歸是天下人之天下,無論怎麼改朝換代,這天下的主人,都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天下百姓。」 「李亨,你可以拭目以待,我將富國強民,讓天下人真正擁有這天下,為國家而榮耀」 …… …… 李亨落寞出宮離去,回到自己的臨時府邸,招呼自己的嬪妃下人以及女兒延光,這個唯一留在他身邊的骨肉血親,收拾東西,準備隨皇帝搬遷往中京洛陽。 就在李亨進宮的時候,南霽雲手下的郎將魏火兒率一千騎兵,飛馳追逐,終於在歧州外圍拿下了化妝混在胡人商隊中的李豫等皇族。 李豫本抱著必死之心,卻不料魏火兒並沒有將他拿下帶回長安,而是向他宣佈了皇帝的詔書,表示會按照皇帝的旨意,率軍護衛他們這些皇族前往武威投奔李珙。 李豫茫然,旋即又心若死灰。知道張瑄根本就沒有把李珙放在眼裡,準備要將他們「一網打盡」,公開誅殺。 但投奔李珙終歸還是有一絲希望,若是留在張瑄身邊,不定哪一天就會成為張瑄案板上的肉。 而在武威城中,起兵復唐的李珙聚集眾將正在議事。 說實話,李珙之所以起兵,與一個名叫太平的道人有關。此人三旬左右,身高七尺有餘,相貌堂堂,身著一身青衣道袍,倒也是道貌岸然,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此人兩年前雲遊至武威,結識李珙,便在李珙府中做了一個受供養的門客。李珙知此人文韜武略俱備,對他非常敬重。 此番李珙選擇在這個時候起兵,固然是出於無奈,也有太平道人的攛掇。 如果不反,李珙現在的權勢家業等一切都會化為泡影,甚至會丟了性命。而起兵復唐,或許還有幾分機會成就霸業。 哥舒翰一離開河西,李珙就在太平道人的輔佐下謀劃起兵自立為帝,拜太平道人為軍師將軍、國相。而選擇在張瑄向李唐皇族宗室下手時舉起復唐大旗,也是出於聚斂天下心向李唐的民心考慮。 但李珙畢竟兵少將寡,與張瑄相抗衡,底氣嚴重不足。 見李珙面色憂鬱不安,猶自說著一身道袍的太平道人稽首為禮道,「主公莫憂。天下大亂方定,張瑄無力西顧,——對於我軍而言,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拿下河西,佔據河西一鎮,可進可退,當保無虞。」 「主公請看。」太平道人揚手指著地圖道,「楊漣在此處,沙柳河,擁軍四萬餘。楊錡在安西。」 「貧道有上下兩策獻於主公。」 李珙凝聲道,「軍師請講,朕洗耳恭聽。」 天唐 第423章冊封后妃? 第423章冊封后妃? 第423章冊封后妃? 「所謂上策,是進取之策。主公請看,楊漣在此地擁重兵,如果主公能拿下楊漣,將楊漣這四萬兵馬納入麾下,進而取代哥舒翰,佔據整個河西之地,然後與吐蕃王赤柱聯盟共抗張瑄,帶甲十萬,進取中原,霸業可成。」 太平道人微微笑道。 李珙歎息一聲,「軍師所言雖然有理,但楊漣乃是張瑄的心腹重將,是張瑄安插在隴朔青海的一枚棋子,他焉能歸順於朕。以朕手下這一萬餘人,怎麼可能是楊漣大軍的對手。朕這幾日,一直在擔心楊漣會舉兵北上,襲擾武威。」 「主公,楊漣貌似是張瑄心腹,但實則是楊家之人。楊家眾人多反覆無常,忠誠不足,而張瑄對其也並非太過信任。主公乃是大唐正朔,天潢貴胄,若是主公能許以高官厚爵,楊漣未嘗不能棄暗投明,歸順主公。」 太平道人侃侃而談,神色昂然道,「主公,貧道願意為主公使臣,往楊漣軍中走一遭,竭盡全力,說服楊漣納兵歸順。」 李珙大喜,「軍師若是能說動楊漣,朕的霸業,李唐社稷江山匡復指日可待」 的確是如此。若是楊漣降了李珙,安西的楊錡必然也會被說動。然後李珙擁有重兵,佔據整個河西和西域,再與吐蕃聯合,共抗張瑄,就算是拿不下中原,也可以在割裂西北,自成一國。 問題的關鍵在於,太平道人能不能說動楊漣。楊漣的歸唐之心,究竟又有幾分。 太平道人淡然一笑,「事不宜遲,貧道這就啟程。不過,臨行之際,貧道建議主公,一定要派兵埋伏於涼州之外,將從長安返回河西的哥舒翰拿下,殺之以除後患。若是哥舒翰不死,河西難入主公之手。」 李珙咬了咬牙,點頭道,「朕意已決,軍師安心去吧。」 李珙其實早就派人埋伏在長安通往河西的路上,準備劫殺哥舒翰。哥舒翰是李唐王朝的河西藩鎮,又是張瑄新朝冊封的河西軍鎮,雖然不再兼管行政,只掌兵馬,但他在河西十餘州的影響力無與倫比,若是哥舒翰不死,李珙不要說佔據中原光復李唐,就算是在河西都站不住腳。 不用張瑄派兵征伐,單單是哥舒翰,就能剿滅了他。 但哥舒翰是何等謀略深沉的軍中宿將,哥舒翰在返回河西的路上,就得到了李珙在武威、涼州一帶起兵復唐,自立為帝的消息。哥舒翰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李珙會向他下手,肯定要在半路上劫殺他,因此,哥舒翰當機立斷,立即改道青海,準備從楊漣的防區繞道,翻越祁連山,回到他的大本營甘州。 只要他能回到甘州,重掌兵馬,區區一個李珙算得了什麼?在哥舒翰心裡,李珙不過是一介跳樑小丑而已。 花開兩枝,各表一朵。 西京長安。當黎明的第一抹朝霞升騰在東方天際的時候,張瑄率滿朝文武大臣以及諸多當朝權貴的家眷,還有諸多宮女太監,帶著大批量的財物輜重,聲勢浩蕩地離開長安,向洛陽而去。 此次遷都,分批展開。之前已經有楊國忠帶一批人向洛陽而去,而更早,公孫良也帶一批人趕赴長安。 張瑄所屬這一隊,乃是最後一批。漫長的車馬軍卒隊伍,綿延數十里不絕。張瑄的先頭「部隊」已經進入關中平原,而壓陣的輜重財帛隊才剛剛出了長安城門。跟隨遷都的不僅是朝臣權貴,還有不少商賈百姓。 崔、王、鄭、盧四大高門士族也都舉族隨張瑄遷徙,這是朝廷的詔令。 大隊人馬行進非常緩慢,十日後,才抵達潼關。鎮守潼關的守將迎出關來,張瑄率朝臣進入潼關,在潼關休整一日後,才繼續啟程。 永寧元年十二月十七日午後時分,張瑄終於率隊抵達中京洛陽。 先期抵達的楊國忠等人,以及鎮守河洛中原的顏真卿、張同等人,率中京官員百姓,淨土掃街鋪設地毯,大開城門,禮樂鳴奏,跪迎在城門兩側,迎接皇帝進城。 與長安不同,此刻被更名為中京的古都洛陽,才是中華王朝真正的帝都,新皇的天子腳下。 中京百姓夾道歡迎,歡迎的隊伍一直延續向距離中京城百餘里的地方。一路之上,山呼萬歲的聲浪撼天動地。 張瑄沒有乘坐皇帝的鑾駕,而是乘馬。一路被百姓熱情所感,他走走停停,十餘里的地段,走了接近兩個時辰,直到黃昏日落,才到達城門之外。 張瑄端坐在高頭大馬之上,身後是鋪天蓋地的綾羅冠蓋。十八鐵衛換上了宮禁宿衛的特別服飾,手持陌刀,緊緊護衛其後。 楊國忠在前,顏真卿和張同等人在後,一干提前抵達或者鎮守中京的官員拜伏在地,朗聲高呼,「臣等拜迎陛下還都,請陛下進京吾皇萬歲萬萬歲」 張瑄翻身下馬,擺了擺手朗聲道,「諸位平身,免禮。」 張瑄向楊國忠點了點頭,然後向顏真卿和張同行去。 「清臣,文表,多日不見,別來無恙乎?」張瑄微微一笑。 清臣是顏真卿的字,而文表則是張同的字。兩人畢恭畢敬地再拜了下去,「臣等安好,承蒙陛下掛念,臣不勝惶恐」 張同被封了侯,列為張瑄冊封的開國八侯之一,官職為羽林大將軍,與南霽雲、雷萬春、李嗣業這三個張瑄的絕對心腹愛將平起平坐,自然是非常滿意,感恩戴德。 況且,張同與南霽雲、雷萬春、李嗣業三將的軍馬一起駐防京師,拱衛河洛京畿要地,可見張瑄對他的信任。 而顏真卿雖然沒有侯爵的封號,也沒有像陳希烈、楊國忠、郭子儀等人一樣登堂拜相,但卻是朝廷內務令兼中京府尹、河南道巡撫,官階地位不比楊國忠差多少,而實權則猶有過之。 顏真卿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會有今日。 張瑄對他來說,不啻於有再造之恩,焉能不感激涕零,誓死以報知遇之恩。 作為朝廷的內務令兼京師的地方最高行政長官,顏真卿擔負著重任。這遷都的總協調,包括張瑄這個皇帝的皇宮整修,內宮安定,後勤雜務,中京的治安保衛,乃至遷移至中京的當朝權貴的府邸安置,都落在他的肩膀上。 這兩個月來,顏真卿幾乎是食不安枕,馬不停蹄地帶著一干手下高節奏運轉。 「陛下,皇城與宮城,臣已經派人整修修繕一新……臣這就隨陛下進城進宮,請陛下檢閱。」顏真卿小心翼翼地走過來,在張瑄身前稟奏道。 這也不是小事。皇帝住宿在什麼宮苑,后妃居住在什麼宮苑,皇帝理政在什麼宮苑,是維持現名還是需要重新更名,都需要張瑄這個皇帝拿主意,臣下無法替代。 不過,張瑄對此並不講究。洛陽城原本有設施完備的宮城和皇城,包括百官衙署都有設立,他早已決定一切從簡,本著不再耗費錢糧的原則。 張瑄對洛陽宮城佈局早已心中有數,心中也有了大體的安排。 他一邊率先進了西華門,一邊向追隨在自己身後的顏真卿等人笑道,「清臣,將慶壽宮更名為華夏宮,慶壽殿更名為永寧殿。朕居於華夏宮,朝會理政在永寧殿,接見四夷及賓客飲宴等事宜在崇政殿、延和殿和景福殿。其他諸宮、諸殿都由內務省與六部協調,統一調配,記住不能閒置不能浪費,宮廷少用,多用於朝廷議政正途。」 「朕之內眷,皆居於後苑。」 張瑄擺了擺手,一錘定音了。 後苑在整個宮城的最北端,東面是臨華門,南面則有中華門與前宮相連,直接通往張瑄所居的原慶壽宮現華夏宮。 而事實上,崔穎等女包括張瑄的母親柳氏等,早已住進了後苑之中。 顏真卿沒有任何猶豫,立即躬身領命而去。 …… …… 張瑄進了真正屬於自己的皇宮之中,住進了新更名為華夏的宮城中最大的一座宮室。這座宮室其實是一座宮殿群,有閣、殿、苑和書房、廳堂、花苑等很多建築組成。 在此居住和處理國政,避免張瑄四處奔波。 傍晚時分,才真正安頓下來。張瑄才歇了一會,正準備去後苑拜見母親,與自己的妻子們相聚,卻被陳希烈和楊國忠、郭子儀等人攔了下來。 六部尚書中,除了楊錡還遠在西域沒有到任之外,張巡已經從范陽趕至洛陽。 「陛下」陳希烈率幾個閣相堵在了永寧殿口。 張瑄皺了皺眉道,「陳宰輔,諸位亦是鞍馬勞頓數日,先回府安歇去吧,有什麼國務明日——不,後日再談不遲」 陳希烈搖了搖頭,慨然道,「陛下,老臣與諸位閣相商議,陛下已然登基稱帝,安居中京,定鼎天下,然後宮之主尚空缺,還請陛下立即冊封后妃,安定後宮秩序,同時當下詔選秀,充盈後宮——我朝禮法新定,請陛下不可小覷。」 冊封后妃?張瑄一怔,旋即苦笑道,「這個先不急吧?啊?」 「陛下,禮不可廢請陛下即刻冊封后妃,以安後宮秩序」張巡上前,躬身道。 天唐 第424章一後、六妃 第424章一後、六妃 第424章一後、六妃 陳希烈這些大臣把皇帝的冊封後宮,看得非常重,因為事關國體和皇宮內廷秩序,不能小覷。 張瑄被「堵」在了宮門口,不由暗暗苦笑。 看來,他如果不冊封完後宮,陳希烈等人是不肯放他去後苑與諸女相聚了。 「陳宰輔,容朕從長計較成不成?」張瑄長出了一口氣。 陳希烈面色一肅,「陛下,冊封後宮和皇子,事關國體和內廷秩序……還請陛下即刻下詔,臣等好操辦冊封大典,以安後宮。」 陳希烈等人確實有些等不及了。因為從長安起,他們就再三勸諫,讓張瑄冊封後宮嬪妃,可張瑄一直遲遲沒能下詔。拖到今日,新朝已經立國兩月,也已經遷都中京洛陽,若是再不冊封,有失朝廷和皇帝威儀。 楊國忠、張巡、郭子儀、公孫良、裴冕還有顏真卿,都一起躬身拜了下去,「請陛下下詔」 張瑄歎了口氣,猶豫了一下,「也罷,朕這就下詔。」 張瑄轉身回宮。 陳希烈幾個人趕緊跟上。 進了張瑄的御書房,陳希烈等人分列兩側,默然肅立,等候著張瑄的昭命。 張瑄環視眾人,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後朗聲道,「陳宰輔,擬詔:冊封崔穎為皇后——」 張瑄說到這裡,稍稍又有些猶豫。在他心裡,他的女人的地位其實都是平等的,不願意因此讓諸女之間出現關係的裂痕,但受制於這個時代的禮法,他又不能不按照禮法冊封,這樣一來,眾女之間就有了等級的差距和無形的隔閡。 這是張瑄遲遲沒有下定決心冊封後宮的關鍵所在。 他默然片刻,終於還是咬了咬牙沉聲道,「冊封蘇扈冬為回妃、萬春為寧妃、李騰空為淑妃、楊玉清(楊三姐)為麗妃、楊玉蓮為惠妃、鳳鳴為宜妃……」 張瑄說完,陳希烈花白的眉頭立即皺了起來,他站出來躬身拜了下去,「陛下,按照禮制,內宮設一後、四妃、九嬪、婕妤、美人……品階規制皆有定數,陛下如此同時冊封六妃,不合禮制……請陛下略做調整。」 皇帝後宮的嬪妃也是要分檔次品階的,等級森嚴,一點也不比朝廷的文官武將系統差多少。張瑄這樣冊封一後六妃,顯然在陳希烈等人看來,有些不成體統。 但張瑄主意已定,皇后只有一人,那沒有辦法,只能是崔穎。而除了崔穎之外,張瑄決定都封為妃,讓她們地位平等,免得傷了她們之間的和氣。 其實張瑄也是有點多慮了。自打張瑄登基稱帝的那一天開始,眾女就都開始暗暗「對號入座」,自動分出了高低尊卑。 崔穎當然是後宮之首,蘇扈冬是回紇公主,出身高,加上回紇出兵助張瑄奪取天下又立大功,所以蘇扈冬就排在崔穎之後。而萬春是李唐公主,又是張瑄明媒正娶進府的兩位夫人之一,排在蘇扈冬後邊也是名正言順。 李騰空也有郡夫人的封號,排第四。楊三姐進門在前,排第五。楊玉蓮排第六,花奴兒就自覺居於眾女之末。 張瑄望著陳希烈笑了笑,「陳宰輔啊,所謂禮制,也是皇帝定的。朕即為君,而我朝新立,那麼,朕今日就為這後宮定定新規矩。增至六妃,品階相同,無分尊卑。就這樣吧。」 張瑄雖然微笑著,但聲音卻異常堅定。 陳希烈一怔,與楊國忠等人對視一眼,都不敢再公開違逆張瑄的意思,就都紛紛點頭表示贊成。 而事實上,張瑄說得有沒有錯。作為新朝皇帝,他有定立新規矩和新禮制的權力,未必非要沿襲李唐的禮制。只是張瑄為了避免無謂的扯皮,在很多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都沿襲了李唐制度,並沒有做出系統的更新。 但這是遲早的事。等張瑄平定四夷之後,騰出時間和精力來,肯定會重定中華王朝的政治禮制、社會制度和法律制度體系。 「還請陛下冊封皇子和皇女。」張巡又上前道。 其實張瑄現在就只有一個兒子,兩個雙胞胎女兒,還都未滿週歲。小張乾年齡太小,此時冊立東宮太子為時尚早,暫且只能封王。 張瑄對此早有腹案,聽了張巡的話便點點頭朗聲道,「擬詔:冊封張乾為端王。冊封張若然為安國公主,張含嫣為定國公主,暫無食邑。」 本來皇子、公主皆有食邑、封地,但因為張瑄的孩子實在是太小,張瑄這麼冊封,陳希烈等人覺得也非常妥當。反正封號和爵位什麼的,很有可能隨時更改,這個時候沒有必要較真。 陳希烈等人正準備領命而去,立即由朝廷頒布正式的冊封詔書,昭告天下,但不成想張瑄又淡淡道,「擬詔:冊封張秀秀為寧國長公主,食邑二千戶。冊封李蘇蘇為昭陽郡主,蕭十三郎為逍遙侯,食邑二千戶。」 陳希烈等人大吃一驚。 陳希烈倒也知道張秀秀是張瑄母親皇太后柳氏以前收的義女,如今是崔家的少夫人,與張瑄感情不錯。既然是皇帝的義妹——而張秀秀同時又是皇后的嫂子,皇帝看在多重的情面上,冊封一個長公主,也不算為過。 但這個李蘇蘇究竟是何人,皇帝竟然一下子就冊封為郡王,還食邑二千戶而蕭十三郎又是何人,平白無故地封為侯爵,豈不是太離譜? 「這……陛下……」陳希烈和楊國忠、公孫良等人面面相覷,正要開口反對,卻見張巡和郭子儀兩人向他們暗暗使眼色,這才強自憋住沒有開口。 張瑄掃了陳希烈等人一眼,也沒有解釋什麼,他知道郭子儀和張巡會替他解釋。況且,作為皇帝,如果他一定要鐵了心冊封誰,陳希烈等人也是擋不住的。 蕭十三郎無心功名,連在軍中為將都無精打采,他逍遙慣了,實在是受不了軍中的約束以及官場上的蠅營狗苟。但蕭十三郎雖然聲名不顯,可功勞一點也不比南霽雲這些人差,張瑄趁此機會,冊封他一個侯爵,再破格冊封他媳婦李蘇蘇一個郡主封號,也算是給了蕭十三郎一個交代。 張瑄知道蕭十三郎夫妻會接受的,就算是蕭十三郎再怎麼淡泊名利,但他還有兒子。他必須要替妻兒子嗣考慮。 而冊封張秀秀,除了親情方面的考慮之外,張瑄還有政治上的考量。張秀秀代表皇室與崔家這個高門士族聯姻,張秀秀的身份地位越高,她和她的丈夫崔煥以及整個崔家在士族中的地位就越高,這對於張瑄拉攏士族高門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而由此一來,崔家現在已經是顯赫一時了。是皇后崔穎的娘家,還出了一個關內道巡撫,再加上張秀秀這個寧國長公主,崔家隱隱有成為士族門閥之首的趨勢。 張瑄想了想,又淡然道,「另外,冊封張九鳴為清河郡王,食邑三千戶。冊封張九皋為平陵郡王,食邑三千戶。其他宗室子嗣,陳宰輔,你們幾個相國商議著裁處吧,朕無不可。」 張瑄終於還是同意冊封張九鳴和張九皋這兩個叔父及其子嗣了。無論如何,這都是他這個皇帝的親族,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是如此。 陳希烈等人跪拜在地,領命而去。 經過了這麼一鬧騰,張瑄去後苑與諸女團聚的念頭就淡了。再加上天色已晚,索性不再去,就直接在華夏宮裡安歇。 第二日,沒有大朝會。 陳希烈接連替皇帝頒布了六道冊封詔書,一道冊封崔穎為皇后,賜金書玉卷。第二道冊封蘇扈冬等六女為妃,發往後苑。第三道冊封張秀秀為寧國長公主,發往崔府。第四道冊封皇長子張乾為端王,皇女張若然和張含嫣為安國公主、定國公主。第五道冊封蕭十三郎為逍遙侯、李蘇蘇為昭陽郡主,發往蕭府。第六道冊封張九鳴和張九皋為郡王,發往皇族宗室張家。 新皇登位,冊封后妃和親族,乃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因此這幾道詔書並沒有在京城引起什麼動靜來。 但在崔家和蕭家,卻引起了極大的「反響」。 崔穎貴為皇后,母儀天下。而旋即,嫡長子崔煥的夫人張秀秀,又一步登天,成為當朝的長公主。對於崔家來說,這可是天大的恩寵。 崔琚夫妻兩個率一眾府中親眷下人,感激涕零地拜倒在地,面向皇宮的方向山呼萬歲不止。 而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張秀秀正在蕭十三郎的府中與姐姐李蘇蘇說話,聽聞自己被皇帝冊封為寧國長公主,而自己姐姐也被冊封為郡主,姐夫也得了逍遙侯爵,姐妹兩個淚流滿面,情難自已,哭倒在地。 姐妹倆自有感恩圖報之心,但亦有緬懷身世之悲歡。她們本是李邕的孫女,李邕死後,她們流落娼門,若不是張瑄這個貴人出現,她們哪裡能有今日? 從歌姬到今日的長公主、郡主,位列京城權貴高等層面的貴婦人,享受世間榮華富貴,這等反差焉能不讓兩女心神激盪,不能自控。 蕭十三郎也在一旁唏噓不已。 —————— 求月票 天唐 第425章一箭雙鵰 第425章一箭雙鵰 第425章一箭雙鵰 「娘子,不要傷感了。既然我家兄弟如此厚情,咱們記在心裡就是了。」蕭十三郎在一旁勸慰著自己的妻子和小姨子。 張秀秀哽咽無語。 李蘇蘇卻猛然一抬頭,抹了一把眼淚,鄭重其事地道,「夫君,奴家姐妹能有今日,我們夫妻能有今日,全是陛下所賜。如今與往日不同了,你身為朝廷侯爵,陛下乃是天子,你需要緊守君臣本分。」 「若不然,陛下縱然不怪罪,也會引起言官彈劾,招惹禍災。」 「陛下對咱們家恩重如山——夫君,你且陪奴家進宮去向陛下當面叩謝皇恩浩蕩」李蘇蘇立即站起身來。 張秀秀也起身幽幽道,「姐姐,奴家也要回崔府去了。明日奴家也會進宮拜謝皇太后和皇兄。」 張秀秀向蕭十三郎點了點頭,匆匆帶著自己的侍女從人離開蕭家回了崔府。而她還沒有進門,宮裡撥來的長公主儀仗就送到了崔家。 而聽說張秀秀回府,崔琚夫妻帶著府中的親屬下人一起迎了出來,拜了下去,「臣(奴家)迎寧國長公主歸府」 張秀秀雖然是張瑄的義妹,但義妹與親妹妹卻不是一回事。本來崔琚夫妻以為,張瑄能給張秀秀一個郡夫人的稱號就不錯了,但不成想,卻直接封了長公主。這個封號一定,張秀秀皇族公主的身份就徹底確定,在崔家的身份也就隨之大漲。 崔琚和鄭氏不敢怠慢。 見自己的公婆朝自己下拜,張秀秀大吃一驚,趕緊避了過去,顫聲道,「父親大人,母親大人,二老如此,讓兒媳如何敢當?」 「禮不可廢。長公主請」崔琚笑吟吟地起身讓張秀秀先行,但張秀秀怎麼敢,崔琚讓了片刻,也就不再讓。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兒媳婦,如果當真要按照禮制來,恐怕也就沒法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了。 崔琚現在是無比的春風得意馬蹄疾。 嫡子崔煥是朝廷大員,一方巡撫。庶長子也在朝為官,深受皇帝器重。而兒媳婦是當朝長公主,女兒崔穎又是當朝皇后,母儀天下。 可謂是萬般榮寵和榮耀都集於崔家一門,令天下人艷羨萬分。 接連兩日,登門祝賀者紛至沓來。尤其是同為士族高門的鄭家、王家和盧家中人,更是絡繹不絕。 …… …… 宮裡。 自打張瑄冊封了一後六妃之後,崔穎和諸女同居的現狀就不得不打破了。皇帝的威儀不可廢,宮裡自有宮裡的規矩。 後苑被分為了十八宮,崔穎居中宮,蘇扈冬居左側的景秀宮,萬春居右側的延平宮,李騰空居祥和宮、楊三姐居永福宮、楊玉蓮居戌坤宮、鳳鳴居長春宮。 舉行完永寧二年春節前的最後一個大朝會,張瑄邁著輕盈的步伐,帶著一眾太監宮女去了後苑中宮。 無論如何,崔穎都是皇后,他得先去看看她,還有兒子張乾。 「陛下駕到……」小太監尖細的嗓門在中宮的宮苑中久久迴盪著,中宮的太監宮女聞報,慌不迭地列隊跪拜迎接。 崔穎如今貴為皇后,也不敢失禮,趕緊穿戴整齊鳳冠霞帔,盈盈迎了出來,「臣妾拜見陛下。」 張瑄哈哈一笑,幾步過去扶起崔穎,捏住她的小手伏在她耳邊小聲笑道,「穎兒,今晚我住你這裡。」 崔穎大羞,臉色一紅,尷尬地掙脫開手去,正色清了清嗓子,「陛下——請陛下進宮」 張瑄這才醒悟過來,崔穎如今是皇后,後宮之首,自有威嚴,時時處處都要講究禮法,否則無法統御後宮。 張瑄暗暗歎了一口氣,知道從前那種夫妻舉案齊眉耳鬢廝磨的日子恐怕是一去不復返了。最起碼,當著宮裡這些人的面,是不能了。 張瑄淡淡笑了笑,「好了。你們先回去,朕今晚留宿中宮。」 張瑄牽著崔穎的手進了宮室,示意崔穎屏退了貼身侍女。但有兩個侍女一直垂首站在內室,沒有動彈。 張瑄皺了皺眉,剛要說什麼,卻見那兩個侍女悄然抬頭向他望來,眸光如水且非常複雜—— 張瑄一怔,旋即認出這是之前自己身邊的侍女如煙和如玉。幾年的功夫,這兩個丫頭已經成熟起來,雖還是那般嬌俏可人卻又增添了幾分韻味。 張瑄正待笑著跟如煙和如玉打個招呼,卻見崔穎面色肅然跪拜在了他的面前。 張瑄吃了一驚,俯身攙扶崔穎,皺眉道,「穎兒,你這是作甚?以後不許在我面前跪來跪去,聽見沒有?」 「陛下,臣妾叩謝陛下隆恩,陛下對臣妾、對臣妾娘家如此封賞,讓臣妾受寵若驚,寢食不安。臣妾奏請陛下將冊封臣妾父親的國公封號收回……」崔穎堅持著跪拜在那裡,柔聲道。 張瑄笑了笑,「你父也就是我的岳父,當朝國丈,冊封一個國公也不為過。」 「不,陛下。陛下對於崔家已經是極盡恩寵,若是再封臣妾父親爵位,崔家實不敢當,亦會引起朝野非議,損及陛下清譽。」崔穎叩首下去,「請陛下收回成命臣妾父親才疏學淺,不足匡扶社稷,留在府中做個安樂翁足矣了。」 張瑄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好,朕聽你的,此事就作罷。」 「好了,穎兒,起來吧。」 「陛下,臣妾還有事求陛下恩准。」崔穎輕輕道。 「你說。起來說吧,何必如何?」張瑄苦笑著扶起崔穎。 「陛下,空兒妹妹跟了陛下多年,亦從軍為陛下平定天下立下大功,臣妾以為,空兒妹妹的親眷還在長安,請陛下下一道詔令……」 崔穎的話還沒有說完,張瑄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崔穎這是提醒他,該提攜一下李騰空受打壓的家人了。自打李林甫死後,李家的族人或死或流放,平安活到現在的已經不多了。 張瑄點頭笑道,「好,朕這就讓陳希烈安置他們。」 「陛下,還有一人,陛下似乎忘記了。」崔穎眉梢一挑,眸光裡投射出一絲光彩來。 張瑄楞了一下,「你說的是……裴徽?」 張瑄猛然醒悟過來。 張瑄沉吟了起來,片刻後才點點頭道,「好,穎兒啊,你幫我轉告三姐,若是裴徽願意入朝為官,可留在朕的身邊,若是不願為官,朕就封他一個閒散侯爵,或居中京,或居長安,或居蜀中,都任他選擇。」 崔穎歡喜地拜了下去,「臣妾多謝陛下。」 張瑄望著崔穎,眸光中柔情越來越重。他心裡明白,崔穎之所以當面向自己替李騰空和裴徽說話,無非是覺得自己和崔家獲得恩寵太盛,而其他諸女則相對比較「冷清」,有心想要平衡一下,免得破壞她們之間的關係。 崔穎還是像以前一樣大度和識大體。有這麼一個雍容大度的皇后掌控後宮,他心裡很踏實。 張瑄感慨萬千,一把就將崔穎擁在了懷裡。一時忘情,就不管不顧地吻住了崔穎的嘴唇,同時上下其手,崔穎雖嬌羞不已,卻還是依偎在張瑄懷中任君親吻愛撫。 兩人親熱了一會,張瑄眼角的餘光突然發現如煙和如玉猶自俏臉緋紅地侍立在一側,不由大窘,尷尬地乾咳兩聲,輕輕推開了崔穎。 崔穎抬頭掃了兩女一眼,眸光一閃。 這個時代風氣開放,主人家夫妻*房甚至會有通房侍女隨時侍候,崔穎倒也沒覺得尷尬什麼。況且,這兩個丫頭侍候她很久了,很得她的寵信。 「陛下,如煙和如玉跟了臣妾這麼久了……當初陛下可是答應臣妾要收她們兩個入房的,如今她們也到了嫁人的年紀,陛下若再不給她們一個名分,臣妾就只能將她們嫁出宮去了……」 其實崔穎不過是故作此言,同時也有幾分暗示之意。 只是如玉還是像從前一般心思單純,並沒有聽出女主子的意圖。她垂首在那裡,心中惶恐不安,緊緊捏著小手,生怕崔穎會真的將她倆嫁出宮去。 而如煙的心思則玲瓏剔透。 聞言立即盈盈上前,跪在張瑄和崔穎面前哽咽道,「陛下,娘娘,奴婢不願出宮,奴婢願意侍候陛下和娘娘一輩子請陛下和娘娘開恩啊」 張瑄嘴角一抽,目光玩味地望著如煙,又抬頭掃了如玉一眼。 這兩個丫頭昔日在張府就侍候在他的身邊,當初若不是覺得她們年紀還小,張瑄說不准也早就將她們吃了。而隨後,他就藩隴朔,又征伐天下,與兩女相處相見的時間越來越少,以至於兩女的身影在他心裡淡了許多。 崔穎扶起如煙,笑道,「傻丫頭,陛下怎麼捨得把你們兩個放出宮去。就算是陛下捨得,本宮也不捨得,是不是?」 崔穎說著向如煙使了一個眼色,「還不侍候陛下寬衣?」 …… …… 在崔穎這裡歡度一夜,張瑄第二天上午就回了自己的華夏宮。 但他前腳剛回,後腳崔穎就把如煙和如玉兩個丫頭打發過來了。見兩女在自己面前誠惶誠恐又滿懷期待的俏模樣,張瑄忍不住笑了。 「你們不在中宮侍候皇后,來朕這裡作甚?」張瑄笑容一斂,沉聲道。 如煙如玉見張瑄拉下臉,畏懼地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囁嚅著也說不出什麼來。倒是片刻後,如煙壯著膽子小聲道,「陛下,娘娘說陛下在華夏宮料理國政,非常辛苦,讓奴婢兩人過來侍候陛下起居……」 張瑄望著兩女,突然哈哈一笑,「你們這兩個小丫頭片子……好吧好吧,起來起來,你們就留在朕身邊幾日,不過朕這裡朝中大臣往來眾多,你們凡事小心謹慎,不要丟了朕的臉面。」 如煙如玉猛然抬頭,歡喜得情緒溢於言表,根本無法掩飾。 而就在這一瞬間,張瑄瞥見,這兩個丫頭真的是早已熟透了,那前凸後翹的嬌媚身材,那清秀可人的美麗容顏,都足以勾起一個男人無盡的心火來。 發覺到皇帝的目光有些火熱和異樣,如玉羞澀地垂下頭去,不敢動彈。而如煙則大膽地挺胸抬頭,媚眼如絲地凝視著張瑄,當真是一個心思不簡單的小狐狸精喲。 張瑄笑了笑,探手過去,抓住如煙溫潤而有彈性的小手,「起來。」 「如玉,你也起來。」 張瑄另外一隻手也抓起如玉的手來,然後一手一個,就將兩女都拉起身來。 …… …… 「陛下,奴婢……」 「奴婢侍候陛下……」 兩個小丫頭正處在一個思春的年紀,對於男女之事,耳濡目染得多了,自然也就有了幾分不是經驗的經驗。兩女動作專注輕柔地幫張瑄寬衣解帶,赤著身子地跪坐在床榻之上,半是羞澀半是火熱地施展著那些從春、宮圖上偷窺學來的「十八般武藝」,幾乎讓張瑄陷入了溫柔的欲、望海洋之中不可自拔。 又是一夜*愉,道不盡的香艷旖旎。 這兩個丫頭出身卑微,從小到大,就注定了成為主子身邊侍妾的命運。而對於這個主子,她們不僅沒有半點排斥,還充滿著強烈的期待和愛慕。她們沒有崔穎、李騰空諸女的矜持,又懷著討主人歡心的心情,心態擺得正,就格外放得開,對張瑄極盡逢迎,自然帶給張瑄從未有過的欲仙、欲死的舒暢感受。 一覺醒來。張瑄微微動彈了一下身子,睜開了眼睛,卻發現如煙和如玉早就為他準備好了洗漱用具,隨時準備侍候他起身。 張瑄望著猶自一臉歡喜和一臉柔情脈脈的兩女,心頭浮起一種異樣的溫馨來,彷彿又回到了穿越之初的時光歲月。 那是一段值得回憶和紀念的日子啊……張瑄感慨萬千,溫和道,「朕冊封你們兩個為昭儀、昭容,還是隨侍在皇后身邊吧。日後若有子嗣,朕再讓你們別立一宮。」 「朕當年答應給你們兩個一個名分,今天終於算是兌現了承諾。」 如煙如玉狂喜,噗通一聲跪拜了下去,顫聲呼道,「奴婢拜謝陛下皇恩浩蕩,奴婢拜謝陛下皇恩浩蕩」 張瑄擺了擺手道,「起來,都起來吧。」 天唐 第426章宮宴風波 第426章宮宴風波 第426章宮宴風波 如煙和如玉歡喜無比,從大戶人家的侍女,到一國之君後宮中有名分的嬪,雖然身份地位遠遠沒法跟皇后和六妃相提並論,也沒有自己獨立的宮苑,但對於兩個丫頭來說,已經是很知足很知足了。 如煙如玉達成心願,又在華夏宮裡侍候了張瑄幾日,卻也不敢再多停留了,就美滋滋地回到了中宮,皇后崔穎身邊,不提。 時光飛逝,轉眼就是元正之日。 最近一段時間,張瑄國務繁忙,很多國政大事他都要親力親為,忙得焦頭爛額。一直到元正之日到來,整個宮裡宮外和中京城上上下下,都進入了新春佳節的氣氛之中,他才算是忙完了一個段落。 按照這個時代的風俗和慣例,元正之日也就是大年除夕,皇帝要在宮裡大宴群臣和皇室貴族,整夜歌舞守歲。而各地行政道的巡撫和軍鎮的藩帥也都趕在節前趕到中京,歡度春節和上元節,同時也是向朝廷和皇帝述職。 因為是開國之後的首次宮廷盛宴,也即是皇帝親自主持的國宴,所以本次宮宴特別隆重,操辦本次宮宴的大總管由內務令顏真卿親自充任,戶部、禮部等有關衙署配合參與。 宮宴設在崇政殿。 午時三刻,宴會就拉開了序幕。 從這個時候起,就陸續有滿朝文武大臣、地方封疆大吏和貴族宗室等進宮參加宴會,顏真卿帶著內務省的一干屬官親自迎候在崇政殿殿口。 第一批趕到的是范陽大都督僕固懷恩,劍南道大都督安思順、北庭大都督程千里等高層將領。僕固懷恩幾日前就從范陽趕來中京,面向皇帝述職,同時叩謝皇恩。而安思順和程千里此次進京,無非是表明效忠的態度。 其餘的藩帥,比如哥舒翰和楊漣,都因為要防禦吐蕃和應對李珙謀反,所以都未曾返京。 僕固懷恩哈哈一笑,大老遠就向顏真卿抱拳道,「顏大人,別來無恙乎?」 顏真卿笑了笑,也抱拳回禮道,「大帥安好」 「顏大人,本帥此番回京向朝廷述職並叩謝皇恩,從范陽帶來十州奚人釀造的美酒百餘車,進獻給陛下,同時也讓朝中的諸位大人品品鮮。」 僕固懷恩一邊笑著跟顏真卿寒暄著,一邊昂首挺胸走進了大殿。 跟隨在他後面的安思順和程千里面色微微有些複雜。這兩人的資歷遠遠比僕固懷恩要深,只是僕固懷恩是新皇的心腹功臣,此刻又隱隱有為天下軍鎮之首的架勢,不太把安思順和程千里放在眼裡,讓這兩人感覺有些不舒服。 只是不舒服也沒有辦法。 作為前朝老臣,他們自覺無法與新朝的開國元勳相提並論。 「顏大人」程千里抱了抱拳,淡淡一笑。 安思順也抱了抱拳,招呼了一聲。 顏真卿一一回禮,笑道,「兩位大帥請進,各安坐席,陛下一會就到。」 安思順和程千里點點頭,並肩走進大殿。 走進去順眼一瞥,果然見自己兩人的席位在僕固懷恩之下,不由心下微有失落。但這種失落的情緒一閃而逝,兩人笑著主動跟僕固懷恩打招呼,僕固懷恩雖然有些驕矜,但也不能太過失禮,也起身向兩人見禮。 第二批趕過來的是關內道巡撫崔煥、河北道巡撫陳通等地方行政大員。而緊接著他們身後的是張九鳴、張九皋率領的皇族宗室,以及崔、王、鄭、盧四大高門士族的人。 最後才是陳希烈率六部尚書——吏部尚書楊國忠,禮部尚書裴冕,兵部尚書郭子儀,刑部尚書楊錡,戶部尚書張巡,工部尚書公孫良,朝廷中最為核心的七位相國,緩步而入。 楊錡剛抵達中京,封常清已經趕赴西域接替了他。與內地有所不同的是,封常清在西域文武兼備,既是掌控兵馬的藩帥,又是安西都護府的大都護。這是由於西域的特殊情況決定的。 陳希烈面帶微笑,率先而入。楊國忠等人按照次序,徐徐而入。 早已安坐的大臣權貴等人紛紛起身來向陳希烈等人寒暄問好,唯獨張九鳴和張九皋因為是皇帝的血親長輩,又是皇室郡王,所以沒有起身相迎。 等陳希烈等人也安坐完畢,殿口才傳來太監那尖細而有力的聲音——「陛下駕到皇后娘娘駕到回妃、寧妃、淑妃娘娘駕到」 眾人趕緊起身,轟然拜倒在地。 張瑄身穿滾龍袍頭戴華麗的冕旒,大步而入。他的身後,皇后崔穎鳳冠霞帔神態端莊,緊緊相隨,而回妃蘇扈冬、寧妃萬春和淑妃李騰空三女則一身盛裝打扮跟隨在崔穎之後。 楊三姐和楊玉蓮姐妹倆出席這種公開的宴會多有不便,尤其是楊玉蓮,雖然她已經換了一個身份相當於「涅槃重生」,但為了避嫌,她從來不離開自己的宮苑。而宜妃鳳鳴則是不喜歡這種觥籌交錯迎來送往的歌舞宴會,也就沒有出席,只有蘇扈冬、萬春和李騰空三女作為代表。 崔穎容顏端莊秀美落落大方,蘇扈冬美貌中帶有一絲野性洋溢著異族韻味,萬春則是李唐皇室公主出身氣質高貴,李騰空則清秀剛毅,雖然身著宮裝卻也遮掩不住的英姿颯爽。 眾臣拜了下去,山呼萬歲:「臣等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臣等拜見皇后娘娘、回妃、寧妃、淑妃娘娘」 張瑄大步而入,從匍匐在地的眾臣班列中腳步生風匆匆而過,直入他的皇座之後,待崔穎等女也跟了過來,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這才揮了揮手朗聲道,「諸位,請起,請坐。」 「謝陛下」眾臣再拜,然後才漸次歸坐。 張瑄緩緩起身,環視眾臣,淡然一笑道,「諸位,今日元正之日,朕在宮中設宴與諸位守歲共樂這是朕定都中京之後的第一個元正之日,亦是第一個新春佳節。今日當著諸位的面,朕要說,過了上元節,朕將親自率軍御駕親征,西征武威叛賊李珙,同時進攻吐蕃,光復失陷於吐蕃人手中的數千里山河」 「朕今日對天盟誓——此次出征,若是叛亂不平、若是不滅吐蕃,朕誓不歸京」 張瑄清朗、毅然而絕然的聲音在殿中久久迴盪著。 此話一出,殿中眾臣除了陳希烈這七個人之外,其他朝臣和宗室貴族都大吃一驚。皇帝竟然要御駕親征,親臨戰陣…… 張九鳴和張九皋皺了皺眉,立即起身並肩抱拳施禮道,「陛下,老臣以為,萬萬不可。我朝初立,陛下乃是萬乘之身,陛下安危事關國體和江山社稷安危,萬萬不可親臨戰陣」 「無論是平叛,還是討伐吐蕃開疆闢土,陛下麾下猛將如雲,又何需親涉親為?」張九皋也勸諫道,「請陛下三思而後行」 張九鳴和張九皋是皇親長輩,這兩人站出來一開始勸諫,很多朝臣都紛紛響應。唯有陳希烈等人默然不語。 張瑄要御駕親征,早已是跟他們通過氣的。一開始他們也是強烈反對,但奈何張瑄堅持己見,他們作為臣子勸諫不從只得領命。 張瑄微笑不語。 僕固懷恩出列跪拜了下去慨然道,「陛下,臣蒙受皇恩浩蕩,臣願率大軍西征武威,剿滅李珙叛賊,為陛下分憂陛下乃天之可汗,萬萬不可親自涉險」 張瑄掃了僕固懷恩一眼,微微一笑道,「僕固懷恩,朕意已決,爾等不必多說了。至於你,朕對你另有任命——朕給你一年的時間,在安東、渤海及奚人聚集地吸納天下流民屯墾,若是此地糧食能在自給自足的前提下上繳國庫,朕便為你記一大功」 「而且,叛賊史思明殘部盤踞新羅,你還要率軍時刻警惕,防備叛軍勾結新羅軍馬犯我邊陲。」 「天下東北之地,朕全權交由你來經略。此地當為天下之大糧倉,你肩上的擔子很重很重。」 張瑄說完,緩緩又道,「諸位,朕之所以要御駕親征,是要借此告訴天下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哪怕是朕貴為皇帝,也概莫能外。」 「不僅是朕,就連朕的皇妃——」張瑄扭頭望著一臉興奮之色的蘇扈冬和李騰空,笑了笑,朗聲道,「回妃蘇扈冬、淑妃李騰空,上前聽封」 兩女盈盈起身,拜了下去。 「朕御駕親征,平叛兼經略吐蕃,爾二人亦為左右女軍大將軍,率女軍隨朕一起出征討賊」 「臣妾遵旨」蘇扈冬和李騰空使勁按捺住內心的歡喜情緒,施禮領命。兩女本就是女中豪傑,喜歡舞槍弄棒縱馬馳騁,讓她們長期呆在宮裡憋著,就像是籠中的小鳥一般憋出病來。 尤其是回紇公主蘇扈冬。 崔穎和萬春對視一眼,有些羨慕地望著蘇扈冬和李騰空。她們不是羨慕領軍作戰,而是羨慕兩女能留在軍中呆在張瑄身邊。 見皇帝居然連皇妃都要帶出去領兵作戰,眾臣無語而凝噎。 其實,女軍就是一種軍中的花瓶,並不能真正發揮多大的作用,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張瑄不是不知,而是有意為之。女軍的存在就是一種存在,或許不會真正上戰場衝鋒陷陣,但時間久了,逐漸就會引導天下人接受這種存在。 而下一步,從女軍到女官……再到各行各業,在張瑄的暗暗推動引導之下,女子會出現在任何一個能出現的位置上,從稀罕事、觀賞性逐步過渡為社會常態和實用性。 張瑄心裡明白,有很多太過超前的價值觀和理念,只能慢慢引導,不能強硬推行。利用皇權鐵腕推行,短時間內或許能有些效果,但時間久了,絕對會遭遇強烈的反彈,最終不了了之。 他只能通過各種細節性的國策和政策安排,從無到有,分批分步驟,慢慢推進,潛移默化中教化萬民。 見眾臣不再反對,張瑄微微一笑,揮了揮手。 瞬間,絲竹之樂響起,而如花似玉的宮女們則如傳花蝴蝶一般高舉美酒果品菜蔬,開始上酒上菜。 一曲樂畢,張瑄高舉酒杯,朗聲高呼,「朕與諸位舉杯共飲,恭賀新春願天祐我中華,讓我朝繁榮興盛永為萬國之邦」 「謝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 …… 酒過三巡。在張瑄的帶頭下,在場權貴眾臣開懷暢飲,說說笑笑,觀賞歌舞,氣氛漸漸變得熱鬧和喧囂起來。 張瑄一邊舉杯應付著前來敬酒的僕固懷恩等這些開國功臣們,一邊與身邊的崔穎等女小聲交談著。 雖說是徹夜飲宴守歲,但其實不會徹夜不眠。到了後半夜,就先後有不少大臣或當場醉倒,或大醉之下拜別皇帝,出宮回府。張瑄不為己甚,因為本來就是一場歡宴,何必搞得那麼緊張。 但誰也想不到,這本是安樂祥和的守歲之夜,卻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 田可馨不勝酒力,在大殿之中參與飲宴一個多時辰後,便身體困乏支撐不住,先行告辭而去。 沉沉的夜幕之下,北風呼嘯,氣溫極低。田可馨裹緊裘皮大氅,帶著幾個侍衛緩步走出崇政殿,準備正道經臨佑門出宮, 宮道兩旁,點起了避風的宮燈,然而燈光還是有些昏暗。 田可馨緩步而行,宮中不能行馬,她的車馬在臨佑門外等候。 身後崇政殿的方向猶自傳出觥籌交錯的歡呼聲,田可馨回頭凝望片刻,輕輕一笑,繼續行去。 走不多時,就聽身後傳來一個青年男子的呼聲。 「可馨小姐」 田可馨皺了皺眉,卻還是應聲停下腳步,回頭望去。 只見一個華服青年氣喘吁吁地跑來,身後跟著十幾個隨從。 雖然光線昏暗,但田可馨還是一眼就看出,此人正是當朝皇叔、清河郡王張九鳴的幼子——景侯張昌國。 田可馨靜靜地等候著,面紗下的容顏上也不知浮蕩著什麼表情。 「可馨小姐」 田可馨眼眸中閃過一絲厭惡,但卻還是勉強笑道,「不知小侯爺叫住可馨,有何見教?」 田可馨掌控內廷女官衙署,同時還負責逐步收攏李唐皇族宗室以及一些當朝權貴過度膨脹的家業劃歸國有,自然就免不了跟皇族打交道。 而田可馨雖然整日帶著面紗,但那一日,風吹面紗掉落在地,無意中讓張九鳴的小兒子張昌國看見。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張昌國還是驚艷為天人,平生愛慕之心。 打那之後,便對田可馨展開了瘋狂的追求。 田可馨雖然不喜,但看在皇帝和張九鳴的面上,只得虛與委蛇。 「可馨小姐,如此良臣佳節,你我何不另尋幽所,共飲三杯?」張昌國抱拳笑道,眼眸中的火熱根本就遮掩不住。 雖然田可馨一向不假辭色,但張昌國還是樂此不疲。他覺得自己身為皇族,當今皇帝的堂兄,貴為侯爵,又頗有才貌,蠻配得上田可馨一個降將之女。 田可馨淡淡道,「對不住侯爺了,可馨身子不舒服,要先回府歇息……」 張昌國一個箭步竄了過去,嘿嘿笑著藉著酒意就向田可馨的手腕抓了過去,「可馨小姐身子不適?讓本侯送小姐回府吧……」 田可馨勃然色變,立即後退兩步,怒斥道,「請侯爺自重」 也是活該出事。 張瑄的親兄長張煥和張寧,冊封為親王。而張九鳴和張九皋這兩個叔父,則冊封為郡王。 張九鳴有四子三女,子皆封列侯,而女皆封郡主。 因為張瑄的直系親族血脈稀少,而一些遠親張瑄又沒有冊封,真正受封的也就是張九鳴、張九皋及其子孫後裔,構成了看上去有些單薄的當朝皇族宗室。 但正因如此,就更加讓張九鳴和張九皋的子女產生了極大的優越感。一步登天,有人能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寵辱不驚,而有的則就會得意忘形。 張昌國就是有些得意忘形的一個。而再加上他今晚喝了不少酒,酒意上湧,聽聞田可馨怒斥自己,不由也惱羞成怒翻了臉道,「小賤人,別給臉不要臉本侯是何等身份,看中你是你的福氣」 田可馨是何等清高孤傲的女子,見張昌國如此無禮羞辱自己,她憤怒地跺了跺腳,扭頭便走。 但此刻張昌國已經昏了頭,怎麼肯放她離開。 帶人攔住田可馨就動起了粗。田可馨的幾個隨從被張昌國的侍衛放翻在地,而田可馨本人也被面目猙獰色膽包天的張昌國拽住了粉白的手腕,正往他的懷裡拉扯,而另外一隻手則掀去了田可馨的面紗。 田可馨高聲呼救拚命掙脫不掉,就順手扇了張昌國一個響亮的耳光。 …… …… 張瑄也有了七八成的酒意,他見崔穎等女也有些支撐不住,便準備帶她們離開崇政殿回宮歇息,至於殿中這些放開心胸暢飲不止的文武大臣,就任由他們放浪形骸一回。 南霽雲臉色陰沉地匆匆走進大殿。 他今晚沒有參與飲宴,這中京的防衛安全包括宮禁宿衛都歸他掌控,為了確保今日的宮宴平安不出差錯,他帶著一千神策軍駐紮進了宮城維持秩序。 宮道上的動靜和呼救聲引來了宮禁宿衛,而宮禁宿衛一看涉及皇族不敢怠慢,立即稟報南霽雲大將軍。 —————— 求張保底月票吧,光溜溜實在是太難看了鳥。 天唐 第427章告御狀 第427章告御狀 第427章告御狀 南霽雲趕來的時候,田可馨已經重新帶好了自己的面紗,只是她的形態多少有些狼狽不堪,衣衫凌亂。儘管她的容顏已經落入一些宮禁宿衛眼中,但她還是下意識地撿起地上的面紗,蒙在面上。 南霽雲向田可馨掃了一眼,皺了皺眉,抱拳道,「田大人,這是為何?」 從始至終,南霽雲都沒有問被宮禁宿衛變相控制在背後的清河郡王張九鳴的小兒子張昌國。張昌國神色漲紅,氣喘吁吁,見驚動了南霽雲,心裡有些吃驚,但也有恃無恐。 南霽雲是皇帝的心腹,鐵桿奴才。作為皇族中人,皇帝的堂兄,張昌國頗有幾分高高在上的傲氣。 他不以為,南霽雲會拿自己怎麼樣。 事實上,南霽雲也確實不能拿他怎麼樣。皇帝的親族宗室並不算多,也就是張九鳴和張九皋這兩支,看在皇帝的面上,只要張昌國別太過分,南霽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其他人,南霽雲或許就大手一揮,遣散了,從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而這田可馨不是一般人,她也是皇帝身邊的近臣,時時能見到皇帝,若是她吃了虧,在皇帝面前告上一狀,南霽雲自己覺得也吃罪不起。 而且,軍中還有一種傳言,說是這田可馨其實跟皇帝有些曖昧,張瑄對她極盡寵愛,要不然也不會讓她一個女子出入朝堂和宮廷,還委以重任。 這就了不得了。最起碼說明,田可馨也是不能得罪的。 田可馨心亂如麻又憤怒如海,只是她終歸不是一般女子,早已平定好了自己的心神,面對南霽雲,她強行按捺住自己的怒火,淡淡道,「可馨拜別陛下出宮回府安歇,不料這登徒子半路追上,強行對小女施行不軌,若不是小女反抗,恐怕此時……」 田可馨的聲音因為羞憤而微微變得有些扭曲和顫抖。 她從小到大,一向是天之驕子,縱然是皇帝張瑄,也對她禮遇三分,如何受過這種羞辱和委屈。 南霽雲心裡一沉,心道這可壞了……此女據說是陛下看重的女子,若是她被……那還得了? 南霽雲忍不住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來,回頭來怒視了張昌國一眼,聲音放緩了許多,輕輕道,「田大人,想必是一場誤會此刻夜深,本官這就派人送田大人出宮回府」 南霽雲這話本來是一種試探,看看田可馨的反應。若是田可馨的反應激烈,不可就此善罷甘休,那麼他自有另外的處置之策。但如果田可馨願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也就此消弭了這場風波,畢竟她也沒有真正吃虧,只是受驚了。 待日後,讓清河郡王府上向田可馨送些禮物陪個不是,此事也就揭過去了。 南霽雲絕非是攀附權貴。事實上,以南霽雲如今的權勢身份地位,比張九鳴一個虛頭八腦的當朝皇叔要強得太多。只是他一向視張瑄為主,主子的親眷,能包容的就包容一些。 田可馨是何等聰慧之女,她焉能聽不出南霽雲的弦外之音。只是田可馨此刻怒火高漲,怎麼也嚥不下這口氣去。 她冷冷地掃了南霽雲一眼,淡淡道,「陛下宮廷之中,肆無忌憚施行不軌。小女平白無故,受此羞辱,豈能善罷甘休?既然南大將軍不肯為小女做主,那麼,小女就返回崇政殿,請陛下為小女做主」 張昌國聽了田可馨的話忍不住暴跳如雷道,「本侯還怕你不成?小賤人」 田可馨氣得肩頭都顫抖起來。 南霽雲大為光火,回頭來怒視著張昌國壓低聲音沉聲道,「小侯爺,宮廷之中,陛下腳下,不可出口傷人,言行失度,失了皇室的體面」 張昌國見事情似乎鬧大,索性就豁出去鬧一鬧,反正他是皇帝親叔父最寵愛的兒子,也是為數不多的皇族中的真正核心成員,誰還能把他怎麼樣?鬧大了,正好讓皇帝賜婚,將這女子娶進家門,然後好好蹂躪蹂躪——看她還怎麼清高,怎麼驕傲 張昌國於是就心一橫,揚手指著南霽雲傲慢道,「南大將軍,本侯見獨她行夜路想與她做個伴,豈料這女子不識好人心,反過來污蔑本侯,簡直是豈有此理」 「讓她去,正好在陛下面上評評理」 南霽雲嘴角一抽,壓了壓火氣道,「小侯爺,田大人昔日是陛下大軍中的軍師將軍,也曾為陛下開國立下大功。而如今,田大人又是陛下冊封的內廷女官和欽差特使,滿朝文武都給她幾分面子……小侯爺,聽南某一句勸,向田大人當面陪個不是,說句軟話,南某願意做個和事老,此事就揭過不提了」 按說南霽雲也是一番好意。而他又是皇帝的鐵桿心腹,位高權重,在中京城裡絕對是一號大人物。南霽雲如此從中調和,張昌國雖是皇族也不能不賣南霽雲幾分面子。奈何張昌國別有所圖,他色迷心竅一門心思想要鬧大,然後趁機向皇帝提出納田可馨為如夫人,此刻怎麼聽得進去南霽雲的好意。 他冷冷笑道,「南大將軍,本侯問心無愧,何懼之有?不要說本侯還沒有對她怎麼樣,就算是動了她,本侯就求陛下做主,將她娶進門去又能如何?難道本侯堂堂皇叔之子,還配不上她一個降將之女?」 田可馨怒哼一聲,扭頭就走,向崇政殿匆匆行去。 南霽雲無法阻攔,長出了一口氣。 他回頭望著一臉有恃無恐的張昌國,沉聲道,「小侯爺,既然你不聽南某好意,那就隨南某去陛下面前說道說道吧——來人,請小侯爺去崇政殿」 張昌國冷冷一笑,「去便去,本侯還怕什麼?」 南霽雲心裡冷笑,不屑一顧地掃了他一眼,心道到時候恐怕你小子哭都來不及了。 …… …… 殿中酒氣瀰漫,很多朝中大臣猶自在互相舉杯暢飲。張瑄正要帶崔穎等女離開,突然見田可馨形態狼狽衣衫不整匆匆走了進來,向他拜了下去,「陛下,可馨被人欺辱,還請陛下做主」 田可馨天天出入宮廷,自然與崔穎等女比較熟悉。尤其是蘇扈冬,跟她很熟,兩人相處關係不錯。 蘇扈冬吃了一驚,上前去扶起田可馨來沉聲道,「可馨妹妹,怎麼回事?誰敢欺辱你?」 張瑄也很是吃驚。 他望著田可馨皺了皺眉道,「怎麼回事?」 「陛下,小女雖是降將之女,但小女自投入陛下軍中之時,就曾與陛下有過約定,小女願意竭盡所能輔佐陛下成就一番王圖霸業,一展小女胸中所學。」 「蒙陛下不棄,可馨以女子之身,在陛下駕下為臣。」 「然清河郡王之子張昌國,往日百般糾纏於小女,今日更是趁小女獨行深宮,當路攔截強行動粗,想要霸佔小女為妾……陛下,可馨雖是降將之女,但亦是陛下之臣,請問陛下,臣蒙受如此奇恥大辱,請問朝廷法度何在?」 田可馨聲音清幽卻頗有幾分氣勢,她的話音一落,正在殿中跟楊國忠等人歡飲的張九鳴和張九皋兩人大吃一驚,心裡一個激靈,額頭上冒起一層冷汗,酒意去了八成。 張瑄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堂兄張昌國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出這種事情來。田可馨雖然是降將之女,但同時也是他的大臣,而且還是張瑄正在著手培養的女官魁首。而過了上元節,他要御駕親征,以田可馨的謀略必然要充任軍事從軍出征,發揮重大作用。 可張昌國竟敢調戲羞辱田可馨 對於田可馨的話,張瑄沒有任何懷疑。 他瞭解這個女子,品行高潔眼高於頂,是不屑於誇大和說謊的。 張瑄的臉色頓時就陰沉了下來。 蘇扈冬本來還想替田可馨幫腔說幾句公道話,但聽說是張九鳴的兒子張昌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保持了沉默。她雖然是回紇女子,心直口快,但也知道張瑄的親人不多,也就是兩個親兄長,兩個叔叔,及數十個叔伯兄弟姐妹。 張瑄沉默了下來。 殿中一片死寂,所有歡飲的大臣都默然垂首,不再說話。而張九鳴和張九皋更是如坐針氈,張九鳴其實知道最近這個小兒子正在追求朝中唯一的女官田可馨,這女官雖說帶了面紗,但據傳是貌比天仙容顏傾國傾城。張九鳴雖然沒有支持,但也沒有反對。只是沒有想到張昌國會在宮裡用強——這也忒離譜了一些。肯定是酒醉的緣故。 田可馨默然跪拜在那裡,靜靜得凝視著張瑄。她倒是要看看,皇帝會如何處置。她已經決定,若是皇帝偏袒皇室,她也無可奈何;但她會辭官離京,就此隱居不再出世。 既然張瑄不是她心目中的千古明君和能君,她當然要失望而去。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猛然一拍桌案,「來人,將張昌國給朕帶過來」 其實這個時候,南霽雲已經將張昌國「帶」了過來,正在殿外等候。 天唐 第428章三大國策 第428章三大國策 第428章三大國策 南霽雲太瞭解皇帝的性情了,皇帝一向崇尚法度,任何人只要觸犯法度,都絕不姑息。 聽到皇帝宣張昌國覲見,南霽雲就歎息一聲,親自帶著張昌國走進了大殿。 張昌國有恃無恐,大步而行。他走過自己父親和叔父旁邊,還向兩人投過平靜的一瞥。那意思是說,我沒事別擔心了。 「臣張昌國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張昌國好整以暇地拜了下去。 張瑄坐在皇座之上,冷視著張昌國。 正如南霽雲心裡所想,張瑄崇尚法度,自打掌權整軍以來,他竭力營造律法至上的氛圍。雖然受時代約束,在王朝社會不可能真正推進法治,但相對程度上的法治嚴明會推動一個國家的強盛。這是毫無疑問的。尤其是在開國之初。 因此,在登基稱帝之後,他就安排陳希烈等核心大臣對李唐律法進行進一步的完善修訂,充實進去一些現代法治理念,準備出台一部最完備的最能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的新法典。 「張昌國,你竟敢在宮中謀行不軌,羞辱朝中大臣,朕來問你,你還有什麼話說?」 張瑄的聲音陰冷而凜然。 張昌國聽出皇帝的口氣不太「友好」,還倒是田可馨「惡人先告狀」,就大刺刺道,「陛下,臣見此女獨行夜路,便好意與她結伴而行,豈不料這女子居心不軌,竟然誣陷臣……還請陛下為臣做主」 「臣是陛下親眷,當朝皇室,此女污蔑皇室,其罪不小,還請陛下明察」 張昌國又追加了一句,心道我怎麼說也是你的堂兄,你還能如何?這點面子也不給? 田可馨見張昌國在皇帝面前猶自巧舌如簧反過來污蔑自己,不由氣急反笑,「好一個污蔑皇室這頂罪名扣上,可馨可是要萬劫不復了」 這張昌國是何許人,張瑄比誰都清楚。雖然不至於欺男霸女,但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紈褲子。或許之前他還表現得不是太明顯,可一躍成為天潢貴胄,他的劣根性就冒出來了。 「此女?田可馨是朕冊封的內廷六尚主官和欽差特使,正三品女官。你雖是皇族,有爵位卻無官職。」 張瑄冷視著張昌國,沒有發火,只是聲音無比淡漠道,「張昌國,你是朕的親眷,但亦是朕的臣下和子民。朕再給你一次機會,如實招來,老實認罪,朕會既往不咎,保留你的爵位,按律處置。若是你再敢在朕面前巧舌如簧指鹿為馬,休怪朕無情無義」 「你可是要想好了。若再出言欺瞞,便是罪加一等,朕會首先奪去你的爵位和皇室身份,將你貶為平民,然後由有司按律裁處。」 張昌國陡然一個激靈,臉色變得無比的蒼白。 怎麼會這樣?這個皇帝怎麼一點也不念一家人的情分?難道當了皇帝就變成這樣? 他哆嗦著嘴唇,不敢再開口了。皇帝的情緒雖然看上去很平靜,但實際上卻是威勢凜然,他心神被奪,惶恐不安起來。 張九鳴大驚失色,此刻也顧不上體面了,趕緊起身向張瑄拜了下去,顫聲道,「陛下,都是臣管教不嚴,還請陛下息怒——你這孽子,還不在陛下面前認罪伏法?」 「田大人,孽子無禮,本王這裡向田大人賠罪了」張九鳴說完又立即向田可馨施禮賠罪。張九鳴對這個侄子很瞭解,見他鐵面無私,就知道大事不妙。 田可馨淡然一笑,無語。 …… …… 張昌國沒想到張瑄會一點面子也不給,連自己父親說情都不放在心裡。儘管心裡不忿,卻更多的是惶恐畏懼。 見張昌國已經認罪,而看在張九鳴和張九皋的面上,不少大臣也起身來求情。就連田可馨也想了想,決定不再追究,但張瑄卻猶自沒有鬆口。 張瑄緩緩起身來,淡淡道,「以經濟興國,以武力強國,以律法治國,這是朕的三大國策。近日,朕讓陳宰輔等會同刑部、大理寺等衙署正在修訂我朝的大法典。」 「大法典估計一月後施行公佈。朕特意讓陳宰輔在法典扉頁上加了一條: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凡我天下子民,上至皇帝,下至庶民奴僕,都遵法而行。任何人觸犯律法,必按律處置。」 「法典的第一部分,專門針對朕、對朕的皇后、嬪妃及皇子女、宗室皇親。縱然是朕,犯了法,也要下罪己詔乃至謝罪退位。這是朕依法治國的目標。」 「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惜,歷朝歷代以來,鮮能做到。朕這一生,將竭盡全力,維護律法尊嚴。朕說到做到,朕一定會表裡如一」 張瑄的聲音慨然而堅決。 「請滿朝文武和天下臣民監督朕。朕設立都察省,其意就在於此。朕今日即刻下詔,都察省言官每月上奏檢點朕與宮廷、皇室的德行缺失,至少一次。從朕做起,任何人不許玩忽職守逍遙法外」 「朕的目標是打造一個空前絕後的強盛大國,真正的萬國之邦。若我大國治理,沒有法度森嚴,何談強盛崛起。朕希望,自朕以下,皆敬畏律法,遵法而行。你可以不怕朕,但必須要怕這頭頂上的國法之劍」 「誰敢以身試法,那麼,朕絕不姑息養奸。」 「楊錡」張瑄一聲大喝。 楊錡嚇了一跳,立即起身拜了下去,「臣在」 「你為刑部尚書,掌天下刑法刑罰之事。張昌國犯案,朕就交給你刑部會同大理寺、內務省一同署理,案情並不複雜,朕給你一日時間,查明真相,依照律法公正裁處,報朕知悉,並昭告天下。」 「若是你敢徇私枉法,朕唯你是問律法無情,朕希望你慎重裁處。」 張瑄沉聲道。 楊錡躬身領命,心裡卻是尷尬苦笑不已。 皇帝鐵面無私,但卻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交給了自己,這擺明了是要自己得罪張九鳴這個皇叔。可皇帝既然這樣說了,他怎敢不從。 張昌國早已大腦中一片混沌,昏昏然不知所以然了。 可他的父親張九鳴卻羞憤難堪地站在一側,嘴角輕輕抽搐著。 他當然是無法理解張瑄的鐵面無私。張昌國固然有過,但也不至於如此小題大做,還交刑部處置?縱然皇帝要彰顯律法無情,親自裁處便是了,何必要經有司審理?這樣一來,張昌國難逃法網,而他這個清河郡王和當朝皇叔的面子威信也算是淪喪殆盡了。 …… …… 回宮的路上,蘇扈冬等女默然不語。唯有崔穎猶豫了一會輕輕道,「陛下,請恕臣妾僭越。臣妾以為,陛下崇尚律法這是治國之道,但畢竟張昌國是皇叔子嗣,略施薄懲即可,交由刑部處置,是不是……」 「穎兒,法典推行在即,若是朕不以身作則,恐怕會流於形式。朕立國不久,若是不能做到律法森嚴,社稷必然不穩。」 「朕管不了後世子孫,但朕能管住自己,朕可以自律自警自省,做一個勤政愛民崇尚法治之君。所謂正人先要正己,若是讓皇室凌駕於法度之上,律法就是一句空話。」 「若是朕不嚴懲張昌國,日後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個混賬東西冒出來,欺男霸女無所不為,敗壞朕的名聲。朕以此也是警示眾臣,若敢以身試法,律法無情」 「至於皇叔的面子——他固然是朕的長輩,但朕卻不能因私廢公。若是這天下朕治理不好,連朕的顏面都將無存,何談他這個皇叔的面子。」 「朕要是給他面子,朕就會丟面子,這樣的事情多了,就會敗壞綱紀,禍及天下。朕不能給他這個面子」 「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了,穎兒,萬春,蘇兒,空兒,你們是朕的妻子,日後都約束各自的血親內眷,不要做出那種讓朕丟臉和難做的事情來。」 張瑄面色肅然道。 崔穎等女對視一眼,也不敢怠慢,立即躬身施禮,齊聲道,「臣妾遵旨」 蘇扈冬無所謂,因為她在中京沒有親族,都遠在回紇。萬春也無所謂,因為她的娘家李唐皇族基本上都處在誠惶誠恐之中,唐王李亨整日閉門不出,生怕引起禍端。正夾著尾巴做人,怎麼可能惹是生非。 李騰空也不怎麼在意,因為她的親眷太少,全部加起來只有不足十人。 唯有崔穎心下凜然,她出身的崔家可是高門大族,崔家親眷宗族龐大,如果有人打著她這個皇后的旗號圖謀不軌,就不能不防。 想到這裡,崔穎決定明日出宮回一趟娘家,再三警告自己的父母兄長等人,千萬不要恃寵而驕,撞到自家皇帝夫君的槍口上。 眾女都感覺到張瑄推進律法的堅決和堅定不移。在這個問題上,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崔穎毫不懷疑,若是自己的家人觸犯刑律,縱然是自己與張瑄夫妻感情甚篤,但張瑄也不會法外施恩徇私枉法。 氣氛沉默了下來。 張瑄乘坐在鑾駕之上,心裡感慨萬千。 深處在王權時代又身為一個王朝的開國皇帝,他越來越感覺到做一個有為之君和千古明君是多麼的艱難。律法是治國之本,是他打造一個強盛大國的根基,他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天唐 第429章選秀 天唐429,天唐正文 第429章選秀 第429章選秀 張九鳴找上了張瑄的母親柳氏,也就是當今的皇太后(高質量文字首發,盡在%綠『色』小說網)。 柳氏如今居於深宮閉門不出,整日念佛,為兒子和兒子的江山社稷祈福。張九鳴找上門來,為兒子張昌國的事兒。柳氏背不過面子去,就主動去了兒子所居的華夏宮,為張昌國求情。 但張瑄知道母親的來意,就避而不見。柳氏沒有找上張瑄,無奈之下,只得作罷。 而因為皇帝的態度堅決,楊錡不敢怠慢,立即會同內務省和大理寺進行三司會審。案情並不複雜,當日就審理完畢,按照律法裁處,張昌國杖責三十,流徙五百里。因為是皇族,楊錡多少照顧了一下張九鳴這個皇叔的面子,將張昌國發配到了繁盛之地江南。 只要張昌國在江南某地服刑三年,日後還是可以再回京來的。 要是普通罪犯,肯定是要流放嶺南這種蠻荒之地了。到了那種地方,不死也得脫層皮。而在江南,以張昌國皇族的身份,地方官也會看顧他三分。 張瑄准了。他也並非是一定要將張昌國置於死地,而是以此警示皇族權貴,任何人觸犯律法,都會被治罪。 儘管如此,朝野上下還是頗為震動。 皇族被問罪且被流徙,這是比較罕見的事兒。由此可見,皇帝對於律法的尊崇。經此一來,很多京城權貴子弟都心下凜然,不敢再外出惹是生非,生怕再觸怒皇帝,禍延家族。 當然。對於普通百姓商賈而言。對於皇帝的大公無私更添敬畏。 張九鳴家裡自然是有些怨言,覺得張瑄太不近人情,這樣一來,直接導致清河郡王府的威望大幅下挫——日後種種,誰還把張九鳴這個當朝皇叔放在眼裡? 可怨言歸怨言,怨氣歸怨氣,卻只有承受下來。說到底,這個家國天下是張瑄一手打下來的。而坐江山的是張瑄,至於他們這些宗親,坐享其成,看上去風光榮耀,其實只要皇帝一句話,如今屬於他們的一切都會被剝奪。 張九皋進了清河郡王府,直奔兄長的客廳。 張九鳴默然趺坐在那裡,見張九皋進來,只是情緒不高地點了點頭(高質量文字首發,盡在%綠『色』小說網)。 「兄長!」張九皋抱拳施禮道。 張九鳴輕歎一聲,「三弟。不想這個侄子當了皇帝以後,翻臉無情,一點面子也不給咱們留。我與三弟雖號稱皇叔,其實空有虛名。如今更是徒為天下人的笑料。」 「你那侄兒雖有過失,但也不至於當面打臉,還杖責流徙。『性』命雖然保住,但經此一來,我們這兩個皇叔的顏面,已經『蕩』然無存。」 張九皋長出了一口氣道。「兄長且放寬心一些。皇帝年輕氣盛,坐擁天下,自然是大權獨攬,不容有人冒犯他的威嚴。昌國侄兒也是不爭氣,那田可馨明明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就連楊國忠那些人都不敢得罪她,可他卻就有膽子去冒犯這個女人。」 「兄長。某聽聞此女跟皇帝……」張九皋想起方才從某些朝臣那裡聽來的一個小道消息,猶豫了一會還是輕輕道,「看皇帝如此維護此女,想必是日後肯定會被納進宮去為妃的……」 張九鳴本來是一肚子怨氣,鬱悶煩躁之極,突然聽了張九皋的這話,不由大吃一驚,霍然起身道,「三弟,此話當真?」 張九皋也是歎了口氣道,「兄長,你我雖是皇帝的長輩,但終歸是君臣有別,尊卑有別。某得到這個消息,就特意來勸兄長一勸,兄長不要因此而淤積在心,昌國侄兒冒犯此女,能保得『性』命,已經算是皇帝網開一面了。」 張九鳴額頭上立即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來。 若田可馨真的是皇帝的女人,被張昌國這個孽子調戲,張瑄能留張昌國一命還保留了他的爵位,沒有貶為平民,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 一念及此,張九鳴滿腹的怨氣消散一空,反而起了幾分後怕。張瑄雖是他們的侄子,但首先還是高高在上凜然不可侵犯的皇帝。他兒子如此放肆,竟敢調戲皇帝的女人……這…… 「三弟,陪為兄一起去那田可馨府上走一遭,待為兄親自登門為這孽子謝罪!」張九鳴立即揮手吩咐下人準備禮物。 …… …… 永寧二年的春節和上元節轉瞬即逝,中京洛陽因為成為帝都,整個節日期間自然比往年更加繁盛和熱鬧。 過了上元節,朝廷上下,尤其是郭子儀的兵部和張巡的戶部,都開始加緊運轉,做皇帝御駕親征的各項準備(高質量文字首發,盡在%綠『色』小說網)。 三月初三,是張瑄定好的御駕親征之日。 而在此之前,朝廷還有一件大事,由宰輔陳希烈和禮部尚書裴冕兩人一起『操』辦——那便是選秀,充盈張瑄這個皇帝的後宮。 張瑄貴為開國之君,但後宮之中目前只有一後、六妃,再加上如煙如玉這兩個侍女出身的嬪,不足十人。這種數量的後宮,再加上皇帝只有一子二女,簡直是失卻了皇帝的體面。因此,陳希烈和裴冕去拜見皇太后柳氏和皇后崔氏,徵得皇太后和皇后同意之後,在節後就開始準備為皇帝選秀充實後宮。 不管張瑄願意不願意,後宮是必須要充盈的,因為這關係著皇帝的體面和威嚴,也關係著朝廷和內廷的禮儀。 張瑄無奈,只得點頭同意。但要求陳希烈不得驚動天下,將選秀的範圍限定在中京和河洛及長安一帶,而且數量也不能超過20人。 陳希烈領命,當天朝廷便下詔選秀。 消息傳出,河洛、長安、中京乃至週遭的州府,旋即掀起了一陣選秀的浪『潮』。 皇帝張瑄,年輕俊逸文采出眾武略超群,是有口皆碑的雄才明君。不知道是多少懷春少女的仰慕偶像。而無論權貴還是平民。都想要把自己的女兒推薦進宮,一旦得到皇帝寵信,必可一步登天,成為皇親國戚。 短短幾日,年齡在15-19歲之間的美貌未婚少女應徵如『潮』,名額只有20人,但報名者卻超過了一千人。 各地方官員絞盡腦汁地向禮部報送名單,而負責選秀的禮部官員則成了中京權貴追逐的對象。很多人都希望把自己家的女子推薦進宮,送到皇帝身邊。不要說地方官宦家庭了,就連中京的很多頂級權貴家族,都將家族中的姿容還過得去的女子都想盡辦法報到了禮部去。 其中,就包括郭子儀的小女兒郭芙,僕固懷恩的小女兒僕固靈光,顏真卿的侄女兒顏巧巧,禮部尚書裴冕的外甥女呼蘭,羽林大將軍張同的女兒張影等。還有高門士族鄭家、王家和盧家的大家閨秀。 陳希烈沒有想到這場選秀竟然如此熱門,以至於引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明爭暗鬥。 報名的人數太多。禮部只有根據一定的條件和標準進行淘汰篩選,可選誰不選誰,其實又有一定的暗箱『操』作『性』。 這幾日登門拜訪的人太多,陳希烈不堪『騷』擾。只得閉門不見外客。而同樣負責選秀的禮部尚書裴冕,也迫於無奈,留在禮部衙署之中進行逃避。 宮裡宮外的動靜自然也傳進了宮去。 張瑄聞聽此訊,只能苦笑不已。 崔穎身為皇后,深諳宮廷禮儀,知道自家這個皇帝丈夫。擁有三宮六院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因此她的心態放得開,也很平和,只是抱定了替張瑄把關的念頭。 畢竟,進宮來的這些女子,張瑄未必會一一寵幸,但不管寵幸不寵幸。只要進了宮,受了冊封,就算是進了她們這個大家族的門,她不希望一些品行不端的女子進來攪『亂』後宮。 雖然宮外爭得很激烈,但真正到了宮裡,還需要她這個皇后參與遴選。按照規定,禮部會報送一百人進宮,由皇帝、皇后會同禮部官員親自選拔。最後誰能勝出來,那都是後話了。 萬春也心態平和。她身為李唐公主,出身皇家,自然知道張瑄的後宮太冷清,不合規制。她從小到大所見到的都是皇帝後宮三千,張瑄身為開國之君,此番選秀名額僅僅為20人,已經算是極為罕見的了。 況且萬春剛剛證明身懷有孕,目前全部心思都在自己的肚子上,對宮外的選秀浪『潮』不聞不問,不太關心。 蘇扈冬身為回紇公主,回紇人強者和上位者擁有女人無數,是一種常態。蘇扈冬沒有覺得張瑄選秀有什麼不對。 楊三姐和楊玉蓮姐妹就更不用說了,楊玉蓮本是貴妃出身,在宮廷裡生活的女子,這種事情司空見慣,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她只求皇帝心裡能有她一個位置,就足夠了。 但李騰空和鳳鳴心裡卻有些不太舒服。 倒也不是兩女善妒,只是覺得日後皇帝若是後宮三千,她們在皇帝心裡的位置還能剩下多少?心裡隱隱有些擔憂罷了。 …… …… 見張瑄長吁短歎擺出了一副無奈的樣子,李騰空柳眉兒輕輕一簇,有些酸溜溜地道,「陛下真是矯情,這麼多的美女爭搶進宮,陛下心裡恐怕歡喜還來不及吧……」 張瑄一怔,旋即笑了起來(高質量文字首發,盡在%綠『色』小說網)。 他知道李騰空有些吃醋了,就嘿嘿笑著一把將李騰空抱入懷中,俯身在她的唇上吻了一記。一番親吻愛撫之後,李騰空嬌喘吁吁面帶飛霞,她幽幽一歎伏在張瑄懷中輕輕道,「陛下,臣妾好怕,陛下有了這麼多嬪妃,將來會不會忘了奴家?奴家聽說宮裡有很多嬪妃清苦一生,也得不到皇帝恩寵……」 「空兒,選秀是禮制,宮廷禮法,朕雖為皇帝,也無法抗拒。」 張瑄柔聲道,撫『摸』著李騰空的小手道,「但是,朕是什麼樣的人,你們還不清楚?你們在朕的心裡,永遠是不可替代的。」 「陛下,若不是要隨陛下出征,臣妾也想生個孩子呢……」李騰空被張瑄柔情所感,知道自己不能再糾纏不放。否則就成為善妒的表現。就主動岔開話題去,「如今萬春妹妹和玉蓮姐姐都有了身孕,臣妾心裡好羨慕喲……」 張瑄嘿嘿一笑,「咱們來日方長,來日方長。等咱們討賊回京,朕一定會讓你生一大堆孩子的……」 李騰空大羞,忍不住低低嗔道,「陛下當臣妾是下崽的母豬嗎?」 …… …… 萬春正在自己的宮苑裡與鳳鳴說話。突然宮女來報,說是唐王李亨來訪求見。 萬春有些意外,但還是命人讓李亨進來。鳳鳴見狀,起身躲避了開去。 李亨快步進宮,萬春雖然身子有些不便,但還是起身相迎了,畢竟是她的皇兄,昔日的李唐皇帝。 李亨沒有任何猶豫,他滿臉堆笑地拜了下去,「臣李亨。拜見寧妃娘娘。」 萬春幽幽一歎,目光複雜地望著李亨,輕輕道,「兄長不必如此。數年不見,兄長老了很多。兄長請坐。」 兄妹倆坐定之後,卻是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氣氛十分尷尬。 最後還是萬春主動開口道,「不知兄長進宮來找萬春。有何事?」 「只要兄長緊守門戶安分守己不再有異心,陛下看在萬春的面上,肯定會照拂兄長一脈。」萬春又追加了一句。那意思是很明顯了,生怕李亨再有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免得讓她難堪。 「呵呵,多謝娘娘照顧。陛下對李亨恩重如山,李亨不敢有任何怠慢。」李亨趕緊表態。又道,「李亨此番進宮,是想求娘娘一件事。」 「兄長請講,只要萬春能做到的,一定會做。」萬春輕輕道。 「李亨聽聞陛下選秀……延光才貌雙全,臣想將延光送進宮來侍奉陛下和娘娘,還請娘娘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李亨咬了咬牙,還是厚顏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雖然有萬春這個妹妹在宮裡為妃,但李亨心裡其實並不安穩。他一門心思想要將自己的女兒延光送進宮來,以延光的才貌和心計,一定會受寵,這樣一來,他這個風雨飄搖的唐王才能富貴逍遙一生,不再有任何風險。 萬春聞言臉『色』驟然一變,沉聲道,「萬春為皇妃,兄長竟還要讓延光侄女進宮,這讓萬春何以自處?」 「此事再也休提,萬萬不可!」 萬春心裡很不高興。姑侄共事一夫在這個民風開放的時代倒也不至於大逆不道,但終歸還是會引起朝野非議,萬春焉能答應。 見萬春翻了臉,李亨竟然跪拜了下去,顫聲道,「娘娘請體諒為兄的苦衷。如今為兄雖然獲封唐王,但李珙、李豫等人還在武威反叛……若是陛下他日遷怒於為兄,為兄的一家老小還能保住『性』命嗎?」 「為兄終歸是亡國之君,歷朝歷代亡國之君能的善終者鳳『毛』麟角……為兄只是想安安靜靜地過完下半輩子……」李亨涕淚交集,伏在地上嚎啕慟哭,「請娘娘成全啊!」 李亨如此傷懷慟哭,萬春也忍不住有些心酸。昔日的大唐皇帝,如今淪落至斯,也著實可悲可歎了。 她起身走過去,眼圈紅潤,扶起了李亨幽幽道,「也罷,兄長,萬春就讓人跟陳宰輔說一聲,看看能不能把延光報進宮來。但是能不能留在宮裡,還需要皇后和陛下裁奪,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以萬春對陛下的瞭解,他斷然是不肯留延光在宮裡的,因為有我在。」 「請兄長放心,只要兄長安分守己,妹妹就算是豁出這條命去,也會保得兄長後半生的安全富貴。李唐雖然亡國,但兄長終歸還是本宮的兄長,這朝野上下誰敢欺負兄長,萬春也決不答應!」 萬春神『色』凜然,毅然道。 李亨伏地叩謝,心裡卻暗暗竊喜(高質量文字首發,盡在%綠『色』小說網)。 他今日進宮來找萬春,一方面是為了延光進宮的事兒,但另一方面也是試探萬春的態度。皇帝對萬春非常寵愛,朝野皆知,若是萬春肯庇佑唐王府,這中京上下誰還敢怠慢? 此番進宮,是延光出的主意。延光對自己進宮沒有抱什麼希望,憑直覺,她覺得皇帝不會接受自己,哪怕自己貌若天仙。但不管自己進不進得去宮。只要萬春肯作為他們家的靠山。這遠遠比自己進宮為嬪更有價值。 當然,若是僥倖進了宮,有機會接觸皇帝,延光也很自信,憑她的姿『色』和手段,獲得皇帝寵愛是可想而知的。 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郭子儀府。 郭子儀雖然沒有被封侯,成為開國八侯之一,但郭子儀即為天下兵馬副大都督。又進入內閣當了兵部尚書,成為七相之一,可以說,位高權重,堪為張瑄親信大臣之首。 因此,郭子儀的府邸,也是中京洛陽城中一座數一數二的大府邸,是原先李唐皇室的一座郡王府,皇帝賞賜下來的。 郭子儀的幾個兒子出仕為官,多為地方官。只有長子郭曜出任侍御史,算是都察省的言官。 郭子儀的小女兒郭芙也名列皇帝選秀的大名單上,這是郭子儀夫人和長子郭曜的『操』作,郭子儀一開始並不知情。 郭子儀從裴冕那裡得到了這個消息。有些不太高興地回到府中,就將夫人、郭曜和郭芙都叫到了自己的書房來。 能跟皇帝結親自然是好的,但郭子儀為人耿直,卻不願意落下一個跟風攀龍附鳳的名聲。再者,他是一個開明的父親,知道女子一旦進了宮。能得寵愛倒也罷了,若是不受寵,就只能冷清一生,他不願意以犧牲自己女兒的幸福為代價去為自己和家族的前程加碼。 見父親的臉『色』不太好看,郭曜小心翼翼地道,「父親……」 郭子儀猛然一拍桌案,怒道。「你們好大膽!誰讓你們為芙兒報名來著?如今進了禮部的名冊,想撤都撤不回來……」 進了大名單,撤自然是撤不回來了,只能等皇帝的淘汰。若是主動撤,那就是蔑視皇帝的權威,這個罪名,郭子儀也承受不起(高質量文字首發,盡在%綠『色』小說網)。 郭曜支支吾吾道,「父親,孩兒跟娘親商量過了,如今朝中權貴都在送女進宮,包括僕固懷恩、顏真卿、張同和裴冕這些人……父親,請恕孩兒直言,若是讓這些人家的女子在宮裡得寵,父親這個閣相重臣的地位權勢能不能保得住還是一個問題,那僕固懷恩可是對父親的位置虎視眈眈……」 郭夫人也歎息道,「相公,你政務繁忙,我們娘倆也是沒顧得上跟你說這事兒。孩子說得對——妾身覺得,最起碼在這件事上,咱們郭家也不能落後於他們!」 「芙兒姿容秀美,文武雙全,端正大方,要是進了宮,也不輸給其他人家的孩子……」 郭子儀眉梢一挑,歎了口氣,放緩了語氣道,「但是——」 他心裡明白,自己夫人和兒子說得並非沒有道理。不說別人,那僕固懷恩自恃是開國元勳,又是軍中宿將,在軍中的威信不低於他,早就對他的兵部尚書兼天下兵馬副大都督位置覬覦三分了。若是讓僕固懷恩成為皇親國戚,他這個在事實上權力地位僅次於陳希烈的重臣,還能持續多久就是一個難說的事兒了。 郭子儀望向了一直默然垂首不語的女兒郭芙,歎息道,「可是這樣會讓芙兒……」 郭子儀的話還沒有說完,郭芙就抬起頭來毅然道,「父親,女兒願意!」 「女兒家,終歸還是要嫁人的……」郭芙幽幽一歎,「若是能幫著父親和家族穩固地位,女兒縱然是犧牲了,也有何妨。況且,女兒進宮,也未必就會受冷落。」 郭子儀長歎一聲,再不多言,算是默許了這件事。 而事實上,此時此刻,裴冕已經將100人的大名單報到了張瑄的案頭上。 張瑄閉目養神,聽裴冕站在一側朗聲介紹著諸女的基本情況。他本來無所謂,只要禮部核准了的,挑選20個女子進宮冊封一下就算是完事,免得陳希烈這些人總在自己耳邊絮絮叨叨。 他雖然身為皇帝,但沒有感情的女子他終歸是不會接納的,儘管有名分。因此這些女子進宮來,相貌如何才情如何出身如何,他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但裴冕念到一個名字,張瑄猛然就睜開了眼睛,大為吃驚。(未完待續) 天唐429,天唐正文 第429章選秀更新完畢! (本站群號:95512049) 天唐 第430章你們給朕出了一個難題! 天唐430,天唐正文 第430章你們給朕出了一個難題! 本文來自【%綠『色』小說網】 第430章你們給朕出了一個難題(高質量文字首發,盡在%綠『色』小說網)! 張瑄的反應過激,以至於裴冕嚇了一大跳。 裴冕趕緊住口不再報下去,抬頭來恭謹地望著皇帝,小聲道,「陛下!」 張瑄凝望著裴冕,長出了一口氣道,「裴冕,你剛才說的這個郭芙,可是郭子儀的小女兒郭芙?」 裴冕還當是皇帝對他的報選秀女不滿意,這可是裴冕入朝為相以來,頭一次接受的皇帝重任,如果搞砸了,他在朝中的地位堪憂。因此,裴冕對此次選秀非常重視,幾乎是抽出全部精力來投入到這件事上,全身心的運作,他所報到皇帝案頭上的這100名秀女,無論是容貌、才學、氣質和出身品行,都出類拔萃,可謂是萬里挑一(高質量文字首發,盡在%綠『色』小說網)。 當然,他也有些私心,他為了保持自己的權勢和地位,甚至為了更進一步,連自己的外甥女呼蘭都送進了宮來。好在他的外甥女呼蘭天姿國『色』,絲毫不輸於其他秀女,他這樣做也不算徇私舞弊。 聽到皇帝提起郭芙的名字,裴冕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笑道,「陛下,正是郭大人之女郭芙,此女容顏端莊秀美,不僅頗有文采,還通武藝騎『射』,文武雙全,不愧是將門之後。」 「這是郭芙的肖像圖,請陛下過目。」裴冕從一側幾個屬官的手裡,厚厚一摞秀女肖像畫中取出了郭芙的畫像,恭恭敬敬地遞了上去。 為了隨時恭候皇帝審查,裴冕命十幾個宮廷畫師為一些姿『色』超群的秀女畫了肖像畫,提供給皇帝看。 張瑄看也沒有看,就將郭芙的畫像隨手放在了案頭一側。他見過郭芙多次,這個女子容顏為何,非常熟稔,何必看什麼畫像。 裴冕對於郭芙的評價在張瑄看來非常中肯,因為她是郭子儀之女。張瑄在隴朔就比較瞭解。 按照郭芙的條件,進宮為嬪妃是綽綽有餘了。但是…… 張瑄還真沒有思想準備。接受自己的心腹愛將的女兒為嬪妃。 他皺了皺眉,輕輕道,「裴冕,郭芙是將門之女,自可擇良人婚配,何必進宮來湊這個熱鬧?這事兒郭子儀知道嗎?」 裴冕心裡暗道,郭子儀怎麼可能不知情,他的女兒要進宮侍候皇帝。如果能受寵,他們郭家就要一步登天,權勢更甚,他有什麼不樂意的。 裴冕躬身正『色』道,「陛下雄才大略,為萬世之主。天下女子皆仰慕陛下神威,能入宮侍奉陛下。為陛下親眷。是她們的榮幸。」 「此次選秀,報名者超過三千人。包括郭子儀女兒郭芙在內,臣經過千挑萬選,精心選出了百名秀女,供陛下薦拔。」 「郭芙雖為將門之女,但進宮侍奉陛下乃是她的榮耀。」 張瑄雖然明知裴冕是在拍馬屁,但這種話聽起來就是讓人心裡舒服,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就是這個道理。 況且。裴冕也沒有誇大,能進宮侍奉皇帝,的確是很多民間女子乃至權貴千金的夢想。郭子儀的女兒要入宮,其實也很正常。 張瑄的眉頭緊皺起來。 他不願意接納郭芙,如果讓郭芙進宮,他若是不寵幸於她,未免就讓他和郭子儀的關係產生沒有必要的裂痕。而如果要寵幸她……說實話。張瑄還真是感覺有些滑稽。 他的心腹愛將,肱骨大臣,轉身要變成他的丈人嗎? 見張瑄眉頭緊皺,裴冕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張瑄的臉『色』,心念電閃。心道:莫非皇帝不喜這郭芙?對了,對了。郭子儀為隴朔大將出身,而陛下又是隴朔藩帥,想必對這郭芙非常熟悉,不喜歡也是常有之事。 一念及此,裴冕立即陪笑道,「陛下,若是陛下不喜,臣這就將郭芙勾去。」 張瑄還沒有說話,突聽殿口傳來一個輕柔的女聲:「陛下,萬萬不可!」 說話間,皇后崔穎帶著如煙和如玉儀容端莊地走了進來。 裴冕等官員趕緊拜了下去,「臣等拜見皇后娘娘!」 崔穎溫和地一笑,擺了擺手道,「裴相,免禮!」 張瑄向崔穎招了招手,笑道,「穎兒,你咋來了,來,上朕這裡坐。」 崔穎也笑著走到張瑄身側坐定,如煙和如玉趕緊站在了他們兩人身後。 崔穎掃了一眼桌案上的郭芙畫像一眼,笑道,「陛下,這郭家小姐,臣妾不久前還見過一次,的確是姿容端莊文武雙全,堪為陛下嬪妃。」 張瑄皺了皺眉,剛要說話,崔穎又道,「陛下,臣下之女入宮侍奉陛下,乃是從古到今常有之事,陛下萬萬不可因為郭芙是郭令公之女,就——」 說到這裡,崔穎突然伏在張瑄耳邊壓低聲音道,「陛下,若是你將郭芙退出宮去,讓那郭子儀一家的面子往哪裡擱?別看只是選秀,但陛下如果真的放棄,朝中必有非議,對於郭子儀的威信而言,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我朝初立,陛下又要開疆闢土,成就一番曠古偉業,正是用人之際,不能寒了臣子的心啊……」 崔穎的話正中張瑄的心思。他心裡頗為犯難,就是因為此。他要是將郭子儀的女兒駁斥出宮,郭子儀在朝中的威信肯定大減,這與他扶持郭子儀日後取代陳希烈為百官之首的思路相悖。 但…… 張瑄忍不住歎了口氣,頗為無奈和無語。 「況且,此次入選秀女,不僅有郭子儀的小女兒郭芙,還有僕固懷恩的女兒僕固靈光,顏真卿的侄女兒顏巧巧,羽林大將軍張同的女兒張影,甚至還有陛下面前的裴冕的侄女兒呼蘭,此外還有高門士族鄭家、王家和盧家的大家閨秀。」 「以臣妾看來,這些女子,姿『色』品行都頗為出眾,陛下應當全部接納入宮,以此安撫群臣之心。」 崔穎的心思很簡單,也很直白。既然這些權貴都將女兒送進宮來。那麼就收下,以此作為皇帝拉攏人的手段。 張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這一場普通的選秀。已經演變成朝中權貴權力紛爭。作為皇帝,他一個處置不好,就會影響到漸趨穩定的朝中格局。 張瑄掃了裴冕一眼,淡淡道,「裴冕,皇后所言可是當真?」 崔穎前半段的話因為聲音太低,裴冕並沒有聽到,但後面這些。卻聽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皇后還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裴冕尷尬地一笑道,「陛下,皇后娘娘說的是。」 張瑄有些惱火地霍然起身,沉聲道,「裴冕,速速傳朕的口諭。讓郭子儀、顏真卿、張同等人進宮來見朕。」 裴冕有些意外。但還是領命而去。 裴冕走後,崔穎伏在張瑄耳邊又小聲說了幾句。 張瑄聞言,勃然『色』變,拍案而起,怒道,「真是『亂』彈琴!豈有此理,趕緊讓她出宮,送還唐王府!」 崔穎趕緊起身拜了下去,輕聲道。「陛下息怒。萬春妹妹此舉,也是唐王再三托請,才無奈為之。若是陛下震怒,讓延光這樣出宮,萬春妹妹面子上也過不去!如今萬春妹妹身懷有孕,情緒激動不得,還請陛下三思!」 張瑄眉梢一挑。壓下了火氣去,苦笑道,「穎兒,這使不得嘛。無論如何,這個問題沒有商量的餘地。必須要出宮!」 崔穎輕輕一歎,起身道。「陛下,唐王此舉不過是紓緩心中不安罷了(高質量文字首發,盡在%綠『色』小說網)。不如……」 崔穎走到張瑄身邊,伏在他耳邊又小聲說了幾句。 張瑄稍稍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道,「好,就這麼辦了。來人,宣李延光覲見!」 李延光心情無比複雜又無比忐忑地走進了這座宮殿,不知道等待著她的又將是何等的命運。 皇帝要親自召見——難道他答應自己進宮為嬪妃不成?李延光心念電閃,梳理著自己凌『亂』的心思。 走進宮殿,見張瑄高高在上,而皇后崔穎也在身邊,趕緊拜倒在地道,「民女李延光,拜見陛下、皇后娘娘!」 「李延光,你是寧妃的侄女,也就是朕的晚輩。這入宮之事,就此作罷,從今往後不得再提。」張瑄淡淡道。 李延光心中一顫,不敢抬頭,拜伏在地。 「延光啊,你姿容秀美頗有才華,本宮甚是喜歡。本宮有意將你收為義女,不知你可願意?」崔穎笑著開口了。 李延光大驚失『色』,立即抬頭來望著崔穎和皇帝,目光閃爍,一時間不知道皇帝和皇后究竟是什麼意思,沒有敢開口。 「怎麼,你不願意嗎?」崔穎笑了笑,「認本宮為母,你當吃不了虧去。」 李延光不敢再遲疑,顫聲道,「延光願意——」 「還不拜見母后?」崔穎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她其實比李延光也大不了幾歲,只是輩分擺在這裡,她又是當朝皇后,收李延光為義女,也說得過去。 「女兒延光拜見母后。」李延光有些稀里糊塗地就拜了下去,心頭一時間還沒有回過神來。 崔穎微微一笑,起身下去扶起李延光,牽著她的手走了回來,示意她站在一側。 張瑄掃了李延光一眼,朗聲道,「傳旨——冊封皇后義女李延光為靜心公主,居於中宮常伴皇后身側。」 李延光陡然狂喜,她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有恢復公主爵位的一天。她本是李唐公主,亡國公主,如今卻又成了新朝的公主,皇后的義女殿下,還可以常伴中宮,這該是多高的恩寵? 李延光感激涕零地拜倒在地,「延光叩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費盡心機進宮來,本想做皇帝的寵妃,結果卻成了皇后的義女,得了一個公主的封號,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崔穎笑了笑,帶著延光和如煙如玉三女起身道,「陛下,臣妾就先回宮了。」 張瑄點點頭,卻是望著李延光淡然道,「延光,朕封你為靜心公主,希望你能靜心養『性』。安心侍奉在皇后身邊,他日朕一定親自為你擇一佳婿。以公主之禮嫁出宮去。」 「來人,傳旨唐王府,賜唐王金銀珠寶一宗。」 李延光心頭一凜,趕緊躬身施禮道,「延光明白,謝陛下隆恩。」 …… …… 裴冕與郭子儀、顏真卿、張同等人走進大殿。他沒有想到,自己出去了這不足半個時辰的時間,皇帝竟然冊封了一個公主。是唐王李亨的女兒李延光,還被皇后收為義女。 眾臣拜了下去,「臣等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就是在參拜山呼萬歲的時候,裴冕驀然發現,到場的這四個大臣,基本上都有女兒或者近親嫡系晚輩在秀女的大名單之中。包括自己在內。除了遠在范陽的僕固懷恩之外。 皇帝這是要……裴冕想到這裡。心中未免有些不安和緊張。 眾臣拜了下去,皇帝卻沒有動靜,沒讓起身。 四人便都有些緊張起來,不知道是為何。 良久,才聽張瑄冷冷道,「你們都起來吧。」 郭子儀等人起身,分列兩側,這才發現皇帝的臉『色』有些不太好。 張瑄森嚴的目光從郭子儀等人身上一一掃過,突然大聲道。「你們給朕出了一個難題!很大的難題!」 郭子儀等人愕然。 「朕再三強調過,朕用人,首選德才兼備者。有德無才,朕不用,因為會延誤朕的國事。有才無德朕更不用,因為這會禍『亂』天下。」 「因此,朕用什麼人。首先要看你有沒有德和才,能不能真正為朝廷做事、為天下百姓謀福祉、為朕分憂。」 「真正的能臣、賢臣,朕必用之。」 「要想受到朕的重用,還要看看你自己能不能成為一個能臣和賢臣(高質量文字首發,盡在%綠『色』小說網)。這是朕選拔臣下的唯一標準。至於其他,都是歪門邪道。」 「你們幾個。都是朕身邊的近臣。朕以為,你們會懂朕的心思。結果卻不然。說實話,朕很失望,很失望!」 「朕這一次選秀,乃是為了完成朝廷禮制,健全內廷,並非朕貪戀女『色』。這一點,相信你們都很清楚。可是你們明知如此,還是費盡心機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宮來……這不是給朕出難題是什麼?」 「你們以為,你們的女兒在朕這裡得了寵,你們就能為所欲為了?朕還不是昏君,豈能因私廢公,哼!」 張瑄猛然一拍桌案。 眾人臉『色』大紅,尷尬地低下頭去。 郭子儀羞愧萬分,立即跪拜在地低低道,「陛下,為臣知罪。為臣這就帶小女出宮,請陛下暫息雷霆之怒!」 顏真卿也是尷尬地拜倒在地,「臣知罪,臣慚愧!請陛下息怒!」 裴冕和張同也是拜倒在地,連連請罪。 「進了朕的內宮,還想回去?當朕這內宮是菜市場嗎?」張瑄又是猛然一拍桌案。 郭子儀等人膽戰心驚,伏地不起。 「罷了,你們不要臉,朕還要臉!」張瑄冷哼一聲,「裴冕!」 裴冕誠惶誠恐地道,「臣在!」 「你起來——都給朕滾起來!」張瑄斥責道。 「裴冕,傳朕的旨意。晉封回妃、寧妃、淑妃、麗妃、惠妃、宜妃皆為皇貴妃,冊封郭芙為端妃、僕固靈光為康妃、張影為辰妃、呼蘭為平妃,各賜宮苑。」 「下不為例。若再犯,朕絕不輕饒!都退下去!」張瑄起身拂袖而去。 郭子儀等人起身面面相覷,旋即有些歡喜。雖然皇帝發了一通火,但終歸還是照顧到了他們的面子,這說明他們這幾個人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而且,皇帝不僅同意納他們的女兒進宮,還拔高一級,冊封為妃,而不是嬪或者更低的身份,這也足以證明皇帝的看重。 都進了宮,那以後就看各人的運氣和本事了。 郭子儀等人互相寒暄著,打著哈哈,各自笑『吟』『吟』地出宮而去。 選秀到此結束,郭子儀等朝中大臣的女兒或近親進宮被冊封為妃,其人在朝中地位更加穩固。而一些士族高門女子,也入選被冊封為嬪、婕妤、美人等。此次,一共納了20人進宮。 由此,張瑄這個皇帝的內廷後院有身份有封號的女人達到27人。 張瑄覺得已經不少了,但在陳希烈等朝臣和百姓心目中,這仍然是非常「寒酸」的。遠遠不能彰顯大國皇帝陛下天之可汗的威儀。 好在這只是頭一次選秀。以後每隔三年,再選一次。形成規制就好了。這是陳希烈等人的心思。 這些女子進了宮,懷著緊張期待的心情,等候著皇帝的寵幸。然後,自打進了宮,她們連皇帝的面都沒有見到一次,只有皇后和六個皇貴妃一起召見了她們一次,訓了一番話,讓她們安守宮苑。各安本分。 眾女不由有些失望,但宮門深似海,進了宮,也就由不得她們了。 一連半個月,張瑄都沒有召見這幾個新進宮妃嬪的意思,就連皇后崔穎都覺得有些過了,不管寵不寵幸。總得召見一次吧?不看僧面看佛面。起碼還要照顧下她們娘家人的臉面吧? 崔穎讓如煙如玉去說了幾次,張瑄總是敷衍。 萬春嘻嘻笑著,「皇后姐姐,看來陛下還真能守得住,這麼多美人兒在身邊,竟然不動心了……嘻嘻!」 「你這臭丫頭!淨瞎起哄!」崔穎皺了皺眉,向李騰空道,「空兒妹妹,要不然你去陛下那裡說一說?這新來的幾個貴人。陛下總得見上一見。」 李騰空笑了笑,「行。不過,姐姐你貴為皇后,你的話陛下都不聽,奴家的話,陛下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誰說的?陛下最聽空兒姐姐的話了。現在我和三姐、玉蓮姐姐都有了身孕,侍奉陛下最多的就是空兒姐姐了。人家都說枕頭風啊,空兒姐姐,你就趁陛下到你宮裡過夜時,多吹吹枕頭風,陛下還能不聽?」 萬春嘻嘻調笑道。 楊三姐、楊玉蓮微笑不語。鳳鳴也掩嘴輕笑。 這段日子,的確如此。萬春和楊玉蓮幾乎是同時懷孕。而楊三姐兒竟然又再次有喜,而蘇扈冬和鳳鳴經常湊在一起『操』演武藝打發時間,多半精力用在訓練女軍上,經常出宮就是一天(高質量文字首發,盡在%綠『色』小說網)。而皇后崔穎主持後宮,事務繁忙,還要親自照顧自己的兒子張乾,宮裡能經常陪伴張瑄的,也就是李騰空了。 李騰空大窘,也是大羞,漲紅了臉嗔道,「萬春妹妹,你再胡說!」 七女患難相持,進宮後也沒有改變以前的習慣,經常相聚在中宮崔穎這裡,所以感情越來越親密,相互之間,說話也很隨便。 崔穎也笑了起來,「空兒妹妹,陛下今夜要去你那裡過夜,你趁空給陛下說一說吧。」 李騰空紅著臉斂衽一禮道,「是,臣妾遵命。」 …… …… 當晚,皇帝果然來了李騰空的宮裡過夜。 當然,他在來李騰空這裡之前,挨個去萬春、楊三姐和楊玉蓮那裡走了一趟,問了問她們身孕的情況,這才回李騰空這裡安歇。 「陛下,臣妾請陛下日後多去皇后娘娘和其他妹妹那裡安歇,臣妾這裡……」李騰空跪在那裡,輕輕道。 張瑄皺了皺眉訝然道,「怎麼了這是?空兒?」 「沒有什麼,臣妾只是覺得陛下恩寵空兒過甚……」雖然白日裡萬春是在開玩笑,但李騰空心裡也有些感觸。最近,皇帝來她這裡的次數確實是太過頻繁了。 儘管皇帝每次來這裡,也不是每次都要跟她歡好,而是多與她談論一些國政和軍務。 張瑄沉『吟』了一會,笑道,「空兒你不必多慮了,朕自有主張。況且,朕也不是總來你這裡,朕只要有空,就去探視萬春她們的,只是她們身懷有孕,需要靜養。而朕雖安歇在後宮,但又經常署理國務,熬夜不眠……」 「那麼,陛下就該去召見那幾個新來的貴人。」李騰空笑道。 張瑄皺了皺眉,「是穎兒讓你跟朕說的?朕說過了,這事兒先不急,等朕御駕親征回來再說!」 李騰空苦笑了起來,幽幽道,「陛下此番去御駕親征,武威討賊,平定吐蕃,短則半年長則一年有餘。臣妾覺得,陛下還是召見她們一次……不管怎麼說,她們都是陛下的嬪妃了,陛下不加寵幸,她們在宮裡怎麼過得下去?」(未完待續) 天唐430,天唐正文 第430章你們給朕出了一個難題!更新完畢! (本站群號:95512049) 天唐 第431章四妃爭風 第431章四妃爭風 張瑄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也罷,朕明日就見見她們。」 見張瑄答應下來,李騰空笑著就主動依偎過來,兩人自是一番親熱不提。[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第二天早朝之後,張瑄回到御書房看了會奏折,然後就吩咐太監將郭芙、僕固靈光、張影和呼蘭四個新冊封的妃子傳了過來。 聽說皇帝召見,郭芙四女非常興圌奮。 趕緊梳妝打扮整齊,穿著華麗的羽衣霓裳宮裙,搖曳多姿花枝招展地一前一後進了御書房,拜了下去,「臣妾等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四女跪伏在地,鶯鶯燕燕聞言軟語。 張瑄凝視著四女,淡淡道,「你們起來吧。來,賜坐。」 郭芙四女小心翼翼地坐在兩側,有的不敢正視皇帝的眼神,有些羞澀,如裴冕的外甥女呼蘭;有的則大膽地望著皇帝,媚眼中一片火熱,如僕固懷恩的女兒僕固靈光。也有的默然趺坐,神態端莊,眼觀鼻鼻觀心,如郭芙。 實事求是地講,四女春蘭秋菊各有千秋,都屬於這個時代審美標準中的頂尖美女。縱然以張瑄這個現代人的審美眼光看來,也屬於萬里挑一的美女,只是都稍有些豐腴。 僕固靈光微有些野『性』,應該是屬於那種活潑外向的類型;呼蘭溫柔羞澀,正是傳統的大家閨秀。張影則柔媚一些,尤其是那雙眼眸勾圌魂攝魄。而郭芙則清秀中透著英武之氣,大概與她將門之女且文武雙全有關。 作為妃子而言,四女應該說非常合格;而作為皇帝來說,張瑄也不該有什麼不滿意的。 張瑄盡量溫和地笑了笑,開始對號入座,四女中,他也就認識郭芙。 「康妃僕固靈光一一」張瑄輕輕一呼,僕固靈光趕緊起身斂衽施禮,「臣妾僕固靈光!」 張瑄點點頭,「好,坐。」 「辰妃張影∼一」 「平妃呼蘭一」 張瑄一一點名,最後把目光投『射』在郭芙身上,「端妃」 郭芙默然起身拜了下去,「郭芙拜見陛下,隴朔一別經年,陛下更加英明神武mm」 郭芙這句話一出口,僕固靈光三女都驚訝地各自對視了一眼,心道:原來端妃與陛下早已相識川」聽這話頭,似乎還關係比較熟捻。 三女想到這裡,不由都有些羨慕,或者說是輕微的嫉妒。 張瑄聽郭芙如此說,不由一笑,「朕與你父離開隴朔進軍中原,如今已經是一年有餘了川」朕昨日還在想,將清河郡王府的小郡主張玫賜婚於你兄長郭曜,正準備跟你父提一提,不知你意下如何?」 郭芙一怔,稍稍猶豫了一下,恭謹地笑道,「陛下賜婚,臣妾感激不盡。能與清河郡王府的小郡主結親,是臣妾兄長的福氣。」 張瑄哈哈一笑,「好,既然你這麼說了,朕明日就跟你父談一談。不過,這男婚女嫁之事,還是要看雙方的意願和緣分,縱然是朕也不能強求。朕準備設宴,讓郭曜與張玫見上一見。」 「多謝陛下恩寵。」郭芙拜了下去。 三女望著郭芙,眼眸中全是羨慕。 郭芙進宮受寵不受寵,目前還未『露』端倪,但皇帝竟然要讓郭子儀的兒子跟皇叔結親,這說明皇帝心裡非常看郭家。如此一來,郭芙得寵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僕固靈光明艷的眼眸閃爍起來。 她進宮之前,僕固懷恩從派人從范陽回京送信,在信函中再三叮囑她要竭盡全力討好皇帝,爭取受寵,為僕固懷恩和她的家族增添權勢和榮光。僕固懷恩雖然是張瑄的開國元勳,但他的家族底蘊比郭子儀等人還差一些,而比起一些士族名門來更是遜『色』三分。 讓女兒進宮為妃,則就是僕固懷恩增強自身「底氣」的重要手段。他未來能不能取代郭子儀而代之,就看她女兒的表現了。 一念及此,僕固靈光望向郭芙的目光就變得有些複雜,從這一刻起,她不得不把郭芙作為潛在的競爭對手。 張瑄沒有注意四女之間的微妙變化。縱然發現,也懶得管。反正,他暫時沒有寵幸四女的念頭。 「朕今日召你們過來,見見面,談一談。」 「你們都是朕的重臣之女,如今進了朕的後宮,也算是朕的內眷。朕希望你們在後宮緊守規矩,服從皇后的安置。朕過些日子就要御駕親征,可能要一年半載才能回宮。你們若是在宮裡寂寞,可以各自回府,與你們的親人團聚。」 「但是,你們終歸是朕的妃子,縱然是在宮外,也不能逾矩」「你們明白朕的意思嗎?」 張瑄的聲音雖然柔和,但卻威勢;凜然 四女不由有些失望,但還是恭謹地起身領命。 「好了,朕有些累了,你們各自回宮去吧。」 張瑄擺了擺手。 郭芙沒有任何猶豫,和呼蘭、張影一起起身,拜了一拜,然後盈盈離去。 僕固靈光則微微有些猶豫,遲疑不走。 張瑄掃了她一眼,淡淡道,「康妃,你還有事?」 「陛下,臣妾進宮為妃,侍奉陛下是臣妾的本分。臣妾斗膽請陛下留臣妾在側,服待…… 僕固靈光目光火熱地跪了下去。 張瑄一怔,心道這丫頭竟然主動向朕求歡了?這可真是潑辣膽大啊…他一眼就看得出,這個女子有些心計,而且感情外放不知內斂,是那種活潑外向型的。 張瑄忍不住乾咳了兩聲。 他有些尷尬地望著僕因靈光,正想拒絕,轉念又一想,終歸是剛冊封的妃子,又是僕固懷恩的女兒,若是讓她太過難堪,也不成體統。 猶豫了一下,就點頭笑了笑,「也罷,你就留下在御書房裡陪朕批閱奏折。」 僕固靈光心中狂喜,拜倒在地,「臣妾拜謝陛下隆恩!」 「起來吧,以後在朕身邊,記住e條規矩,不要動不動就拜,朕不喜這樣。」張瑄淡然一笑,順手拿起一份奏折,就開始批閱。 僕固懷恩立即起身進入了角『色』,她乖巧地轉身出去通過宮女為張瑄砌上清茶,然後默然侍立在一側,隨時等候著張瑄的吩咐。 御書房之外,三女見僕固靈光既然主動留了下來陪侍皇帝,不由都有些愕然。 呼蘭內向沉靜,心裡雖然羨慕但也說不出口來。張影回頭凝視著御書房,向郭芙輕輕笑道,「端妃妹妹,這康妃還真是膽大,竟敢主動留在陛下圌身邊了……難怪人家說胡女多情,看起來,以後康妃要受寵咯,「」,」 僕固懷恩是胡人,所以張影有「胡女」之說。 而張影的聲音裡明顯帶出了些許的醋意,郭芙聽了淡然一笑道,「咱們進宮為妃,侍奉陛下乃是本分,康妃留下侍奉陛下,也是正常的。走吧,平妃妹妹,去我宮裡說說話?」 呼蘭輕輕點頭。 郭芙和呼蘭並肩離去。 張影猶自回頭望著御書房的方向,目光閃爍,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僕固靈光在御書房裡呆了一兩個時辰,不時與張瑄說說話,陌生的隔閡漸漸打消了許多。而僕固靈光又是一個外向型的擅長溝通極會逢迎的女子,她很快就跟張瑄混了一個自來熟,到最後就壯著膽子歸坐在張瑄身邊,幫著張瑄研磨。 張瑄心裡暗笑,卻也沒有點破。 他不怕僕固靈光有心機,她一門心思想要受寵也沒有什麼錯,只要安守本分,適度的邀寵逢迎也是可以理解的。作為妃子,哪一個不想得到皇帝寵愛呢? 到了晚間,僕固靈光侍奉張瑄用完晚膳,還不願離去。她好不容易在張瑄這裡打開局面,怎麼捨得半途而廢。 見她這幅樣子,張瑄長出了一口氣,想了想也沒有讓她離開。只是張瑄當晚處理國務直至凌晨,最終僕固靈光也沒有機會跟皇帝親近歡好,不由大為失望。 第二日早朝之際,張瑄友計因靈光和幾午宮女的侍候下更衣,他掃了雙眼紅腫顯然是一夜沒有合眼的僕固懷恩一眼,探手過去捏了捏她的小手,笑道,「朕要早朝,你回宮去再補補覺,不要傷了身子。」 「臣妾川……」僕固靈光幽幽一歎,拜倒在地,「臣妾姿『色』淺陋,不能侍奉陛下,心裡誠惶誠恐。」 張瑄聽了她這頗有幾分自怨自艾的話,不由啞然失笑,「好了,回去安歇,以後若有時間,朕會傳你過來。」 張瑄飄然而去,上朝。 僕固靈光無奈,只得幽幽而去。 聽說新來的康妃留在皇帝那裡一夜,也沒有被寵幸,皇后崔穎不禁苦笑。 在崔穎看來,自家這個皇帝丈夫從來不按常理出牌,自有堅持不動搖的原則。這些新進宮的嬪妃要想被寵幸,起碼得需要有時間跟張瑄相處,培養出感情來,要不然,張瑄很難接受這樣一個近乎陌生的女子。 而皇帝身邊的太監宮女,更是感覺不可思議。這樣嬌滴滴美貌如花的妃子守在跟前,皇帝竟然不動心? 這些宮女太監都是從長安皇宮裡過來的,平素在宮裡見慣了李唐皇族縱情歡愉的場面,與現在的宮廷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天唐 第432章忠烈之僕 第432章忠烈之僕 朝會。 張瑄見群臣都奏報國事完畢,這才笑『吟』『吟』地望向了郭子儀和清河郡王張九鳴。 他也就是最近才動了為張九鳴小女兒張玫賜婚的念頭,無非是略微安撫一下張九鳴這個皇叔的心緒。[.] 前幾日為了張昌國的事兒,張瑄鐵面無私,清河郡王府的面子和威信受到一定的打壓。不過,這種打壓是張瑄樂意看到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家族中人,像李唐皇族那樣驕矜凌人,更見不得宗室子弟中出現敗壞他清譽的紈褲子弟。 張九鳴進宮找上了皇太后柳氏,但也沒有求下情來。張昌國被杖責流徙,雖然生命無虞,但遠配江南,清河郡王府上下也因此很是消沉。 張瑄斟酌良久,才選定了郭子儀的長子郭曜。郭曜雖然已經年過乃歲,但卻一直沒有娶親。因為他的未婚妻去年病亡,再加上郭子儀隨張瑄出征在外,就耽擱了下來。 郭曜是張瑄比較欣賞的朝中的青壯派官員,忠誠耿直直言進諫,頗有風骨。而張九鳴的女兒張玫,也算是張瑄比較喜歡的堂妹,『性』情溫柔端莊賢淑,在張瑄看來,她與郭曜正好是一對。 當然,他這樣的賜婚安排,也有政治上的考慮。 大臣跟皇室聯姻,從古至今都是常理。臣下靠這午來獲得權勢地位,而皇帝靠這個來拉攏臣下。 張瑄現在已經開始為多年後的朝廷佈局了。 陳希烈年邁,遲早要退休。而陳希烈一走,這朝中張瑄還是希望郭子儀和張巡能頂起來壓制住楊國忠等人。 但說實話,郭子儀和張巡雖是張瑄的開國元勳,亦是軍中名將出身,但與楊國忠、裴冕、公孫良、楊錡這些大臣相比資歷和底蘊稍顯不足。而家族的底蘊,就更加沒法比了。楊國忠這些人在朝中權力巔峰盤踞多年勢力盤根錯節,郭子儀的家族勢力非常單薄,沒法相提並論。 若是張瑄不竭力栽培扶植郭子儀日後很難鎮得住場面。 這是張瑄準備讓郭家與清河郡王府聯姻的關鍵所在。 但張瑄畢竟是來自現代社會的穿越者,他不會強行利用皇帝的威權進行賜婚而是想先徵求一下兩家的意願。同時,還要看看郭曜和張玫本人的意思。 「子儀。」張瑄突然朗聲道。 郭子儀吃了一驚立即出班拜道,「陛下,臣在!」 「子儀朕聽聞,你家長子郭曜尚未婚配?」張瑄笑道。 郭子儀一怔,點頭道,「是,陛下。」 「子儀啊,朕想為郭曜做個媒,你意下如何?」張瑄笑了笑,揚手指著清河郡王張九鳴道,「朕皇叔家的小郡主張玫溫柔嫻淑,堪為良配,朕有意為你們兩家撮合做媒,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郭子儀很是意外,旋即又有些歡喜。能跟皇室結親,自然是好的,而且對方還是皇帝的堂妹。女兒為妃,兒子娶了皇叔的女兒,郭家的權勢地位肯定會更加穩固。 而張九鳴則同樣一喜,郭子儀是朝中的新貴人,皇帝寵信交加,日後肯定要接陳希烈的班,自己的女兒張玫能嫁給郭子儀的兒子,也算是極好極好的良配了。 但這種事情,終歸還是需要男方首先表態。張九鳴矜持著,沉默不語。 郭子儀掃了張九鳴一眼,拜了下去,「臣拜謝陛下隆恩,小郡主何等高貴身圌份,犬子能婚配郡主,實在是誠惶誠恐之至!」 「這麼說,你是同意嘍?皇叔啊,你意下如何?」張瑄笑著望向了張九鳴。 「但憑陛下賜婚,臣不勝歡喜。」張九鳴點頭同意。 張瑄哈哈一笑,「好,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不過,男女婚嫁需要雙方點頭,縱然是朕也不能強求。這樣吧,散朝之後,朕在宮中設宴,請郭曜和張玫見上一見。」 張瑄在宮裡設宴,參加宴會的人不多,郭子儀,張九鳴,還有張九鳴的女兒張玫和郭子儀的兒子郭曜。張瑄帶著郭芙出席,這算是皇帝親自安排的相親見面宴會。 就在宴會進行的時候,皇城內南長街內務省淨身坊裡,來了一個衣著光鮮的青年男子。淨身坊的太監主管和相關小吏發現,陪同男子前來的竟然是內務省的一個五品主簿,不由吃了一驚。 來淨身坊的都是想要進宮當太監的人,而這個地方平時也沒有人來,誰吃飽了沒事幹,往這種閹割太監的地方鑽呢? 可偏偏這種想要當太監的人,卻有官員陪著,似乎顯得有些身圌份不同。 管事太監李二趕緊湊過來陪笑道,「薛躍人,這位是……」 內務省的主簿薛安目光複雜地回頭望著身邊的年輕人,抱拳苦笑道,「張總管,你可曾考慮好了?請恕下官直言,這要是…」 薛安欲言又止。 身邊這人雖然是下人身圌份,但卻是皇帝之前府中的大總管張力。皇帝身邊的人,哪怕是個下人,也不比下層官員地位低。 張力淡然一笑,咬了咬牙道,「薛大人,張某決心已定,還請大人幫張某通融一二。」 薛安歎息一聲,他搞不明白,張力為啥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進宮當太監。皇帝已經賜給了他宅院,除了他的奴籍身圌份,如今他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京城富家翁,尋常官員都不敢得罪他。可他卻鐵了心要進宮,他雖然是皇帝以前的心腹,但要想進宮侍奉皇帝,就必須要閹割當太監,否則就進不了宮。 這是鐵一般的規矩。宮裡的男人必須是宦官,否則內廷就『亂』套了。 想當太監的人都是窮苦無奈,像張力這種放著好日子不過自宮進宮的人,真是千百年難得一見。 薛安向管事太監大聲道,「李二,這位張總管,可是陛下之前王府中的大總管,如今張總管要進宮淨身,你幫著安排一二。」 李二大驚,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是,咱家這就安排。」 第二日午後。 張力再次來到淨身坊。管事太監李二陪著他進了宮房,主刑的刀子匠早已被囑咐妥當,要小心翼翼地為張力做「手術。」因為張力身圌份不一般。而他這樣的人,一旦進了宮,必定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他們這些人也得罪不起。 進了這間密不透風的蠶室之中,兩個凶悍的習子匠手持消過毒的鋒利匕圌首站在一側,燈光透亮,光線搖曳,透『射』著一種陰暗冷森的氣息。張力心裡一沉,但卻猛然一咬牙,斷然道,「開始吧!」 「拜託諸位了。」張力躺了下去,任憑管事太監將自己牢牢捆綁起來。 管事太監李二望著張力歎了口氣道,「張總管,咱家再問一聲,可當真要自宮?這宮刑可不比其他,真要動了刀,後悔也是來不及了。而且,這其間的苦楚,張總管也要有準備。」 張力雙目緩緩閉上,斷然道,「在下決心已定,麻煩諸位了!」 李二再不猶豫,這種事情他做得多了,自然不會心慈手軟。 李二擺了擺手,兩個刀子匠就開始俯身下去,做著宮刑前的最後準備工作。而隨著刀子匠的一聲暴喝,刀光閃現,血光崩流,張力發出撕心裂肺驚天動地的一聲聲慘呼! 首先得到張力自宮消息的是蕭十三郎,蕭十三郎大為震動,立即通過自己的妻子通報了崔煥的夫人一長公主張秀秀。張秀秀亦是非常吃驚,因為張力是張家的忠僕,昔日的永寧王府大總管,她們都很熟悉。 張秀秀立即進宮告訴了皇后崔穎,崔穎得到消息,讓如玉直奔張瑄的御書房。 張瑄正在翻閱奏折,突然見崔穎匆匆而來,不由笑道,「如玉,你咋有空上朕這裡來了?」 如玉臉『色』無比的複雜,她盈盈拜了下去,幽幽道,「陛下,張力十日前去自宮淨身了,已經備案入宮。」 張瑄的手哆嗦了一下,硃筆落在案頭上,他猛然抬頭沉聲道,「此話當真?!」 如玉默然點點頭。 張瑄猛然一拍桌案,長歎一聲。 他霍然起身,奔出御書房,起了鑾駕,就趕往皇城內的淨身坊。一般而言,淨身後準備進宮的太監,先在內務省有關衙署備案,然後由內務省根據內廷的需要統一配置。而因為張力的身圌份有些不同,內務省長官顏真卿早有話吩咐下來,要把張力安排在皇帝的身邊。 張力經過了地獄般的苦痛折磨之後,剛剛熬了過來,這種慘無人道的手術不是能用語言來形容的。 張瑄站在淨身坊之外,兩個小太監攙扶著張力慢慢走了過來。 張力強撐著跪拜了下去,顫聲道,「陛下,小的張力給陛下見禮了。」 張瑄伸了伸手,又無力地收了回來,他長出了一口氣,低低道,「張力,你又何必如此?」 「小的想要侍奉在陛下圌身側,小的從小到大都是陛下的僕役,陛下對小的恩重如山,小、的無以為報,只能淨身進宮隨侍陛下左右。 」張力涕淚交集,「求陛下恩准!」 張瑄仰天長歎。 天唐 第433章千古明君 第433章千古明君 不能不說,太監的設置,在張瑄這個現代人看來,非常殘忍和泯滅人性。但身處在這個時代,儘管作為皇帝,他也不太可能完全超脫於這個時代。 這是一代代傳承下來的,規制,宮廷規制。[.] 宮裡一些雜役需要太監來做,宮女體力不足。如果不是太監存在,皇帝的後宮裡三千佳麗,肯定會鬧出很多醜聞來,這是必然的。 因此在這個王權時代,太監具有存在的合理性和合法性。 張瑄一度有過取締太監製度的想法,但後來又猶豫良久,還是沒有提出,不了了之。 但張力的遭遇,深深觸動了張瑄。 張瑄感歎良久,望著張力歎息道,「張力,既然如此,你就留在宮裡,來朕身邊充任華夏宮總管太監,總知朕身邊的內廷事務。你先養好身子一一」 張瑄說完,轉身毅然而去。 身後,張力感激涕零地叩拜在地,「拜謝陛下皇恩浩蕩,吾皇萬歲萬萬歲!」 張瑄回宮,命人將以陳希烈為首的七相,內務令兼中京府尹、河南道巡撫顏真卿,內廷六尚女官之首田可馨傳到御書房見駕。 陳希烈等人先後來到,見皇帝臉色不太好,都有些不安和恭謹。 對於這些朝廷重臣來說,在張瑄這個皇帝手下做事必須要謹小慎微勤勤懇懇。皇帝幾乎是事無鉅細都有自己的思路,方方面面的政務都要親力親為,面對無比勤政的皇帝他們感覺壓力非常大。 陳希烈等人擁有隨時進宮的御賜金牌和特權。不管什麼時候只要皇帝傳喚,他們都要做到隨叫隨到。而有的時候,皇帝半夜批閱奏折,想起什麼事情來要交代甚至有可能半夜都要傳喚。 按照皇帝的意思,陳希烈等人輪流值班每個晝夜都保持有兩人留在內廷值宿,為皇帝下決策服務。 這就初步形成了後來制度化的「宰相值班制度」。 陳希烈等人恭恭敬敬地坐在兩側,靜靜等待著皇帝的訓話。 張瑄沉吟了良久才抬頭來望著顏真卿和田可馨道,「清臣皇宮之內,共有多少有職司的太監和宮女?」 顏真卿和田可馨一怔都沒有料到皇帝會問這個問題,而宮裡有多少太監宮女,他們也確實沒有關注過。 但此刻張瑄的宮廷之中宮女太監的數量相對於李唐王朝,肯定是少了太多太多。不過再少,也應該有數百人。 顏真卿有些支支吾吾,含糊其辭。 張瑄掃了他一眼,「清臣,你下去之後,詳細清理一下宮裡的太監宮女數量,有些職司能精簡的一定要精簡,該合併的合併,宮裡不需要留那麼多人。」 顏真卿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楊國忠就起身拜了下去,「陛下,合併內監職司,臣不反對口但是皇宮之中,宮女太監數量已經是少到一個不能再少的程度,若是再要精簡裁撤,陛下的威儀何在?朝廷的威儀何在?」 楊國忠這回倒是說了句大實話。 陳希烈等人立即起身附和。 張瑄沉默了一下,突然輕輕道,「諸位,朕有一個想法。」 「太監一事,慘無人道,有悖人倫,朕於心不忍。朕意欲廢止太監製度……」張瑄的話還沒有說完,陳希烈等人就大吃一驚,勃然色變,轟然一起跪拜了下去,大聲道,「陛下,萬萬不可!」 「皇宮內監,乃是服侍陛下和後宮嬪妃,擔負重要職司,若是廢止太監,後宮禮法混亂,陛下威嚴喪失,朝廷法度失范,斷斷不可!」 「事關社稷江山,事關朝廷禮制,萬萬不能啊,陛下!」 「臣等堅決反對,請陛下收回成命!」 陳希烈等人的反應之激烈,其實也在張瑄的意料之中。這些人的態度其實也就代表著滿朝文武的態度,他要想真正廢止太監製度,肯定會引起群臣的牴觸和強烈反彈。 陳希烈涕淚交集,叩拜在地。 眾人萬萬沒有料到,張瑄突然會產生這種驚世駭俗的想法。太監是皇帝和皇權制度的衍生品,取消太監,皇帝的後宮豈不是要亂了套? 張瑄嘴角輕輕一抽,長歎了一聲。 「若是太監不能廢止,那麼一一」張瑄咬了咬牙道,「那就盡最大限度地減少太監職司、數目,在現有數量的基礎上,降低三成!」 「此外,宮裡的宮女,建立輪換制度,五年一輪換,在宮裡服役期滿,可遵循自願,出宮返回原籍婚配。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不要再討論了。」 張瑄猛然揮了揮手,毅然道,「偌多宮女幽居深宮,不能與家人團聚,朕於心不忍。傳朕的旨意,立即發還西京長安皇城中所有太監宮女,西京皇城各項職司由西京留守司全權署理。」 張瑄的態度非常堅決。 陳希烈等人面面相覷,猶豫半天,最終還是應諾領命。 宮女輪換倒也不算太出格,好在五年一輪換,也不至於影響到皇宮的正常運轉。 不過,對於皇宮裡的宮女來說,這可是一個天大的喜訊了。很多過了刀歲的宮女,可以卸掉宮廷的職司,出宮返回原籍嫁人了。 陳希烈和顏真卿交換了一個眼神,各自拿定了主意。 皇帝雖然這麼說,但真正執行操作起來,還是要由內務省來展開。那些尋常職司的宮女可以輪換,但一些被皇帝寵幸過的、或者知曉皇宮內務的、身處皇帝和各嬪妃身邊的宮女,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出宮去的。 否則,皇帝和內廷的威嚴將難保存。 在兩人看來,這不過是皇帝的一時心血來潮,不可能真正落實下去。權貴家裡還有數百婢女呢,何況是皇帝和皇宮!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沒有繼續糾纏在這個話題上。他心裡其實也明白,他的這道詔令,很可能要不了了之。 「朕傳諸位來,還有一件事。」 「清臣,朕決定撤銷內廷內府庫,合併入朝廷國庫之中,凡朕及宮廷一應用度,皆由內務省統一提請,戶部統一調配。從今往後,內廷的開支在現有的基礎上,減少五成。」 「凡可有可無之飲宴娛樂等規制,能廢止的都要廢止。必要飲宴,一切從簡。」 「勤儉治國,從朕開始做起。從即日起,朝廷要大張旗鼓地反對奢靡之風,把錢糧用到該用的地方去。」 張瑄侃侃而談,神色肅然。 所謂內廷內庫,實際上就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庫,皇帝和各種花費和皇宮的各項巨額支出,都從內庫中開支。張瑄的內庫,就是李唐皇室的內庫。而在某種意義上說,皇帝的內庫,比起國庫來也差不了多少。 楊國忠嘴角抽圌動了一下,心道皇帝真是大手筆,偌大的內庫竟然要交出去?這麼說,以後皇帝花錢還要戶部審批了? 陳希烈等人的臉色都變了。 他們能聽得出皇帝是下定了決心,但……這內庫是支撐宮廷運轉的重要機構,若是裁撤了內庫,以後皇帝和皇宮妁所用所需就必須要走朝廷戶部批轉的程序,相當於變相壓縮了破除了皇帝的無上特權。 皇帝向自己開刀了。由此可見,皇帝的勤政、勤儉治國之策,絕不是一句空話。 陳希烈輕輕一歎,率先拜了下去,「陛下勤儉自律,克己奉公,實乃千古明君,老臣感動涕零!」 「陛下英明,吾皇萬歲萬萬歲!」 楊國忠等人無奈,也各自跪拜了下去,跟在陳希烈後面山呼萬歲。 田可馨跪在眾人最後面,望向張瑄的眸子裡閃爍著一絲明亮的光芒。眼前這個皇帝,當真是與眾不同,當真是英明神武啊!關鍵時刻乾坤獨斷,但處理國政又不大權獨攬,既有大胸懷、大智慧,又有大視野、大魄力,歷朝歷代皇帝鮮有能與之相比者。 張瑄端坐在那裡,神色無比的堅定。 他早就對李唐王朝奢侈浪費的宮廷風氣和社會風氣非常厭惡,只是他如果單純向臣民下手,很難將這種歪風邪氣扭轉過來,只能從自己做起,上行下效,逐步帶動整個國風慢慢趨向好轉。 「好了,朕明日會下一道崇尚節儉詔,我中華天下,以崇尚節儉廉潔勤政為德,以奢靡浪費驕奢淫逸為恥一、十日後,朕將率大軍御駕親征,這朝中之事,盡數托於陳宰輔和諸位,中京及河洛政務軍務,盡托於清臣之手。朕此去,短則半年,長則一年有餘,希望諸位能各自盡職盡責,協助朕匡扶天下,開創萬世基業!」 張瑄的聲音陡然間提高了八度,他目光炯炯,威勢凜然。 陳希烈等人立即拜伏了下去,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武威。 李拱派人在西京長安通往河西的官道上埋伏,準備劫等哥舒翰。不料哥舒翰繞道青海,經楊漣所在的沙柳河進入河西。 刺殺哥舒翰不得,而前往楊漣大營勸降的太平道人也沒有達到目的。聽聞這個賊道前來勸降,楊漣當即翻臉,命人將他拿下。不過太平道人手段高強,見勢不妙,立即逃出沙柳河城。 天唐 第434章御駕親征 太平道人逃回武威,給李珙又出了一個點子。讓李拱立即率軍西進,趁哥舒翰還在路上,奔襲河西大都督府所在的瓜州城,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瓜州拿下,瓜州守軍一萬餘人投降。 李拱率軍遷往瓜州,自此,他自立的偽唐政權擁有河西大部分疆土,掌軍三萬餘人,一時間倒也氣勢洶洶,擺出了一副進攻中原,光復大唐的架勢。 哥舒翰逃往甘州,聚集部下殘兵一萬餘人,準備與李拱叛軍對抗。 但河西大勢已去,哥舒翰也無可奈何。 儘管形勢向好,但李拱心裡並不安穩。 他心裡很清楚,不要說張xu□n率大軍來襲,就算是青海的楊漣,那四萬大軍如果傾巢而出,滅他李琪,都是小菜一碟。 再說還有身後的西域,封常清可是張xu□n的絕對心腹,封常清隨時可能舉安西兵馬進攻河西,李拱晝夜難安。 就在這個時候,李豫率百餘李唐皇族千里迢迢來到了瓜州。 而雷萬春率軍一萬送回紇兵馬西歸,駐紮進了靈州城,並沒有進攻河西。 對於李豫等人的到來,李拱心裡並不歡迎。因為李豫才是正統的皇族,還曾經做過皇帝,如果光復天唐,擁立李豫復位才是正道。可李耕復唐是有si心的,他怎麼可能將到手的基業白白送給李豫。 可李豫這些人到來,他又不能不歡迎。畢竟他打的是復唐的旗號,還要指望靠李豫等李唐皇族的影響力,來為他的王圖霸業增添一點籌碼。 李豫到瓜州多ri了,李琪一直都以軍務繁忙為由,沒有見他。 太平道人在一旁見李烘皺眉沉思的樣子,談然一笑,稽首道,「主公,那李豫雖曾是皇帝,但此刻已非往昔,他們來瓜州祈求主公庇佑,乃是喪家之犬,而主公才是李唐皇族正朔!」 「因此,貧道以為,主公不必放在心上,與其拖著不見,不若見他一見,冊封他一個親王的爵位,看看他識相不識相。識相一切皆休,若是不識相,主公也休要客氣。」 太平道人目光冷厲,聲音yin狠。 李拱點了點頭冷笑道,「李豫父子乃是李唐皇族的罪人,祖宗打下來的萬里山河,從他們手上葬送掉,朕能收容他們,就算是天大的恩典了來人,宣李豫覲見!」 說實話,李豫帶人來瓜州之前,心裡懷著一絲僥倖,覺得李珙有可能將皇位讓給他來做,然後他借助李拱的力量復國。但到了瓜州,就驀然發現,自己的想法太天真。 李拱不僅沒有讓位之心,還並不待見他們。一連幾ri,見都不見一面,這本身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李豫咬牙忍了下去,知道自己皇位再也不必指望,如今能指望的是保住身家xing命,他ri李拱若是能戰勝張xu□n,光復李唐天下,他好歹也能做個親王。 「李豫覲見!」從李烘的正殿中傳出趾高氣揚的宣召聲。 李豫咬了咬牙,面帶恭謹地微笑,大步走了進去。 李豫稍稍猶豫了一下,躬身拜了下去,「李豫拜見陛下!」 此刻李豫心中的羞辱感可想而知。李唐滅後,他已經先後向張xu□n、李然兩人下拜並口稱「陛下」。作為曾經的大唐皇帝,這種巨大的反差無與倫比。 李拱倒是一怔。他沒有料到,李豫姿態放得這麼低,主動稱臣了。 他也不想想,李豫如今近乎階下囚,若不識相,xing命難保,為了保命,稱臣又算了什麼。 話說回來了,他寧可向同為李唐皇族的李拱稱臣,也不願意向他心目中的叛逆張xu□n跪拜。 李拱志得意滿地笑了笑,「不必多禮,你我同為李唐皇室一脈,如今叛賊當國,你我正當攜手同心,光復祖宗基業!來人,賜坐一一宣朕的旨意,冊封李豫為楚王、武威大都督」。 「臣李豫謝主隆恩!」李豫拜了下去,但起身後卻猛然醒悟過來,臉se驟變。 李拱封他為武威大都督,這豈不是要讓他率軍守衛武威,為他河西抵禦張xu□n大軍的屏障? 武威兵少將寡,聽聞張xu□n即將御駕親征,若是大軍所至,武威幾乎是保不住的。李拱讓他去武威,跟送si何異? 但此時此刻,李豫怎敢說半個不字。他就是案板上的肉,任由李拱宰割了。 果然,李拱嘿嘿一笑道,「楚王啊,朕聽聞你文武雙全,堪為大將。 這樣吧,朕給你兩千兵馬,會同武威守軍,為朕鎮守河西,防禦青海楊漣。你放心,最多三個月,朕就會募集大軍,從瓜州起軍,光復中原!」 「臣遵旨!」李豫臉se蒼白,勉強笑著跪拜了下去領命。 李豫倉皇而去,太平道人微笑著向李拱稽首道:「陛下英明。李豫為了自保,必竭盡全力守住武威,為陛下防衛門戶。他曾是大唐皇帝,想必大旗一出,會有一些忠於李唐皇室的軍馬前往投奔。」 李拱得意地扶須一笑,卻旋即又歎息道,「軍師,朕手下兵少將寡,其實很難與張xu□n大軍抗爭。若是張xu□n大軍討伐,朕看這河西一地,是守不住的,還是要做長遠打算。」 「請陛下放心。」太平道人擺了擺手,「安西諸胡不安分,封常清的安西兵馬要坐鎮安西,無力東進。至於楊漣和張xu□n的大軍,貧道已經派人聯絡吐蕃人,請吐蕃人出兵,與我軍一起抗擊張xu□n!」 「吐蕃人只有出兵與我協同作戰,否則,他只有亡國一條路。我軍與吐蕃兵馬合兵一處,兵馬超過十萬人,足以與張xu□n抗衡。 退則可守住河西一地,進則可圖謀中原!」 「甚至,我軍還可趕在張xu□n大軍來到之前,聯合吐蕃人將楊漣的四萬軍馬吃掉,將青海與河西連成一體,然後與吐蕃守望相助,張xu□n又何足道哉?」 太平道人神se平靜,侃侃而談。 李拱眼前一亮,但旋即又是歎了口氣。 太平道人掃了他一眼,知道他終歸還是有些畏懼張xu□n,心裡沒有多少底氣。縱然是聯合吐蕃,他也不見得能打敗張xu□n。 「陛下,最壞的結果,乃是我軍擋不住張xu□n大軍。若是如此,吐蕃亦是兵敗亡國,到了那個時候,陛下亦可率軍退守西域,滅了安西的封常清,然後佔據西域,依靠西域之地,聯合大食人,在西域自成一國。」 「西域諸胡,一盤散沙,諸多城郭之國,不過是彈丸之地,若要滅西域,對陛下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李棋眼前一亮,其實他也有退守西域乃至投靠大食人的念頭。西域貌似全部掌握在安西都護府手裡,其實形勢錯綜複雜混亂無比,李拱覺得自己若是率大軍退守西域,滅諸胡站穩腳跟並不太難。 太平道人掃了李拱一眼,心裡暗暗歎息,這李拱瞻前顧後畏畏縮縮,還沒戰就開始怯場,這種人怎麼能成大事。 太平道人心裡不由很是失望,突然滋生起了退意。 這個念頭一起,便如春天的野草一般開始瘋長,一發不可收拾。 就在這個時候,遠在中京洛陽的皇帝張xu□n,發佈討賊詔書,決定御駕親征。 永寧二年三月十三ri。 張xu□n在中京城外的校場上聚兵點將,親自出任討賊大元帥,命郭子儀為副元帥,神策大將軍南霽雲為左翼前鋒,神武大將軍李嗣業為右翼前鋒,羽林大將軍張同為行軍後總管,率精兵十萬,出征討賊。 蘇扈冬和李騰空以女軍大將軍的身份率聯。女軍相隨軍中,成了軍中一道別樣的風景。 今ri中京城出來送行的老百姓商賈人山人海,擠滿了道路兩側,有大半都是來看英姿颯爽的女軍的。 張xu□n換上一身甲冑,在十八鐵衛的護衛下正要上馬出城,皇后崔穎帶著後宮諸妃送出宮來崔穎眼圈漲紅,心裡縱然有萬分捨不得,但作為皇后,她都不能哭。皇帝御駕親征,哭泣不吉。 「臣妾祝願陛下早已凱旋而歸!」崔穎帶著諸女拜了下去。 張xu□n朗聲一笑,「爾等平身。朕此去至多一年,穎兒,你們且安心在中京等候。」 萬春、楊三姐和楊玉蓮的肚子已經不小,張xu□n猶豫了一下,匆匆走過去,向三女溫柔一笑道,「等朕回來,親自為你們腹中的孩兒起名!朕一定用無上的榮耀祝賀三個皇兒出世!」 新納的幾個妃子站在眾女的最後面,沒有敢上前來,因為前面是皇后等人。 就在這時,身著一身勁裝的郭芙卻是大步走上前來,跪拜在張xu□n面前,大聲道,「陛下,臣妾亦是將門之女,亦能領軍出戰,臣妾願意陪陛下率軍討賊,開疆闢土!」 張xu□n一怔,郭芙善騎射他倒是知情的,終歸是郭子儀的女兒,軍中長大的人兒,武藝固然比不上李騰空,但騎射之術比起蘇扈冬來也差不了太多。 「蘇貴妃姐姐和李貴妃姐姐能從君出征,臣妾亦能。請陛下恩准!」郭芙似是拿定了主意,叩首在地不起。 張xu□n稍稍有些猶豫,沉吟了一下,索xing揮了揮手哈哈一笑,「也罷。難得端妃一腔報國熱情……好,朕准了!你也去女軍之中。今ri朕御駕親征,三妃披甲出陣,當屬古往今來難得之盛事!」(未完待續)!。 天唐 第435章不滅吐蕃,朕不歸國! .郭芙也得以披甲從軍。 首.發至此,皇帝御駕親征,三妃領軍相隨,在中京乃至天下旋即傳為佳話。有不少說書者將此編成段子,在民間廣為傳頌。 張xu□n十萬大軍離開中京,出潼關進入關中平原,爾後一路急行軍,一個月後抵達河州。 目前的河州是河隴一線的最邊緣城池了,因為吐谷渾故地(兩寧州及青海都督府的大部分區域),已經全部落入吐蕃人手中。 河州的五月,春暖花開,只是因為比鄰吐蕃人的地盤,現在的河州相對與以往,顯得有些冷清。 十萬大軍抵達河州,動靜不小,吐蕃人當然也得到了軍報。只是吐蕃王赤柱已經應允與李拱聯合,起軍五萬也正在馳援吐谷渾故地。 只是吐蕃人並沒有想到,張xu□n的大軍會進攻吐蕃,因為誰都知道,張xu□n御駕西征,首先是剿滅李然叛軍來的。就連張xu□n帳下的大將郭子儀等人,也沒有想到張xu□n本來的目標就是吐蕃。 但郭子儀終歸是軍中宿將,戰略眼光非常深邃。見皇帝下令改道河州,郭子儀就隱隱猜出皇帝的戰略意圖,似乎並不僅僅是剿滅李拱那麼簡單。 因為吐蕃騎兵經常襲擾,因此河州城外的村寨幾乎dang然無存,十室九空。村民不是逃往隴朔靈州等地,就是si於吐蕃騎兵的馬蹄之下。 而昔 i在兩寧州開墾屯田的移民,也多數淪為吐蕃人的奴隸,在吐蕃人的屠刀下心驚膽戰地活著,為吐蕃人放牧、耕種乃至淪為吐蕃貴族家裡的奴僕。 大軍在河州城外安營紮寨,張xu□n率郭子儀等大將,帶兩千神策軍騎兵進入河州。這一路上的荒涼破敗景象,看得張xu□n眉頭緊蹙,臉seyin沉似水。 原先的河州是何等之繁盛,隨著吐谷渾故地的佔領和兩寧州的經營,漸漸成為隴朔乃至整個西北地區的商業重鎮和交通樞紐,商賈往來如雲,各地移民都經此地,絡繹不絕地進入兩寧州屯田。 可昔 i人流如水的官道上,兩側都生出了叢生的野草,到處是烏煙瘴氣斷壁殘垣。 楊漣早已帶著部將顧惜等人提前趕到河州,迎候在河州城門之外。 密集的馬蹄聲傳來,張xu□n一行人出現在楊漣的視野之中,楊漣趕緊帶著幾個部將上前一步,拜倒在地,朗聲高呼,「末將等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張xu□n翻身下馬,郭子儀等人也翻身下馬,列隊在他的身後。 張xu□n上前一步,冷冷凝視著楊漣,默然良久才淡淡道,「楊漣,你可知罪?!」 楊漣陡然一個ji靈,有些莫名所以地抬頭望著皇帝,見皇蒂臉seyin沉,嘴角哆嗦了一下,垂下頭去,輕輕道,「末將……知罪!」 其實楊漣根本就弄不清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也沒有想到自己犯了什麼罪過。 當初安祿山反叛,吐蕃人趁勢反撲,李光弼奉李唐皇帝之命撤離兩寧州,導致吐谷渾故地再次落入吐蕃人之手,他寡不敵眾,只能退守沙柳河。 本來他守住沙柳河,沒有讓吐蕃人趁機侵入隴朔,即便無功也應該沒有大過。 而再加上還有河西的李洪虎視眈耽,其實楊漣的壓力不小。 外有吐蕃,內有李拱,他固守沙柳河,一直都在堅持。 「兩寧州失陷,非你之過。但吐蕃人在我邊境如此囂張,擄掠奴役我邊民,以至於民心離散軍心萎靡不振,你作為青海主將,難辭其咎!」 「兩寧州吐蕃守軍只有不足五萬人,你的軍馬亦有四萬,你怕他何來?縱然不能光復兩寧州,但起碼要保得我邊民百姓不受吐蕃人踐踏!看看吧,河州破敗至斯,十室九空,不知道有多少百姓si於吐蕃人之手,而在兩寧州,不知道還有多少朕的子民被吐蕃人奴役殺戮川「朕雖無詔令命你進攻吐蕃,但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為青海主將,保民守邊乃是你的神聖職責,你捫心自問,你可問心無愧嗎?」 「好了,念在你對朝廷忠誠,又力保隴朔不失,朕就不再問罪於你。但一一」 「眼前種種,這是你的恥辱!是朕的恥辱!」張xu□n手裡的馬鞭遙指前方的兩寧州方向,「吾等同胞尚在賊人的奴役之中,此等奇恥大辱,若是不雪,朕寢食不安!」 「因此,朕決定,先滅吐蕃,再圖李拱。李拱謀反,乃是內亂,而吐蕃人欺我壓我,乃是外辱!不能忍,絕不能忍!」 「楊漣,你也不必再留在河州了,你速速返回沙柳河,即刻整軍出征,朕命你繞過青海湖,奔襲烏海。而朕將親率大軍,一路浩浩dangdang進逼兩寧州,兩寧州不復,朕誓si不歸!」 張xu□n的聲音慷慨而ji憤,「朕在此對天盟誓,大軍所至,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不滅吐蕃一國,朕不歸國!吐蕃賊人帶給我中華上邦的恥辱,朕必百倍與之!」 楊漣心裡凜然,立即叩首在地,「末將遵旨!末將將率麾下兵馬,奔襲烏海,若此戰不勝,末將當自刻向陛下謝罪!」 楊漣向張xu□n叩首三遍,然後起身上馬,帶所部兵馬馳離河州,返回沙柳河。 張xu□n帶著郭子儀等人進了城,進了河州太守府。 張xu□n望著shi立在自己書案之下的郭子儀沉聲道,「子儀,回紇人可曾出兵了?」 「回陛下,臣得到軍報,回紇可汗骨力裴羅與王子葛勒,親自舉全國之兵,經隴朔進入部州,正準備翻越赤嶺進攻吐蕃,與我軍形成包抄之勢。」 郭子儀抱拳回道。 張xu□n臉se稍緩,點了點頭道,「好。子儀啊,朕之大軍獨立滅蕃,沒有任何問題。你可知道,朕為什麼還是讓回紇軍馬助戰?」 郭子儀搖了搖頭,「請陛下明示,臣不知。」 「朕之所圖,甚遠。朕要讓回紇人漸漸融入我中華上邦大國之中,回紇兵馬亦是朕之兵馬,回紇子民亦是朕之子民,朝廷有權徵用!」 「陛下英明,臣明白了。」郭子儀抱拳回道。 其實郭子儀早就心裡有數,只是不敢直說罷了。他早就看出皇帝野心甚大,不僅要滅吐蕃,連回紇之地也要納入大帝國的版圖,只是因為回紇與皇帝是姻親關係,他肯定不會動用武力。 只是若是皇帝滅了吐蕃,國土疆域一時空前龐大,而國力也會更加強盛。回紇本來就是附屬國,此刻更加不敢反叛。而通過長時間的和平演化,張xu□n有的是手段讓回紇融入自己的中華王朝。 張xu□n朗聲一笑,嘴角浮起一抹笑容來,「子儀啊,傳旨,告訴回紇可汗,就說回紇遵從朝廷徵調,助陣滅蕃,朕也不虧待了回紇人。滅了吐蕃之後,朕會在吐蕃之地劃出數百里水草豐盛之地,作為回紇人的領地和遊牧之地。」 郭子儀吃了一驚,低低道,「陛下,這……」 張xu□n擺了擺手,徵笑不語。 吐蕃地廣人稀,暫時來說,單憑漢人是無法全部進行經營開發的。劃出一塊地盤來給回紇人,作為回紇的領地一一這就相當於無形中分裂出第二個小回紇王國來,回紇的國力會更分散。 當然這是長遠影響。短期來看,回紇人得了大片土地,自然是有益無害的。 張xu□n長出一口氣,其實在他眼裡,滅蕃並不難,難的是如何長期治理。吐蕃之地,海拔太高,氣候惡劣,漢人大量移民不太現實。漢人墾荒,在吐谷渾故地方圓千餘里還可,再往深入,以漢人的體質而言,在這裡生存繁衍的難度較大。 張xu□n本來想將回紇整體遷徙至此,後來又放棄了這個打算,因為成本太高,而回紇人也未必能適應吐蕃高原環境。 如今之計,在吐蕃之地,還是靠駐軍為主,漢人屯田和回紇遊牧為輔,將吐蕃平民牧民壓制管理起來,通過長時間的教化和同化,來改變這個好戰的吐蕃民族。 張xu□n早在中京之時,就定好了平蕃之策。 一念及此,張xu□n面se一肅,沉聲道,「子儀,大軍在河州休整兩 i。第三 i一早,進軍兩寧咐!朕命你率主力與楊漣還有回紇兵馬三路圍攻,收復兩寧州!」 「記住朕的話,此戰,不受降,反吐蕃軍卒一概殺無赦!」 「南八!」張xu□n又喝道。 南霽雲肅然出列抱拳道,「陛下,末將在!」 「南八,朕命你率騎兵一萬,奔襲吐蕃糧倉都蘭,務必在大軍進攻之前,將吐蕃人囤積的糧草拿下或者焚燬!」 「末將遵旨!」南八躬身領命。 一場大戰迫在眉睫。 河州一線,來自於隴朔各州和內陸中原的糧草輜重隊伍絡繹不絕地開過來,氣氛顯得非常緊張凝重。 第三 i一早,郭子儀率大軍九萬向兩寧州火速進軍。皇帝張xu□n也在軍中,郭子儀等人再三勸諫張xu□n留在河州,但皇帝不肯,執意要從軍前線。 而與此同時,回紇五萬騎兵從部州出發,翻越赤嶺,沿青海湖南岸進攻兩寧州。而楊漣則率大軍四萬沿青海湖北岸,向兩寧州掩殺過來在此之前,南霽雲率裝備有精銳火器的神策軍一萬騎兵飛馳都蘭,偷襲吐蕃人糧倉。!。 天唐 第436章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接近20萬大軍三路圍攻兩寧州,兩寧州的五萬吐蕃守軍驚慌失措,若不是知道吐蕃王赤柱已經率軍五萬來援,吐蕃守將早就棄城而逃了。 但赤柱來援又能如何,這十萬兵馬已經是吐蕃最後的兵力,而這些兵力中,起碼有三成是剛招募的新軍,毫無戰鬥力可言。 赤柱萬萬沒有想到,張xu□n竟然會棄李拱於不顧,先向吐蕃下手。而且,還動用了如此龐大的手筆一一糾集20萬大軍,表面上看是為了洗雪前恥光復兩寧州,但實際上,這是要滅吐蕃的國啊! 赤柱心中絕望,與張xu□n大軍決一s戰的信心嚴重不足。 赤柱援軍加快腳步,趕在張xu□n三路大軍抵達兩寧州之前兩r,進駐兩寧州。當r,赤柱立即派出特使,前往張xu□n大軍之中,乞降。表示可以向中華皇帝俯首稱臣,永為兒臣之邦。 而就在赤柱特使乞降的時候,南霽雲的一萬騎兵已經如同神兵天降,佔據了吐蕃人的糧草重鎮都蘭要塞。五千吐蕃守軍不戰而逃,南霽雲率軍追擊,在烏海之畔,與楊漣的大軍合圍,將五千吐蕃軍全部剿殺,一個不留。 烏海之畔,殺氣瀰漫,血流成河。 張xu□n大帳之中,眾將肅立,殺氣騰騰。 赤柱的特使馬力羅心驚膽戰地垂首走進來,以吐蕃禮節跪拜在張xu□n面前。對張xu□n,他絲毫也不陌生,因為眼前這個中華皇帝曾經在吐蕃境內率軍殺進殺出,如入無人之地,在吐蕃國內威名赫赫。 只是馬力羅並沒有想到,張xu□n竟是如此年輕。 「吐蕃小臣馬力羅,拜見中華皇帝陛下!」 「抬起頭來!」 張xu□n淡然一笑「赤柱派你來,莫不是向朕下戰書嗎?」 「小臣不敢。吐蕃王殿下命小臣來,向皇帝陛下進乞降書。我吐蕃願為中華皇帝陛下駕下之國,永世稱臣,絕不反叛!還請皇帝陛下暫息雷霆之怒!」 馬力羅誠惶誠恐地跪伏下去,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張xu□n笑了,環視眾將道「諸位,目前南八率軍拿下都蘭,吐蕃守軍糧草補給全部落入我軍之手,而楊漣所部四萬人已經抵達烏海。回紇軍馬正緊逼興海,兩寧州已落入我三路力萬大軍的團團包圍之中。就在這個時候,赤柱要來向朕乞降了!」 「馬力羅,昔r朕曾經給過赤柱機會。朕派軍滅了赤松德贊,扶植赤柱登位。然後赤柱反覆無常,恩將仇報,不僅進犯我兩寧州,還殺戮侵邊,奴役朕的百姓,犯下血債纍纍!」 「朕若是准了赤柱的乞降,朕又將何以面對朕的民?我天朝上邦,為蠻夷所辱,朕必將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砰! 張xu□n猛然一拍帥案,大喝道「馬力羅,朕不殺你。你回去告訴赤柱,朕不再給他機會了。讓他速速整軍,與朕一戰,此戰,聯必將用他的頭顱祭奠所有被踐踏被殺戮的我朝百姓一告訴他,他必s無疑!朕這一次,不滅吐蕃,誓不回國!」 張xu□n的聲音冷酷而高亢。 馬力羅跪伏在地,臉se如土,肩頭抖顫,畏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將此人斬去一臂,驅逐出去!」 張xu□n暴喝道。 馬力羅大驚失se,哀呼道「皇帝陛下饒命啊!饒命啊!小臣無罪啊!」 赤柱在兩寧州之內如同瘋狂的豹一般,揮舞著手裡的彎刀,面對諸將咆哮著「李拱那個混賬東西,他為什麼不進攻青海?他為什麼不來馳援我國?」 「漢u」這些漢u!」 「他這是要滅我吐蕃啊!他不給本王投降的機會,他要讓吐蕃王室斷絕孫啊,好狠毒的u賊!」 「戰,s戰!本王要與漢u決一s戰,誓s捍衛吐蕃國土!」 吐蕃眾將默然不語。 到了這個份上,兩寧州雖然有軍馬十萬人,但糧草匿乏輜重缺失,又被三路大軍圍困在兩寧州這種腹地,連退路都被封堵住,除了s戰之外,也沒有了別的出路。 可兩寧州前方的平原有利地形都被張xu□n大軍佔據,狹長的地形根本不利於吐蕃騎兵戰陣衝擊,這樣殺出城去,肯定正中敵人大軍的埋伏,s無葬身之地。 而兩寧州的東北則是賀蘭山,吐蕃騎兵縱然能衝破回紇大軍的陣營,落入山林之中,也同樣是s路一條。騎兵入了山林便無用武之地,還不是任人宰割? 吐蕃國內幾乎所有的兵力都聚集在兩寧州,此戰敗,亡國就在眼前。所以,吐蕃軍中早已是軍心潰散,明知必敗無疑,哪裡還能有什麼戰鬥的信心和勇氣。 赤柱咆哮了半天,沒有得到回應,不由氣喘吁吁地坐在那裡,雙眸無神嘴角輕顫。 被斬去一條臂膀的馬力羅臉se煞白,他躺在擔架上向赤柱咬牙道「我王,敵軍勢大,我軍難敵。在兩寧州之前與敵作戰,必是s路一條。不如放棄兩寧州,從西面衝破楊漣所部的陣營,殺出重圍,退守王庭,從長計較。」 「我王,遲疑不得了川」再遲疑下去,我軍必困s在兩寧州!」 馬力羅聲嘶力竭地顫聲喊道。 赤柱霍然站起身來,咬了咬牙,悶聲道「罷了,傳令下去,全軍都有,殺向西面的楊漣所部,力爭從烏海殺出重圍,退往邏些城!」 其實西面的楊漣所部,不是四萬人,而是五萬,其中有南霽雲的一萬神策軍騎兵。 兩人合兵一處,屯守兩寧咐西側,堵住了吐蕃兵馬的後路。 午後時分,潮水一般的吐蕃兵馬從兩寧州一線衝殺過來,喊聲震天動地,倒也頗有氣勢。 只是從楊漣和南霽雲所在高坡的位置上遠遠望去,吐蕃兵馬陣型凌亂,士氣低,一望可知,不是作戰而是逃竄。 楊漣皺了皺眉,望著南霽雲急急道「南兄,吐蕃兵馬志在逃竄,不若我軍暫且避其鋒芒,待其逃出,然後再率軍一路掩殺,必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南霽雲點了點頭。他心裡明白,吐蕃兵馬十萬人逃命心切,若是他們的大軍攔路阻擋與其s戰,傷亡必然慘重。不若暫且避其鋒芒,讓其逃避過去,然後再舉兵從後追殺,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士卒的傷亡。 而且,赤柱一逃,郭儀率領的主力和回紇兵馬很快會追殺上來,三路大軍圍追堵截,赤柱兵馬還能逃上天去? 見南霽雲同意自己的戰略,楊漣立即命人傳令下去,大軍退往兩翼,將中間的曠野讓出來,隱蔽在兩側,以逸待勞靜觀其變。 赤柱率領吐蕃兵馬如同蝗蟲一般衝過曠野,瘋狂地向王庭望向逃竄而去,一路之上,丟盔棄甲,軍旗輜重扔得遍地都是。 見吐蕃兵馬衝了過去。 楊漣立即命人吹響了進攻的號角。 殺啊! 五萬大軍呼喝著追殺了上去,煙塵漫卷,馬蹄奔湧如雷。南霽雲率一萬神策軍衝鋒在最前面,隨著他一聲聲的號令下達,軍卒手裡的火箭如同狂風暴雨一般飛射出去,紛紛落入吐蕃逃兵的陣型之中。 轟鳴的爆炸聲夾雜著戰馬慘嘶之聲,煙火四起,放眼處,無數的吐蕃騎兵落馬,旋即又被瘋狂的馬蹄踩為肉泥。 雖然沒有了鬥志,一心逃命,但終歸還是有十萬之眾。在被追殺了百餘里,s傷近兩萬人之後,赤柱終於惱羞成怒地重新整軍從曲麻掉頭來殺向楊漣和南霽雲的聯軍,準備與聯軍決一s戰。 可惜已徑晚了。 郭儀率主力軍馬從後掩殺過來,而五萬回紇大軍繞過扎陵湖也逼近曲麻,將赤柱的殘兵敗將聚殲在曲麻一地。 一個晝夜的殊s鏖戰。三路夾擊之下,赤柱殘兵再次潰逃,一部分被大軍就地殲滅,一部分逃往星宿川,一部分逃往王庭邏些城。 張xu□n當即下令,命楊漣率所部向星宿川追殺。 張xu□n下了s命令,必須要將吐蕃殘兵全部剿滅在吐蕃境內,不能讓吐蕃敗軍潰逃向西域。 而另外一路,則由郭儀統率,一路奔襲追殺,直入吐蕃王庭。 大軍氣勢如虹,而吐蕃殘兵則人困馬乏缺乏糧草毫無鬥志,因此,一個追殺一個逃竄,十幾r的行程下來,赤柱率領的數萬殘兵已經不足一萬,多半s在李嗣業率領的陌刀軍手裡,當然也有一小部分四散逃竄混入了吐蕃各地。 寧塔。 赤柱渾身沒有一絲力氣,倒在河邊的草地上。數千吐蕃殘兵三三兩兩地倒在地上,氣喘如牛。手裡的彎刀早已不見了蹤跡,而多數馬匹也早在路上被宰殺充飢。 逃不動了,也沒法逃了。 照這個樣下去,就算是逃入邏些城又能如何? 耳邊隱隱傳進後面大軍追擊馬蹄轟鳴震顫大地的聲浪,赤柱悲哀地仰首望天,眼角滑落兩顆渾濁的淚珠。 他心裡明白,自己的生命走到了盡頭,而吐蕃,也完了。 此時此刻,他的眼前似乎浮現起其兄赤松德讚那嘲諷的笑容。他狠狠地舉起手抓去,卻抓了一個空。 不遠處,他的兩個親兵護衛突然持刀奔了過來,狠狠地一刀插入赤柱的xn膛,鮮血噴湧。!。 天唐 第437章滅吐蕃,定神武 吐蕃王赤柱兵敗,死於自己的親兵之手。 十幾個吐蕃王的親兵割下了赤柱的腦袋,帶著向中華王朝的大軍投降。 李嗣業的先頭部隊正是他所部的神武軍,即陌刀軍。陌刀是冷兵器時代最為先進和鋒利的武器,代表著這個時代的最高戰鬥力。可以想像,一萬多名手持陌刀的彪悍騎兵奔馳衝殺在戰陣之中,那該是一種何等驚心動魄的大場面。 此次大戰,追殺吐蕃兵馬,李嗣業的這支神武軍與南霽雲的神策軍火器營一樣,立下了汗馬功勞。在某種意義上說,神勇無敵的陌刀軍衝殺起來,更加讓吐蕃人心驚膽戰。 李嗣業率軍一路西進,沿途殲滅吐蕃兵馬無數。初夏的吐蕃高原,成了這支神秘的陌刀軍真正展現猙獰面目的用武之地。 烈馬奔馳,陌刀飛舞,鮮血與夏hu□更長天一se。 「報!大將軍,午吐蕃兵卒帶吐蕃王的頭顱乞降!」 探馬來報,李嗣業一怔。 他旋即高舉手中的陌刀向天,身後的一萬多陌刀軍便止住馬蹄,迎風佇立在飛揚的煙塵之中,若如泰山,殺氣騰騰。 殺赤柱的親兵名叫籐甲錯,是吐蕃王赤柱身邊的親兵衛隊小頭目。最近赤柱心情非常糟糕,經常酗酒,對身邊這些親兵非打即罵,前不久更是幾乎將籐甲錯杖斃。籐甲錯懷恨在心,也是見吐蕃王走投無路,便動了殺機。 籐甲錯本來以為,他帶著赤柱的頭顱乞降,就算是一項大功勞。 然而,他沒有料到,這」次來,卻是白白葬送了小命。 籐甲錯噗通一聲跪拜在李嗣業的馬頭前,叩拜連聲。 李嗣業淡然一笑,命士卒將赤柱骯髒的腦袋挑起來,查看無誤,這才點點頭沉聲道「傳報郭令公和陛下,就說赤柱伏誅,本將當率神武軍直搗邏些城,佔領吐蕃王庭!」李嗣業的親兵非常振奮。 赤柱一死,相當於吐蕃就滅了。而作為滅蕃的先頭部隊,神武軍上下這一次立下蓋世功勳,不僅名垂青史,日後皇帝的封賞也是少不了的。 報捷的傳令兵一走,李嗣業就冷冷地掃了跪在他馬頭前的籐甲錯一眼,斷然一揮手冷森森道「此賊弒主求榮,罪該萬死!來人,將此賊給本將軍拖下去,斬首示眾!」 「李將軍,你不能殺我,我殺赤柱有大功,我要見皇帝陛下」籐甲錯驚慌失措,狂呼起來。 李嗣業猛然一揮手,眼眸中閃過一絲冷厲。 幾個彪悍的軍卒上前來就將籐甲錯拖了下去,拖到遠處,手起刀落,就將籐甲錯就地斬殺,棄屍荒野。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為高原蒼鷹和烏鴉的口中美食。 李嗣業嫉惡如仇,忠肝義膽,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賣主求榮不忠不孝之徒。籐甲錯雖殺赤柱有功,但以奴殺主,正好犯了李嗣業的忌諱,而戰爭之中,李嗣業一個堂堂的大將軍,誅殺這麼一個吐蕃軍卒,根本就用不著稟報皇帝。 李嗣業仰首望天,臉上浮dang著【興】奮而熱血的神se。吐蕃大軍幾乎全數殲滅,吐蕃亡國已成定局,只要他率大軍佔據邏些城,就標誌著整個吐蕃王國全部納入版圖一如此蓋世功勳唾手可得,哪怕是沉穩若李嗣業,也忍不住心頭振奮。 李嗣業長出一口氣,朗聲高呼道「兒郎們,吐蕃王赤柱伏誅!爾等隨本大將軍奔襲邏些城,佔領吐蕃王庭,滅亡吐蕃全國!蓋世功業,就在眼前,爾等還等什麼?!」「揚我國威軍威,吾皇萬歲萬萬多!」李嗣業身後的軍捽髮出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吶喊聲,陌刀高舉如林,在陽光下反射著浪潮一般的寒光。 「衝啊,殺向吐蕃王庭!」李嗣業陌刀揮舞,當先打馬奔馳,而他的身後,黑壓壓如雲yu摧的鋼鐵洪流呼嘯著奔馳而去。 吐蕃滅亡大局已定。這個時候,誰先率軍進駐吐蕃王庭,誰就是首功。無論是李嗣業,還是南霽雲,亦或者楊漣,都在竭盡全力,爭取自己這一路首先抵達邏些城。 而郭子儀,則率主力大軍保護皇帝張xu□n,穩步推進。一路上,將吐蕃境內的所有軍事戍堡和城防設施全部摧毀,而將糧食轆重牛羊馬匹,據為己有。 最終還是李嗣業先行一步,率一萬多陌刀軍搶佔邏些城。 目前吐蕃國內全部兵馬全部被剿滅,只剩下部分殘兵分散逃竄在各地,完全剿滅尚需時日。因此李嗣業這一路上,根本就沒有遭遇什麼抵抗,沿途吐蕃貴族紛紛納城歸降。 李嗣業大軍壓境,吐蕃國相多朗率城中大大小小的權貴開城投降。 李嗣業率軍進人邏些城,將中華王朝的軍旗插在了吐蕃王宮頂上,由此正式宣告, 威脅中原王朝數百年的吐蕃王國,滅! 李嗣業將數百吐著王公貴族關押在一起,等候皇帝到來鼻自處置。 而就在李嗣業駐防邏些城的第三日晚間,吐蕃大貴族增人德贊糾集千餘名家兵奴僕作亂,企圖逃離邏些城前往小勃律。 李的業大怒,立即率軍征剿,下了狠手。他早就想對吐蕃權貴下手,因為這些權貴不滅,將來必成大患。而增人德讚的鬧騰,就給了他這麼一個公開的機會。 李嗣業親自參戰,將千餘名增人德讚的家兵奴僕斬殺在邏些城內,增人家族三百餘人全部被誅殺殆盡。而由此,還牽連到不少吐蕃貴族。 李嗣業的鐵血手段震撼了整個邏些城,吐蕃人噤若寒蟬,再也不敢輕舉妄動。這固然折射出了戰爭的殘酷無情,但也是不得不為之的上策。 若是李嗣業懷有fu人之仁,那麼,中華王朝的軍隊在邏些城、在吐蕃根本就站不住腳。吐蕃貴族會不斷起來滋事暴亂,導致更多的流血犧牲。 為了平定婁蕃的大局考慮,李嗣業毅然出手。 李嗣業進駐邏些城的第十五日,也就是永寧二年七月二十五日,張xu□n親率大軍抵達邏些城。而在此之前,楊漣率軍抵達邏些城南,而南霽雲則率軍進駐邏些城北,分別佔據了兩座吐蕃大城。 張xu□n主力一起進軍邏些城。 吐蕃高原的夏季,風吹起來還是有些涼爽。 湛藍的晴空下,高原上視野無比開闊。李嗣業率部將等人站立在邏些城門樓上,視野中漸漸出現了浩浩dangdang的主力大軍,以及那掩映在獵獵軍旗之中的明黃se的皇帝冠蓋。 「陛下到了,爾等且隨本將出城相迎!」李嗣業【興】奮地揮了揮手,帶頭下了城門樓。 嗚咽的軍號聲響起,蒼涼的軍鼓聲jidang如雷。 一萬神武軍威勢赫赫列陣在城門之側,而李嗣業等人肅立在前。 而軍卒的對面,則是黑壓壓一大群誠惶誠恐的吐蕃大小貴族。 張xu□n的儀仗隊到了近前。 李嗣業猛然一揮手,率先跪拜了下去。 「臣李嗣業,迎接陛下入城!」而他的身後,一萬多神武軍士卒動作整齊劃一地翻身下馬,跪拜在地,聲浪如潮「迎接陛下入城,吾皇萬歲萬萬歲!」 那群吐蕃權貴則慌不迭地噗通連聲跪了下去,深深地埋首在地,不敢抬起。 張xu□n翻身從馬上下來,大步走到李嗣業跟前,朗聲一笑道「嗣業,請起。滅吐蕃,當屬神武軍為首功!朕當厚厚封賞!」「謝陛下恩寵。」李嗣業笑著起身來。 「嗣業,朕已經決定,為了紀念今日滅蕃,將此城更名為神武城,以彰顯我神武軍兒郎的蓋世功勳!、, 張xu□n這話一出口,李嗣業精神為之一震。皇帝能將吐蕃王庭邏些城更名為神武城,作為此戰的紀念和彰顯神武軍將士的功績,對於一支軍隊來說,這種精神上的榮耀,勝過大量金銀珠寶的物質賞飆。 李嗣業慨然拜倒「陛下隆恩,臣與神武軍兒郎感ji涕零!」「揚我國威軍威,吾皇萬歲萬萬歲!」身後的神武軍士卒【興】奮地呼喊著,情緒被調動到了一個高潮。 張xu□n在郭子儀和李嗣業等大將的率領下快步進城登臨邏些城城門樓,向下俯視著猶自列隊在城下的陣型嚴整的大軍,猛然揮舞著手臂,奮盡全身力氣高呼道「我中華上邦萬歲萬萬歲!我三軍將士萬歲萬萬歲!」 城下有了瞬間的凝滯。但旋即,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和萬歲聲就在眾人耳邊轟鳴著,震天動地,無論是將佐還是普通軍卒,都豪情滿懷壯懷ji烈,彷彿天與地失去了距離。 蘇扈冬、李騰空、郭芙三女不僅是女軍將軍,還是皇妃,因此都陪在皇帝身側。而郭子儀,李嗣業,南霽雲,楊漣數十將軍按照官階排列在張xu□n身後,臉上的神se無比的振奮。 回紇可汗骨力裴羅則與兒子葛勒並肩站在另一側,望著張xu□n高大ting拔而威勢凜然的背影,眼眸中閃爍著艷羨和敬畏。 吐蕃這樣強大的高原之國,歷經數百年的繁榮,卻還是亡在了張xu□n之手。如此看來,眼前這個雄才偉略的皇帝女婿必將建立起一個古往今來空前絕後的大帝國,對於回紇人來說,這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骨力裴羅心裡暗暗歎息。!。 天唐 第438章女人與戰利品 第438章女人與戰利品 張瑄住進了吐蕃王宮,這座巍峨的吐蕃式建築,雖然同樣是高大雄偉的建築群,但比起中原王朝的宮闕來,其精美程度和文化氣息遠遠不如。 吐蕃王宮中有近千人的吐蕃王嬪妃、宮女和各種雜役僕從,如今都被李嗣業的軍卒牢牢看管起來。[.] 吐蕃先王包括赤松德讚的內眷妻妾子女等幾乎都被赤柱屠冇殺殆盡,如今王宮中的基本上都是赤柱的女人、子女。換言之,吐蕃直系的王族所剩無幾了。 赤柱有二子、三女,最大的兒子十七八歲,最小的女兒也不過六七歲。 張瑄高高坐在原本屬於吐蕃王的王座上,凝視著跪拜了一地的赤柱的兒女和妻妾們。 該如何處置這些人,李嗣業做不得主,就等待皇帝親自裁處。 按照一般的邏輯,赤柱的子女要統統處si斬草除根,以絕後患,而赤柱的女人們,則選擇年輕貌美的作為戰利品,充實張瑄這個皇帝的後宮。 而郭子儀和李嗣業也確實是按照這種思路來安排的。年輕漂亮的單列登記成冊,跪在一邊;而人老珠黃的生育過的,則跪在另一邊。 張瑄緩緩起身,俯視著赤柱的兩個兒子和三個女兒,慢慢抬起了手,微微有些猶豫。 要下這個手很難,但是一一如果不下這個狠手,再懷有婦人之仁,那麼,將來必成大患。縱然張瑄不考慮自己的皇權也必須要考慮子孫後代以及朝廷對吐蕃的長遠統治。 吐蕃王放不滅背來吐蕃人的反抗必此起彼伏。 似是知道自己難以荀活,赤柱的兩個兒子,別看才只有十幾歲,但卻都目光凶狠地盯著張瑄咬著牙。而就算是那三個吐蕃小公主,也對張瑄橫眉怒目。這個時代吐蕃人的彪悍和野蠻在赤柱的子女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赤柱兩個兒子凶狠的月光投射過來,讓張瑄心頭僅存的一絲不忍和憐憫瞬間化為泡影。 他淡然一笑,猛然揮了揮手道「李嗣業,把他們帶下去!」 李嗣業慨然應命命人將赤柱的子女帶了下去。這幾個孩子竟然不哭不鬧,一邊被往外拖一邊仇恨的目光如刀,恨不能生生將張瑄切成碎片。 張瑄默然。 此刻,他內心之中一片堅硬。他寧可當一次繪子手也不願意為後世留下禍患。將整個吐蕃納入版圖,化歸朝廷統治,這種巨大的變革,不流血怎麼可能。 張瑄的目光投射過來,吐蕃最後一任國相多朗本來垂首站在那裡,看到張瑄望向了自己,不由畏懼地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陛下!」 「陛下,這些美貌的女子,都獻於陛下。王宮之中所有金銀財寶,多朗都已封存完畢,全部交予郭令公,請陛下笑納。」 多朗膝行過去,謙卑地媚笑道,「多朗願意做陛下忠誠的奴僕,永遠效忠於皇帝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張瑄掃了那群美貌的吐蕃女人一眼。他心裡明白,其間有赤柱的妃子,也有多朗從邏些城各大權貴家族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美女,身冇份非同一般。 張瑄稍稍猶豫了一下。滅吐蕃之後,納吐蕃王的女人進宮,與皇帝好色不好色無關,這是一種勝利的象徵,因為這些都是他的戰利品:而納一些吐蕃貴族少女,則也具有一定的政治和親意義。 吐蕃四大家族中,都選派出了各自的女子。這些吐蕃貴族未必真心投靠中華王朝,但刀子架在脖子上,不投靠不效忠也不成。 郭子儀已經做好準備,隨時準備派人將吐蕃王宮的巨大財富和諸多女人一起押解回中京洛陽,這是皇帝的戰利品,代表著無上的皇帝權威和強大的國力軍力。 張瑄猶豫了片刻,終於拿定了主意。 該收的必須要收,沒有必要拖泥帶水。 「多朗!」 「奴才在!」多朗趕緊跪在地上道。 「曉諭吐蕃貴族,就說朕即已拿下吐蕃,滅了吐蕃王室,那麼,這吐蕃一地就歸朕所有,從此之後,再無吐蕃一國!」張瑄聲音清朗但卻威嚴不可侵犯。 多朗趕緊連連稱是。 「朕將吐蕃一分為二,設立兩道。西北為青海道,東南為平康道。改邏些城為神武城。道設巡撫,而道之下,以中原禮制,分設各州縣,設刺史、縣令,十年之中,暫時施行軍政統一體制,由朝廷委任各級官員治理。」 「傳朕之詔令:從即刻起,吐蕃兩道內任何貴族都不得私設公堂、蓄養家兵,僕從數量皆有規制。朝廷將在神武城設立平康大都督府,總領朝廷兵馬。」 「再傳朕之詔令:即 i起,所有吐蕃權貴府中名下之奴冇隸,凡接受朝廷教化者全部除籍化為平民,分給土地牛羊牧場。」 張瑄這話一出口,多朗的臉色驟變。 在吐蕃設立道、州、縣,仿製中原進行治理,無可hou非,多朗早就心中有數。吐蕃已經亡國了,還能指望什麼? 但張瑄的後一道「解放農奴詔」卻直接擊中了多朗的軟肋。吐蕃貴族佔有奴冇隸數量之大,超過了普通人的想像,若是中華皇帝將這批人強行化為平民,引誘他們服從中華朝廷的治理,這不僅僅是奪了吐蕃權貴的特權,還直接動搖了吐蕃這個種族的根本。 對於多數底層的奴冇隸來說,給飯吃、給地種、給牛羊放牧和給平民身冇份的中華皇帝,遠遠比本族的王公老爺們更可耐,更值得追隨。 站在一旁默然傾聽的西征大軍軍師將軍田可馨面紗後的容顏上滿是笑容,忍不住暗暗叫絕,心道皇帝這一招當真是妙極了。釜底抽薪,將吐蕃貴族們推向了滅亡的深淵。 「多朗,你意下如何?」張瑄淡淡道。 多朗長出了一口氣,顫聲道,「奴才遵旨!」 多朗這四個字說得很是艱難,他本人也是最大的奴冇隸主之一,府中圈養了起碼數千農奴,中華皇帝這道詔書一下,他名下這些低賤的奴冇隸就會分了他的家產和土地牛羊。 張瑄朗聲長笑。 「你且退下去吧。待朕問候吐蕃貴族老爺們,只要他們不滋事生非擁護朝廷政令,朕絕不輕言殺戮。但若是誰敢跟朕鬧騰,那麼,就休怪朕不講情面了。」 「是,是,是,奴才遵旨!」多朗連連叩首,倒退著離開。 「子儀,回書朝廷,命陳希烈和張巡立即安排移民進蕃,越多越好。此外,將朝廷各地大獄中的罪犯,則其良善者釋放押解進蕃,若是他們安心在平康道屯田三載,朕統統赦免了他們。」 「同時,讓陳希烈立即主持在中京開設恩科,選調人才派往青海道與平康道為官。」 「楊漣!」 「臣在!」楊漣趕緊出班道。 「楊漣,朕冊封你為平康侯、平康道巡撫兼平康大都督、平康青海行軍大總管,總領四萬兵馬,鎮守神武城。你的任務,就是為朕守住這片廣袤的土地,朕賦予你先斬後奏之權。朕會命河西、劍南、隴朔三鎮竭力支持於你。」張瑄深深吸了一口氣,「你的責任重大,朕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 楊漣大喜。皇帝將這新佔領的吐蕃國軍政大權全部交給了他,這是何等的信任和看重。 他感激涕零地跪拜在地,慨然道,「陛下隆恩,臣誓si以報!」 張瑄笑了笑,扭頭望著骨力裴羅,淡淡道,「回紇助戰,為朕滅蕃,其功不小。朕將那曲方圓500里的草場土地劃為回紇領地,回紇在此可自設州縣自設兵馬,所產所出自給自足。不受平康道和平康大都督府的節制,直歸朝廷。」 骨力裴羅大喜,抱拳道,「多謝陛下!」 站在一側的蘇扈冬心裡也是歡喜,用柔情的眸子掃了張瑄一眼。 回紇漠北之地,土地貧瘠。回紇人能得到那曲這一大片肥美的牧場土地,對於回紇人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 張瑄微微一笑。他用一塊土地吸引回紇人進入平康道駐軍,協助楊漣鎮守吐蕃一地。而大量的回紇人進入吐蕃,還有大量的漢人移民,再加上本地的吐蕃人,外來的西域人等,這就基本上構成了民族大融合的先決條件。 當然,民族融合需要漫長的時間。對於現在的張瑄來說,他只不過是在竭盡所能,為這片土地的長治久安做些「拓荒者」的工作。 表面上看,回紇人是撿了一個大便宜,實際上,回紇部族必將因此得到無形的分裂,被同化和教化的可能性大增了。 大軍在神武城休整。張瑄留在吐蕃王宮裡,過著優哉游哉的生活,一時間倒也沒有急著返回青海,剿滅李拱。 他不是貪圖安逸,而是此刻大軍還不能撤離。南霽雲正率軍四處征伐那些吐蕃殘兵,還有諸多吐蕃地方勢力需要清理,需要大軍的坐鎮威懾。 多朗帶著四個極其美貌的吐蕃少女進了吐蕃王宮,向守衛王宮的神策軍士卒點頭哈腰,極盡諂媚。 「軍爺,多朗奉召見駕,這是多朗為陛下徵集的吐蕃女子,還請軍爺放行。」 軍卒掃了多朗一眼,又打量著這四個充滿異族風情的吐蕃少女,嘿嘿笑著,「多朗老爺有空也給咱弟兄幾個找個吐蕃小娘歡樂歡樂?」 多朗淫冇蕩地一笑,「那是那是,多朗明 i就送幾個小娘給幾位軍爺!」 天唐 第439章紅粉小妖精 第439章紅粉小妖精 第439章吐蕃人的紅粉小妖精 淫蕩的笑聲在王宮正殿前迴盪著,但旋即幾個軍卒就毛骨悚然地閉住了嘴巴,正色肅立,不敢有任何怠慢。 多朗吃了一驚,抬頭望去,只要兩個身材雄壯身著黑色甲冑手持陌刀的軍漢站在殿口,目光冰冷地向這邊望來。 多朗吃了一驚,他認得這些黑色甲冑軍漢,這是皇帝貼身的十八鐵衛,據說每一個都有萬夫不當之勇,負責皇帝的安全。 其中一個鐵衛沉聲喝道,「陛下面前,何人何故喧嘩?不想要命了嗎?」 多朗趕緊媚笑著走了過去,揮揮手又讓四個美貌吐蕃少女跟了過來,陪笑道,「鐵衛大人,多朗奉旨求見陛下,這是多朗獻給陛下的侍女,都是處子之身,貌美如花,請鐵衛大人通融通融……」 鐵衛掃了這四個美貌吐蕃少女一眼,眼眸中一片冰冷。他們似乎不食人間煙火,這嬌滴滴的美少女似乎在他們眼裡就是一堆白骨骷髏。 鐵衛轉身回殿,去通稟皇帝。 不多時,鐵衛回來擺了擺手,示意多朗帶著人進去。 多朗興沖沖地走了進去,帶著四個美貌少女。 多朗聽聞皇帝要求他獻上幾個侍女,喜不自勝,立即安排,這四女都是吐蕃各家權貴裡精挑細選出來的有身份有容貌有身材有媚術的頂尖之女,個個都是吐蕃人中的紅粉小妖精。 多朗此刻已經鐵了心要為皇帝服務,效忠於皇帝,然後從中華皇帝這裡獲得權勢和地位。他心裡明白,皇帝要統治吐蕃之地,終歸還是要需要一些吐蕃人的協助。強大的武力震懾於一時,長遠來看,同化和歸心才是王道。 而目前吐蕃權貴中能與皇帝打交道的,也就是多朗一人而已。 多朗進了殿,跪拜在皇帝面前,媚聲道,「奴才多朗,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多朗此時學習中原禮儀已經是惟妙惟肖,這與他精通漢文化有關。而事實上,他的祖母曾經是漢人,還是李唐皇族中的一個郡主,他的祖父曾經是吐蕃王子。 張瑄玩味地望著跪伏在自己腳下的多朗,淡淡道,「多朗,朕聽說你祖母亦是漢人……」 「是,陛下,奴才的祖母大人是漢人。」多朗有些摸不準皇帝的心思。祖母是漢人算什麼,現在吐蕃權貴中其實也有幾個身上有中原人的血脈,畢竟數百年來吐蕃人與中原王朝通婚不知凡幾,而那些搶奪漢人女子為妾的吐蕃貴族更不知有多少。 「你的身上也流淌著我中華上邦的血脈……」張瑄繼續淡淡道,「這是朕願意起用你的重要因素。」 「多謝陛下恩寵,奴才感激涕零,必為陛下效死!」多朗喜出望外,忍不住懷念起那個早已記不清容顏面貌的漢人郡主祖母來。他沒有想到,這層身份,竟然還有這般好處,能讓他獲得皇帝的信任。 「只要你效忠於朕,為朝廷忠誠做事,朕不會虧待了你。但是,若是你跟其他吐蕃人一樣反覆無常,朕會滅你的九族。」張瑄冷冷道。 「陛下,奴才不敢啊!奴才不敢!」 「不敢是最好。」張瑄揮了揮手道,「朕讓你挑選四個吐蕃女子……」 皇帝的話一出口,多朗立即回頭揮手斥責道,「趕緊上前去侍候陛下!」 那原本跪伏在地的四個嬌美無比身著吐蕃裙飾的吐蕃少女,有些畏懼地起身上前,跪伏在張瑄身側,不敢抬頭。 「陛下,這四女都是吐蕃高門中出身的小姐,能歌善舞,容貌可人……若是陛下不滿意,奴才這就再去挑選。」 多朗媚笑道。以這四女的姿色,他雖然有著足夠的把握,相信四女能獲得皇帝的青睞,但還是給自己留下了餘地。 張瑄掃了四女一眼,輕輕一笑,「多朗,朕還算滿意,你先退下去吧。朕已經傳召楊漣,你在神武城和吐蕃各地的農莊產業,朕都給你留下,但是你名下的幾千奴隸卻必須要除籍為平民,這是朕的政令,不可違背。」 「多謝陛下,陛下恩德,奴才無以為報,只有一死效忠。」多朗狂喜,叩首在地,連連謝恩不止。 張瑄笑笑,揮揮手,「去吧。解放奴隸和奪去權貴封地的事兒,就由你來配合楊漣去做——告訴他們,朕不會不給他們活路,但大量的奴隸成為平民,需要牧場和土地,朕只能從他們偌大的家業中分割。」 「是,奴才遵旨。」多朗不敢反駁,立即恭謹領命。 「此外,朕冊封你為誠意伯,平康宣撫使。朕在中京也賜你一座府邸。日後在朕面前,不需自稱奴才,朕不需要奴才,只需要做事的人。」 多朗興奮歡喜地幾乎要當場暈厥過去。 雖然只是一個伯爵,不算高爵,但了這種御封的爵位和官職,他就名正言順地成為中華皇帝的臣子,就算是在楊漣這種掌握生殺予奪大權的大將面前,也有了幾分底氣。 …… …… 內殿一側的宮室之中,紗簾輕垂,田可馨輕輕摘下面紗,歎了口氣。 郭芙有些失神地望著田可馨那近乎完美的容顏,良久才輕輕道,「可馨姐姐絕世容顏,又何必整日裡覆蓋一層面紗?」 田可馨默然。良久才低低道,「端妃娘娘,可馨自幼從師異人,學得滿腹本事。可馨一向自問才能不輸於任何一個鬚眉男子,有安國定邦之志。可奈何此生為女兒之身,難以一酬所願。」 「可馨昔日毛遂自薦於陛下面前,就是想……想以女子之身,出仕為官,為天下人做事。這朝堂之上,當以有能者居之,何以我女子就不能?」 田可馨說道此處,微微有些激動,「好在可馨無比幸運,遇到開明的陛下。」 「但可馨自問尚有幾分蒲柳之姿,若是不蒙面紗……恐怕在這朝堂之上,人人都會非議可馨乃是陛下寵溺的花瓶,不在後宮的玩物……因此,可馨寧可故作神秘,也不願意被人非議!」 田可馨的話其實半真半假。她面帶面紗的真正目的,是擔心皇帝會對她動心,將她納入後宮,導致她就此失去以女官之身名列朝堂的機會。最起碼,一開始是如此。 郭芙哦了一聲,深深地凝望著田可馨,輕輕道,「可馨姐姐如此大志,當真是當世奇女子,郭芙自問不如。」 田可馨幽幽一歎,「端妃娘娘不惜高貴之軀,從軍戰陣之中,已經是天下女子的典範了。」 郭芙自嘲地笑了笑,「這都是笑話。這一路行軍,我與蘇貴妃和李貴妃哪裡有機會上戰陣衝鋒,不過是留在陛下身邊做個擺設罷了。而蘇貴妃和李貴妃尚能……」 郭芙的話沒有說完。 田可馨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來,她心裡明鏡兒似的,非常洞悉郭芙的心態。蘇扈冬、李騰空、郭芙三女從軍,但畢竟是皇帝的貴妃和嬪妃,郭子儀怎麼敢讓她們親臨戰陣。而蘇扈冬和李騰空還能陪侍皇帝安寢,照顧皇帝起居,而她——皇帝基本上對她不聞不問,見了她也非常客氣。 雖然郭芙不是花癡,但她既然進了宮,就是皇帝的妃子。皇帝一直不肯寵幸她,無論是對她還是對郭家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她當初冒著天下之大不韙,懇求張瑄讓她從軍,無非也是為了尋找機會跟皇帝接近。然而,這幾個月來,她雖然留在皇帝身邊,但親近皇帝的機會根本就沒有。多數時間,反倒是跟田可馨混在一起。 「端妃娘娘,可馨有一策,可以讓娘娘心想事成。」田可馨輕輕一笑。 郭芙臉色驟紅,垂下頭去,卻是做出了一副側耳傾聽的樣子。 「陛下是一位千古明君,一代雄主,秉承天地氣運而生的大德天子。因此,對於陛下,我等不能以尋常眼光相看。陛下後宮不乏絕世紅顏,但陛下真正寵幸的女人其實不多,無非是皇后和六位皇貴妃而已。」 「不知端妃娘娘可曾發現,陛下對於他所寵幸的女子,都異常尊重,單獨相處時,很少擺天子的威儀……如此種種,說明陛下骨子裡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奇男子,他要接受一個女子不容易,但若是接受了就會百倍寵愛。」 「端妃娘娘如今的問題是,暫時還沒有走進陛下的心裡。可馨可斷言,若是端妃娘娘永遠不能走進陛下的心裡,娘娘這一生在宮裡恐怕永遠得不到陛下的寵愛。」 「但陛下一定會對端妃娘娘極盡禮遇,因為你的父親是郭子儀,陛下倚重的國之棟樑。」 田可馨侃侃而談,郭芙的臉色不由有些慘淡。 她自問容顏才華不輸於李騰空等人,但奈何皇帝就是視她如無物,她又能奈何。 「娘娘是陛下下詔冊封的端妃,要接近陛下,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田可馨笑道,「以可馨之見,娘娘唯有放下女兒家的矜持,主動接近陛下,要求侍奉陛下,陛下自難以拒絕。」 田可馨的話充滿著淡淡的自信,她雖然不是張瑄的女人,但自問對張瑄的瞭解,卻是超過了崔穎這些女人。因為她對皇帝,只有敬佩和欣賞,沒有愛到極致的那種盲目。 天唐 第440章郭芙逼寢 第440章郭芙逼寢 郭芙臉色大紅,吃吃道,「可馨姐姐,這……若是陛下拒絕,奴的顏面往哪裡擱?」 「陛下無法拒絕。若是陛下拒絕,娘娘可質問陛下,既然不肯寵幸,為何又納我入宮!納而不幸,何其殘忍!」田可馨格格一笑,「娘娘,可馨這策絕對好使,你可一試。而今[.] i,便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今 i?」郭芙忍著羞搖了搖頭,幽幽歎息道,「陛下剛剛讓那多朗帶了四個吐蕃女子進宮,想必此刻正要「……」 郭芙複雜的眼眸投過紗簾向前殿望去。前殿中,張瑄正獨自觀賞那四個美貌如花的吐蕃紅粉小妖精跳著吐蕃人的舞蹈,可謂是享受之極了。 「呵呵,端妃娘娘放心吧。陛下此番,不過是故意為之,做給多朗和很多吐蕃權貴看的。」 「陛下想要吐蕃女人,這吐蕃王宮之中應有盡有,又何必再多此一舉?」 「如果可馨沒有猜錯,陛下不久就會將這四個吐蕃女子打發到三位娘娘身邊,伺候三位娘娘了。」 「當然,作為擁有天下萬里山河的天子,陛下就算是寵幸了這些吐蕃女子,也不算什麼。這絲毫不會影響娘娘的地位,娘娘不必擔心。」 說這話的時候,田可馨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滅了吐蕃之後,很多將領大臣都佔了幾個美貌的吐蕃女子作為侍妾,哪怕是回紇可汗骨力裴羅和回紇王子葛勒都不能例外,作為至高無上的皇帝,張瑄納幾個吐蕃女子又算得了什麼呢? 若是他一直這麼「清心寡慾」下去,恐怕會讓人覺得非常……弔詭。因此,從這個角度上看,張瑄讓多朗選四個吐蕃秀女進宮,也有做給他手下將領看的意味。 田可馨對此洞若觀火,只是她卻忽視了張瑄是一個男人,一個正處在欲冇望正盛年紀的男子。 這幾個月來,雖然有李騰空和蘇扈冬陪侍,但畢竟是在軍中,兩女還要整軍隨大軍一起行動,因此留在他身邊的時間其實不多。 滅了吐蕃住進了吐蕃王宮安頓下來,張瑄壓制許久的欲冇望就開始慢慢滋生。說實話,面對這吐蕃王宮裡成群結隊的如花似玉充滿異域風情的吐蕃女子,他要說一點也不動心,那絕對是虛偽的假話。 因此,張瑄才讓多朗挑了四個吐蕃秀女進宮。他貴為一國之君,至高無上的天子,擁有幾個吐蕃侍妾,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前殿。 張瑄半躺在高高在上的吐蕃式軟榻上,端著酒盞,微徵有些醉眼迷離地望著四個嬌美的吐蕃紅粉小妖精扭腰擺臀,跳著瘋狂野性的吐蕃舞蹈,心裡滿滿就起了一股火。 他不是什麼柳下惠,也沒有必要跟自己過不去。 可就在他準備有所動作的時候,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殿口處。 竟然是郭芙。 張瑄微微有些尷尬,郭芙畢竟是他冊封的妃子,此時此刻,他頗有一絲偷腥被人逮到的異樣感覺。 他無奈地皺了皺眉,揮了揮手。 吐蕃樂師立即停止吹奏,而四個嬌美的吐蕃嬌娃則嬌喘吁吁跪伏在地。 「你們先退下吧。」張瑄淡淡道。 吐蕃人誠惶誠恐地退下,這個時候,郭芙才盈盈走了過去。 她逕自走了過去,在張瑄身邊拜了下去。 張瑄勉強一笑道,「郭芙,你來找朕,有事嗎?」 郭芙默然不起,俯首不語。 張瑄一怔,旋即又苦笑道,「端妃,朕問你,你可是有事?」 郭芙耳邊似乎迴盪著田可馨那輕柔而調笑的話語,她咬了咬牙,抬起頭來凝視著皇帝道,「陛下還記得臣妾是端妃,這就好。」 張瑄愕然,心道:怎麼,這丫頭似乎來意不善啊? 「臣妾被陛下納進宮,冊封為端妃,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然而臣妾至今還是有名無實,若是長此以往,不知陛下讓臣妾怎麼自處?」 郭芙的話輕柔而堅定。 張瑄忍不住苦笑起來,果然,這丫頭是有備而來,似乎要向自己興師問罪了。 張瑄望著郭芙那張近在咫尺的吹彈可破的嬌冇媚容顏,嘴角輕輕一抽,「端妃,你這是在責怪朕了?」 「臣妾不敢!」郭芙心裡一顫,俯首下去,卻是毅然道,「臣妾是陛下之妃,求陛下容許臣妾……侍寢!」 郭芙俏臉漲紅,但話卻是清清楚楚地說出口來 果然是將門之後,有幾分尋常女子很難比擬的潑辣勁兒。或者說,郭芙骨子裡本來就有幾分剛烈勁兒。 她已經拿定了主意,她心裡明白,若是自己再把握不住機會,等張瑄回了京,自己一入深宮,更加難以接近皇帝,說不準真的要在宮裡當成擺設清苦一生。 「你…」連張瑄都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了,這…這丫頭竟然在逼寢……! 張瑄的臉色頓時就很精彩。 他猶豫了一下,柔聲道,「端妃,這個……這個先不著急,等……」 「既然陛下不肯寵幸,為何又納我入宮!納而不幸,何其殘忍!」郭芙要緊了牙關,她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不能再後退半步了。今天這般若是還捅不破這層窗戶紙, i後她更沒有任何機會了。 郭芙一字一頓幽怨無比地將田可馨教給她的話說了出來,目光清澈地凝視著張瑄。 張瑄愕然,無語。 他沒有想到,郭芙會說出這種話來,這相當於是在質問他,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一時間,張瑄心念電閃。 如果是普通皇帝,郭芙這番話就是si罪了。可張瑄終歸不是普通皇帝。而田可馨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讓郭芙大膽進言。 張瑄望著眼前的郭芙,心裡暗暗苦笑起來 他一直沒有正視郭芙的身冇份。但此時此刻,他就不能不正面對郭芙的「激烈反應」做出回應。若是他仍舊無動於衷,郭芙羞愧之下肯定會自尋短見。 郭芙這是把自己也把皇帝逼到了一個絕境上,逼著皇帝表態。 「是誰教你這樣做的?」張瑄長出了一口氣,淡淡問道。 郭芙搖頭,「沒有人教臣妾,是臣妾自己想的。臣妾忍了這麼久,就想問問陛下,究竟想怎麼處置臣妾一是不是準備讓臣妾留在後宮做一輩子的擺設。」 張瑄緩緩搖頭,突然狠狠的大聲道,「那教唆之人,朕輕饒不了你!」 隱藏在殿口處觀察動靜的田可馨陡然一個激靈,心裡哆嗦了一下。她知道,皇帝大概猜出是她在郭芙背後「作祟」了。 田可馨隱隱感覺皇帝的目光向這邊投射過來,趕緊又出溜了回去。 張瑄霍然起身,緩緩將手伸向了郭芙,「你起來!」 郭芙抬頭,試探著將自己的小手放在張瑄手裡,任由他牽著向後殿內室行去,心中卻突然又生出幾分緊張和不安來。 別看她「破釜沉舟」擺出了一副逼寢的架勢,但真要到了關鍵時刻,她又有些害怕。 到了內室,感受到郭芙小手的顫抖和緊張情緒,張瑄上了床榻,不由苦笑道,「你要朕寵幸於你,但朕似乎感覺你…六 郭芙心裡一震,知道自己不能再錯過這個機會了。她咬著牙,漲紅了臉,以一種「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的勁頭,主動緩緩脫去了自己的裙衫,赤著身子跪伏在床榻上,垂首低低道,「臣妾侍奉陛下寬衣。」 張瑄淤積已久的火熱終於在郭芙身上得到一定的釋放。如果不是憐惜這個女孩身子初破,經受不住,張瑄肯定是要幾度求歡的。 郭芙心滿意足地躺在張瑄懷裡,俏臉上猶自懸掛著薄薄的紅暈,香汗徐徐,這層歡好的春情餘韻讓她的容顏更加勾冇魂攝魄。 張瑄抱著這具玲瓏剔透凹凸有致的胴體,心中再起火熱,呼吸變得急促。 似是感覺到皇帝的情緒變化以及某處的剛硬,郭芙咬著牙紅著臉閉著雙眸柔聲道,「臣妾願意侍奉陛下,請陛下憐惜!」 張瑄幾乎忍不住要再次將郭芙壓在身下。可他終歸還是憐惜郭芙的身子,強自控制著,只是擁抱著郭芙,愛撫了片刻,才準備起身。 「你先睡一會,我去去就來。」張瑄拍了拍郭芙的肩膀,俯身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披著衣衫就跳下床榻去。 郭芙有些疲倦地慢慢閉上了眼睛,但眼角的餘光卻是若有若無地凝視著皇帝匆忙離去的背影,俏臉更加紅暈遍佈,心裡竟有些慚愧。 她當然知道皇帝是做什麼去了,她也想竭力迎合,只是她實在是不堪承受,這一次意外而至的歡樂,人生中的第一遭,已經讓她渾身無力了。 半個時辰後,張瑄躡手躡腳地又回返了來 其實郭芙並沒有真正睡著,聽到皇帝的動靜,慢慢轉過身來紅著臉低低道,「臣妾無能,請陛下恕罪。」 這回輪到張瑄臉紅了。 他尷尬地笑了笑,上了床榻抱住郭芙在她耳邊柔聲道,「…以後就好了…」 郭芙大羞。 她沒有任何猶豫,反身抱緊了張瑄。 機會和幸福是她爭取來的,她焉能不珍視。(未完待續) 天唐 第441章一個王爵也不換吶 第441章一個王爵也不換吶 第441章一個王爵也不換吶 第二日一早,張瑄猶自抱著郭芙沉沉睡著。 張瑄做夢也沒有想到,郭子儀的這個小女兒竟然是如此的悶騷。她撒著嬌拖著張瑄,從下午歡好完畢後就沒再讓張瑄下床。而休養和適應了幾個時辰,她又開始主動求歡,枕席間表現得極其熱烈。 在張瑄的幾個女人中,縱然是活潑外向如萬春,也不好意思主動求歡。而回紇公主蘇扈冬在這方面算是開放的,但比起郭芙來還略有不足。 悶騷,骨子裡有一種媚勁兒,跟郭芙親熱了這一次,捅破了這一層窗戶紙,這是張瑄最大的感受。 後半夜,兩人又愛撫著歡好了一度,隔閡和疏離在飛速地消散。而完事之後,郭芙這個丫頭才心滿意足地抱著男人,睡了過去。 以至於日上三竿了,兩人還沒有起身。 寢宮之外,四個鐵衛像雕塑手持一樣佇立在那裡,動也不動一下,而兩三個侍女早就侍候在殿口,隨時準備進入侍候皇帝起身。 郭子儀和楊漣匆匆奔至。 四個鐵衛冰山一般的容顏上終於有了一絲波動,這些皇帝身邊的鐵衛對別人可以生硬,但對郭子儀和楊漣這種重臣和近臣,卻是不敢有任何的怠慢。況且,郭子儀還是皇帝的「長輩」,而此刻郭子儀的女兒端妃就睡在皇帝的床上。 這些彪悍冷血的軍漢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這其中的微妙處。 「郭相,楊帥!」 一個鐵衛抱拳道。 郭子儀一向溫和,他向兩個鐵衛笑著點點頭,匆匆道,「陛下在否?」 鐵衛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精彩。他稍稍遲疑了一下,輕輕笑道,「郭相,這個……陛下……陛下尚在安歇,請兩位大人少待片刻!」 郭子儀和楊漣狐疑地對視一眼,皇帝一向勤政,在女色方面又極其克制,從來沒有這種日上三竿不起床的事兒。可今日,似乎……看鐵衛這神態,顯然皇帝昨夜寵幸了某個女子。 郭子儀皺了皺眉道,「煩通稟陛下,軍務緊急,我等必須要立即面見陛下!」 楊漣也沉聲道,「然,你速速去通稟陛下!」 鐵衛有些為難地搓了搓手。 郭子儀向一側的兩個宮女指了指,「你們進去稟報陛下,就說郭子儀和楊漣有緊急軍務,需要面見陛下!」 那宮女是皇帝從中京帶出來的貼身宮女,是皇后崔穎身邊的人,在後宮中的等級算是比較高。兩女猶豫了一下,就點點頭,躡手躡腳地走進了張瑄的寢殿。 兩人跪拜在張瑄的床榻之前。 張瑄睡覺比較靈敏,聽到動靜,就立即睜開了眼睛。 …… …… 聽說皇帝要她一起陪著接見大臣,郭芙一開始稍稍感覺有些難為情。但轉念又一想,自己是皇帝公開冊封的端妃,是皇帝的合法妻室,侍寢是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於是就咬咬牙,同意下來。 在宮女的侍候下,兩人很快穿戴整齊,略事洗漱淨面,就宣郭子儀和楊漣進來。 張瑄端坐其上,郭芙穿著華麗的宮裙姿容嬌艷,臉上微帶紅暈,經過了雨露的滋潤,這個花季的少女身上的青澀退卻了幾分,而嫵媚則多了幾分。 郭芙忍著羞,落落大方地坐在皇帝身邊。她是端妃,不能失儀。 郭子儀和楊漣匆匆而入,抬頭望了一眼,郭子儀的臉色頓時就變了。楊漣則先是愕然,旋即就心裡暗笑,掃了郭子儀一眼。 郭子儀長出了一口氣,心裡其實也如釋重負。女兒郭芙跟皇帝在一起,顯然是心想事成了,而以皇帝的性子,只要他接受了郭芙,那日後就不會冷落她。送女兒進宮帶有利益性的考慮,但看到女兒能有一個幸福的歸宿,郭子儀心裡還是無比的欣慰。 郭子儀無視了楊漣的「玩味目光」,中規中矩地拜了下去,楊漣也拜了下去。 「臣郭子儀(楊漣)拜見陛下,端妃娘娘!」 其實最尷尬的還是張瑄。雖然因為君臣鴻溝在這裡,他這個皇帝大可以高高在上,繼續保持著皇帝的威儀,不必因為跟郭芙關係的變化而變化,但他終歸是一個來自現代社會的穿越者。 張瑄猶豫了一下,便霍然起身,走下去,親自扶起了郭子儀和楊漣。 張瑄這個刻意為之的動作,讓郭子儀倍感尊重,可以說是感激涕零。而在楊漣心裡,這便是郭子儀地位陡然上升的具體表現。 郭芙柔情似水地望著皇帝緩緩走回來,她明白,皇帝這樣做,完全是為了照顧她的面子。這樣一個男子,難怪田可馨說他雖是皇帝卻重情重義……一時間,郭芙坐在那裡,心神激盪,不禁想得癡了。 張瑄又回到了自己的皇座上。這樣的動作,他不可能天天做、每次都做,也許就這一次。 「郭相、楊漣,何事如此急促?」張瑄淡淡道,聲音還是那麼的凜然低沉。 他一向是稱呼郭子儀為「子儀」的,但現在因為郭芙,就改成了「郭相」。 「陛下,因為解放奴隸和收歸田產牧場,城中有些吐蕃貴族鬧騰……昨夜,有人糾集千餘家僕放火燒了兩座府邸,試圖攻擊多朗的宣撫使衙門,被楊帥率軍拿下,目前正關押在城中東南,該如何處置,請陛下下旨。」 自打張瑄解放奴隸並取笑吐蕃貴族的特權詔書一下,就引起了各種形式的反對和抵抗,大大小小的騷亂不斷,只是基本上都立即被彈壓下去。但昨夜的情況顯然有些控制不住,如果不是楊漣當機立斷,立即派兵鎮壓,恐怕會在全城引發一場大動亂,後果不堪設想。 張瑄皺了皺眉,沉吟片刻,猛然揮揮手道,「給多朗兩千兵馬,此事讓他來裁處,處置結果報朕。」 楊漣一怔,旋即抱拳道,「陛下,多朗畢竟是吐蕃人,讓吐蕃人來處理,是不是……臣以為,應該嚴懲,殺無赦!若是朝廷手軟,將來還會出現這種騷亂,而等朝廷大軍班師,局面會更加難以控制。」 「殺一儆百是必須的。但同樣是殺人,不需要我們自己來。楊漣,多朗是個聰明人,他會明白朕的意思的。如果控制不住神武城和吐蕃的局面,等朕率大軍班師回朝,第一個倒霉的就是他了。」 張瑄微微一笑,楊漣眼前一亮,再不多言。 楊漣和郭子儀就要退走,張瑄突然揚手道,「郭相,你留一下。」 楊漣走後,郭子儀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裡,不知道皇帝把他單獨留下要做什麼。而郭芙則更加有些不好意思,垂下頭去,俏臉上的紅暈更加濃重。 張瑄笑了笑,「郭相,坐。」 郭子儀抱拳道,「臣不敢。陛下面前,焉能有臣的座位。」 張瑄笑了,「留你下來,只談私事,不談國事。芙兒在這坐著,你站在那裡,也不成體統。私下之間,不必拘禮,來,坐。」 郭子儀不敢再拒絕,坐了下來,但神態還是非常謙恭。 他是嚴謹忠誠之人,不會因為一時得勢或者女兒得寵而變得囂張跋扈,這大概就與他的品行有關了。而這正是張瑄最看重他的地方。像郭子儀這樣全面、能幹且品德優良的人,是不多見的。 「朕重用你,以你為肱骨之臣,天下群臣之表率,與芙兒無關,與你個人有關。這一點,相信你心裡有數。因此,朕希望你能繼續克己奉公,為天下人做事,為朕分憂。」 「朕能給予你最大的權力,但卻不能給你最大的權勢。」 張瑄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 郭子儀趕緊起身施禮道,「臣明白。」 「朕不遺餘力將你扶植成百官楷模,因此,朕對你和郭家要求甚高。從朕開國的幾個人中,你的功勞最大,但朕並沒有封賞你的子女夫人,原因就在於此。」 「對此,你可有怨言?」 張瑄輕輕笑道。 張瑄在臨離開中京御駕親征的時候,為了安撫一些功臣,封了幾個他們的後輩爵位,比如封常清、僕固懷恩、顏真卿、張同等人的嫡系後輩。但沒有冊封郭子儀的兒子,哪怕是即將與清河郡王聯姻的長子郭曜,也沒加封賞。 郭子儀嚇了一跳,跪拜了下去,「陛下對臣恩寵交加,臣感激涕零,怎敢有半句怨言。臣的子女無功於朝廷,怎能受爵!」 「朕相信你說的是心裡話。你日後要為百官之首,時時處處置於萬眾矚目,你及郭家要自律自警,這樣會穩固你在朝堂之上的地位。」 「大量封爵,會過多消耗國孥,朕日後會漸漸少封爵位。朕直到現在都沒有為你封爵,不冊封你的子嗣,原因就在於此。」 「不過,朕也不會虧待了你和郭家。事實上,有芙兒在朕身邊——這便是對你和郭家最大的封賞,一個王爵也不換吶……」 張瑄微笑了起來,握著郭芙的小手捏了捏。 郭芙眼眸中全是柔情,如果不是父親在側,她肯定是要投入皇帝懷抱宣洩一下她內心中的感激和感動了。 郭子儀長出了一口氣,肅然拜倒在地,「臣拜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天唐 第442章卓瑪 第442章卓瑪 第442章卓瑪 張瑄擔心郭子儀心態失衡,因為其他功臣得到的東西,他沒有。或許因為郭子儀性格沉穩守禮,他不會表現出來,但終歸是心裡有個疙瘩。 此外,張瑄還擔心因為郭芙的緣故,郭子儀恃寵而驕,最後導致一個不好的下場。如果郭子儀將來蛻變成楊國忠那種人,張瑄斷然不會再用,哪怕他的女兒郭芙在宮中受寵。 因此,張瑄趁這個機會,以私下交談的形式,敲打敲打郭子儀,讓他明白,只要他忠誠努力做事,沒有任何虧吃。 子嗣沒有得到爵位,但可以得到一定的財富封賞,郭家人雖無爵位,但在中京、在全國無形的影響力何人可及? 如果郭子儀是聰明人,就一定會保持下去。不僅自己自律,還是教導他的子女們繼續恭謹守禮,只有這樣,才能保證郭家的長盛不衰。 郭子儀心裡很清楚了,女兒的受寵或許會增加郭家起勢的砝碼,但不是關鍵因素。反過來說,皇帝不會因為郭芙的存在,就給予郭家超國民待遇。 郭子儀走後,郭芙也歡喜地離開回了自己的宮室。她已經「霸佔」了皇帝很久,若是再不離去,肯定要引起蘇扈冬和李騰空的不滿。 張瑄帶著十八鐵衛正要出宮去城外大營轉一轉,轉念一想,又縱馬直奔多朗的宣撫使衙門。 吐蕃王宮在皇帝走後即將封存,作為皇帝在吐蕃兩道的離宮。 而吐蕃王赤柱在稱王前的王府則成了楊漣的大都督府兼巡撫衙門,在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楊漣將率軍四萬,常住神武城,震懾已經亡國的吐蕃人。 吐蕃王庭依山而建,王宮處在城中的最高處,而一些吐蕃國政衙署乃至權貴府邸,都在王宮之下,距離王宮有數里之遙。 楊漣的大都督府在王宮正下方,位於整個神武城的正南方。 而多朗的宣撫使衙門則在城北,原先是多朗的一座別院。多朗對此略加休整,就成了他的宣撫使衙門。 吐蕃現在失去了組建軍隊的權力,吐蕃境內的所有武裝力量,皆歸朝廷所有,受楊漣統一節制。而奉命在宣撫使衙門當差的,就是楊漣手下的兩千人。 皇帝的詔書下達,昨夜作亂的諸多吐蕃權貴和他們所糾集的千把家僕,由多朗處置,結果要報皇帝知悉。 多朗感覺非常為難,按照常理,他必須要下狠手,將之全部誅殺,因為這樣才能真正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但多朗感覺有些下不了手,這些人多數是他昔日的同僚乃至親戚。 而且,如果這個狠手一下,他就徹底自絕於吐蕃族人,真正淪為中華王朝的走狗,再無沒有一絲退路,必須要跟著皇帝一條道走到黑。 而看起來,皇帝也是這個意思,逼著他走上不能反叛的絕境。 多朗好幾次舉起手來,準備派人去執行屠殺的命令,但好幾次就又放了下來。 他臉色陰沉,神色變幻。 他的女兒卓瑪輕輕走進來,站在他身前大聲道,「父親,女兒聽說父親要殺了城外則頓丹朱那些人?」 多朗歎了口氣,「這是皇帝的旨意,皇帝讓父親處置那些謀反的人,怎麼處置?還不是要殺了!」 「父親,這是我們的胞族,吐蕃的子民……」卓瑪緊咬牙關沉聲道,「父親難道要向自己的族人舉起屠刀嗎?」 多朗臉色驟然一變,噓聲道,「卓瑪,不可胡言亂語!吐蕃已亡……以後萬萬不可再提及這兩個字,若是讓人聽到,咱們多朗家的身家性命不保!」 卓瑪冷笑了起來,有些悲哀和憐憫地望著自己的父親,「父親的血性都被野狼吃了。我們是吐蕃人,身體裡流著松贊干布的高貴血液,怎麼能忘記和背叛自己的種族?怎麼能揮刀屠殺自己的族人?』」 「父親你真的是讓卓瑪太失望了……」卓瑪狠狠地跺了跺腳。 「縱然父親不殺,楊漣也會殺。而父親如今是皇帝冊封的宣撫使,如果父親不為中華皇帝做事,咱們多朗家上上下下幾百號人都要丟了腦袋!」 多朗惱火地揮了揮手,「你一個丫頭片子,以後給我老老實實留在家裡,不許外出!皇帝還在城中,二十萬大軍壓境,一個搞不好,咱們就是滅門之禍啊!」 卓瑪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跑了出去。 多朗羞惱地正要呵斥她幾句,卻見她已經不見了蹤跡。 多朗只有一子一女,家中人丁單薄,對於這個女兒非常溺愛。否則,以吐蕃女人低下的地位,卓瑪怎麼敢在父親面前說三道四。 張瑄一身甲冑帶著十八鐵衛來到宣撫使衙門跟前,正要往裡進,突然見裡面跑出一個明媚可人的吐蕃女子來。 這個吐蕃女子屬於那種第一眼就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 個頭較高,身材絕佳凹凸有致,在吐蕃女子中比較罕見;而小麥色的皮膚給人一種健康活力的感覺,穿著艷麗的吐蕃裙飾,微卷的褐色頭髮紮成一頭小辮,跑動起來髮辮飛舞明艷動人。 吐蕃女子跑得急,差點與當頭而入的張瑄撞了個滿懷。 張瑄身後的鐵衛大喝一聲,「放肆!還不退下!」 吐蕃女子吃了一驚,立即退到了一側,但卻昂然不懼地上上下下打量著張瑄。見張瑄穿著鮮亮的甲冑,又見門口守衛的軍卒跪拜了一地,就猜出是中華大軍中的大將,卻沒有想到竟然是皇帝。 鐵衛見這女子竟然不下跪,還用一種無禮的目光打量著皇帝,不由大怒道,「陛下當面,你竟如此放肆,來人,將她拿下!」 這女子正是多朗的女兒卓瑪。她從多朗那裡生了氣,悶著頭跑出來準備出城去,不料就迎面撞上了張瑄。 張瑄來宣撫使衙門來得突然,門口守衛剛剛拜倒,就在張瑄往裡進的瞬間,卓瑪從內奔出。 聽說是中華皇帝,卓瑪倒也大吃一驚。但是她卻沒有畏懼,而是冷冷一笑,雙手伸出,任由鐵衛上前擒拿。 張瑄本來已經往裡進了,如果不是卓瑪這個奇怪的動作,他肯定不會多加注意。這樣一來,就引起了他的興趣。 他停下腳步,回頭來望著卓瑪,笑了笑道,「罷了,不要難為她。」 鐵衛鬆開卓瑪,斥道,「還不拜謝陛下皇恩浩蕩!」 卓瑪一臉不忿之色,昂然望著張瑄用流利的漢話說道,「卓瑪有什麼罪?我憑什麼要跪?這是卓瑪的家,卓瑪在自己家裡得罪了誰呢?皇帝又怎麼了,難道皇帝僅憑卓瑪沒有下跪,就要殺人嗎?」 卓瑪的聲音非常清脆,有吐蕃女子特有的尖細和高亢。 卓瑪這話一出口,張瑄立即就猜出,這是多朗的女兒。而且,這個女兒還非常受寵,要不然,以吐蕃女人的低賤地位,她斷然不敢如此振振有詞。當然,主要也是這個吐蕃女子的性格比較暴烈。 這是張瑄進入吐蕃以來,第一個在他面前非但不畏懼反而言辭鑿鑿的吐蕃人,而且還是個女人。 說實話,如果張瑄這個皇帝不是一個來自現代社會的穿越者,卓瑪單憑方纔的一番話,就死定了。而且,因此牽連到多朗全家。 鐵衛頭目勃然大怒,手裡的陌刀匡啷一聲紮在地上,正要動手拿下這個狂妄的吐蕃女子,卻被張瑄擺手止住了。 張瑄走回來,深深打量著卓瑪,突然一笑,「你說的倒也沒有錯,這是你的家,哪怕朕是皇帝,也不能因為你沒有下跪就殺人。」 「但如果你遇到的不是朕,恐怕小命也就沒了。」 「死就死了,害怕什麼?家園被佔,族人被殺,這樣屈辱地活著,還不如死了的好。卓瑪冒犯皇帝,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卓瑪忿然說著,閉上了眼睛,一頭烏亮的小辮子顫抖著。 就在這個時候,多朗急匆匆地奔出來,心驚膽戰地噗通一聲跪拜在地,顫聲喊道,「陛下饒命啊!陛下饒命!小女無知,冒犯陛下,還請陛下饒了她這一回啊!」 張瑄沒有理會多朗,而是繼續凝視著卓瑪淡淡道,「朕之大軍滅了吐蕃,你對朕有恨意,朕可以理解。」 「相信,與你一般對朕懷有恨意的吐蕃人,為數不少。但朕卻希望你們能識時務,不要給朕添麻煩——換言之,只要你們不鬧事、服從朝廷的管理,朕就不為己甚。朕會向對待中原子民一般對待吐蕃族人。」 「古往今來,所謂成王敗寇。朕滅吐蕃,與吐蕃昔日滅吐谷渾,沒有什麼區別。若是朕無能,吐蕃人或者也可以滅了中原——而事實上,吐蕃無數次犯我邊境,數百年來,亡我之心不死。」 「優勝劣汰,這是浩浩蕩蕩的歷史潮流,人力不可抵抗。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既然你們敗了,吐蕃亡了,那就要接受和面對現實。在朕面前,使些口舌之利,非常愚蠢!」 「這是天下大勢。朕滅一個舊吐蕃,會建一個新吐蕃!」 「因此,朕不僅要佔領吐蕃,還要徹底征服教化吐蕃。從今往後,吐蕃乃是我中華上邦疆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誰也不可能阻擋朕的行動。」 天唐 第443章朕要征服你! 第443章朕要征服你! 第443章朕要征服你! 「你隨朕來!」 張瑄有些粗暴地上前一步,強自抓住卓瑪的手,拖著卓瑪就往外走。 張瑄上馬帶著卓瑪,向城外奔馳而去,而身後,十八鐵衛帶著數百軍卒緊緊護衛在後。 多朗惶恐絕望地也命人牽過馬匹,上馬追了上去。 他知道這個女兒卓瑪一向膽大包天,今日她冒犯了皇帝,若是皇帝真的怪罪下來,不僅她保不住小命,就連整個多朗家族,都危在旦夕。 張瑄帶著卓瑪奔馳出了神武城門,奔上了城門口的一座高坡。 張瑄翻身下馬,回頭來冷視著一臉錯愕的卓瑪,淡然道,「你也下來,隨朕來!」 卓瑪一頭霧水,她不知道中華皇帝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卓瑪黑著小臉也跟了過去。 張瑄揚手指著高坡之下左側那星羅棋布旌旗招展的大軍軍營,傲然道,「朕擁有天下無敵之軍隊,朕滅了吐蕃之後,還要進軍西域,越過蔥嶺,與那大食人一戰!」 「朕之國力強盛,爾等四方蠻夷,只有臣服,才有出路!否則,誰擋朕的路,朕只能踢走絆腳石!」 張瑄聲音慷慨激昂,威勢凜然,雄心壯志。 「卓瑪小姐,你以為如何?」張瑄回頭來望著卓瑪,淡然道。 卓瑪默然,眸光閃爍。 她無法否認,皇帝的軍隊強盛無敵,根本就不是吐蕃人所能抗衡的。擁有這樣一支軍隊,皇帝要四處征服蠻夷,開疆闢土,那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當然,吐蕃之所以這麼快就滅在中華皇帝的手裡,與吐蕃的國力日漸消退有關。若不是連番與隴朔作戰再加上內戰消耗了太大的國力,吐蕃也未必就這麼滅了。 到了這個時候,卓瑪也算是明白了。吐蕃被皇帝滅國,不是偶然而是一種必然。縱然吐蕃不冒犯中原、不主動挑起戰爭,這個野心勃勃的皇帝還是會對吐蕃用兵。 吐蕃,早就是他案頭上的一盤糕點,用漢人的話說,就是覬覦已久了。 「你再看看那邊——」張瑄又揚手指著高坡下右側的草原上。 那裡聚集著數以萬計的剛剛被解放出來的奴隸,黑壓壓地一眼望不到邊。正在接受登記造冊,等待著被楊漣的大都督府分配給予土地和牧場,然後開始新生活。 「看看,那裡有無數的奴隸正在等待著分配土地牧場。最起碼有30萬奴隸和20萬平民因為朕的到來,而獲得土地、牧場,得到了生存下去的勇氣。若是沒有朕,他們這些人會世世代代為奴,子子孫孫無窮盡焉。」 「而朕雖然滅了吐蕃王,卻給了他們新生!」 「吐蕃還是吐蕃,腳下的土地還是那片土地,牧場還是那片牧場,沒有任何變化,但吐蕃人的生活和命運卻有了完全的不同!」 「你倒是說說看,吐蕃的奴隸和平民,他們會對朕心懷恨意嗎?不,不會,他們得到朕的眷顧,他們都是朕的子民,而朕就是他們的皇帝!」 「反過來說,恨朕的都是吐蕃的老爺們。因為朕奪了他們的特權和家產,所以他們恨朕。」張瑄冷然一笑,「朕寧願被少數人罵,也要給多數人一條活路。朕要讓大多數吐蕃人明白,朕來吐蕃,不是侵佔、不是擄掠、不是搶奪吐蕃的女人和土地,而是改變和賜予。」 「吐蕃人的土地和牧場還是吐蕃人的,只是要與中原人一樣繳納賦稅。幾十年過去,你們會發現,吐蕃滅了,但吐蕃人卻過上了好日子!」 「如此種種,你可想通了?」 張瑄大喝一聲。 卓瑪默然不語。 「既然你還是想不通,那麼就留在朕的身邊——」張瑄哈哈朗笑著,「朕要教化征服吐蕃,就從你卓瑪小姐開始!」 「走,隨朕去吐蕃奴隸那裡看一看!」 …… …… 聚集在這片區域的奴隸,基本上都是吐蕃王庭各大貴族老爺家裡的家奴以及城外耕種放牧的農奴。中華王朝的軍隊滅了吐蕃,對於這些生活在最底層的奴隸來說,根本無關緊要;但接下來,中華皇帝卻下詔解放奴隸,不但給了他們平民的身份,還將賜予土地和牧場。 從地獄到天堂,夢幻一般的人生境遇。這是大多數吐蕃奴隸的真實感受。 這種興奮和充實,這種新生的人生希望,足以將本來就很淡很淡的亡國奴感覺沖抵。因此,雖然場地外圍有楊漣的軍隊在看管,但內裡的秩序其實井然有序。 奴隸們沒有仇恨,只有期待和興奮。 處置奴隸事務的是多朗手下的一些吐蕃官吏,多朗騎著馬衝進去,大喝道,「安靜,安靜!皇帝陛下到了,都跪下去,跪下去,拜迎皇帝陛下!」 奴隸們都抬頭凝視著張瑄一行人奔馳而來的方向,默然跪拜了下去,跟著多朗等人山呼萬歲,聲勢震天。 張瑄跳下馬背,直奔營地中的高台。他走上高台,手裡的馬鞭高揚,面向台下密密麻麻的吐蕃奴隸們大聲高呼道,「從現在開始,你們不再是奴隸,不再是任人宰割和欺壓的豬狗,而是平民!朕的子民!」 「朕給予你們土地和牧場,取締一切吐蕃貴族的苛捐雜稅。你們或耕種或放牧,只需要向朝廷繳納一成的稅賦,其餘所出,都歸己有!」 「朕希望你們能有飯吃、有衣穿,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 「你們要記住,朕滅的是吐蕃王室和貴族老爺們,而你們,都將是腳下這片土地的主人!」 張瑄手中的馬鞭揮舞著,場上的氣氛漸漸被調動起來。 無數蓬頭垢面的吐蕃奴隸跪伏在地上感激涕零地山呼萬歲,而有些甚至歇斯底里地跪在地上痛哭起來。 卓瑪站在張瑄身後,在震天動地的吐蕃奴隸歡呼聲中,她臉色陰沉,緊咬牙關。 張瑄回頭掃了他一眼,淡然一笑。 接下來,整整一天的時間,多朗的女兒卓瑪就像是木偶一般跟隨在張瑄身邊,在城外視察軍營、去奴隸聚集點探視,最後更是被鐵衛直接帶進了宮去。 多朗有些焦慮不安地望著皇帝一行人遠去的背影,長吁短歎,眉頭緊皺。 他的大管家蒙才卻笑著勸慰道,「老爺,不必擔心,小姐應該沒有事兒。」 「卓瑪膽大包天,冒犯了中華皇帝,若是她在王宮裡少有差池,便是死無葬身之地……而且,我們多朗家上下,也會跟著倒霉。」多朗歎息道。 「老爺放心吧。小姐今日說話這般放肆,皇帝都沒有殺她……老爺想想看,如果皇帝要殺,早就殺了,還需要帶進宮去嗎?老爺,以奴才之見,小姐美貌,恐怕是被皇帝看中了。」 蒙才媚笑道,「奴才應該提前向老爺賀喜了,咱們小姐要是成了皇帝的妃子,老爺的地位就更穩固了。」 「你懂個屁!老爺我送進宮去的美女不知道有多少,而王宮裡的美色更多,但皇帝卻都沒有動過。就憑卓瑪這種,要說被皇帝看中,老爺我還真不相信。」 「算了,聽天由命吧,該死該活就看老天爺安排吧。」 多朗狠狠地跺了跺腳,向前走去。 卓瑪跟著張瑄進了宮,當然不是心甘情願的。她也猜測皇帝是看中了她,想要她的身子。卓瑪心裡都做好了跟皇帝拚死抗爭到底的思想準備,但不料進了王宮之後,皇帝根本就沒有理會她,而是直接將她交給了田可馨。 吩咐田可馨看好這匹吐蕃人的小野馬。 然而田可馨卻會錯了意,以為皇帝是看中了這個吐蕃女子,而此女又不順從,想要讓她幫著調教一二。 田可馨笑著望著卓瑪,見她腰板挺直神態桀驁緊張,只是姿容確實秀美而又充滿著異域風情,尤其是那一頭小辮,更為她增添了無窮的魅力。 「你就是多朗家的卓瑪?可馨久仰大名了。」田可馨抱拳道。 卓瑪見內室只有她跟田可馨兩人,也就慢慢放鬆了下來,她冷冷道,「我就是卓瑪。你是皇帝的妃子嗎?」 田可馨啞然失笑,「不,我不是陛下的妃子,我是陛下的女官,大軍軍師將軍,參贊軍機。」 「你不要緊張,坐下說話把。」 卓瑪倒是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望著田可馨,眸子裡掠過一絲好奇。 對這些滅了吐蕃的漢人,她心裡雖然有著隱隱的仇恨,但這麼一個帶著面紗的女子竟然還是皇帝的女官,還在軍中出任將軍,帶給她很新奇的感覺。 田可馨跟卓瑪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漸漸就讓這個其實心思比較單純的吐蕃少女放鬆了警惕。說來也是,卓瑪若真是心思沉重的女子,怎麼敢在張瑄面前如此「跋扈」。 「我說了這麼多,你可是想通了?」田可馨輕輕一笑,「你要想清楚,皇帝雖滅吐蕃,但對多數吐蕃平民和奴隸來說,卻感受不到亡國的切膚之痛。」 「道理很簡單,吐蕃不亡,他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而吐蕃亡了,他們卻有飯吃、有衣穿、有土地和牛羊牧場,你說他們會選擇現在的生活還是會願意回到過去?」 「因此,不要說吐蕃貴族再也鬧騰不起來,就算是有人調頭鬧事,也絕對得不到多數吐蕃人的響應。」 「陛下曾經跟我說過這麼一句話,凡是有利於百姓的事兒,一旦開了頭,就再也無法復辟。所謂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誰也不能阻擋!」 「算了,跟你說這些,你也聽不懂。總之你記住一點就行了,過去的吐蕃永遠過去了,你要學會適應新的生活。你冒犯皇帝犯下大罪,皇帝寬容不予計較,你應該感到慶幸才是!」 「我若是你,就沐浴更衣,主動去侍奉陛下。這樣一來,不僅你會有一個新的開始,還會讓你的父親和你的家族都得到陛下的器重。」田可馨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微笑來,輕輕揮了揮手。 這個時候,田可馨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拉皮條的老鴇子,非常滑稽。她正在竭盡全力費盡口舌,引誘一個性格剛烈叛逆的吐蕃少女上皇帝的床。 卓瑪臉色驟然一變,霍然起身冷冷道,「休想!卓瑪寧死也不受辱!」 田可馨淡然笑了,「卓瑪小姐倒是不怕死,頗有幾分英雄氣概,可馨甚是佩服。只是不知卓瑪小姐想過沒有,你死很簡單,但你死了之後呢?」 「你的父親、家族,上上下下數百口人,會因為你而喪命!」 卓瑪臉色蒼白,嘴角哆嗦了起來。 卓瑪這個一個十七八歲的吐蕃少女,不通人情世故,在城府深沉口才極佳的田可馨面前,心智如跟孩童一般。 田可馨喋喋不休地勸說著,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吃,連哄帶嚇,終於把卓瑪的心搞亂了。 到最後,就連卓瑪自己都感覺到,如果她不屈服、不被皇帝所佔有,她就是整個吐蕃的罪人,是多朗家族的罪人。她會害死自己的父親和家族數百人,她甚至還會讓數十萬的吐蕃部族走上絕路。 總之,卓瑪在迷迷糊糊之中,似是被催眠一般,被田可馨身邊的侍女帶去沐浴更衣,然後乾乾淨淨香噴噴地老老實實地垂著頭,跟在田可馨背後亦步亦趨,進了皇帝的寢殿。 田可馨帶卓瑪進去的時候,張瑄剛跟郭子儀、楊漣、南霽雲等大將飲宴完畢,有了七八成的醉意,正準備在宮女的服侍下安歇。 「臣田可馨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田可馨跪拜下去,卓瑪也默然跪在她的身後。 張瑄醉眼朦朧掃了田可馨一眼,大聲笑道,「田可馨?!你來見朕,有何事奏報?」 「陛下,臣將卓瑪小姐帶過來了……」田可馨揮了揮手道,過來兩個宮女不由分說就把卓瑪帶了過去。 然後,田可馨就悄然退了下去。 「呃,你是何人?」張瑄慢慢躺了下去,酒意上湧,有些堅持不住了。這吐蕃人釀的酒還是比中原的酒烈上太多,才飲了七八盞,就醉成這個樣子。 卓瑪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張瑄就嘿嘿笑著抓住她的小手將她拽倒在床榻上,「端妃啊,朕累了,朕喝多了,你來給朕捶捶背!」 說著,張瑄一把就抱住了卓瑪的腰身,卓瑪發出輕輕的一聲尖叫。 …… …… 張瑄半夜間感覺口乾舌燥頭疼欲裂,就睜開眼準備讓宮女倒杯水喝。但他的意識剛清醒過來,就發覺自己懷裡有一具豐腴的胴體,似乎還在輕輕的扭動。 張瑄一怔,低頭看去,昏暗的燭光下,一張小麥色的吐蕃少女面龐出現在他的眼簾中,深褐色的眼睛,秀美的臉頰上猶自掛著兩行淚痕。 張瑄大吃一驚,嚇了一大跳。 他整個身子哆嗦了一下,睡意全無。 他動也不敢動一下,躺在那裡,捏了捏鼻樑骨,忍不住暗暗苦笑:莫非是酒醉之後亂性?可是,這卓瑪怎麼跑到自己床上來了? 張瑄這一動,懷裡的原本被他死死摟住的卓瑪就醒了。 她一個激靈,赤著身子就坐起身來,兩手抱住胸前,目光複雜冰冷甚至還帶有一絲仇恨。她望著張瑄,顫聲道,「我父親還跪在宮外……」 張瑄即尷尬又意外,他也坐起身子,將懷中的錦被披在卓瑪身上,輕輕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父親跪在宮外作甚?」 卓瑪渾身一震,目光憤怒起來,她猛然抬頭望著張瑄,如果不是昨日被田可馨洗腦洗得太徹底,她沒準會破口大罵張瑄無恥。 哪有這種男人?皇帝又怎麼樣?明明是不管不顧強行佔了自己的身子,還下詔讓自己的父親在宮外候命……結果……結果吃飽了,卻翻臉不認人了! 卓瑪想罵娘。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可能是因為酒醉過甚,斷片子了。也就是說,他昨夜很長的一段記憶消失了,因為酒精的麻醉作用。 他歎了口氣尷尬地笑了笑,「昨夜酒醉,如有冒犯,你不要見怪。」 卓瑪咬著牙漲紅了臉,垂下頭去。 張瑄心念電閃,慢慢又躺了下去,他笑笑又道,「你也躺下來吧,再睡一會,明日再說!」 卓瑪沒有動彈。 張瑄皺了皺眉,沉聲道,「躺下!這是朕的命令!」 …… …… 第二日一早,張瑄在宮女的侍候下起身,然後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匆匆往自己身上套衣裙的卓瑪,目光微微有些複雜。 這是一個意外,可意外也就意外了。他終歸是皇帝,高高在上的皇帝,不要說納了一個吐蕃女子,就算是納上幾十個,也屬於正常,沒有人會覺得不正常。 卓瑪穿戴整齊,低著頭就往外走。 「你上哪去?」張瑄淡然道。 「回府。」卓瑪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來。 「你既然已經跟了朕,你的家就在朕身邊。來人,宣旨——冊封卓瑪為藏妃,隨朕伴駕。冊封多朗為永康侯,賜多朗家錢一萬貫,馬百匹。」 張瑄霍然起身,大步走過去,一把抓住卓瑪的手,「留在宮裡,哪裡也不能去!」 * 天唐 第444章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第444章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第444章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多朗之女卓瑪被中華皇帝冊封為藏妃,消息傳出,多朗家族上下非常振奮,而其他的吐蕃貴族則表現不一,有人羨慕嫉妒恨,當然也有人暗中唾罵多朗,認為多朗認賊作父,是吐蕃的叛徒和罪人。 但不論如何,多朗家族因為得到了巨大的實惠和權力。 多朗因為受皇帝重用,成為皇帝以吐蕃人管理吐蕃思路的堅定不移的執行者,在這場大動亂和大變革中,成為大贏家。 多朗的權勢地位得到鞏固和確定。 多朗家族在接到皇帝昭命的當日,大擺筵席,宴請賓客慶祝。 由此,有不少吐蕃貴族都瞄準了皇帝,紛紛登臨王宮求見,有些甚至直接帶著自己家裡美貌的女子和大量的金銀財帛,請求獻給皇帝。 張瑄耐著性子一一接見這些貴族,接受了他們的朝見和禮物,但女人,卻統統不納。 張瑄之所以冊封卓瑪為妃,有一個政治上的考慮。為了收攏吐蕃人的心,表明皇帝視吐蕃人為子民的態度。否則,卓瑪至多被封為嬪。 卓瑪自己也有些意外。不過,對於卓瑪來說,她其實並不願意留在皇帝身邊,更不願意隨皇帝到中原去生活。只是到了這個份上,若是她再不識抬舉,她的家族會受牽累。在父親多朗的再三叮囑甚至是哀求下,卓瑪也認了命。 一次偶然的邂逅,導致她的命運發生了巨大的轉折,這是少女卓瑪所想不到的。然而跟了張瑄,對她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如果是其他的征服者,一個吐蕃女人,佔有了也就佔有了,名分也不會給,情分更不會給。但張瑄顯然不會這樣,既然卓瑪已經成了他的女人,他就會竭盡全力做好自己男人的本分。 十多年之後,當卓瑪的兒子在中京的皇宮裡滿地亂跑的時候,藏妃卓瑪才意識道,自己終歸是無數吐蕃少女中的幸運兒。 一轉眼就是永寧二年十月,正是吐蕃高原秋高氣爽的時節。南霽雲率軍四處討伐,吐蕃各地的殘兵餘孽漸漸被消滅,整個吐蕃高原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就在張瑄準備啟程班師回朝,由吐蕃回軍河西,討伐李珙的時候,傳來了一個消息:說是大勃律王與小勃律王率使團趕來神武城,請求朝見中華皇帝陛下。 張瑄得到軍報,就暫時取消了行程,準備留在神武城三五日,等等這兩個異族的小國之王。 勃律原為一國,被吐蕃人擊破,後分為大小勃律。留居原地者大勃律,向西北遷移至吉爾吉特地方的稱為小勃律。 武後通天二年至開元年間,大勃律三次遣使入唐。唐先後冊立其君主。開元初年,小勃律王沒謹忙因為受到吐蕃壓迫,親自入長安表示臣服唐朝。 由於小勃律是吐蕃進攻唐之安西四鎮的要道,因此,唐皇帝認為小勃律是西域西門,必救之地。北庭節度使張孝嵩遣疏勒副使張思禮率西域聯軍四千救之,沒謹忙出兵接應大破吐蕃。 此後,722年唐封沒謹忙為小勃律王。沒謹忙之後,蘇失利之繼位小勃律王,被吐蕃軍擊敗,被迫臣服吐蕃,迎娶吐蕃公主為妃,吐蕃勢力遂深入西域,二十餘國皆為吐蕃臣屬。此後三任安西節度使田仁琬、蓋嘉運、夫蒙靈察三次討伐均無功。747年,安西節度副使高仙芝受命以馬步萬人進討,分兵三路攻佔小勃律全境,俘虜小勃律王夫婦,唐改其國號為歸仁,設歸仁軍鎮守。此役過後,西域各國重新歸附唐朝。 怛邏斯之戰中唐軍大敗於大食,小勃律及周圍地區再次臣服吐蕃。 小勃律為吐蕃屬國,吐蕃被中華大軍滅亡,小勃律王當然坐不住,像這種高原小國,國力貧弱,必須要依附於大國才能生存,因此小勃律王來朝見請求臣屬,在張瑄的意料中。 但大勃律最近幾十年與大食人一個鼻孔出氣,大勃律王能來朝拜,似乎有些詭異。 …… …… 午後時分,張瑄一身皇帝的正裝,端坐在王宮之中。 郭子儀、楊漣、南霽雲等諸將,還有多朗等歸降的吐蕃官員分列兩側,大小勃律王的使團隊伍已經到了神武城之外。 郭子儀猶豫了一下,出班抱拳道,「陛下,大小勃律雖是小國,但畢竟來者為一國之主,臣願意替陛下出城迎接,以示天朝威儀。」 張瑄淡然一笑,「區區彈丸之地,城郭之國,不及我一州之地。郭相乃是我數十萬大軍統帥、大國百官之首,降尊紆貴太過不值。」 張瑄的話讓郭子儀微微有些吃驚。皇帝往日並非這般傲慢,如此一反常態,似乎別有用意。郭子儀想了想,不敢再說什麼,回班站好,不再多言。 良久。 張瑄才笑了笑又道,「雖是小國,但遠來是客——多朗,你出城迎一下吧。」 「是,陛下,臣遵旨。」多朗趕緊施禮領命。 張瑄又道,「南八,你率軍5000,與多朗一起出迎。」 南霽雲旋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領命大步而去。 南霽雲率5000神策軍騎兵肅立在神武城門兩側,多朗帶著幾個從人冷冷清清地站在城門口,望著不遠煙塵漫卷處兩路隊伍的到來,嘴角浮起一抹輕蔑的笑容。 大勃律王扎德和小勃律王蘇占幾乎是並轡而行,兩人身後是綿延里許的車馬隊伍,車馬隊伍中有財物、牛羊馬匹和歌姬胡女。 兩人在馬上見城門處除了有兩列肅立的軍卒隊伍,並沒有皇帝的儀仗鑾駕,不由有些失望。而到了近前,發現中華皇帝不僅沒有親自出迎,連身邊的大臣都沒有出現,只有前吐蕃國相多朗一人迎接。 如此,扎德和蘇占就不是失望的問題了,而是有些羞惱。 他們雖是小國之王,但縱然是吐蕃,他們每一次來朝見,吐蕃王都會親自出迎。但這一次,這個傳說中的中華皇帝竟然如此傲慢,如此輕視他們。 兩人臉色陰沉地翻身下馬,多朗微微一笑上前抱了抱拳道,「兩位國王,多朗奉陛下詔令在此迎接多時了。」 多朗為吐蕃國相,與大小勃律王自然是熟人老相識了。 蘇占勉強一笑道,「多朗大人,不知中華皇帝陛下,此刻可否在城中?」 多朗點了點頭,「陛下正在王宮等候。」 扎德眉梢一揚,冷冷一笑道,「我等遠道而來朝見中華皇帝陛下,卻不料皇帝如此傲慢,只派多朗大人一人出迎,真可謂是目中無人了……」 多朗心裡冷笑,心道你兩個小國之王,算個屁啊。我吐蕃國力之強大,尚且被皇帝率軍而滅之,大小勃律區區彈丸之地,皇帝大軍所向,必成一片廢墟。 多朗淡然笑道,「多朗現為永康侯、平康宣撫使,奉召出迎,兩位國王還請速速隨本侯入城朝拜陛下。」 小勃律王蘇占心裡輕歎,就要準備隨多朗入城。他是吐蕃屬國,吐蕃即滅,中華王朝就是新的宗主國,如果不歸附不朝拜,來日就有滅國慘禍。 但大勃律王扎德卻與小勃律王不同,他此來本是為了試探中華王朝的虛實,他自覺身後有蔥嶺諸國為聯盟、有大食人為後盾,見皇帝如此冷落,他便有了退意。 扎德冷冷一笑,「多朗大人,本王來此本為與吐蕃做一筆買賣,既然吐蕃已滅國不復存在,本王就此告別回國了。」 多朗臉色一變,正要說什麼,南霽雲一身甲冑慨然上前望著扎德冷冷一笑,「陛下正在王宮等候,大勃律王若是過門而不入,是為大不敬。」 扎德眉梢一挑,傲然掃了南霽雲一眼,「你是何人?」 南霽雲淡然一笑,抱拳道,「某家乃陛下駕下清遠侯、河南兵馬大都督、平蕃大軍左衛大將軍,南霽雲是也!」 扎德臉色驟變,而小勃律王蘇占更是大驚失色,趕緊向南霽雲施禮拜見。 南霽雲率軍掃平吐蕃餘部,這數月來在吐蕃高原馳騁,戰無不勝攻無不取,聲名遠播,直至大小勃律之地。南霽雲這個漢軍大將的名頭,遠遠比郭子儀這種隨駕的重臣更大。 「原來是南大將軍!」蘇占長身施禮,「小王有禮了!」 扎德也勉強一笑,抱拳施禮,不敢再說什麼。 這些異族之人崇尚武力,南霽雲這種帶甲大將,在某種意義上說,比皇帝更有威懾力。 「陛下命本侯與永康侯一起出迎,兩位國王且速速入城,進宮朝拜陛下!」南霽雲不為己甚,率先行去。 …… …… 張瑄氣勢凜然站在王座之後,俯視著跪伏在台下的大小勃律之王。 「好了,二位請坐。」張瑄揮了揮手。 蘇占和扎德一左一右坐下,然後郭子儀等人在下方陪坐。 「陛下,小王此來朝拜陛下,進上臣服之表,小勃律願意世世代代為中華上邦屬國,永不反叛!」蘇占恭謹地笑道,「小王帶來小勃律產明珠美玉十箱,美女20名,駿馬數百匹,還請陛下笑納!」 扎德也笑著報上了自己的禮物,卻沒有說臣服之意。 張瑄面帶微笑望著兩人,淡淡道,「二位的禮物,朕就不收了。大小勃律彈丸之地,出產貧瘠,如此厚禮,多有傷民。」 「不過,以朕之意,大小勃律國土不過千里,當去國名,併入我中華上邦疆域為一道之屬。朕將冊封二位為王,享王權富貴,但要受朝廷轄制。」張瑄揮了揮手,沉聲道。 蘇占和扎德陡然一震,臉色漲紅起來。 張瑄輕飄飄的一句話,這是要滅大小勃律國啊!去國號,納入版圖為中華王朝的一個道,這不是滅國是什麼? 蘇占嘴角哆嗦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但扎德卻勃然大怒,起身怒道,「陛下何出此言!本王來此,朝見上邦天子,以為通好之意。但我大勃律立國百年,陛下要去我國號,與滅我一國有何異?」 「我大勃律國雖小,但也帶甲數萬,身後更有聯盟之國。若是陛下一意孤行,請恕本王不能從之!」 「本王告辭!」 扎德憤然要拂袖而去。 張瑄冷笑著,突然一拍桌案,「朕滅吐蕃翻掌之間,要滅你大小勃律,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可以走,朕不殺你,也不攔你,但是,你要想清楚,錯過了朕給你的機會,等朕大軍所至,大勃律亡國滅族指日可待!」 扎德冷冷一笑,抱拳道,「本王就等著陛下!」 扎德揚長而去。 他自恃國力雄厚,身後又有大食人撐腰,感覺中華王朝也沒有力量再將勢力延伸到西域和蔥嶺之上,自然是有些有恃無恐。況且,張瑄的「建議」已經觸及到了他的底線,[TXT小說下載:www.27xs.com]滅國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南霽雲霍然起身,正要攔住紮德,張瑄朗聲一笑,「南八,放他去。扎德,你且記住,短則一年,長則兩年,朕之大軍將兵臨大勃律王城之下!屆時,朕將斬汝頭顱示眾!」 張瑄聲音旋即冰冷下來。扎德心裡一顫,但腳步卻沒有停,急急地奔出吐蕃王宮,然後上馬出城,率他的護衛隊伍撇開一切輜重財物,逃離吐蕃而去。 扎德離去,殿中的氣氛頓時沉寂壓抑起來,只能聽見小勃律王蘇占急促顫抖的呼吸聲。 張瑄緩緩扭頭來望著蘇占,「蘇占,你意下如何?」 蘇占默然,垂下頭去,肩頭輕顫。 他雖欲反抗,卻沒有大勃律王扎德的勇氣,更沒有扎德的後援和靠山。而且,他膽子更小,生怕會觸怒張瑄,把小命先丟在這裡。 「怎麼,朕的話蘇佔你沒有聽清楚嗎?」張瑄淡淡追問道。 蘇占心念電閃,暗暗咬了咬牙道,「蘇占願意歸順陛下,將小勃律獻於陛下。」 蘇占抱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打算,不過是一句話而已,等他回了國,看情況再說。若是中華王朝鐵了心要滅大小勃律,那麼,小勃律也就只能與大勃律合兵一處,共同抗華了。 張瑄哈哈放聲長笑,「好,朕記住蘇占的話了。來,傳朕的旨意,改小勃律為歸寧,冊封蘇占為歸寧王……朝廷不日將派員去小勃律設立道衙,蘇佔你可不要讓朕失望。」 「臣不敢。」蘇占躬身道,態度越來越謙卑。 「好,設宴,為蘇占接風洗塵!」 …… …… 小勃律王蘇占宴會完畢則告辭而去,卻是出了宮就連夜出城,逃離了吐蕃。 張瑄得到消息,忍不住大笑。 郭子儀和楊漣面面相覷,上前一起問道,「陛下,這……」 兩人實在是摸不準皇帝的葫蘆裡究竟賣得是什麼藥。若是要滅大小勃律,趁大軍在蕃,由此北上就是了,相信如此兩個小國,要滅也不是什麼難事。但皇帝卻沒有派兵的意思……難道,皇帝以為僅憑自己幾句話,大小勃律就能棄國歸順? 這怎麼可能? 「郭相,楊漣,你們是不是以為,朕對大小勃律之事,太過兒戲了?」張瑄微微一笑。 郭子儀和楊漣趕緊躬身恭謹道,「臣不敢。只是陛下,小勃律王之言靠不住,他雖然口頭上投靠我朝,答應率土納降,但是此人連夜逃離吐蕃……恐怕……」 「朕從來就沒有想到,這大小勃律會投降我朝。但這大小勃律兩國,朕遲早必滅!」 張瑄冷然道。 大小勃律夾在西域與吐蕃之間,張瑄已經滅了吐蕃,而下一步,他將對整個西域百餘個城郭之國下手,如此一來,大小勃律怎麼可能在他規劃的未來的版圖中「存活」?只有滅亡納入版圖一條道。 「如果可馨沒有猜錯,陛下此舉,一為一石二鳥,二為引蛇出洞。」 田可馨從殿口緩緩走進來,笑了笑道,「陛下如此警告大小勃律乃至蔥嶺、昭武九姓諸國,不納土歸降,將是死路一條。同時,陛下也是想讓這大勃律王向大食人求救……以可馨判斷,陛下未來,將與大食人一戰,洗雪怛邏斯戰敗的恥辱!」 張瑄目光一凝,凝視著田可馨片刻,哈哈大笑起來,「知朕者,可馨也。」 「沒錯,朕此舉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區區大小勃律彈丸之地,還不放在朕的眼裡。對於朕來說,我朝的最大敵人乃是阿拉伯人,即大食人。」 「我朝要平定西域之地,必須要掃除大食人這個巨大的外患。大食人不退,西域諸胡必野心不退,不利於西域的長治久安。而對於吐蕃兩道,大食人在蔥嶺之上虎視眈眈,也必成隱患。」 「高仙芝敗於大食人之手,在朕心裡,這就是我中華上邦的巨大恥辱。」 「朕希望重整大軍,越蔥嶺,與那大食人一戰!揚我中華國威軍威,將西域完完整整地納入我朝版圖……此一戰,或在明年,或在後年,或在更遠!但此一戰,必不可缺!」 「諸位可有信心、有勇氣,隨朕一戰?!」張瑄目光肅然,慨然道。 「為中華一戰,臣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吾皇萬歲萬萬歲!」 郭子儀等人拜倒在地。 * 天唐 第445章這罵名,我哥舒翰來背! .永寧二年十月十五日,張xu□n親率大軍班師回朝。 楊漣作為皇帝委派在吐蕃兩道的最高軍政主官,率領標下諸將和多朗等吐蕃方面的官員,一直將皇帝浩浩dangdang的隊伍送出神武城數十里之外。接下來,朝廷即將派諸多漢人文官趕赴吐蕃兩道上任,而相關的行政治理,都將按照中原道、州、縣的體制進行。 張xu□n相信,頂多給楊漣一年的時間,他就會將各方面的情況都理順。 對於楊漣的能力和忠誠,張xu□n還是信任的。 而事實上,楊漣還是楊三姐和楊玉蓮的晚輩,說到底,現在的楊家也是皇親國戚。楊漣作為楊家中漸漸崛起的、與楊錡並稱為「二楊「的中流砥柱,對於皇帝的忠誠毋庸置疑。 楊漣和多朗跪拜在皇帝面前。 張xu□n歎了口氣道「楊漣,多朗,朕這就班師回朝,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爾等且回神武城,各安職守,不要怠慢荒廢政務軍事。」 「多朗,朕委以重任,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張xu□n輕輕道,俯身扶起了多朗。 多朗恭聲道「臣當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張xu□n淡然一笑「不需要你赴死,只需要你盡忠職守,做你該做的事兒,而不要去做你不該做的事兒。你只要記住朕的話,有卓瑪在朕身邊,朕保你一生榮華富貴,蔭及子孫。」 「多謝陛下!」多朗又拜了下去。 張xu□n深深地掃了多朗一眼,該說的話他都已經說過了,而且在此之前,又讓卓瑪回娘家去再三,丁囑多朗,以多朗的心xiong和頭腦,他定然知道自己未來的出路在哪。 事實上,多朗家族已經跟中華朝廷綁在了一輛戰車之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張xu□n回頭又望了與李騰空、蘇扈冬和郭芙並肩騎在馬上的卓瑪一眼,微微一笑「楊漣,你也起身來。」 「朕此去,再來吐蕃兩道,不知何時。朕臨走之際,送你十六個字:寬嚴相濟,恩威並重,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楊漣,你的手裡掌握著數千里遼闊疆域,肩負重擔。你只要能替朕守住這片土地,朕將來,不吝惜一個郡王之爵!」 張xu□n凝聲道。 張xu□n是一個不太喜歡封爵的皇帝,他自打登基稱帝以來,冊封的功臣名將少得可憐。而最高的也不過是侯爵。 能從張xu□n嘴中說出一個郡王的爵位承諾,這已經意味著張xu□n的無比重視。 楊漣心裡即歡喜又沉重,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擔子不輕,皇帝給的爵位不是那麼好拿的。但楊漣還是感ji涕零地再次跪拜了下去「陛下皇恩浩dang,臣感ji涕零,無以為報,當為陛下效死!」 張xu□n笑了笑,翻身上馬,率先揚塵而去。 而隨著他的一馬當先,身後十五萬大軍旋即開始移動,馬蹄聲如若奔雷,綿延數十里不絕的隊伍揚起漫天飛揚的黃龍,聲勢浩大,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張xu□n親率大軍滅掉吐蕃的消息,當然傳到了國內,天下震動。而對於窩在甘州的李珙一黨來說,每過一天就距離末日的來臨就近了一天。 李珙軍心大亂,惶惶不可終日。 李珙坐在殿中,聚集眾將,見軍師太平道人沒到,便命軍卒去請。 然而,太平道人卻早已隱姓埋名,鴻飛渺渺,逃離甘州而去。 軍卒匆匆來報,遞上了太平道人留給李珙的最後一封書信。 李珙接過書信,看完,臉se變得無比的yin沉,而yin沉中又透著一層慘白。 太平道人在書信中直言大勢已去,給李珙指出了三條路。 第一,頑抗到底,死戰到底,戰死甘州,誓死捍衛李唐皇室的尊嚴。第二,投降張xu□n,或許還能保住一條xing命,但至於張xu□n會不會手下留情網開一面,誰也說不準。第三,立即放棄甘州,率軍西逃,進入西域,進入西域之後不要停留,一路往西,越過蔥嶺,投靠大食人。 李珙憤怒地將手裡的書信撕得粉碎,咆哮道「好一個太平道人! 好一個太平賊道!」 「此ji□n賊攛掇朕起兵謀反,然而到了此刻,卻棄朕而去當真是可恨可恨啊!來人,傳令下去,緝拿太平道人,拿下太平道人,賞一萬貫錢。朕只要他的人頭!」 李珙咬牙切齒道,然而他麾下的將領卻一個個都保持著異樣的沉默。 如今大勢已去,他手下這些人的心也早就散了。有不少,都有了棄暗投明的異心。 李珙目光閃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不妙。他雖然有心率軍西逃,但能跟他西逃的將士恐怕不多了。畢竟他手下的軍卒,都來自關中和河洛之地,家在中原,有幾個願意跟著李珙流落異國他鄉,過上那種流浪的生死未卜的生活。 中郎將李鐵抱拳道「主公,以末將看來,皇帝陛下大軍剿滅吐蕃,此等神威軍力,非我等可以抵擋。與其困守甘州等死,不如主動上表納降。以求活命!」 李鐵說完,諸將紛紛嚷嚷著讓李珙投降,情緒都非常ji憤。 李珙心裡一個ji靈,他早就看出諸將有兵變的跡象,而這個時候,如果他一個處理不當,小命就將難保。而此番勸降,恐怕也是這些將佐si下裡串通好的。 李珙長出了一口氣,歎息了一聲道「也罷,朕這就寫下降書順表,李鐵,朕就命你為特使,前往皇帝軍中,送表稱臣!你看可好?」 聽李珙願意投降,諸將的情緒這才慢慢平靜了下來,李鐵抱拳朗聲一笑「末將遵命。請主公放心,李鐵一定不辱使命!」 入夜時分,甘州城門悄然打開,李珙率家室親眷在數千騎兵的護衛下,衝出甘州城,向西面的玉門關方向逃竄而去。 李珙知道自己已經走投無路,只有率少數心腹軍力西逃西域,才能有一線生機。這一點,太平道人還是沒有說錯的。 只要進了玉門關,他就可以一路西進,越過蔥嶺,投靠大食人,靠著數千人的兵力,在大食人那裡混碗飯吃應該沒有多大的問題。 李珙突然潛逃,甘州城亂成了一團。尊鐵立即站了出來,暫代甘州統帥,派人緊急聯絡涼州的哥舒翰,同時也派人送信給皇帝,以示「改邪歸正」的態度。 從李珙潛逃的這一刻起,李珙叛亂實際上就已經不平自消了。 消息傳到涼州,哥舒翰哈哈大笑,立即披甲上馬,連夜聚集自己手下的一萬多人,奔襲武威而去。 第三日午後時分,哥舒翰率軍抵達武威城下。 武威城裡早就亂得失去了控制,一直以來,從皇帝平定吐蕃的消息傳來,城裡的很多百姓商賈早就逃得無影無蹤,甚至還出現了大批量的逃兵。 李豫一開始還動用雷霆手段,下狠手誅殺逃兵,但到了後來,逃兵越來越多,殺一儆百毫無作用了。到哥舒翰率軍兵臨城下,武威城幾乎成了一座空城,只有李豫和百餘李唐皇族宗室,帶著數千無精打采的軍卒守著。 李豫心驚膽戰地走上城樓,凝視著城下旌旗招展下橫刀立馬的哥舒翰,大聲喝道「哥舒翰,汝本是唐臣,皇室待汝不薄,今日汝竟起兵兵臨武威城下,如此逼朕,汝於心何忍?!」哥舒翰嘴角輕輕一抽。 他在馬上掛起刀,抱拳冷笑卻是向城樓上的軍卒大喊道「兒郎們,我河西軍的兒郎們,此刻爾等若是打開城門投降,本帥一定既往不咎,自當在陛下面前為爾等勸諫免死。若是負隅頑抗,等陛下大軍所至,武威必成一片廢墟,爾等將死無葬身之地!」 「兒郎們,本帥的話,你們可曾聽到?」「兒郎們,本帥的話,你們可要聽?」哥舒翰本是河西藩帥,在軍中威望甚高,無論是李豫手下這些人,還是李珙手下那些人,其實說穿了都是他昔日的部下,只是並非他的嫡系部隊罷了。 哥舒翰這麼一臨陣勸降,顯然城裡的守軍部將很多都動了心。 武威就是一座孤城,守是守不住的。單憑這數千人馬,不要說抵擋張xu□n的十五萬大軍,就算是哥舒翰城外這一萬多人,也是抵擋不住。 一旦等哥舒翰率軍攻城,城破之時,多數人都將死於非命,而且還要頂著一個叛軍的名頭。 李豫見勢不妙,大聲斥責道「哥舒翰,好一個逆賊!汝賣主求榮,不忠不義,必留下千古罵名!」 哥舒翰仰天大笑「李豫,本帥問心無愧!李唐滅亡,乃是自作孽不可活,與本帥無關,與天下人無關!當今陛下英明神武,平叛滅蕃,開疆闢土,不朽功業!如今我中華上邦國富民強,軍威播於四夷,本帥勸你識時務者為俊傑,自縛出城向陛下請罪,或者可保身家xin豫大怒,呸了一聲「哥舒翰,好一個老賊,逆賊!你如此大逆不道,必遭天譴!」 「死到臨頭,還大放厥詞」哥舒翰再也懶得理會李豫,仰首向城門樓大吼道「兒郎們,本帥給爾等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之後,若是再不開城投降,本帥將率大軍攻城,城破之日,爾等就不要怪本帥不講往日軍中情分了!」落日西斜。 哥舒翰面se肅然,跨在馬上,手裡的陌刀高高舉起。 而他的身後,一萬多河西軍早已列陣整齊,做好了強攻武威城的準備。 哥舒翰決定在皇帝回軍河西之前拿下武威城,否則,他這個河西藩帥實在是在皇帝面前無法交代,最起碼顏面上過不去。 哥舒翰身後的中軍官看了看時辰,壓低聲音道「大帥,時辰已到,可否攻城?」 哥舒翰凝重地點了點頭,心裡微微有些失望。 他本來以為,武威已是一座孤城,在四面楚歌的境地下,城中守軍一定會拿下李豫等人,然後開城投降。卻不料等了一個時辰,城中並無動靜。 咚咚咚! 軍鼓驟然響起,震天動地。 而哥舒翰的河西軍士卒面se繃緊,伴隨著鼓點的密集,身子前傾,手中的軍械和攻城器械準備停當,只待主將一聲令下,就要誓死攻城。 「兒郎們,拿下婁威城本帥在陛下面前為爾等請功!」 「衝啊!殺無赦!」 哥舒翰還是霍然揮下了手臂,毅然下達了殘酷的攻城令。雖然他在這個時候已經看到城門緩緩打開,似乎有一路城中的守軍正在開城門納降。 但現在哥舒翰已經改變了主意,不再準備接受李豫等人的投降了。 因此,他標下的一萬多河西軍潮水一般地向城牆湧去,就在軍卒呼喊著衝殺過去的時候正面的城門已經打開,一列守軍高呼著投降,卻被洪流一般殺氣騰騰地河西軍淹沒。 河西軍根本就沒有遇到什麼抵抗,以至於很多士卒借助雲梯攀上城牆,城牆上根本就沒有多少軍卒守衛。而湧進城門去的河西軍與原本開城投降的守軍卻展開了混戰。 哥舒翰下達了進攻的軍令,所謂軍令如山倒,河西軍士卒揮舞著長槍陌刀,所到之處都是血光一片。守軍無奈之下,為了自保,也只能倉促應戰且戰且退。 郎將莫申皺了皺眉,忍不住在哥舒翰身側輕輕道「大帥,城中守軍似有投降之意,末將以為,當……,… 莫申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哥舒翰冷斥一聲打斷「本帥已經給他們留出了充足的時間。既然他們沒有把握住機會,那麼就不要怪本帥不講情面!」「武威守軍乃是叛軍,我軍奉旨平叛攻城破敵乃是必然。你在本帥面前聒噪,是何居心?」莫申嚇了一跳哥舒翰給他扣了一頂大帽子,他翻身下馬噗通一聲跪拜在哥舒翰的馬前,顫聲道「大帥,末將糊塗,末將失言,請大帥恕罪!」「罷了,看在你隨本帥多年的份上,本帥就既往不咎了。但是,你要記住,若再多言,亂我軍心,本帥必將你誅殺在陣前!」 「下去,傳本帥的命令,城中叛賊頑固不化,當殺無赦!」 哥舒翰這道軍令又下,已經衝進城去的河西軍更添勇猛,喊殺著將數千守軍衝擊切割成不同的小塊,包圍起來,一一殲滅。當然,有些繳械投降的,另當別論。 從無心應戰,到城中分化有人要守城、有人要開城投降,再到見勢不妙被動迎戰,武威城數千守軍與哥舒翰一萬多河西軍展開了殊死的城內搏殺戰,城中狹隘,戰馬奔行不開,因而也就演變成了步軍對壘戰。 從夕陽日落到傍晚時分,經過了一個時辰的廖戰廝殺,武威守軍半數跪地投降,半數被斬殺在城中,守軍或者河西軍的屍體滿大街都是。 月光清冷,卻非常皎潔。 經過了一場血戰的武威城恢復了平靜,但空氣中卻瀰漫著一股說不出口的血腥氣,壓得人心沉甸甸的。 哥舒翰率親衛縱馬進城,直奔府衙之前。 兩列士卒手持火把守衛在府衙之前,哥舒翰翻身下馬,矢步上前。 莫申等幾個偏將匆匆從府衙之中走出,向哥舒翰躬身施禮「大帥!」哥舒翰點了點頭,突然凝視著府中,淡然道「莫申,李豫等人何在?」莫申的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臉se變得即蒼白又古怪。 他有些畏懼地匆匆掃了哥舒翰一眼,躬身下去道「回大帥的話,李豫等一百餘人負隅頑抗,盡數死於亂軍之中!」 「混帳東西!李豫等人乃是朝廷重犯,需要陛下親自裁處,然今日卻死於亂軍之中,讓本帥如何向陛下交比?」 哥舒翰暴怒。 莫申嘴角又哆嗦了一下,他壯著膽子道「大帥,我軍奉旨滅賊攻城,這兩軍血戰之際,刀槍無眼非軍卒之過也。」 哥舒翰長出了一口氣,擺了擺手道「速速收斂屍體,厚葬之!」 「同時,立即行文稟報陛下,就說武威城破,李豫等死於亂軍之中,哥舒翰自知罪責不小,上書向陛下請罪,求辭去河西軍帥之職,卸甲歸田。」 莫申趕緊領命而去。 望著莫申等偏將離去的背影,哥舒翰往府衙的台階上走了幾步,然後又臉se複雜地扭頭走了下來,他慢慢仰首望著夜空中那一輪明亮的彎月,心中長歎一聲:「陛下啊陛下,你是千古明君,這等罵名,還是讓我哥舒翰來背吧!李唐宗室不滅,天下動dang不止哥舒翰年邁體衰,無法從陛下開疆闢土分享蓋世榮耀,就此隱退了吧!」 一念及此,哥舒翰大步而去。 他翻身上馬,一路奔馳出城,整整一夜,他沒有在城中安歇,而是留在了城外的營寨之中。 城中,莫申率數百軍卒將李豫等人的屍體收殮起來,從城中的棺槨鋪裡取了現成的棺木,在城外一處高坡上,連夜將李豫等人下葬。按照哥舒翰的命令,莫申派人立上了一塊無字的石碑。!。 天唐 第446章獎勵生育 第二ri一早,哥舒翰獨自一人在大墓前默然肅立了一個多時辰,然後就上馬而去。 旋即,帶著武威平定、李豫等人si於亂軍之中消息的捷報和哥舒翰請辭辭官歸隱的表章一起從武威發出,向甘州而去。 張xu□n大軍離開吐蕃,一路疾行,直奔河西。 永寧二年十月底,大軍先頭部隊抵達沙柳河。永寧二年十一月十三ri,張xu□n皇帝儀仗所在的中軍越過赤嶺,進入河西境內。 而就在這一ri,李珙率數千兵馬放棄甘帥西逃進入西域的消息傳到軍中,三軍上下極為振奮。 皇帝大軍尚未至,李珙的叛亂已平,不戰而屈人之兵,自然是天大的幸事。 永寧二年十一月二十一ri,張xu□n率軍進駐涼州。 郭儀面se複雜地走進大堂,躬身拜了下去,恭謹道「陛下,哥舒翰奏報!」 張xu□n笑了笑,擺了擺手道「宣。」 郭儀猶豫了瞬間,立即放低聲音將哥舒翰的奏表當眾念了一遍。 聽完,張xu□n臉se不變,但嘴角卻是輕輕抽搐了一下。 眾將分列兩側,也都默然不語。 張xu□n沉默了片刻,淡然一笑道「哥舒翰平定叛亂,為朝廷光復武威城,何罪之有?傳召,朕不准他辭官歸隱,仍命他為河西藩帥,於武威城整軍,穩定河西局勢。」 「傳召,調河洛中郎將哥舒離歌為安西都護府副都護、安西大將軍。 張xu□n的話音一落,郭儀吃了一驚,眾將也是有些意外。 哥舒離歌是哥舒翰的長,是河洛軍中顏真卿標下一名普通的將軍,既無名氣亦無大功,皇帝突然加封哥舒離歌,還要將他調任西域,顯然是變相對哥舒翰的表彰。 雖然皇帝沒有直接表彰哥舒翰,但通過這種方式,間接證明哥舒翰的功績。 換言之,就是說皇帝對哥舒翰的行動,是認可的,甚至是非常讚許的。一時間,眾將心念電閃,只是都是在心裡暗暗揣測,沒有一個人敢說出口來。 對於李豫等人,張xu□n沒有再提,這意味著皇帝想要低調和淡化處理此事。 郭儀心知肚明,也就不再提起這茬。 李珙叛亂已平,河西重新歸於朝廷掌握。而吐蕃已滅,隴朔安全自然可保無虞。 按照常規而言,皇帝這個時候,已經徹底完成了御駕親征的使命,可以凱旋回朝了。 但張xu□n似乎並不想直接回朝,而是有暫時駐蹕涼州的打算。 郭儀猶豫良久,這ル出班道「陛下乃是萬乘之主,不宜長久遠離京師,今吐蕃滅,河西安定,臣請陛下即刻凱旋回朝,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南霽雲、李嗣業等人旋即附和道。 張xu□n搖了搖頭「諸位,朕不回朝。朕決定暫時駐蹕涼州,養精蓄銳,休整大軍,待來年立春,立即揮戈西進,平定西域!」 張xu□n的話一說出口,郭儀等人皆倒吸了一口涼氣。 眾人誰都沒有想到,皇帝的胃口竟然這麼大。不僅吐蕃吃掉,連整個西域諸國,都要統統滅掉。西域在名義上屬於朝廷管轄,但實際上形勢錯綜複雜,各方勢力在西域若隱若現,自恆羅斯之戰後,朝廷對於西域的掌控力已經大大減弱。 「陛下,這……」 「朕意已決。西域乃是我朝的門戶,當一鼓作氣趁勢拿下,將西域真正納入我朝版圖,施行漢治,然後朕ル能安心返回中京。」 郭儀張了張嘴,正準備勸,張xu□n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郭相,你不要再說了,朕明白你的意思。大軍往來奔bo,耗費甚眾,不如紮營河西暫時休整,調集天下糧草輜重,準備來年再戰!」 「朕不是窮兵默武之徒。但西域卻不能不平,大食人不能不打。因為長此以往,西域極有可能脫離朝廷掌控,而一旦大食人進入西域,我朝西北門戶洞開,就有滅國之禍。」 「朕在河西,一樣署理天下國務。朕在吐蕃時就已經下詔命陳希烈監國,鎮守中京。命張巡率六部部分臣工速來涼州,輔朕理政。同時調關內道巡撫崔煥為隴朔行軍大總管,靈州火器司事務皆交由崔煥署理。」 「天下糧草輜重皆輸送河西之地,將靈州火器司儲備之火器盡數運往涼州大營……諸位,朕將集天下之力,進入西域,定鼎一戰!此戰功成,我朝千古偉業即成,足有數十年安定繁榮。」 張xu□n霍然起身「到那時,我中華將真正成為萬國來朝之邦,威儀天下!」 「陛下英明,吾皇萬歲萬萬歲!」郭儀等人拜了下去,又是一番山呼萬歲。 皇帝就此駐蹕涼州,因為有皇帝在,河西成為天下臨時的政治軍事和經濟中心。 十ri後,張巡率朝廷六部部分官員組成了一個小內閣,趕至涼州,伴駕輔政。而與此同時,張巡還給皇帝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萬春、楊三姐和楊玉蓮都在前不久先後臨盆生產,萬春生一、楊玉蓮也是生了一個大胖小,唯獨楊三姐竟然還是生了一個女兒。 張xu□n離京之時是陽春三月,如今已是年底。 楊三姐之前生了一對雙胞胎,這又懷孕,滿懷希望要生一個皇,卻不料還是公主。張xu□n聞報先是愕然,旋即哈哈大笑起來,立即給楊三姐兒寫了一封親筆信安慰她,表示自己無論女都一視同仁。 儘管張xu□n心裡對生生女無所謂,可對於楊三姐來說,心裡還真不是個滋味兒。沒有誕下皇,她心裡就不安穩,雖然崔穎等女百般勸慰,仍然是鬱鬱寡歡。 張xu□n為萬春生的皇賜名為康、楊玉蓮生的皇賜名為平,同時以為王號。而給楊三姐生的女兒賜名為予研,這便是後來中京城裡讓無數權貴頭疼古靈精怪的研公主。 張xu□n的這個女兒從小頑劣好動,個xin與她的其他兄弟姐妹截然不同。這是後話不提。 皇帝在涼州,身邊有郭儀、張巡這些大臣武將相伴,實際上是將朝廷變相轉移到了涼州,大量的國務政務軍務從天下各地源源不斷地報往涼州,涼州城一時間變得前所未有的繁盛。商賈往來不絕兵馬調度不絕,運送軍事物資和糧草的隊伍不絕而天下各地調集前往青海和吐蕃兩道的移民隊伍也是絡繹不絕,都在涼州進行中轉。 張巡懷抱奏表與郭儀並肩走了進來張xu□n正伏案批閱奏折,見兩人進來,就撂下手裡的奏章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睛,笑道「你們來的正好,朕正有事與你們商量。」 「陛下,這是臣與郭相等按照陛下的旨意,草擬的革除奢靡詔和十大政令詔,請陛下過目。」 張巡畢恭畢敬地遞了上去。 張xu□n長出了一口氣「朕眼睛生澀,郭相,你來念吧。「……乘輿服御、金銀器玩,宜令有司銷毀,以供軍國之用;其珠玉、錦繡,焚於殿前;后妃以下,皆毋得服珠玉錦繡……」 郭儀念完,靜靜地等待著皇帝的回言。 張xu□n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沉聲道「准。不過,再加上一句,縱然是朕與后妃,亦要帶頭節儉,以身作則,革除奢靡弊端。」 「是,臣遵旨。陛下嚴於律己寬以待民,實乃千古明君!」張巡恭謹道。 「……為政以仁義為先、中官不預公事、國親不任台省官、行法治、賦稅之外杜塞貢獻、禁絕建造寺廟宮殿、禮接大臣、虛心納諫、外戚不能干政……此為十大政令,請陛下恩准。」 「准。從今往後,凡皇親國戚,有爵無職者,朝廷俸祿減少三威;無職無爵者,朝廷俸祿一概收回。若有違犯,嚴懲不貸。」 張xu□n猛然揮手,態度非常堅決。 張巡和郭儀拿出的這所謂的「十大政令。」其實就是張xu□n的意思。否則,兩人怎麼可能敢提出專門針對皇親國戚的政令建議,這豈不是要將所有的皇親國戚統統得罪?尤其是郭儀本人就是皇親國戚,豈能自己破除自己的特權? 也只有喜帝ル能提、ル能靠鐵腕推進。 「陛下,臣掌戶部以來,用了9個月的時間,檢括到不在籍的戶口八十萬戶,相當於在籍戶七百多萬戶的一成多,檢括出的隱漏土地數目亦大體與此相當,按照陛下的旨意,時下已經全部分給不在籍戶。」 「對新附籍戶,還實行免征六年賦調,輕稅入官,一年少收一千文雜徭錢的政策……臣從中京往河西行來,一路上百姓民男女老少歡欣鼓舞,流淚跪伏路邊,叩謝陛下皇恩浩dn!」 張xu□n精神為之一振。他要打造一個無上強國,最擔心的就是人力不足。這個時代的資源遠遠沒有被開發出來,這大片大片的萬里山河多數地域都在等待開荒拓墾。 張xu□n心裡明白,如果加上這些昔ri不在籍的隱民,天下人口可能接近六七千萬。對於來自十幾億人口現代社會的穿越者張xu□n而言,這六七千萬人口看上去數字龐大,其實並不算什麼。 張xu□n猶豫了片刻,突然朗聲道「張巡,朕意yu在天下推行鼓勵生育的政策,十年之中,凡生育三胎以上的fu女,每人多生一胎,無論嫡庶,朝廷獎勵錢一貫,全戶減免賦稅一成川張巡嚇了一跳,趕緊苦笑道「陛下,這萬萬使不得呀!此策一出,怕是天下人都搶著生育,來向朝廷要賞錢,累積起來,這該是一個多大的數字?陛下,臣掌戶部,深知國力大有不足,支撐征戰已是力有未逮,若是再開這個口,巨大的錢糧耗費,朝廷負擔不起啊……」 「請陛下三思!」 「張巡,你不能算小賬不算大帳。朕開疆闢土,萬里山河急需人力開發拓墾,我朝的人口尚顯不足啊!此策一出,朕相信,天下一年就能增加人口數百萬……人口多了,土地有人耕種,軍隊就有兵源……人口,就是我朝最大的財富!」 「一開始,朝廷的壓力是大一些,但只要朝廷節儉一些,省出錢糧來惠及百姓鼓勵生育,一點問題沒有。不說別的,但是京城權貴每ri歌舞飲宴所需,就不是一個小數目。」 見張巡還是皺眉苦笑,張xu□n忍不住笑了起來「張巡,你不要擔心,朕已經仔細測算過,以目前國庫之力,還勉強能撐得起。況且,朝廷今年開源節流,推進商賈貿易,國庫收入肯定提高不小。你也不用在朕面前皺眉苦臉,朕心裡清楚著哩!」 張巡歎息了一聲道「陛下,百廢俱興,到處需要hu□費錢糧,臣每ri殫精竭慮,唯恐國庫空虛川「實在不行,獎勵之錢可以在稅賦中沖抵」總之,朕意已決,張巡,你與郭相想辦法推進此事。」 張xu□n揮了揮手,他確實是拿定了主意,不管誰反對,都要在天下發佈獎勵生育的政令。 在這個冷兵器時代和農耕時代,人口就是最大的生產力啊! 張xu□n很清楚,獎勵生育的政策一出,肯定會給【中】央財政和地方財政帶來巨大的壓力,而短時間內人口的ji增,也會給全國帶來各種壓力。但只要咬咬牙熬過這幾年,就很快就迎來人口紅利期,人口增加所帶來的國力強盛會一點點顯現出來。 從長遠來看,這對於整個天下的長治久安和繁榮富強具有重大的不可替代的作用。 所謂崇尚節儉革除奢靡詔令的下達,也就是為獎勵生育增加人口做鋪墊。張xu□n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思想準備,如果到最後真的不堪負荷,那就推進全國禁酒令。禁酒,會省下大量的糧食,在這個時代,釀酒所消耗的糧食數量之龐大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他心裡明白,他壓制權貴利益、削除貴族特權,將國力向普通百姓傾斜,完全是利用了個人的強權鐵腕。這樣一系列的政策,如果不是他這個皇帝,很難得到實質xin的貫徹落實。 張xu□n無怨無悔,他正是在為孫後代鋪路。 請假:突然接到通知,明天出差河南,措手不及,沒有存稿,只能請假了。請大家見諒一二。 老魚在起點寫書很少請假斷更,這一次是沒有辦法。爭取周ri恢復更新,若是周ri不能,那就只能週一了。再次抱歉。請原諒。!。..閣 天唐 第447章野性 第447章野性 一道道政令軍令從涼州發出,發往天下各地,皇帝張瑄率以郭子儀、張巡為首的軍政小朝廷,在涼咐c□o縱和維繫著一個帝國的運轉。 獎勵生育的政令推進之後,張瑄陸續又頒布了「限酒令」、「減稅令」、「從軍令」等一系列政令軍令,隨著時間的推移,將會逐步發揮作用。[.] 張瑄開始大刀闊斧地革除李唐王朝的積弊,試圖全方位地振興這個無比龐大的中華大帝國,用郭子儀的話說,就是努力建立「賦役寬平,刑罰輕省,百姓富庶,國力強盛,恩服四海」的太平盛世。 一晃就是永寧二年的年末。 河西的冬天遠遠比中京乃至西京長安更加寒冷,大部分時間都是西北風裹夾著沙礫呼嘯而過,漫捲過全城,往年到了這個時候,來自西域和波斯的胡人商賈隊伍就開始從中原返回,如果天氣不好,就留在涼州暫時休整。而從西域方向來的客商,基本上斷了行跡。但今年與往年不同。 因為皇帝駐蹕在涼州,涼州成為暫時的政治、軍事、經濟中心,因此,涼州的商貿一時間大為繁榮。中原客商齊集涼州,而西域的胡商、波斯人、甚至是大食人都聞風而至,在涼州展開貿易。 因此,天氣雖然惡劣,但涼州城的熱鬧程度卻是有增無減。 城裡城外,馬蹄聲、駝鈴聲和商賈的呼喝聲、貨物的裝卸聲不絕於耳,混雜在寒風中別有一種粗獷的氣息。 涼州城的刺史府成了皇帝的臨時皇宮這座位於涼州城西的官邸,週遭戒備森嚴,已經化為禁地。平日裡,由南霽雲手下的神策軍當值。 張瑄出了書房頂著寒風匆匆往蘇扈冬的臥房而去。 進了蘇扈冬的臥房,李騰空正陪著臥床不起的蘇扈冬說話見皇帝進來,趕緊起來拜了下去,「臣妾見過皇上。」 蘇扈冬的臉色微微有些漲紅她掙扎著要起身,卻被張瑄一個箭步竄過去給按住了「蘇兒,你身體不適不必跟朕這麼見外。」 蘇扈冬幽幽一歎輕輕道,「陛下,臣妾真如…臣妾還想隨陛下征討西域結果卻……」 張瑄哈哈一笑,「蘇兒,朕想過了,若是讓你返回中京,這一路上風餐露宿長途趕路,怕動了胎氣。朕決定讓你留在涼州待產……最起碼在明年三月之前,朕都會一直在涼州陪著你。」 蘇扈冬懷孕了,對於她來說,來得有些突然口不過,作為皇妃,她首要的任務是為皇帝開枝散葉生兒育女,從軍出征尚在其次。 張瑄本來想派人送蘇扈冬和李騰空包括郭芙和卓瑪等女,一起送回京去,但轉念又一想,蘇扈冬的孕期反應很重,從涼州到中京路途遙遠,萬一路上出個差池那就得不償失了。 於是就改變了主意。 蘇扈冬聽到皇帝這麼說,心下大喜道,「陛下當真準臣妾留在涼冇州?」 「當真。」張瑄笑了笑,捏了捏蘇扈冬的小手,然後又轉頭望著李騰空笑道,「空兒,你以後也少往軍中跑,多留在府中陪陪蘇兒口」 李騰空溫柔地一笑,走過來坐在張瑄身側點頭道,「嗯,臣妾遵旨。」 三人正在說話,穿著一身淺色宮裙薄施脂粉的郭芙盈盈走了進來,拜了下去,「臣妾郭芙,拜見陛下,拜見蘇貴妃、李貴妃姐姐!」 在宮裡的地位,蘇扈冬、李騰空等六女是貴妃,比郭芙這個普通妃子高,況且,宮裡無人不知,以崔穎為首的這七個女子是張瑄稱帝之前的妻室,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崇高。因此,郭芙對蘇扈冬和李騰空素來敬重非常,不敢有任何的失禮。不過,因為郭芙是郭子儀的女兒,所以李騰空和蘇扈冬也對郭芙頗為禮遇。總體而言,三女相處還算不錯。不過,郭芙要想真正進入崔穎七女的後宮小集團,也怕是不容易。 李騰空笑了笑欠身道,「端妃妹妹客氣了,請起。」 蘇扈冬也躺在床榻上笑著揮了揮手道,「郭芙妹妹,奴本來想跟你較量一下騎術,結果卻成了這樣……等奴生了孩子,再與你從新比過!」 郭芙恭謹地笑著,湊到近前來道,「蘇貴妃姐姐騎射非凡,郭芙怎麼能比。郭芙聽說姐姐身體不適,特來探望。」 張瑄在一旁,笑吟吟地望著三女說話,突然插話道,「芙兒,朕這幾日沒有看到卓瑪,她可在府中?」 郭芙柔媚地望著張瑄,柔聲道,「回陛下,藏妃妹妹天性好動,她在府中呆不住,經常跑出府去,去城外山中射獵,昨日出門,估計明日能回來。」 見張瑄皺了皺眉,李騰空趕緊笑道,「陛下,臣妾派500女軍相隨,還有南霽雲手下的500軍卒護衛,在涼州大營外圍山中,藏妃妹妹的安全應該沒有問題。」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 他不是擔心卓瑪的安全,而是為卓瑪的野性而感到頭疼。這個吐蕃貴族女子,性格比蘇扈冬還要好動,要讓她老老實實留在後宮「相夫教子。」真的是很不容易。在涼州還好,她可以出去野一野,但以後到了帝都,在後宮之中,她要是野性不收斂,肯定會出問題。 張瑄沉吟著扭頭望著李騰空,「空兒,等卓瑪回來,你給朕說她兩句……」 張瑄的話並沒有說完,但李騰空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張瑄問起卓瑪的時候,卓瑪其實已經從山中返回,正準備進城。 她性格活潑好動,而在吐蕃又是射獵慣了,來到涼州之後她悶在府中又跟李騰空三女不太相熟有時實在憋不住就偷偷溜出去城外的山裡縱馬射獵遊戲。 張瑄國務繁忙,顧不上她。而她終歸也是皇妃,李騰空不能太過約束她,也知她確實憋悶就讓郭芙安排人保護她出去。一來二去,倒也相安無事。 昨日出城進山可惜因為天氣嚴寒,山中獵物不多,卓瑪帶人在山中帶了一個晝夜覺得有些無趣,又害怕皇帝會怪她就臨時改了主意,提前回城。也是巧合。 在進城之前卓瑪突然又想到城中的酒樓去吃點東西,其實也是抱了在城裡閒逛一番的念頭。她命令隨行的護軍返回軍營,而自己則逕自帶了幾個女軍隨從進城而去。 她帶人在城中逛了一個時辰,就去了迎客樓用飯。迎客樓是涼州城中最大的酒樓之一,店中人滿為患,滿是過往商賈,還有不少胡商。 卓瑪是典型的吐蕃美女,小麥色的健康膚色,身材高挑,梳著吐蕃女子招牌性的密集小、辮,姿容秀美。她穿著吐蕃式的騎射勁裝,英姿勃勃,手裡還捏著一柄鑲嵌著寶石的彎刀。看上去,頗像吐蕃貴族家的千金小冇姐。 因為吐蕃被張瑄所滅,真正納入了中華王朝版圖,所以吐蕃人在涼州也有不少。 她帶著幾個便裝女軍隨從走進酒樓,頓時就吸引來了不少商賈的目光。 漢人商賈還好一些,雖然竊竊私語對艷麗的卓瑪品頭論足,卻聲音不高,多少有些忌諱;而那些性格豪爽的胡商就沒有那麼多顧忌,放肆地粗野地笑著,揚手對卓瑪指指點點,有的甚至與同伴發出色迷迷的哄笑聲。 卓瑪柳眉兒一挑,就要發作。但她馬上就壓制住火氣,她雖然性格「大冇條。」卻也知道自己身冇份不同,若是在外邊跟商客起了衝突,無論是非對錯,都有損於皇帝的威儀。 卓瑪忍耐著帶著幾個隨從在大堂最內側的一角,找了一個地方坐下,然後隨意點了些酒菜,準備吃點東西,馬上離開。 「中華皇帝真是了不得,御駕親征,不足半年,就讓吐蕃人亡國了。看皇帝這陣勢,似乎來年還準備進軍西坑」…曼蘇爾,我看中華皇帝似乎有意跟大食人爭搶昭武九姓之地一一若是這樣的話,明年我們就不能再來販貨了,萬一趕上大戰,可是大大的不妙」。」 「嘿嘿,你這話純屬胡扯。中華皇帝再厲害,能比得上大食人的馬赫迪王?那可是天神的兒子、一代英主啊!我看,等馬赫迪從錫爾河回來,肯定要率大軍進攻西域 我可是聽說,馬赫迪王跟穆罕默德和古太白兩員大將說了,誰要是能率軍佔領中華,就立誰為中華之主吶!」 「吐蕃怎麼能跟大食人相提並論。想當年,恆羅斯之戰,高仙芝的十萬唐軍可是全軍覆沒敗於黑衣大食軍隊之手!」 「吐蕃就是一群豬gou不如的廢物,竟然說夾就被滅了……嘖嘖,號稱戰無不勝的吐蕃鐵騎,簡直就是一場笑話,」「,不過,吐蕃女人還是不錯的,身子健壯有胸有臀,你看旁邊這位,真他娘的風騷!不像漢人女子那麼嬌嫩,不經一弄亦…」 四個波斯商客湊在一起,用波斯語壓低聲音淫冇蕩地哄笑著。有一個,還不斷地用極具有侵略性的目光在卓瑪高聳的胸脯處來回逡巡著。 卓瑪當時的臉色就變了。 她是前吐蕃國相之女,上層的貴族小冇姐,而吐蕃亦有不少波斯商人往來,因而她能聽懂波斯話。這四個波斯人口出污言穢語不說,還侮辱吐蕃整個種族,這讓卓瑪不能忍受。 她一時控制不住,憤然拍案而起,揚手用波斯語指著旁邊那四個波斯商客怒斥道,「你們敢侮辱我吐蕃人,真是豈有此理!」 「波斯人給大食人當奴當gou,還有臉嘲諷別人,真是可笑!」 卓瑪的聲音尖細,因為情緒ji動,所以又比較高亢。 她這麼驟然起身怒斥,讓四個波斯商客嚇了一跳。不過,這四個波斯商客也不是什麼善茬,在中華王朝境內,他們或許不敢跟漢人發生什麼衝突,但對於新近亡國的吐蕃人,可不怕什麼。 一個矮胖的長著絡腮鬍的波斯客商冷笑著起身來指著卓瑪道,「吐蕃小**,你嚷嚷什麼?信不信老冇子花一百金買你回去當**?趕緊滾蛋,別攪了老冇子的酒興!」 卓瑪氣得臉色發白,從腰間抽冇出馬鞭,奮力就向那波斯客商抽去。 啪! 一聲清脆的鞭響,馬鞭狠狠地抽打在波斯客商的臉頰上,那波斯人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慘叫,捂著臉頰退在了一側。其他三個波斯客商惱羞成怒,帶著他們的幾個隨從就圍了過來,要對卓瑪下手。 卓瑪身後的幾個女軍立即抽冇出佩劍,護衛在卓瑪之前,怒斥道,「放肆!放肆!你們敢對藏妃無禮,可是不想活了?」 可卓瑪帶的這幾個隨從女軍都是蘇扈冬手下的回紇女子,她們的話波斯人根本就聽不懂,就算是聽得懂,氣急敗壞之下,也未必能顧得上分辨清楚。 眼看雙方衝突在即,酒樓之中突然衝進十幾個手持陌刀的彪形軍漢來,正是南霽雲手下的神策軍。雖然卓瑪讓他們返回軍營,但卓瑪終歸是皇妃,這些護軍怎敢輕離,一直都暗中保護在後面,聽到裡面起了衝突,不敢怠慢,就衝了進來。 神策軍是皇帝的親軍,身著清一色的黑甲,酒樓中的酒客商賈一看皇帝的親軍衝進,頓時就亂作一團,紛紛起身準備逃離。 「都坐在原地別動!」一個校尉怒吼了一聲,手裡的陌刀卡嚓一聲插入地面。 其餘軍漢則立即越過酒客,上前去將卓瑪幾人團團保護在其中。 校尉大步上前,拜了下去,「藏妃娘娘,末將保護來遲,讓娘娘受驚,還請娘娘恕罪!」 旋即,校尉霍然轉身揚手指著那四個目瞪口呆的波斯商客,大喝一聲,「來人,將這四個冒犯娘娘的匪徒拿下!」 卓瑪神色變幻,突然幽幽一歎,將手裡的馬鞭擲落在地,看也不看那四個波斯商客一眼,匆匆而去,只撂下一句話,「馮校尉,罷了,饒他們去見……」 雖然卓瑪說不再追究,但馮校尉卻不敢放過這四個波斯客商。卓瑪是吐蕃女子不假,但她還是皇妃,這四個波斯人開口辱罵皇妃,哪怕是不知卓瑪的身冇份,也不可輕饒。 下午四點趕回家裡,飯也沒吃,就寫了一章先上傳。斷更數日,實在是不好意思。就此恢復更新。 天唐 第448章皇帝的心太大! 第448章皇帝的心太大! 第448章皇帝的心太大! 卓瑪匆匆回了皇帝臨時駐蹕的「皇宮」,進了自己的小院便閉門不出了。 馮校尉將那四個波斯客商抓進了南霽雲的大將軍府,南霽雲得知這四人冒犯了藏妃,也不敢怠慢,趕緊向皇帝通稟。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由南霽雲裁處也就是了,沒有必要驚動皇帝,而張瑄也沒有必要親自過問。只是聽說是波斯客商,張瑄立即心頭一動,派人將這四人帶了過來,表示要親自問話。 曼蘇爾等四人絕望地心驚膽戰地被押解進來,噗通一聲跪拜在張瑄的桌案之下,哆嗦著肩膀伏地不起。 他們只是普通的波斯商人,往來中原與波斯之地,靠以貨易貨牟利。卻不料無意中幾句話得罪了皇帝的吐蕃妃子,引來一場無謂的殺身大禍。 而皇帝要親自審問——這意味著他們這一次凶多吉少,搞不好要命喪九泉,隕落在這涼州之地。 張瑄緩緩起身,他俯視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這四個波斯人。 良久才淡然道,「你們可能聽懂漢話?」 「皇帝陛下,小人曼蘇爾,小人能聽懂漢話……小人冒犯藏妃娘娘,罪該萬死,求皇帝陛下饒命啊!」曼蘇爾等人往來波斯與中原,自然是精通漢語,見皇帝開口詢問,似乎態度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憤怒,不由就起了幾分活命的希望。 「陛下饒命啊!」其他三個波斯人也連連叩首,求饒不迭。 「你們不要驚慌,朕不會殺你們。不過,你們開口侮辱朕的妃子,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南八,一會帶下去給朕杖責20,以示薄懲。」 張瑄慢條斯理地道。 「多謝陛下不殺之恩,小人等無以為報啊……」聽說皇帝不殺人,曼蘇爾大喜過望,跪在地上山呼萬歲感激涕零。 「好了,不要嚷嚷了,朕說不殺你們就是不殺。朕有幾句話問你們,你們要如實回答,如有半句不實,休怪王法無情!」 「曼蘇爾,你來回答。」張瑄又慢慢坐了回去,淡淡道,「你們來自波斯——當然,波斯已經被黑衣大食滅亡,如今你們也勉強算是大食人,朕來問你們,大食人可是有意要東進侵略我中華國土?」 「現在的吐火羅、突騎施乃至昭武九姓諸國,是不是全部被大食人控制著?兵力如何?鎮守蔥嶺之上的大食人將領姓甚名誰……一一為朕講來。」 曼蘇爾聞言,定了定神,恭謹地媚笑道,「陛下,曼蘇爾長年往來於波斯與中華上邦之間,對蔥嶺之上諸國及大食封地非常熟悉,小人願意回答陛下的任何問題……」 曼蘇爾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南霽雲冷哼一聲打斷,「少廢話,趕緊回答陛下的話!」 「是,是,是!」曼蘇爾連連陪笑,「陛下,自打昔年高仙芝大軍敗於怛羅斯之後,大食往蔥嶺河谷派駐了兵馬數萬,多分駐在康國撒馬爾罕、安國、吐火羅一線。」 「而小人聽聞,大勃律王已經臣服大食。突騎施速錄可汗最近也與大食人結為盟友,大食哈里發馬赫迪還將賽亞公主嫁給速錄可汗為可敦……」 「蔥嶺諸國多依附於大食,而突騎施在西域時時襲擾安西四鎮,今碎葉全部落於突騎施人之手,而安西都護府所能控制的也只有龜茲、于闐和疏勒三鎮……甚至疏勒,也一度被突騎施人佔據。」 「北庭都護府西北各城郭之國也相繼落入了突騎施和大食人的掌控……小人來中原的時候,曾聽聞北庭都護府已經準備遷居伊吾……」 曼蘇爾誠惶誠恐地小聲說著,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他所能瞭解到的關於西域、蔥嶺諸國和大食人的相關信息說了出來,雖然沒有什麼清晰的邏輯可言,但信息量卻很大,而且其中有很多竟然是張瑄這個皇帝所不知曉的。 張瑄越聽臉色就越難看。而侍立在一側的大將軍南霽雲不僅臉色難看,額頭上都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兒。如果眼前這個波斯人沒有說假話,那麼,這就意味著安西和北庭的官員對朝廷和皇帝隱瞞了相當程度的真實情報。 安西的封常清去西域不久,但北庭的程千里卻坐鎮北庭都護府數年之久了,北庭發往朝廷的奏報中只報喜不報憂,以至於張瑄並沒有意識到,原來突騎施人聯合大食人已經將半個北庭都護府管轄的地域侵佔了去。儘管,可能只是事實上的控制而不是公開的佔領。 張瑄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 砰! 曼蘇爾嚇了一大跳,趕緊閉口不言,臉色煞白地跪伏在地不起。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沉聲道,「曼蘇爾,你不必害怕。朕來問你,也就是說——如今的不僅吐火羅和昭武九姓諸國被大食人佔據,連安西四鎮都被突騎施人襲擾,危在旦夕?」 曼蘇爾心裡咯登一聲,心道:危在旦夕倒也不至於,但再過上幾年,安西都護府名存實亡,安西四鎮被突騎施人控制住,倒是有可能的。 但他卻不敢這麼直說,只是唯唯諾諾了幾聲,含糊其辭。 「還有,突騎施人控制了北庭西北地域,可否屬實?你照實講來,若有半句虛言,朕絕不饒你。」 張瑄的聲音冰冷。 曼蘇爾心驚膽戰地顫聲道,「皇帝陛下,小人怎敢欺瞞陛下。突騎施人在尼勒克、烏拉泊等城設立屯堡,攔路橫徵暴斂,讓往來的商客叫苦不迭,小人這一次正準備繞道若羌、于闐、疏勒,走南線避開強盜一般的突騎施人。」 張瑄默然。 他擺了擺手道,「南八,先將他們四人帶下,隨時聽候朕的傳喚。」 「是,臣遵旨。」南霽雲看出皇帝的情緒非常糟糕,也不敢怠慢,趕緊將曼蘇爾四個波斯人帶走。 望著南霽雲帶著波斯人離開,張瑄突然怒吼一聲,「郭子儀!張巡!爾等給朕出來!」 早就站立在屏風後面聽了許久臉色蒼白的郭子儀和張巡兩人匆忙而出,跪伏在地,不敢抬頭。 西域情況不妙,其實兩人也有所耳聞,往來客商多是如此說,波斯人曼蘇爾並沒有撒謊,當然也不敢撒謊。只是兩人並沒有接到封常清和程千里這兩個安西都護府主官和北庭大都護的正式奏報,也就不能將道聽途說來的消息奏報給皇帝,因為這涉及到封常清和程千里這兩位封疆大吏,還有楊錡這位剛剛卸任安西入京為相的朝廷大員。 「你們可都聽到了?安西或許還有情可原,安西四鎮緊靠蔥嶺,與大食人的地盤接壤,而突騎施人在怛羅斯戰後趁火打劫,也在朕的意料之中。但是——但是,朕萬萬沒有想到,北庭半數地區竟然也落入突騎施人手中。」 「這倒也罷了!程千里竟敢隱瞞不報!在上月給朕的奏報中還一片歌舞昇平,簡直是豈有此理!」 「西域危機四伏,大食人和突騎施人虎視眈眈,而朕這個皇帝,朕的朝廷,竟然還蒙在鼓裡。若不是朕無意中找來這四個波斯人問問話,豈不是非要等到西域完全失陷,朕仍然是一無所知!」 「可惡啊!楊錡回京述職,朕曾當面問他,安西情況如何,他道安西四鎮固若金湯,雖有突騎施人偶爾侵襲,但都不成大患!看看,這就是他對朕講的話!」 張瑄怒不可遏,怒吼的聲音在書房裡迴盪著,郭子儀和張巡誠惶誠恐之至,又鬱悶之至。 兩人不敢回言,只能伏地不起,等待著張瑄發洩怒火。 張瑄發了半天的火,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西域的情況不好,他也是心中有數。中原內亂,王朝更迭,對於西域的控制力肯定減弱,而怛羅斯之戰後,大食人的勢力東侵,蔥嶺諸國本就是牆頭草,肯定會轉而投向大食。至於突騎施人,更是狼子野心,沒有任何忠誠可言,他們趁火打劫侵襲安西四鎮,並不難理解。 但是北庭——北庭的情況竟然也是這麼糟糕,出乎了張瑄的意料之外。因為從始至終,無論是抵禦吐蕃,還是平息叛亂,他都沒有徵調過北庭的軍馬,也就是說,在天下藩鎮中唯一沒有受影響的就是北庭。 可程千里在北庭又做了些什麼? 張瑄憤怒地再次拍向桌案,咬牙道,「郭子儀,派人速速去北庭和安西探聽情況,若是一切屬實——」 張瑄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冷森森道,「若一切屬實,程千里隱瞞不報其罪難逃,楊錡欺瞞於朕、封常清辦事不力,都將難辭其咎。」 「張巡,傳旨下去,命楊漣開春即率軍從神武城奔襲大小勃律,必須要在朕率軍進入西域之前,將大小勃律拿下。」 「臣遵旨。」張巡這才如釋重負地起身,外出傳旨。 而郭子儀也尷尬地抱拳躬身施禮,退出了書房去。 兩人走後,突聽身後傳來粉碎杯盞的聲響,不由更加惶恐,腳步匆忙而去。 張瑄怒火之下,幾乎要當場宣旨,將楊錡革職,而將程千里緝拿回涼州問罪。但他身為皇帝,必須要通盤考慮。程千里遠在北庭,若是拿下程千里,北庭局面肯定會更加混亂。 而楊錡是朝廷重臣,與陳希烈一起鎮守中京、此刻他不在帝都,要直接將楊錡革職,會引起中京的朝廷動盪,埋伏下不安定的隱患。 因此,暫時還不能動這兩人。 但等張瑄平定了西域之後,程千里和楊錡的欺瞞不報,必受嚴懲。 作為皇帝,張瑄可以忍受手下的臣子的無能,卻不能忍受其欺瞞。 這個口子開不得,若是開了這個口子,皇帝的威權何在?朝廷的控制力何在? 張瑄霍然起身,出門向卓瑪的院落行去。行走間,他暗暗拿定了主意,西征的日程應該要提前了。 …… …… 卓瑪的心情非常不好。 吐蕃雖然被亡國,但昔日吐蕃亡國的強盛榮光還糾纏在很多吐蕃人的心裡,卓瑪也不能例外。今日那幾個波斯人嘲諷謾罵吐蕃人,直接觸動了卓瑪的敏感神經。 作為現在的皇妃,她可以很輕而易舉地殺了那四個波斯人洩憤,然而殺了他們又能如何,也改變不了吐蕃亡國的結局。一念及此,卓瑪就心灰意冷,說不出的傷感和無奈。 張瑄推門而去,揮了揮手,幾個侍女趕緊悄無聲息地退下。 卓瑪伏在床榻上哀哀抽泣,聽到身後有動靜,不由歇斯底里地斥責道,「都跟你們說了,不要再來打擾我,聽到沒有,都滾出去!」 張瑄輕輕乾咳了一聲。 卓瑪聽出他的動靜,猛然抬頭來望去,只見皇帝面帶淡然的笑容,站在自己身前,不由呆了一呆,稍稍猶豫了一下,抹了一把眼淚,然後起身拜了下去,「臣妾拜見陛下,臣妾不知陛下駕到,有失遠迎,請陛下恕罪!」 張瑄一把扶起卓瑪,順勢坐在了床榻之上。 他淡淡笑著,「卓瑪,朕滅了吐蕃,又將你納為嬪妃,你可是在記恨於朕?」 卓瑪嘴角哆嗦了一下,「臣妾不敢。」 「既然是不敢,那說明心裡還是有想法的。呵呵,不過,朕也不怪你。」張瑄輕輕一笑,「朕早就跟你說過,朕滅吐蕃一國,但會讓吐蕃人過上更好的生活。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都得接受現實。」 「朕不得不提醒你,你現在是朕的妃子,不再是一個吐蕃女子。」 「既然是皇妃,就要安守皇妃的本分,這是朕對你說的話。」 「朕不僅會滅吐蕃,朕還會將我朝的版圖擴展到一個曠古朔今的程度,朕會親手締造一個疆域無限的強大帝國,無論是吐蕃、西域、突厥和回紇,還是蔥嶺以上乃至波斯大食之地,都將是朕的放馬之地……你不妨拭目以待!」 「記住,你是朕的女人,將來,你會與朕一起見證一個無上大國的崛起!這是你的命運,也是朕的命運!」說完,張瑄起身大步而去。 卓瑪眸光震驚複雜地望著張瑄大步而去的高大背影,無語凝噎。 直到此時此刻,她才意識道,區區一個吐蕃,在皇帝心裡根本就不算什麼,皇帝的心太大,大到一個讓她縱然仰望也無法看到邊界的程度。 * 天唐 第449章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 第449章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 第449章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 張瑄回到自己的「寢宮」,再次發佈了一道詔書:命涼州地方衙門將目前所有在涼州停留的波斯和大食客商、乃至來自蔥嶺諸國的胡商,全部登記在冊,要求他們囤積貨物,暫時不能離開涼州。 這樣一來,相當於變相將胡商管制起來。涼州城內,數百名胡商聚集在涼州刺史衙門之前,呼喝不止,要求盡快「鬆綁」放行,讓他們返回故國。 涼州刺史衙門不知道皇帝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又不敢問,只能軟硬兼施,安撫著躁動不安的胡商。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張巡奉皇帝之命在一周之內組織起五路半通商半官方的使團來。第一路是往波斯之地,第二路是往大食王庭,第三路是往吐火羅,第四路是往撒馬爾罕(康國),第五路是往突騎施。 使團由多數中華商賈和三名中華王朝的通商、外交官員共同組成,其間還配置有500軍卒。 按照皇帝的要求,這五路通商外交使團將在後日與各地胡商一起離開涼州,奔赴不同的目的地。他們有的將要行走於北庭之線,有的則繞道經于闐和疏勒越過蔥嶺。 這些使團在到達目的地之後,會向所在國呈上中華王朝皇帝陛下的國書。當然,國書的內容各有不同。 遞交給波斯人的國書則有加強通商貿易之意,遞交給大食哈里發的則是不卑不亢的抗議國書,要求大食盡快從蔥嶺兩線撤離軍隊和官吏衙署,恢復安西都護府對整個昭武九姓之地和吐火羅地區、中亞河谷地區的行政軍事管理。 而給昭武九姓國、吐火羅等的國書則義正詞嚴,勒令他們立即向朝廷上表稱臣,自覺接受安西都護府的節制。 至於給突騎施人的國書則更加嚴肅,近乎於最後通牒,要求突騎施人立即放棄佔領的安西和北庭地域,同時上表朝廷俯首稱臣,否則,朝廷將舉兵討伐。 在臨行之際,張瑄親自出面,在涼州府衙大堂之上,為五路通商外交使團的官員將領設宴踐行。 張瑄端坐其中,左側是郭子儀,而右側則是張巡,一文一武,正是皇帝目前掌控天下局面的左膀右臂,當今中華王朝朝廷之上炙手可熱的兩位權臣。 郭子儀目光低垂,其實對皇帝的做法,他心裡並不以為然,覺得皇帝是多此一舉。無論是大食、突騎施,還是蔥嶺諸國,都是些不見兔子不撒鷹的玩意兒,單憑一封國書就向讓他們臣服,幾乎是癡人說夢。 況且,大食如今兵強馬壯國力強盛,對西域野心勃勃,他們怎麼可能放棄已經到手的大片土地。 而突騎施人彪悍好戰,本身就是極具有侵略性的種族。突騎施人背靠大食,早有了不臣的野心,加上路途遙遠,朝廷的震懾力形同虛設。 「我中華是禮儀之邦,不能不宣而戰。因此,朕委派爾等趕赴各國,通達我朝之意。這是朕給予這些異國最後的通牒,你們身上背負著朕的重托、背負著宣揚中華國力和文化的艱巨使命……朕希望你們能不折不扣地完成使命,朕會在西域為爾等返回接風洗塵!」 百餘官吏將佐叩謝謝恩,郭子儀和張巡兩人則對視了一眼,心裡暗道,皇帝直言要在西域為各路使臣接風洗塵,這意味著皇帝西征的決心並沒有任何改變。這一次的通商外交使團,看來只不過是投石問路罷了。 其實也不僅是投石問路。張瑄希望以這種方式表達中華朝廷對於安西、蔥嶺等大片廣袤地域的領土主張,可以叫先禮後兵,也可以叫敲山震虎,還可以叫分化瓦解。 蔥嶺諸國之所以投向大食,突騎施人之所以橫行西域和北庭,無非是因為大食強大而中原王朝對西域北庭的控制力無限減弱。如果當這些小國和種族再次感覺到,中原王朝居然還有能力控制西域,心態自然會有些微妙的變化。 …… …… 「臣等當為陛下效死!壯我中華國威,不辱使命!」 望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一干使團官員,張瑄笑容一斂,陡然聲音拔高慨然道,「但你們此去,關山萬里,風險重重,甚至還有命喪異國他鄉的可能。朕今日問爾等,若是生死抉擇之刻,爾等又該何去何從?!」 大堂中的氣氛頓時變得壓抑和沉悶起來,多數官員伏在地上,默然不語。 其實,他們各自心裡也都很清楚,此去雖然作為通商外交使臣,但前往蠻夷國度宣揚中華國威,要想完成皇帝的使命,危機四伏。一個搞不好,就要死在異族的土地上,不能回歸故里。然而心裡有所準備是一回事,當真正捅破這層窗戶紙,將死亡的威脅擺在每個人的案頭上時,誰的心裡都在顫抖和猶豫。 張瑄緩緩坐了回去,猛然揮了揮手。 一群侍女端著酒罈串花而入,在每人腳下都擺上了一罈酒。 良久。 前往大食的使臣官、原涼州長史呼延亮陡然抬頭抱拳顫聲道,「陛下,臣呼延亮在此明誓,此去大食,寧死不墮我中華國威!若違誓言,必死無葬身之地!」 呼延亮一帶頭,眾人都紛紛開始開口明誓,在這個氣氛下,縱然有人心裡貪生怕死,也會在口頭上亦是雄壯。 張瑄縱聲長笑,「爾等誤會朕的意思了。朕派你們通商諸國,絕不是讓你們去送死,更不需要你們以身殉國。朕只是希望,你們置身異國之地,要時刻牢記,你乃中華上邦之臣,你的身後不是朕一個人,而是我中華八千萬子民、千萬里壯美山河、數十萬橫掃天下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的精銳之師!」 「你們的身後是巍巍中華,有朕率數十萬鐵騎在你們背後,你們無需害怕什麼!給朕昂首挺胸,挺直腰板!記住朕的話,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 「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 張瑄斬釘截鐵慷慨激昂的聲音在堂中久久迴盪著,眾人涕淚交集山呼萬歲情緒之激動無語言表。 「來,打開酒罈,與朕共飲! 「干!」 「吾皇萬歲萬萬歲!」 前廳山呼海嘯一般的萬歲聲和歡呼聲傳到後庭,蘇扈冬躺在一張軟榻上,手扶著自己高高凸起的小腹,轉頭向李騰空幽幽一歎,「空兒姐姐,看來陛下頂多是開了春就要率軍西征,可惜奴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了身孕,沒法跟隨陛下出征了……」 「蘇兒妹妹,陛下肯帶我們隨軍伴駕,哪裡是需要我們率軍出戰,而是鼓舞士氣而已。蘇兒妹妹,你有身孕,這是大喜,我跟陛下說了,會留在涼州陪你生產,待你產後,咱們姐妹再一起去安西四鎮,與陛下匯合就是。」 李騰空俯身安慰著蘇扈冬。 蘇扈冬有些感激地握著李騰空的手,她心裡知道,李騰空寧肯放棄留在皇帝身邊,也要留在涼州,無非是為了照顧她和陪伴她。同為皇帝妃子,李騰空能做到這個程度,雖然從一個側面說明了兩女相處關係融洽姐妹情深,但也體現了李騰空的包容大度。 蘇扈冬正要說幾句貼心的話,突然又是一陣劇烈的嘔吐感湧動起來,趕緊在李騰空和侍女的攙扶下,又是一番翻江倒海的折騰,出了一身虛汗。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的孕期反應特別重,按說這都六個月的身子了,不該再有反應,可她隔三差五地還是要鬧騰一回。 蘇扈冬喘息著無力地鬆開李騰空的手,苦笑道,「空兒姐姐,這個孩子真是要把奴折騰死了……生這一遭,奴日後再不懷孕了。」 李騰空抿嘴輕輕一笑,「蘇兒妹妹,這可由不得你,還要問問陛下同意不同意。」 「忍著吧,再堅持幾個月,就好了。我這還羨慕妹妹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這肚子也能爭爭氣……哎!」李騰空發出一聲輕歎。 實事求是地講,因為一直跟隨在張瑄身邊,她與張瑄歡好的次數和頻率遠遠高於蘇扈冬等女,但她們都先後有孕生子生女了,唯獨她一點動靜都沒有。 李騰空嘴上說不介意,其實心裡也頗落寞的。 要知道,在這個王權時代,作為皇妃,如果不能為皇帝誕下一男半女,那麼,她日後在宮中的地位岌岌可危。而日後,更是無人可以倚靠。 蘇扈冬反過來開始安慰李騰空,兩女說說笑笑,一直到張瑄帶著七八成的酒意從前廳走回,李騰空才悄然離開蘇扈冬這裡,回了自己的住處。 蘇扈冬身體不適,雖然有孕不能同房,但這幾天,張瑄還是堅持留在她這裡,算是對她的體貼。 蘇扈冬被兩個侍女攙扶著向著張瑄溫柔一笑道,「陛下,臣妾今夜疲倦,想早些安歇,請陛下去空兒姐姐那裡吧。」 張瑄搖了搖頭,「不,不,朕要陪著你,朕要陪著朕的兒子!」 張瑄晃蕩著身子,大步走過去,探手就要去摸蘇扈冬的肚子,動作稍稍有些粗魯。 蘇扈冬嚇了一跳,輕輕一叫道,「陛下,小心!」 * 天唐 第450章南詔急報! 第450章南詔急報! 第450章南詔急報! 張瑄嘿嘿笑著,動作就變得輕柔起來。 他俯下身去,輕輕撫摸著蘇扈冬高高凸起的小腹,柔聲道,「蘇兒,為了這個孩子,辛苦你了!」 「這個孩子,孕在吐蕃兩道,待你生產之後,若是皇子,朕就將吐蕃北道三千里之地,化為他的封地,冊封他為平康王!」 蘇扈冬聞言狂喜,緊緊抓住張瑄的手來顫聲道,「陛下所言當真?」 「朕從不打誑語。朕率軍平定四方,坐擁數萬里山河,朕的兒子,每一個都將得到廣袤的封地!」 張瑄哈哈一笑,揚手道。 「臣妾拜謝陛下恩寵!」 蘇扈冬情懷激盪,淚流滿面。張瑄重視這個孩子,就是重視她這個妃子。蘇扈冬一直擔心她是異族公主出身,她生的皇子怕是得不到皇帝的厚封。但今晚張瑄隨口的一句話,徹底打消了她心裡的隱憂。 …… …… 第二日。 張瑄親自為五路通商外交使團送行,這五路使團中配置的500騎兵部隊都是中華大軍中的驍勇精銳,人數雖少,卻都裝備精良,都配置了強大的火器。 如今位於靈州的火器司,在舉國之力的支持下,三大品種十八類火器的製作已經形成了規模,大批量生產,足以裝備全軍了。只是張瑄並沒有這樣做,而還是以供應神策軍為主。其餘的部隊,如神武軍和飛虎軍,則各自有一個火器營。 目前,休整在涼州一線的十五萬大軍被張瑄改編成三個軍,一個是神策軍,一個是神武軍,一個是飛虎軍。神策軍以騎兵火器為主,神武軍以陌刀為主要作戰兵器,而飛虎軍則是步兵,配置有這個時代最頂尖最有殺傷力的強弓、弩箭、盾牌和長槍之類。 三軍各有五萬人,既是獨立的部隊,又接受協同的指揮,各自成軍各成體系,既能獨立作戰,又可聯動佈陣。 也就是說,神策軍中也有步兵和弓箭手、陌刀手、盾牌手等常規建制,而神武軍雖主要是陌刀軍,但也有火器營和步兵。至於飛虎軍,以步兵為主,但也配置有騎兵和火器營。 三軍正在涼州外圍進行訓練休整,士氣已經到達巔峰。 郭子儀抓軍事抓整軍,張巡則抓內務政務和後勤。天下各地尤其是江南富庶各道的糧草輜重源源不斷地運往涼州和河西之地,官道上各種官方的運糧隊絡繹不絕,沿途百姓心裡都清楚,皇帝西征已經是迫在眉睫了。 「報!劍南急報!」 張巡正在衙署裡處理繁雜的政務,一道來自劍南的奏表抵達涼州,他的案頭上。 張巡心裡咯登一聲,立即抓起奏報來看。 目前皇帝正在舉全國之力準備西征平定西域和北庭乃至經略蔥嶺之上諸國,直搗波斯大食之地,如果在這個時候,劍南方向的南詔再有異動,可就成了後院起火。 看完奏報,果然正如他擔心的那樣,南詔人有異動了。 張巡猶豫了一會,還是不敢怠慢,立即起身去奏報皇帝。 張巡趕去的時候,張瑄正在郭子儀的陪同下,設宴款待吐蕃兩道軍政主官楊漣派來的使團代表——平康宣撫使多朗。馬上就是春節和上元節,多朗率百餘人的隊伍,帶著幾十車吐蕃特產,千里而來涼州,向皇帝進貢和恭賀新春佳節。 出席宴會的還有多朗的女兒,藏妃卓瑪。 張巡匆匆進門拜了下去,「陛下,劍南急報,臣有本奏!」 張瑄嘴角輕輕一抽卻臉色不變地笑道,「今日為多朗接風洗塵,且不談國務——張巡,你且入座。」 張巡雖然著急,但也知道皇帝不願意在多朗面前談及國務,就耐著性子準備依言入座。 多朗恭謹地起身施禮道,「這位可是戶部尚書張大人?多朗在平康道久聞張相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多朗雖是吐蕃降臣,又無實權,但他畢竟是皇帝藏妃的父親,在名義上又是吐蕃兩道楊漣之下的主要官員,還是皇帝冊封的侯爵,所以張巡也不能太過失禮。 他微微一笑回禮道,「多朗大人客氣了,張某不過是陛下駕下一小臣,名不見經傳,何足道哉?」 論起聲名,張巡確實不如郭子儀等人,因為他一直忙於幕後事務。但論起皇帝的倚重和信任,那誰也不敢小覷張巡。多朗自然對皇帝身邊的近臣多有瞭解,趕緊與張巡極盡逢迎寒暄了一番。 卓瑪坐在張瑄身邊,見父親跟皇帝身邊的大臣寒暄,頗有媚色,不由眉頭大皺。 張瑄目光玩味地掃了卓瑪一眼,突然伏在她耳邊淡淡道,「卓瑪,你父親其實是一個有頭腦的人,通權達變、能屈能伸謂之大丈夫……等酒宴過後,你與他一見,告訴他,等過上三年,吐蕃兩道局勢穩定下來,他可入京為官。朕的朝廷臣子中,不能沒有吐蕃人。朕日後還將在吐蕃兩道開恩科選拔人才,充往天下各地為官。」 卓瑪嘴唇一抿,點頭展顏輕笑道,「多謝陛下。臣妾……」 卓瑪的話還沒有說完,張瑄就朗聲一笑,她的手被張瑄牢牢抓在手裡。 卓瑪俏臉緋紅,剛要下意識地掙脫一下,突然見皇帝神色湛然氣勢凜然,便紅著臉微微垂首被皇帝牽起手拉起身,一起站在那裡面向郭子儀、多朗和張瑄等人舉杯笑道,「如今吐蕃兩道局勢穩定,百姓安居樂業,這為朝廷下一步平定西域和蔥嶺諸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吐蕃兩道的歸心,意義重大。朕以為,朝廷日後發展的重點,一在青海隴朔,二在吐蕃兩道,三在渤海東夷之地,四在西域蔥嶺。」 「青海隴朔和吐蕃兩道可以開發為塞外江南,成為朝廷重要的糧草儲備基地,而東夷則為朝廷日後拓展海疆作為前站。至於西域和蔥嶺,在朕的心目中,只要開發經營得當,加強商賈貿易,西域廣袤地域必將成為我朝的通商門戶、邊防門戶。」 「朕相信,十年之後,諸位愛卿將與朕一起見證,一個文化繁榮、疆域廣闊、種族融合、國力強盛的大國崛起!無論是吐蕃人、漢人,還是西域人、回紇人、東夷人乃至蔥嶺諸胡人,都是一家人!朕對此深信不疑!來,讓我們滿飲此杯!」 張瑄聲音慷慨激昂,高舉酒盞,率先一飲而盡。 郭子儀等人也一飲而盡,然後一起拜伏在地,朗聲呼道,「陛下英明,吾皇萬歲萬萬歲!」 宴會盡歡而散。 散後,多朗去了女兒卓瑪的獨院相聚。他這一次來涼州,一是為朝拜皇帝表達忠誠,二是就是為了見女兒卓瑪。他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性格叛逆倔強,生怕她在皇帝身邊使脾氣觸怒皇帝,因而導致整個家族都跟著遭殃。 多朗是一個識時務之人,他親眼目睹著皇帝的雄才偉略,又深知中華國力強盛、軍隊更是無比強大,如此種種之下,吐蕃再無任何「東山再起」的機會,縱然有小規模的叛亂,也會很快被大軍剿滅。 既然如此,就不如安心為朝廷做事,在皇帝駕下當一個臣子,從而確保多朗家族的榮華富貴。而事實上,有皇帝的信任,有女兒卓瑪在後宮,多朗家族已經成為吐蕃人中的第一高門,擁有土地牛羊財富遠甚於從前。 聽著父親絮絮叨叨的叮囑,卓瑪感覺有些無奈。 她留在皇帝身邊,被納為妃子,一開始是並不情願的。但過了這麼久,不管她接受還是不接受,她都是皇帝的妃子,再無任何更改。縱然吐蕃再起,她也還是皇帝的女人。 因此,她其實早已慢慢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儘管,自那夜之後,皇帝並未再次臨幸於她。 卓瑪歎了口氣道,「父親,你不必說了,卓瑪已經認命。卓瑪只求父親和家人在吐蕃平安無恙,也就罷了。」 多朗目光複雜地望著卓瑪,輕輕道,「女兒,陛下待你如何?你要爭取為陛下誕下皇子皇女,將來我們多朗家才能真正站穩腳跟……」 「皇帝對女兒倒是不錯。只是……」卓瑪臉頰緋紅,搖了搖頭道,「女兒也看出來了,皇帝把女兒納為妃子,不過是為了安撫父親和吐蕃族人的心——對了,父親,皇帝說,日後你可去中京為官,甚至可以放你為一道巡撫。」 多朗狂喜,上前去一把抓住卓瑪的手急急道,「女兒,陛下此言當真?」 卓瑪皺了皺眉,輕輕道,「皇帝應該不會騙我。但是……父親,咱們的根在吐蕃,離開了吐蕃……」 多朗嘿嘿一笑,「女兒,你不懂。」 「我去中京,不代表我們多朗家的財產家業就沒了。你說得沒錯,吐蕃是我們多朗家的根,只要父親能在朝廷站住腳,吐蕃的這份家業肯定會越來越大。」 「從父親開始,我們多朗家世代入朝為官,而在吐蕃的權勢地位也加鞏固。如果你能得寵,我們甚至……」多朗眉飛色舞地笑道,「父親封個藩王,也不是不可能的。」 卓瑪幽幽一歎,「女兒恐怕不能幫父親什麼,女兒自己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多朗心內發急,壓低聲音道,「你留在皇帝身邊,這是多好的機會……若是等皇帝班師回京,後宮嬪妃眾多,女兒呀,你可就再也沒有了受寵的機會……」 卓瑪背過身去,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她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和身份,不代表她就會絞盡腦汁去討皇帝的歡心。況且,在她看來,縱然是她去討皇帝歡心,也未必就一定能受寵。而縱然受寵,皇帝該怎麼還是會怎麼,多朗家族要想因此而「再進一步」,怕是很難。 * 天唐 第451章解鈴還須繫鈴人 張xu□n靜靜地張巡,淡淡道,「劍南的安思順怎麼說?」 「回陛下,安思順急報:南詔人趁我主出征吐蕃之際,遷施蠻、順蠻、磨些蠻、茫蠻、弄棟蠻等數萬戶到拓東,充實東北境。同時在麗水設節度使駐麗水城,管轄金齒、漆齒、繡腳、繡面、雕題、僧者等十餘族。」 張巡匆匆說著。 南詔人的內部事宜雖然值得關注,但也不至於讓安思順八百里加急奏報。 張xu□n面不改se知道張巡另有下文,也沒有著急發問,擺擺手示意張巡繼續說。 「南詔王閣邏鳳兩次出征,頗立聲威,西服尋甸、luo形諸族,南敗膘國,最近更是直入白蠻,入南寧州,將烏蠻之地全部納為己有。」 「烏蠻王向劍南安思順求救,安思順不敢擅專,特急奏陛下,請求昭命。」 張巡輕輕說完,就站在那裡等待皇帝的反應。 「張巡啊,這也就是說,南詔竟然東征西討,現在疆域擴大了兩倍都不止?現在的這個南詔王不簡單吶,朕聽說他手下有人很能幹的漢人,名為鄭回,看來,得了鄭回的閣邏鳳真是如虎添翼啊!」 張xu□n輕輕端起茶盞小啜了一口。 張巡和郭子儀面面相覷,無法作答。他們不知道閣邏鳳手下有個漢人鄭回,更不知道皇帝怎麼知道這個情況。 事實上,在兩位權臣眼裡,南詔只是西南蠻夷小國,根本就不足掛齒,西南方面的動靜沒有引起他們足夠的警惕和重視。 張xu□n歎了口氣,望著郭子儀和張巡笑道,「你們不要輕視這個南詔。要是讓這個南詔成了氣候,比吐蕃人更難纏。」 「他們這是瞅準了朕征伐吐蕃,又要舉全國之力西征,覺得朝廷無力兼顧西南,所以趁勢而下,趁火打劫,準備在朝廷反應過來之前,擴大勢力。」 「好吧,朕就讓南詔人看看,什麼叫天朝的威嚴不可侵犯。傳召,命嶺南的范思軍整軍佯攻南詔,命吐蕃的顧惜率軍南下佯攻南詔,命安思順舉劍南之兵號稱十萬,奔襲南寧州,務必要將烏蠻和白蠻之地從南詔人手裡奪回來。同時,冊封烏蠻王為歸化王,告訴蠻人,南詔不服王化,若蠻人能取而代之,朕會封其為臣屬之國。」 張xu□n猛然揮了揮手道,「暫且如此,兩路佯攻配合安思順的行軍,只要安思順幫蠻人收復失地,接下來的事情就不需要朕來c□o心了。」 「好了,給朕說說,逃到西域去的李珙如今可有消息傳來?」張xu□n很快就把南詔的事情放在一旁,他現在要集中精力平定西域,至於南詔,可以暫緩。 郭子儀笑道,「陛下,李珙只有數千殘兵逃入西域,已經難成氣候了。李珙入西域之後,沿漠南逃竄至疏勒,被封常清率軍征伐,大敗後剩不足千人逃往突騎施,目前消息不明。」 張xu□n沉吟了片刻道,猛然起身道,「好,傳召下去,朕決定,上元節後十五日,舉大軍20萬,出征西域。命回紇葛勒王子率回紇軍馬五萬助戰。」 「傳召給安西的封常清,召集西域三十六國王在龜茲,去國號以待朝見於朕!凡臣服者,可保留王號。凡有不從者,朕將舉兵滅之!」 張xu□n說完就拂袖而去。 剩下郭子儀和張巡兩人面面相覷,震驚失se。 兩人沒有想到,皇帝竟然會這麼ji進,竟然直接要用武力脅迫西域諸國去國號歸附,這意味著皇帝要一改百餘年中原王朝統治西域的慣例,要將西域納入常規的道、州、縣三級行政治理。可是……,西域數十城郭之國,已經存在數百年,這麼容易就滅嗎? 「郭相,陛下此番……。」張巡苦笑了起來,「這道詔令一下,恐怕整個西域都要震動了……。」 郭子儀也歎了口氣,「陛下雄才偉略,非我等所能揣測。既然陛下如此,必有其深意」。 「張某擔心封常清由此在西域控制不住局面啊。」張巡又歎息道。 「兩位相爺,你們放心就是,西域亂不起來。」田可馨與端妃郭芙並肩走進來,向兩人笑了笑道,「所謂西域三十六國,多為一城之地,多則擁兵上萬,少則兵力數百上千,陛下西征,由玉門關進入西域,若有不服王化者,舉兵一道滅之,如若舉手之勞。」 「歷朝以來,西域之所以號稱臣屬卻始終不能真正納入朝廷版圖,重要因素便是政權林立,不能實現有效轄制。安西都護府也好,北庭都護府也罷,都難以對西域胡人形成有效的管制。因此,只要中原國力衰弱,西域必亂,而中原國力強悍,西域又改弦更張再次歸附,如此惡xing循環。這種局面,若不改變,只能徒廢朝廷兵馬錢糧。」 「朝廷在安西四鎮與北庭諸鎮駐軍,耗費巨大。若是能將西域化為內治之地,就地養兵,朝廷負擔會大大減輕。」 「因此,陛下當以大魄力、大智慧和大謀略,強力推進平西削國之策。以一時之亂,換長久穩定繁盛,何樂而不為也!」 田可馨侃侃而談,神采飛揚。 旁邊的郭芙神se比較怪異,因為她知道,這道策略就是出自田可馨的建議。皇帝思慮日久,就准了田可馨的建議。 郭子儀和張巡相視一笑,紛紛向田可馨點頭微笑,「田大人果然是女中魁首,見解大為不凡,陛下身邊有田大人輔佐謀劃,是天下之幸也!」 說完,兩人又一起向郭芙施禮道,「臣郭子儀(張巡)拜見端妃娘娘!」 郭芙趕緊避在一旁,忙不迭地還禮道,「父親,張相!」 她雖然是皇妃,但面對自己的父親和長輩一般的張巡,她焉能端起皇妃的架子。 田可馨笑了起來,「郭相,今日可馨過來,有一事相求。」 田可馨與郭芙一起過來,見郭子儀,顯然是有事要談。張巡見狀,便先行告辭而去。 「郭相,可馨父親目前仍在范陽為官……,因為種種緣故,可馨想懇求郭相在陛下面前美言一二,為家父謀取他職。或入京,或赴各鎮,只要離開范陽就好。」 田可馨有些不好意思地拜了下去,倒是也乾淨利索,直接就說明了來意。她今天拖著郭芙過來,目的就是求郭子儀為她的父親田承嗣謀劃官職。 田承嗣為范陽降將,昔日皇帝曾承諾要放他入江南為一道巡撫,但後來也不知何故,皇帝竟然忘卻了此事,一直沒有冊封田承嗣,以至於田承嗣目前仍在僕固懷恩手下為官。這倒也罷了,只是因為田承嗣范陽降將的身份,他留在范陽自然是異常尷尬。 等了多時不見皇帝的安排,只能三番五次寫書給女兒田可馨,求女兒在皇帝面前通融一二。 田可馨時常在皇帝身前出沒,本可以自行相求,但她考慮到皇帝的xing情,又隱隱猜度皇帝似乎另有主張,思前想後,還是想找郭子儀幫幫忙。其實也就是讓郭子儀開口,捅破這一層窗戶紙而已。 她跟郭芙關係最好,因此就拖著郭芙來了。 郭子儀聽了這話,不由苦笑起來。 田承嗣的事情,他有所耳聞。只是皇帝保持沉默,他也不能說什麼。 想了想,郭子儀望著田可馨暗道:你還用來找老夫幫忙?皇帝將你留在身邊,用你之才是假,怕是看中你想要納為妃子才是真。皇帝一直沒有冊封你父,還不都要怪你?若是你能早早跟皇帝成其好事,不要說調任江南,就算是封侯拜相,也未必就沒有可能呀。 要是皇帝存了這種心思,你讓老夫怎麼去開。? 見郭子儀沉默著,郭芙忍不住輕輕開口道「父親……」 郭芙跟田可馨甚是相好,關係密切。在張xu□n的後宮中,郭芙與李騰空和蘇扈冬有些距離,與那個吐蕃女子卓瑪更是疏離,漸漸就跟田可馨走到了一起。而事實上,田可馨也給她出了不少主意,教她怎麼跟皇帝相處、如何跟李騰空和蘇扈冬相處。 郭子儀有些尷尬地擺了擺手道「田大人,其實……其實此事,外人很難說什麼。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田承嗣將軍的前程,還是要落在田大人身上。」 郭子儀的臉se由此變得很精彩。 田可馨一怔,所謂當局者mi,作為她本人而言,她根本就沒朝那裡想過而今日見郭子儀的神情如此古怪,她又是何等聰慧靈犀之人,旋即就心裡明鏡兒似的。 她臉se漲紅,再也呆不住,匆匆向郭子儀斂衽一禮,然後狼狽而去。 郭芙皺了皺柳眉兒,望著自己的父親輕輕道「父親……」 郭子儀湊近過去,壓低聲音道「芙兒,陛下留田可馨在身邊,當真是為了參贊軍機嗎?陛下的心思,你當明白。」 郭芙這才恍然大悟,眸光閃爍了一下,心裡便又起了一個主意。 馬上就到了上元節,雖然皇帝沒有在京,但因為皇帝的駐蹕,涼州城的上元節之夜也非常熱鬧。 張xu□n大宴群臣,在宴後又出府登臨涼州城門,與涼州軍民同樂。 整整一夜,涼州成為不夜城,商賈百姓和城外的大軍將士朝拜天子,嬉游作樂,歡呼雀躍,聲震雲霄。 三更時分,張xu□n這才率李騰空和郭芙、卓瑪帶著一干護軍返回「皇宮」。整個晚上,田可馨都保持著異樣的沉默,默然站在郭芙身後不語,因為她帶著面紗,其實眾人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郭子儀的話在田可馨心裡起了很大的bo瀾。她回頭來想了想,其實也不能確定:皇帝真的對自己有意?喜帝一直沒有安置父親田承嗣,難道就是在暗示自己投懷送抱?如果皇帝真要納她為妃,她又該如何? 田可馨這幾日心亂如麻,不知何去何從。對皇帝,她自有一番心思,只是她不是尋常女子,她有意要以女子之身立足朝堂之上,成為名垂青史的女官,如果她要嫁給皇帝為妃,這意味著她的所有雄心壯志都要化為泡影。 「進宮」後,李騰空表示要陪伴待產的蘇扈冬,就先去了蘇扈冬的寢宮,而皇帝則準備去郭芙那裡略事安歇。 一路上,郭芙裹著披風,小手被皇帝緊緊抓著,跟著皇帝大步而行,猶豫良久終於還是伏在皇帝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她這幾句話讓張xu□n目瞪口呆,臉se瞬間變得無比的古怪。 對田承嗣,他沒有特別的安排,只是忘記了,真的是忘記了。 范陽之亂平定後,他旋即開國,諸事繁雜,緊接著又率軍剿滅吐蕃,準備西征,一時間倒是也忘記了田承嗣這個降將還留在范陽。 他萬萬沒有想到,因此會讓身邊的諸臣認為自己這是凱覦田可馨的美se,別有所圖…這個誤會大了……可憐張xu□n現在連田可馨究竟【真】實容顏為何,都沒有見過。 張xu□n下意識地回頭望向了跟隨在後的田可馨,見她身形婀娜,面紗輕揚,不由苦笑了一聲,擺了擺手道「可馨,你一隨朕來!」 田可馨心情忐忑不安地跟著皇帝和郭芙進了郭芙的寢宮,皇帝坐在那裡,郭芙向她使了一個眼se,然後向皇帝斂衽一禮道「陛下,臣妾去廚房催促下人做些蓮子羹來,陛下吃些暖暖身子。」 不待皇帝開口,郭芙就主動退了下去。 張xu□n張了張嘴,又無奈地閉上。 田可馨幽幽一歎,上前一步拜了下去「可馨拜見陛下,不知陛下傳召,所謂何事!」 張xu□n默然無語,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良久,他歎了口氣道「可馨啊,你父之事,朕倒是疏忽了。這樣吧一過兩個月,朕將會調任程千里回京,調僕固懷恩入北庭,張同入范陽接替僕固懷恩,你父就回京做個京衛大將軍吧。」 田可馨聞言,心裡一個ji靈。她猶豫著抬手來,落在自己面前。 片刻後,她咬了咬牙,毅然將面紗揭去。(未完待續!。 天唐 第452章田可馨的真容 第452章田可馨的真容 第452章田可馨的真容 要說張瑄對田可馨面紗後的容顏沒有一點好奇心,那絕對是假的。只是他看重的是田可馨的才能謀略,雖然一直以來田可馨都沒有太多表現的機會——而張瑄相信,這一次的西征,與大食人的激烈碰撞,將是田可馨真正發揮作用的時候。 真正的兩軍對壘、兩個強盛大國的碰撞、大兵團的交鋒,田可馨的謀略可彌補郭子儀的韜略之不足。這是張瑄一直以來將田可馨帶在身邊的主要因素。 至於田可馨容顏為何,並不重要。縱然田可馨奇醜無比,也絲毫不能影響她在張瑄心目中的地位。 然而田可馨卻突然揭下了面紗,對於張瑄來說,非常突然。突然到一個讓他愕然的程度。 他目光一凝,面前出現了一張無比美貌的面孔,讓人一見為之驚艷的面孔,遠遠比張瑄想像中的更美。但美則美矣,只是這張絕美的面孔上,眼窩深陷鼻樑高挺,淡褐色的眼球閃爍間,充斥著無盡的異域風情。 張瑄一怔,忍不住霍然起身,揚手指著田可馨訝然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張瑄萬萬沒有料到,田可馨的面紗背後竟然是一張一張異族女子的面孔。這樣的風情萬種,讓他多少感覺有些匪夷所思。 田可馨伏地不起,輕輕一歎,「陛下,可馨並無欺瞞之意。可馨母親是突厥舞女,與家父一夕之歡生下可馨,便撒手人寰。家父並未因可馨生母地位卑賤而輕視可馨,一力將可馨撫養成人並大力栽培可馨……」 張瑄緩緩坐了下去,片刻的震驚之後,他已經接受了田可馨的面孔。田可馨竟然有突厥血統,吃驚雖然吃驚,卻也不是不能接受的結果。事實上,在這個開放的時代,各民族間的通婚和婚配生育,乃是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事情。 「呵呵,朕倒是沒有料到,可馨竟有突厥血統。」張瑄笑了笑,「倒是朕失言、失態了。」 田可馨抬頭凝望著皇帝,靜靜而毅然道,「可馨今日摘去面紗,拜謝陛下冊封可馨父親的恩典,請陛下不要嫌棄可馨粗鄙!」 田可馨的話語中充滿著淡淡的無奈和曖昧的暗示,顯然是要自薦枕席了。她在郭子儀的誤導下陷入了思維的誤區,認為皇帝之所以一直不肯冊封田承嗣是因為對她有心思,如今皇帝主動開口冊封田承嗣,這顯然意味著要捅破這層窗戶紙——田可馨無奈之下,只得主動摘去面紗,也算是要認命了。 她是突厥舞女所生,其母身份低賤,若不是田承嗣的呵護和教養,她根本就難以存活。因此在她的心目中,田承嗣既是父親,又是恩人。為了父親和家族的前途命運,她不能不忍痛有所取捨。 張瑄大為尷尬。 他長出了一口氣,避過了田可馨清澈幽深的眼神,苦笑道,「可馨你先回去歇息吧,夜深了,朕……朕著實並無非分之想,你多心了。去吧,去吧!」 張瑄揮了揮手。 田可馨一怔,旋即臉色漲紅起來。 她跟隨皇帝身邊多時,對皇帝的性情很是瞭解,此刻見皇帝如此情態,就知道是自己誤會了。一念及此,她不禁大窘,趕緊叩首謝恩,起身狼狽地匆匆而去,臨走時竟然將她的面紗遺漏在地上。 郭芙其實就站在廳口等候,聽著裡面的動靜,見田可馨匆匆奔出,不禁輕笑道,「可馨姐姐,奴可是給你創造了機會了,你自己沒有抓住,日後可不要怪奴不幫忙——呀,可馨姐姐,你的面紗呢!」 田可馨臉色緋紅,掩面而去。 身後傳來郭芙清脆的笑聲,在夜空中迴盪著。 …… …… 過了上元節,涼州城就進入了繁忙的大軍出征倒計時。城裡城外,軍卒往來穿梭,軍營號角爭鳴,戰馬嘶鳴,各種輜重糧草在城外堆積如山。 自上元夜之後,田可馨雖然仍帶著面紗示人,但她已經不怎麼避諱一些關係密切的人了。除了郭芙之外,就連蘇扈冬和李騰空也相繼知道了她有突厥人的血統,是一個混血美女。當然,外臣中知曉的人還是不多。 田可馨為了避免尷尬,直接出城住進了軍營之中。在西征大軍中,她將擔任西征行軍大營「總參謀長」,行營軍師將軍參贊軍機事,成為郭子儀這個軍中統率的最主要幕僚。 皇帝御駕親征,這行軍主帥自然是皇帝掛名。但皇帝不可能親自署理行軍事務,所以這行軍之事,還是要由郭子儀來具體掌控,田可馨就相當於郭子儀的副官,有面奏皇帝和參贊軍機的權力。 此次出征,郭子儀、南霽雲、雷萬春、李嗣業都要隨軍出征,這是皇帝標下最得力的戰將。而皇帝早已下詔,將僕固懷恩緊急調來,一同西征,目的主要是為了讓僕固懷恩接替程千里,鎮守北庭並安撫西域局面。 僕固懷恩已經在路上,估計也就是這三兩日就會抵達河西,隨他一起來的還有兩萬飛豹軍。 接替僕固懷恩鎮守范陽的是羽林大將軍張同。張同也是從張瑄起兵開國的元勳之一,同時他的女兒亦為皇妃,算是張瑄手下堪能重用和信任的大臣之一。 田承嗣由此離開范陽,接替了張同的位置,其實並無多少實際的兵權,京城真正的兵權還是掌握在顏真卿手裡。不過,對於田承嗣而言,這已經是很滿足了。 三品大將軍,也是京城一方權貴,無人敢小覷他。況且他女兒在皇帝身邊,已經被很多人視為了皇帝的禁臠、未來的皇妃。 永寧三年三月初一,僕固懷恩終於率軍抵達涼州之外。 涼州城外兵馬調動頻繁,當地百姓和城中商賈早已見怪不怪,所以僕固懷恩這兩萬人的到來,並沒有激起太大的波瀾,甚至缺乏必要的關注。 僕固懷恩帶著兩名親兵馳馬進城,直奔「皇宮」。 聽說僕固懷恩到了,張瑄哈哈大笑,親自帶郭子儀和張巡等人迎在了正廳之口處。 僕固懷恩見皇帝竟然親自出迎,大驚失色,匆匆奔過來跪伏在地朗聲道,「臣拜見陛下,臣豈敢勞陛下聖駕出迎,不勝惶恐之至!」 張瑄微微一笑,示意南霽雲上前將僕固懷恩扶起。 「僕固懷恩,朕急召你率軍前來助戰,你可知朕的用意?」張瑄輕輕笑道。 僕固懷恩搖了搖頭,「臣不知,請陛下明示!」 說實話,僕固懷恩對皇帝調他離開范陽,心裡多少有些不樂意。他坐鎮范陽,正要大展手腳,將范陽一鎮治理成繁盛之地,甚至將勢力範圍擴展到奚人之地和東夷之地,連海外的高麗都列入了他經營的規劃之中,可就在這個時候,皇帝一道詔書將他調走了,他焉能不鬱悶。 「郭相。」張瑄掃了郭子儀一眼。 郭子儀會心一笑,趕緊將西域的局面以及北庭程千里嚴重瀆職,導致突騎施人勢力滲透北庭大部且對朝廷隱瞞不報等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張瑄淡然一笑,「朕思前想後,這北庭安西之地非常重要,而有能力經營好這片廣袤土地的,天下間也唯有卿一人了。」 「朕西征西域,然武力威懾只能維持暫時的安定,長久安定繁榮還是要卿殫精竭慮,為朕分憂了。封常清亦將隨朕出征,朕有意將安西與北庭合併為西域大都督府,轄制三道三十六州,將西域軍政要務悉數托付於卿,不知你意下如何?」 僕固懷恩深感皇帝的信任,西域與北庭合併,日後他所統轄的將是整個西域之地,起碼是十個范陽那麼大,皇帝能將如此重任交給他,足以說明一切了。 僕固懷恩感激涕零,跪伏在地顫聲呼道,「陛下皇恩浩蕩,臣當為陛下肝腦塗地!」 作為胡人將領,僕固懷恩的權勢地位因此將達到一個巔峰,在皇帝手下的地方大員中,無人可及。而且,他和楊漣還是天下藩鎮中唯一掌控行政與軍事大權合一的地方諸侯,其地位遠遠不是安思順等人所能及的。 當然,在吐蕃兩道和西域這種特殊的區域實行軍政統一集權,只是張瑄的權宜之計,日後的趨勢還是要軍政分離。在張瑄的謀劃中,十年後,天下兵馬藩鎮將逐步成為純粹的軍事主官,有穩定邊防和地方治安之權,卻無干涉行政治理之權。 而現在的地方藩鎮,大部分其實都推進了軍政分離。 「朕不需要你肝腦塗地,朕只希望你能盡忠職守!朕滅了吐蕃,將吐蕃交給了楊漣,朕不日即將平定整個西域,將西域納入朝廷治理,而就將西域交給你!你能將西域管好、不出亂子,就是大功一件,朕日後絕不會虧待了你。」 張瑄俯身下去,親自扶起僕固懷恩,淡淡道。 「好了,傳朕的旨意,後日出征,討伐西域!」張瑄猛然揮了揮手,大步而去。 不多時,城外軍營中就迴盪著悠揚嘹亮的軍號聲,神策軍、神武軍、飛虎軍三軍,以及回紇五萬軍馬、僕固懷恩的兩萬飛虎軍,即刻收拾刀槍,撿視裝備輜重,做著出征前的最後準備。 …… 天唐 第453章突騎施人的婊子 第453章突騎施人的婊子 第453章突騎施人的婊子 永寧三年三月初三日,春風和煦,中華皇帝張瑄再次御駕西征。 是日,皇帝冊封郭子儀為行軍兵馬大總管兼三軍巡撫使,領飛虎軍。田可馨為三軍行營軍師將軍、參贊軍機。冊封南霽雲為神策軍大總管、雷萬春為副總管,居為中軍,冊封李嗣業為神武軍大總管,居為右軍。冊封張巡為三軍後勤大總管,領軍兩萬為後隊,專司糧草輜重調度。冊封回紇王子葛勒為回紇上將軍,自率回紇軍馬5萬助戰。 含回紇軍馬在內,共計22萬大軍西征,號稱大軍三十萬。這是中原王朝有史以來對西域作戰人數、規模最為浩大的一次,也是由穿越者主導的歷史軌跡、絕無僅有的一次。 大軍從涼州出發,分成三大隊,個保持一個時辰的間隔,沿著絲綢古道,進玉門關,向西域南道進發。 涼州城外的百姓從三月初三日的早上開始一直都在觀看大軍的移動出征,直到三月初四日的早上,每支部隊都由騎兵打頭,後面跟隨著長長的步軍隊伍,其後是弓箭手、盾牌手、火器營等專業類軍種,最後是綿延數里不絕的糧草輜重隊伍,數千頭駱駝、成千上萬的車馬,載著大軍所需的糧草和各種軍需用品。 張巡沒有隨軍一起出征,他仍然坐鎮涼州,負責源源不斷地調撥糧草輜重往西域運輸,支持整個大軍的行動。 這樣聲勢浩大的西征,如果沒有一個龐大國家機器的全力開動支持,是不可能完成的。 涼州至甘州有數百里的路程。兩城之間有幾條從祁連山上流下的河水,流經乾燥的沙漠戈壁邊緣形成一片片綠洲。 西征大軍第一日在江壩河畔宿營,第二天則在碳山河,第三日則在靠近沙漠附近的無名河灘上宿營。當晚,整整一夜都能聽得見如同雷鳴一般的風沙呼嘯聲。第五日,大軍則抵達水磨河,從第六日清早開始,越過疏勒河,走進了由兩山夾著的東西向的星星峽大峽谷。 過了星星峽,進入西域的道路,便是一條沒有歧路的坦途。 …… …… 伊吾是西域的東大門,理論上說是中原王朝河西藩鎮控制的最邊緣的一座大城,原本屬於隴右道,爾後張瑄重組天下藩鎮,又劃歸河西節制。 正午時分,一支數百人的商隊從甘州的方向而來,緩緩進了城。 打扮為商客的張瑄站在低矮的城門下仰首望著,見那城門樓上飄揚著的幾面破舊襤褸的象徵中華王朝河西藩鎮管轄的軍旗,暗暗皺了皺眉。 這本來是一座軍馬重鎮,如今卻形同虛設。朝廷的駐軍本有500人,如今看樣子連一百人都湊不齊。 幾個慵懶的軍卒站在城門口,抱著長槍漠然打量著進出城門的商客,站在陽光地裡,幾乎要昏昏欲睡過去。 因為中華皇帝西征,西征大軍正在朝西域而來的緣故,其實通過伊吾進入中原的西域商客已經不多見了。不過,正因如此,伊吾城成了過往客商暫避戰禍的聚集地,入春以來,便都一反常態的熱鬧。 化妝為隨從的南霽雲帶著彪悍的護軍圍攏過來,伏在張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張瑄歎了口氣,回頭來招呼著跟隨他一路微服西來的李騰空和郭芙,率先進了城。 李騰空本來要留在涼州陪伴蘇扈冬待產,但後來聽聞皇帝要微服潛進西域,便就改變了主意,決定跟隨在皇帝身邊保護。李騰空一來,郭芙也就跟了來。而儘管郭子儀等人強烈反對,但皇帝還是一意孤行,秘密帶著南霽雲和數百護軍化妝為商客,脫離大軍而去。 張瑄要親眼看一看西域的情形,這有助於他的決策。 進了城,這是一座張瑄自穿越以來所見過的最為狹小和骯髒的城池。 街道兩旁,粗鄙的店舖林立,多是賣吃食的。屋前懸掛著烤羊肉和烤胡餅的店舖大門敞開著,蒼蠅哄哄,烤肉的糊味和強烈的汗臭味混雜在一起,散發出嗆人的奇臭。 張瑄身後的南霽雲和包括皇帝貼身十八鐵衛在內的諸多護軍面不改色,而打扮成商客家眷的郭芙和李騰空則忍不住掩鼻皺眉。 前面傳來粗野的哄笑聲。張瑄加快腳步,分開人群,望去。 只見街道一側,一條案板上,一個女子衣裙破爛不堪,近乎半裸,躺在那裡。張瑄一眼就看出,這女子不是漢人,也不是普通的西域胡人,應該是突騎施人。 她的皮膚白皙,臉部五官骯髒,身材卻是異樣的火爆豐滿。仰起的臉上,顴骨突出,下顎削細,眼窩塌陷,眼神晦暗。 在橫臥著的女子跟前,站著一個面目猙獰持著上半身的壯漢,一看就是不知道西域某國的胡人。他手持皮鞭,一邊鞭笞女子,一邊哈哈狂笑,呼喝著,「一貫錢就賣了,這樣的女人買回家去,保能生養!」 「突騎施人的婊子啊,有沒有人開價?一貫錢!」 週遭人的哄笑聲、胡人壯漢的呼喝聲,以及鞭笞後女子的慘叫聲混成一團,那女子腰部已經血肉模糊一片。郭芙有些不忍心地別過頭去,暗暗扯了扯張瑄的衣襟。 而李騰空則皺著眉頭,怒視著這鞭笞的胡人漢子。 「怎麼回事?」張瑄使了一個眼色,一個護軍上前去喝問道。 「怎麼回事?這就是老子抓來的一個突騎施的婊子,突騎施人都是強盜,他們的女人都是婊子,知道不?突騎施人殺了老子的家人和族人,老子好不容易才逮住這麼一個突騎施婊子,賣點盤纏回龜茲——一貫錢都沒有人買?」 胡人凶狠地瞪了張瑄等人一眼,「不買就都滾開!別阻擋了老子做生意。」 胡人又是狠狠的一鞭子落下,女子橫臥著高亢地慘叫起來。 李騰空再也按捺不住,抓住張瑄的手緊緊捏了捏。 張瑄向南霽雲使了一個眼色,南霽雲上前從懷裡掏出一枚銀餅來,大喝道,「好了,這女子我家老爺買下了!」 …… …… 在李騰空和郭芙的強烈反對下,張瑄等人只得離開伊吾城,出城去在一個背風的山坡下自行紮下營寨,沒有在城中留宿。李騰空一看城裡那髒乎乎的條件,就倒了胃口。 出了城,安下營寨,李騰空和郭芙忙著照顧救治那個突騎施女人,張瑄則在南霽雲等護軍的保護下,走上高坡,凝視著巴裡坤和蒲雷海的方向,面色陰沉。 從打探瞭解到的情況來看,北庭的局面遠遠比他想像中的更加惡劣。 程千里的北庭都護府據說已經遷至巴裡坤,但龜縮在巴裡坤一帶,對北庭的控制力無限喪失。而突騎施人在北庭無比猖獗,四處派出部族襲擾商客,甚至是攻佔城池,北庭都護府所屬的諸多戍堡早已淪陷。而北庭昔日所在的護城,如今已經被突騎施人所佔據。 儘管中華皇帝舉30萬大軍西征的消息早已傳進西域,但似乎並沒有對突騎施人產生多大的影響。突騎施人的主力雖然西撤,但留在北庭的起碼還有上萬突騎施騎兵。 「陛下,程千里真是……剛才臣得到消息,北庭都護府所屬還有兩萬兵馬,但程千里龜縮在巴裡坤一城不出,眼睜睜地看著突騎施騎兵四處襲擾商道,在各城之間燒殺擄掠。」南霽雲沉聲道,「突騎施人其實人數並不多,襲擾北庭的突騎施人絕非是突騎施的主力。」 張瑄悵然一聲歎息,「南八,朕看錯了程千里,是朕之過也。他無能倒也罷了,但北庭情況如此惡劣,他竟敢向朝廷隱瞞不報,如此惡行,讓朕不可忍受!」 「陛下勿憂,我大軍即刻進軍西域,開進北庭,掃平突騎施人之患指日可待。」 「陛下,臣以為,我等不可再往西進了,不如就在伊吾等待大軍到來……」南霽雲猶豫了一下,還是主動勸道。為了皇帝的安危,他不建議皇帝在孤身深入這兵荒馬亂突騎施騎兵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的北庭之地了。 張瑄搖了搖頭,淡淡道,「不,朕還要繼續往西北方向看一看,甚至去那巴裡坤見見程千里。大軍行動遲緩,進入伊吾起碼還要十餘日,朕等不及了。」 「明日一早,爾等隨朕北上,奔馳巴裡坤。」 南霽雲無奈,只得抱拳遵命。 這個時候,李騰空和郭芙匆匆從營帳中出來,遠遠招呼了一聲。 張瑄回頭望著兩女,兩女並肩行來,向張瑄壓低聲音道,「陛下,臣妾問清楚了,這女子正是突騎施人,似乎出身來歷還不簡單,應該是突騎施進佔瀚海城的將領家眷。」 張瑄皺了皺眉,「將她帶在身邊,待她傷好一些,就放她離開吧。」 李騰空猶豫了一下,「陛下,她的傷其實都是一些皮外傷,再加上被餓了好幾天,估計將養兩日就好了。只是她一個突騎施女人,若是放她離開,怕她也回不了突騎施去,遲早也是白白送命。」 「也罷,就將她留在我們身邊,日後看情況再說。」張瑄默然片刻,轉身而去,「朕去看看這女子。」 張瑄一頭鑽進了營帳。 那突騎施女子正蜷縮在毛氈上,身上穿著一件李騰空的衣裙,臉上也被郭芙幫著清洗乾淨,露出一張年紀並不大比較秀美的白皙面孔來。 張瑄默然趺坐了下去,就在女子的對面。 女子緊張地畏懼地望著張瑄,只待郭芙和李騰空也鑽進營帳來,這才明顯感覺她鬆了一口氣。 「你能不能聽懂我說話?」張瑄低低道。 「能。」突騎施女子猶豫了一會,開口道,聲音倒也清脆,「我父親是商客,小女笯麗,曾經隨父親在長安住過三年。」 「你……你為什麼落在伊吾?」張瑄又問道。 笯麗欲言又止,卻是沉默了下去。白皙得有些蒼白的秀美面孔上哆嗦著,深陷的眼窩中滑落兩顆淚珠。 郭芙有些不落忍,扯了扯張瑄的胳膊輕輕道,「夫君,她受驚嚇過度,還是改日再問吧……」 張瑄嘴角輕輕一抽,卻是緩緩點了點頭,起身離去。 憑直覺,他覺得他們今日無意中救下的這個突騎施女人並不簡單。這個突騎施女子給他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尤其是她那隱藏在驚惶和恐懼之後的某種氣息,讓他若有所思。 出了營帳,見李騰空也跟了出來,張瑄回頭伏在她耳邊小聲道,「空兒,要看好這個女人,我感覺,這不是一個普通的突騎施女人。」 …… …… 第二天上午,在張瑄的堅持下,他們一行數百人又混合上了另外一個來自葛邏祿的商隊,一起向巴裡坤的方向行進而去。 北庭處在突騎施人的騎兵襲擾之下,因此這往來的商隊往往是成群結隊夾雜著商客的護衛家奴。 兩日後,混合商隊在距離巴裡坤不足百里的一處山坡上紮營。 近千人的隊伍,加上各種貨物堆積,在這座高坡之上,倒也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營地。對於安全,張瑄也【文】沒有多想,因為此地就【人】在巴裡坤的外圍,程千里軍馬【小說】的眼皮底下,縱然程千里再【屋】怎麼不頂用,突騎施人也不至於在巴裡坤外圍囂張劫掠商隊吧? 這是張瑄的想法,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不過,皇帝在此,南霽雲和他手下的500神策精銳鐵騎不敢怠慢,在營地外圍戒備森嚴,連在山坡之下,都安排了暗哨。 夜幕透白的時候,突然一聲淒厲的牛角號聲劃破了沉寂。幾十隻羽箭劃破長空,落在營地的外側,而奔騰的馬蹄聲和呼喝聲,旋即將整個營地驚醒。 葛邏祿商客大驚失色,不過,長年行走商道,他們倒也並不慌亂。很快便聚集起數百人的隊伍來,手持彎刀和長矛,將自己所屬的貨物保護在內。 張瑄披衣而出,南霽雲與他手下的軍卒面色肅然地立即聚集起來,將皇帝和兩位皇妃保護在圈子裡。 「不要慌!只有不足千人,我們還能應付!」南霽雲暴喝一聲,「十八鐵衛,帶一百人誓死保護老爺,其餘兒郎們,隨某殺下坡去!」 …… 天唐 第454章拿下程千里 第454章拿下程千里 第454章拿下程千里 拂曉的曙光下,張瑄俯身向下望去,只見一支突騎施人的騎兵隊伍揮舞著明晃晃的彎刀,凶悍地呼喝著,縱馬馳來。 看得出,這又是一支從魔鬼城方向出來劫掠的突騎施散兵,人數並不多,應該不到千餘人。 所以,南霽雲並不慌張,而張瑄也凜然不懼。 南霽雲手下有500悍卒,是身經百戰的精銳勇士,是從數十萬大軍中挑選出來的保護皇帝的親衛。而且裝備精良,還配備了充足的火器。這樣的精銳驍勇之師如果連一支突騎施人的散兵游勇都擊潰不了,那南霽雲該一頭撞死南牆算了。 南霽雲反應很快,他手下的500悍卒同樣反應迅速。 等山坡上的商賈衛隊經過了片刻的慌亂集合起來,南霽雲早已率手下起兵高舉長槍吶喊著向山坡下衝殺過去。 張瑄手持寶劍站在那裡,面色肅然。 十八鐵衛將手裡的陌刀橫在胸前,護持在他的左右。 郭芙和李騰空則是一身勁裝,神情有些緊張地握著寶劍環顧四周,她們擔心皇帝的安全。 南霽雲率軍衝下山坡,猛然長槍一指。500護軍嘎然止住馬蹄,動作整齊劃一。 「神火飛鴉,準備!」 南霽雲高喊一聲。 他準備使用火器了。儘管在他眼裡,對這支不足千人的突騎施散兵隊使用火器,多少有些小題大做,甚至會暴露他們的身份。但皇帝就在山坡之上,必須要百分百地確保安全,南霽雲不敢冒一點風險。 「放!」 隨著南霽雲一聲號令,500護軍訓練有素的將手裡的火箭發射而出,密集的火箭閃爍著火光,劃過黎明的長空,呼嘯著向突騎施人的隊伍飛射而去。 突騎施人從另外一個商賈的營地劫掠而來,精神頭十足。嚴格說起來,論起戰鬥力,突騎施騎兵比吐蕃騎兵也差不了多少,屬於突厥人中的好戰種族。 但突騎施何曾見過這種傳說中的火器,當火箭轟然落下並次第發生劇烈的爆炸之後,他們的陣型當即就亂成一團,不少突騎施騎兵被這突如天降的神兵利器炸死炸傷,馬嘶長鳴,慘呼不斷,互相開始踩踏。 「衝殺過去,就地殲滅!」南霽雲暴喝道。 500護軍衝殺過去,突騎施人本就驚慌失措陣型打亂,旋即就被徹底沖潰,有些四散奔逃,而有些則被護軍趁勢斬落馬下。 南霽雲搭弓引箭,將一個逃跑的突騎施騎兵射落馬下,怒吼道,「追上去,一個也不許逃走!」 …… …… 這一場小規模的交戰來得倉促突然,也結束得非常迅猛。就在高坡上一干葛邏祿商賈和護衛隊的目瞪口呆下,前後不足一個時辰,南霽雲就率500護軍結束了戰鬥,不遠處的戰場上撂下一地突騎施騎兵的屍首。 沒有一個逃走,就地全部殲滅。而南霽雲的500軍卒一個未亡,只有十餘人身負輕傷。 不過,由此一來,這數百葛邏祿商客及其護衛隊也就猛然醒悟過來,原來這一隊來自中原的商客並非真正的商客,而是……而是中華王朝的正規軍! 而這個被軍卒護衛在其中的年輕人……應該不是普通人,身份非同一般。不少葛邏祿商客神色複雜甚至有些畏懼地扭頭望著張瑄,卻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搭訕。 突騎施女子笯麗神色震驚地躲在人群外圍,眼眸微微有些閃爍。 她猛然發現張瑄轉身掃視過來,趕緊恭謹敬畏地垂下頭去。 因為當著一眾葛邏祿商客,南霽雲不能行君臣大禮,只是抱拳壓低聲音道,「老爺,突騎施人全部殲滅!」 「好。」張瑄點了點頭,扭頭環視另一側聚集在一起的葛邏祿商隊,淡淡道,「南八,看來我們不能繼續與他們同行了,傳令下去,立即拔營啟程,奔馳巴裡坤!朕要立即去見一見程千里!」 張瑄的聲音雖然低沉,但卻隱藏著無盡的怒火。 就在北庭都護府所在的治府巴裡坤城外圍,可以說就在程千里的眼皮底下,竟然還有突騎施人四處劫掠商客,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程千里的北庭都護府及其近兩萬駐軍,都是形同虛設的擺設。 這已經不是程千里懦弱無能的問題了,而是一種嚴重的瀆職,朝廷體面因此淪喪殆盡。 南霽雲心裡咯登一聲,不敢多說什麼,立即整軍收拾行裝,護衛著張瑄和李騰空、郭芙縱馬馳下高坡,沐浴著清晨的朝霞,向巴裡坤的方向奔馳而去。 夕陽西下,張瑄率隊來到巴裡坤城。 巴裡坤城又名大河城,是伊吾軍所築,原為軍屯城堡,後來逐漸發展成北庭的一座大城。 城為長方形,分為主城和附城。兩座城東西並列,相互間僅有一牆之隔,城牆中部有門道相通。主城南北長十餘里,東西寬數里。城牆最高近10米,寬12米。 西牆開有一門,門寬4米。東牆即附城西牆,除在中部開有一門道可進出主城外,在附城內置馬面三個,門道北端一個,南端兩個。 城牆的四角設有角樓,但從張瑄等人這個角度望過去,角樓上竟無哨兵把守。 城門雖然洞開,但進出的人流非常稀少。而城西曠野上的軍營方向,則更為冷清,如果不是迎風飄揚的軍旗還在,如果不是時不時傳出一聲聲戰馬的嘶鳴,張瑄都懷疑這是不是一座空營。 張瑄眉頭緊皺,跨在馬上默然不語。 南霽雲在一旁恭謹施禮道,「陛下,臣是不是進城通報程千里,讓程千里出城迎接?」 張瑄嘴角輕輕一抽,搖了搖頭,「先不必了。走,我等進城去看看。」 說完,張瑄率先馳去。 到了城門之前,守門的幾個軍卒看到張瑄隨從眾多,還帶有數輛馬車,皆漢人打扮,就猜測是來自中原的大商客。 但巴裡坤並不屬於商客的必經之地,中原往西域的商客很少進入這座城池,因此張瑄等人的到來引起了士卒的狐疑。 一個小頭目模樣的軍漢揮舞著手裡的長矛,操著濃重的關中腔調大聲喝問道,「爾等是什麼人?」 南霽雲上前一步抱拳道,「諸位軍爺,我們是中京商客,要去瀚海城做買賣,途徑此地,請允許我們進城安歇一夜。」 「本城是北庭都護府城,不接納商客,你們還是原路返回吧。再說前面的瀚海城已經是突騎施人的地盤,你們中原來的商客過去豈不是自尋死路?」畢竟是來自故國的同胞,雖然軍漢的態度並不友好,但明顯也是一番好意。 南霽雲故意道,「呀!瀚海城不是朝廷北庭都護府管轄的地方嗎?某家去年還經過瀚海城往烏蘇販賣皮貨,怎麼今年就被突騎施人佔了?」 軍漢皺了皺眉,沉聲斥責道,「少廢話!跟你們說了,去不得就是去不得!我實話告訴你們吧,這一路上到處都是突騎施盜賊,專門劫掠商客,尤其是你們這種來自中原的有錢人。如果不想死,就趕緊退回伊吾去,改道高昌。」 南霽雲再三跟軍漢說情,要進城去安歇一夜,但軍漢就是不肯放行。這倒也不是軍漢故意找茬,顯然這座城池目前已經被列為軍屯之城,沒有民居和商貿的功能了。城裡除了北庭都護府的各個衙門之外,也就是駐軍衙署。 張瑄有些不耐了,他也看出來了,今日如果不亮明身份,這巴裡坤城是進不去了。 一念及此,他輕輕乾咳了兩聲。 南霽雲會意,立即面色一肅,掏出皇帝的御用金牌高舉在手中,大聲喝道,「速速去通報程千里,陛下駕到!李貴妃娘娘和端妃娘娘駕到!」 說話間,十八鐵衛也好,500護軍也罷,都將外邊的罩衣脫去,露出其內的皮甲來。 守門的軍漢差點沒嚇尿了褲子,一時間呆在那裡,反應不過來。 他身處在這種鳥不拉屎的邊陲小城,怎麼可能想到,皇帝陛下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南霽雲暴喝一聲,「還不趕緊去通報程千里?」 …… …… 500軍卒列隊嚴陣以待,李騰空和郭芙一左一右侍立身側,而身後則是換上了一身大將軍甲冑威風凜凜的南霽雲。 震天的軍鼓響起,密集的腳步聲傳來,程千里穿著官袍匆匆奔走出城,身後是百餘名北庭都護府的官吏將佐。 程千里匆匆掃了一眼,見果然是皇帝駕到,立即誠惶誠恐地拜倒了下去,率一眾從官朗聲高呼道,「陛下和兩位娘娘駕到,臣等有失遠迎,罪該萬死!吾皇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萬歲!」 張瑄身後,500護軍也慨然跪拜了下去,一起山呼萬歲。 那跟隨幾個雜役站在外圍的突騎施女子笯麗臉色震驚地凝視著這廂,也心驚膽戰地跪拜了下去。她雖然猜測張瑄身份非同一般,但萬萬沒有想到,這在伊吾城救了她的人竟是中華王朝的皇帝陛下。 張瑄大步上前,怒視著程千里,大聲道,「來人,將程千里給朕拿下!」 張瑄這話一出,南霽雲身後的兩個彪悍士卒就衝上前去,將程千里死死地扣在地上。 程千里顫聲高呼,「陛下,臣犯有何罪?」 他身後的百餘屬官將佐也都愕然抬頭,望著皇帝。 …… 天唐 第四百零四章 寶藏 .一個豪爽的聲音,響徹在無敵堂中 楊奇站立起身,順著這個豪爽的聲音看了過去,就看見一個中年男子,皮膚白皙,身軀柔和,似乎是一個文弱書生,帶著高冠,昂首闊步走了進來 這個書生男子,稍微一動,整個空間世界都隨著他的變化而變化,在他呼吸之間,楊奇就看見,在呼出的氣息之中,散入空間,隨時隨地都凝聚出來了許多虛擬的位面,吐息之間,就是一個小位面 這是神乎其神的修為,楊奇不說見過,就算是聽都沒有聽過 「這是二師兄,書華本身不是人類,乃是一本上古書籍,修成了人形,包羅萬象,運轉周天,現在是天位八等,周天位的強者,修為在我們無敵堂十八人之中,僅次於大師兄」 閻衛衣連忙介紹道 「師傅收了小師弟,十八師弟,楊奇」這位深不可測的書華滿臉微笑,看著楊奇連連點頭:「不錯不錯,師傅果然是慧眼如炬,我本來和諸位師兄弟,在一處宇宙絕地,熾烈界中尋找一位上古仙人遺留下來的寶藏,不過卻並沒有尋找到回,又聽見了小師弟居然在虛無之界的入學儀式上,突破生死法則,把一大群弟子斬殺,生怕有人借口拿門規說事情,立刻前來」 「二師兄大可不必這樣匆忙,自從上次大師兄因為十三弟的事情,大鬧刑法堂,連敗六大長老王,甚至把府主都驚動了,接下府主三招,事情平息下去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拿什麼門規對我們無敵堂說事情了」 劍十七哈哈大笑著 「住口」這位二師兄書華猛的喝了一下:「劍十七,你得意什麼現在才修煉到達五階光王境,就算是可以抗衡九階史詩之階的強者,遇到天位境,就得歇菜還不快去修煉,到時候被人暗殺,死了之後丟我們無敵堂的臉面?」 「……….」劍十七吐了吐舌頭,嚇得不敢說話了 「你就不學學你十八師弟?才入門,就給我無敵堂增加了臉面?」就在這時候,一連串的高手,魚貫而入 龐大的氣息,沖天而起,把這一片無敵堂建築的上方,都渲染成了一片絢麗燦爛的世界 離無敵堂不遠處的一些堂口,人口鼎盛,弟子動則千百萬,但是這些弟子甚至堂口中的長老,看見了無敵堂上方龐大的氣息,個個都面如土色 「這群凶神惡煞回來了」 「我們收斂氣息,不要外出,免得讓這群瘋子找到茬兒,真奇怪,無敵堂的這群瘋子,常年在外修行,怎麼這會兒大量回來?出了什麼事情了?」 「也許是因為那十八個弟子楊奇的事情居然在虛無之界中殺人,這等事情也是大轟動,他們自然要回來看看,是什麼怪胎」 「也許是怕人暗算那楊奇,畢竟楊奇的實力,還是淺薄,要是來了一尊天位境的高手,不顧性命的刺殺,那很有可能把他殺死這樣一個好苗子,死在襁褓之中,任何人都無法忍受」 「我們靜觀其變……」 無數議論,從龐大的天宮泰皇學府之中傳遞出來 此時此刻,楊奇卻看見了一尊尊的師兄,師姐出現在自己面前,而閻衛衣在向自己介紹 「這位是三師姐,煉就上古仙術,古鼎通神氣,已經到達了人鼎合一,鑄造山河之鼎,江山一念的境界……..這位是四師兄,擅長追命鎖魂長生氣,殺人,治病,天下一絕…….」 足足十多個師兄師姐,全部介紹完畢之後,楊奇上來一一參拜 他的記性很好,這些師兄師姐都一一記在了心中,是什麼特殊體質,修行的什麼氣功,有一些什麼手段,是什麼境界的高手……. 在場,一共來了十六位師兄師姐,連帶自己,一共十七位,也就是說,除了那傳說中的大師兄沒有來以外,都到齊了 其中,以二師兄,書華的修為最為高深 楊奇本身和他比起來,足足相差了二十個境界,如果真正動起手來,沒有諸神印記,一個眼神,一口氣就可以被吹死 這種境界的人物,實在是太強橫了 幸虧是自己的師兄 「諸位師弟,師妹,師傅在閉關,衝擊無上破碎之道,逆天行事,不論成敗,在此一搏大師兄去追殺敵人,久久沒有返回現在整個無敵堂,我輩分最高,所以暫時由我做主,沒有意見」 二師兄書華淡淡的道 「師兄有什麼話就說,我們無敵堂的諸位師兄師姐,都是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現在多了十八師弟,也是如此」 一些高手紛紛道 「現在十八師弟,剛剛入門,雖然天資出眾,萬古難尋,不過始終火候淺薄,隨便來一尊天位境的高手,就可以把他鎮壓,斬殺當務之急,就是幫助十八師弟提升修為十八師弟,你有什麼計劃?」 書華問道 「我的修為,還是要靠自己來修行」楊奇心中有幾分感動,他知道這一群無敵堂的人,正因為人少,所有非常有凝聚力,如果人數一多,魚龍混雜,勾心鬥角,那就失去了韻味:「只要能夠進入摩訶地獄中,我就可以提升境界,剛才二師兄說什麼萬界王圖可以開闢通道,到底是什麼東西?」 「哦?」二師兄書華道:「萬界王圖,是上古仙人遺留下來一宗無上至寶,乃是集中了無數古仙人的力量,鑄造的一張寶圖,失落在了世俗之中,所有的學府都在尋找,各大勢力都在蠢蠢欲動不過誰都無法尋找到這張王圖的真正位置但是,一旦得到了這張王圖,就可以進入各個位面,甚至以凡人的身軀,進入仙界而且自身處在萬界王圖之中,幾乎是無所不能,連仙人都無法傷害」 「這麼厲害?這還是寶貝?」楊奇大吃一驚 「不錯,我們無敵堂已經尋找到了萬界王圖的蛛絲馬跡,是一處巨大的寶藏寶藏外圍,連接著許多位面,光是外面,就有許多物質,甚至還有上古星球孕育的星核元胎」 「星核元胎?」楊奇一愣:「這東西可實在是難得,如果我得到大量的星核元胎,就可以把自己的聖王大陸,晉陞為星球,那仙胎嬰兒,突飛猛進,在蛻變的過程中,不斷提升境界,最後到達天位」 「師弟,我知道你的計劃是什麼,先把仙胎嬰兒提升到達天位不過這非常艱難,那豐饒大陸元氣稀薄,是上古的一個碎片,就算得到了足夠的能量,在幾萬年後,勉強晉陞為星球,也難以把你提升到達天位,要快晉陞,是不可能,不過只要有足夠的星核元胎,增強能量,使得豐饒大陸積蓄到達極點,陡然爆炸變化的剎那,變成震旦大陸那麼大,就可以使得仙胎晉陞到達天位了」 二師兄書華看得很準 「乾脆,我們兄弟姐妹一起聯手,把震旦大陸給血祭了,施展出星滅大神通,打入豐饒大陸,不就立刻晉陞了?」 一個身穿黑衣,冷冰冰的男子道 這個男子,是七師兄一看就是一個狠辣到極點的角色 「七師弟,你又魔性大發了,震旦大陸雖然靠近豐饒大陸,是適合祭祀融合,但是其中生活了千百億萬的人口,全部祭祀掉,得造多少孽?」二師兄訓斥道 「怕什麼,我命由我不由天,業力孽力越大,神通就越大」七師兄不在乎的道 「狠實在是太狠了這些人…….」楊奇心中連連感歎,自己的這群無敵堂師兄,動不動就要煉化一個巨大的星球,血祭所有人,幾乎是無法無天 震旦大陸中間有多少人?三千道宗,十萬門派,大聖如雨,傳奇如沙,甚至傳聞有天位強者在其中隱居一股腦全部煉化了,這得是多麼肆無忌憚才能夠做得出來? 那七師兄,叫做孟殺凡 身上的殺性之濃郁,平生罕見 「好了,七師弟,我知道你修煉的氣功,蘊含殺性,這件事情就休提還是計劃一下,我們師兄弟去尋找寶藏的事情,事不宜遲,這個巨大的寶庫,很多門派都知道了,甚至包括我們泰皇學府的死對頭大羅學府,而且諸多堂口,都蠢蠢欲動,一旦誰獲得了萬界王圖,或者是其中的寶藏,我們無敵堂就有大麻煩了所以,此圖只能夠我們無敵堂獲得」 二師兄書華道:「再加上,那寶藏之中,不少的星辰之核,還有許多威脅的惡魔,正適合十八師弟歷練一二」 「不錯,事不宜遲,我們計劃一下,就動身去勘察寶藏的下落」 「好」 楊奇點點頭,他沒有料到,自己剛剛進入泰皇學府,就獲得了這樣一個大秘密,傳聞之中的萬界王圖寶藏下落 曾經在懸空山的時候,他也偶爾聽聞過一次萬界王圖的事情,傳聞是古老的群仙,為了遨遊各種位面,締造出來的一張圖畫,失落在世俗之中,每隔很多萬年,那萬界王圖就會出現一次,許多人進入其中,尋找寶藏,每一個得到機會的人,無一都成為了上古霸主 這一次,萬界王圖又出現了g 天唐 第455章奔襲瀚海城,朕為馬前卒 第455章奔襲瀚海城,朕為馬前卒 「你竟然不知身犯何罪?」張瑄怒極,冷笑了起來 驀然,他揚手指著程千里怒斥道,「既然你在朕面前裝糊塗,那麼,朕就給你說說」 「你將北庭都護府從瀚海城遷至巴裡坤,可曾向朝廷稟報過?突騎施人侵略北庭,你為什麼要欺瞞於朕?」張瑄的聲音一落,程千里強自辯解道,「陛下,臣率北庭都護府遷至巴裡坤,並非擅做主張臣曾經三次向朝廷上一一突騎施人背叛朝廷,聯合大食人和葛邏祿人襲擾北庭,臣無奈之下,準備南遷」 「臣三次上,都沒有收到朝廷的回復臣想來,或者是因為西域、北庭動盪,臣派出去的信使被突騎施人截獲」 「當時突騎施人兩萬大軍兩路進攻北庭,連克十餘城,臣萬般無奈之下,只得舉兵南遷,率軍駐紮在巴裡坤一線,阻擋突騎施人南侵」 張瑄愕然,他見過不要臉的,還真是沒有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他萬萬沒有想到,這程千里竟是這種顏無恥之人看來,程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就是si不認賬 「這麼說來,你身為北庭大都督,將北庭大部分疆域失陷於突騎施人之手,還向朝廷隱瞞不報,非但無罪還是有功了?」 張瑄的臉色變得無比陰沉,「好一個阻擋突騎施人南侵程千里,你可真是無恥到了一個極點」 「朕此來巴裡坤,在半路上就遭遇了突騎施騎兵程千里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就在巴裡坤城的外圍,突騎施騎兵四處劫掠商客,你還有臉說阻擋突騎施人有功?」 「巴裡坤駐軍接近兩萬,而北庭的突騎施人累積不足三萬人原本不足為懼可你擁兵龜縮不出,以至於北庭十餘城全部淪陷程千里你當著朕的面,竟敢如此巧舌如簧狡辯推諉不思悔改」 「混賬東西,無恥之尤」 「朕以500軍卒尚能殲滅突騎施千人隊爾等兩萬大軍竟盤踞巴裡坤畏懼不出,讓我中華朝廷威嚴掃地」 張瑄猛然揮手朗聲怒斥「南八,宣旨罷黜程千里一應官職軍職,貶為庶民,押解進京待朕西征回京,再行處置」 「八百里加急傳令僕固懷恩,命僕固懷恩十日內趕至巴裡坤,接替程千里」 張瑄跺了跺腳,揚起一圈煙塵 程千里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的蒼白,他的肩頭輕顫,嘴角抽搐,癱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他沒有想到皇帝會這麼不講情面,又是如此當機立斷,直接罷免了他一不足一盞茶的時間,他就從二品高官、地方大員淪為階下囚 他其實也並非有意要欺瞞皇帝,只是他畏懼於突騎施騎兵強悍,不敢出戰,生怕與突騎施人正面作戰吃了敗仗導致遺臭萬年,毀了一輩子的聲名,所以才一步步退縮忍讓,准冇備等皇帝的西征大軍進入西域,然後再率軍反撲奪回北庭之地,這樣一來,縱然皇帝知道他有些過失,也不至於丟官罷爵 可皇帝來得太快了而皇帝對他的裁處也太過電閃雷鳴他卻不知,張瑄早就在出征之前,就已經決定將他拿下,而僕固懷恩就是接替他來的 程千里手下的屬官從將有些惶然,生怕皇帝會從程千里開始,往下牽連出很多人來 畢竟,如果程千里有罪,他手下的臣屬也難辭其咎 但皇帝顯然並不準備打擊一大片拿下程千里是不得不為之,但為了北庭的安定,他決定只問責首惡,不問從者 程千里當場被軍卒拿下,解去官袍,關進囚車準備押解回京 北庭都護府數層以上的官員將佐齊聚巴裡坤城程千里帥府的大堂,張瑄換上一身鮮亮的天子甲冑,手持龍泉寶劍,神色肅然大步而入他的身後是同樣一身甲冑英姿颯爽的李騰空和郭芙兩員女將,再往後就是南霽雲這個隨駕大將 「臣等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在北庭都護府眾官眾將的山呼萬歲聲中,張瑄大步走上帥堂落座,郭芙和李騰空分坐在他左右,而南霽雲則站立在他的身後 「爾等平身」張瑄長出了一口氣,朗聲道,「朕御駕親征西域,其意在於一舉蕩平外患掃平諸胡,將整個西域北庭納入朝廷轄制」 「朕一路行來,所到之處,可謂是民生凋敝混亂不堪,突騎施騎兵四處劫掠商客,商道幾乎斷絕作為中華皇帝,朕覺得非常羞愧一一朕的兩萬大軍就在巴裡鞭,白白消耗著糧草和國弩,眼睜睜地看著突騎施人燒殺擄掠」 「有商客曾與朕言說,北庭都護府早就名存實亡了,中華軍馬在北庭就是擺設,根本不敢與突騎施人作戰朕來問你們,究竟是不是這樣?你們都是朕的臣子,朝廷命官,軍中宿將,難道真的是被突騎施人嚇破了膽子嗎?」 張瑄聲色俱厲,猛然一拍桌案 眾人都臉色漲紅羞愧無言,垂下頭去 「抬起頭來,望著朕回答朕,是不是被突騎施人嚇破了膽子?畏懼不敢戰?」張瑄一聲暴喝 北庭都護府所屬瀚海軍指揮使孫挺咬了咬牙,出班躬身顫聲道,「陛下,末將等自知有罪,慚愧難言末將願意向陛下請命,即刻率軍出城,奔襲瀚海城,與突騎施人決一si戰,洗雪瀚海軍不戰而退之恥辱」 「請陛下開恩,末將等願意si戰雪恥」很多將領都跟在孫挺身後,跪拜了下去,齊聲高呼 其實這些將官對於程千里不戰而退多有微詞,只是因為程千里是北庭經營多年,又是主官一手遮天,無人敢反對他的命令罷了 張瑄端坐在那裡,他眼角的餘光掃了猶自站在一旁垂首不語的以北庭副都護歐陽傑為首的十餘文官武將,知道這些人是程千里的心腹,程千里不戰而退龜縮巴裡坤城不出,與這些人的蠱惑大有關係 張瑄心裡雖然大為不滿,但這個時候,他也不好再將這些人治罪,因為他畢竟還要考慮到兩萬瀚海軍的軍心穩定和整個北庭局勢的平穩過渡當然,一旦他的西征大軍抵達巴裡坤或者伊吾,僕固懷恩率他的兩萬飛豹軍趕至,他就不會再有那麼多顧忌了 「好,朕就給你們一個機會」張瑄緩緩起身來,「南八,朕命你暫代瀚海軍大將軍,孫挺,朕冊封你為瀚海軍將軍、北庭行軍副總管,爾二人聚集全軍,明日一早出巴裡坤,奔襲瀚海城」 「朕與李貴妃和端妃將親自從軍,在軍中為馬前卒朕要以此一戰,昭告西域北庭諸胡,我中華國威軍威凜然不可侵犯」 「陛下聖明吾皇萬歲萬萬歲」 三時分,南霽雲和孫挺率兩萬瀚海軍出巴裡坤奔襲瀚海城張瑄與李騰空和郭芙也在軍中,皇帝臨危不懼親自參戰,這極大地調動起瀚海軍軍卒的士氣來 從巴裡坤到瀚海城,其實直線距離不足兩百里南霽雲當機立斷,率軍插過沙漠戈壁,抄近道向瀚海城進軍,第三日午後就抵達了瀚海城外圍 中華軍隊大舉來襲,突騎施人在兩個時辰前就得到了消息,緊閉城門不出,做出了一副固守冇待援的架勢 其實這個時候,守在瀚海城的突騎施兵馬已經只有一萬人了張瑄數十萬大軍西征,突騎施人的主力部隊開始回收突騎施,準備與中華大軍決戰,此刻留在北庭的只是突騎施北方一個小部族所部,至於四處劫掠的突騎施騎兵,不過是各個部落的散兵游勇,類似於中原的流匪強盜 因為天色已晚,張瑄命令瀚海軍在距離瀚海城十餘里的高坡上紮營 第二日一早,兩萬瀚海軍分成兩路,分別在南霽雲和孫挺的率領下兩路向瀚海城包抄而去 瀚海城是北庭治所,城防堅固,是北庭第一大城,如果突騎施人堅守不出,倒也是一個難題不過南霽雲深知突騎施人不擅守城,遲早還是會按捺不住,出城與瀚海軍正面作戰的,所以南霽雲也不著急,而是命令兩路大軍徐徐逼近,做圍困狀 兩路瀚海軍向兩支箭頭一樣對插瀚海城,瀚海城內突騎施軍卒緊守城門,任憑瀚海軍軍卒怎麼罵陣,都不肯出 這不太像突騎施人彪悍的風格,這讓張瑄判斷,城中的突騎施人肯定沒有兩萬,說不定連一萬都不足一念及此,他猛然揮了揮手,他身邊的一個鐵衛手裡的陌刀高舉,做了一個信號 南霽雲立即打馬過來,在馬上拜了下去道,「陛下,末將有禮」 「南八,將一路上擒獲的那數百突騎施人押解在陣前,統統斬首示眾」張瑄嘴角一抿,聲音無比的冷酷 所謂慈不掌兵,兩國交戰,大軍西征,殺戮是難以避免的,他不會婦人之仁況且這些突騎施強盜劫掠商客和百姓,手底下也不知道有多少條人命,早就罪不容誅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字由啟航組提供】 天唐 這幾天身體不適,頭痛欲裂,無法堅持,請假! 抱歉。最近身體欠佳,加上孩子考試等等,諸事繁雜,今天無法更新了,請大家原諒。但是請大家放心,本書已經到了最後時刻,老魚一定會盡最大可能地收好尾。 . . 天唐 第455章滅突騎施之策 第455章滅突騎施之策 數百突騎施俘虜在捆綁著排成三列圍繞在瀚海城下,每一個突騎施俘虜身後,都站著一個凶悍彪悍的扛著陌刀的儈子手。 見事如此,城樓上守防的突騎施人震驚之下,開始喧嘩慌亂起來。突騎施主將也就是突騎施某小部落首領坎裡大驚失色,趴著城牆俯視著城前那三列即將被斬首示眾的突騎施人,面目變得漲紅和猙獰。 「殺出去,救回這些族人!」 「要殺出去啊,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族人死在我們面前!」 「該死的漢人!欺人太甚!」 城樓上的突騎施軍卒軍心大亂,有人捶胸頓足仰面高呼,有人痛哭流涕,也有人怒形於色咆哮著要殺出城去,坎裡見軍心亂了,不由勃然大怒回身怒喝道,「都給我閉嘴!嚷嚷什麼?這是漢人的詭計,不要上了他們的當!」 「緊閉城門,注意守城!城外數萬大軍,要是城破了,一個都別想活命!滾!」 突騎施軍卒面色不忿地都退了下去,但很多將卒心裡都頗不以為然。突騎施人善騎兵作戰,這種守城待援的玩意兒,根本就不適合突騎施人。而且,中華王朝皇帝御駕親征,大兵壓境,突騎施的主力軍隊早就回防突騎施本土,怎麼可能還有軍馬來支援瀚海城。 嗚咽的軍號聲驟然響起,在城外瀚海軍的軍陣中,旌旗飄揚,中間華麗的冠蓋下一個英武的年輕人縱馬揚鞭,身前身後是無數護軍。 坎裡凝目望去,心頭一沉:看這架勢,像是中華皇帝就在城外的軍中?突騎施人常年與漢人和漢軍打交道,知道漢人的禮儀、規制和服色,只有皇帝才有資格用明黃色,而相應的華麗冠蓋,也只有皇帝才具備。 「壞了。中華皇帝若是就在軍中,說明中華王朝大軍已經趕到,那麼,瀚海城真的是保不住了……」坎裡心驚膽戰地梳理著自己凌亂的心緒,不要說普通士卒了,他這個主將心裡都在這一瞬間生出了逃跑的意念。 坎裡往後退了一步,這事卻聽城外瀚海軍中軍鼓震天而起。 陡然間。軍鼓聲感戛然而止,一騎從軍中奔出。沉聲高呼道,「陛下有旨,將襲擾商道擄掠商客犯我疆域的突騎施賊兵全部斬首示眾!」 「斬!」 隨著南霽雲的軍旗揮舞,數百寒光閃閃的陌刀高高舉起然後森然落下,刀光閃動間血光迸現。數百顆突騎施賊兵的頭顱滾落在地,動作整齊劃一,非常迅捷,以至於這些被斬首的突騎施賊兵連慘呼聲都沒有來得及發出,就命喪黃泉。 「啊!」 「可恨啊!」 反倒是城樓上突騎施軍卒見狀掩面慘呼,有些則憤怒地將手中的彎刀凶狠地扔下城樓。遠遠地落在城前的草地上。 城中突騎施軍卒來回奔走,咆哮不安,軍隊幾乎失去了控制,要求出城與瀚海軍死戰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坎裡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控制住軍隊,已經有情緒失去控制的突騎施中低層將領帶著所屬軍卒,呼喝著怒罵著打開城門,衝殺了出去。 見突騎施開城出戰,南霽雲冷冷一笑,揚手高呼,「神策軍,都有。撼天雷迎擊!」 數百撼天雷飛舞過去,落在城門口。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剛剛衝殺出來的千餘突騎施軍卒被炸了一個人仰馬翻。 煙塵四起。張瑄在中軍中高舉寶劍振臂高呼,「瀚海軍的兒郎們,殺啊!傳朕的旨意,衝進瀚海城,斬殺突騎施賊兵最多者,封爵拜將,賞錢百貫!」 早已按捺不住的兩萬瀚海軍卒揮舞著刀槍奮不顧身地衝殺進城去,與困守在瀚海城中的突騎施亂兵展開了慘烈的城防戰。 突騎施軍馬以騎兵為主,幾乎沒有步卒。而在城中,戰馬奔襲不開,突騎施人只有倉促間揮起彎刀,與瀚海軍進行步戰。但如果是面對面的步戰,突騎施人雖然彪悍,卻根本就不是更加靈巧訓練有素的瀚海軍士卒的對手。 一個時辰後戰鬥結束,8千突騎施人除了坎裡率數百騎兵拚死衝出城去,潰逃往突騎施本土之外,全部被瀚海軍就地殲滅。而瀚海軍傷亡者,只有不足兩千人,可謂是輝煌大捷。 黃昏日落之間,瀚海城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張瑄在護軍的保護下縱馬進城,直接登上了城樓。向著伊吾的方向眺望片刻,張瑄才淡然回頭望著南霽雲和瀚海軍將領孫挺沉聲道,「傳令下去,在瀚海城就地休整,等待我軍主力——南八,派人去大軍中傳召,命郭子儀加快速度,急速向瀚海城進軍!」 「是,陛下,末將遵旨。」南霽雲躬身領命,下去傳召。 孫挺畢恭畢敬地站在張瑄身後。 張瑄掃了他一眼,經此一戰,倒也讓他發現了孫挺這個中層將軍倒也是一個人才。無論是他的臨場指揮才能,還是悍不畏死身先士卒的作戰勇氣,都堪為良將。 默然片刻,張瑄淡淡道,「孫挺,如何?此一戰證明,瀚海軍本有戰勝突騎施人的能力,但爾等卻不戰而退,讓朝廷大失顏面,還差點葬送了整個北庭都護府!」 孫挺默然躬身,「末將知罪!」 「罷了,目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孫挺,你可隨朕西征,入郭子儀軍中聽命!」 張瑄這話一出,孫挺心內狂喜,知道是皇帝提攜,噗通一聲跪拜在地朗聲拜道,「末將當為陛下效死!」 他在瀚海軍中不過是一個中級將領,而入西征大軍,則肯定會成為一方軍隊主將。如果在西征中再立軍功,封侯拜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 …… 張瑄拿下程千里並親率瀚海軍兩萬奔襲瀚海城,取得大捷的消息傳到大軍之中時,郭子儀正率大軍進駐伊吾。得到皇帝的詔命,在伊吾略施休整,郭子儀便又率大軍啟程,向瀚海城進發。 五日後,數十萬大軍抵達瀚海城。當然。路上,僕固懷恩率自己標下的兩萬飛豹軍入主巴裡坤城,接替了程千里的職權,成為北庭的最高軍政主官。 按照原計劃,張瑄要率西征大軍開赴龜茲,在龜茲舉行西域諸胡國王朝拜天可汗的盛會,由此宣佈削去西域三十六國國號而保留王位和王爵的政令。將安西都護府和北庭都護府所轄之地,全部納為與中原一提的道、州、縣行政體制。 但張瑄根據形勢變化。臨時決定繞行西北,先滅突騎施,然後再定西域。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如果突騎施這支惡勢力不除,西域很難得到真正的安定。阿拉伯人雖然對西域虎視眈眈。但畢竟阿拉伯人目前還沒有真正介入到蔥嶺之下,真正對中華王朝西域治理形成有效威脅的,還是突騎施人。 突騎施是西突厥的一支,國力強盛,疆土遼闊,佔據了整個絲綢之路的中段。擁有兵力十餘萬騎,甚至更多。雖然突騎施人一向作為中原王朝的屬國,但實際上並不怎麼聽招呼,反叛更是家常便飯。 如今突騎施人傍上了阿拉伯人。就更加氣焰囂張。 瀚海城帥府,張瑄端坐其上,眾將分列兩排。 其實皇帝要進攻突騎施人的打算,並沒有出乎郭子儀等人的意料。突騎施人如今在西域如此猖狂,燒殺擄掠搶佔地盤,如果突騎施不滅,西域的安定就是一句空話。 「陛下,突騎施現有十大部落。同歸吐火仙可汗統領,軍力約有十萬騎。據臣得到消息。突騎施人目前已經將全部兵力回收突騎施本土,擺出了一副與我朝大軍決一死戰的架勢。」 郭子儀抱拳朗聲道。「陛下,突騎施騎兵彪悍,又佔據地形優勢,我軍不宜與之正面相抗。以臣之見,不若徐徐圖之,以兵力封鎖其國,絕其糧草輜重,使其內部不戰而潰。」 郭子儀的策略不能說是錯的,穩紮穩打,沒有風險,但顯然需要耗時日久。 張瑄默然片刻,搖了搖頭道,「郭相所言雖然有理,但是,朕等不了那麼久。而且,朕舉大軍西征,大食人肯定有所準備,若是時間拖得太久,我軍進攻蔥嶺之上,與大食人一戰,必將十分被動。」 「因此,朕決定在三個月之內,平定突騎施。」 張瑄猛然揮手,聲音雖然低沉但卻剛勁有力不容置疑。 郭子儀等大將對視一眼,心頭都有些疑惑。 突騎施不比西域小國,部族數十萬,騎兵十餘萬,算是大國。而突騎施人背靠大食支持,中華大軍遠道而來,想要在三個月內滅掉突騎施,似乎有些不太可能。 見郭子儀等人面帶疑惑,張瑄淡然一笑道,「朕已經命封常清舉安西軍從西側奔襲突騎施,而朕自率軍居中正面進攻,至於東側,則力爭讓葛邏祿人舉兵助戰。」 「葛邏祿?」郭子儀心裡一動,但旋即又覺得有些不靠譜。這葛邏祿也是突厥人,要讓葛邏祿人出兵攻打突騎施,恐怕難度太大。 「陛下,葛邏祿人一向不服朝廷管束,陛下要讓葛邏祿人出兵攻打突騎施,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南霽雲突然出班奏道。 南霽雲的話一出口,立即得到了郭子儀等人的響應。 張瑄突然笑了,他望著南霽雲輕輕道,「南八,朕正準備派人前往葛邏祿,說服葛邏祿人出兵助戰。這樣吧,你便率軍一萬,出使葛邏祿,順便把葛邏祿貼斤葉護的王妃笯麗送回去。」 「告訴葛邏祿人,朕已經命回紇可汗骨力裴羅從漠北舉兵北上,若是葛邏祿人不服王化,那朕就先滅了葛邏祿再說。朕倒是要看看,朕滅葛邏祿,突騎施人會不會馳援一二!」 郭子儀心裡哆嗦了一下,臉上不由自主地就浮現出敬畏之色。原來皇帝在涼州之時,就已經對西域的戰局做出了全面的部署和規劃,他早就決定要挾制葛邏祿滅突騎施,所以就提前讓回紇可汗率軍佯攻葛邏祿,給葛邏祿人以巨大的壓力。 這樣一來,不管葛邏祿人出不出兵,都會被皇帝吃掉。只是吃掉的形式不一樣,武力強滅與和平演變的區別。 「是,末將遵旨!」南霽雲跪伏在地。 而郭子儀則率先拜了下去。高呼道,「陛下英明,高瞻遠矚,謀而後動,臣欽佩之至!」 …… …… 中華大軍與突騎施的決戰迫在眉睫,整個西域和北庭的局勢都顯得非常微妙和緊張。絲綢之路的商道處在暫時封閉的狀態,其實不需要軍馬封閉。胡商或者是中原商賈都各自停留聚集在某一安全地域,焦急地等待著兩國交戰的結果。 紅日高懸。 李騰空和郭芙這兩位皇妃親自為笯麗送行。這位皇帝從伊吾城救下來的突騎施女子。竟然是葛邏祿葉護貼斤新娶的王妃——突騎施貴族之女,讓李騰空兩女非常吃驚。 兩女甚至不知道皇帝是如何洞悉了笯麗的真實身份的,卻不知,是這位笯麗王妃主動找上皇帝,坦白了身份。並主動提出會幫助皇帝說服葛邏祿,出兵攻打突騎施。並言明,突騎施十大部族,有三個大部族強烈反對與中華王朝為敵,投靠大食人。 笯麗的話,張瑄信也沒有盡信。他甚至沒有太過探究。作為葛邏祿王的新王妃,笯麗是如何落入一個普通胡人之手的。因為這都不重要。不管突騎施人情況如何,不管笯麗有沒有本事說服葛邏祿葉護出兵,都不是問題的關鍵——問題的關鍵在於。葛邏祿人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張瑄從來都是將命運的籌碼掌握在自己手裡。 對於葛邏祿人的威懾和挾制,他早就入手了。回紇王子葛勒率回紇騎兵與大軍一起進入西域,而可汗骨力裴羅則率回紇舉國之力北上向葛邏祿方向移動。葛邏祿人不是傻子,如果單純是回紇人,他們並不害怕,可回紇人只是中華皇帝的棋子,真正的威脅來自於數十萬西征大軍。 「笯麗王妃,此去葛邏祿。數百里之遙,本宮與端妃就送你到此。一路珍重吧。」李騰空與郭芙動作輕盈地翻身下馬,向笯麗招了招手。 笯麗面色激動。跪伏在地顫聲道,「陛下和兩位娘娘的救命之恩,笯麗至死不忘。笯麗回到葛邏祿,一定會說服葛邏祿葉護貼斤,效忠陛下,出兵助戰。」 笯麗目光清澈。 她是突騎施人不假,也是突騎施一個大部族族長的女兒。突騎施這個大部族之所以跟葛邏祿聯姻,就是為了抵制越來越霸道和越來越強勢的突騎施可汗吐火仙。在突騎施人內部,有很多人強烈反對吐火仙投靠大食人與中華王朝為敵,認為吐火仙是自尋死路,同時也是引狼入室。 與中華王朝相比,野心勃勃的大食人更加可怕。假以時日,大食人肯定會大舉進攻西域,而到了那個時候,突騎施便首當其衝,亡國滅族。 笯麗嫁到葛邏祿之後,某日率家奴護衛離開王庭遊獵,被突騎施騎兵衝散,而不得不在侍衛的保護下狼狽逃亡北庭深處。而就在巴裡坤外圍,又再次遭遇突騎施賊兵,笯麗的護衛死傷殆盡,而她也很偶然地落於一個西域胡人之手。 那胡人見她貌美,本想娶她為妾,但笯麗抵死不從。胡人一怒之下,便將她賣給了另外一個胡商,半年之內,輾轉流落多地,直到遇到張瑄一行人獲救。 李騰空與郭芙對視一眼,然後李騰空俯身扶起笯麗笑了笑道,「笯麗王妃,陛下救你並非圖什麼回報。至於葛邏祿之事,你便盡心就好。」 李騰空的意思很明白了,葛邏祿出兵還是不出兵,與你的關係不大,你一個逃難的王妃恐怕也難有太大的影響力。真正讓葛邏祿人聽話的,還是強大的武力。 張瑄絕對不是虛張聲勢。他早就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一旦葛邏祿人不聽招呼,便立即命郭子儀舉兵進攻,與骨力裴羅前後夾擊,先滅葛邏祿。由此,還可以解決大軍所需的大量糧草問題。 張瑄不怕葛邏祿人不識時務。 葛邏祿人與突騎施不同,實力相對弱小。數萬兵力對於張瑄來說,吃掉如同探囊取物。 只是如果葛邏祿能和平收復過來,具有相當重大的正面影響,這將會直接產生強烈的輻射效應,對於張瑄日後去除西域三十六國國號的大計,有莫大的裨益。 所以,能不動武是最好。 笯麗默然,臉色漲紅。 她也是一個聰慧的女子,自然明白李騰空的話中深意。 她默然片刻,再次向李騰空和郭芙躬身施禮,「兩位娘娘,笯麗拜別了!」 笯麗轉身上馬率先奔馳而去。 而她的身後,南霽雲的一萬神策軍騎兵整裝待發。 「南將軍此去,一路保重。」郭芙向南霽雲點了點頭。 南霽雲向李騰空和郭芙深拜了下去,「兩位娘娘,末將就此告辭!請兩位娘娘轉告陛下,末將此去葛邏祿定不辱使命!」 . 天唐 第456章鐵血漢柔情 第456章鐵血漢柔情 南霽雲率軍一萬護送笯麗回歸葛邏祿的第二天,張瑄的西征大軍就已經在郭子儀的統率下緩緩向突騎施本土緊逼。張瑄不願意在突騎施人身上浪費太多的時間,他決定在最短的時間裡、用最雷霆的手段,解決突騎施人的問題。 突騎施貌似很強大,但在張瑄心裡,突騎施與大食人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 十日後。 南霽雲率軍抵達葛邏祿的汗庭。葛邏祿新葉護貼斤率所部萬餘騎迎出汗庭數十里,打著迎接王妃的名義,其實是為了給中華大軍一個面子。 雖然中華大軍並未舉兵進攻葛邏祿,但已經給了葛邏祿人巨大的壓力。左側有回紇可汗的大軍威懾,而正面則有張瑄數十萬大軍的威逼,這十餘日間葛邏祿各部族權貴紛爭四起,有人主張投靠突騎施,有人則主張投靠中華王朝,爭執不下。 爭執到激烈的程度,竟然有內訌的跡象了。 貼斤知道自己這個首領不能不盡快做出決斷了。再遲緩一些,甚至不需要中華大軍進攻,葛邏祿人自己就滅了自己。葛邏祿全國兵力僅有數萬,一旦分裂,後果不堪設想,遲早要被人吞併。 在南霽雲率軍抵達前的一日,貼斤終於力挽狂瀾,主導葛邏祿人做出了決斷——繼續臣屬中華王朝,出兵幫助中華皇帝剿滅突騎施人。 不能不說,貼斤是一個非常有頭腦的人。 他瞭解突騎施人,也瞭解大食人,更瞭解中原的漢人王朝。無論是之前的李唐王朝。還是如今取而代之更為強大的中華王朝。 突騎施人雖然彪悍,但不足以稱霸整個西域,因為他沒有這個實力。正如他可以肆意擄掠北庭等地,卻沒有能力長期駐守據為己有。 大食人雖然強大,但大食人一來是國內有紛爭,內亂四起,短時間內大食人很難有力量顧及西域。這倒也罷了,更重要的是。貼斤曾經去過大食,與大食貴族打過交道,知道大多數大食貴族並不主張進攻西域和佔領中原,因為這些地域距離大食本土太過遙遠。 大食人所圖的無非是蔥嶺之上的昭武九姓之地,因為這是大食帝國的門戶。主要能守住這面門戶,大食人就安心了,蔥嶺之下的西域,大食人無意染指。 而這樣一來,西域真正的統治者仍然還是中華王朝。 中華皇帝舉數十萬大軍進攻西域,突騎施人滅亡就在旦夕之間。 況且。還有回紇人虎視眈眈,貼斤毫不懷疑,一旦自己違抗中華皇帝的旨意,回紇人會竭盡全力進攻葛邏祿。並取而代之。 回紇人是中華皇帝的外戚,此刻無比強大,遠不是葛邏祿人能惹得起。 因此,貼斤力排眾議做出了一個最明智的決定。否則,南霽雲這一萬軍馬所要面對的就是葛邏祿騎兵的奔襲,而不是迎接了。 …… …… 南霽雲的大軍駐紮在阿拉湖畔。他已經得到消息。葛邏祿葉護貼斤已經親自率部迎出了葛邏祿汗庭了。 雖然存在未知的風險,面對數萬葛邏祿騎兵的剿殺,但南霽雲及其手下的一萬神策軍並不畏懼。歷經戰陣洗禮,尤其是經平叛和吐蕃之戰,神策軍的士氣正處在一個巔峰狀態。這是中華大軍精銳中的精銳,還裝備了大量的火器,南霽雲深信不疑。自己率手下這一萬騎會在葛邏祿人的地盤中殺進殺出,縱然不能滅葛邏祿,但全身而退不是問題。 這是張瑄敢派南霽雲這一萬軍來的關鍵所在。 此刻已是初夏。阿拉湖畔的風涼爽而又清新,南霽雲手握長槍,凝立在湖邊,望著眼前高原湖光山色的美景,微微有些出神。 一陣香風拂過,輕輕的腳步聲傳來。 南霽雲不用回頭,就知道是笯麗。 南霽雲默然不語。 笯麗輕盈地走到他的跟前,眼眸中閃爍著複雜的一抹柔情。她側首望著南霽雲,柔聲道,「南將軍,這裡已經是葛邏祿人的地盤,將軍可以將笯麗置於此地,然後全軍回退至博樂,以防不測。」 「葛邏祿人萬一有異心,將軍這一萬人還是少了一點……」笯麗幽幽歎息著。 南霽雲沒有回頭,淡淡道,「某奉陛下旨意,要親自送笯麗王妃回歸葛邏祿,此刻未到目的地,還沒有將王妃完完整整地交給葛邏祿人,某家不能退!」 笯麗明艷的臉上閃過一絲擔心,猶豫了一下,她抓住南霽雲的胳膊,扯了扯道,「葛邏祿人快要到了,我在這裡,已經算是安全抵達。將軍且後退50里,只要笯麗說服貼斤,就派人通知將軍。」 南霽雲被笯麗抓住,身體明顯一僵,但他卻沒有掙扎,而是慢慢地轉頭望著笯麗,淡淡又道,「你說服不了貼斤。陛下說葛邏祿人一定會歸順,就一定會歸順。就算是貼斤有了異心,憑葛邏祿人數萬騎兵,還留不下某家!」 說話間,南霽雲身上一股強大的自信和威勢勃然而發。 「某家這一萬騎乃是無敵之師,縱然不能剿滅葛邏祿,但全身而退,天下間任何人都阻擋不住。」 笯麗瞬間沉默了下來。 「既然將軍如此固執,笯麗也就不再勸了……哎……」笯麗臉上浮蕩著一層淡淡的哀傷之色,深施一禮,「笯麗感謝將軍這些日子來的照顧,就此一別,想必日後再無見面的緣分,笯麗願將軍前程似錦!」 笯麗突然間淚流滿面,跪伏在地。 南霽雲嚴肅的面容上浮起一抹不忍,肩頭都微微有些輕顫。 他是一個鐵漢,冷血無情沙場征戰的鐵漢,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對一個異族女子動情。這一路行來。他護衛笯麗回歸葛邏祿。這種近乎宿命一般的情感一天天在他的心中濃烈起來。 但他深知自己的使命。 縱然昨夜笯麗主動投懷送抱,他也強忍了下去。 笯麗在他的腳下哭成了淚人。 南霽雲嘴角抽搐著,緩緩俯下身來,一把抓住笯麗的胳膊,柔聲道,「你不必哀傷,回歸葛邏祿,你仍然是王妃……你我身份不同。有些事某不能為之。」 「我仍然還是王妃嗎?呵呵……」笯麗哀傷地笑著,「我被人擄去這麼久,貼斤還會要我嗎?況且,只要葛邏祿人決定歸順,幫助皇帝陛下剿滅突騎施人,頭一個殺的就是我這個突騎施女人吧。」 南霽雲面色一僵。他手中一緊,壓低聲音道,「你既然知道如此,為什麼還要讓陛下派人送你回來?」 「我是葛邏祿人的王妃,又是突騎施女人。不回這裡來,還要到哪裡去呢?而且,皇帝陛下有心如此,笯麗一個女子。如何能夠抗拒天威?」 南霽雲手心一顫,抓住笯麗胳膊的手,頓時無力地鬆了開去。 良久。 南霽雲臉色一肅,慢慢坐了下去,扶著笯麗顫抖的肩膀,輕輕道。「你不要害怕,若是有可能,我會保護你!」 「某……突騎施滅後,某會向陛下乞求,將你賞賜於某。」 笯麗渾身一震,猛然抬頭來望著南霽雲堅毅的面龐,顫聲道。「將軍當真肯救笯麗?」 「盡我所能。」南霽雲手更緊了。 「我相信將軍。若是能苟全性命,笯麗願意為奴為婢,侍候將軍。」笯麗如釋重負,整個身子都軟了下去,癱倒在南霽雲的懷裡。 從瀚海城出發這十幾日,雖然短暫,卻是笯麗人生中最具有光亮的人生歲月。她近乎瘋狂一般地喜歡上了中華皇帝身邊的這個大將,胡女的感情來得猛烈而不會加以掩飾。她其實也沒有指望太多,只不過希望能在臨死之前,跟自己喜歡的男子有一次一夕之歡,縱死也無憾了。 「我不需要奴婢,我沒有妻室,若有可能,我會娶你為妻。」南霽雲俯身說著,動作粗野地扯開了笯麗的衣裙。 他的心懷一旦放開,就不再遮遮掩掩,兩人擁抱著滾入了湖邊的蘆葦叢中,驚起了幾隻莫名的水鳥。 第二日上午,貼斤率部族趕至阿拉湖畔,親自迎接中華皇帝特使,在西域大名鼎鼎的中華王朝開國五侯之一、神策軍大將軍南霽雲。 南霽雲的一萬神策軍騎兵列陣相待。貼斤遠遠望著氣勢如虹陣型嚴整殺氣騰騰的中華騎兵,心頭凜然,趕緊縱馬上前,笑著主動開始寒暄。 「大將軍遠道而來,小王迎接來遲,還請大將軍恕罪!」貼斤下馬抱拳道。 南霽雲也下馬抱拳回禮道,「葉護有禮。本將奉陛下旨意,護送笯麗王妃回歸葛邏祿並與葉護協商共同出兵剿滅突騎施人……」 南霽雲沒有廢話,直截了當。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如若貼斤不肯歸順,立即率軍衝殺過去,然後退守博樂,等待皇帝大軍。 貼斤尷尬地笑了笑,「陛下詔令已經下達,小王怎敢不從?小王已經調集葛邏祿全部兵馬,隨時準備與中華大軍剿滅突騎施。來人啊。就在湖邊設下盛宴,待本王寬待大將軍!」 從始至終,貼斤都沒有看站在一側的笯麗一眼。 而事實上,正如笯麗自己揣測的那樣,貼斤已經對她起了殺機。她被擄掠倒尚在其次,可她是突騎施人,又是突騎施派來和親的對象,貼斤一定要殺她以此表明與突騎施決裂的誠意。 果然,貼斤派人將笯麗接過,然後淡淡地擺了擺手,大喝道,「此女是突騎施人,嫁入我葛邏祿一向身懷異心,來人,速速將她斬殺,送還突騎施!」 幾個葛邏祿軍卒凶狠地將笯麗摁倒在地,當場就開始揮舞彎刀,準備動手殺人。 異族殺人沒有這麼多規矩,當場就殺了。 可一個葛邏祿士卒的彎刀剛剛揮舞而起,就聽菪地一聲爆響,手心一顫,彎刀掉落在地。 不遠處,貼斤的身邊,南霽雲搭弓引箭,一箭射落了葛邏祿軍卒的彎刀。 貼斤皺了皺眉,扭頭望著南霽雲道,「大將軍,此女是突騎施人,小王殺她,也是為了表明忠誠於皇帝陛下的態度,你這是……」 南霽雲默然,大步走過去,俯身將笯麗攙扶了起來。 「南某奉皇命保護她,既然葉護歸順朝廷,此女就等待陛下發落吧。來人,將她看管起來,等候陛下處置。」 幾個彪悍的神策軍士卒衝過來,將笯麗帶了下去。 貼斤目光一閃,眉頭一皺,卻立即紓緩了下去,哈哈笑道,「既然如此,就聽候陛下處置就是,一個突騎施女人而已,不足掛齒,不足掛齒!」 貼斤有女人數十,自然不在乎一個突騎施女人笯麗。他又不是傻子,也隱隱看出,眼前這中華王朝大將似乎看中了這笯麗,既然如此,他也樂得送個順水人情。 …… …… 三日後。皇帝詔令抵達,冊封貼斤為葛邏祿神光可汗,命貼斤率舉國之力在南霽雲一萬神策軍的配合下西進奔襲突騎施。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封常清率三萬安西軍由龜茲北上進攻突騎施,再加上張瑄的主力大軍,三路軍馬逼近突騎施,一時間突騎施境內狼煙四起。 五日後。南霽雲會同葛邏祿五萬兵馬,與阿拉木與突騎施騎兵首戰。突騎施五萬兵馬遭遇六萬聯軍,南霽雲的一萬神策軍衝鋒在前,火箭縱橫,勇不可擋。一個時辰的鏖戰之後,突騎施扔下兩萬屍首狼狽而逃,聯軍大勝。 神策軍的戰鬥力和火器的無上威力讓葛邏祿人心驚膽戰,歸順的心思更加重了。貼斤簡直不敢想像,如果中華數十萬大軍都裝備了如此驚天動地的火器,那麼,天下誰人可擋? 封常清也與突騎施人有一場決戰,安西軍以死傷數千人的慘痛代價大敗突騎施人,突騎施經此兩敗,主力敗退碎葉城。 而這個時候,張瑄的大軍距離碎葉城已經不足數百里。 突騎施亡國滅族就在眼前,西域震動。吐火仙根本就沒有想到,一向以以為傲的突騎施鐵騎,在中華軍馬面前竟然是如此潰不成軍。 天唐 第457章難題 第457章難題 第457章難題 南霽雲會同葛邏祿大軍共計六萬人在碎葉城之北,封常清率安西軍在碎葉城之西,而張瑄主力25萬大軍則從東而進逼。 如今的碎葉城已經陷入重重包圍之中,突騎施餘部不足十萬人龜縮在碎葉城,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了。 突騎施人沒有想到,毀滅就在眼前。而當亡國滅族的大禍擺在眼前之時,強橫的突騎施上層權貴這才有些驚慌失措。 碎葉城中,突騎施人軍心大亂,盤踞在碎葉城的這七八萬軍馬已經是突騎施人最後的力量,而實際上,在此之前,突騎施近20萬部族國民早已落入了中華王朝之手。嚴格說起來,失去了突騎施本土的突騎施人,已經算是被滅國了。 城中。 突騎施可汗吐火仙高坐在王座之上,有些凶狠地凝視著站立兩側的權貴將軍,低低咆哮道,「漢人大軍壓境,碎葉城危在旦夕,爾等可有良策退敵?」 突騎施國相——也就是突騎施最大的部落首領干合心裡長歎一聲,出班抱拳施禮道,「可汗,臣以為,中華皇帝三十萬軍馬圍城,碎葉城守是守不住了,不如聚集全軍之力,從西北方向衝出一個缺口,然後退往大食之地,向大食人求援。」 吐火仙冷冷地掃了干合一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道,「大食人更靠不住!之前本汗就向大食人求援,但大食人卻回書說只要中華王朝不進犯大食國土,大食人暫時不會與中華皇帝為敵!」 「這些豺狼一般的大食人不能指望,這一次,突騎施是死是活,只能靠我們自己!」吐火仙猛然一拍桌案,大吼道,「爾等可有良策?生死存亡之刻,難道爾等要坐以待斃不成?」 突騎施大將千葉冷笑一聲,「可汗,有什麼好怕的,我突騎施鐵騎還有近十萬人,驍勇善戰西域從無敵手,只要可汗一聲令下,千葉願意率我突騎施兒郎殺出碎葉城,將中華皇帝斬於碎葉城之外!只要中華皇帝一死,中華大軍不戰自退!」 干合望著千葉撇了撇嘴,「我軍只有八萬人,而中華大軍足足有近三十萬,而且還有葛邏祿和回紇軍馬助戰,寡不敵眾,千葉你還敢口出狂言,大言不慚!你還要斬殺中華皇帝?我就怕你會白白葬送我八萬突騎施兒郎!」 千葉勃然大怒,怒斥道,「那你說該如何?難道就老老實實守在碎葉,任由漢人宰割不成?我突騎施人西域所向披靡,豈能遭受如此恥辱!」 「好啊,那麼,就請千葉將軍率軍出戰吧,若能斬殺中華皇帝,你便是突騎施人的功臣!」干合嘲諷著笑了笑,「不過,如果千葉將軍真要出戰,我奉勸千葉你還是選擇葛邏祿人的方向——中華皇帝大軍之中猛將如雲,你衝殺過去不過是以卵擊石罷了。」 「好了,不要再吵了!大敵當前,亡國滅族的大禍就在眼前,爾等卻要內訌!」吐火仙惱火地霍然起身,手裡的彎刀恨恨地紮在眼前的案桌上,發出嗡地一聲輕響。 「可汗,如果大食人不能指望,為了保全突騎施,臣以為,還是開城歸降吧。臣聽聞中華皇帝喜好美色,曾納回紇和吐蕃女子為妃,不如挑選我族美女數十、珍寶十車,派人出城獻於中華皇帝,乞降吧!」 干合歎了口氣,不再跟千葉繼續「頂牛」下去,而是匍匐在地,大聲勸道。 干合的這番話深得一些突騎施權貴的心,旋即就有不少人跪伏下去,附和勸吐火仙投降。 若是張瑄聽聞干合對他「喜好美色」的評價,肯定會氣得當場吐血——作為皇帝,他身邊的女人不算少,但也不算多。最起碼,遠遠談不上貪戀美色。這種誤會,大了去了。 吐火仙眉梢猛然一揚。 而千葉等將領更是陡然色變,紛紛開口斥責道,「混賬東西!我突騎施是西域強盛大國,豈能向漢人搖尾乞憐?豈有此理!可汗,吾等願意率軍出城,與漢人死戰到底!請可汗允准!」 吐火仙面色變幻,突然拂袖而去。 …… …… 張瑄沒有著急進攻碎葉城。 碎葉城不是一座大城,若是大軍三路強攻,不需三日,就能攻陷。所以,張瑄也不急於一時。他在耐心地等待著突騎施人的內訌,大軍壓境亡國滅族慘禍當前,突騎施人內部不出問題就怪了。 當然,他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他早已決定,十日後若是突騎施可汗吐火仙還不出城投降,他便命三路大軍同時進攻,畢其功於一役,將突騎施徹底滅了,再也不給他們翻身的機會。 對於突騎施人,張瑄早有安排。事實上,他已經命僕固懷恩著手安排,將俘虜的十餘萬突騎施部民聚集東進,將他們移民入河西安置。 離開了軍隊的支撐,普通的突騎施部民根本就翻騰不起什麼浪頭來,假以時日,他們會以中華臣民的身份在河西之地繁衍生息,徹底歸化。 大營,王帳。 張瑄讀完南霽雲派人送來的請罪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順手將南霽雲的奏表扔給了郭子儀,郭子儀看後,臉色也變得有些古怪。 然後郭子儀又將此奏表轉給其他將領,大家挨個看了一遍,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最後還是雷萬春撇了撇嘴不屑一顧道,「這南八也著實是好色!陛下讓他護衛葛邏祿王妃回歸,他卻倒好,把人家王妃也勾搭上了……嘖嘖,簡直是丟盡了我中華朝廷的顏面,陛下,臣以為,應該嚴懲南八!」 張瑄微微一笑,望著雷萬春道,「老雷啊,你說朕該怎麼處置南八呢?」 雷萬春一時啞然。他跟南霽雲是老關係了,私交甚好,又同為皇帝身邊的近臣心腹,剛才那番話不過是下意識的嘟囔幾句,聽皇帝真要處置南霽雲,他就有些惶然。 「陛下,這個,這個,南八也應該是一時糊塗,陛下就饒了他這一回吧,等老雷見了他,一定狠狠地踹他兩腳,簡直是豈有此理,混賬東西,身為朝廷大將,竟然貪戀女色!一個突騎施女人算什麼,殺了就是了!」 雷萬春嘿嘿笑著,拜了下去。 張瑄呸了一聲,「你這廝滿口胡言亂語,才是真正該打!」 「末將知罪了!」雷萬春老老實實地跪伏了下去。 張瑄啼笑皆非,擺了擺手道,「你這廝!滾起來!」 「來人,派人去南八軍中宣朕的口諭——南八,等滅了突騎施,朕一定再賜你十個突騎施女子為妾!」張瑄朗聲一笑,「雷萬春,你也是一樣,此戰你若立功,朕便不予你記功了,以美女賞賜抵消!不要說十個八個,就算是百十個,朕也不會小氣!」 雷萬春一怔,仰首訝然道,「陛下,末將要那麼多女人沒用啊,還不如賞賜些金銀實惠些……末將能不能要金銀不要女人?」 郭子儀等人再也控制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雷萬春其實哪裡不知皇帝是在消遣他,拿他開玩笑,只不過他故作愚蒙裝傻而已。他固然神經大條直來直去,卻不是傻子。 帳中唯有一人未笑,那便是早已不再面紗遮面的田可馨。 君臣哈哈大笑之間,突聽有軍卒來報:「啟奏陛下,突騎施可汗吐火仙遣使求見!」 張瑄笑容一斂,淡淡道,「宣他進來。」 …… …… 「下臣突騎施國相干合,拜見中華皇帝陛下!」干合恭謹地跪伏在地,行了大禮參拜。 「你來何為?」張瑄淡然一笑,「從實講來,不必在朕面前賣弄口舌。」 「是,陛下。下臣奉突騎施可汗之命,特來獻上美女三十,珍寶十車,寶馬數百匹……以示我可汗求和之誠意。」干合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張瑄的神色變化,笑道。 「求和?」張瑄愕然,旋即冷冷一笑,「朕三路大軍圍困碎葉城,突騎施一國已經被朕所滅,吐火仙區區八萬人盤踞碎葉城,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有什麼資格跟朕求和?」 「突騎施已經滅了,記住朕的話,滾回去轉告吐火仙,就說朕再給他五日時間,若再不出城歸降,朕大軍所至,碎葉城必成一片廢墟,寸草不留!」張瑄猛然一拍桌案,冷聲道。 干合臉色驟變。他這才猛然醒悟過來,中華皇帝從始至終就抱著滅掉突騎施的心思,就算是吐火仙歸降,突騎施也注定要滅國了。吐火仙投降,能保住他個人的性命,但突騎施是保不住了。 干合臉色慘白如土,他默然起身向張瑄拜了一拜,然後失神地踉踉蹌蹌地走出皇帝的大帳,上馬奔馳返回碎葉城。 干合一走,田可馨突然出班輕輕道,「陛下,當真要吐火仙出城歸降嗎?吐火仙歸降之後,這八萬突騎施騎兵,陛下要如何處置?」 張瑄眉梢一挑,默然下去。田可馨提了一個他忽視的問題,非常嚴重的問題。 郭子儀等人也面面相覷,臉色都變得有些複雜。 是啊,田可馨說得沒錯,真要讓吐火仙歸降嗎?吐火仙一旦歸降,這八萬突騎施騎兵該如何處置?整編於大軍之中,又要時刻防備突騎施人反叛……畢竟,八萬突騎施騎兵也是一支不小的軍事力量了。 …… 天唐 第458章帝王心術 第458章帝王心術 張瑄凝視著田可馨,忍不住輕輕一歎。 這個女子,果然從來都是這麼的一針見血。 對於突騎施人,若是其出城投降,又該如何? 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張瑄作為皇帝,焉能不考慮到。只是在表面上,他只能是「忽視」了。 張瑄淡然一笑,「倒是朕疏忽了這個問題。田可馨,你意如何?」 田可馨回望著神色平靜的皇帝,突然臉色漲紅,有了一種上當的感覺:皇帝哪裡是「疏忽」了,而根本就是故意等著自己站出來捅破這層窗戶紙,然後他再順水推舟,勉為其難,從諫如流,以表明一個大國皇帝的心胸和氣度。 而這,大概就是帝王心術吧。 最可怕之處莫過於,皇帝對每一個細節都納入了其整體的決策之中,將每一個臣下都「算計」到了。 田可馨長出了一口氣,咬了咬牙道,「陛下,以可馨之見,突騎施人一向不服王化,縱然朝廷接受他們歸降,日後還是要反叛。為了西域的長治久安,為了陛下的宏圖霸業,不若……」 「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田可馨斬釘截鐵地道。 郭子儀等大將聽了面色一變,都在用一種不可思議地目光望著田可馨,心道這女子好狠毒的心胸! 張瑄嘴角輕輕一抽,淡淡道,「八萬突騎施騎兵,若是要出城歸降,朕也不能不接受。」 「陛下。突騎施這八萬騎兵若是保留下來。對朝廷而言,必是大患。假以時日,突騎施人勢必會東山再起,縱然陛下在位突騎施人不敢再背叛,但陛下江山社稷傳之子孫後世,也難免突騎施人不為禍天下!」 「我天朝上邦,自當仁義為先。但此刻,突騎施人不是還沒有出城投降嗎?因此。陛下應當命大軍即刻攻城,將突騎施人殲滅於碎葉城!」 「或者,亦可……」田可馨上前一步,指著帳中的軍事地圖大聲道,「陛下,可馨有一策,不費一兵一卒,可破突騎施人。」 張瑄深深地凝望著田可馨,默然片刻後點點頭道,「你說。朕與郭相等洗耳恭聽。」 「陛下請看,碎葉城之東有碎葉河,自北向南灌流而下,而碎葉城護城河則引自碎葉河之水。可馨之見。在上流將碎葉河堵塞截斷,然後拓寬碎葉河與碎葉城護城河之間的河道,數倍於從前。」 田可馨清秀的臉上浮動著淡淡的紅光。她說到這裡,基本上帳中所有人包括皇帝張瑄在內,都明白了她的策略——水攻。 「陛下,若是開閘放水。蓄積已久的河水定然奔流而下,直衝碎葉城。頃刻之間,碎葉城就將被洪水淹沒,而突騎施人……」田可馨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冷酷來,「水淹碎葉城,突騎施人必敗無疑。」 果然是好一條妙計,也是好一條毒計。 田可馨作為軍師將軍。終於還是開始發揮作用。 郭子儀沉吟了半響,突然道,「陛下,次計甚妙,只是碎葉城尚有百姓安居,若是水淹碎葉城,恐傷及平民。」 田可馨冷冷一笑,扭頭望著郭子儀道,「郭相此言差矣。碎葉城中百姓商賈早已因為突騎施佔據而逃離,據可馨得到的消息,多數百姓逃到了龜茲。而此刻在城中的,只有突騎施八萬騎兵。」 「陛下,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陛下要成宏圖霸業,就不能心慈手軟懷有婦人之仁!」 「況且,陛下請想,那突騎施昔日將瀚海城屠城,殺戮我朝軍卒百姓商賈數萬人,又何曾心慈手軟過?戰事之中,傷亡在所難免,陛下何必猶豫?」 田可馨言之鑿鑿,情緒微微有些激動。 張瑄輕歎一聲,擺了擺手道,「郭相,可馨所言極是,倒是朕落了下乘。這樣吧,傳令下去,就按照可馨的計策秘密行事,不可洩露機密。」 郭子儀默然抱拳,領命而去。 待眾人都是散去,田可馨緩緩妞回頭來望著張瑄,幽幽一歎道,「陛下行事,當真是深不可測。可馨明知中了陛下的圈套,卻還是義無反顧地跳了進去——帝王心術,這便是帝王心術呵……」 「陛下是千古明君,聖諭名望關乎重大,突騎施之事,自有可馨和郭相一力為之,陛下當可置身事外。」 張瑄默然,良久才輕輕道,「朕也非是沽名釣譽,而是朕一身繫於中華朝廷,自當有所為有所不為,今日縱然可馨不開口,也必然有其他諸將進言……如此種種,算是朕欠了可馨一個人情,他日功成返京,朕必不忘可馨有大功於社稷江山。」 田可馨輕輕搖了搖頭,「陛下心繫天下大公無私,可馨深知。既如此,可馨當為陛下王圖霸業一盡心力。他日功成,非為貪圖榮華富貴,實為與陛下一起共享這天下繁盛、江山永固……」 張瑄凝望著田可馨,長歎一聲,「朕麾下賢臣良將無數,但能知朕之心意者,唯可馨一人爾。待天下安定之日,朝堂之上,自有可馨不可或缺之位置。這一點,朕可以承諾。」 「若是你肯入宮,朕自當一視同仁……」張瑄一字一頓道,「若是你志不在此,朕也決不強求。」 田可馨盈盈拜了下去,「可馨願意永為陛下之臣,請陛下開恩。」 田可馨這一番表白,自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她不願意入宮為妃,儘管她對皇帝有著別樣的情感,她還是堅持要做一個古往今來獨一份的以女子之身名列朝堂之上的女官賢臣。 這是她的夙願。 張瑄點了點頭,緩緩走了下去,探手扶起了田可馨。田可馨的手溫軟而微有涼意,被皇帝握在手裡,稍有顫抖。 張瑄一把將田可馨擁抱在懷中抱了一抱,然後猛然推開了她,朗聲一笑道,「朕一定會成全你,從今往後,朕將對你與諸臣一般一視同仁,不再將你為女子看待。」 …… …… 吐火仙的使臣回去轉達了中華皇帝的意思,吐火仙大為羞惱,卻也無可奈何。而就在吐火仙在高壓之下準備再次派人往中華大營俯首稱臣的時候,突騎施人意外地發現,南霽雲的神策軍和葛邏祿人這一路,開始往外撤離。而封常清的安西軍也徐徐往西退卻,原本密不透風的包圍圈,似乎露出了一條生路。 然而,突騎施人卻摸不清中華大軍的動向,不敢輕舉妄動,直接錯過了最佳的棄城而逃的時機。若是吐火仙能當機立斷,率軍在封常清和南霽雲兩路軍馬撤離的關鍵時刻逃離碎葉城,縱然中華大軍三路夾擊,也能殺出一條血路去。 可惜,突騎施人錯過了最佳的時機。 碎葉河上游。 數萬中華軍卒往河中扔下無數的沙袋和草包,只有半日時間,奔流不息的碎葉河就開始斷流。而上流之水,被中華軍卒攔截而起,外延挖掘,成了一個大壩。幾乎是與此同時,下游,亦數萬中華軍卒在郭子儀的親自指揮下,跳下河道,開始拓寬碎葉河往碎葉城護城河的河道。 碎葉城的突騎施人並沒有意識到,幾日之間,護城河的水位降低了大半,而通往外界的河道卻是被悄然拓寬了數倍。 而在碎葉城西側的賽裡木湖畔,同樣也有中華軍卒在活動。只是突騎施人並不知道中華大軍在搞什麼,吐火仙做夢也沒有想到,中華皇帝竟然想水淹碎葉城,將他們這八萬突騎施騎兵化為甕中之鱉。 清晨。 正面的中華大軍悄然拔營開始向東行進,將整個碎葉城的方向全部讓了出來。 當黎明的朝霞升騰在東方的天際,郭子儀翻身下馬,向凝立在高坡之上的田可馨抱拳笑了笑道,「田大人,我軍大營已經撤離,碎葉城已是一座孤城,計劃可以實施了。」 田可馨一直在凝望著西邊的賽裡木湖。在這一次的水淹碎葉城計劃中,賽裡木湖其實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環節。只是田可馨為了穩妥起見,為了增強洪水的巨大威力,也打起了賽裡木湖的主意。 中華軍卒在數日之間就挖通了一條通往碎葉城護城河方向的河道,將賽裡木湖的水往碎葉城護城河裡引。這兩日間,賽裡木湖的水順流而下,已經填滿了護城河因為碎葉河斷流而下降的水位。 這個時候,若是碎葉河蓄積已久的力量噴湧而下,那終歸是一場災難。 田可馨長出了一口氣,向郭子儀點點頭,然後就向身後的一個女軍示意。 女軍仰首揮舞著紅色的令旗。 一個粗獷的聲音嘶喊著:「挖開大壩,決堤!」 不多時,大壩被挖開。蓄積多日的洪水一瀉而下,呼嘯著沿著被拓寬的河道向碎葉城的方向奔湧而去,如若摧枯拉朽一般,洪水前進的聲浪撼天動地,令站立在一旁觀察的中華軍卒毛骨悚然。 突騎施人這才驚醒過來,然而這個時候已經來不及撤退了。奔湧而來的洪水幾乎是瞬間就將碎葉城的兩個城門和數段城牆衝垮,整個碎葉城像是地震一般搖晃起來,城中所有的突騎施騎兵鬼哭狼嚎,不知所措。 天唐 第459章普天之下,唯我中華! 第459章普天之下,唯我中華! 西域多半地區處於沙漠戈壁,碎葉城所在的位置,更是高原。如果不是人為的因素,洪水這種自然災害,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 數十萬中華大軍眼睜睜地看著洪水呼嘯而下,摧枯拉朽一般將整個碎葉城沖毀,四面城牆多半塌陷,八萬突騎施騎兵或在水中因為措不及防淹死,或被驟然而至的洪水沖出碎葉城十數里之遙。 近萬突騎施騎兵倉皇之中僥倖在洪水中逃生,但旋即又被三路大軍合圍,當場剿滅。 到黃昏日落時分,突騎施正式宣告覆滅。可惜的是,西域四鎮之一的碎葉城經此一戰,化為一片廢墟。 不過,重建碎葉城,也很容易。 夕陽的餘暉灑落下來,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血腥氣和水腥氣,原本平坦的高原戈壁活生生被兇猛的洪水沖刷出一條深深的溝壑來,從碎葉城的廢墟一直向遠方延伸。 南霽雲和雷萬春率5萬神策軍追擊逃離的突騎施散兵游勇而去,至多明日午時,追殺的兵馬就可回營,意味著突騎施這個西域強國徹底退出歷史舞台。 張瑄跨在馬上,凝視著遠方,淡淡道,「郭相,昭告安西北庭,突騎施襲擾我疆土,劫殺我商賈百姓,冒犯天朝威嚴,已經被朕剿滅。自今日起,西域再無突騎施一族一國,十餘萬突騎施部族整體遷徙進入河西,居於祁連山下,化為一縣,由河西道統轄。」 「是。臣遵旨。」郭子儀躬身抱拳道。 「還有。傳封常清來見朕。」 張瑄說完,調轉馬頭就向大營奔馳而去。 傍晚時分。封常清縱馬疾馳而至,身後是百餘護軍。 郭子儀親自迎候在轅門口,見封常清馳來,不由抱拳笑道,「封大人,久違了。多時不見,封大人風采依舊。」 郭子儀目前不僅是皇帝駕下的第一權臣。掌兵權還主政務,兵部尚書、七相之一,還是皇帝的老丈人,皇親國戚。封常清不敢怠慢,立即翻身下馬,朗聲笑著回禮道,「郭相!封常清失禮了!郭相,陛下傳召封某,不知……」 封常清心裡其實有些忐忑不安。 安西混亂的局面並非是他的過錯。因為他來安西的時候,情況已經非常糟糕了。西域諸胡蠢蠢欲動。大食人虎視眈眈,而突騎施人則劫掠安西北庭,囂張不可一世。 封常清到任之後,也做了不少的工作。只是他來安西的時間還是太短,很多政策還沒有發揮出效果來。 但對於封常清來說,無功就是有過,最起碼,他沒有真正完成皇帝的重托。 皇帝將安西交給他,自然是希望他能穩住西域的局面。為皇帝西征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可惜,他交給皇帝的卻並不是一個形勢有利的西域。 倒也不是封常清能力不強,而實在是西域的情況之複雜遠遠超乎了他的意料之外,甚至也超乎了皇帝張瑄的意料之外。 郭子儀笑了笑道,「封大人不必多慮,陛下傳召——以某看來,應該是為了舉行西域諸胡朝拜大會的事兒。」 封常清長出了一口氣。點點頭道,「這個事情,封某自從接到陛下詔令之後,就已經著手安排了。目前西域三十六國國王都聚集龜茲城,等候朝拜陛下。只是……」 封常清欲言又止。 按照皇帝的意思,這一次舉行大朝會召見西域三十六國國主,並不是單純的朝會,而是要命西域諸國去國號,化為朝廷統轄的州縣之地。有些西域諸國已經存在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王位傳承十幾代——皇帝此番,無疑是要滅他們的國,他們怎麼可能答應。 雖然皇帝承諾可以允許他們保留王爵之位,但失去了國號和自主的兵權政權,就等於是亡國滅族了。封常清深知西域諸胡秉性,擔心皇帝這道昭命一下,西域就會大亂。 雖然西域三十六國,都是城郭之國,遠遠不能對中華朝廷構成威脅,但如果西域烽煙四起、反抗四起,對於朝廷在西域的統治極為不利。 郭子儀當然知道皇帝的意圖,也清楚封常清的擔心,只是郭子儀並不怎麼把西域這些彈丸之地的小國放在眼裡。 吐蕃夠強大吧?突騎施、葛邏祿夠強大吧?但在中華大軍面前,都是土雞瓦狗,皇帝說滅就滅了。 郭子儀太瞭解皇帝的個性了。既然皇帝已經下了決心要真正將西域之地化為朝廷版圖,統一管理,那就注定了西域諸胡的命運。 「封大人,陛下正在帳中,請進吧。」郭子儀擺了擺手,前頭領路。 進了大帳,封常清面色一肅,整了整衣冠,大禮參拜了下去,慨然道,「臣封常清,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封常清,平身吧。」張瑄淡然一笑,也沒有廢話,直截了當地道,「朕召你過來,有兩件事。其一,朕決定將西域化為兩道,一為北庭,一為安西。突騎施故地和葛邏祿之地,納入北庭道管轄,冊封僕固懷恩為北庭都護府大都督、北庭鎮巡撫使。安西鎮,除原有安西四鎮之地外,還將統轄大小勃律、吐火羅和蔥嶺之上的昭武九姓之地。朕將冊封你為安西都護府大都督、安西鎮巡撫使。」 張瑄的話音一落,封常清感激涕零地叩首下去,「臣叩謝陛下隆恩浩蕩!」 「你起來吧。你是朕的開國元勳,朕對你寄予期望太深,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你在安西,僕固懷恩坐鎮北庭,楊漣管理吐蕃故地,有你們三個人為朕經營,這未來十數年,三鎮安定繁盛不是空話。」 「陛下恩寵,臣感激涕零,無以為報,當以死效忠陛下!」 張瑄輕輕一笑,「不需要你去赴死效忠,你只要盡忠職守,朕就很滿意了。朕昔日曾與僕固懷恩說,為朕為朝廷守住邊陲,十年後,你們三個可封國公,嫡長子可封列侯!」 「朕賞罰分明,若是你們玩忽職守,朕也絕不輕饒!」 張瑄的聲音猛然變得冷肅起來,封常清心頭一凜,再次叩拜了下去。 …… …… 「其二,朕讓你聚集西域三十六國國王,於龜茲朝會,去國號保王爵,納為州縣治,你做得如何了?」 張瑄擺了擺手,凝視著封常清。 「陛下,臣已經將西域三十六國國主召集於龜茲。只是臣以為,若是陛下驟然之間去除西域諸胡國號,恐怕會引發西域動盪……還請陛下三思而慎行!」封常清咬了咬牙,還是堅持著勸諫吧。 他深受皇恩又被無比的器重,不能不仗義執言,一片公心。 「你認為朕去他們的國號,西域會亂?」張瑄淡然一笑道,「你錯了,封常清,朕料定他們不敢亂,當然,朕也不怕他們亂!」 「為了西域的長治久安,朕早已決定,長痛不如短痛,這一刀就讓朕來砍下去吧。哪一個敢亂,敢對抗朕的昭命,吐蕃人和突騎施人就是榜樣!」 「朕西征進入西域,先滅突騎施人,就是給他們一個警告。」張瑄冷然一笑,「服從朕的昭命和朝廷王化,朕可以保住他們的王爵並世襲罔替,若是膽敢對抗,朕大軍所至,絕不心慈手軟。」 「封常清,這就是朕的態度,你且回龜茲轉告西域諸王。朕五日後率軍抵達龜茲,接受西域諸王朝拜。去吧。」張瑄擺了擺手,聲音雖然低沉卻很有力。而且,聲音裡蘊藏著一種不容拒絕和高高在上的威嚴氣息。 在安西的問題上,皇帝如此霸道和強勢,封常清有些始料不及。 但他沒有敢猶豫,立即領命而去。 封常清走後,田可馨從後帳走出來,微微一笑道,「陛下如此急不可待地要除去西域三十六國國號,化為州縣,莫非是要在今年就要西進蔥嶺,與大食人一戰?」 「然。這場戰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我軍雖然戰無不勝攻無不取,但數十萬大軍行動,耗費錢糧輜重無數,若是再無限制地拖下去,朕擔心會拖垮國庫。」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西域小國,不足為患。突騎施已滅,吐蕃歸附王化,葛邏祿人臣屬,回紇乃我臂膀,重重包圍之中,這三十六個西域小國,早已名存實亡。朕如此,是不想再浪費時間而已。」 「朕此去龜茲接受朝拜,定在兩月內往返。朕已經決定,八月初進軍蔥嶺,收復昭武九姓之地,最遲在十月或十一月,與大食人必有一戰!」 「此戰若勝,西域必然安定數十年。朕折返中原,必再南征西南蠻夷,東滅渤海諸胡。」 「由此,我中華疆土北至漠北,南至驃國、交州,東至大海諸島,西至蔥嶺以西三千里,王圖大業可成。」 「朕有生之年,將強國強兵以戰養戰,為後世子孫創立一份巍巍中華上邦的蓋世基業。這普天之下,唯我中華!」 張瑄聲音慷慨,話語中充滿著強大的自信和無窮的魄力,田可馨俏臉微微漲紅起來,她凝視著皇帝湛然的面龐,心底流淌著一種莫名的情緒。 . . 天唐 第460章龜茲,皇帝的鴻門宴 第460章龜茲,皇帝的鴻門宴 普天之下,唯我中華! 這本是皇帝私下裡跟田可馨交流說過的一句話,但不知為何,卻很快在軍中傳開,幾乎成為中華將領點兵操練行軍的口號。 以至於張瑄在臨出發去龜茲接受西域諸胡朝拜之前的一天上午,去軍營檢閱大軍,他剛剛縱馬出現在列陣等待的軍卒陣前,揮了揮手,大營中就爆發起撼天動地的歡呼聲、吶喊聲:普天之下,唯我中華! 普天之下,唯我中華! 吾皇萬歲萬萬歲! 到了後來,就形成了某種良性的互動和慣例。只要在軍中,軍卒吶喊「吾皇萬歲」,皇帝就會回以「中華萬歲」,然後便是山呼海嘯一般的激情聲浪。 永寧三年六月初一,張瑄率南霽雲和雷萬春標下的神策軍5萬,從碎葉城東進,九日後抵達龜茲。而郭子儀則統率20萬中華大軍和3萬回紇騎兵南下疏勒,在疏勒休整,準備向西越過蔥嶺,從大食人的手裡收復昭武九姓之地。 龜茲是西域數得著的大國,王城伊邏盧城,而因為此城同時又是安西都護府所在地,所以是一座西域首屈一指的大城,也是安西之地的商貿中心和軍事樞紐。 「陛下,此城周圍數十里,其城三重,王宮壯麗,煥若神居,看那外城幾乎可與西京長安的城牆媲美……」南霽雲騎在馬上遙指著不遠處的伊邏盧城,感歎道。 旁邊的雷萬春則不屑一顧地撇了撇嘴,輕輕道,「別瞎扯蛋。這種西域小城豈能與西京長安相提並論。不要說長安了,就算是靈州城,也比這座城大上太多。」 「這種鳥不拉屎的彈丸之地,我大軍所至,必成一片廢墟!」雷萬春趾高氣揚地揮舞著馬鞭,同時甩了一個清脆的鞭花兒。 南霽雲皺眉掃了雷萬春一眼,沉聲道,「放肆!老雷。在陛下面前你竟敢出言不遜!」 兩人關係甚篤,但因為性格各異,在一起的時候,又多要鬥嘴。南霽雲嫌雷萬春太粗魯,而雷萬春又抱怨南霽雲假惺惺。如此這般,這一路上,聽兩人鬥嘴,倒也成了皇帝張瑄的一大樂趣。 見兩人又有爆發口水戰的架勢,張瑄淡淡一笑,「好了。都不要再打嘴仗了。」 「南八,可曾通知了封常清?」 南霽雲趕緊恭謹地低低道,「陛下,末將已經派人通稟了封大人。我們來得急,恐怕封大人也沒有想到——陛下,看,那不是封大人帶人出城來迎接陛下了?」 南霽雲揚手指著伊邏盧城的城門處,眾人凝目望去,只要封常清打頭。身後是安西都護府的一干官吏將佐,而再往後,才是已經提前趕到伊邏盧城準備朝拜中華皇帝的西域三十六國之國主。 封常清確實沒有想到皇帝大軍會來得如此之快,這也是他輕估了神策軍行軍能力的表現。如果不是因為皇帝在軍中,南霽雲和雷萬春率這5萬神策軍,從碎葉城奔襲龜茲,至多需要5日。 封常清帶著眾人急匆匆趕至近前。高聲拜了下去,「臣封常清,率安西都護府所屬、率西域三十六國國王,迎接陛下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張瑄翻身下馬,清朗的目光透過封常清的肩膀落在那跪伏在地黑壓壓的一群西域小國國王身上,淡淡道,「朕來得急,恕你無罪。」 「南八,你帶5000軍隨朕進城。雷萬春,你率大軍駐紮城西,隨時聽候朕的昭命。」 南霽雲躬身領命,而雷萬春也不敢怠慢,慨然應諾。 知道皇帝帶了5萬軍馬過來,封常清雖然跪伏在地,但心裡卻在暗暗歎息,皇帝看來是真的要對這些小國王採取雷霆手段了。 「封常清,平身,頭前帶路。」 張瑄走在最前面,當先進了城。雖然皇帝來得及,封常清準備不足,但匆忙之間,還是命安西軍全城戒嚴,城中所有商賈百姓全部閉門不出,免得驚擾了皇帝。 雖是在龜茲王城,但皇帝的安危卻還是有南霽雲的神策軍負責。龜茲全國兵力不足一萬,南霽雲的這5000軍幾乎能讓龜茲滅國了。 張瑄在封常清和龜茲國王賀魯的帶領下,直入龜茲王宮。 偌大的王宮內外,立即被神策軍接管了防務,圍了一個裡三層外三層。 …… …… 皇帝張瑄在賀魯的王宮設宴招待西域三十六國國王。眾國王心裡其實頗有忐忑不安,不知道中華皇帝將他們召集到此,意欲何為。 但中華臣子心裡卻明白,這是皇帝擺下的一場鴻門宴。不管西域諸國國主願意還是不願意,過了今日,他們的國號都保不住了。換言之,從明天開始,西域小國林立割據的狀態就會被徹底打破,而劃歸朝廷一統。 封常清一直沒有宣佈皇帝的昭命,按照張瑄的旨意,這道昭命要在今天的盛宴上,當著皇帝的面,由他當場宣佈。 傍晚時分,諸多西域小國國王都開始進了賀魯王宮的正殿,在安西軍的引領下,入了自己的席位。說是三十六國,其實只有二十七國,因為昭武九姓諸國國王一個都沒有到。 而這二十餘國中,還包括北庭所屬的一些小國和小部落。 眾人進了大殿,卻沒有交頭接耳,而是默默趺坐在那裡,思量著自己的心事。 氣氛多少有些不對,有些敏感的國王已經感覺到不妙了。 「陛下駕到——」 殿口處,傳來一個厚重的聲音。 這時,張瑄脫下甲冑,換上了正式的龍袍冠冕,倒背雙手,大步而入,龍行虎步,氣態凝然,上邦天子的威嚴悄然發散。 而他的身後,封常清、南霽雲和雷萬春等人或一身官袍,或一身甲冑,或面色肅然或殺氣騰騰地跟隨其後,待皇帝端坐在王位之上,才各自分列兩班,帶著西域諸國國主拜了下去,「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爾等平身!」張瑄擺了擺手。 封常清帶著一干文臣歸坐,但南霽雲和雷萬春卻站立在皇帝左右,手持寶劍,神色凜然。 「來,請飲此杯!」張瑄淡然一笑,舉杯邀飲。 「陛下請飲!」賀魯等人趕緊舉杯為禮,然後一飲而盡。 「陛下,小王朝拜天子,特獻上美女歌姬一百,美玉兩車……還請陛下笑納!」賀魯第一個走上前去,向皇帝呈上了禮單,開始朝拜。 就在有人準備跟在賀魯後面上前獻寶參拜的時候,卻聽皇帝微微一笑道,「禮,朕就不收了。朕召諸位來龜茲王城,本來是該朕賜諸位些禮物,只是朕來得倉促,來不及準備,還是等日後補償吧——南八,替朕記下,來日在中京,著禮部和戶部會商,大賞西域諸王。」 賀魯一怔,旋即心裡一突,他從皇帝的話裡聽出了一些很不同尋常的味道。 他匆匆抬頭向皇帝望去,卻見皇帝向封常清揚手一指,封常清心裡暗歎著緩緩起身來,走到場中,大聲道,「陛下有昭——」 「……為西域長治久安計,為西域黎民百姓安居樂業計,為西域百年繁盛計,朕決定去除西域諸國國號,保留諸王王爵,將西域化為三十六州,分北庭、安西兩鎮兩道,由朝廷統一轄制。」 對於漢臣來說,封常清的話沒有什麼,但對於西域諸國國王來說,這就不亞於晴空霹靂。 好端端地,中華皇帝竟然要滅他們的國?! 簡直是分來的橫禍! 賀魯等人面色驟然變得無比的慘白,渾身都抖顫起來。 「陛下此昭,請恕小王不能接受。我龜茲立國數百年,傳承十數代……而小王自問一向忠於朝廷,服從王化,陛下無緣無故要滅我龜茲,小王斷然不能接受!」 賀魯義正詞嚴地顫聲道。 賀魯的聲音一落,其他諸王也就開始開口反駁和表達憤怒,殿中的氣氛頓時變得亂哄哄起來。 砰!張瑄猛然一拍桌案,拂袖而起。 「朕並非是要滅你們的國,奪你們的權,而是要在西域設立州縣,一體治理。」張瑄慨然道,「朕滅吐蕃,平突騎施和葛邏祿,其意就在於此。朕在此可以承諾,你們各自的王族財富朕分文不取,朝廷分文不取,你們的王位世襲罔替——但從今往後,西域之地,皆要接受朝廷統一治理。」 「朕心意已決,絕不會有半絲更改。朕醜話說在前面,若是誰敢違抗朕命,朕大軍所至,雞犬不留!」 張瑄冷然說完,緩緩坐下。 「朕可以給你們時間考慮。封常清,計時!從現在開始,一個時辰之內,誰願意服從朕與朝廷的昭命,朕當場冊封並在中原賜予莊園土地,甚至可以在中京賜下府邸。當然,誰不願意也不要緊,朕絕不阻攔,你可以自行離去回國。但是,出了龜茲王城,你便不再是朕之臣屬,而是朕之敵國。朕會向滅突騎施一樣,出兵剿滅。」 賀魯倒吸了一口涼氣。 皇帝如此言之鑿鑿,顯然是早就動了滅西域諸國的決心。可歎西域這些小國,兵力最多的如龜茲還不足萬,少則甚至千把人,如何能扛得住中華數十萬大軍的鐵蹄?(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記住網址三五] 天唐 第461章反抗 第461章反抗 第461章反抗 嗚! 殿外,傳來嘹亮蒼涼的軍號聲,久久地在西域諸胡國王耳邊迴盪著,眾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毫無血色。 城中有5000彪悍的皇帝護軍,城外還駐紮有5萬神策軍主力,而在距離龜茲只有數百里的疏勒,還有數十萬中華大軍虎視眈眈。 如果把西域比喻成一塊肥美的草場,而中華皇帝和他的大軍就好比是一頭兇猛的獅子,嗜血而無情,而西域諸胡無非就是一群毫無還手之力的兔子或者山羊。 更重要的是,北邊的突騎施和葛邏祿,南邊的吐蕃,都被中華皇帝滅了,這就相當於是紮緊了一個口袋,西域諸胡想要逃離都不能。大食人指望不上,他們拿什麼抗拒中華王朝的武力震懾? 臣服,則滅國;反抗,則亡國滅族身死恨消。 無論是向左還是向右,都讓人的抉擇變得無比的艱難。 賀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肩頭都在輕顫。 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中華皇帝的矛頭首先是對準他的。他作為安西都護府駐地之國,大軍壓境,如果他不率先站出來表示臣服,龜茲國被滅無非是張瑄的舉手之勞。而一旦跟皇帝撕破了臉皮,他這個龜茲國王及其數百王族,也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封常清靜靜地凝視著賀魯,雖然無語,卻帶給賀魯極大的壓力。 賀魯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兒,呼吸都變得很粗重。 張瑄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裡,舉起酒盞,自斟自飲。 良久。一片死寂的大殿中突然傳出噗通一聲,眾人心裡一個激靈,陡然望去,只見賀魯臉色漲紅,汗如雨下,跪伏在皇帝案前,顫聲道,「臣願意去國號,臣服朝廷,吾皇萬歲萬萬歲!」 說出這句話,賀魯如釋重負,卻也是無力地癱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封常清也是長鬆了一口氣。雖然注定要使用武力和強制手段,但若是沒有一個西域小國國王肯站出來主動歸降,施行一面倒的屠殺政策,對皇帝和中華朝廷的聲譽是不利的。 封常清相信,人都是有從眾心態的,在高壓線下,在生死威脅之間,只要有人帶頭,會引起一群人的跟風。 張瑄微微一笑,放下手裡的酒盞,起身走過去,親自將賀魯攙扶了起來。 面向眾人,張瑄淡然一笑道,「宣旨,冊封賀魯為順天郡王,保留龜茲王宮歸屬,另在青海、渤海兩地賜土地牧場百頃,在中京賜郡王府一座,可居中京,亦可居青海或者渤海番地。順天郡王爵位,世襲罔替,賜朕金牌一面,免死一次。」 張瑄的賞賜還是非常優厚的。除了剝奪了賀魯對於龜茲一國的統治權之外,在財富上其實給予了更多。要知道龜茲之地,地廣人稀,人口不足二十萬,就算是國王,他也沒有多少「油水」。而做了中華王朝的郡王,則被皇帝賜予了大量的土地和牧場,爵位又世襲罔替,完全可以做一個安享富貴的逍遙王。 當然,必須要離開龜茲遷居番地或者帝京。否則,龜茲王還留在龜茲,會存在太大的變數和隱患。 「臣謝陛下皇恩浩蕩!」賀魯哆嗦著身子拜了下去。 從這一拜開始,他就不再是龜茲王了,一國之主,而是中華王朝冊封的閒散郡王。 「好,很好。宣旨,自即日起,龜茲去國號,改為安西道、安西州、順天縣治所。封常清,這設立州署縣衙之事,由你親自抓好,不能有半點閃失。你的數萬安西軍,朕一兵一卒也不動,全部留給你。」張瑄朗聲一笑,大聲道。 封常清躬身下去,「臣遵旨。」 賀魯開了這個頭之後,陸陸續續又有很多小國國王表示臣服。 不多時,龜茲,焉耆,于闐,若羌,且末 ,戎盧,紆彌 ,渠勒 ,皮山 ,西夜 ,蒲犁 ,依耐 ,疏勒等國都先後宣佈效忠臣屬,被皇帝一一冊封賞賜。到了最後,只有烏孫和姑墨兩國之主。 如今的烏孫已經不復漢時的強盛,國土人口只有當年的十分之一,上上下下只據一城,人口數萬。而姑墨更是龜茲的附屬國,一城之地,人口數萬。這兩個小國在西域三十六國中也是實力低微排名靠後的,可偏偏是這兩個袖珍小國,不肯臣服,兩個國王還擺出了一副寧死不屈的架勢,令人覺得詭異。 最起碼封常清沒有想到。 張瑄靜靜地望著烏孫王莫邪和姑墨王辟揭,臉上慢慢浮起濃烈的笑容來。 他擺了擺手道,「好,時辰已到,來人,再擺宴,朕今夜與諸王不醉不歸!至於烏孫王和姑墨王兩位,你們宴後可自行離去,朕絕不阻攔,絕不失言。但是,朕還是那句話,你們只要離開此城,就是朕的敵國,朕當舉兵剿滅之!」 賀魯等諸王伏地不起,而莫邪和辟揭則咬著牙,垂首不語。 兩人之所以不降,是因為兩人早就感覺到中華王朝有吞併西域諸國之意,提前做好了舉國遷徙入大食國的各種準備。在來龜茲王城之前,他們就重金賄賂了葛邏祿葉護帳下重臣,準備借道葛邏祿,舉國逃離投奔大食。 因此,兩人不降。 盛宴盡歡而散,最起碼表面上是如此。莫邪和辟揭兩人在宴席中心急如焚如坐針氈,好不容易等到宴會結束,才倉惶帶人逃離龜茲王城——如今的安西道安西州順天縣,歸國而去。 他們並沒有發現,張瑄身側的兩員大將南霽雲和雷萬春早已在宴會上消失了蹤跡。等他們出城逃離的時候,兩人已經各帶一萬軍分頭奔襲烏孫和姑墨城而去。 張瑄心裡很清楚,這樣的收復歸化是無法離開冷血手段的,必須要殺一儆百,才能讓這些西域小國接受命運。既然必要的威懾不可避免,那麼,張瑄也不會心慈手軟。 張瑄給南霽雲和雷萬春的命令是,拿下烏孫城和姑墨城,斬殺兩國所有王族,剿滅其全部武裝力量,族民若有反抗者,一概殺無赦。 賀魯誠惶誠恐地侍候完皇帝,將王宮讓給了皇帝,而自己則帶著一干王族家眷,遷居城中另外一座大宅。 …… …… 賀魯之子,龜茲大王子賀那也臉色陰沉地帶著幾個兄弟站在廳中,神色憤慨地質問道,「父王,我龜茲開國數百年,就這樣說沒就沒了?我龜茲有部族20萬,兵馬可聚集兩萬,豈能這樣任人宰割!」 「不,我們不服!」 「父王,反吧,我們殺出城去,大不了,投靠大食人去!」 賀魯勃然大怒,斥責道,「混賬東西,你們懂個屁!我龜茲人口數十萬,但其中有多少是漢人?兩萬甲兵與中華數十萬大軍相比,你們想要以卵擊石嗎?本王臣服,最起碼能保住我龜茲王族數百人的榮華富貴和性命!」 「若是反抗,必死無疑!你們幾個混賬東西,若是再出言不遜,觸怒中華皇帝陛下,本王也救不了你們!」 「莫邪和辟揭兩人尚且敢反抗,我龜茲徒為西域三十六國之首,難道就要放棄祖上傳下來的國土家業不成?」 賀那也忿忿地跺了跺腳。 「莫邪和辟揭?他們敢反抗?哼,他們不過是想要舉國遷徙入大食而已。此去大食,要經葛邏祿,葛邏祿人會不會放他們過去還很難說。」 「而且,皇帝已經出兵了,恐怕莫邪和辟揭還沒有回到國中,烏孫城和姑墨城就被皇帝的大軍佔領了……莫邪和辟揭完了,必死無疑!」賀魯壓低聲音急急道,「你們幾個混小子若是不想死,就老老實實呆在府中,過幾日,隨本王遷徙青海番地。皇帝在青海和渤海兩地賞賜了百頃土地牧場,我龜茲王族可安享富貴。」 「誰敢鬧事,本王第一個將他捆縛起來送交皇帝處置!」 賀魯惡狠狠得說著,拂袖而去。 賀那也幾個王子面色漲紅地站在那裡,氣得嘴角都哆嗦起來。 在他們心裡,自家這個父王太懦弱太無能了,中華皇帝嚇唬了一下,就屁顛顛地放棄祖宗基業給人家當起了奴才。郡王之爵世襲罔替?榮華富貴?等你真正成了案板上的肉,人家還不是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賀那也與他的兩個兄弟交換了一個眼神,悄然去了賀那也的房間。 他們不甘心失去屬於他們的榮耀和權力,龜茲國雖小,但國再小也是自成一國,一草一木都是自己說了算。若是去了國號、被奪了王族地位,他們就淪為爾等貴族,還朝不保夕。 他們不甘心! 拐角處的陰影裡,賀魯凝視著賀那也房間的方向,臉色越來越陰沉。他對賀那也這個兒子太瞭解了,此子性格剛烈還有野心,很有可能會在背後搞出事來。 但在賀魯看來,他們不管怎麼搞、怎麼鬧,都是死路一條。在絕對的實力和數十萬大軍面前,任何反抗都顯得蒼白無力。 賀魯往前走了一步,但突然又緩緩縮了回去。 猶豫再三,他決定裝糊塗。讓賀那也幾個人鬧一鬧也好,試探一下皇帝的動靜。最壞的結果,無非是放棄賀那也這個兒子,反正他的兒子很多,而且隨時還可以再生出很多來。 …… 天唐 第462章龜茲之變 第462章龜茲之變 「大哥,我們不能就這樣算了……龜茲國不能就這樣完了……我們不甘心啊!」七王子耶拿咬緊牙關,猛然一拍桌案。 賀那也皺了皺眉,「你別嚷嚷!」 「龜茲國當然就不能這樣完了……可是,父王說得也有道理,中華皇帝大軍壓境,若是我們跟中華皇帝硬著來,肯定沒有好果子吃。但是——」 賀那也眉宇間浮蕩著一絲陰沉,冷笑道,「這西域終歸是我們三十六國的西域,不是中原人的西域,他們想要真正控制西域,哪有那麼容易。別看那些人表面上都臣服歸降,但背地裡,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現在的情況,需要有人挑頭,只要有人站出來登高一呼,肯定會一呼百應,只要把這潭水攪亂,我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老七,你去把王城衛軍將軍賀那古找來,老五,你去聯絡王國臣屬,要求他們帶國民一起明日一早聚集王宮之外,抗議中華皇帝的霸道行徑。我就不信了,中華皇帝還能殺光所有的龜茲國人,他難道想要做一個臭名昭著的暴君不成?」 「另外,我們也要做好退路。一旦中華皇帝不為所動,我們就一不做二不休,聚集王國兵馬,焚燒龜茲王城,燒燬糧草和財寶,打開南門衝出去,退守漠南,然後經漠南越過蔥嶺,投奔康國。大食人在康國駐軍一萬,除非中華皇帝想要立即跟大食人宣戰,否則他的兵馬不會追過去的。」 賀那也狠狠地攥緊了拳頭,一字一頓道。「寧死。也不當中華皇帝的奴才!」 耶拿惡狠狠得點頭,推門而去,其他兩個王子也慷慨激昂,紛紛表示了寧死不屈的態度。 看上去,與他們的父親相比,賀魯的這幾個兒子似乎顯得有骨氣了一些。但是,到了關鍵時刻,真正有骨氣的又有幾何呢? 半個時辰後。耶拿將龜茲王國禁衛軍首領賀那古找來,三人躲在賀那也的房間裡秘密商議了大半夜,知道午夜時分才各自分頭行動。 第二天一大早,龜茲王國百餘臣屬和貴族帶領各自的家僕,糾集了龜茲城內的平民,足足有數千人跪拜在龜茲王宮之外,呼喝著要見皇帝。 封常清得到消息,立即派安西軍封鎖了王宮周圍。而駐紮在王宮之內的皇帝護軍也是全神戒備,生怕龜茲人會起叛亂。 為了預防萬一,封常清還命令安西軍立即去接管龜茲王城的兩座城門。全城戒嚴。可是等安西軍趕到,兩座城門已經被龜茲**隊控制,雙方為了爭奪城門控制權,還起了衝突。 安西軍在城中守防人數較少。多數駐紮城外和城西50里處的一座綠洲上。 封常清站在王宮前面的廣場上,與一些相熟的龜茲王臣交涉著,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這些龜茲人完全是有備而來,這根本就不是他能勸說得了的。 而這個時候,軍卒來報。龜茲王**隊控制了龜茲王城。 封常清大驚,旋即察覺到了一種陰謀的味道。他立即命人想辦法潛出城去,一方面去通知安西軍,一方面去城外神策軍大營,調集大軍包圍龜茲王城。 「皇帝陛下,我們要見皇帝陛下!」 「請皇帝陛下出來見我們!」 封常清望著廣場上黑壓壓喧嘩呼喝的龜茲人,皺了皺眉。立即轉身進宮稟報皇帝。 其實張瑄早就被宮外的動靜驚動。 以他的頭腦和政治智慧,立即就判斷出了一個基本的大概。 在他看來,這也屬於正常。若是龜茲人平平靜靜地接受了去除國號的命運,那才是不太正常。 不過,張瑄也沒有太放在心上。他身邊有5000護軍,還有接近一千的安西軍,城外還有數萬大軍,縱然龜茲人全民都開始暴亂,也翻騰不起什麼風浪來。 張瑄往外行去,迎面就遇到腳步匆匆的封常清。 封常清急急拜了下去,「啟奏陛下,宮外有龜茲人鬧事,請陛下安守宮中,由臣來處置!」 「馮校尉,你率陛下護軍務必嚴守王宮,保護陛下安全!」 張瑄淡然一笑,「封常清,你不要慌亂。慌什麼?」 「朕出去見見他們,看看他們想要幹什麼!封常清,朕給你護軍2000,你再糾集你的一千安西軍,速速趕去北門,將城門拿下,然後立即調兵進城,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龜茲王**隊全殲,一個不留!」 張瑄冷冷一笑,聲音無比的冷酷。 封常清猶豫了一下,「可是陛下安全……」 「你放心就是。有三千兒郎保護,誰也動不了朕。不要說一個小小的龜茲王城,吐蕃大軍圍困之中,朕都來去自如,這種陰溝裡翻不了船。」 「速去!城門是我軍大營,所以叛軍肯定要從南門而出,而且他們肯定是要潛逃到漠南,然後去蔥嶺之上投靠大食人。所以,你務必要調軍守住城南,凡有叛軍逃出,就地斬殺,不留任何活口!」 「是,臣遵旨!」封常清長出了一口氣。 皇帝臨危不亂指揮若定,封常清心裡大為歎服。 封常清率人離去,直奔北門,他們的目的是拿下北門,然後衝出去調集大軍入城。大變在即,皇帝又在城中,安危繫於一身,封常清自然不敢怠慢。 封常清走後,張瑄命令三千護軍半數上馬列陣,在王宮之前,而半數排成三列,佔據王宮有利地形,將王宮圍了一個密不透風。 在數百軍卒的護衛下,張瑄闊步而出。 見皇帝出來,場上的龜茲人群開始騷亂起來。 張瑄冷冷凝視著眾人,陡然大喝道,「朕以一炷香為計,凡離開廣場者,朕既往不咎。有何意願,由順天郡王賀魯向朕稟奏。若時辰一到,還要在廣場上聚眾騷亂者,殺無赦!」 「殺無赦!」數千護軍爆發出雷鳴般的呼喝聲,搭弓引箭,嚴陣以待。 多數人都是平民和商賈,被貴族裹夾而來。一看陣勢不對,就都一哄而散了。 畢竟對於平民來說,這裡是中華王朝管制的順天縣還是龜茲王城,區別並不大,權力掌握在誰的手裡,都與他們無關。他們只要有飯吃、有衣穿、保住自己的小本經營就足夠了。 現場上,就剩下數百龜茲貴族及其家僕。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有些立場不堅定的也紛紛逃離。賀那也夾在人群中見勢不妙,立即趁亂逃離,準備去與賀那古一起糾集王**隊,縱火焚燒王城,然後逃離。 時間一到,將廣場上還有數十人堅持不走,張瑄冷笑一聲,拂袖而去,「放箭!」 箭矢如雨,廣場上頓時鬼哭狼嚎慘呼震天。數十龜茲貴族倒在箭下。 而這個時候,封常清率兩千兵馬已經衝出北門,向大營調軍。 賀那也率數錢王**隊在城中開始縱火,但與安西軍和皇帝的護軍遭遇,雙方在城中展開激戰。城中狼煙四起,亂成一團。 龜茲王**隊的戰鬥力怎麼能與身經百戰的中華軍馬相提並論,不多時就潰逃了下去。 賀那也等人率兩千殘兵向南城門衝擊而去,倉惶出了城門,向漠南的方向逃竄而去。可惜,兩萬神策軍主力已經埋伏在城南方向,見龜茲軍隊逃出城來立即就衝鋒攔截了上去。 不到一個時辰,戰鬥就全部結束。 數千龜茲軍隊被全部當場剿殺。龜茲七王子耶拿、軍隊首領賀那古死在亂軍之中,龜茲大王子賀那也被封常清活捉。 …… …… 龜茲王城恢復了平靜。 王宮前的廣場上,依舊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賀魯率龜茲臣屬以及其餘還來不及離開龜茲王城的西域諸王,都噤若寒蟬地站在那裡,屁也不敢放一個。 封常清率一萬神策軍和安西軍進城來,全城戒嚴。 「稟報陛下,叛軍全部伏誅,龜茲七王子耶拿、龜茲將軍賀那古死於戰陣之中,龜茲大王子賀那也被臣活捉。」封常清躬身拜了下去,「來人,將賀那也帶過來,由陛下處置!」 龜茲貴族們的臉立即變得煞白。 張瑄抬頭望著賀魯,淡然一笑道,「順天郡王,你對朕可有話說?」 賀魯噗通一聲跪拜在地,顫聲高呼道,「陛下恕罪啊,臣不知孽子叛亂,臣當真不知情啊……」 「臣管教不嚴,請陛下治罪!」 張瑄嘴角一抽,「你知也好,不知也罷,叛亂已平,朕也決定不再追究了。但是,這是最後一次,朕不希望有下一次。若龜茲再有叛亂,朕首先就唯你是問。」 這個時候,數騎從城門的方向奔馳過來,在馬上就高呼道:「啟奏陛下,南大將軍急報,烏孫叛亂,被大軍剿滅!姑墨叛亂,被大軍剿滅!」 「烏孫王和姑墨王頑抗到底,被射殺!」 軍卒的聲音嘶啞而有力,迴盪在龜茲王宮宮門前的廣場上,西域諸王目瞪口呆:這才一天一夜的時間,烏孫和姑墨就被滅了? 賀魯心裡長歎一聲,伏在皇帝腳下,再三請罪不已。 天唐 第463章兵進康國 第463章兵進康國 張瑄沒有殺龜茲大王子賀那也,而是下詔將賀那也流配青海。當然,大食人在昭武九姓之地,駐軍並不算多,而主要兵力。就是放在康國,有一萬餘人。 蔥嶺之上,大食人的總兵力加起來,差不多有近五萬。 中華皇帝舉大軍西征昭武九姓之地的消息傳到蔥嶺之上,大食人的兵馬都督孟白一邊向國內稟報,一邊主動撤退,將半數兵馬撤守怛羅斯城。而半數則留於康國王城。協助和威逼昭武九國調動兵馬,抗擊中華大軍來犯。 昭武九國都是小國,沒有多少兵馬,全部加起來,也不過六七萬人,再加上大食兵馬,統共也不足十萬。 以十萬之眾迎擊中華號稱三十萬的大軍,昭武九國人的底氣嚴重不足,有不少貴族甚至主張舉國撤離昭武九姓之地。退居大食境內,以避中華大軍鋒芒。 然而大食人怎麼可能讓這些小國退守大食,將昭武九姓之地拱手讓給中華朝廷。這樣一來,就相當於是打開了大食的邊防門戶,有可能讓中華大軍長驅直入。 在大食人的調動和威逼下,昭武九國合兵一處,硬著頭皮在康國一線擺出了與中華大軍決一死戰的架勢。但實際上,軍心不穩士氣低迷。 從塔里木盆地邊緣的疏勒到蔥嶺高原上,要沿高原東緣的峽谷溯河而上,再翻越高原上的幾條山脈,經過終年冰雪覆蓋的山口。道路十分艱險。好在安西都護府百餘年經營,從疏勒通往康國的兵馬棧道修得比較通暢。 西征大軍緩緩西進。大半個月的跋涉,越過高原直入高原之上的平川地帶,進入了昭武九姓之地。 數十萬大軍行動聲勢浩大旌旗招展,昭武九國聯軍的探馬每一次傳遞回消息,都讓聯軍高層的心裡越來越緊張不安。 昭武九國的兵馬根本就沒有與大國和大軍作戰的經驗,當初高仙芝的安西高家軍的鐵蹄,他們都難以阻擋,何況是這支滅了吐蕃和突騎施,平定整個西域的近乎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的中華大軍。 滅掉吐蕃和突騎施之後,張瑄整個皇帝的威名和他麾下這支大軍的威勢,已經遠遠地傳播了開去,對於昭武九國人而言,這是一支太過強大的武裝力量,根本就不是他們這些彈丸小國所能抵抗的。 縱然是有大食人撐腰,他們也覺得沒有勝算。 張瑄的大軍緩緩行進,因為在高原之上,張瑄擔心軍卒高原反應水土不服,所以放緩了進軍腳步。大軍日進數十里,每到一處,就如同鋼鐵洪流一般,將大食人和康國人設立的戍堡和保護商道的兵營基地連根拔除。 康國這邊,聯軍的首領是康國國王史來賀,大食都督孟白手下的偏將伊斯裡也率兩萬大食騎兵駐守康國王城之西的草原上,與昭武九國聯軍形成相互策應之勢。 康國王城。 史來賀站在王城的城牆上,他的身邊正是各**馬的主將,也就是聯軍的上層人物。實際上,這些人也就是各國的王族。 北方的煙塵漫卷,遮天蔽日。雖然還看不見中華大軍的旌旗,但這種大軍行動的無上威勢已經足夠讓人心驚肉跳了。 史來賀的臉色非常陰沉,他揚了揚手裡的彎刀,長歎一聲道,「諸位,中華皇帝大軍距離王城不足百里,僅憑我們這六萬人,出城與中華大軍作戰,只能是自尋死路。我們唯一的勝算是,嚴守城池,等待大食人的救援。」 史來賀嘴上雖然這樣說,但心裡卻根本沒有譜。 康國王城已經是昭武九國中最大、也是最堅固的一座城池了,但是,這樣的城防,還是不足以阻擋中華大軍的腳步。而史來賀又深知,攻城戰本來就是中原王朝兵馬的強項。 至於大食人的大兵救援,能不能來、能來多少、來了又是不是中華皇帝的對手,這些,統統都沒有底。 眾人的心思跟史來賀基本類似。因此史來賀這樣說,根本就沒有人回應,都臉色陰沉地扒著城牆眺望中華大軍的來處。 …… …… 史來賀情緒非常低沉地下了城樓,進了自己的王宮。 他的幾個王子和七八個女兒都聚集在正殿之中,見他走進來,大王子可查匆匆迎上來拜了下去,「父王,兒臣等有事要與父王講!」 史來賀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說!」 「父王,中華皇帝大軍根本就不是我們昭武九國能抵擋的,大食人根本就是拿我們當擋箭牌,準備犧牲我們九國,為他們邊線佈防調兵爭取時間。」 可查咬了咬牙道,「父王,我們不能上大食人的當。大食人並不可靠,他們只是利用我們,根本就不會真正出兵保護我們的國土。」 史來賀長歎一聲,心道這還用你說?眼下這種局面,昭武九國人,沒有一個不清楚。可明知大食不可靠,卻還是只能依靠大食人,因為只有大食人才能抗衡中華王朝的實力。 「父王,既然大食人不可靠,我們為什麼不臣服中華王朝?我們昭武九國一向是大唐的臣屬之國,只是因為高仙芝兵敗怛羅斯,大食人勢力侵入,才不得不投靠大食人。如今中華皇帝舉大兵攻入,明擺著是要收復昭武九姓之地,甚至要進攻大食。」 「中華王朝與大食必有一戰。以孩兒看來,中華皇帝的勝算很大。孩兒聽說,中華大軍驍勇無敵,軍中還裝備了神秘的火器,無論是吐蕃還是突騎施,都亡於這種神器之手。」 史來賀的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 投降中華王朝的念頭他也不是沒有過,而其他幾國的國王,也不是沒有過。 只是他們背叛了中原王朝,會不會再被中華皇帝所接受,誰也沒有把握。而且,大食人在一旁虎視眈眈,威脅利誘之下,誰也不敢再動這個念頭。 「大食人不可靠,中原人也未必就可靠了,你們不要說了,都回去安守宮室,中華大軍將至,本王還要統率兵馬與敵軍交戰!」史來賀擺了擺手,皺眉道。 「父王!此刻中華大軍還未至,兩軍未曾開戰,我等歸順還有餘地,若是等大軍兵臨城下,我們就是再投降,人家也未必會接受了。父王,時機不可錯過啊!」 可查拜了下去。 史來賀惱火地推了可查一把,大步走了過去。 可查面色一變,跺了跺腳,突然大聲道,「父王若是不聽孩兒進言,執意要自尋死路,孩兒等人就只能率本部兵馬出城投降中華皇帝,自尋活路了!」 史來賀勃然大怒,猛然回頭來惡狠狠地怒視著可查,咆哮道,「孽子,你敢!」 可查看樣子時有備而來,他冷冷一笑,手指附在嘴邊打了一個口哨。 瞬間,百餘甲士從後殿一湧而出,將史來賀團團圍住。(未完待續 天唐463_第463章兵進康國更新完畢! 天唐 第464章首戰告捷 第464章首戰告捷 第464章首戰告捷 康國王城之西,大食都督孟白手下偏將伊斯裡率兩萬大食騎兵紮營在一片曠原上。 大食人的軍營並不像中原軍隊那樣有章有法,而是按照由內即外、層層疊疊的次序構築而成,一圈一圈,遠遠看去倒像是一個具有異域風情的民居村落。 雖然中華大軍已經抵達蔥嶺之上的康國,但大食人卻並不擔心。大食人甚至堅持認為,只要大食不主動進攻,中華軍隊就不會跟大食交戰。中華皇帝的目標,無非就是昭武九國而已。 大食軍隊駐紮在此,其目的是監督和威逼九國聯軍拚死與中華大軍抗衡,阻擋中華皇帝收復昭武九姓之地的政治意圖。 但大食人做夢也沒有想到,中華皇帝張瑄的真正目標就是大食而並非昭武九國。 可以說,西征大軍進入西域的主要目的就是尋機與大食人一戰,將大食徹底驅逐出中亞地帶,甚至趁勢攻入波斯和大食,盡最大可能地拓展中華王朝的疆域版圖。 夜幕低垂。中華大軍大營。 皇帝的帥帳之中,燈火通明。 張瑄凝目端坐在帳中,眾將分列兩側,左側以郭子儀為首,是為武將之列,右側以田可馨為首,是為隨軍謀士和文叢屬官。畢竟皇帝在軍中,不僅要指揮作戰,同時還要源源不斷地根據中原飛報而至的奏折,處理帝國要務。 郭子儀出班抱拳道,「陛下,我軍離康國王城不足百里,據探馬消息,康國王城中與九國聯軍7萬人眾,臣願意請纓率軍十萬,明日拂曉時奔襲之,力爭拿下康國王城,迎接陛下聖駕!」 雷萬春也站出來悶聲道,「陛下,末將願意隨郭相前往,為大軍前鋒!」 「康國王城不過是彈丸小城,我大軍兵臨城下,發起進攻,其城必化為齏粉。」 張瑄淡然一笑,轉頭望著田可馨笑道,「可馨,你意下如何?」 「回陛下,康國王城不足掛齒。所謂九國聯軍更不必放在心上,這九國聯軍雖號稱七萬眾,但根本不可能與我軍相抗。若是我大軍聚集全力攻城,一日可破。」 「但臣以為,對於陛下而言,滅昭武九國不難,但陛下想要的卻不是一片廢墟人煙調令的昭武九國……我朝真正的對手是大食——臣覺得,我軍當分兵十萬徐徐緊逼康國王城,威懾昭武九國人不敢輕舉妄動,而另外一路,則奔襲康國王城之西的大食人軍營,以十萬眾對兩萬眾,一舉殲滅當在半日之間!」 田可馨輕輕道。 郭子儀皺了皺眉,立即反駁道,「不可,萬萬不可。我軍只要平定昭武九國,大食人自然不戰而退,從此退回國內,再也不敢染指昭武九姓之地乃至西域。可若是我軍主動向大食開戰,尤其是不宣而戰,必會引起大食舉國之兵的反撲,恐怕……」 田可馨輕輕一笑,掃了郭子儀一眼,不語。 在她看來,郭子儀忠誠穩重有餘,而銳氣不足。他為人為官和帶軍,都太中規中矩了。 「不宣而戰?子儀,朕就是要向大食人開戰,此一戰,就當是朕給大食王的戰書吧!」 張瑄朗聲一笑,「朕意已決,先滅大食軍,再定昭武九國。這一戰,不可避免,宜速戰速決。」 郭子儀倒吸了一口涼氣。 田可馨笑了笑道,「陛下,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臣這些日子,收集準備了一些關於大食軍馬戰力的消息,就在此與諸位將軍說一說。」 張瑄點了點頭。 田可馨神色一肅,環視眾將凝然道,「以可馨之見,大食非吐蕃和突騎施人可比。大食人步兵列陣以長矛為鋒以盾牌為護,進退有序。而大食騎兵則以大馬士革刀為主要裝備,鋒利無比,兼之大食騎兵性情彪悍騎術嫻熟,勇不可擋。這是大食軍馬的最大特點,也是最大優勢所在。高仙芝怛羅斯之戰之所以潰敗,原因就在於大食騎兵驍勇善戰善於衝鋒,我軍騎兵陣營很難阻擋。」 「但大食軍馬的缺點同樣也是致命的。他們主要是輕騎兵,沒有我軍的重甲,盔甲較差,雖然保證了機動靈活進退自如,但戰陣衝鋒之中防護能力很弱。」 「我軍的優勢在於兩個方面:一方面有重甲,有強弓弩,陌刀軍、步兵、弓弩手和騎兵混編作戰;另一方面,則是火器。此番我軍攜帶火器,消耗寥寥無幾,臣以為也是時候讓大食人嘗嘗陛下親自研製的火器之威力了。」 田可馨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來,「陛下,臣有建議。」 「我軍與大食人作戰,當以弓弩手為第一隊,箭矢如雨掠向敵陣,然後速退。火器營為第二隊,向大食軍陣發射撼天雷,再退。第一隊與第二隊向兩側撤離,而第三隊——陌刀軍與神策軍騎兵居中,步兵與弓弩手居兩側或從後壓上,縱然大食軍馬戰鬥力再強,也難以抵擋我軍的連環衝鋒。」 「以箭矢掃其銳氣,以火器亂其軍心,以陌刀軍和裝備有火箭的神策軍騎兵沖其軍陣,以步兵和弓弩手合圍,大食軍馬焉能不敗?」 「好。說得好!」張瑄放聲大笑,猛然一拍桌案,「郭子儀,朕分兵十萬於汝,即刻出兵奔襲大食軍營,爭取在明日黃昏之前,滅掉伊斯裡這支大食軍馬。可馨,朕命你從郭子儀去,參贊軍機!」 「臣遵旨!」郭子儀肅然領命。 「臣自當不辱陛下使命!」田可馨眸光中微微有些興奮。 …… …… 郭子儀和田可馨率兵十萬,偃旗息鼓,向西奔襲伊斯裡大食軍營。第二日清晨,等伊斯裡反應過來,十萬大軍已經分三路包抄過來,距離大食軍營不足十里。 得知中華王朝舉十萬兵馬來滅他這兩萬騎兵,伊斯裡震驚之下,當機立斷開始向大食境內退卻。然而,田可馨率南霽雲和雷萬春以四萬眾直接將康國退往大食境內的軍馬幹道堵住,擺出軍陣早已等候多時了。 這四萬眾有一萬神策軍、一萬陌刀軍,一萬步兵、5000弓弩手和5000火器營。按照田可馨的建議,中華大軍打破原有建制,在戰時臨時混編多兵種,由主將統一調配指揮。 兩萬大食騎兵吶喊著撤退下來,見前面有中華軍馬攔路堵截,伊斯裡咬了咬牙,率先衝鋒,命所部無論如何也要殺出去,否則一旦落入中華大軍包圍,這兩萬人肯定要全軍覆沒。 黑壓壓的大食軍旗迎風招展著,大食騎兵面對四萬中華軍馬,毫無懼色,彪悍地揮舞著彎刀,呼喊著奮不顧身地衝鋒過來。 中華軍卒臉上都是一片凝重。大食人的戰鬥力無人不知,這大食騎兵可不是吐蕃人乃至突騎施人所能比的。 一身鎧甲的田可馨冷冷一笑,手裡的米黃色軍旗高高舉起。一旁的南霽雲大喝道,「弓弩手上前,發射!火器營準備!」 隨著號令,早已準備多時的5000弓弩手列成一條長龍,接連發射了三輪弩箭。箭矢如雨,落入大食人衝鋒移動的軍陣之中,無數大食騎兵慘呼著落下馬來,瞬間就被瘋狂的馬蹄踩成肉泥。 但大食人的軍陣在暫時的混亂之後,很快就恢復原狀,由此可見大食騎兵的良好素養和強悍的戰鬥力。 田可馨長出了一口氣,又舉起令旗。南霽雲再次大喝道,「弓弩手退,火器營上!」 5000弓弩手飛速從兩側退下,露出後面等候多時的5000火器營操作手。五人為一組,一千組火器手操縱著一千輛撼天雷車,隨著號令將數千枚撼天雷飛射而出,接連落入大食陣型之中,發出雷鳴般不絕於耳的轟鳴聲、爆炸聲,火光四起,煙塵漫卷,劇烈的爆炸聲掩蓋住大食騎兵的馬嘶長鳴和歇斯底里的慘叫聲。 「繼續發射!」南霽雲再次下令。 訓練有素的火器營接連發射了三輪撼天雷,然後也不管戰況如何,就立即撤離。 作為衝鋒主力的陌刀軍和神策軍兩萬人早就躍躍欲試了。 田可馨回頭掃了南霽雲一眼,令旗高舉。 南霽雲手裡的長槍遙指前方,怒吼道,「神策軍都有,隨本將衝鋒!」 李嗣業也大喊一聲,「兒郎們,隨本將衝啊,滅掉大食軍馬,陛下當有重賞!」 一萬神策軍和一萬陌刀軍分別從兩側衝了上去,與亂成一團的大食騎兵展開了激烈的鏖戰。 而就在這個時候,郭子儀率六萬軍馬也追擊了過來,伊斯裡的這支大食軍馬落入前後夾擊之中,又被中華軍馬的火器嚇破了膽,兼之寡不敵眾,稍一碰撞,就開始潰不成軍。 有一部分與李嗣業的陌刀軍展開了慘烈的對戰,而一部分則被神策軍神出鬼沒的火箭發射搞得心驚膽戰,四散而逃,正好落入郭子儀的包圍圈。 從正午時分到黃昏日落,兩個時辰的功夫裡,伊斯裡幾乎全軍覆滅。而逃走的數百大食騎兵,乃是郭子儀按照皇帝的命令故意放跑的。 蔥嶺之上,首戰告捷。 只是以十萬軍對戰兩萬大食騎兵,勝則勝了,卻並不能說明什麼。真正的生死決戰,還在後面。 …… 天唐 第465章昭武歸化 第465章昭武歸化 第465章昭武歸化 中華大軍首戰告捷,伊斯裡的兩萬黑衣大食騎兵全軍覆沒。康國王城西面的曠野上,血氣瀰漫屍橫遍野,幾乎震動了整個昭武九姓之地。 而就在此之前,駐紮在康國王城的昭武九國聯軍已經起了內訌,聯軍統帥康國國王史來賀被大王子可查軟禁在王宮之中,當日晚間,可查等三個王子就率康國本部兩萬兵馬撤離王城,向中華大軍大營飛速行進,舉白旗以示歸順之意。 可查在率軍投誠的路上,得到了黑衣大食軍馬覆滅的急報,由此,他歸順中華王朝的信念更加堅定。而康國軍中,一些意志不堅定猶自有些搖擺的權貴,也瞬間沒了動靜。 雖然目前中華皇帝還沒有向昭武九國用兵,但從他一舉殲滅黑衣大食兩萬騎兵的一刻起,就愛已經意味著昭武九國全部被收復了,再次置於中原王朝的鐵腕統治之下。 而中華皇帝的鐵腕,遠遠比大唐皇帝更厲害,昭武九國人早就聽聞西域諸胡被去除國號化為州縣的消息。換言之,從現在開始,等待著昭武九國王族的命運將是家國傾覆。 說起來,這也是史來賀等國王不肯投誠、組成聯軍準備頑抗到底的關鍵性因素。 國家再小,也是自成一國。而國王就是至高無上,權力一手遮天。但若是成了中華王朝的虛置王爵,他們的富貴或可保全,但權力卻徹底被顛覆。 為了配合郭子儀剿滅黑衣大食騎兵的戰役,張瑄舉大軍主力緩緩向前推進了數十里。 大營。帥帳。 張瑄先是接到了伊斯裡兩萬騎兵全軍覆沒的捷報,然後又接到了康國王子可查率兩萬康國軍馬投誠的奏報。 「報,陛下,康國王子可查率軍歸降,已到帳外,求見陛下。」 張瑄淡然一笑,擺了擺手道,「宣他進來。」 可查獨自一人畢恭畢敬地誠惶誠恐地走進皇帝的大帳,跪拜在地朗聲高呼,「臣康國王子可查,拜見皇帝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可查伏地不起。 張瑄笑了笑,「可查王子,平身,賜坐。」 「可查,朕聽說昭武九國組成聯軍,號稱軍馬十萬,駐紮康國王城,意欲與朕決一死戰,而聯軍統帥就是康國國王史來賀。你為史來賀之子,何以率軍來投朕?史來賀何在?」 張瑄的聲音雖然溫和,但卻充斥著一股無形的威勢,給可查以極大的壓力。 可查所面對的不僅僅是一個至高無上的中華王朝開國皇帝,還是執掌數十萬大軍兵權的鐵腕統帥,彈指一揮間檣櫓灰飛煙滅。 可查恭謹地抱拳低低道,「回陛下的話,可查雖是史來賀之子,但卻心繫朝廷。可查曾再三勸諫,要求父王率軍歸降,不要與天軍為敵,只是父王一意孤行。可查無奈之下,只得行此下策,將父王軟禁於王城,然後舉兵出城歸順陛下。」 「可查率康國軍馬納土歸降,一為保全家族,二為康國上下二十萬國民免遭戰火塗炭。請陛下明鑒。」可查的話很直白,也很實在。 張瑄倒是也沒有料到可查如此「直白」,忍不住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來。這是一個有頭腦的聰明人,但遠遠還談不上什麼忠誠度。 張瑄深知可查這種人,極善於見風使舵,如今中華大軍得勢,他便毫不猶豫地倒向中華王朝,可他日若是大食人再次捲土重來,他肯定也還是會第一個改弦易轍,投向大食人的懷抱。 不過,對於張瑄來說,可查卻是可以利用之人。這種人相對而言,還是可以使用的。只要大局安定,他便不會有異心。 張瑄一念及此,也不再給可查說那些沒有營養的廢話,他直截了當地淡然道,「好,可查王子深明大義,棄暗投明,朕心甚慰。」 「宣旨。」 「可查王子率康國軍馬來投,為朕平定昭武九國立下大功。特此冊封可查為昌康郡王、大將軍,入我軍中為將,統帥本部兵馬。」 張瑄聖旨一宣,可查狂喜,感激涕零地叩首在地連連謝恩不止。 皇帝這麼冊封,就相當於將本來屬於康國國王史來賀的王爵給了可查,而且還冊封他為大將軍,統帥本部兵馬入軍中效力。由此一來,可查幾乎是一步登天,就算是康國滅了,他也算是一個既得利益者。 「可查,朕這裡有一道詔書,你攜朕的詔書返回康國王城,去招降其他諸國。告訴諸國王,此刻若是歸降,朕既往不咎,一概以王爵虛位以待。朕雖然要除九國國號,但九國之王卻都能從朕這裡,在青海兩道、渤海兩道獲得大量的土地牧場賞賜,權勢富貴有增無減。」 「若是負隅頑抗冥頑不靈,朕大軍所至,必雞犬不留。」 張瑄冷森的聲音傳進可查的耳朵,可查心裡一個激靈,趕緊躬身領命。 「昭武九國所屬兵馬打亂建制,全部歸屬於你麾下。可查,朕對於賦予重任,你可莫要讓朕失望。」 可查叩首在地,毅然道,「可查當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 可查帶著張瑄的詔書率軍返回康國王城,以中華皇帝特使的身份勸降。 對於昭武九國,張瑄其實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區區彈丸之國,說滅也就滅了。況且,張瑄相信,有黑衣大食兩萬騎兵的覆滅教訓在前,昭武九國人不敢再反抗下去。 在張瑄的謀劃中,現在的昭武九姓之地,是中華王朝與大食王朝激烈碰撞的主戰場。勝者則完全擁有這一大片廣袤土地,而敗者則永遠退出舞台,甚至還會被對方趁勢侵略己方疆土。 張瑄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放棄昭武九姓之地。對於中華帝國而言,這片土地不僅是邊防門戶,還是重要的東西方商貿集散地和富庶的水草肥美之地,開發出來,可以養活無數人,可以為中華帝國國庫增添大把大把的國孥收入。 因此,張瑄準備在昭武九姓之地設立昭武軍鎮和昭武道,下設九個州,分別對應九國。即將設立的昭武鎮(道)與安西、北庭、平康與青海兩道(吐蕃故土)平級,施行的是軍政合一的統治模式,區別於內地的道。 半月後。可查只說服了包括康國在內的八國來投,八國國王願意臣服並納土歸降,將所屬國土化為中華王朝的一個州府。唯獨石國國王石隆率本部一萬軍逃離康國王城,試圖裹夾著20萬國民舉國遷徙,逃亡大食境內。 張瑄不以為意,一方面準備進軍康國王城,冊封諸王;一方面命郭子儀大軍繞行東北,堵截石國人。 又三日後。率軍抵達康國王城,當場宣佈將康國王城更名為昭武城,立為昭武軍鎮和昭武行政道的首府之城。 數日後,郭子儀率軍將石國人堵截在塞川河谷,以極小的代價全殲石國軍馬,驅逐倖存的十幾萬石國部族重歸石國故地。至此,昭武九姓之地全部平定,張瑄的西征,劃上了第三個完美的句號。 第一個句號是吐蕃。吐蕃全滅,納入版圖。 第二個句號是滅突騎施和安定整個西域,西域化為安西、北庭兩道,歸服王化。 第三個句號就是殲滅黑衣大食軍馬,徹底平定昭武九姓之地了。 大軍在康國開始了暫時的休整。 在昭武鎮和昭武道軍政主官的人選問題上,張瑄微微有些犯難。 目前,他手下的可用之人已經全部到了要害的崗位上,而在軍中,就只剩下郭子儀、南霽雲和雷萬春三個絕對心腹。這三人不可能就任一方主官,可張瑄想來想去,竟然發現,自己沒有可用之人。 張瑄想起了哥舒翰,但哥舒翰年事已高,很難再在邊防任職。 張瑄又想起了顏真卿,可顏真卿掌控京畿行政和朝廷內務,也離不開。 而范陽的張同,剛剛接替僕固懷恩不久,不宜再行調動。 後庭。 見皇帝皺眉撓頭在為掌控昭武的人選傷腦筋,端妃郭芙乖巧地為張瑄斟上一杯熱茶,趺坐在一側柔聲道,「陛下,臣妾有話要說,不知當講不當講。」 「哦?你有合適人選?說來給朕聽聽。」這一次兵進蔥嶺,蘇扈冬因為意外懷孕,被皇帝留在了龜茲城待產,只有郭芙一人跟了來。皇帝身邊必須要有人照顧起居,所以郭芙雖然頂著一個女軍大將軍的名頭,卻只是安守後庭照顧皇帝一人。 「臣妾無意干涉國政,若有不當,還請陛下恕罪。」郭芙輕輕道。 張瑄憐惜地將郭芙抱在懷裡,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芙兒你何必跟朕這麼見外,說來聽聽。」 郭芙掙脫了皇帝的擁抱,端坐正色道,「陛下,臣妾雖是女流之輩,但幼從庭訓,也深知治國平天下之事。昭武之地初定,要真正納入王化需要數年時間。而昭武的軍政要職,非一般人所能勝任。既要才能出眾,還要具有極強的掌控能力。」 「芙兒,你說得很對,朕正是為此在犯難吶。」 「陛下接連開疆闢土,堂下軍政重臣已經各安其所。陛下今後其實當大力培植薦拔青壯之才,以彌補無人可用之困局。」 「臣妾以為,既然暫時沒有合適人選一人獨挑重擔,不如分而治之。一文一武,協調配合,陛下以為如何?」 「所言甚是,有理啊。」張瑄哈哈一笑,捏了捏郭芙的臉蛋兒,「想不到朕的芙兒竟然頗有見地,難得難得……」 郭芙有些嗔怪地瞪了皇帝一眼,幽幽道,「難道陛下以前就把芙兒當成無用的花瓶嗎?」 「嘿嘿,朕可從來沒有這樣想。」張瑄嘿嘿笑著,「你說下去。」 「武將,臣妾舉薦哥舒翰之子哥舒離歌。哥舒離歌目前在碎葉城守防,在封大人標下為將。此人雖然年輕,但臣妾聽聞勇猛善戰通曉兵法戰策,有乃父之風,若以哥舒離歌為昭武主將,陛下可安心。」 「哥舒離歌是陛下親自薦拔的將才,如今再次充任昭武主將……」 郭芙輕輕說著,張瑄暗暗點頭。他倒是忘記了哥舒翰的兒子哥舒離歌,他本來將哥舒離歌放在西域,不僅是要安撫哥舒翰,同時也是知曉此子是一員將才,準備將之培植起來,作為郭子儀、哥舒翰、封常清這些老將的接班人。 「也是時候提拔一批年輕將領的時候了。」張瑄一念及此,微微一笑,「芙兒所言極是,朕倒是忘記了哥舒離歌,此人有哥舒翰之風,堪為重任。朕准了。」 見皇帝應允了自己的建議,郭芙歡喜地眉開眼笑,但旋即卻又猶豫了起來,因為她接下來推薦的一個人,是她的親哥哥郭曜。 郭曜是一個行政方面的幹才,也在張瑄培養的後輩官僚大名單中,否則張瑄便不會郭曜與清河郡王聯姻,招郭曜為郡馬。 郭芙想推薦自己的兄長,又怕引起皇帝的反感,雖然古語說舉賢不避親,但實際上,真正推薦自己的至親,還是要有幾分忌諱的。 郭芙的神色游離落入張瑄的眼中,他心頭一動,立即就想起郭曜來。 他笑了笑,「芙兒,昭武文臣之首,朕想到一人,你的哥哥郭曜。」 聽了皇帝的話,郭芙俏臉緋紅,垂下頭去不好意思地輕輕道,「陛下,臣妾……」 張瑄擺了擺手,「朕知道郭曜是人才,只是讓郭曜來昭武這種邊塞之地,不知我那妹子可否答應?」 「陛下,好男兒當為國戍邊,立功邊關……」郭芙咬了咬牙道,「臣妾願意為兄長請命,請陛下恩准!」 郭芙知道這是自己兄長獲得提拔高位的最佳時機,因此就主動開始為郭曜爭取。 張瑄哈哈一笑,沉吟了片刻,向身邊的小太監大聲道,「傳朕的旨意。調哥舒離歌入昭武,冊封為昭武大將軍、昭武道行軍大總管;調郭曜離京入昭武,冊封為昭武道巡撫兼蔥嶺督查使。」 小太監領命離去,郭芙一臉柔情蜜意地剛要跪伏下去替郭曜謝恩,卻被皇帝一把抱在懷中,俯身親吻了下去。 郭芙大羞,掙扎道,「陛下,此是外室,又是白晝……」 …… 天唐 第466章主動進攻大食! 第466章主動進攻大食! 張瑄的西征大軍繼續在康國王城一帶安營紮營,進行休整。一來是為了穩定昭武九姓之地局勢,二來是讓西征將士適應高原環境,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與黑衣大食人的激烈碰撞。 這是一場宿命之戰。 一個月後,哥舒翰的兒子哥舒離歌從龜茲調任昭武軍鎮,出任昭武大將軍、昭武道行軍大總管,按照張瑄的安排,所有昭武九國的被中華大軍收編的軍隊全部交由哥舒離歌節制,除此之外,張瑄還從大軍中調撥了兩萬人歸哥舒翰裡統率。 當然,在與黑衣大食的戰爭結束之前,可查還要率昭武九國聯軍配合皇帝的西征大軍一起與阿拔斯王朝軍馬作戰。雖然可查明白皇帝有借戰爭消耗昭武九國軍馬力量的考量,卻也無可奈何。 昭武九國已經不復存在,既然他已經納土歸降成為中華之臣,就只能全心全意地輔佐皇帝,無條件聽命。 可查已經決定,如果中華大軍戰敗,他將跟隨中華大軍返回安西乃至中原。就算是戰敗了,中華也是泱泱帝國,作為一個大帝國的重臣,也勝似一個小國王子。 這是可查的心思。 帳中。可查正在自斟自飲,自打他囚禁父王史來賀率軍投靠中華皇帝之後,他就基本上跟原康國王族離心離德斷絕了往來。 突然士卒來報,「將軍,陛下宣召。」 可查不敢怠慢,立即起身出帳,去了皇帝戒備森嚴的大帳。 通稟進帳之後。可查發現帳中肅立著一員年約三旬的青壯年將領,身材高大,器宇軒昂,威風凜凜。 「臣可查,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可查拜倒在地。山呼萬歲行禮完畢。他一門心思臣服,早已習慣並進入了角色,對中華王朝的禮儀演練得非常嫻熟。 張瑄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可查。平身。可查,這就是哥舒離歌,你們且見過。」 可查吃了一驚,急急掃了哥舒離歌一眼,心道這人就是中華名將哥舒翰的兒子哥舒離歌,皇帝任命的昭武九姓之地最高的軍事統帥? 可查深吸了一口氣,起身向哥舒離歌抱拳為禮道,「可查見過哥舒大將軍!」 哥舒離歌笑了笑,也抱拳回禮道,「可查將軍多禮了。哥舒初來乍到,日後還請可查將軍多多賜教才是。」 兩人見禮,張瑄端坐高位之上淡然笑道,「哥舒離歌。朕讓可查留在昭武九姓之地輔佐於你,是因為你對此地情況不熟悉。朕希望你們二人能戮力同心,不要辜負了朕的厚望!」 「末將遵旨!」 「臣遵命!」 …… ……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但大食人似乎沒有任何動靜,這讓張瑄感覺有些詭異。 昭武九姓之地被中華大軍收復,而伊斯裡的兩萬騎兵被全軍覆沒,難道大食人就不思報復?難道要任憑中華王朝將昭武九姓週遭數千里方圓地域全部納入版圖,直接威脅大食的邊境安全? 不應該啊! 張瑄其實並不知。黑衣大食以宗教立國,疆域遼闊。兵馬強盛,其哈里發以真主安拉在人間的代言人自居。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也就是說,黑衣大食哈里髮根本就沒有把所謂的昭武九姓之地、西域和整個中土放在眼裡,並無真正入侵中華的心思。 包括之前與高仙芝的怛羅斯之戰,都屬於小打小鬧,哈里發並沒有直接過問,而是由大食的最高行政長官維齊爾埃布樂署理。 換言之,所謂黑衣大食在昭武九姓之地駐軍並對安西虎視眈眈,其實不是大食哈里發所為,而是維齊爾埃布樂的部署。 因此,伊斯裡兵敗的消息傳回大食,並沒有傳到哈里發那裡,而是到了埃布樂的府上。只是埃布樂隨哈里發出巡作樂尚未返回都城巴格達,導致埃布樂並不知曉他試圖化為己有的昭武領地已經被中華王朝收復。 見大食人遲遲沒有動靜,張瑄思量再三,命郭子儀率軍五萬進攻大食人在昭武九姓和安西之地的最後一個城防堡壘——怛羅斯城。 令郭子儀奇怪的是,他麾下的大軍還沒有抵達怛羅斯城,但駐守在怛羅斯城的大食都督孟白就突然率軍撤離怛羅斯,一退再退,直接進入了大食境內的花剌子模。 花剌子模原本也是獨立一國,不過與波斯一樣,先後被大食剿滅,成為龐大的阿拉伯帝國的一部分。 消息傳到康國王城,張瑄多少有些意外。 莫非大食避而不戰?張瑄搖了搖頭,目光變得凜然起來——縱然大食避而不戰,他也要主動出擊,攻入大食境內,尋機與大食一戰,然後讓桀驁不馴的大食人知道,巍巍中華上邦不可侵犯! 張瑄當即下旨,率全軍向怛羅斯進發。 十五日後,張瑄親自率大軍抵達怛羅斯城。 這是一座城防高大全部用巨石砌築起來的大城,單純的軍事要塞,並無民用和商用功能。張瑄站在高大的城樓上,向西方的大食境內眺望著。郭子儀等諸將面色肅然,侍立在側。 張瑄的目光越過一片荒漠戈壁,投射在遙遠地平線處,那由諸多綠洲組成的橢圓形地帶,朗聲道,「那廂,便是火尋國吧,算是黑衣大食的一個行省。」 「是,陛下。那火尋國曾朝貢於唐,位於哈姆河畔,在安國西北三百里處,有族眾數十萬,兵馬三萬餘眾。」郭子儀上前來,大聲稟奏道。 張瑄點了點頭,再次默然凝望著火尋國的方向,他知道此國就是後世成吉思汗征服的花剌子模,是大食王朝東北邊境的重鎮,雖臣屬大食,但又相對獨立,有自己的王和小政權。 他沉吟良久,慢慢梳理著自己的心緒,以及對整個形勢的判斷分析。 良久。 他突然揚手指著火尋國的方向道,「郭子儀,若是朕將這火尋國拿下,充入昭武鎮,從長遠來看,能不能守得住?」 郭子儀倒吸了一口涼氣。由皇帝的這句話,他看到了皇帝跟大食一戰的決心,又看到了皇帝的野心。如果拿下火尋國,就相當於將昭武鎮向西向大食的方向整體推進500里。 皇帝的戰略眼光不可謂不遠大。 郭子儀猶豫了一會,還是壓低聲音道,「陛下,這就要看我朝與大食人作戰的結果了。若是我朝完勝,大食人潰敗,那麼,我朝在火尋國屯兵駐守,數十年之內可保無虞。若是我朝失敗,那麼,就只能退守昭武之地。」 張瑄聞言不禁笑了,「子儀啊,你身為大軍主帥,要有戰勝大食人的信心!若是你這個主帥都沒有信心,遑論普通將士?我軍與大食必有一戰,若是我軍戰敗,不要說火尋國,就算是昭武鎮,恐怕也保不住。」 「是,臣汗顏。」郭子儀長出了一口氣,拜了下去。 張瑄笑笑,轉頭望著火尋國的方向,朗聲道,「諸位,朕決定,後日,我西征大軍挺進火尋國,伺機拿下火尋國,然後直入波斯之地,甚至直搗黃龍,端了大食人的老窩,爾等可有膽量?」 張瑄的聲音鏗鏘有力,充滿著無盡的威勢和指點江山的無上魄力,郭子儀率眾將拜倒在地,山呼萬歲,「臣等願追隨陛下直入波斯,踏平大食!揚我中華國威軍威,吾皇萬歲萬萬歲!」 張瑄放聲長笑,一時間豪情滿懷鬥志昂揚。 踏平大食當然只是一句鼓舞士氣的口號,張瑄並沒有屯兵大食的野心。阿拉伯帝國龐大無比,國力強盛,要想吃掉這麼一個大傢伙、大塊頭,暫時來說,是不太現實的。 …… …… 永寧三年九月十七日,秋高氣爽。中華皇帝張瑄在怛羅斯城誓師出征,率25萬大軍向火尋國進發,拉開了中華王朝主動進攻大食的序幕。 回紇軍馬和昭武九姓軍馬組成的十萬聯軍,在回紇王子葛勒和可查的率領下,居於大軍右翼,而南霽雲和雷萬春、李嗣業率神策軍和神武軍居於左翼,張瑄和郭子儀領主力大軍居中路,三路包抄,進軍火尋國希瓦城。 嚴格意義上說,大軍離開了昭武九姓之地,實際上就已經算是入侵了大食境內。只是這個地域屬於大食王朝的東北邊陲,等消息傳回大食都城巴格達時,張瑄的大軍早已兵臨火尋國希瓦城下。 火尋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中華王朝的軍馬已經將希瓦城團團圍住,城中亂成一團。 與昭武九國不同,火尋國人很早就掌握了灌溉技術,農業因此十分發達。希瓦城外有著廣袤的良田,從哈姆河挖掘引來的河水溝渠縱橫。 眼前這座高大巍峨的城池充滿著異域的風情,高達近20米的城牆是用大塊磚坯砌的,磚坯之間用粘土粘牢,磚與磚之間還用天然石頭加楔。與中原的城池建築不同,火尋國人的城池建築基本上不用木料。 這是一個富庶而安樂的小國,無論是文化還是商業貿易,都遠遠不是昭武九姓之地所能比擬的。張瑄跨在馬上,冠蓋如雲,他凝視著前方的希瓦城,心潮起伏,微微有些感慨。 www.. 天唐 第467章火尋國滅,決戰前夕 第467章火尋國滅,決戰前夕 第467章火尋國滅,決戰前夕 火尋國人心惶惶,希瓦城更是全城警備,進入了臨戰狀態。〞《》〞www..可是,單憑火尋國這萬把軍隊怎麼可能抵擋住中華三十萬大軍的鐵蹄。只要皇帝一聲令下,三十萬大軍就是蠻力衝擊,都能將火尋國王城希瓦城給夷為平地。 「報!張相龜茲急報!」 身後傳來傳令兵急促尖細的聲音。 郭子儀猛然轉頭來揮了揮手,大喝道,「呈上來!」 郭子儀從傳令兵手裡接過張巡的奏報,掃了一眼,然後就畢恭畢敬地向皇帝報道,「陛下,張巡已至龜茲,居中調度我數十萬大軍的糧草輜重事宜。」 張瑄點了點頭。 張巡是整個西征大軍的總後勤官,負責大軍的糧草調運和輜重運輸。數十萬大軍在前線作戰,背後同樣有數十萬的民夫雜役源源不斷地從天下各地運送糧草輜重而來,涼州作為第一個中轉站,然後是西域的龜茲。 中華王朝調動了舉國之力來支持皇帝御駕親征的這場戰爭,耗費的人力物力自然不可估量。只是暫時的消耗過後,中華帝國可以獲得大量的疆土,還會擁有數十年乃至上百年的安定發展時間,從長遠來看,這一場戰爭代價雖然巨大,但成果卻非常豐碩。 以個人之努力、一時之付出,為子孫後代換取繁盛平安。這就是張瑄的謀劃。 隨著張瑄大軍戰線的前移,後勤補給的重心也隨之前進,張巡從涼州趕至龜茲,親自坐鎮指揮,也在情理之中。 但郭子儀欲言又止,很顯然,張巡從龜茲急報至此,並非單純是為了匯報後勤輜重事宜,而另有要務。 張瑄掃了郭子儀一眼,從身旁的郭芙手裡接過一杯熱茶,小心翼翼地小啜了一口,然後淡淡道,「郭相,有話直說,張巡還報了些什麼?」 「回陛下,按照陛下事前的昭命,張瑄將靈州火器司所儲存的全部火器傾庫而出,全部運往西域,第一批已到軍中。而且按照陛下圖紙研製的旱地雷數萬枚也已經運來軍中,因為事關機密,暫時囤積在怛羅斯城中,如何處置,請陛下明示。」 郭子儀輕輕道。 張瑄眉梢一揚,眉眼間掠過一絲喜色。 限於這個時代生產力和工藝水平的落後,張瑄無論如何也發明不出威力無窮的火炮來。但是相對比較簡單的爆炸性火器,如之前的撼天雷和剛研製出來的旱地雷,卻是可以的。 為了打贏這一場戰爭,張瑄是豁出去了。火器司加大馬力滿負荷生產,所有存儲的火器全部運往軍中,不計成本、裝備到每一個百人隊,發揮火器人海戰術的功效。 「好,很好。雷萬春!」張瑄一聲大喝。 「末將在!」雷萬春一撥馬頭,奔馳了過來,在馬上躬身道,「陛下!」 「你率兩萬人,急速返回怛羅斯城,將全部火器押運到大營來,不得有誤!」 「末將遵旨!請陛下放心。」雷萬春雖然神經大條,但在這種軍務上卻是瞪大了眼睛,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郭相,你繼續說。」 說著,張瑄翻身下馬。郭芙也翻身下馬,隨著張瑄向前行去。 張瑄微微一笑,探手過去,郭芙俏臉緋紅,忍不住後頭瞥了自己的父親一眼,見郭子儀裝作什麼都沒看到,這才壯著膽子在大庭廣眾之下,任由皇帝牽手。 兩人走到一片草地前,盤腿坐下。 郭子儀也翻身下馬,帶著十八鐵衛走了過來。 「陛下……」 「吞吞吐吐作甚?有話就說。」張瑄擺了擺手,「另外,郭曜離京沒有?」 「犬子已經離京,陛下恩寵,臣無以為報。」郭子儀感激涕零拜了下去。 張瑄笑了起來,「你還是給朕說說,張巡的葫蘆裡究竟賣了什麼藥吧。」 郭子儀歎了口氣道,「陛下,張巡報說,陳宰輔的孫子陳通貪污公孥、軍糧百餘車,事發後,張巡不敢擅專,特報陛下知悉,請陛下裁處。」 張瑄聞言霍然起身,臉色劇變。 陳希烈的孫子陳通是從一開始就跟隨他去隴朔任職的心腹之人,一直勤勤懇懇,此次他御駕親征,特將陳通調來輔佐張巡調運後勤事務,但陳通竟敢貪腐? 陳通還不僅是皇帝的心腹,還是當朝文官第一人陳希烈的孫子,所以張巡雖然發現,卻不敢向陳通下手。 張瑄的臉色陰沉下來。 默然良久。 他突然轉頭望著郭子儀歎息道,「郭相啊,朕以為陳通老成持重,勤勉為人,可堪重用。所以朕一向是對他大力栽培,卻不料他竟在這個時刻,貪腐朕數十萬大軍的軍糧……」 「可惡,可恨,可悲,可歎啊!」張瑄扼腕歎息。 郭子儀不敢吱聲。 如何處置陳通,只能是皇帝一個人提意見,任何人說,都會得罪陳希烈。 張瑄嘴角輕輕一抽,「郭相,傳朕的旨意,封存人證物證,協同陳通本人一起押解入京,本案交由陳希烈審理,待朕回京之日,再行處置。」 「罷了,命陳通入蔥嶺至大營來,朕要見見他,問問他!」 張瑄的話剛出口,就立即改了口。 他突然想到,此刻真是與大食作戰的關鍵時刻,若是因為陳通一人,導致他的「後院」起火,豈不是得不償失。讓陳通過來,他親自問一問,如果情節不嚴重,也就從輕發落了。 所謂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張瑄還是明白的。 「郭相,此事就此不提,告訴張巡,不得對外渲染。」 「是,臣遵旨。」郭子儀正要離開去宣旨,突聽張瑄又道,「郭相,我軍包圍希瓦城,滅此城,需多少時日?」 郭子儀沉吟了一下,「陛下,此城雖然城防高大,但我大軍所至,火尋國軍馬無可抵抗。臣以為,四面攻城,至多兩日可破。」 「不必攻城,困城就可以了。傳令下去,切斷城中的水源——」張瑄揚手指著希瓦城,淡淡道,「朕倒是看看,火尋國人能在城中堅持幾日。朕要以希瓦為大營,等候大食軍馬的到來!」 「是,臣遵旨。」郭子儀慨然點頭,領命而去。 …… …… 希瓦城的水源全靠哈姆河。因為中華大軍圍城,火尋國人和所屬軍馬全部進入城中防守,城中一時人滿為患,對水源的需求量更大。 沒有糧草或許還能堅持,但如果沒有水源的話,不管是軍心還是民心,都會大亂。 哈姆河被中華大軍切斷堵截,希瓦城的水源頓失。 到了第三日,城中就開始騷亂。而到了第五日,城中就因為爭搶水源而起了內訌,火尋國平民與軍隊起了激烈的衝突,以至於城中火光沖天嘶喊拚殺的聲浪震天動地。 第六日,就有一萬餘火尋國平民從軍隊手裡搶奪開了城門,逃出來向中華大軍投降。 郭子儀見城門洞開,立即命南霽雲率和李嗣業神策軍、神武軍衝進城中,旋即回紇王子葛勒和可查也奉命率所部十萬聯軍發起了猛烈的攻城。 火尋國軍馬軍心早就亂了,散了,加上因為水源斷掉,軍卒戰鬥力極弱。 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中華軍馬就已經全部佔領希瓦城,火尋國兵馬或被斬殺或跪地投降,火尋國滅。 張瑄率軍入城,將全軍的指揮中樞搬遷進了希瓦城。 城北,南霽雲和李嗣業十萬大軍安營紮寨;城南,則是回紇與昭武聯軍十萬,還有飛虎軍十萬壓陣。 以希瓦城為中心,張瑄在火尋國一地擺出了陣型,等待著與大食人宿命一戰的到來。 火尋國滅,中華大軍入侵大食境內的急報傳回大食國內,大食舉國震驚,大食哈里發更是無比震怒。由此,他才知曉,原來東方這個號為中華的龐大帝國亦是非常強大,對大食構成了強烈的威脅。 大食維齊爾埃布樂這才趕緊調兵遣將,命大將孟白掛帥,統率十五二十萬大食精銳軍隊出波斯,向火尋國的方向奔襲而來。 張瑄不準備讓大軍繼續往大食境內侵襲了,因為戰線拉得太長,對於後勤是一個嚴峻的考驗。他要在希瓦城一帶,以逸待勞,等候著與大食主力軍馬的決戰時刻到來。 希瓦城西方是一片空曠的平原,此地一馬平川,作為兩軍交戰的戰場,是再合適不過了。 城樓之上,張瑄肅立其上,揚手指著西方,向雷萬春輕輕道,「雷萬春,你率本部五萬人馬,在距離希瓦城一百里處大食軍馬的必經之路上,將數萬枚旱地雷悉數埋設於地,將導火索放入打通的竹竿。然後你率軍埋伏於西南方向,待大食軍馬通過便伺機點燃導火索,引爆地雷。」 「李嗣業,你率軍五萬埋伏於西北方向,待旱地雷爆,大食軍馬混亂之際,你與雷萬春以擊鼓為號,從兩側迂迴殺出,衝向敵軍,朕對你們的要求是沖潰大食軍馬的陣型。」 「是,末將遵命!」李嗣業和雷萬春抱拳躬身,領命而去。 「葛勒王兄,可查,爾二人率本部九萬兵馬(攻陷希瓦城死傷一萬)從西南方向策應雷萬春部。南霽雲,你率本部五萬軍馬,從西北策應李嗣業部。郭子儀,你率十萬軍馬,待戰鬥打響,從中路全體壓上,與大食人決一死戰!」 *j 天唐 第468章陳通頂罪 第468章陳通頂罪 第468章陳通頂罪 希瓦城前的主要地形地勢比較開闊,而通往大食腹地的主幹道就在其中,這原先是一條河道,後來斷流才形成了堆積平原,經過幾代火尋國人的挖掘開闢,成了如今的狀況。而兩側則是山地叢林,相對適合伏兵。 只是高原綠洲之上的叢林並非內陸那種林深密茂之林,多為低矮的胡楊林,所以要想藏大兵於其中而不為大食人察覺,也不太容易。 不過,對於張瑄來說,他明知大食人會察覺兩側有伏兵,還是讓雷萬春、李嗣業等諸將屯兵於此,擺出了一副誘敵深入的架勢,根子在於他吃定了大食不會把中華軍隊放在眼裡。而且,大食人要想將來犯的中華大軍驅逐出境,這是唯一的通道,只有前進,否則便只能退兵。 雷萬春5萬人在西南,葛勒和可查率9萬人策應;李嗣業在西北,南霽雲率5萬人策應。郭子儀率軍中壓上,這就是張瑄擺出的應戰陣勢。 這種陣勢司空見慣,並無出奇之處。 但不出奇卻是最有效力的陣勢。大食人絕對想不到,張瑄已經將全部兵力都壓了上去,準備阻擊大食軍馬於希瓦城外百里處。 大軍在希瓦城外嚴陣以待,然大食軍馬卻姍姍來遲。探馬回報,大食兵馬進軍的速度極慢,而且軍容軍紀看起來比較散漫。 由此,軍中就立即瀰漫起一種輕視大食軍馬的氛圍。 張瑄聽聞,暗皺眉頭。 中原王朝與大食王朝的激烈碰撞只有高仙芝那一次,交鋒並不多。對於大多數中華軍卒而言,大食也是蠻夷之國,頂多若吐蕃、突騎施一般。換言之,很多將士並不是很瞧得起大食人。 加上大軍連戰連捷,勢如破竹,滅吐蕃和突騎施如同探囊取物,軍中難免會有目空一切認為中華軍威無敵的思潮。不要說普通將士了,就連雷萬春這種高級將領,包括葛勒王子這種上層人物,都是如此。 但作為穿越者,張瑄心裡卻很清楚,大食絕非是吐蕃和突騎施能比。 滅吐蕃有必然因素,也有偶然因素。而事實上,吐蕃的國力因為連番內訌和張瑄在隴朔時的對戰消耗,在他舉大軍西征時,已經降低到了一個歷史低谷。所以,大軍開進,吐蕃翻掌即滅。 而突騎施之戰,也有天時地利人和的因素促成。中華大軍攜滅掉吐蕃的威勢而來,兼之葛邏祿從旁策應,回紇舉兵助戰,突騎施畏懼內部出現紛亂,這才導致大軍壓上,一擊即潰。 可大食卻不是如此。大食國力之繁盛,國土面積之龐大,絲毫不亞於中華,甚至猶有過之。而且大食人多有宗教信仰,士卒情緒比較狂熱,戰鬥力非常強悍。 希瓦城。 張瑄抬頭望著郭子儀等諸將,歎息一聲道,「朕再次重申一遍,大食非吐蕃、突騎施人可比,大食國力強盛國土遼闊,比我中華毫不遜色。若是諸位驕矜輕敵,此戰,我軍必敗。」 郭子儀等人還沒有說話,雷萬春就大咧咧地道,「陛下,末將以為,大食人其實不堪一擊。當年,高仙芝那個廢物竟然……」 雷萬春的話還沒有說完,張瑄就臉色一沉,猛然一拍桌案道,「放肆!朕說大食國力強盛,你這廝卻反過來跟朕唱對台戲說大食不堪一擊,豈有此理!」 雷萬春嚇了一跳,他心直口快,又有些神經大條,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不料皇帝卻發怒了。 「末將不敢,陛下恕罪!」雷萬春噗通一聲跪倒了下去,連連求饒。 張瑄冷哼一聲,沉聲道,「高仙芝也是當世名將,文韜武略世人公知,你這廝何德何能敢恥笑高仙芝為廢物?真是寡廉鮮恥!」 「來人,將這廝拖出去,杖責三十!若再有臨陣輕敵者,斬無赦!」張瑄猛然大喝道。 雷萬春心裡咯登一聲,他沒想到皇帝居然要對他下狠手了。杖責三十啊,雖然他皮糙肉厚又是武將,但也擱不住板子硬。這三十大板杖責下去,他縱然不死,也要在榻上休養一個月。 「陛下饒命啊,末將再也不敢了!」雷萬春叩首在地,原本以為南霽雲等人會開口替他求情,卻不料竟然沒有一個吭聲的。 「拖出去!」 雷萬春惡狠狠地怒視著南霽雲等人,被皇帝的十八鐵衛推了下去。 南霽雲等人抿著嘴唇,無語肅立。 他們明知道皇帝此番是要借雷萬春警示眾軍,誰還敢開口為雷萬春求情?況且,皇帝也未必就是一定要動真格的,否則行刑的就不是皇帝身邊的親信十八鐵衛而是羽林衛或者神策軍了。 城外。 雷萬春被十八鐵衛摁倒在地,當著數萬軍卒的面,掄起杖子就打。雷萬春的慘呼之聲高亢而尖細,聲震四野。 城樓上觀看的張瑄皺著眉頭,片刻後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還別說,這廝看起來憨傻,其實精明著哩。朕不過是讓十八鐵衛做做樣子,他竟然向殺豬一樣慘叫,豈不是可笑?」 郭子儀等人笑了起來。 南霽雲忍著笑輕輕道,「陛下,這廝很能裝相,要不然,末將下去監刑,真正打他兩板子。」 張瑄笑著搖了搖頭,「罷了,真要打傷了他,誰來替朕阻擋大食大軍?讓他叫吧,待這一戰後,朕一定讓他嘗嘗板子的滋味。」 郭子儀等人再次陪笑。 這時,一個十八鐵衛匆忙來報,「陛下,陳通奉旨來到。」 張瑄面色一沉,點了點頭,「宣他上來。郭相,你們先退下,我單獨與陳通談一談。」 …… …… 陳通腳步沉重地走上城樓,望見了皇帝高大挺拔的身影。 陳通長出了一口氣,默然跪伏在地,顫聲道,「罪臣陳通,奉召見駕,吾皇萬歲萬萬歲!」 張瑄緩緩轉過身來,凝視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陳通,淡淡道,「陳通,你的官袍冠帶呢?」 陳通沒有著正式衣冠,而是穿著一身便袍。 他伏地不起,顫聲道,「罪臣自知有罪,自除衣冠,請陛下治罪!」 張瑄冷冷一笑,「朕若是要治你的罪,又何需傳你到希瓦城來,早就砍了你的腦袋了。朕既然沒有下詔治罪,那麼,你便還是朕的臣子,中華朝廷的四品官員。身為朝廷臣屬,你來見朕,不著衣冠,莫非是不把朕放在眼裡嗎?」 陳通大驚,面色煞白地抬頭望著皇帝,無語凝噎。 「罷了,你且來跟朕說說,你究竟犯了何罪。」張瑄淡然道。 「罪臣貪污軍糧公資,罪在不赦,請陛下治罪!」陳通哆嗦著輕輕道。 「哦?這麼說,你是承認貪污公款軍糧了。」張瑄眉梢一揚,「陳通,你是最早追隨朕的人之一,朕對你的品性頗為熟稔。朕一向以為,你心性沉穩博學多才,堪為重用。因此,朕才對你多加栽培,甚至有將來讓你登堂入相的打算。可是,你卻是讓朕太失望了。」 聽了皇帝的話,陳通羞慚地涕淚交集啊,連連叩首。 「朕覺得你不是那種貪財之人,兼之你們陳家累世富貴,想來也不至於貪戀幾個銀錢。因此,朕覺得有些好奇,你倒是給朕說說看——在朕當面,直言相告,不許欺瞞,若是敢欺瞞於朕,罪加一等。」 張瑄的聲音即嚴肅又冷漠。 陳通沒有抬頭,但張瑄明顯看到他的肩頭在輕輕地顫抖。 陳通默然,伏地不起。 張瑄皺了皺眉道,「朕的話你難道沒有聽到嗎?」 陳通緩緩抬起頭來,臉上一片複雜的蒼白,他哆嗦著嘴唇良久才顫抖道,「陛下,罪臣蒙陛下知遇之恩,又被委以重任,實不敢觸犯律法。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張瑄追問道。 他自打接到陳通貪污的奏報之後,就覺得有些詭異。他看人向來很準,陳通不是那種貪財好物之人,若是有貪心,在隴朔時就表現出來了,何必等到現在。而且,他協助張巡署理大軍後勤事務,位高權重,又是皇帝親信,若是真貪污了國孥,也未必會讓別人抓到把柄。 況且,陳通出身陳家,累世清名,他的祖父又是當朝第一宰輔,他沒有必要因小失大。 「陛下,平陵郡王世子張吉充任戶部員外郎,隨臣做事,然……」陳通猶豫良久,還是不敢再隱瞞,吞吞吐吐地開始將實話。 「張吉?是他貪污,讓你頂缸?!」張瑄臉色一變,陡然點出了要害。 陳通默然垂首下去,不敢再說什麼。 張瑄勃然大怒,「為下屬頂缸,你倒是做得好上司!從實講來,究竟所為何事!」 「臣糊塗啊,臣知罪了……請陛下降罪!」陳通涕淚交加,哭喊著跪伏在地,連連叩首砰砰有聲,額頭上都碰出了血痕。 張瑄惱火地跺了跺腳,大喝道,「還不趕緊說!陳通,朕的耐心有限,若你再支支吾吾,朕立即將你推出去,斬首示眾以儆傚尤!」 「混賬東西,混賬透頂!」 …… 天唐 第469章曖昧與陰謀 第469章曖昧與陰謀 第469章曖昧與陰謀 陳通終於還是講了實話。皇叔張九皋之子張吉從軍署理後勤,貪污國孥被陳通發現,張吉知道陳通對自己妹妹郡主張憐兒情有獨鍾,便趁機要挾陳通,讓陳通幫忙掩蓋。然而,張巡是何等精明之人,張吉貪污數量非常龐大,不多時就發現了其中的虧空。 一看事情遮掩不住了,張吉為了保住自己,便央求陳通幫著頂缸,並蠱惑說陳通是皇帝心腹、兼之祖父又是當朝第一宰輔為皇帝所倚重,縱然陳通犯了案,皇帝頂多也就是暫時罷官去職,等風聲過後就會東山再起。 張吉再三打了包票,只要陳通幫著抹平此事,他回京後一定勸說張九皋將女兒張憐兒嫁給陳通。陳通一時迷了心竅,又思量皇帝或許真的會網開一面,就鬼使神差地答應下來。 但過後不久,陳通就後悔不迭。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已經在張巡面前自承罪名,張瑄也將此稟報皇帝,他後悔也來不及了。 張瑄啼笑皆非,冷笑道,「陳通,好一個陳通。你倒是仗義,別人犯罪,你來頂缸,就為了一個女子?」 「男歡女愛,貴在自願。若是你喜歡張憐兒,便托人去說媒,實在不行,還可以讓朕出面。可你卻如此……可悲啊!陳通,你著實讓朕失望透頂!」 「你卻不知,若是你的罪名查實,不僅朕輕饒不了你,就連你的祖父,都要受此牽連。你隨朕多年,竟然如此幼稚無知,愚蠢至極!」 「臣知罪了,請陛下嚴懲不貸!」陳通悔恨交加,哭倒在地。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陳通,朕念在你從朕多年,謹小慎微,有功無過,這一次又是受人哄騙愚弄,這欺君之罪,朕就既往不咎了。」 「但是,由此證明,你難堪重任,免去官職,暫且留在朕身邊做個打雜的小吏,以觀後效。」張瑄擺了擺手,「你且下去,傳郭子儀上來。」 陳通狼狽而去,不多時郭子儀走上城樓,躬身拜了下去,「陛下,微臣見駕。」 張瑄歎了口氣,凝視著郭子儀良久不語。郭子儀等了半天,也沒有聽到皇帝的動靜,但也不敢說什麼,只是肅立在一側,靜靜等候著皇帝的指示。 他本來想把這件事情交給郭子儀來處理,但轉念又一想,讓郭子儀去辦,未免有些難為郭子儀。涉及重大國孥貪腐,又牽扯到皇親國戚,他的堂兄犯案,還是他這個皇帝親自裁處比較妥當。 一念及此,張瑄有些無力地揮了揮手道,「罷了,你下去吧,容朕一個人想想。」 郭子儀錯愕,但還是依言施禮下去。 望著郭子儀離去的背影,張瑄的臉色漸漸變得陰沉下來。 張九皋的兒子張吉貪腐國孥,此事可大可小,可以作為一般的貪腐案子來懲辦,也可以上升到危害國家社稷和西征大業的高度。若是前者,可對張吉略施薄懲,若是後者,張吉就要斬首示眾,甚至還要牽連到張九皋這個皇叔郡王。 當然,張瑄也可以選擇不了了之。但是西征大軍後勤體系中出現這種貪腐案件,遮掩是遮掩不住的,如果不拿下張吉,就只能將錯就錯,讓陳通頂缸。但張瑄終歸是一個愛才之人,陳通又是最早跟隨他起家的心腹之一,他從幾年前就開始栽培他,將他當成二代朝臣來培養,要因此抹殺了陳通的政治前途,說實話,他是於心不忍的。 張瑄在城樓上沉吟權衡良久,決定還是秉公處置。雖然這樣會讓人在背後說他薄待家族親族,但作為開國皇帝,他不能開偏袒皇族法外施恩的口子。若是這個口子一開,將來的皇族權貴肯定會更加忘乎所以,惹出更大的亂子來。 一念及此,張瑄大喝一聲,「來人!」 貼身小太監馮傑靜靜地侍候在一側,聽到皇帝招呼,立即應聲拜了下去,「陛下!」 「宣旨,陳通品行端正博學多才,堪為平陵郡王府郡主張憐兒良配,朕特此為兩人指婚……」 張瑄揮了揮手。 小太監馮傑吃了一驚,心道這陳通不是犯了貪污國孥軍糧的大罪,要被陛下治罪的嗎?怎麼突然要賜婚郡主。 可皇帝的話,馮傑怎敢質疑,他叩首在地,恭謹領命。他正準備起身去宣旨,突聽皇帝又道,「再宣旨,平陵郡王世子張吉涉嫌軍糧國孥貪腐案,著戶部尚書、西征大軍後營大總管張巡從嚴從快查處,按律懲治,結果報朕知悉。」 …… …… 皇帝要治當朝皇叔張九皋世子張吉的罪,但同時又將張九皋的女兒張憐兒賜婚給陳希烈的孫子陳通,可謂是一手揮刀一手塞糖,前者是維護律法森嚴,後者是安撫張九皋的心。讓張九鳴與郭子儀家聯姻,讓張九皋與陳希烈聯姻,當朝兩位權臣與皇族結成一體,也算是對皇族的某種保護。 此事就此略過不提。 張瑄的精力很快就又轉移到怎麼對付大食人身上。 郭子儀派出去了數百探馬全天候打探大食大軍的動向,向皇帝一日三報。大食大軍前進的速度如此緩慢,漸漸讓張瑄心頭升起了越來越重的疑團。 大食人究竟意欲何為?如果大食當真對中華大軍入侵火尋國無動於衷,也不會聚集軍馬二十萬進軍而來。可既然大食有光復火尋國和驅逐中華大軍的意願,為何又行軍緩慢? 張瑄百思不得其解。 他靜靜地站在堂中的軍事地圖前,凝視著大食進軍的方向和週遭的地理環境,默然不語。 田可馨默默地走了進來,悄然站在他身後笑了笑道,「陛下!」 「可馨。」張瑄回頭瞥了田可馨一眼,長出了一口氣,將手掌重重地落在地圖上,沉聲道,「大食軍馬行軍如此緩慢,本該十日前抵達朕預定的戰場之外,然直到現在,還距離火尋國一線尚有數百里之遙。可馨,你倒是跟朕說說看,大食人究竟想要做什麼?」 「對我軍不屑一顧?軍心渙散?還是試圖拖垮我軍讓我軍糧草補給中斷?」 田可馨優雅的面容上浮蕩著睿智的笑容,她盈盈走到皇帝身邊,也抬頭向地圖上望去。 一股淡雅的清香傳進張瑄的鼻孔,張瑄下意識地抽了抽鼻子,然後轉頭望著田可馨,目光炯炯。 「陛下……」田可馨正要開口說話,突然意識到皇帝微微有些熱切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臉上,眨也不眨一下,不由臉色微升紅暈。 長期相處,有時更是孤男寡女單獨相處,無論是皇帝對她,還是她對皇帝,兩人之間其實早就產生了一種若有若無的曖昧,說不出口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微妙情愫。 只是很少表現出來。 田可馨俏臉上的紅暈越來越濃重,以至於那充滿睿智的優雅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如普通女兒家一般無二的嬌羞和茫然。 她喜歡皇帝願意委身於皇帝,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但她又不想成為皇妃,因為這樣會絕了她出仕為官,成為中華朝廷唯一女官的人生志向。 張瑄慢慢伸出手去,輕輕抓住了田可馨微涼而輕顫的小手。田可馨幽幽一歎,無力地垂首下去,主動上前一步,依偎進皇帝的懷中。 田可馨的身材修長,雖然瘦削卻極挺拔,張瑄緊緊地抱著她,心頭卻沒有一絲的慾望,而是異樣的寧靜。 良久。 咳咳! 張瑄尷尬地乾咳兩聲,輕輕鬆開了田可馨,低低笑道,「可馨,剛才的話沒有說完,你繼續跟朕談談。」 剛剛在皇帝溫暖有力的懷抱中迷失,卻又被皇帝鬆開,這種感覺讓田可馨悵然若失。她抬頭望著皇帝,眸光充滿著複雜的柔情,閃爍著。 「陛下,以可馨之見,大食人如此一反常態,原因有三。」 「其一,大食軍馬軍紀渙散,戰力極弱,行軍緩慢本是正常。但陛下也常說,大食國力強盛,軍馬戰鬥力很強,這種詭異的狀態絕非正常。」 其二,正如陛下所言,大食人看準我西征大軍遠道而來,有拖垮我軍的嫌疑。但大食軍馬從巴格達經波斯而來,亦是長途跋涉,同樣面臨著糧草補給線拉長的問題。所以,在可馨看來,大食這樣做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如此一來,就只剩下最後一種可能。」田可馨凝眸不語。 張瑄眼前一亮,猛然再次抓住田可馨的小手,大聲道,「可馨,你的意思是大食人另有陰謀,行此詭詐之策?」 「陛下請看,我軍在火尋國,背靠昭武九國。大食舉大兵而來,擺出了一副與我軍決戰的架勢。但實際上,如果大食分兵兩路,以這一路吸引我軍主力,而另一路則繞行吐火羅,奔襲昭武九姓腹地,我軍豈不是要腹背受敵?」田可馨語速極快,很快說出了自己多時的懷疑。 張瑄皺了皺眉,目光落在地圖上搖了搖頭道,「可馨,吐火羅之地通往昭武九國,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大食以騎兵為主,奔襲我軍後路,可能性並不大。縱然他們偷襲,朕很快也會知悉,分兵一路迎擊就是了,不成大患。」 田可馨目光一凝,將纖細白皙的小手突然舉起放在地圖上,低低道,「陛下,若是大食人虛晃一槍,橫穿吐火羅,侵襲大小勃律呢?」 張瑄心神一震。 …… 天唐 第470章兩軍交戰講什麼仁義道德 第470章兩軍交戰講什麼仁義道德 第470章兩軍交戰講什麼仁義道德 田可馨的話讓張瑄悚然一驚。 是啊,如果大食人兵分兩路,以主力大軍為招牌虛晃一槍,然後舉兵繞行吐火羅侵襲大小勃律,確實可以構成大患。此舉,雖沒有直接包抄中華西征大軍的後路,但入侵大小勃律進而威脅吐蕃兩道,同樣可以達到目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中華大軍就不僅僅是腹背受敵的問題,還有「後院起火」的巨大隱患。 張瑄倒是疏忽了這一點,如果不是田可馨提醒,他的思維就陷入了定勢,不曾將吐蕃兩道也列入容易被大食進攻的名單之中。 張瑄暗暗出了一頭冷汗。 他望著田可馨輕歎一聲,「可馨一言,真是千鈞之重啊。」 田可馨溫柔地一笑,「陛下,其實這也只是可馨的一種猜測,大食人未必就會這樣做。當然,如果大食真的偷襲大小勃律也不奇怪,我軍既然能主動火尋國,大食人把矛頭瞄準大小勃律,其實也很正常。」 「當務之急,陛下應立即昭告楊漣,命楊漣整軍備戰,嚴防大食軍馬奔襲。只要楊漣能將大食來犯兵馬拒之於大小勃律之外,就算是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了。」田可馨再次溫柔道。 張瑄點了點頭。 但又抬頭沉吟道,「被動的防守未必就是上策。只要有吐火羅這個隱患在,大食人隨時可以通過吐火羅偷襲安西或者吐蕃兩道。朕看不如這樣,讓封常清和楊漣各自出兵一萬,進軍吐火羅,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滅了吐火羅,斷了大食的後路。」 田可馨好看的柳眉兒挑了挑,稍一思慮就反對道,「陛下,可馨以為此刻不宜出兵吐火羅。一則,安西局勢並不穩定,諸胡不安穩,封常清的兵馬需要坐鎮安西,不得擅離;二則吐蕃兩道的情形也大體如是,如果楊漣出兵進攻吐火羅,可馨擔心吐蕃殘餘會蠢蠢欲動。三則,我大軍主力應戰大食,耗費輜重糧草甚眾,若是再輕啟戰端,恐國力有所不逮。」 「吐火羅接壤安西和吐蕃兩道,人口雖有數十萬,但國貧民弱兵寡,只要我軍戰勝大食,吐火羅自會納土歸降,隱患自除。反過來說,縱然陛下出兵滅了吐火羅,一旦我軍敗於大食之手,吐火羅也會再次反叛。」 「請陛下三思!」 田可馨鄭重其事地拜了下去。 張瑄做事向來乾坤獨斷,極有主見和魄力。他的身邊雖然有郭子儀這些良將謀臣,但因為皇帝幾乎從來沒有出現過失誤,可以說是百戰百勝,所以眾人也就逐步養成了近乎盲目的崇拜,一味地遵從,很少有人當著皇帝的面唱反調。 田可馨應該就算是不多的經常跟張瑄提不同意見的人中的代表。當然,這同樣也意味著田可馨見解獨特,有著自己個性鮮明的判斷力。 張瑄一怔,沉吟起來。 他覺得田可馨的話很有道理,雖然他不認為拿下吐火羅就會鬧出大亂子,但不戰而屈人之兵是最好的,既然可出兵也可不出兵,就不如不出兵。 一念及此,他朗聲一笑,「可馨所言極是,倒是朕考慮不周了。就依你之言,暫時把吐火羅的事情放一放,咱們集中精力應戰大食,力求一戰定鼎,解決所有問題。」 …… …… 皇帝的聖旨發往安西和吐蕃兩道。 其實就算是張瑄不曾下詔,吐蕃兩道的楊漣也已經做好了應對大食兵馬偷襲的各項準備。楊漣在吐蕃可沒有閒著,他隨時關注著前方戰事的情況,同時他瞭解皇帝的戰略意圖,與大食人一戰之後,西征的最後一個對象就是吐火羅。所以他引軍兩萬坐鎮大小勃律,只要皇帝詔命一下,他便會率軍殺入吐火羅,再立不朽戰功。 大小勃律已經與吐蕃兩道連為一體,成為平康道的一州兩縣。 楊漣在大小勃律屯兵備戰,突然得到探馬來報,有一路大食兵馬進入吐火羅,似有侵襲安西的跡象。但楊漣卻敏感地意識到,恐怕大食人的真正對像不是安西的封常清而是他楊漣坐鎮的大小勃律乃至大小勃律後面的吐蕃兩道。 皇帝將他放在了吐蕃兩道,責任重大。若是讓大食人侵入吐蕃兩道,他便是朝廷的罪人了。楊漣不敢怠慢,立即調動兵馬,在大小勃律外圍修築戍堡,嚴陣以待。 而安西的封常清也得到了消息,封常清目前坐鎮安西兵力有些捉襟見肘,但考慮到大食入侵的威脅,他還是命部將顧攬率軍8000南下于闐,防備大食軍馬偷襲。 同時急報火尋國的中華西征大營皇帝行轅。 …… …… 十月十三日,姍姍來遲的大食主力大軍還是抵達火尋國外圍一線,距張瑄佈置的主戰場不足百里了。近20萬大食騎兵部隊行進聲勢浩大撼天動地,煙塵瀰漫直入雲霄,半邊天都被染成了黃色。 大食軍卒都是狂熱的宗教好戰分子,無論高層將軍還是底層士卒,其實都沒有把中華王朝軍隊放在眼裡。在大食人眼裡,東方這個帝國幾乎就是野蠻落後的代名詞,儘管來自東方的絲綢和瓷器茶葉已經成為大食上流社會的熱門資源。 大食軍馬的最高統帥名義上是大貴族、大將軍孟白,實際上卻是大食的國相埃布樂親自坐鎮。國相也叫維齊爾,是大食自哈里發國王之下的第二號大貴族和實權派。埃布樂一向將東方視為他私人的領地,此番東方帝國竟敢侵襲他的領地,他當然是勃然大怒,親自率軍出征了,要狠狠地給東方人一點顏色看看。 這一次,埃布樂是下定了決心了。不僅要收復昭武九國之地,還要進一步進佔安西和北庭,然後圖謀東土這個花花世界。 哈里發已經承諾,若是埃布樂能打下這一大片疆土,將冊封他為東方之王,將偌大的東方帝國納入他個人的領地。 埃布樂氣勢洶洶而來,但埃布樂卻不是沒有頭腦之人。與大食哈里發不同,他對東方帝國有過深入的瞭解,知道這個東方帝國並非波斯或者吐火羅這些小國能比,底蘊深厚,必須要要以重兵。 因此,這一次埃布樂調集了20萬精銳兵馬,還分兵兩萬繞行吐火羅,準備伺機進佔大小勃律,圖謀吐蕃兩道,從中華王朝的後背上狠狠插一刀。 20萬精銳大軍對於大食來說,也幾乎是傾國而出了。所以,這一場戰爭,引起了大食舉國關注,幾乎所有貴族和平民的目光都投向了東方,這個神秘而古老的國度。 跟隨大食大軍前來的,還有近萬人的大食商賈及其隨從,甚至還有千餘大食上層貴族,組成了觀戰團。 埃布樂非常狡猾慎重,在他的控制下,大食兵馬進軍緩慢,穩紮穩打,唯恐落入中華王朝的埋伏和陷阱。 這樣一來,張瑄提前佈置的一個口袋陣有可能就要落空。 希瓦城樓之上,張瑄召集諸將召開緊急的臨時軍事會議。 對如何吸引大食主力大軍進入埋伏圈,郭子儀等人各抒己見。張瑄靜靜地聽著,雖然眾人說的都有些道理,但沒有一個切中要害。 見皇帝皺眉不語,站在他身後的陳通猶豫良久才低低道,「陛下,臣有一個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目前的陳通以「待罪之身」留在皇帝身邊充當行軍謀士和署理後勤的普通屬官,並沒有正式的官階職位。 張瑄掃了陳通一眼,淡淡道,「你且說來聽聽。」 「陛下,臣聽說大食大軍之後,有近萬人的商隊還有數千人的大食貴族子弟觀戰,以臣之見,不若讓南霽雲大將軍率神策軍繞行大食境內從其後奔襲,速戰速決,殺大食人一個出其不意……」陳通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雷萬春不屑一顧地打斷了,「胡扯!避開大食大軍,去襲擊手無寸鐵的商隊,這種損主意你也能說出口來,簡直丟了我中華上邦的體面!」 陳通漲紅了臉,向雷萬春抱拳道,「雷大將軍,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兩軍交戰,死傷在所難免。況且小可所言,並非屠殺而是襲擾,若是能劫掠大食貴族過來,更是妙極。」 雷萬春撇了撇嘴,很是不以為然。 以雷萬春的價值觀而言,他更崇尚實打實的武力,更喜歡與大食大軍刀對刀槍對槍兵對兵將對將的戰陣廝殺,所謂的陰謀詭計是不屑於的。更何況陳通提議襲擊大食的商隊和貴族觀戰團,這在雷萬春看來幾乎有些下作了。 陳通張了張嘴,見自己的主張似乎沒有受到在場眾人的支持,不由有些失望地垂下頭去,不再說什麼。 他的意思是靠襲擊大食貴族觀戰團,哪怕是真殺幾個大食貴族,只要能給大食軍馬統帥施加壓力,獲得戰略上的先機,都是可行的。兩軍對壘大戰前夕,講究什麼君子風度和仁義道德,那才真正是扯淡的事情。 但他知道自己現在是「待罪之身」,沒有底氣和資格跟雷萬春這些當權將領爭辯,也就淡了這份進言的心思。 …… 天唐 第471章比試 第471章比試 第471章比試 只陳通沒有想到,皇帝突然開口了,「朕倒是覺得,陳通所言有理。兵者,詭道也。所謂兩國兩軍交戰,還講什麼君子風度和仁義道德?只要能達到戰略目標,使些手段也是可以的。」 陳通臉色漲紅,渾身一震。皇帝支持他的觀點,他心裡非常激動。 郭子儀一怔,心頭雖不以為然,卻不敢公開反駁皇帝的話。 只雷萬春心直口快想到就說,張嘴就要說幾句反對的話。但雷萬春剛張了張嘴,就被一旁的南霽雲給扯了一下胳膊,南霽雲壓低聲音伏在雷萬春耳邊道,「陛下面前,休得放肆,你難道記吃不記打嗎?」 雷萬春悚然一驚,哆嗦著嘴唇,垂下頭去,什麼話都嚥了下去。 他之前被皇帝打了殺威棒,雖然有做戲的成分在內,但他的大將軍顏面卻是失了不少,一連好幾天都在所部將佐士卒面前抬不起頭來。 見眾將都沒有再開口反對,張瑄雖然明知他們有不同意見,但還是直接下了命令,「南八,你跑一趟。你率兩萬神策軍,從右側包抄其後,深入大食境內,帶足火器,給朕從大食軍隊的後方狠狠地插上一刀!」 「朕不要求你與大食軍隊正面作戰,只希望你能襲擾敵軍後方,時機成熟的時候,擄掠一群大食貴族回來,沖潰大食的商隊,朕就為你記一大功!」 「是,末將遵旨!請陛下放心,末將一定不辱使命!」南霽雲向來唯皇帝之命是從,他早已把自己當成了皇帝手裡的一柄寶劍,皇帝指哪打哪,絕無貳心更無怨言。 論起忠誠,張瑄標下這些開國元勳中,還是要屬南霽雲和雷萬春、張瑄三人為首。當然郭子儀等人也不是不忠誠,只是他們的心思複雜一些,考慮自身家族的利益會多一些。 這也難怪,郭子儀也好、楊漣也罷,乃至顏真卿、張同和僕固懷恩,每一個人身後都是一個大家族,他們作為家族的主事人,不得不為家族考慮。 南霽雲領命而去。 哥舒離歌猶豫了一會,突然也站出班來抱拳躬身下去朗聲道,「陛下,末將蒙陛下提攜委以重任,但末將自打入得軍中,尚未建有寸功。此番南大將軍奉旨出征擾敵,末將願意請纓隨從,一盡綿薄之力,還請陛下恩准!」 張瑄一怔,哥舒離歌是他委任的昭武九姓之地也就是昭武道的軍事主官,他將哥舒離歌帶在軍中,自然有讓他從軍接受鍛煉和戰火洗禮的意思。既然哥舒離歌主動請戰,張瑄沉吟了片刻,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 哥舒離歌也是名將之後,不是溫室裡生長的花朵兒,應該也能上得戰場,有其領軍統率之能力。 「好。哥舒離歌,朕命你率本部兵馬一萬,從左側繞行大食軍馬之後,配合南八出戰。記住朕的話,不要與大食大軍正面衝撞,以快速襲擾為主。」張瑄輕輕一笑道。 哥舒離歌鄭重其事地肅然躬身,慨然道,「末將遵旨!末將當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說完,哥舒離歌雄赳赳氣昂昂地轉身走了出去。 郭子儀望著哥舒離歌離去的背影,皺了皺眉,輕輕道,「陛下,哥舒離歌雖然是名將之後,但獨立領軍作戰還是頭一遭,讓他繞行大食軍馬之後,萬一身陷重圍,豈不是白白損折了一萬兵馬,且還要大傷我軍士氣和銳氣。」 張瑄搖了搖頭,「不然,哥舒離歌雖然年輕,但弓馬嫻熟深知兵法韜略,兼之心性沉穩,堪為大任。朕看人的眼光,是不會錯的。縱然他出些差錯,也能經受歷練。只要能成長起來,那也是值得的。」 聽皇帝這麼說,郭子儀就不再堅持了。 郭子儀心裡也明白,皇帝這麼做,主要是要利用戰爭培養後輩將領,以為他們這些人的接班人。但哥舒離歌能不能像皇帝所言的堪為大任,郭子儀心裡其實很懷疑。 張瑄掃了郭子儀一眼,輕輕又道,「郭相,大戰在即,希瓦城並不安全,你明日派人護送端妃回昭武城去。」 郭子儀剛要應諾,卻聽堂外傳來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陛下,臣妾亦是陛下冊封的女軍將軍,臣妾身邊亦有女軍3000,如今大戰在即,臣妾身為將軍,不能臨戰而逃!」 說話間,郭芙一身甲冑英姿勃發地大步走了進來,腰間還配著寶劍。 張瑄眉梢一揚,苦笑了一聲。 郭子儀回頭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女兒一眼,可郭芙根本就裝作沒有看到。她挎著寶劍昂首挺胸地走到近前,向皇帝深施一禮,站在了一側。她出現在堂上,是以女軍營主帥的身份和名義,而並非是皇帝的妃子。 女軍對於張瑄而言,本來就是一個擺設和象徵,他是想借此樹立一個女軍的建制和番號,為將來女子從軍乃至從政打下一個基礎,並不會真正讓女軍出戰。而事實上,這些女軍還真是不具備出戰的素質。 當然,女軍中的部分回紇女兵除外。那批女兵是蘇扈冬為回紇公主時的親兵,善騎射,有一定的戰鬥功底。 而這一次跟隨皇帝大軍上蔥嶺的,多數都是蘇扈冬身邊的回紇女兵,劃歸郭芙統率。 郭芙一直躍躍欲試,想要親臨戰陣,可是皇帝總不給她機會。而論起個人單兵武藝騎射功夫,郭芙將門之女自小生長在軍中,這一身功夫也不是蓋的。 可張瑄怎麼捨得讓自己的女人衝鋒陷陣。雖然皇妃親臨戰爭,會鼓舞士氣,但終歸還是有些風險的。 郭芙就這樣昂首挺胸地站在那裡,一副巾幗不讓鬚眉的樣子。眾將都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言,唯雷萬春性格粗魯豪放,見郭芙以一介女子之身穿著甲冑像模像樣,心裡有些瞧不起,躲在那裡暗暗竊笑。 郭芙放眼一看,就看到了雷萬春的德性。她柳眉兒倒豎肅然道,「雷將軍,你笑什麼?」 雷萬春忍著笑,抱拳道,「端妃娘娘,末將覺得吧,要是騎馬打獵嬉游什麼的,娘娘帶著女軍玩耍三五日倒也未嘗不可,可這戰陣之上,都是咱爺們的事兒,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是要掉腦袋的,不太好玩!」 郭芙皺眉正色道,「雷將軍不要瞧不起女子,女子一樣從軍殺敵,不讓鬚眉丈夫,雷將軍若是不信,咱們可比試一番!」 雷萬春覺得自己說話已經夠文雅夠含蓄的了,如果對方不是皇妃,又當著皇帝的面,他早就一口一個小娘皮上了。 可見郭芙居然還要不服氣,想要跟他比試,不由撇嘴道,「娘娘,還是算了吧,俺老雷手重,刀槍無眼,萬一傷了娘娘,末將可吃罪不起。」 郭芙眼角的餘光掃了皇帝一眼,見張瑄面帶微笑不語,就沖雷萬春冷冷一笑道,「雷將軍休要目中無人,這樣吧,不如咱們比試一番。三局決勝負,第一局你我馬上戰,第二局,你我比射箭。第三局,你**演兵法,兩軍各出一百人。雷將軍,你可敢?」 「有什麼不敢的?」雷萬春一怔,他沒想到端妃竟然是要當真比試了。郭芙雖然是皇妃,身份高貴,但雷萬春怎麼可能在一個女子面前怯場,只是他旋即嘿嘿笑道,「操演兵法就算了,末將知道娘娘自小跟著郭相研習兵法戰策,這些舞文弄墨使心眼的事兒,老雷肯定不如娘娘。但是這對戰騎射嘛,嘿嘿,老雷就怕娘娘輸了臉上不好看——」 說著,雷萬春把頭轉向皇帝,望著張瑄。 張瑄啞然失笑,指著雷萬春笑罵道,「你這廝看上去魯莽,實則奸猾。你自知大字不識一個,不通兵法,所以就自動認輸。放棄自己的弱項,以自己的強項去跟端妃較量,當真是狡猾之極。」 「你也別看朕,這場比試,朕准了。」 「不過,比試要有點綵頭為好。」見郭芙投來一抹暗示的眼神,張瑄暗暗點頭,肅然道。 「這樣吧,雷萬春,若是你勝了端妃,朕賞銀千兩,將朕的汗血寶馬賜給你。」 雷萬春眼前一亮,大喜道,「陛下所言當真?」 張瑄有幾匹汗血寶馬,是康國的特產,康國王子從千匹汗血馬中精挑細選了數匹馬中之王,進獻給了皇帝。此馬體型飽滿優美、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皮薄毛細,傳說能夠「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不過,作為穿越者的張瑄,卻知道這都是誇張的說法,馬的極速是每天150公里左右,最多也不過200多公里,怎麼可能日行千里。 不過,這種寶馬比突厥馬和中原馬都有耐力,善衝鋒,速度快,是戰馬中的極品。雷萬春早就垂涎三分了,只是這寶馬產量稀少,他雖是大將軍,卻也沒有資格騎乘。 「朕從無戲言。」 雷萬春哈哈一笑,「既然陛下願意賜給末將一匹寶馬,末將就卻之不恭了。」 卻聽郭芙在一旁冷笑道,「若是你輸了呢?」 「俺要是輸了……俺就聽憑娘娘處置。」雷萬春咬牙道,他本來想說輸些錢財,但他孤身一人,並無家眷身無長物,沒有什麼家產。況且此刻在軍中,他囊空如洗。 …… 天唐 第472章贏了 第472章贏了 第472章贏了 郭芙冷冷一笑,「你朝廷大將,陛下的愛臣,本宮可沒有權力處置你。但若是你輸了,你雷萬春就當著眾軍的面,公開向我女軍將士道個歉,從今往後不再小覷女兒家就是了。」 雷萬春嘿嘿笑著,「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是端妃娘娘,想要讓俺老雷道歉,承認不如戰場拚殺不如娘們兒,也還真不是太容易……嘿嘿!」 郭芙面色一肅,「少嬉皮笑臉,比過再說!」 雷萬春自然知道郭芙是將門之女,自小在軍營中長大。有郭子儀的教導,郭芙會些舞槍弄棒的本事也是正常的,但雷萬春卻不以為,自己好歹也是一員猛將,刀法嫻熟剛猛有力,又是久經沙場,怎麼能比不過一個娘們兒。 在雷萬春看來,郭芙要跟他比試對戰,無異於螳臂當車。只是因為郭芙身份高貴,他只能略略讓郭芙知道些厲害,也就罷了,肯定不敢真正傷了郭芙,更不敢讓郭芙顏面盡失。 兩人說比就比,張瑄和郭子儀就帶著眾人跟隨兩人出城,到了城外大營的校場之內觀戰。 因為大軍中半數軍馬被張瑄抽調佈防在前方的「戰場」上,再加上南霽雲和哥舒離歌又分別帶出了幾萬人馬,奔襲大食軍後,所以此刻的希瓦城大營其實只有郭子儀的嫡系部隊飛虎軍駐守。 寬大的校場上,旌旗林立,迎風招展。 郭芙統帥500女軍騎兵在左,而雷萬春披掛整齊則率500神策軍在右列陣。 居中,郭子儀等臣屬畢恭畢敬地將皇帝讓到了點將台上,設下桌椅坐席,搭起冠蓋涼棚,自有太監和僕從雜役為皇帝及大臣送上瓜果菜蔬和美酒。 張瑄端起酒盞向郭子儀笑著邀飲道,「郭相,你看端妃與雷萬春這一次,誰贏誰輸呢?」 郭子儀面上恭謹地笑著,心裡卻在腹誹。心道:你若是有十足的把握,怎麼能同意自己的妃子去跟手下的將軍比試?任由他們瞎胡鬧?可憐這雷萬春早就掉入了皇帝設下的陷阱還不自知!這廝也不想想看,皇妃能輸給臣下嗎?就是讓你贏,你敢贏嗎? 郭子儀心裡暗歎,也就只有雷萬春這種一根筋才會做這種事,要是其他將領,絕不敢跟皇妃較勁,直接認輸討饒就是了,還真要跟皇妃刀槍相見,煞筆啊! 其實雷萬春也不是真傻。他看上去憨傻,其實心裡精明著哩。他之所以接桿子上爬,其實另有深意。他知道端妃找上自己肯定是皇帝授意的,如果他不順水推舟答應下來,皇帝面前不好過關。皇帝肯定還要想其他的法子「整治」他,不如趁機下台,讓想露臉的端妃露露臉,幫著皇帝哄哄他的女人。 這是雷萬春的小心眼。 他卻不知,郭芙此舉並非與張瑄商量過的,而是臨時起意。而張瑄向來尊重自己的女人,這種比試無傷大雅,不管輸贏,哈哈一笑,逗個樂子而已。 他的想法很簡單,卻被臣下解讀成了各種版本。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所謂天威難測,作為臣子,必須要時時刻刻揣摩聖心,否則就容易出紕漏。 雷萬春身後的500彪悍士卒都有些大眼瞪小眼。他們搞不懂,自己的主將為什麼要跟皇妃比試,他們覺得很荒唐——對面那一群嬌滴滴花枝招展看上去像模像樣的小娘皮兒,本來就是軍中的花瓶,怎麼經得起他們手裡的刀槍? 就說端妃娘娘的,花容月貌身子嬌貴,固然穿著甲冑看上去頗像那麼回事,但要真是動起刀槍,這雷老虎手裡的刀可不是吃素的,萬一要傷著了娘娘千歲,不要說雷萬春吃不了兜著走,他們也難免要被治罪。 所以,當雷萬春大喝一聲,「兒郎們,敲起軍鼓,為俺加油助威!」 但身後卻沒有多少熱烈的動靜,只傳來稀稀拉拉的應諾聲,而隨之而起的軍鼓,也軟弱無力,非常皮松。 雷萬春故作大怒,回頭暴喝道,「娘的,你們都沒吃飽飯嗎?給老子精神點!」 而對面,郭芙身後的500女軍卻是精神振奮,暗暗鼓足了勁,要跟男兵一決高下。這500女軍多數都是回紇女兵,有著紮實的騎射功底。 「姐妹們,本宮要與雷萬春一比,請姐妹們為本宮助威!」 郭芙穿著簇新的亮銀甲,手中一柄紅纓槍,背插弓箭,胯下一匹白馬,英姿勃發。她的話音一落,女軍陣型中的軍鼓聲就奔騰如雷,吶喊聲不絕於耳。 郭芙滿意地笑了笑,嘴角輕佻,手裡的長槍前指,朗聲道,「雷將軍,汝可準備停當了?」 郭芙心裡有著很大的自信和把握。事實上,戰陣衝鋒她肯定不如雷萬春,但一對一的單挑,比騎術和槍法,雷萬春還真不一定是她的對手。 雷萬春縱然勇猛,但對戰博弈不是有蠻力就一定會贏的。 雷萬春有些輕率地抱了抱拳,「請娘娘賜教,俺接著了。」 郭芙一夾馬腹,橫槍縱馬就衝了過去,而身後的女軍吶喊聲助威聲更加響亮了。 雷萬春沒有動彈,手握陌刀,原地立馬,沒有動彈。他是臣下,又是男子,讓郭芙幾招也是常理。況且,在他看來,待郭芙衝刺過來,他手裡的刀猛然揮去,讓郭芙吃不住勁脫手,也就算是贏了。 他怎麼敢真正跟皇妃對戰呢,萬一有個閃失,他可吃罪不起。 郭芙奔馳間,清晰地看見雷萬春臉上那貌似恭謹其實有些輕視的笑容,心裡不由更加惱火,更加快了馬速。 電光石火間,郭芙衝到近前,手裡的長槍猛然前挑,虎虎生風。雷萬春面色一肅,夾了夾馬腹,胯下的戰馬輕輕挪了幾步,他旋即揮著手裡的陌刀迎了上去,使了三分的力道。 刀槍碰撞,發出清脆的轟鳴聲。 雷萬春的刀勢向上,沉穩有力。如果郭芙要跟雷萬春硬碰硬,雖然不至於長槍脫手,但肯定也不會好受。可郭芙從一開始就沒有準備跟雷萬春硬碰硬,她的強項是槍法精熟靈活自如,怎麼可能以弱比強跟一個莽夫鬥力量。 郭芙的槍勢在於雷萬春刀勢碰撞的瞬間,巧妙地順著刀鋒向下滑落,卸去了大部分力道。爾後,還沒有等雷萬春反應過來,郭芙的槍尖已經用力敲打在他握刀的手背上。 雷萬春吃痛,大吼一聲,但刀卻沒有脫手。他終歸有一股狠勁,另一隻手竟然翻腕向郭芙的槍上抓去,想要抓住郭芙的槍桿,生生奪去。 郭芙吃了一驚,但臨危不亂,槍猛然回收,奮力在半空中甩了一個亮眼的槍花兒,如同靈蛇吐信一般,直逼雷萬春的咽喉。 後側的神策軍士捽髮出一聲聲驚呼。而台上,郭子儀則輕輕搖了搖頭,知道雷萬春必敗無疑了。如果雷萬春不是這麼自大,真正跟郭芙衝殺對戰起來,郭芙要想贏他未必容易,可他自以為是,太輕視郭芙的槍法,這麼原地拆招,有力使不上,他怎麼可能是郭芙的對手? 女兒郭芙的槍法之高,縱然是郭子儀都不敢輕視,何況是雷萬春。 雷萬春的臉色變得有些漲紅起來。他躲避不了了,因為他沒有行起馬來。他的戰馬原地不動,而郭芙則在高速移動之中,這槍又是如此變幻莫測,他一招應錯招招錯,落了下乘。 郭芙手裡的槍倏忽下沉,在雷萬春的胸前鎧甲上用力一點,大聲道,「雷將軍,若是兩軍對壘,敵我交鋒,你已經喪命在本宮的槍下!」 雷萬春漲紅著臉狠狠地將手裡的陌刀插在地上,在馬上撇頭向郭芙抱拳為禮,「娘娘厲害,俺老雷認輸了!」 雷萬春其實心裡很不服氣,但眾目睽睽之下,他輸了就是輸了。 他忍著羞向對面的女軍陣型大聲吼道,「對面的女軍聽著,娘娘槍法厲害,本將一不小心吃了點虧……罷了,俺老雷認輸就是!從今往後,俺老雷承認女軍不是花瓶就是!」 雷萬春狼狽而去。 女軍士卒爆發起雷鳴般的歡呼聲,而雷萬春手下的500士卒則有氣無力地垂首退場。 點將台上,張瑄哈哈一笑,「這廝自作自受,怨不得誰!」 郭子儀微微一笑,卻沒有做聲。 這時,郭芙縱馬挺槍衝到點將台下,大聲道,「陛下,臣妾贏了,陛下要言而有信,今後要准許我女軍參戰!」 郭芙眸光中閃爍著異樣的神采。 她自小喜騎射而不工讀書女紅,嫁進了宮去本以為再無舞刀弄槍的機會,可不成想遇到了一個無比開明的皇帝,不僅准許她們這些妃子從軍封了軍職,還設立了女軍營。 只是一直以來,女軍營都被雪藏起來,根本沒有參戰的機會。 如今趁著這個當口,郭芙自然想為女軍爭取一下。 台上的張瑄苦笑一聲,他本心裡是不願意放女軍上戰陣的。但女軍參戰的呼聲越來越高,他也不能不照顧她們的情緒。一念及此,他笑了笑道,「女軍巾幗不讓鬚眉,拳拳報國之心,朕心甚慰。這樣吧,將女軍編入飛虎軍之中,聽從郭相中軍調動行事。可馨——」 田可馨從一側走了出來,盈盈拜了下去,「臣在。」 「你入女軍,協同端妃處置軍機吧。」 …… 天唐 第473章慘烈之戰 第473章慘烈之戰 第473章慘烈之戰 且說奉旨繞道大食境內奔襲大食商隊和權貴觀察團的南霽雲和哥舒離歌所部。 兩人一左一右各自率軍兩萬離開希瓦城,經火尋國的兩側邊緣地帶潛入了大食境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急行軍速度向後掩殺過去。 等大食軍馬得到急報,兩軍已經深入大食境內數百里,漸漸逼近了跟隨在大食軍馬後方的大食商隊和權貴團。 大食軍馬龐大,這麼一支大軍要想調頭其實也頗為不易。 十五日後,南霽雲和哥舒離歌在大食境內後方一個叫哈巴德的地方合兵一處,準備趁夜向大食商隊發起猛攻,然後擄掠一些大食商賈和權貴迅速退去,免得被反應過來的大食軍隊團團包圍,一口吃掉。 其實,萬餘人的大食商隊中起碼有半數都是家兵和武裝僕從,商賈在大食權勢很大,個個都豢養著眾多的家兵和奴僕。而那些大食權貴就更不消說了,身邊護衛成群。 換言之,皇帝的判斷略微有些出入:這支後方的商賈隊伍並不是任人宰割的羊群,而是一群餓狼,想要在短時間內吃掉他們,也不是那麼容易。 哥舒離歌率主力潛伏在距離大食商賈營地後方數十里處的山林中。而南霽雲則率千餘輕騎偃旗息鼓奔行靠近,打探情況。 南霽雲率軍士埋伏在一座土坡之上,凝視著下方不遠處的大食商賈聚集的營地。因為不是正規軍,所以營地自然散亂而缺乏佈局也沒有什麼秩序,大抵就是一家佔據一個地方,搭起帳幕,各自的家兵守護。 說白了,這群大食權貴和商賈是跟來撿便宜的,只要大食軍隊戰勝中華大軍,那麼,他們就會跟隨大軍進入中原,該搶的搶該佔地盤的佔地盤。 南霽雲默然張望著,夕陽的餘暉漸漸消散。 薄暮之色中,大營的東頭處突然揚起漫天的煙塵,不多時,一群彪悍的大食軍卒驅趕著數十個衣衫襤褸的漢人,呼喝著進入商賈聚集營地。 馬鞭炸響,被鞭撻的漢人狼狽地慘呼著跌跌撞撞地前行,走得慢了,就是一陣鞭子。 南霽雲眉頭緊皺。 大食人的後方,怎麼突然出現了自己的同胞?莫非是遠行的商客? 他身邊的一個軍卒突然驚呼道,「大將軍,不好,那是陛下派遣往大食的使臣官、原涼州長史呼延亮……」 南霽雲陡然一震,一把抓住那個軍士壓低聲音道,「你所言當真?」 「大將軍,當初陛下在涼州召見呼延亮等人飲宴踐行的時候,小的就是宴會的侍衛,曾經見過呼延亮。我一定不會看錯的。」 南霽雲緩緩鬆開手,臉色立即變得無比的陰沉。 如果是普通的商客,南霽雲或許還能保持沉默。為了完成皇帝的命令,他不能因小失大。但眼前這群人卻是朝廷的使節,使臣被敵國欺凌侮辱,關乎國家體面,他作為中華大將,焉能視若無睹。 片刻後,南霽雲咬了咬牙,傳令道,「速速通報哥舒將軍,就說本將命他親率全部軍馬壓上,本將要在入夜之後奔襲大食人營地,這群貪得無厭的惡狼,能殺多少便是多少!」 …… …… 入夜,月明星稀,秋風送爽。 夜幕下,南霽雲緩緩舉起手裡的長槍,大喝一聲,「兒郎們,隨本將衝上去,踏平大食人的營地,救回我朝使臣!凡有攔阻者,殺無赦!」 四萬中華軍馬爆發出雷鳴般的咆哮聲,吶喊著漫天遍野地衝向大食商賈聚集的營地,等大食人反應過來,早就有無數的火箭劃破夜空,鋪天蓋地而來,旋即爆響落地,引燃大火肆虐。 火光沖天,大食人鬼哭狼嚎。中華騎兵山呼海嘯一般衝殺過來,但旋即就有反應快的大食商賈聚集所部家兵迎了上去。哥舒離歌率兩萬與大食人近戰,而南霽雲則率兩萬神策軍到處發射火箭縱火,燒燬大食糧倉和帳幕。 經過一夜的鏖戰,中華四萬大軍以死傷一千餘人的代價救出了呼延亮等數十名倖存的使臣團成員,擄掠了數百大食商賈和權貴,迅速向火尋國方向退去。而原地,則是一片廢墟和屍橫遍野。 大食大軍主帥孟白得到急報,報國相埃布樂。埃布樂暴怒,立即命十萬軍隊原地向後轉,追殺南霽雲所部偷襲隊伍,可惜這個時候,南霽雲早就帶著他的人馬揚長而去了。 無論是被殺死的還是被擄走的商賈、權貴,都是大食國內響噹噹的一號人物。這麼多人死在大軍之後,縱然是埃布樂也覺得有些承擔不起。 埃布樂真怒了。 他立即命令大軍輕裝前進,爭取以最快的速度進軍希瓦城,剿滅中華皇帝軍馬,救回被擄走的商賈權貴,同時報仇雪恨。 傍晚時分,大食大軍就像是一輛龐大的戰車轟隆隆開進了張瑄事先布好的埋伏圈內。 居中指揮的郭子儀大喜,立即命令士卒升起孔明燈。 一盞盞孔明燈漸漸升騰在夜空之上,星星點點,煞是好看。 左側的李嗣業見狀,立即命令軍隊做好戰鬥準備,而左側的雷萬春則咬了咬牙,命軍士挖出用竹管套好的旱地雷引線,點燃了引信。 大食軍馬前方里許地方的曠野上,張瑄命雷萬春將大軍所攜帶的全部旱地雷都埋下,足足有近十萬枚。這十萬枚旱地雷如果都要看引線來引爆是不現實的,只能是個別的爆破後引起大食軍馬的混亂,大軍鐵蹄衝擊踐踏,將旱地雷踩爆。 單單是旱地雷還是不夠的,還有火箭和撼天雷。這一次,皇帝是狠下心要讓大食人嘗嘗火器的味道,將全部的存量火器都用上了。 在郭子儀看來,這批火器能抵十萬軍馬,若是真正發揮效力,起碼能滅數萬大食兵。 旱地雷開始爆炸,引起了大食軍馬的震動。此時此刻,大食軍馬其實也沒有回退的餘地了,只有前進。 埃布樂命孟白率大軍前衝,爭取在黎明前抵達希瓦城下。然後大軍衝殺過來,馬蹄踩踏之下,更多的旱地雷被踩爆,此起彼伏的爆炸聲震天動地,飛揚的火光和煙塵將明亮的夜幕都給遮蔽住了。 大食軍馬亂成一團,陣型亂了,互相踩踏,死傷無數。 「放!」雷萬春手裡的陌刀狠狠地揮舞而下,砍在一棵樹上。 早已排成一線的撼天雷車上,黑乎乎密集如雨的撼天雷飛射而起,落向亂軍之中。轟隆隆的爆炸聲如同驚雷,大食軍馬根本搞不清狀況,只見天上飛落神雷,地上又有不知名的爆炸物,哪裡還有什麼軍心和士氣。 雷萬春和李嗣業剛要從兩側趁亂衝殺過去,卻見希瓦城的方向又升騰起新一輪的孔明燈。 這就是軍令,要求兩者不要輕舉妄動往後撤退待命的軍令信號。 這道軍令與戰前會議上的不相符,但雷萬春和李嗣業卻不敢違抗,猶豫半天,還是率軍悄然後撤,靜觀其變。 這道軍令是臨時更改的,來自於田可馨的建議。 田可馨其實也沒有說什麼大道理,只是笑著說大食人被火器襲擊搞不清狀況,又是在夜間,他們自相踐踏亂成一團,不需要我軍進攻,就能自我減員不少。與其上前攻殺,不如暫且後退,讓大食軍隊自己亂一陣子去。 這麼龐大的一支軍隊,想要平息亂端,需要時間。 張瑄覺得田可馨所言很有道理,就緊急命郭子儀放了傳遞信號的孔明燈。 …… …… 整整一夜,正西方向的地方喊聲震天,火光熊熊。到接近黎明的時節,才漸漸有了平息的跡象。 希瓦城樓之上,張瑄揮舞鼓槌,擂鼓發兵。 城下,郭子儀親率十萬主力奔行前進,進逼大食軍馬「內訌」的戰場。 雖然大食人亂了一夜,但損失也不算大。埃布樂和孟白收斂亂軍,輕點隊伍,發現逃散傷亡了五六萬人,雖然損傷慘重,但還沒有傷及大軍的根本。 可折騰了一夜,大食士卒早已疲倦不堪心力憔悴。就在這個時候,左、右、前三個方向突然傳來大軍奔襲聲,中華大軍的旌旗獵獵招展,漫山遍野地衝殺過來。 「陛下有旨,擒殺大食國相埃布樂,當封萬戶侯!」四周到處都是喊殺聲和類似這樣的口號聲,被軍卒團團護衛在其中的大食國相埃布樂臉色鐵青,他沒有想到,自己堂堂的大食國相,標下這二十多萬英勇無敵的大食軍馬,竟然虎落平陽被犬欺。 「真主保佑,大食無敵!」大食軍馬也不是吃素的,片刻的慌亂之後,也同樣分兵三路迎擊了上去。 六股鋼鐵洪流漸漸碰撞在了一起,這場大戰撼天動地,讓天地失色。 從黎明時分一直到黃昏日落,大戰仍然還在僵持繼續。雙方各有死傷,戰成了一個平局。 郭子儀坐鎮後軍,神色有些焦灼。大食軍馬的戰鬥力之強悍,超乎了他的想像,這場大戰的艱難,更是讓他準備不足。 到了這個份上,雙方誰都不能松勁、後退,若是敗退下去,對方趁勢掩殺,必定會兵敗如山倒。現在就要看誰能咬牙堅持到最後,哪怕是靠拼人數,也要拿下這場戰爭。 天唐 第474章皇帝失蹤 第474皇帝失蹤 戰役進入了焦灼狀態,雙方傷亡數量都很大,但都憋著一股氣,不肯鬆懈。 當然,嚴格說起來,中華大軍還稍微佔據了一點微弱優勢。[搜索最新更新盡在www..] 因為中華大軍是圍攻,而大食兵馬則是誓死突圍,以逃跑為目的。 戰報幾分鐘一次,每一次報到皇帝這裡,張瑄的臉色都越來越陰沉。 他心痛啊,分分秒秒都有將士戰死沙場,他心裡極為壓抑和難受。 但為了中華王朝的將來,這一戰又不可避免 張瑄站在希瓦城樓上,眺望著戰役發生地,耳邊猶自迴盪著山呼海嘯一般的刀槍碰撞聲。 張瑄猛然一跺腳,大喝道,「來人,備馬,朕要親臨戰陣!,, 因為郭子儀等人都在戰場之上指揮,所以皇帝身邊就只剩下陳通和田可馨這一男一女兩個輔臣,當然,還有一萬護軍。 陳通嚇了一跳,噗通一聲跪拜了下去,「陛下萬金之軀,且不可親臨戰爭,臣奉郭相嚴命,保護陛下安全,請陛下收回成命!,, 田可馨也幽幽歎息道,「陛下親臨戰陣,太過危險,還是留在希瓦城等候為好。,, 張瑄冷笑了一聲,「朕每每念及我軍兒郎在戰場之上浴血殺敵,朕這心裡就心急如焚。朕不是貪生怕死之徒,朕要與朕的兒郎們在一起,此戰,必須要勝!,, 說完,張瑄不管陳通和田可馨,跑著衝下了城樓,命護軍將軍張嵐聚集一萬護軍,出城而去。陳通和田可馨見阻攔不住皇帝,只好也下了城樓,縱馬跟了上去。 雙方鏖戰正酣。 左側的雷萬春已經殺得雙眼通紅,渾身鎧甲之上全是血跡。 他揮舞著陌刀奮不顧身地衝殺在最前面,帶領騎兵和步卒一浪接一浪地衝殺上去。 「兒郎們殺啊,殺十人為軍頭,殺百人封校尉,殺千人封郎將擒殺大食國相者,當封萬戶侯!,, 「殺他娘的啊!,, 「誰要貪生怕死,老子絕不饒他!,, 雷萬春順手一抹臉上的血跡,手裡的陌刀狠狠地前劈,將衝過來的一個大食騎兵斬落馬上,又咆哮道,「還等什麼?怕什麼?褲襠裡沒長卵子嗎?都給老子衝!不是大食人死,就是我亡!,, 說實話,什麼樣的將軍什麼樣的兵。雷萬春率領的這幾萬人都極為彪悍這一日一夜間,他們已經傾盡了所有的火器,而個個奮不顧身與大食真刀真槍地對壘,除非腦袋掉了,輕傷都不下火線。 「殺啊!,,無數士卒們殺紅了眼也不管什麼陣型不陣型、戰術不戰術了,三五十人為一群,衝向大食軍卒方向,揮刀就砍。一批倒下,另一批旋即衝過來頂上場面慘烈之極。 而在另一側,李嗣業率他的陌刀軍神武軍就相對輕鬆一些,因為雷萬春方向使用火器吸引了大食人的主力。 李嗣業自從西域調任隴朔,在張瑄標下為將,其實並沒有真正發揮出他的作用來。在平叛期間,陌刀軍沒有太大的用武之地。 而這一次,與大食人的對決當中,陌刀軍真正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一拍神武軍騎兵吶喊著衝殺過去,一拍長長的陌刀揮舞如林,旋即就是刀光血影,留下屍體一片。良好的戰術加上整齊劃一的陣型,陌刀軍將最大的戰鬥力都發揮了出來。 至於在中路,一向有儒將之稱的郭子儀,渾身上下也濺滿了血跡斑斑。由此說明,他也不再坐鎮後軍,而是直接率軍沖在了最前面。 郭子儀長槍揮舞,身後的兩百親軍打著獵獵的戰旗,有的則光著膀子擂響壯烈的軍鼓,鼓舞著黑壓壓的士卒排山倒海一般地衝殺上去。 大食人的後方。 突然傳來了高亢的喊殺聲,而晴空之下,密集的火箭飛射過來,旋即讓無數的大食士卒毛骨悚然地四散奔逃。他們巳經嘗過苦頭了,這種神秘的火器簡直防不勝防,直接的殺傷力雖不太強,但怎奈戰馬會因此受到驚嚇,一旦戰馬失控,大食騎兵就等於廢物一群,所以自相殘殺互相踐踏,死傷不能計量。 南霽雲長槍前指,暴喝道,「兒郎們,衝啊!我大軍主力在前,本將奉旨衝散敵軍陣型!,, 哥舒離歌則在另一側縱馬揚鞭,率標下士卒掩殺過去。 兩人本來已經成功地退出大食大軍的視野,但還沒有趕到火尋國,就得到了大軍開戰的消息。南霽雲當機立斷,決定與哥舒離歌折返回來,從大食軍馬後方發起襲擾性進攻。 他們兩人只有四萬人,四萬人的侵襲如果沒有正前方、左右兩側三路中華軍馬圍攻的策應,肯定會被吃掉,也不會對大食大軍構成威脅。可現在不同了,大食軍馬本來就有些軍心不穩,後面突然被狠狠地插上一刀,焉能不亂。 嗚嗚嗚! 戰場之上驟然想起悠揚蒼涼的軍號聲,皇帝那清越有力的聲音迴盪著:兒郎們,朕的兒郎們!朕與你們同在!朕當與爾等一起浴血奮戰,滅大食,共創我中華國威軍威! 傳朕的旨意,擒殺大食將軍者連升三級,擒殺大食國相埃布樂者,封萬戶侯! 全場之上,中華軍卒精神為之一振。 左翼,拚殺正酣的雷萬春暴喝著,「陛下親臨戰陣,爾等還不效死!殺啊!誰敢當孬種,老子就割了他的卵子,送進宮去當太監!,, 「吾皇萬歲萬萬歲!,, 正中的方向,傳來數萬軍卒雷鳴般的山呼萬歲聲,漫山遍野的中華軍卒向打了雞血一般衝向大食軍陣。 大食軍陣終於鬆動了。 南霽雲和哥舒離歌在其後的奔襲,左右兩翼的殊死進攻,皇帝的親臨戰爭鼓舞士氣,終於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大食軍隊開始潰逃。有部分人潰逃,不多時就引動了全軍的混亂。 碩果僅存的十萬大食軍且戰且逃,兵敗如山倒。 大食軍敗了,慘敗。25萬大軍經過兩天一夜與中華大軍的ji烈碰撞,倖存者不過5萬,向大食深處逃竄而去。大食主將孟白死於戰亂之中,大食國相埃布樂不知所蹤。 當然,對於中華大軍來說,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昭武九姓聯軍傷亡大半,只餘兩萬人。李嗣業的神武軍傷亡一萬餘人。而雷萬春因為承受的壓力最大,傷亡最重,半數減員。倒是郭子儀的中軍因為戰術得當,傷亡不是很大。 最後統計起來,中華大軍死傷近六萬人。不過,因此殲滅了大食力萬大軍,也算是一場輝煌的勝利了。由此,大食國力將大幅降低,起碼要將養生息恢復十餘年。 夜幕低垂。戰場清理基本就緒,與戰勝之後普通軍卒的興高采烈相比,郭子儀等大將重臣臉上的神色非常凝重。 這一戰,是勝了,付出了慘痛代價,但大食人的損失更大。 這一戰絕對可以載入史冊,作為親自參戰的將佐,他們將名垂青史。然而,他們卻高興不起來,反過來憂心忡忡惶然難安。 因為,皇帝失蹤了。 戰亂之中,護軍一萬人保護著皇帝,郭子儀將全部精力都用在剿滅追擊大食軍隊上,沒有發現皇帝的蹤跡。數十萬人交戰的戰場上,幾千人的進退其實不算什麼了。 直到戰役結束,郭子儀才發現皇帝不見了,同時不見的還有皇帝身邊的數千護軍。 難逼…郭子儀臉色慘變,立即命人三路奔行尋找皇帝的蹤跡。 一連數日,都沒有得到皇帝的消息。 郭子儀不敢洩露皇帝失蹤的事兒,與南霽雲等人商量之後,壓下了這個足以震動天下的消息。 然而,皇帝始終尋覓不見,郭子儀也無法向全軍交代。更更重要的是,戰勝之後,大軍的行止如何,是不是該班師回朝,都需要皇帝來做主。 希瓦城中,帥府之內,郭子儀心急如焚,坐立難安。 他派出尋找皇帝的三路大軍都已經深入大食境內數百里,都沒有得到皇帝的消息。皇帝究竟是死是活,也沒個准信兒。 田可馨慢慢走了進來,望著郭子儀淡然笑道,「郭相。,, 「可馨小姐。,,郭子儀匆匆抱拳道,「陛下失蹤,老夫心急如焚,此刻該何去何從,還請可馨小姐教我。,, 「郭相,陛下在於不在,都無大礙了。此刻我軍大勝,此戰奠定了局面。以可馨之見,大軍應即刻班師回朝,按照陛下的旨意,命哥舒離歌和郭曜鎮守昭武九姓之地和火尋國地。此外,讓張巡張相留在希瓦城,等候與大食人的政治談判。,, 「大軍主力,則由郭相和列位將軍統率,速速班師回朝吧。,, 郭子儀眉梢猛然一挑,低低道,「那,陛下……,,, 「陛下……,,,田可馨長出了一口氣,壓低聲音道,「陛下已然帶5000護軍繞行吐火羅,經吐蕃兩道返回中原去了。陛下臨行之際,讓可馨把這封密旨交給郭相。,, 田可馨掏出密旨,郭子儀渾身一震,整個人哆嗦著,慢慢癱倒在地。 他緊張擔心了好幾天,寢食不安,突然聽到皇帝安然無恙的消息,精神一鬆,就昏迷了過去。 天唐 第475章暗流湧動的京城 第475章暗流湧動的京城 第475章暗流湧動的京城 永寧三年春,中華王朝皇帝張瑄統軍30萬,滅吐蕃後西進西域,再滅突騎施,除西域三十六國國號,化為州縣。永寧三年夏,皇帝率大軍挺進昭武九國,定昭武九姓為昭武道,旋即滅火尋國。十月,與大食阿拔斯王朝大軍25萬在火尋國希瓦城西北方向的卡森進行大兵團會戰,戰事慘烈,經兩夜三日方歇。中華王朝大捷,以傷亡數萬的代價殲滅大食軍隊20萬。 捷報從希瓦城發出,傳往天下各地和京城,天下震動。 按照皇帝的詔命,郭子儀統帥西征大軍主力班師凱旋。哥舒離歌為昭武道行軍大總管,郭曜為昭武道巡撫、昭武宣撫使。 戶部尚書張巡作為皇帝代表留在希瓦城,準備與大食人進行政治談判,收攏戰後事宜。 永寧三年初冬,郭子儀率軍離開希瓦城,下蔥嶺入安西,經安西、河西,回軍中原。 這本是一支凱旋的士氣高漲的大軍,但因為一個足以讓天下人震驚的消息而變成了一支凱旋的哀軍。 雖然沒有公開的通報,但軍中上下都流傳著皇帝死於與大食人一戰中的小道消息卻悄然開始傳播。全軍上下震動之後,哀聲一片,出現了暫時的混亂。但經郭子儀、南霽雲、雷萬春、李嗣業等高層將領的嚴肅整頓下,軍紀恢復如常,繼續向中原班師,只是軍中的氣氛變得愁雲慘淡萬里凝。 郭子儀極力控制和壓制消息,可還是從軍中傳向了地方,旋即又以超常規的速度向天下傳播開去。 天下州縣惶惶不安。因為沒有正式的官方定論,地方官不敢讓百姓舉哀,但在臨近年關的這一段時間裡,對於皇帝英年早逝戰死沙場的各種默哀和感歎之聲不絕於耳。 皇帝駕崩,對於一個新建王朝來震動之大可想而知。好在朝廷剛剛戰勝大食,滅敵20萬,這等輝煌大捷之後,當郭子儀率大軍回返之後,壓制住了很多不該有的騷亂。 郭子儀等人非常鬱悶,這一路行來,心裡極為憋屈。明明是大捷,卻不敢慶祝,明明知道皇帝安然無恙,還得擺出一副悲傷凝重的表情。他們不知道皇帝究竟要搞什麼,只有田可馨心裡明鏡兒似的。 這或許是皇帝耍的一個小聰明。但恐怕誰也不能否認,這種小伎倆,往往能試探出很多東西來。 郭子儀率軍十一月初離開火尋國,十一月底就出了安西進入河西。而這個時候,張瑄早就撇去皇帝儀仗率5000護軍進入了吐蕃兩道,在神武城中接受楊漣的朝拜和接風。 張瑄在神武城悄然停留了數日,然後經吐蕃兩道進入青海,再下隴朔,與郭子儀的大軍行走的不是一條路線。 永寧三年十二月十五日,天降大雪。鵝毛般的大雪鋪天蓋地而來,轉眼間就淹沒了前行的路徑。因為沒有伴隨呼嘯的北風,所以這場大雪讓人感覺非常詩情畫意。 護軍紮營。 等張瑄和郭芙出帳來,天地間早已是白茫茫一片,山舞銀蛇原馳蠟像,一派壯觀景象。 張瑄心情暢快地往前奔行了數十米,凝望著遠端忍不住詩興大發,連改帶篡將前世偉人的一首詞賣了出來——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陛下這幾句氣象磅礡,芙兒聽著也神清氣爽……」郭芙也腳步輕盈地跑過來,向後擺擺手,示意護衛離遠一點。 張瑄嘿嘿一笑,「瞎扯幾句,當不得真。」 「對了,芙兒,前面就是河州城了,朕決定在河州停留幾天。」張瑄立即岔開了話題去。如果說以前發跡的時候剽竊詩詞是沒有辦法,應時之需,可現在當了皇帝了,他就不想再厚顏往自己臉上塗脂抹粉。 因此這些年來,他其實……基本上……不太吟詩作對了。 郭芙柳眉兒輕輕一皺,輕輕道,「陛下掩藏暗行,已經有失體統,若是再不歸朝,恐怕會起亂子……以臣妾之見,陛下還是速速移駕河州城,讓地方官接駕吧。」 皇帝近乎「胡鬧」一般的行動,郭芙並不贊同。只是張瑄一意孤行,她也不敢太過反駁。可為了天下安定和朝廷大局,這一路上,郭芙也沒少勸說,只是張瑄笑而不語。 張瑄扭頭回去,繼續眺望著山間的雪景,淡淡道,「這天下又不是朕一個人的,難道少了朕一個人,就要亂了不成?」 張瑄的聲音淡漠而執著。 郭芙幽幽一歎。 這天下固然不是皇帝一個人的,但這天下如果離開了皇帝,又怎麼能叫天下呢? 一個多月了,皇帝下落不明,軍中和天下各州縣關於皇帝駕崩的小道消息不脛而走,天下軍民都在焦急地等待著朝廷的正式通報。這個時候,京裡還不知道會起什麼亂子呢。 郭芙心頭覺得很堵。 李騰空剛在龜茲誕下一子,正由郭子儀大軍保護返回京師。而在涼州待產的蘇扈冬早已誕下一女,已經在幾個月前回京去了。 中京洛陽。 皇帝駕崩的消息與朝廷西征大軍凱旋的消息一併傳進京來,只是後者有郭子儀的軍中報捷,而前者則沒見正式行文。 只是老百姓可不知道是不是官方消息,這種事兒口口相傳,不多時,中京城裡就傳了個遍,人心惶惶不安。京城主軍政主官顏真卿在震驚之下,立即採取緊急措施,動用自己手裡的京兆軍馬,嚴控京城局面。 留守的朝廷官員則更是亂成了一團糟,暗流湧動。 數十中上層官員聚集在宰輔陳希烈的府邸之中,要聽陳希烈拿主意。有人提出立即派人去郭子儀軍中質詢,也有人表示朝廷不可一日無主,應擁立皇后崔穎所生皇子張乾為監國太子,以安定天下局勢。 耳邊傳來眾臣吵吵嚷嚷啼哭悲號的聲浪,陳希烈頭都大了。他本來就上了年紀,遇到這種事情又上火,再被眾人這麼逼迫,眼前一陣頭暈目眩險些栽倒在地。 楊國忠神色複雜得站在一側,默然不語,但眸子裡某種光彩閃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希烈身子搖搖欲墜,工部尚書楊錡一把扶住了他,大聲道,「諸位大人,切莫再喧嘩了。宰輔大人已經派人八百里加急趕往郭子儀軍中,一切等郭子儀回信再說!」 …… …… 禮部侍郎李倓匆匆進了其父李亨的唐王府。 皇帝張瑄戰死沙場的消息,對於李唐碩果僅存的皇族而言,的確是一個好消息。李倓這些人本來早就絕了復國的念頭,可這個消息傳來,他們心裡那顆冰冷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萌芽生長了。 李亨自斟自飲,掃了李倓一眼,醉眼迷離地道,「你說什麼?為父沒有聽到。真是好酒啊,來人,奏樂上歌舞!」 頓時,舞樂聲四起。 見李亨色迷迷地盯著那些妖艷的舞女可勁的看,李倓失望地跺了跺腳,轉身而去。 李亨已經墮落了,李倓對他父親下了最後的評價。決定撇開李亨,自行其是。 李倓一走,李亨就霍然坐直了身子,眸子裡的醉意和渾濁一掃而空,慨然一歎。 李倓想要幹什麼,李亨哪能不清楚。只是李亨覺得李倓這是自尋死路。縱然皇帝真死了,皇帝還有皇子,這些中華朝廷的臣子一定會擁立皇子登基,這天下終歸還是姓張。就算是有暫時的混亂,也無傷大局。 可李唐已經成為永遠的過去。想要復辟復國,談何容易。一個搞不好,就要送掉小命。李亨知道自己阻攔不住李倓,但卻又不想被牽扯進去,因此裝昏庸老朽也就成了必然。 李倓首先找上的是被皇帝拿下的原北庭藩帥程千里的兒子程火爾。程千里是三朝老臣,資歷甚深,在李唐或是中華新朝都是重臣,自有一群門生故吏。串聯起來,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但僅憑這些,想要復國純屬癡人說夢。 因此,李倓又將目光瞄準了楊國忠。 楊家人在新朝,也是盤根錯節的權貴,勢力很大。楊國忠且不說,還有工部尚書楊錡,以及在吐蕃的楊漣,宮裡還有一個楊妃三姐兒。 若是能得到楊國忠的支持,李倓的復唐大業就成了大半。 其實還有兩個關鍵人物,那就是陳希烈和顏真卿。陳希烈德高望重,又是朝臣之首,顏真卿則掌握京城軍政大權,若是這兩人支持李唐復辟,大事可成。 只是這兩人雖是李唐舊臣,可對張瑄新朝忠誠不二,早已依附新朝成了氣候,不可能回到復辟的老路上去。 只有楊國忠有這個可能。 因為楊國忠有野心,他不甘心權勢被郭子儀這些人取代。所以得到皇帝駕崩的消息,他肯定會有動靜。 這是李倓的判斷。他的判斷也不能說是錯的,可問題的關鍵在於:楊國忠乃是叛唐之人,他怎麼可能再把李亨父子推上皇位,從而把自己置於更危險的境地中去。 天唐 第476章一觸即發 www.. 《》 第476章一觸即發 第476章一觸即發 程千里被皇帝從北庭都護府大帥的位置上拿下,送回京師來聽候處置。陳希烈看在程千里也是三朝老臣的份上,倒也沒有太難為他,只是將他幽禁在府中,不許走動外出,更不許結交外臣。 這就是一點可有可無的情分了。否則,陳希烈完全可以借題發揮,把程千里關押在刑部大獄之中。 程千里雖然幽禁不出,但城裡內外和朝野上下的動靜也瞞不過他的耳朵。 李倓來找他的兒子程火爾,他心知肚明。 而正是李倓這一來,緩緩推開了程千里內心深處的一扇野心之門。 人的野心就是這樣,如果沒有合適的機會、合適的場合、合適的外部環境,甚至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冒頭。但一旦各種條件成熟了,萌芽生長就是必然的。 皇帝駕崩的消息對於程千里來說,無異於天降甘霖。若是皇帝班師回朝,他肯定會被治罪。他雖然沒有犯下死罪,但掌控北庭失職,導致突騎施侵略北庭之地,又有瞞報之節,可謂是喪權辱國,罷官免職流放三千里是可以預見的結果。 甚至,如果皇帝狠一些,還可誅殺了他,乃至禍延九族。 程火爾送走了李倓,匆匆來見他的父親。 「父親,李倓走了。」程火爾低低道。 「他怎麼說?」程千里眉梢一揚,沉聲道。 「他說大事若成,李唐復國,當冊封父親為百官之首,郡王之爵。」程火爾說著,瞥了自己的父親一眼,又道,「父親,兒子以為,時下倒也是一個機會。皇帝駕崩,滿朝混亂,現在朝裡的人都蠢蠢欲動。若是等郭子儀等人班師回朝,這朝廷之上,恐怕就再也沒有人能壓得住他……」 「父親,從軍中傳來的消息千真萬確。兒子以為,郭子儀之所以沒有行文朝廷,竭力隱瞞皇帝駕崩的消息,無非是想要一手遮天,控制整個朝廷。他為六相之一,又是兵部尚書,西征大軍統帥,軍功赫赫,若是他回返朝廷,天下間誰還能與他抗衡?」 「甚至,有可能取而代之,自行稱帝!」程火爾急急道,「時不我待,請父親三思!」 「郭子儀不是這種人。他或可成為權臣,但絕不會僭越稱帝。皇帝駕崩,尚有皇子,郭子儀必然是要扶植宮裡的小皇子登基,然後自行掌權。只是,他固然勢力極大,想要一手遮天,怕也不是那麼容易,姓楊的人能答應嗎?」 程千里冷笑著,「楊國忠這種流氓,也不是好惹的。」 程火爾搓了搓手。其實楊國忠和郭子儀誰上位,他都不關心,他關心的是,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中,程家如何脫穎而出,化險為夷,直入權力巔峰。 程千里沉默了下去。他是政治上的老油條了,支持李倓復國這可是謀反,一旦事敗,全家會死無葬身之地,由不得他不慎重。只是他如今也是在懸崖邊上,不進則退,身後就是萬丈深淵。 「父親,李倓還在等兒子的回話……」程火爾壓低聲音道。 程千里猛然一仰頭,「先不急。李倓也是一個人物,他要復國,哪有那麼容易,單單指望我們是遠遠不夠的。為父猜測,他一定會去找楊國忠,但楊國忠肯定不會跟他走在一起。說不準,楊國忠連見都不見他。」 「李家父子對楊國忠恨之入骨,楊國忠怎麼可能再倒回來幫李家父子復國。等李倓從楊家那裡吃了閉門羹,他一定還是再回來的。」 「到那個時候,為父可以出面幫李倓收攏李唐故舊,選擇時機,一舉控制中京,改朝換代。這朝堂之上,多數都是李唐舊臣,哪怕郭子儀也不能例外。只要李唐復國,郭子儀也沒有辦法了。」 「只是動作一定要快,一定要趕在郭子儀大軍班師回到中原之前完成,否則,都是過眼雲煙啊……」程千里慨然長歎,「我們此舉是破釜沉舟,不成功則成仁,不能有半點閃失啊!」 「請父親放心!」程火爾從程千里這裡得到了答覆,興沖沖地轉身離去,就按照程千里的囑咐,留在家裡等待李倓再次登門。 …… …… 陳府。 陳希烈在正堂之上來回逡巡踱步,坐立不安。中京城的局勢風雨欲來,一觸即發,一場大亂迫在眉睫,作為當朝首輔大臣,他心裡的焦灼可想而知。 御史大夫長子陳安侍立在側,默然不語。 陳希烈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凝視著陳安,沉聲道,「通兒還沒有消息傳過來?」 陳安搖了搖頭。陳通在西征大軍中,又在皇帝身邊,具體情形應該是掌握的。但陳通到現在也沒有給家裡傳回信息來,而陳家派過去聯絡陳通的人也是蹤跡全無。 「程家那邊有什麼動靜?」陳希烈又問。 陳安輕歎一聲,「父親,李倓最近暗訪李唐故舊,今日又去了程千里府上。毫無疑問,李家有復國的意圖了。」 陳希烈眉梢一挑,冷笑道,「癡人說夢!」 「李唐故舊遍天下,只是因為陛下龍威壓制了下去。如今陛下不測……李倓登高一呼,恐怕……」陳安擔心地輕輕道,「父親,要不然聯絡郭子儀,讓郭子儀速速進京?只要郭子儀率軍回返,風波自平!」 「李唐故舊啊……」陳希烈感慨了一聲,中華王朝新建,李唐故舊自然不少,這不僅是皇族的問題,還有很多對李唐朝廷抱有幻想的士子臣民。皇帝在他們自無念想,可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駕崩,這就讓這些人的心思活了。 鋌而走險之下,擁立李唐復辟也不是不可能的。 「哪有那麼容易。李唐故舊不過是烏合之眾,無兵無權,難成大事。對了,顏真卿此刻何在?」陳希烈咬了咬牙。 「回父親的話,顏真卿以操練兵馬的名義調集京畿兵馬,護衛京城。同時,派兵加強潼關方向的防守,目的恐怕是防備范陽的張同。」 陳希烈默然。 良久才歎息道,「陛下這諸多臣子當中,恐怕要屬顏真卿忠誠不二。京畿重地,顏真卿掌控文武大權,手下十萬大軍,若是顏真卿不動,這京城終歸還是亂不起來,傷不到根本!而且,老夫擔心……」 陳希烈的眸子裡閃爍著某種奇異的光芒,「陛下突然駕崩,戰死沙場,這事兒無論怎麼看都透著詭異。若是有假,郭子儀不立即闢謠便是死罪;可若是沒有假,大勝之下讓皇帝崩於戰事,豈不是咄咄怪事?」 「父親的意思是……」陳安遲疑著問道。 陳希烈搖了搖頭,「風波將起,傳令我陳家上下,閉門不出,任何人不許在外招惹是非。為父在府中養病,朝中若有動靜,安兒,你要記住,我陳家深受皇恩浩蕩,不得有任何不臣之心!縱然陛下不在,尚有皇太后、皇后和皇子在!你記住為父的話。」 陳安點了點頭,「兒子記下了。」 「這朝中之人,半數都靠不住。他們或許會跟隨李倓和程千里鬧騰,或許會跟隨楊國忠起事,但唯有一點,只要顏真卿不動,他們都是瞎折騰。」 「此外,范陽的張同……此人是不是靠得住,為父現在也拿不準。」陳希烈眸光閃爍,猛然揮了揮手,「你去顏真卿那裡走一趟,告訴顏真卿,就說若是張同有不軌異動,自有人收拾他,讓他集中精力安定京城即可。」 …… …… 與宮外的紛亂格局相比,宮裡的情況卻是無比的平靜。 生產後的蘇扈冬和李騰空,還有皇帝在吐蕃納的妃子卓瑪,都剛回到宮裡,如今皇帝身邊的女人中,除了花奴兒和萬春之外,都為皇帝誕下了子女。當然,宮裡還有幾個皇帝沒有寵幸過的妃子,比如僕固懷恩的女兒,大將軍張同的女兒等。 皇太后柳氏最近心滿意足地合不攏嘴,這麼多的兒媳婦接連生育,讓她歡喜不已。而皇帝駕崩的消息雖然早已傳遍京城,卻都瞞著皇太后。 皇后崔穎和楊三姐的孩子已經兩三歲了,早已牙牙學語滿地亂跑,成為宮裡上下倍加寵愛的開心果兒。 當然,面對宮外的動靜,宮裡也不是一點準備都沒有。為了防備萬一,顏真卿秘密將宮禁宿衛全部撤換了一遍,換成了自己的絕對心腹,然後由皇帝的義兄蕭十三郎出任禁衛將軍,掌控宮禁安全。 而眾女都聚集在皇后崔穎的宮中居住,中宮之外,戒備森嚴,蕭十三郎晝夜值守,不敢有任何怠慢。這座宮苑中居住著都是他兄弟皇帝陛下的親人,可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皇后崔穎的臉色有些陰沉。她雖然不相信自己的皇帝丈夫真的出了事,但至今下落不明沒有消息傳回來也是真的,而宮外那些蠢蠢欲動的人試圖鬧騰更是真的。 萬春的臉色則更加難看。聰慧如她,焉能猜不出此情此景之下,李倓父子想要和正在做什麼。 一個禁衛匆匆來報,恭謹道,「皇后娘娘,各位娘娘,蕭侯爺來報,說禮部尚書楊國忠和工部尚書楊錡進宮求見。」 為了安全起見,蕭十三郎撤換了中宮的多數太監,換成了自己心腹的禁衛軍。 !# www.. 《》 天唐 第477章楊國忠「逼宮」 中文書庫提供文字小說全文閱讀及txt全文下載,書友們可以把本站推薦給自己的朋友,謝謝大家的支持! 第477章楊國忠「逼宮」 第477章楊國忠「逼宮」 皇后崔穎眉梢一挑。 在宮外風雨欲來的敏感時刻,楊國忠和楊錡終於還是走到一起了。兩人聯袂而來,這是要代表楊家表達訴求了? 崔穎心裡暗暗道。 她定了定神,望向了同樣一臉複雜之色的皇妃楊三姐兒。而楊玉蓮則很少拋頭露面,幽居深宮,教養女兒。 楊三姐懷裡抱著幼女,身旁還有兩個如花似玉的雙胞胎女兒,連生三女對楊三姐來說無比的鬱悶,但這並不能妨礙若然、含嫣兩個小公主成為宮裡的寶貝疙瘩。 兩三歲左右的如若明珠花露一般的女孩兒,是最可愛的時節。無論是張瑄的女人們,還是宮女,以及宮外的皇族,都對若然和含嫣寵愛有加,視若珍寶。這多少讓楊三姐的心情有些平衡起來。 見崔穎目光投射過來,若然和含嫣挓挲著小手顫巍巍跑過來,脆生生道,「皇后阿娘,抱抱!」 「含嫣也要抱抱!」 崔穎眼眸中閃過一抹柔色。她憐惜地俯身下去,一手一個抱起若然和含嫣,向楊三姐笑道,「三姐,你陪我見見楊國忠和楊錡?」 楊三姐點點頭,施禮道,「但憑皇后妹妹做主。」 皇后的中宮門外,戒備森嚴。 面色肅然的宮禁宿衛列成兩排,楊國忠和楊錡身穿官袍,神色極其凝重。這一次,楊錡是被楊國忠拖了來,本非他的自願。 但在目下這種時刻,楊錡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因為他覺得楊國忠說得有理,他們作為楊家人應該捆綁起來,團結力量大嘛。 楊國忠果然沒有見李倓。李倓心裡在想什麼,楊國忠比誰都清楚。但楊國忠卻堅決抵制復辟回李唐時代,因為他本是叛唐之人,與李亨父子關係較為惡劣。一旦李唐復國,他的利用價值失去,李倓第一個拿下的就是他楊國忠。 楊國忠心裡很明白這一點。他在中華朝廷還能站住腳,是因為宮裡有兩位姓楊的女人。 楊國忠並無真正的反叛之意,他是想趁亂起勢,趁郭子儀還未返京,聯絡諸臣,擁立小皇子張乾為帝,然後以首輔大臣和顧命大臣的名義監國,號令天下。從而因此取代郭子儀和陳希烈在朝中的地位。 楊國忠確信皇帝是戰死在了與大食人交戰的戰場上。他在軍中也有暗哨,傳回來的信息表明,當日皇帝親自率軍壓陣,結果數十萬人慘烈作戰的戰場上,平白地失去了皇帝的蹤跡。郭子儀再三派人尋覓未果,這才會同諸將壓制消息,率軍班師凱旋。 一旦讓郭子儀統軍回返,由郭子儀擁立小皇子張乾登基即位,郭子儀的地位就無人可以撼動。既然如此,楊國忠就要先行一步,搶在郭子儀的前面。 他跟楊錡把話挑明,指出了這是楊家人起事的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楊錡終於還是動心了,他也想趁機再進一步,將權勢鞏固到一個巔峰。 至於李倓等人在背後的蠢蠢欲動,楊國忠嗤之以鼻。不過,他也沒有抵制,覺得不妨讓李倓等人鬧一鬧,這樣會給宮裡的幾位增添一點壓力。 「兩位楊大人,皇后娘娘有請。」 禁衛 天唐 第478章李倓復唐的鬧劇 第478章李倓復唐的鬧劇 第478章李倓復唐的鬧劇 楊國忠和楊錡聯合一起進宮的事兒,當然瞞不住,很快,朝野上下就傳開了。說是楊國忠要擁立小皇子張乾登基稱帝,自己當顧命大臣,取陳希烈和郭子儀而代之。 但宮裡的皇后崔穎等皇帝的女人同意還是不同意,並沒有消息傳出來。 不過,這個消息讓正在暗中串聯的李倓感覺有些火燒眉毛了。 在程千里的幕後策劃和指導下,李倓串聯諸多李唐故舊大臣,準備聯合上書,宣佈李唐復國,擁立李倓為帝。但李倓之所以卻遲遲不敢妄動,因為他知道有顏真卿在,縱然他將所有的朝臣都拉攏過來,其實也無濟於事。 況且,他也不可能拉攏太多人。而在他拉攏的人當中,以程千里的門生故吏為骨幹,其中也有一些與李唐皇室沾親帶故的,想要渾水摸魚的。這些人,其實並不可靠。 李倓真正想要依靠的是范陽的張同。 與其他朝臣不同的是,張同是皇帝標下貨真價實的一方諸侯,擁重兵佔據范陽之地,連渤海之地直至大海,都歸他管轄。如果張同肯倒向李唐皇室,他的復國大計就成了大半。 縱然在京城事敗,他也可以從容退往范陽,徐圖長遠,在范陽稱帝復唐。 所以,李倓遲遲不發動,是在焦急地等待著張同的消息。 對於張同,李倓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因為目前的張家都主動跟李唐皇室再次聯繫在了一起,原本跟李亨決裂的已經出家為道的張良娣,又回到了李亨身邊。這代表了張家的態度。 張家對皇帝懷恨在心,因為張家的沒落基本上就是皇帝張瑄一手操辦。 而一旦張家宗族與李倓捆綁在了一起,作為張家一員,張同就只能被動上李倓的賊船。李倓在給張同的密信中,隆重許諾,表示只要李唐復國,他登基稱帝,一定將張同冊封為王並執掌天下兵馬大權,而會立張良娣為皇太后,甚至提出可以立張同的女兒——張瑄冊封的妃子張影為皇后。 唐王府。 李亨照舊日日飲宴享樂,卻對回到唐王府的張良娣視若不見。李倓有些惱火,卻也無可奈何。李倓當然明白,自己這個貌似糊塗其實精明過頭的父親,是在以這種方式宣告與自己劃清界限,以免將來受牽連。 看李倓的動作越來越大,李亨心裡驚惶。索性帶著幾個婢女和隨從,出了中京城,在京郊的一個山野莊子裡打著養病的旗號,歸隱了。李亨還要再看看,若是李倓鋌而走險,他會直接將這座莊子更名為道觀,然後自己披上道袍,是為出家之意。 李亨這樣做,其實是穩賺不賠的買賣。李倓成事,他就是現成的太上皇;李倓身敗名裂,他也可脫身自保。 李倓也不管李亨。他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無法回頭了。 李倓心急如焚。張同那邊仍然沒有消息,而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程千里默默地趺坐在堂上,靜靜地望著李倓。 李倓沉吟半響,壓低聲音道,「程帥,如今之計,該如何做?楊國忠等人正準備擁立張乾小兒為帝,一旦讓楊國忠成事,我們的謀劃就毀於一旦。」 程千里淡然一笑,「殿下,急也是急不來的,必須要等張同的回信。否則,我等一旦走出這一步,就再也沒有回頭路,身家性命啊,不能不顧及!」 「可是……我得到消息,郭子儀已經趕至河西,恐怕再有十餘日,就能兵進關中。等郭子儀返京,我們就再無翻身之日了。」李倓煩躁地跺了跺腳。 程千里歎息一聲,「那也無可奈何。不過,殿下也無需焦躁,此刻不僅殿下著急上火,楊國忠等人也心急如焚。郭子儀回京,楊國忠照樣會沒戲唱,所以他比我們急。」 李倓凝望著程千里,面色不變,心裡卻在不住地咒罵老狐狸。 程千里的確是一個老狐狸。他雖然暗中同意幫助李倓復國,但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會出頭露面的。他雖有罪,但罪不至死,更不會殃及宗族。可若是幫助李倓復唐失敗,那就是滿門抄斬的大罪,他焉能不慎重萬分。 兩人面面相對,其實各懷心思。 就在兩人算計楊國忠的時候,卻不料比他們更陰狠、更流氓、更光棍的楊國忠已經揮舞著匕首逼迫了過來。 李倓糾集的李唐故舊一黨,有數十人,大多是朝廷和軍中的一些中低層官僚。李倓親自執筆,寫了一篇指責張瑄篡國稱帝倒行逆施李唐復國正當其時的檄文和表章,由這些人聯名署具,準備在行事之時公開,號召天下臣民,擁立李倓稱帝。 然而,這些人中有吏部主事名張賢哲者,雖是張家的一個遠親,卻更是楊國忠之前收買過來的一個耳目。 楊國忠進宮勸崔穎擁立皇子張乾稱帝不成,便決定暗中放一把火,逼著李倓起事,然後給崔穎施加壓力。 楊國忠授意之下,張賢哲就將李倓一黨的檄文公開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京城之中,頓時騷亂起來。 皇帝駕崩的消息尚未證實,李唐復國的陰謀又要上演,中京城裡,縱然是販夫走卒都清楚,一場大風暴即將拉開序幕。 唐王府。 程千里面色陰沉匆匆而來,他的兒子程火爾緊隨其後。 李倓匆匆迎了出來,程千里劈頭就沉聲喝問,「殿下,這是怎麼弄的?好端端地,捅出一個大窟窿來!」 李倓此刻也是感覺非常突然和憤怒,他已經派出侍衛去尋找那個走漏消息的張賢哲,可惜此人下落不明。李倓已經明白,他被人玩了一次,對方八成是楊國忠。 但程千里不恭敬的態度更讓他不爽和惱火。無論如何,他都是主子,你程千里就是臣子,縱然是復唐失敗,你跟在老子屁股後面起事,也就是一個幫襯打雜的,囂張什麼?主從不分了嗎? 可此刻李倓卻不敢跟程千里翻臉。若是翻了臉,從他搖旗吶喊的人就少了一半。 李倓咬了咬牙,忽視了程千里不敬的態度,歎息急急道,「程帥,我正要找你,此事透著叵測,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搗鬼。不過,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收場,不是互相指責了。」 程千里狠狠地跺了跺腳,有些不耐煩地沉聲道,「被逼到這個份上,也只有鋌而走險了。」 「殿下,我們立即收拾家眷行禮,隨時準備離開中京城;然後我們聯合眾人舉行朝會,宣佈討賊復國。」 程千里又道,「顏真卿軍馬防備甚嚴——為保險起見,我們應先將家眷傢俬運出京去,安排好退路!」 「退往何處?」李倓長出了一口氣。 「范陽!我等投奔范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聯名狀上也署具張同的名字,就裹夾張同一起做事,看他答應不答應!」 「好,就這麼辦了。小程兄,你負責安排我等的退路,京師禁衛有兩千人是我的人,這是我的玉珮,你拿去找中郎將顧准;程帥,你我立即聯絡眾人,進宮起事!」 …… …… 黃昏日落時分。時下是永寧四年初春時節,氣溫仍然很低,西北風沒心沒肺地刮著,京城之中街道上行人稀疏,李倓和程千里率56名黨羽朝臣,在兩千兵馬的護衛下,以最快的速度奔襲皇城。 他們的家眷和傢俬已經偷偷潛運出京,京師失敗,他們會立即撤離奔向范陽。 他們要進宮,在宮中舉行大朝會,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擁立李倓為帝,宣佈李唐復國,昭告天下。若是顏真卿兵馬襲來,他們會隨之撤走;當然,若是顏真卿和陳希烈等人默認現實,承認李唐復國,那自然是皆大歡喜了。 2000軍馬突襲而至,兵臨中華門下。 把守中華門的禁軍措不及防,旋即被李倓的人拿下。 李倓等人闖進宮去,如入無人之地。 中華宮外,李倓正要率人進宮,突然前方的宮徑上傳來轟然的腳步聲和兵器碰撞聲,兩隊彪悍的軍卒手持刀槍從兩側繞行而來,不多時就將中華宮包圍住,阻擋住了李倓人馬的去路。 還不斷有奔騰的馬蹄聲和軍卒的號令聲從遠端傳來,程千里是軍帥出身,立即判斷出這是顏真卿的兵馬,不是宮裡的禁軍,而是京畿道的府兵,而且人馬不少,起碼數千人。 程千里臉色驟變,沉聲道,「不好,殿下,顏真卿早有準備,似是布好了牢籠,等待我等落網了!」 「撤離,立即撤離!」李倓也是臉色大變,呼喝下令。 但卻被程千里一把抓住了胳膊,急急道,「事已至此,不可半途而廢。殿下,事急從權,我等就在此,公開宣佈討賊檄文,呈上勸進表章,擁立陛下為帝,昭告天下復唐!」 李倓臉色陰沉著點了點頭。 程千里立即揮了揮手,命令士卒戒備四周,與對方軍卒形成對陣之勢。然後程千里又率56名朝臣草草跪拜在地,由程火爾開始當眾大聲宣佈所謂的討賊檄文和勸進表章。 無非是說張瑄竊取了李唐天下,實為國賊,當天下共誅之。今天怒人怨,他們這些人上體天心,擁立李倓稱帝,光復大唐社稷,云云。 如此勸進形同一場鬧劇,以至於顏真卿手下的部將和軍卒看得目瞪口呆。 ____________ 老書已經不需要推薦票,還請大伙把推薦票投給新書,還差一點點就上分類榜,各位幫襯幫襯吧。 《高官》,書號:2388797 暫時不能搜索到,請直接輸入書號就可找到頁面,或者在天唐頁面作者信息裡也有。 下面是簡介—— 前世官場小吏,抑鬱而終。重回激情歲月,揭開驚天身世,逆天改命盡酬青雲之志,再入宦海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book/www.. 收藏推薦啊,鞠躬拜謝了! !# 天唐 第479章楊國忠的鋌而走險! 第479章楊國忠的鋌而走險! 第479章楊國忠的鋌而走險! 顏真卿與陳希烈等朝臣徐徐趕至,蕭十三郎率數百鐵衛護持著皇后崔穎等女也趕到了中華宮外。(百度搜索www..,《》)www..這是皇帝張瑄的居所,李倓率軍帶甲進逼中華宮,已經是不折不扣的謀反了。 況且,他們還在中華宮外的廣場上上演了這麼一場復唐的鬧劇,近乎兒戲。 程千里率56名黨羽跪拜山呼萬歲,然後李倓妝模作樣地草草冊封了百官,復國號為唐,自己稱帝,李亨為太上皇。 更滑稽的是,他冊封程千里為復國侯、左相,陳希烈為右相,從自己起事的黨羽一概予以重任,甚至連郭子儀、楊國忠等人都加以冊封了官職,而竟然冊封顏真卿為兵部尚書兼京兆府尹、京畿大將軍,「恩寵」之重比皇帝張瑄對顏真卿猶有過之。 陳希烈和顏真卿站在外圍,被軍卒緊緊護衛著,有些目瞪口呆地觀望著眼前的鬧劇。 陳希烈嘴角一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探手拍了拍顏真卿的肩膀,大聲道,「清臣啊,不成想,你竟然還是李倓復唐的大功臣,引以為肱骨之臣啊!」 顏真卿苦笑,「宰輔大人,你不也是如此?」 陳希烈縱聲大笑,「跳樑小丑,噁心至極!清臣,還不速速出兵剿滅,將這群叛黨拿下!」 顏真卿默然點了點頭,眼眸中卻是閃過一絲奇色。 崔穎等女一直在默然旁觀,沒有說什麼。 陳希烈和顏真卿雙雙走到崔穎面前,拜了下去,「娘娘,李倓程千里叛亂,臣等當為陛下分憂,將之誅滅,匡扶社稷,請娘娘等不要擔心!」 崔穎輕輕一歎,「有勞兩位大人了。陛下不在京師,諸事煩勞諸位,本宮替皇上感謝諸位的勤勉忠誠。」 崔穎說著掃了站在自己身後臉色非常難看的萬春一眼,輕輕又道,「李倓叛亂,只誅首惡即可,不要牽連太重。本宮聽聞,唐王李亨清心寡慾,獨善其身,與李倓叛黨並未同流合污,本宮請顏大人保護唐王的安危。」 崔穎這話顯然是為萬春著想,要保住李亨了。李唐皇族不可能殺得一乾二淨,否則萬春又何以自處。既然李亨如此聰明,不參與李倓的叛亂,那就要抱住他。 萬春大為感動,她嘴唇哆嗦著突然噗通一聲拜倒在地,「姐姐,萬春謝謝姐姐寬宏!」 崔穎嚇了一跳,趕緊扶起萬春,嗔道,「萬春妹妹,你這是作甚,趕快起來。」 萬春幽幽一歎,又向陳希烈和顏真卿拜了一拜,「兩位大人,家兄一家老小的性命,就拜託兩位了。」 陳希烈和顏真卿大驚,趕緊閃避了過去,「娘娘不要如此,臣受不起!請娘娘放心,臣一定竭盡全力,秉公處置!只誅首惡,不搞連坐!」 這就是一種態度了。平叛就是一場動亂,一種清洗,如果沒有顏真卿的掌控,在亂兵之中,不要說李亨,所有的李唐皇族不管是遠的近的,都會在這場動亂中被誅殺殆盡。 …… …… 李倓的動作這麼大,顏真卿怎麼可能沒有防備。只是他得到皇帝的密旨上,皇帝沒有讓他將李倓拿下,而是囑咐他要想辦法將李倓這些人驅逐出京師,讓他們投奔范陽的張同。 自從接到皇帝密旨的時候,顏真卿就知道,皇帝此番玩了一招「陰」的,是想將潛伏在朝廷上下的各種隱患徹底剷除。他不怕李倓等人鬧,就怕李倓安分守己。如果顏真卿想要拿下李倓,李倓早就被關進大牢了,可皇帝的意思卻是放李倓走。 既然密旨如此,顏真卿此番帶兵平叛,其實多為虛張聲勢。 他心裡明白,皇帝似乎想要連張同一起端了。但張同……顏真卿心裡暗暗歎息。 陳希烈揚手指著李倓和程千里,大聲斥責道,「李倓,程千里,爾等聚集甲兵進宮叛亂,謀朝篡位,大逆不道,罪該萬死!如今爾等被大軍圍困,還不速速自縛投降!」 程千里一邊命令自己方面的軍卒護衛著李倓和眾人緩緩向宮門退下,又冷笑著大聲喝道,「陳希烈老賊,你本是唐臣,貴為丞相,你不思報效皇恩,反而投向竊國賊子張瑄,賣主求榮,何其卑劣!」 「今吾皇仁慈,既往不咎,不念舊惡,冊封爾為相,若是你這老匹夫棄暗投明,陛下一定會恕你死罪!」 「爾等也是一般,爾等原本為唐臣,買主求榮,還不懸崖勒馬,輔我大唐江山!」 程千里的聲音冷厲而高亢,在天空中久久地迴盪著。 顏真卿皺了皺眉,大喝道,「程千里,你這老賊,反覆無常,不仁不義,爾犯下重罪,又唆使李倓篡國,罪在不赦!來人,與本官將這些叛黨拿下!」 顏真卿手下的將士轟然應諾,衝殺了過去。 不過戰鬥並不激烈,頗有些虛張聲勢的架勢。李倓的軍馬保護著李倓等人且戰且退,出了宮門,向城門逃竄而去,不多時就出了城,糾集在城外的家眷,向范陽的方向逃去。 顏真卿站在中京的城樓上,眺望著煙塵漫卷的方向,冷冷一笑。 「速速緊閉城門,安定城中局勢。所有李倓叛黨餘孽,殺無赦!」 顏真卿雖然是這麼下令,但實際上心裡也清楚,城中的李倓叛黨已經沒有多少了,多數都逃亡了范陽而去。 顏真卿是放了水了。 如果他不防水,李倓這些人出不了城,更逃不走。就算是逃走了,從中京到范陽,關城重重,官軍設下關卡,如何能逃? 李倓的逃走讓楊國忠大為失望。他本來預料李倓會引發一場暴亂,他還趁亂逼宮。不成想,李倓所謂的復唐就是一場鬧劇,草草開場又草草落幕,可笑之極。 然而這樣一來,楊國忠的所有謀劃都落了空。 中京城已經戒嚴,顏真卿嚴陣以待,朝中大權全部落於陳希烈和顏真卿兩人之手,楊家的人基本上沒有了翻身的機會。 楊國忠非常鬱悶,卻也無可奈何。 但他又不甘心就此消沉下去。 「三哥,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楊錡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陳希烈和顏真卿控制住了局面,我等已經再沒有任何機會!」 「未必就沒有機會了。」楊國忠陰沉的臉色突然露出一絲微笑來,「既然陳希烈和顏真卿掌了權,那麼,我們把張九鳴和張九皋這兩個老東西推出來如何?」 楊錡一怔,「三哥的意思是?」 「老四啊,你想想看,這皇帝的寶座誰不想坐呢?尤其是皇族中人。皇帝一向對皇族嚴苛寡恩,老夫看張九鳴張九皋這兩支皇族心中也頗有怨憤。不說別的,堂堂兩位皇叔,竟然只封了郡王,而其家族子嗣,出堂為官者,鳳毛麟角。」 「更重要的是,皇帝前面還要嚴懲張九皋的兒子張吉。張吉貪腐軍糧公孥,必是重罪。皇帝一點情面也不講,張九皋心裡就沒有一點想法?」 楊錡嚇了一大跳,連連搖頭道,「三哥,這可使不得。蠱惑皇叔……這可是形同謀反!」 「三哥,我看我等還是安守門戶,坐享其成算了。我等也算是新朝的元勳,又有三姐在宮裡,楊家縱然不能一手遮天,但權勢富貴還是能保住的。」楊錡勸道,他有些打退堂鼓了。 楊國忠冷笑道,「老四,可歎你危機當頭,竟不自知!」 楊國忠一直有一種預感,等皇帝安定了天下,戰事完畢,一定會向自己下手。如今就算是皇帝不在了,郭子儀這些人更不會放過他。 「老四你想,郭子儀這些人的氣焰越來越囂張,陳家、郭家、顏家乃至僕固懷恩的家族,他們會逐漸取代我們楊家。若是我們坐以待斃,等郭子儀回京來擁立小皇子為帝……哪裡還有我們楊家的立足之地?」 「郭子儀的女兒亦是皇妃,郭家與崔家、與張九鳴家,都是姻親。郭子儀又獨掌天下兵馬,位高權重,若是他再有擁立之功,我等何以自處?」 「可是……」 「沒有可是,只有往前走!後退就是等死,前進才有出路!」 楊國忠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老四,你去串聯與我們楊家走得近的大臣,我這就去張九鳴府上走一遭!這老東西貪財又好色,老夫這就去跟他上上眼藥!」 「後日大朝會,我們來一個釜底抽薪!」 …… …… 楊國忠帶著一車珠寶金銀和數十美貌的歌姬去了張九鳴的郡王府。 他具體怎麼跟張九鳴談的,無人得知,但有心人注意到,楊國忠告辭出府的時候,張九鳴親自送楊國忠出來,兩人態度非常親密。 其實楊國忠並沒有說什麼大道理。 只是闡述了一個基本事實:皇帝駕崩,冊立皇子張乾為帝,理所應當,實至名歸。而張九鳴和張九皋作為皇叔,皇帝的長輩,在這種危難時刻,站出來匡扶大局,誰也不敢說什麼。 再則,誰出面擁立小皇子為帝,誰就是掌權者,結果截然不同。等郭子儀回京,這朝中的大權就盡數落入郭子儀之手,沒有兩位皇叔什麼事兒。 更重要的是,只有當上了監國的准太上皇,推舉自己的年幼的侄孫當皇帝,他們皇叔的利益會得到最大的保障。最起碼,可以保住張九鳴兒子張吉的性命,可以讓他們兩支的皇族更進一步。 !# 天唐 第480章大朝會,吾皇萬歲 第480章大朝會,吾皇萬歲 第480章大朝會,吾皇萬歲 張九鳴和張九皋動心了,由不得他們不動心。(百度搜索www..,《》)。。 反正是張家的天下,他們作為皇叔,嫡系的皇叔啊,碩果僅存的皇家長輩,出面總攬朝政理所應當。這是為了安定張家的江山社稷,又不是篡位謀權,正大光明的,沒有一點風險。 楊國忠走後,張九鳴匆匆把張九皋找來,兄弟兩個關起門來,密議了多時,方才下定了決心。決定配合楊國忠行事,與楊國忠結盟,分享朝政大權。 小皇子當皇帝,起碼在十年之中不能親征,這大權就會分擔在他們兩個皇叔的手上。 如此深重的權力誘惑,兩人豈能不動心! 暫且不提京城的緊張局勢,先說蔥嶺之上。 中華王朝與大食王朝於火尋國一戰,以中華王朝輝煌大勝為結果。大食軍馬損失20萬,舉國震動。不僅大食人心內惶然,這個東方大帝國的名字頭一次傳播到大食境內的每一個城市和鄉村;就連大食的諸多屬國,包括更遙遠的海岸諸國,都為中華帝國的威名所攝。 此一戰,定鼎。此一戰,威懾諸國,中華王朝聲威遠播。 不僅蔥嶺之上昭武九姓之地悉數納入中華帝國版圖,就連大食境內以火尋國為基準線的方圓兩千里地域,也統統併入版圖。 張巡已經在考慮,準備給皇帝上書建議,以火尋國為中心輻射周邊,設立軍鎮,構築無數戍堡和軍事設施,將安西的軍力佈置集中在此處,防衛邊境,經略包括西域、北庭、突騎施故地、葛邏祿故地、昭武九姓之地和火尋國一線的大概念意義上的安西龐大的地域。 安西可以列為一個軍事意義上的重鎮。以火尋國至昭武九姓之地、安西至北庭、北庭至葛邏祿三線為邊防線,屯守重兵,將朝廷兵馬防衛的重點從龜茲、北庭等地向外平移,將希瓦城、突騎施故地哈羅城、葛邏祿部族所在地枝節城、吐火羅王城、昭武城構建成以軍事防禦為主要功能的軍屯之城。 事實上,張巡的建議後來被朝廷採納。上述五城,成為新的安西五鎮。後來,又將吐蕃的神武城納入進來,稱之為西北六鎮。 張瑄的思路很明確,就是鞏固住已經獲得的疆土,不容許有任何的閃失。隨著國內政局的穩定,朝廷兵馬逐步向邊防傾斜,至於內陸諸道,沒有必要養那麼多的兵馬。 國家機器,是對外防禦的,對內,適當適量即可。 大食在火尋國一戰中被滅20萬大軍,國力大傷,國內權貴亂成一團糟。在國內權貴的壓力下,大食哈里發將逃回大食的國相埃布樂斬首示眾,然後派出了使團前往希瓦城,與中華王朝進行和平談判。 大戰之後的談判和收拾殘局,是必然和必要的。 張瑄給張巡的兩個基本原則是:第一,已經佔有的土地寸步不還,以希瓦城為圓點,方圓兩千里都劃入朝廷版圖,大食邊防軍馬後撤;第二,兩國開放商禁,展開東西方之間的貿易,簽署條約,不管是和平還是戰事,都不允許傷及兩國商賈。 談判當然是非常激烈。大食人為了自身利益,不斷提出各種要求,又不斷進行退讓,在張巡強硬的態度下,終於達成了共識。 一言以蔽之,就是將中華王朝佔領的土地合法化,然後推進通商貿易。這對兩國都有好處。 ……………………………………………………………………………… 中京城。 大朝會。 雖然皇帝不在,但要維持一個帝國的運行,朝會是必不可少的。只不過,主持朝會的是首席宰輔陳希烈,顏真卿次之。 因為有不少朝臣附庸李倓叛亂,逃離中京,所以朝堂之上少了一些人,一些官職空缺出來,陳希烈和顏真卿商量了一下,決定暫時維持現狀,等皇帝返京再說。 皇帝安然無恙的消息,雖然顏真卿隻字不吐,但陳希烈是何等的老辣之人,早已猜出了結果,兩人心照不宣而已。 陳希烈和顏真卿本來以為局勢已經盡在掌握之中,不會再出什麼亂子了。但不成想,楊國忠率先發難了。 楊國忠和楊錡這兩位重臣,聯絡十餘位朝中大臣,聯名上書勸進,表示要擁立小皇子張乾為帝,然後有皇叔張九鳴和張九皋監國。 張九鳴和張九皋趁勢而出,站了出來。 陳希烈和顏真卿臉色一變,這兩人身份不同,是皇帝的長輩,是皇族中的郡王,他們也不好太過怠慢。 楊國忠等人在朝堂之上敲邊鼓助陣,張九鳴故作姿態淡淡道,「陳相,顏大人,諸位臣工,本王是陛下的親叔父,今陛下遭遇不測,可朝中不可一日無主,否則必生禍端。李倓叛亂堪為例證。因此,本王兩人商量再三,決定推舉張乾為帝,安定天下局勢。」 「不知陳相和顏大人以為然否?」 張九鳴咄咄逼人地望著陳希烈和顏真卿。 「這個……郡王殿下,老臣以為,陛下之事尚未有定論,是不是先等郭子儀回京來再說?」陳希烈尷尬地回了一句。 「陛下駕崩,舉國節哀。郭子儀隱瞞不報,此為大罪。且大軍行動緩慢,若是等郭子儀班師回朝,還不知要等到幾時!」張九皋冷笑道,「吾等為皇叔,在社稷危亡之際,當做的了這個決斷。」 「皇子張乾,乃是陛下骨肉,又是皇后所出,繼位稱帝理所應當,天下人誰敢不從?」張九鳴大聲道,「本王希望諸位大人能以大局為重,隨本王一起上書擁立張乾為帝!」 張九鳴和張九皋這麼一唱一和,很多大臣都沉默了下來。兩人是皇叔,這天下終歸是姓張的,他們這麼做,倒也不是太離譜。只是誰都心裡明白,兩人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又與楊國忠和楊錡勾結在了一起,真正圖謀的怕還是自己手裡的權力。 安定社稷江山神馬的,都是些無聊的遮羞布罷了。 陳希烈啞口無言。其實他是朝堂上的老油條,自有言辭應對張九鳴和張九皋,只是他太圓滑,不肯得罪兩個皇叔,為自己的後代遺留後患。 所以就默然了。 顏真卿皺了皺眉道,「兩位王爺,不要說陛下安然無恙,縱然陛下真有不測,此刻尚未服禮,急匆匆讓小皇子登位,著實不妥,是對陛下的大不敬。」 「事急從權,自當權宜行事。」張九皋淡然道,「顏大人不肯擁立小皇子登位,莫非是別有所圖?」 張九皋這句話輕描淡寫地就扔過來一頂上綱上線大帽子。顏真卿臉色一變,額頭上滲出了一絲冷汗,憤怒地急急道,「臣對陛下忠誠不二,絕無二心。皇叔所言,豈不是欲加之罪?」 「那你待要何為?你非要與本王,與滿朝文武唱反調,到底居心何在?」張九鳴走上前來,厲聲斥責道。 「罷了,你一人之意,無傷大雅。諸位,且隨本王入中宮見皇后和皇太后,請小皇子即位稱帝,安撫社稷!」張九鳴朗聲高呼,擺了擺手,率先行去。 張九鳴和張九皋闊步前行,楊國忠和楊錡微笑跟上。旋即,有很多朝臣也默然相隨。 顏真卿大怒,也是大急,不由高聲怒道,「爾等擅自逼宮,大逆不道,本官縱然是丟了這條性命,也不允許爾等胡作妄為!」 顏真卿猛然拍了拍手。 殿外,突然湧進一群彪悍的軍卒來,擋住了張九鳴等人的去路。 張九鳴回頭怒視著顏真卿,揚手斥責道,「顏真卿,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動甲兵,脅迫本王和朝廷大臣,你這是死罪!」 「本王繞不得你!」 顏真卿額頭上冒出了一層冷汗。 他知道,無論如何,自己算是得罪了張九鳴和張九皋了。最後縱然是皇帝回來,平息下這場風波,但終歸也不能拿這兩位皇叔怎麼樣,讓顏真卿白白做了惡人。 但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顏真卿也不能讓張九鳴等人得逞。皇帝尚健在,朝臣就如此擁立小皇子為帝,豈不成為了天大的笑話!傳揚出去,皇帝的威嚴何在?! 顏真卿忍不住向陳希烈望了一眼,暗罵老狐狸。到了關鍵時刻,這老狐狸就默不作聲了,當起了老好人。 察覺到顏真卿憤怒的目光,陳希烈嘴角一個抽搐,他明白如果自己再瞻前顧後,等皇帝回來,自己會大為失分。因此他終於還是上前一步道,「清河郡王,縱然要擁立小皇子稱帝,這朝會之上,也需要滿朝文武達成共識方可,同時事關國體,也不可輕率,需要從長計較,從長計較啊!」 從長計較個屁!張九鳴在心裡暗暗罵了一聲,卻是衝著陳希烈淡淡笑道,「禮不可廢,當然不能輕率。本王以為,先確定小皇子即位,然後再按照禮制安排登基大典昭告天下!」 張九鳴和張九皋兄弟倆個之前比較低調,如今卻咄咄逼人非常霸道,倒是讓陳希烈有些意外。只是在這件事情上,他不能有任何的讓步。 「還要再徵詢一下皇太后和皇后娘娘的意見,兩位皇叔,不可操之過急啊!」陳希烈就是一個拖字訣,拖下去,等皇帝回京,全部就都煙消雲散了。 張九皋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本王與諸位大人這就去求見皇太后和皇后——爾等禁衛,速速讓開,否則本王治爾等一個謀反之罪!」 一干軍卒都不禁有些惶恐地往後退卻。眼前這兩人可是當朝皇叔,他們親眼看到連陳希烈和顏真卿都對他們的行動無可奈何,何況是他們這些當兵的小卒子。 見軍卒緩緩後退,張九鳴和張九皋得意地乾咳兩聲,回顧身後眾人道,「諸位大人,且隨本王去中宮求見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奏請擁立小皇子張乾即位稱帝。」 「值此國難之時,吾等不可猶疑!」 眾人緩緩而出,剛要出殿,卻聽殿外傳進一個清朗而又具有磁性的男聲:「兩位皇叔,意欲何往?」 此言傳進殿中,幾乎所有朝臣都渾身一震,呆若木雞。 這個聲音太熟悉了,這是皇帝的聲音啊! 顏真卿和陳希烈狂喜,皇帝終於回來了,在最關鍵最需要他拋頭露面的時候回來了。其實也說不準,以難以揣度的天子心性,誰知道皇帝是不是早就回了京,然後一直在隱匿行蹤,暗中觀察。 張九鳴和張九皋肩膀頭哆嗦了一下,朝臣都聽出了皇帝的動靜,他們作為皇叔,焉能聽不出。一時間,兩人尷尬地站在那裡,有些失神。 太突然了……怎麼可能?這意味著……兩人腦子有些不夠使的了。 說話間,殿外傳來有力的腳步聲。 皇帝身穿明黃色的皇帝便袍,沒有束冠,手持寶劍,昂首而入,腳步沉穩。而他的身後,皇妃郭芙一身甲冑,英姿勃勃。再往後,是黑塔門神一般彪悍兇猛的皇帝近衛——十八鐵衛。 十八鐵衛手持鋒利的陌刀,執著軍械進殿,殺氣騰騰。 陳希烈和顏真卿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即跪拜在地,高呼道,「臣陳希烈、顏真卿,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旋即,眾臣猛然驚醒,立即噗通連聲跪拜在當場,山呼萬歲不止。 張九鳴和張九皋猶豫了一下,也站在原地各自拜了下去,只是躬身施禮,因為他們是長輩。 張瑄冷冷地掃了兩人一眼,大步行去。 經過這一番試探,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皇帝家裡無親情了。所謂的親情,在權力面前,一文不值。 張瑄昂首走上自己的皇帝寶座,淡然一笑,「諸位愛卿平身。」 待眾人都慌亂地起身按照次序站好列隊完畢,張瑄這才凝視著張九鳴和張九皋淡淡道,「兩位皇叔,朕尚在人世,你們就這麼著急,想要讓乾兒稱帝,讓朕太失望了。」 張瑄的聲音非常冰冷,張九鳴和張九皋心頭咯登一聲,垂著頭不敢說什麼。只是心裡暗暗打鼓,不知道皇帝會怎麼處置他們。 !# 天唐 第481章大時代,新紀元(大結局) 第481章大時代,新紀元(大結局) 第481章大時代,新紀元(大結局) 「當日我朝與大食決戰,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朕與數千護軍迷失路途。www..終於自吐火羅入吐蕃,經河州青海返回京師。朕在河州召見郭子儀,我朝大捷,西征大軍即將回返,各就各位。陳希烈!」 「臣在!」 「傳朕的旨意,命各部軍馬返回各鎮,犒賞三軍將士。」 「冊封郭子儀為靈武郡王,加上柱國、兵部尚書。」 「冊封南霽雲為兵部侍郎,晉封神策大將軍。」 「冊封雷萬春為兵部侍郎,晉封英武大將軍。」 「冊封李嗣業為兵部侍郎,晉封神武大將軍。」 「加封僕固懷恩、封常清、楊漣為公爵,賜其世子為侯爵。」 「冊封張巡為戶部尚書兼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賜張巡嫡長子張梁為如意伯。」 「冊封陳通為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 「冊封顏真卿為護國侯、任吏部尚書,其他諸職如舊。」 「冊封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為永平王,回紇王子葛勒為永平郡王,保留回紇國號,但朝廷在回紇設立回紇都督府,駐軍。」 「其他人等,由兵部擬定名單,朕十日後逐一冊封有功之臣。」 「除此之外,對西域諸國王的冊封,也一併進行。」 張瑄的話音一落,楊國忠和楊錡頓時臉色煞白,雙腿發軟,幾乎要癱倒在地。 皇帝雖然從始至終沒有看兩人一眼,但卻以封賞其他人的形式,將兩人罷官免職了。 冊封完畢,張瑄這才冷冷地轉過頭來,望著張九鳴和張九皋,心頭卻是非常平靜。 「兩位皇叔,回府去吧。朕在長安,為你們建造兩座府邸,且回長安將養晚年,從此不再參與朝政。」張瑄淡淡笑了笑,猛然起身拂袖而去。 「退朝!」 隨著小太監的一聲呼喊,張九鳴張九皋、楊國忠和楊錡四人一起癱倒在地。 …… …… 永寧四年四月初十,大朝會。 范陽鎮兵馬大都督張同已經於十日前親自將李倓等叛黨一行數十人連帶家眷近千人,押解回京,聽候皇帝處置。 按照時間上來算,張同拿下李倓等人當在皇帝返京公開露面之前。也就是說,在這場大考試中,張同過關了,儘管有些僥倖。 張同也有過猶豫和彷徨,差點被李倓說動。但張同畢竟跟從皇帝時間久了,知道這位皇帝陛下英明神武,乃是天命之人,不是那麼容易就「駕崩」的。縱然是皇帝駕崩,張同也犯不上為李倓這種跳樑小丑搖旗吶喊充當前鋒。 因此,張同冒著一定的風險——因為張家人跟李倓叛黨攪和在了一起,毅然將李倓等人緝拿用囚車押解進京,以表明自己的態度。 他在半路上,聽到了皇帝公然返京,張九鳴和張九皋兩個皇叔被奪去郡王爵位、貶回長安養老以及楊國忠和楊錡等楊家人被攆出朝廷,罷官為民的一連串消息,暗道僥倖,冷汗連連。 皇帝沒有追究張同的責任,甚至還有封賞勉勵,賜了他不少田產金銀。 而李倓、程千里等56人以謀反罪被斬首示眾,張良娣和十餘張家族人,被流放渤海苦寒之地,永不返京。 自此,天下安定,朝野安定。 永寧四年五月十五日,張巡攜大食使臣返京,奏報與大食談判並立下互不侵犯條約等諸事。 永寧四年六月,大朝會之上,皇帝頒布詔書,將天下改為30個行政省,設立十一個軍事都督府——將全國兵馬重新打亂調配,兵力往西北和西南、渤海、漠北等邊防線上布控。至於內地各道,【www.52dzs.com】則根據實際情況設立地方軍區,駐軍數量由兵部裁定,報皇帝批准。 這樣一來,原本的地方藩鎮等於是變相取消了。邊防線以內,國境之中,只有服從中央領導的行政區域各級衙署,沒有軍事小集團了。 永寧四年七月,皇帝再次下詔,改革朝政,推行中央朝廷衙署全天候辦公制度,而皇帝本身,保持既定的早朝,加設午朝。 永寧四年八月,皇帝下達獎勵生育詔和推商興農詔。在全國範圍內,鼓勵生育,鼓勵吞天開墾和商業貿易,大大提高商賈的社會地位。 永寧四年九月,朝廷設立恩科,開科取士,選拔出近千名官員奔赴天下各省、州府縣。 永寧四年末,皇帝頒布「設立官辦學堂令」,在京城、各省設立100所官辦文學堂和武學院,選拔優秀人才進入其中學習培養。這種教育制度,成為科舉制度的有益補充。 永寧五年初,郭子儀奉詔率軍二十萬南征南詔。五年九月,南詔平。 永寧五年十一月,朝廷將南詔併入劍南道,更名為西南省,由安思順出任最高軍政主官。 …… …… 張瑄的施政沒有脫離社會實際,他在一點點地以個人之力改變著這個國家。 天下進入了休養生息、富國強民高速發展的大時代,邁入了中華帝國的新紀元。 轉眼間,就是五年。 永寧九年七月十一日,御書房。 張瑄放下手裡的書籍,慢慢抬頭來望著站在自己書案前的一臉稚嫩的嫡長子張乾,十歲的張乾身材修長,眉清目秀,頗有幾分張瑄少年時候的風采了。 「乾兒,朕讓你讀的書,你讀了嗎?有什麼感受,說來給朕聽聽。」 張乾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捏著的一本書冊,這是他的父皇花費一年的時間,自行寫就的一本書,名為《人-家-國》。雖名為書,其實就是張瑄這個穿越者以現代思想融匯這個時代的現實對諸多政治、經濟、軍事、社會等問題的獨到闡述,相當於一個論文集。 「啟稟父皇,兒臣愚鈍,只看了三篇,還有些一知半解。」張乾的聲音清脆,卻很有調理,顯得比同齡的孩子成熟許多。這數年來,張瑄不僅讓張乾拜張巡為師學習這個時代的經史子集、文學禮儀,還專門抽出時間來親自教導。 「說來聽聽。」張瑄微微一笑道。 「聖人云,君為輕、社稷次之、民為重。古語也說,為君者當勤政愛民,由此可見明君是天下興盛的根本。但父皇在書中卻說,法紀至上,有法則有國,無論有無明君。兒臣對此甚是迷惑,請父皇賜教。」張乾雖然才十歲,但神態從容,舉止有度。 張瑄微微一笑,「乾兒,你說得很好。你能想到這個問題,父皇甚是欣慰。你年紀還小,有些道理父皇日後慢慢教導你知曉。但是父皇要你從小就要樹立這樣的觀念:一個國家越強大,就越需要堅持法治,依法治國。律法制度,是立國的根本。這個道理你日後自會明白。一個皇帝再有本事,也只有個人之力,要治理好一個國家,需要一整套完善先進的制度,需要一個運轉高效廉潔勤政的朝廷機構,而不是靠哪一個人的本事。」 「父皇本事再大,也管不好這個國家。你的老師張巡能力再強,也不能一人維持朝廷運轉……你明白朕的話嗎?」 「兒臣……明白了!」張乾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眼眸中卻是閃爍著一絲迷惘。 張瑄朗聲一笑,拍了拍張乾的肩膀。 這時,太監恭謹來報:「陛下,各國可汗、各屬國國王及大食使臣一百二十三人,齊聚文華殿,請求覲見陛下。」 張瑄搖了搖頭,「各國國王來朝拜的是中華上邦,非朕這個皇帝。朕就不見他們了,讓張巡和郭子儀代表朕在文華殿設宴,款待他們吧。宣朕的詔書,今年賜予各國王及各屬國從藩的回禮,再次減半,不要讓這些人把朕和中華帝國當成了取之不竭的寶庫。好了,退下吧。」 太監一陣汗顏,心道賜予各國的禮物本來就很少了,再次減半,豈不是太過損傷朝廷體面了。但皇帝這麼說了,他怎敢反駁,連連應是,領命而去。 張瑄扭過頭來,見張乾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不由哈哈一笑道,「乾兒,走,隨父皇出城狩獵!」 …… …… 中午,郭子儀和張巡這兩個當朝宰輔代表中華王朝朝廷宴請各國國王和來使,強調的就是代表朝廷而非皇帝個人。這昭示著皇帝正在逐步向全天下推進的某種理念有關。 就在宮中盛宴的時節,皇帝張瑄帶著自己的皇后及各位妃子,十餘個皇子、皇女,一行數十人,在兩千禁軍的護衛下,悄然出城,向驪山行去。 夏日的烈日熱浪逼人,張瑄一身便袍跨在馬上,他的身邊,能騎馬的皇妃如李騰空、鳳鳴、蘇扈冬、郭芙、卓瑪等女,都鮮衣怒馬緊隨其後。而皇后崔穎等人,則帶著年幼的皇子皇女乘車在後。 張瑄縱馬揚鞭,率先馳去。 李騰空和郭芙等女相視一笑,旋即夾緊馬腹,打馬追了上去。 崔穎在車上有些羨慕地望著縱馬馳去的皇帝一行人,卻聽車旁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母后,兒臣想要騎馬追上父皇,不知可否?」 崔穎一怔,溫和地笑道,「乾兒,你還年幼……待來年再學騎乘,也不遲!」 (全劇終) 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ctdisk.com/shared/folder_2275107_5db22a60/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ctdisk.com ————————————下面的感言免費 終於完本了,老魚如釋重負。在官文與歷史文之間幾度來回,老魚不得不承認,老魚更喜歡和更擅長寫官場文。歷史的厚重,讓老魚有些迷失,也感覺力有不逮。還是那句話,能不能寫好是能力,想不想寫好是態度。老魚相信態度是無比端正的。 下面是新書的推介了。老魚的官文自問還是不錯的,有生活,有爽點,絕對比歷史更有看頭。懇求兄弟姐妹們移駕過去,支持老魚的新書,謝謝大家! 讓我們新書見,繼續風雨兼程,戰鬥到底! 新書《高官》上傳,求各種支持! 經過半年的醞釀和準備,新書《高官》終於還是歷經各種曲折、破除各種障礙和不如意,新鮮出爐了。書號:2388797 請直接輸入書號就可找到頁面,或者在天唐頁面作者的個人信息裡也有。 前世官場小吏,抑鬱而終。重回激情歲月,揭開驚天身世,逆天改命盡酬青雲之志,再入宦海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由愛去小說小說下載網[www.27xs.com]整理,版權歸作者和出版社所有,本站僅提供預覽,如侵犯您的權益,請聯繫本站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