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yimuhe.com/u/anglewing2620-1.html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ctdisk.com ※聲明:本電子書僅供讀者預覽,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圖書!※ 書名:《天香十二亭》 作者:張岳(飄雨相思*花逝無痕) 楔子   明嘉靖中,武林本風平浪靜,但鬼魔同出,天下絕驚;觀壁,天龍,薛搖紅,數代梟雄,為求道存正,身碎血湧,終得一代大俠何天香參透《七十二章經》。   世宗聖體欠躬,避政後宮,以北王爺委政,王爺剛毅忠勇,勤勵善治,國因前弊,固無大起之興,卻也漸現疲復之景,然相國卻與魔尊勾結欲得天下而一統,於是乎,武林,朝廷,血雨,腥風,親情,友情,紛至沓來,終於交織成了這一套血淚交凝的《天香十二亭》。   清風明月夜,孤星柳含煙。此時此刻本是農人們賞月話嫦娥的時間,但是整個魯門鎮卻沉寂寂的,沒有一絲聲響,就似已無生命一般沉靜。   因為這裡的人早在七天前已被告知,晚上不得弄出絲毫聲響——只要保持十天,否則後果自負。   一開始還真有人不服,兩個打鐵的,一個住街北,一個住街南,只因晚上睡覺愛打呼,且打得稍微響了一點,第二天,便見二人的頭顱已掛在自家門前,門上血淋淋的兩個大字:「禁聲!」王屠戶家一隻狗昨夜裡只吠了一聲,第二天同樣人頭、狗頭串成一串掛在門前的槐樹上,門前只有一個字:「靜!」   於是人們開始害怕了,帶小孩的母親晚上是絕不敢在家的,只得外出,鎮中所養的禽鳥豬狗早已殺之殆盡,晚上連蠟燭都不敢點。   已是傳信後的第七天。   「得得得……」鎮南突然又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那聲音急且眾,在這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的響亮。鎮中人不由暗想:從前晚上每次都是只有幾匹馬過街,這次怎麼這麼多?但疑問在各人心裡,誰也不說出,也不敢說出。   馬群來的好快,瞬間已到了鎮南接口,將要進街時,最前面的一位錦袍老者突然將手一揮,三十幾匹駿馬立時齊齊停住。這次看清了,每一匹馬上都坐著一名青袍勁裝漢子,個個提刀拎劍,顯得英氣不凡,錦袍老者之所以打手勢讓各人停下,是因為門牆上有兩行血字:「執牌進山,違者殺!殺!!殺!!!」字字有碗口大小,令人不寒而慄,再加上牆邊數十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更使人毛骨悚然。   錦袍老者目中寒光閃爍,「無牌又怎樣?我就不信此處能攔得住我『崑崙飛鶴』馬行山!」   他一轉頭,對身後一個背插齊眉短棍的漢子道:「秦懷,你進去看看!」   「是,師父!」這秦懷是崑崙派掌門「崑崙飛鶴」馬行山的二弟子,功力在崑崙派眾已屬第二代高手,馬行山還是怕內中閃失,所以才派他去。   一匹駿馬撒開四蹄,得得向前,秦懷在馬上已抽出齊眉棍握在手中。馬行山看著,不由點點頭,難得他如此小心,不枉自己疼他一場。要知道,馬行山無後,這一二弟子極受其寵,已不啻於是他的兩個兒子。   眼見秦懷已入內數步,馬行山不由冷冷一笑:「哼,只會唬……」「人」字尚未說完,就見街內寒光一閃,緊接著一聲慘呼,一團物事從街內飛射而出,直奔馬行山的面門。   這一切來得如此突然,馬行山只叫得一聲:「不好!」那物已至面門。   好個馬行山,不愧為「崑崙飛鶴」身形百忙中一偏,一腳踩蹬,一腳懸空,已辟面將那東西抓在手中。立時,一股血腥之氣沖得老頭子幾乎一頭栽下馬來。藉著月光一看,那竟是秦懷的人頭,眼睛已然睜著,瞪得分外圓,充滿了恐懼,嘴巴張的大大的,似要喊些什麼,卻已什麼也喊不出了。後面的人一見,臉上不由立即一片煞白。   馬行山扔掉手中的人頭,緩緩從背後抽出一根量天尺,面色鐵青地向後一招手,三十餘人立即齊齊抽出所配兵刃,只聽得鏘鏘之聲響成一片。月光映在劍身上,閃爍著寒光,更增添了一種肅殺的氣氛。   「衝!」馬行山將坐騎一踢,率先衝了出去。「衝呀!」身後諸人一聲喊,跟著掌門身後,旋風一般縱馬衝了進去。每個人心中都憋著一股火兒,山中那人先殺自己師父又殺自己師兄,那都是自己最敬最親的人,每個人都拚命往前衝,馬也是此中良品,快!一小半的街道已閃在身後。   突然,最前面的馬行山突然一飛沖天,緊接著,一道寒光與街同寬直向前衝來。寒光一閃而沒,三十幾人的上半截身子卻在半空中與馬匹錯位,血兩噴灑中,嗒嗒落在地上,滾了幾匝便再也不動。   他們臉上依帶著那股憤怒的火焰,這片寒光來自何處,何時來的,他們都不知道,就像他們是自己撲上去的一樣。馬匹載著人的下體呼呼穿街而過。   馬行山功力最高,他看清了,那是一柄磨得飛快的大長鍘刀,被兩個黑衣巨人扛著,鬼魅般的向前飄來。那輕功,那速度,竟比他這只飛鶴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再加上自己人沖的這樣急,以至於慘遭毒手,而自己也不過是憑借師祖傳下的一式「平步青雲」以掌擊馬頭,憑空躍高三丈方才脫出這一劫。但他身子尚在空中,卻聽得一聲「看箭!」   馬行山猛的抬頭,一簇火團已直向胸前射來。火若流星,快!快得讓人目眩!馬行山如此高的輕功竟也再躲避不開,碰!火團已插在胸口,勁力之強,震得馬行山六脈俱碎,整個身子後飛,撞在一株柳樹上,火團刺穿胸口釘住樹幹,噗噗,柳樹一陣猛晃,枝條不住的顫抖。   馬行山看著自己胸前的箭,不由驚駭地忘了撕心裂腹的疼痛。那竟是一枝倒射而來的火把!世上居然有人能射出這樣猛,這樣快,這樣奇特的箭!鮮血自嘴角縷縷滲出,順勢滑下,滴滴在燃著的火把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馬行山瞪起那從失神的眼鏡向四周看了看,卻只看見街上門人弟子縱橫的身體,不由老淚上湧,哈哈狂笑,笑到最後已成咳嗽之聲。「朋友!讓馬某看你一眼!」馬行山突然拚力嘶吼道。   街角出,緩緩轉出一個人,全身黑衣,黑巾蒙面,幽靈一般飄落在馬行山面前:「老鬼,你還有什麼話說?」   「你……你是誰?」   「挫骨右使!」   「挫骨右使?沒……沒聽說過!」   「哼!以後就聽的多了!」   「那你們為什麼要殺我師弟?」   「陸前遠?哼!誰要他和你們一樣,沒徵得咱們主上的同意便要私闖魯門鎮?」   「你們到底要在這裡做什麼?」馬行山眸子中的神光已散。   「哼,告訴你也無妨,咱們主上是為了《七十二章經》!」   「《七十二章經》?」馬行山頭一歪,一代掌門已魂歸西天。   「不錯,《七十二章經》!」黑衣人喃喃地重複一遍,人又重新消失在黑暗裡。   清風,明月,孤星,樹影,天目山頂。   十六道人影散成一圈坐在地上,有僧有尼有俗有道,赫然是當今十六大門派派首,各人的隨從侍立在自己身後。   各派門首臉上一片的凝重,被人在掌門室中下書自己不知已屬丟人;而各派的絕學秘錄被人輕鬆取去又似不屑一顧,第二日立即奉還,更可引以為奇恥大辱。這顯然是故意示威,留書的內容是:「七月十五,請各帶貴派《七十二章經》一部於天目山巔一會!」   有人敢向十六大門派公然挑釁,是武林近二百年來的一件大事。十六派掌門自是不敢輕視,竟是聯袂而來,到鎮口看到那些森森血字,數具殘屍便已知一場武林血劫不可避免。   十六人心念已通,各自閉目養神,不再為外物所動。   突然,光影一閃,十六人中間已多了一個黃袍怪人,頭戴王冠,黃巾蒙面。他來的是那樣的突兀,那樣的詭異,十六大掌門一無所覺,但他們身後的門人卻發出一陣驚呼。   十六位掌門人猛睜雙目,這才發現場中已多了一人,各人不由心頭大震,來人能侵入十六人面前三尺而不被警覺,功力實已通玄。   少林天宏禪師首先站了起來,高宣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施主就是投書之人了?」   「非也!」黃袍人的聲音就像是從地獄裡發出來的一樣。   「那施主……」天宏向前踏了一步,十五位掌門也在後面凝神地看著這蒙面怪人,但任誰絞盡腦汁也猜不出這人到底是誰來。   「你們只知道他們是老夫手下的挫骨揚灰四大使者就足夠了!」   「施主是否可以摘下面巾,讓吾等一睹尊容?」武當青靈子稽首道。   「這辦不到!」   「為什麼?」   「因為見過老夫真面目的任,都已不在人世!」怪然陰陰向眾人掃了一眼。   所有的人心頭猛震,因為怪人眼中的神光已非清澈,卻是一團飄忽不定的鬼火。   但凡練功之人都已知道,此人所練邪功已至絕頂境界。因為練正宗內功之人,有一定火候時,目內神光方可聚成一束,至絕頂時才能歸真返璞,神華內蘊,與常人無異。但能練至「三花聚頂五氣朝元」返璞歸真之境的人,千年難遇,就連十六人中內功修為最為高深的天宏大師也不過方到神光始聚而已,又何況是別人。   而魔功則不然,初練者皮青臉腫面目猙獰,有一定火候者,雙目充血,力大無窮,身形畸曲,而至絕頂者則畸形盡去,目蘊幻火,行蹤飄忽,殘忍成性,萬人莫敵,已進入「魔界」,但人類自三百年前「鬼王」「魔王」被滅之後,再無人能夠得此境,而今日此人一出,便已帶了「入魔」之兆,又怎能不使眾人震驚?   黃袍人看在眼裡,不由得意地一笑,伸手道:「怎麼樣?都帶來了吧?」   天宏從懷中取出一本發黃的絹冊迎風一晃,問道:「施主問得可是這個?」山風吹開絹頁,卻見上面用硃筆寫的封面《七十二章經》。   黃袍人看得清楚,點點頭道:「你挺識時務,就拿過來吧!」   天宏卻不進反退,退後兩步道:「施主眼見已將跨入『魔界』,一身修為放眼當今武林,已是無敵於天下,可是施主卻為什麼非要收集這本書做什麼?難道說:施主看得懂了?」天宏雙目中寒光洌洌,眾人也緊緊地盯著看黃袍人。   「嘿嘿嘿……」黃袍人一陣怪笑卻突然道「我也看不懂!」   「那施主為何要收集這部書?」天宏不由奇怪地道。   「不是說過了嗎?我也看不懂!」   天宏不由一臉茫然:「施主的意思老衲不明白!」   「不明白?哼!還是一派掌門人呢!正是因為連本尊都看不懂,所以才可怕,所以本尊才不能再容忍它留存在世上!好了,本尊不再跟你們囉嗦了,快都給本尊拿過來吧!十六部,一部都不准少!」黃袍人不耐煩地道。   天宏卻忽然又後退了一步,將經書往懷裡一塞,朗聲道:「各位同道,《七十二章經》乃列位祖師所留,大家今天願意交給這位施主嗎?」   「自然不能!」十五位掌門齊齊喊道。   黃袍人不說話,眼中的鬼火卻騰的閃了一下。   天宏轉過頭:「施主,大家的答覆你可聽清楚了?」他的眼中精光閃爍,他就不信合十六派之力會輸給一個人,雖然他的修為已邪高的可怕!   「你們真的不交?」黃袍人不怒反笑。   青靈子緩緩從腰間撒下鋼絲拂塵緩緩道:「無量壽佛,想必施主已得到在場諸位的答覆了!」   「不錯!」十幾位掌門人都處於警戒狀態,蓄勢待發,誰也不敢多說話,身後的各門人也都紛紛抽出兵刃,嚴陣以待。   「好!好!」怪人昂天笑了兩聲,第二聲裡,他的人突然已經不見。卻聽得十六位掌門人齊齊一聲暴喝,一齊向青靈子背後撲了過來。   各大門派的後人剛剛邁出半步,就聽得半空一聲大震,十幾條人影已向周圍飛射而出。緊接著,一蓬紅霧便在空中瀰散開來,飛到各人臉上,使人睜不開眼睛,眾人用手一抹,只覺粘粘的,仔細一看,是血!   十五位掌門已橫屍十丈開外,每人胸前一個大血窟窿,只有天宏大師猶枯葉般對著黃袍人,牙根兒裡擠出幾個字:「鬼王摘心手?」   「呵呵呵……」黃袍人呵呵怪笑道:「不錯!昔日的魔王、鬼王已歿,如今的天下必將是我魔尊的天下!呵呵呵……」   黃袍人沾滿鮮血的雙手中十六部《七十二章經》吱吱的冒出了青煙。   砰!天宏在漫天《七十二章經》的殘片中摔倒,夕陽如血,將每個人身上都鍍上了一層血輝!   時已深秋,落葉繽紛,整個何家莊中顯得一片孤寂冷清。何梅芳便在這院子裡散步。他大約三十上下,一身文士打扮,單看他英俊瀟灑的容顏便也可猜出他年少時曾使多少淑女閨秀傾心神往過,然而誰又曾想到眼前這個文質彬彬的人就是十年前以一柄寒翠劍逍遙大江南北的冰梅劍客呢?現在他早已沒有了年青時候的那股豪氣,因為他已經很滿足,至少他認為如此!因為他已經擁有了天下間最溫柔最體貼的一個女人——雪鳳。雖然她比不上董婉婉的清麗,比不上李袖珍的柔美,雖然她吹不出簫紅月那如霧如煙的簫曲,舞不出花盈盈銷魂奪魄的霓裳舞,但她溫柔,溫柔,何梅芳心中的那股天地雄心不由又隨風化煙而去。   何梅芳微笑這看著他的小屋,小屋中不但有他的雪鳳,更有他的小天香,而明天,小天香也該過百日了吧?   一片枯葉緩緩從樹上飄落了下來,何梅芳臉上的笑容卻不見了。   「沒想到何大俠封劍三年了,聽力仍是這麼靈敏!」身後有人不由歎道。   「閣下是誰?」何梅芳沉聲到。好凝重的殺氣,但比殺氣更凝重的卻是邪氣!   「挫骨左使!」   「挫骨左使?沒有聽說過!」何梅芳眉角一挑道。   「聽說不聽說已不重要。本左使今天來是向你借一件東西來的。」   「哦,什麼東西?」   「你的《七十二章經》!」   「《七十二章經》?」何梅芳顯然吃了一驚:「你要那本看不透的怪書做什麼?」卻又搖頭歎道:「只可惜我已將它送人了。」   「什麼?送人了?」挫骨左使如遭雷擊:「送誰了?」   「送給……」何梅芳剛要說出那人的名字,卻陡覺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隨之話鋒一轉順口道:「《七十二章經》乃先祖所留,在下無論將之送與何人,似乎都與閣下沒有太大的干係吧?」   「這干係可大了,你最好還是說出來,否則沒有你的好處!」挫骨左使怒道。   「如果何某一定不說呢?」何梅芳冷冷道。   挫骨左使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語調陡冷的讓人泛寒:「聽說何大俠當年很會用劍?」   何梅芳心中一沉,卻依舊淡淡地道:「劍道無邊,何某人又何曾敢言『會』?只不過略知一二罷了。」   「好!那麼本左使今日就向何大俠討教這一二了!」   何梅芳反倒笑了:「難道閣下不知道何某早已經退出江湖三年了嗎?」   「人在江湖,又有誰能真正退出?」挫骨左使突然大笑:「何大俠今天是非出手不可了!」   「哦,為什麼?」何梅芳眉頭不由一皺。   「本左使好像聽到屋裡有女人的聲音!」挫骨左使得意的笑道。   何梅芳的臉色不由變了,一冷如鐵:「你到底想幹什麼?」   「交出《七十二章經》咱們萬事俱休!」挫骨左使明確地道。   「何某已經聲明《七十二章經》不在此處!」何梅芳雙手背立,不卑不亢地道。   「那就說出真經的下落,本左使自不會再為難你!」   「哼!」何梅芳冷笑:「何某是那種賣友求安的人嗎?」   「你!」挫骨左使不由為之氣結。   「我已準備好了!不管閣下是軟的、硬的,何某都替我那位朋友接下了!」何梅芳凜然道。   「好!好!果然不愧是讓『武林四仙』心動的『冰梅劍客』,接劍!」挫骨左使點點頭,卻突然扔過一把劍來。   劍入手,好重!何梅芳的心也好重!   鏘——長劍出鞘,寒華耀眼!   「怎麼樣?」挫骨左使陰陰笑道。   「好劍!劍寬一寸五,劍長三尺三,淨重七斤五錢!好劍!!!」何梅芳神色木然。   「還使的慣吧?」挫骨左使冷笑。   「我的劍我又怎會使不慣?」何梅芳的臉上依舊一片木然。   寒翠劍本在嵩山,三年前封劍寄於天願大師處,但又在此出現,唯一的解釋便是天願已去,魂登西天,何梅芳又夫復何言?   「那就好!」挫骨左使道,空中,又有枯葉落下。   「你現在說還不晚!」挫骨左使看著緩緩下落的枯葉,從懷中摸出一把小劍。   唰!枯葉在何梅芳的劍下一分為二。挫骨左使的話便也打住。   挫骨左使的劍對準了何梅芳,何梅芳的劍對準了挫骨左使。   挫骨左使突然出劍,一劍攻向何梅芳的胸口,何梅芳冷笑,劍出,梅開六片,片片飛散,迎向攻來的挫骨左使。   「梅開六度!」冰梅劍法中的最後一式,也是最凌厲的一式,當年何梅芳雖沒有擊敗天願,但卻用這一式為自己博得了「冰梅劍客」的美名!   但挫骨左使的小劍突然一分為三,再一分為九,錚地一聲錯開何梅芳的長劍,刺進了何梅芳的體內。   「魔劍九星,你用的是魔王劍?」   劍已入體,但何梅芳的眸子卻還在收縮。   挫骨左使大笑:「三百年了,世上居然還有人識得是魔王劍!不錯!不錯!」   「你是魔王的傳人?」何梅芳又問。   「我不是,但總有人是!」挫骨左使回答道,眼睛卻看向門口。   何梅芳的眼睛也看向門口,門口上站著一個人,一個水一樣的人;她長的並不美,但她是那樣的親切,柔和,將你的心也融合,不能容得一絲雜波。   挫骨左使剛要說話,她卻朝著何梅芳一笑,手腕一翻,已顯出一柄剪刀來,再一反手,剪刀已深深地紮了進去。   挫骨左使不由呆住,卻陡覺手上一緊,何梅芳也笑著在手下的小劍更深的刺入中緩緩軟倒。   雪鳳也扶著門框緩緩軟倒,但兩人卻依舊相視而笑,笑得那樣從容,那樣幸福,竟沒有一絲的痛苦。挫骨左使的臉色不由變得越來越難看,越來越難看,突然砰地!一腳將何梅芳的屍體踢開,噗的劍插下,又是一劍……原野中,有火光蔓野,早已將整個村莊淹沒……   清晨,火勢漸小,屋子的殘墟中卻突然傳說一陣陣嬰兒清亮的啼哭聲。   「呱呱呱……」   驀然,一雙雲履出現了,他從遠處停腳,仔細一聽,直奔廢墟,掀開一塊已被燒裂的鐵板,從下面抱出一個已被熏得滿臉煙火的嬰兒來。   「呱呱……」嬰兒依舊哭著,只留下天邊那道人遠遠的背影。 《七十二章經》   三百年前,有一狂癲書生無故將《七十二章經》二十四部分贈各大門派,聲言此書必有大用。   二十四派掌門翻閱一看,內中盡皆勸人向善,仁義禮儀之論,遂束之高閣,再無人問津。   然,三年之後,南鬼北魔橫空出世,血劫武林,莫人能敵。   九洞,十九派,五十六幫正道武林於八月十五,月圓之夜約戰二邪於華山之巔。不料,僅三十餘招間,所建「回天誅魔大陣」即告瓦解,百餘正道絕頂高手盡遭重創,危機之時,狂癲書生突攜九大美女復現,一招之間掌碎二邪,遂大笑而去再不出現。   自是時,各大門派皆認為《七十二章經》中隱有絕世武學,遂爭相勘研,然百年已去,無人能解其中奧秘,遂又復被束之高閣,被稱為「死書」「怪書」「看不透的書!」 第一章 古道林邊鳳凰如火 龍泉鎮裡天香買扇   傻瓜蛋——   天仙給了芭蕉扇   你卻燒火做了飯   雷公給了一把傘呢   你卻用來把書擔   傻瓜蛋傻瓜蛋,氣死我了傻瓜蛋   有人為你裁衣衫   你卻嫌新不愛穿   有人給你拋眉眼哪   你卻眼花看不見   傻瓜蛋傻瓜蛋,氣死我呀傻瓜蛋   真想把你一腳踹翻天   真想擰著你的耳朵轉兩轉吶   唉——   今生還要和你修姻緣   「雁蕩經行雲漠漠,龍湫宴坐雨濛濛。」——溫州雁蕩山。   沈括曾譽之為「天下奇秀」,不錯的,這裡有奇山,有秀峰,有清泉,還有常開不敗,如火如荼的雁蕩山花。這裡很少有人來,宛如一塊聖潔之地,世外桃源。   雁蕩龍湫瀑布前的一大塊岩石上,有一間小茅屋,茅屋前坐了一個白眉皓髮的道士,正自閉目養神,於身後嘩嘩的流水聲,置若罔聞。   突然,山崖下轉出一個年青的小道士來,穿一身破舊的寬大道袍,但卻遮不住他天生的朗眉星目;他雙手各平端一桶瀑水,行雲般向前走來。   到了老道士面前,他把水桶放下,輕輕地叫了一聲:「師父!」   老倒是眉頭皺了一皺,卻沒有睜眼,似在考慮著什麼重要的事情。   小道士不敢驚動他,便在一旁垂首侍立。   過了好久,老道士才睜開雙眼,緩緩地道:「天香,十八載彈指一揮間,你也該下山了。」   小道士一驚,忙躬身道:「師父,我不下山,我陪師父。」   老道士一笑,慈祥地道:「傻話!你能陪師父一時,你能陪師父一世嗎?更何況,你確該下山了。你在山上十八載,世間已不知如何變幻,這尋仇一事也就更是難了。我也不知你父母是誰,唯此碧玉一塊,是你項上的。還有玉笛一支,是為師多年所用,你一併拿去,好自為之吧!」   「是,師父!」小道士將碧笛從老道士手中接過收進懷裡,卻仔細打量起那塊碧玉來。玉圓如桂,望之晶瑩滑潤,一看便知是上等的藍田好玉,上鐫流雲扶蘇圖案,正中是「何天香」三個篆字,反面則是自己的生辰八字。   「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怨不得我叫天香,原來母親生我的時節,正是桂花飄落的時節,只是花已自飄落,天香復又能留得幾日呢?何天香心下不由黯然,收了碧玉,起身回屋。   不一會,何天香從屋中出來,肩上挎了一個小包袱,到老道面前深施一禮:「師父,徒兒走了,您老多保重!」想到就要與這位十八年來相依為命的老人告別,何天香心中不由一酸,清淚順頰就下來了。   「這孩子還是如此的淳厚善良,將來到了江湖之上,恐非他福!」老道心中不由暗道,嘴上卻說:「還記得為師贈你的那四句偈語嗎?」   「徒兒記得,不敢有忘!」   「念來我聽聽!」   「是!」何天香直起身來,朗聲道:「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照。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老道點點頭:「好!你下山之後,凡事但莫強求,唯是心到也就罷了,而至於是非到底如何,就要看你的造化了,你明白嗎?」   「謝師父!」何天香雙膝一軟,跪倒坡,輕輕地向老道磕下三個頭,然後轉身向峰下走去。   直到此時,兩行老淚才從老道士臉上輕輕滑下,滴在岩石上,濺開……   細細的小雨朦朧著,微風中似乎還有燕子在斜飛。桃花早已盛開,處處洋溢著淡淡的花香,路上來來回回都是賞花的人。   雖然那一場《七十二章經》的風波轟動一時,但隨之便再無波浪;雖然十六派弟子時時想著報仇雪恨,雖然有的武林人士時時打聽著那名魔尊和他手下四大使者的下落,不管他們的真心是出於憤怒還是源於恐懼,但這些人都已似泥牛沉海般再無消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於是武林又回復了十八年前的武林,人們似終於已忘卻了那一場血劫,該狂的還狂,該癲的還癲,江湖又成了那外表平靜,內裡隱風含浪的江湖。   中午,日已中天,贛南大道上急匆匆走著一個人衣衫襤褸的年青道人。雖然他衣衫破爛,但他那高逸的氣質,那行雲流水般的步子,立刻將那些穿綢掛緞的富家子弟比了下去。幾個坐在香車裡的閨秀不時的打開車簾偷偷地睨他幾眼,直恨的那些自命不凡的公子哥兒們暗暗咬牙不已。   但他依舊對這些一無所覺,急急地向前走著,雖然他也覺得自己有些快,但這種步子他已走了十幾年了,想改也改不了,他走的正是流雲步法。他也正是剛剛下山的何天香。   路邊,一架大草棚,幾張桌子,十幾條凳子,一掛大招牌:「徐二包子」名字起的土,但誰也不好說些什麼,因為賣包子的就叫徐嚴,排行老二。   內中已坐了幾人,何天香也覺得有些餓了,便一轉身,邁步跨了進去。   「喲!道爺,你要些什麼?」徐二哈哈著迎了上來。   何天香一愣:「你叫我道爺?」   「?」徐二也是一愣「客官,我不叫你道爺叫什麼?」   何天香低頭,一眼瞥見師父道袍改制的長衫,隨即醒悟,不由笑道:「呵呵,不要緊,你給我弄一個小菜,兩個饅頭,就行了。」當下找一個僻靜之處坐了。   徐二一怔,連忙跟了過來,陪笑道:「道爺,小號不賣饅頭!」   「不賣饅頭?那你們賣什麼呢?」何天香不由道。   「小號只有包子,又鮮又大的牛肉包子……」徐二指著門外的招牌笑道:「另外還有老酒……」   「好吧!你就只給我來幾個包子,酒就免了吧!」何天香端起桌上的一碗涼茶喝了下去。   「好咧,又香又熱的包子一份——」徐二喝道,自顧去了。   正等著,卻聽得門外馬蹄聲響,緊接著,門簾兒一挑,進來兩個姑娘,領頭的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長的豐肌玉骨,明眸皓齒,一身猩紅的大披風,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艷,艷的如火,整個木棚也因為她的到來而突然炙熱了許多。   身後的一個則長得纖纖細細,一身青衫,顯然是個丫頭。   兩位少女一進馬棚,頓時使得原本陰暗的木棚一亮,何天香也不由抬了頭。   那小姐扭頭淡淡的將棚中諸人掃了一遍,掠過何天香,竟不由為之一停,隨之別去。   天香久居深山,何曾見過如此殊色,不由多看了兩眼,這也難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天香如此,棚中諸人又怎能可免,頓時,棚中鴉雀無聲,沉寂一片。   那小姐似是察覺到了這一點兒,眉頭不由一皺,身邊的小丫頭立即看出來了,馬上柳眉一豎,小手一叉腰,杏目一瞪罵道:「看什麼看!沒見過人家姑娘嗎?」   眾人一聽,不由連忙低了頭——憑經驗,人家大有來頭,還是不惹為妙。   徐二也連忙跑了過來:「小姐,姑娘,勞駕二位來小店,不知二位要些什麼?」   「有什麼最好的,就儘管都拿上來,姑娘會少你的錢嗎?」小丫頭叱道。   「是是是,兩位姑娘慢等,小的這就去!」徐二連忙跑開了。   那小丫頭便自腰裡拽出一條絲巾,彈了彈那張凳子,服侍姑娘坐下,然後才在旁邊坐了,正對著何天香。   別人不看尚可,何天香卻不管這一套,他只覺得看看又不會少什麼,為什麼不能看呢?於是,他繼續地欣賞這姑娘,就如同他日日在巖邊看那流落不息,清亮冷冽的瀑水一般,以至於徐二將一碟包子放在他面前都不曾察覺。   這時,兩位姑娘的包子也上來了,那小姐伸出纖纖十指開始進食,一點一點吃的細膩至極。何天香與師父吃飯時雖不說狼吞虎嚥,但也不曾見過這等文雅的吃法,一時心中不由想的遠了。   不料,那小丫頭卻察覺到了何天香的失態,不禁眉頭一挑,捂嘴在那小姐耳邊低語道:「小姐,你旁邊那個小白臉總盯著你看,我看不像時個好人,要不要我過去教訓他一下?」   那姑娘剪水般的眸子向何天香一掃,隨即略一沉思,低聲道:「算了吧,我看他不像是那種人!」   兩人語聲雖低,但又如何能瞞得過何天香的耳朵?聽到這兒,又見那姑娘的秋波向自己掃過來,何天香臉上不由一紅,也看看那姑娘歉然一笑,便低了頭,從盤中撿起一個牛肉包子,一口便咬了下去。   入口之處只覺得劇熱燙舌,非人能忍受,何天香不由大急,連忙「噗」的一口把口中的東西盡數噴出,一躍而起。   原來這剛剛出籠的牛肉包子,表面雖是看似已涼,內裡實是火燙,所以大家都是慢慢的吃,誰又像他一般啃瓜嚼菜般的吃那麼熱的牛肉?於是棚中眾人嘩然。那兩位姑娘也忍不住,顧不得在人前,也銀鈴一般的笑了起來。   那丫頭忍俊不禁的笑道:「活該,饞鬼!」小姐卻是抿嘴而樂。   徐二笑著跑來,卻見何天香燙得眼淚都已流了出來,不由笑道:「道爺,你是第一次吃本店的牛肉包子吧?小店的包子不敢誇,卻是又香又熱的,你得慢慢吃!」   何天香看這才想到,方才眾人吃時,確是如此,不由面上一熱「謝謝小哥指點!」於是重新坐下來,又拿了一個,細細咬了一口,是奇香無比,當下連聲讚歎,這一頓吃,足足吃了有小半個時辰,直吃得肚子有些發脹,再抬頭時,卻發現許多客人都已換了新的,就連那兩個姑娘也已走了,當下付足飯錢,走了出來。   十字路口上,何天香駐足四望,卻不知道該走哪條路,是先去梅城何家莊呢?還是先去湖北郭師兄郭強家呢?師父許他下山早,對江湖閱歷較深,由他帶自己去何家莊,一則可以避免走錯路,省去不少麻煩,再則可以向他多學一些東西,何樂而不為呢?當下便朝北走去。   蒼茫的古道,塵土已積存的很厚,人踩在上面,倒似是踩了一層厚厚的枯葉。何天香走在上面,說不出的悲哀;他雖有流雲步法,但那雙師父舊雲履改制的鞋子早已破了好幾個洞,落腳之處,塵土直往裡灌。這還好說,更讓何天香受不了的是有好幾撥馬隊從身邊跑過,踏起的塵土一人多高,弄的何天香滿頭滿臉都是,當他忍不住想喊時,人家早已遠去,那塵土卻直往牙縫子裡塞,何天香只有再閉了嘴,卻不得不懷念起雁蕩山中那潔淨的泛翠的岩石道來。   突然,前面的古道的林子邊有人轉了出來,何天香窮盡目力也看不清時誰,只看見一個紅點一個綠點和幾個灰點在晃動。   「那是在做什麼?」好奇心促使他展開輕功身法向前奔去。   近了,近了,更近了。「啊?是她們!」何天香看清了,正是中午吃飯時棚子裡的那兩位姑娘。   只見那兩個姑娘正和一群灰衣漢子在爭論著什麼,好像爭得還很激烈,因為不但那綠衣丫頭在指手劃腳,就連那不多話的紅衣姑娘也已在怒聲斥罵了。突然,那綠衣丫頭抽出了劍向那群灰衣人撲去。   何天香雖聽不見他們在爭論什麼,但一見要打架,不由加快了步子。   終於到了近前了,原來那丫頭正在和一群三十歲左右的漢子狠鬥,丫頭似乎很是氣惱,揮劍狠狠地進攻著,而那群大漢卻似有所顧忌,不敢下辣手,只是一味的游鬥。但那丫頭的劍法頗高,劍勢淒厲,已逼得他們十分狼狽,以至於何天香來到跟前,雙方都不曾察覺。   雙方已過了數十招,還未見勝負,那紅衣姑娘似是不耐,突然嬌叱一聲,劍光一閃,人已似蝶一般飛起。   「紅花劍!」那大漢只喊得一聲,劍光便已到了胸前,不由暗叫一聲:「完了,這條小命幾算是白白送進這丫頭手裡了。」   突然,人影一閃,劍光一斂,森森的劍氣已消失,這傢伙立即倒走八尺,定睛一看,場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灰塵滿面的年青道士。只見他微笑著對著那紅衣姑娘,手中卻輕輕地捏著那柄劍。   「姑娘怎麼這麼狠?什麼事非要殺人不可?」那道士道。   紅衣姑娘本來被氣得頭昏腦脹,本想殺一兩個人解解恨,不料劍勢甫出已被人用手抓住,不由大吃一驚,抬頭一看,卻道:「咦?怎麼是你?」隨即臉色卻又突變,咬牙道:「好哇!臭道士,姑娘看錯人了,原來你們本就是一夥兒的!」說罷拔回劍來又猛的向前揮去。   何天香一怔,連忙閃開,口中急道:「喂喂,慢來,什麼一夥的?」   「還用再說什麼?」紅衣姑娘根本不停,一劍更猛的攻來,竟是同歸於盡的架式,顯然是已被氣暈了頭。   兩人本隔的近,紅衣姑娘出劍又快,何天香看清時,劍光已至面門,何天香來不及多想,立即騎馬蹲擋,雙掌上下同時拍出。只聽得「砰」的一聲,何天香拍開了長劍,側走兩步,這才穩住了腳跟。   卻見那姑娘站在一丈開外,一手捂著胸口,手指著天香,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兒,卻不肯滑下來,只是氣得臉蛋通紅,怒叫道:「你……你……」   原來何天香那兩掌不但拍開了長劍,還順手擊在了那姑娘的前胸上,胸膛乃女子大防,那姑娘於此處被擊,又怎能不大急。   何天香又哪裡知道這些,還認為自己一掌打重了,連忙賠禮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的劍也太……」   「你這畜生!」「呼!」一道劍光自身後破空飛來,卻是那綠衣丫頭見主子被辱,一時氣極,竟將手中的劍脫手貫了過來。   「在下到底做錯了什麼?」何天香連忙轉身,伸手一撈,將劍接在手裡,惶急地叫道。   這時,突聽一聲怪笑自林子傳來:「哈哈,丫頭,怎麼樣,吃虧了吧?只要你答應本門少門主的條件,老夫替你廢了他,如何?」說著,林中緩緩踱出一個高個老頭兒,鷂眼鷹鼻,一見就給人一種凌厲的感覺。   紅衣姑娘猛地搖頭:「休想!本姑娘就是死了,也決不答應,你叫金碧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嘿嘿嘿……話雖如此,可這由不得大小姐!」老頭兒陰笑道。   「那你想怎樣?」紅衣姑娘不由氣道。   「這還不簡單?等老夫抓住你,往喜堂裡一送,這事不成也成了嗎?」老頭得意的笑道。   「你是什麼人?」紅衣姑娘心中一驚,不由問道,卻暫時將何天香的事忘了。   因為當今武林敢在她面前說出這等大話的人還真不多,她父親的「紅花劍法」並不是普通武林人士所能接下來的。   老頭兒哈哈一笑,雙手一背,仰首向天,目中無人地道:「老夫上祁下運!」   「龍門一煞祁運?」姑娘臉色不由煞白,這祁運一手毒龍鞭法罕有敵手,鞭上倒須不但可撕人皮肉,更沾有劇毒,著實令人防不勝防,現在天殘幫裡坐第三把交椅。   姑娘情知不敵,只怕落在他手裡,真要同那個邪門少主拜堂成親,冷汗唰的一下便下來了,連忙跺腳,伸手一扯那丫頭叫道:「快走!」便向旁邊的馬匹躍去。   「走得了嗎?」灰影一閃,龍門一煞已擋在面前。   「大家拚命算了!」姑娘是走不脫,索性不要命了,竟低頭連人帶劍的一齊向前撞來。   陡覺耳邊聽得一聲:「快跑!」只覺得腰上一緊,自己的身子便騰雲駕霧般飛起,正好落在馬背上,姑娘回頭一瞧,卻見何天香正好擋在龍門一煞面前。   原來,何天香一聽兩人對話,便知道做錯了事,一見姑娘撞出,便立即出手,伸手抓住姑娘的腰帶向後甩出,同時與龍門一煞換了一招。   龍門一煞只覺眼前一花,面前已多了一個人,不由怒道:「小子,你是誰?活膩了,竟敢攪咱們天殘幫的渾水?」   何天香拱手肅容道:「在下姓何,單字天香,只是一個無名小輩罷了。在下雖不願你的手下流血,卻也不忍心看你欺凌兩個姑娘!」   「好!何天香,有了名字就好辦了!」馬上的姑娘若有所悟的道,卻回頭對那綠衣丫頭道:「芸兒,咱們走!」頓時,兩騎調頭北去,只留下漫天塵土。   龍門一煞剛想阻攔,卻被何天香截了下來,不由惱怒地道:「小子,你可知道放跑了慕容蘭娟是什麼後果?」   何天香這時才知道那姑娘叫慕容蘭娟,嘴上卻道:「慕容蘭娟是誰與在下無干,只是你欺負別人,在下就看不過眼去!」   「臭小子,你真的是想死!」龍門一煞十指一式「鷹擊長空」當空向何天香撲來。   何天香見他來勢洶猛,一式「僕式穿掌」便向外閃去。   「哪裡走?」祁運一聲暴喝,凌空突然變招,單臂一伸,已朝何天香後心抓來。   何天香聽得風頭不對,也連忙變招,一式「反手撈月」身形往下一伏,右臂卻向後反手揮去。   嗤!只聽得一聲裂帛聲響,何天香右肩上的衣衫被齊齊撕去,祁運也倒走五尺,右臂上被何天香反手掃中,火辣辣一片生痛。   兩個人誰也不再說話,陡凝神聚氣,準備再拼。   突然遠處升起兩束藍色旗花,在半空中砰的炸開,五彩繽紛。立時,方纔那個險些喪命的漢子走上前來,小心的道:「三爺,總壇特急召喚。」   龍門一煞眉頭一皺,冷冷地道:「不早不晚,偏偏在這個時候,多管閒事的小子,先讓你多活幾天吧!老夫要先走了!」說完便轉身帶著手下離開,心中卻暗道:「這人是誰的門下呢?」   何天香一笑:「請便!」   不一會兒,林外便只剩下何天香一個人了,看著身上已只剩半片的道袍,不由搖頭歎道:「唉,看來好像不換一件新衣服都不行了。」   上午,龍泉鎮裡人聲鼎沸,人影川流不息,這是一個大鎮,今天正值市集,周圍二十幾個村子裡的人都來趕集,一時鎮中賣什麼的都有,什麼樣的人物,閨秀、公子、伙夫、農人,小孩全都到齊了,時已近午,整個市上已開了鍋。   「盛源緞莊」廳堂裡,夥計們正忙的昏頭轉向,突然自門外踏進一個蓬頭垢面,衣破爛衫的人來。   夥計們還以為是叫化子,連連擺手道:「待會兒再來,現在忙不開!」當下又去做別的事,再抬頭時,卻見那人仍再原地未動,不由氣道:「你沒聽到嗎?」   那叫化子卻開口了:「在下是來做衣服的。」接著手中光亮一閃,卻是一錠三兩重的銀元寶。   掌櫃的眼光立時一亮,連忙迎了上來,有錢的就是祖宗嘛!   「咳,公子,你要做件什麼衣服呢?」他聽聲音便知道這人不會太大。   「你隨便給我做件就得了,唉,只是可惜了這件袍子!」叫化兒惋惜的道。   來的正是何天香,他以前沒做過衣服,也不知道衣價到底幾何,惟恐不夠,便拿了三兩銀錠出來,卻不知一件上好的衫子只需要一兩銀子便已足夠了,掌櫃的又怎會不慇勤照顧呢?連忙派人帶他到後面洗臉,自己又親自裁了半匹上好的藍緞子,讓衣匠們立時做了起來,外加數尺白緞子做的一套內衣,總共也不過才值二兩三錢銀子。   「盛源」不愧是龍泉最大的衣店,不過半個時辰長衫便已做了出來,正好何天香也梳洗完畢,當下穿上一試,抬臂伸腰,正好合身,當下推門而出。   一除數日泥垢,何天香身上一爽,說不出的舒服,不料剛走的幾步,何天香驟然發現不對,因為他每走到一處,總有一群小媳婦大丫頭老遠向自己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一片,何天香還以為自己穿錯了什麼,連忙上下看了一眼,並無奇特之處,何天香不由有些奇怪,一禮問身邊的大娘道:「請問大媽,在下身上是不是有些不妥?」   那位大娘抿嘴一樂,笑道:「俗語道,男愛嬌,女愛俏,公子好福氣,長得一表人材,也無怪姑娘們喜歡了,現在這裡好多都是未出閣的大姑娘,公子要不要大媽替你上上眼?」   何天香一聽,臉不由一下子紅臊的紫紅,連連擺手道:「大媽見笑,大媽見笑!」   「喲——姑娘們看哪,還是個雛兒呢!」大娘也不由樂了,乘興朝周圍大聲喊道。   哄!姑娘們也不由一齊笑了。   何天香更是尷尬,大娘一把沒拉住,他已從人縫中鑽了出來。   大娘在後面急的叫道:「哎——你先別走,你還沒說你是哪家哪戶的呢?」   何天香又哪敢再搭腔,只放低了頭逃竄,再抬頭時,卻發現已到了一個扇子攤旁邊,心中不由一動,心道:「這樣下去難免尷尬,我何不用扇子遮面,這樣豈非可以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當下,他移步來到攤前,隨手撥開幾把,的一把是一把黑色的底子上書陸游的一首詞道:「當年萬里覓封候,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處,生暗舊貂裘。」另一把上卻是蘇東坡的一首:「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赤壁懷古》,這些詩詞何天香早已在師父的案頭看的熟悉至極,便放在一邊,當撿起第三把時,卻見做的雅致至極,上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旁邊是幾點墨梅,更添無限韻致。這樣雅致的詩句,這樣雅致的東西,何天香還是第一次見到,只覺得整件東西擺在手裡,使人如香如麝,回味馨永。一時卻又說不出是什麼來,只知那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總之怪怪的,便問那攤主道:「老丈,這上面寫著的『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到底是什麼意思?」話尚未完,卻突聽耳邊輕輕一聲嬌笑:「傻瓜!」   「嗯?」何天香聽得似有人在說話,待回頭時卻不見半絲人影。   那攤主卻笑了,笑的有些神秘,輕聲道:「小哥,這種事情可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哪!」   「什麼?」何天香沒弄明白。   「木瓜!」同樣又是一聲嬌笑,在何天香耳邊響起。   「怎麼,撞邪了?」何天香這次聽得真切,再抬頭卻是依舊不見人影。   卻聽那攤主不耐煩地解釋道:「小哥,這個東西不是一句半句就能解釋清楚的,有時就是三天五夜也說不明白,可是只要你有那麼一點兒體會,這東西就簡單了。呵呵,是不是?」   何天香還是困惑的點點頭,從袋中取出銀子付了帳,又將扇子捂在臉上,這才復往前走。   「兩情既然若要長久了,那兩個人自然是高高興興的在一起了,倘若人一分開,那又會有什麼情趣?不是朝朝暮暮,那豈非要長相離別?可看來又卻像不是這麼一回事……」他一邊走著,一邊不停地念著這兩句詩:「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豈在什麼來著?」不料一句尚未念完,只聽得「砰」的一聲響,緊接著耳邊響起一聲慘叫,然後他便看見無數的火星在面前晃動。   然後,他便覺得自己胸前的衣襟被人提了起來,他使勁兒的晃晃腦袋,終於睜開了眼睛,金星是不見了,看到的只有一張嘴,確切的說是只有上下兩排雪白的牙齒,牙齒在上下蠕動著,而聲音卻是從腦後傳來的:「你怎麼搞的?走路不長眼?!」   「哦。」   何天香這才清醒過來,敢情方才是撞人了,反彈之力那麼大,自己還以為是撞牆了呢!   何天香使勁兒地眨了眨眼睛,這時那人的話已喊完,嘴巴也閉上了,何天香這才看清了,那人也是個文生公子,長的眉目清秀,只是眉毛稍嫌彎了一些,正瞪了兩隻大眼睛狠狠地看著自己。他伸手抓住何天香胸前的衣襟,努力地想把何天香提起來,但他比何天香矮了些,即便踮了腳尖也不夠高,連試了幾次都不成功,只得放棄,甩開手氣道:「走路哪有只看扇子不看人的?」   他的嘴角向上微翹著,胸脯一起一伏,顯得大為氣惱。   旁邊一個十五六歲的書僮也立即和道:「就是嘛!」   何天香自知理屈,連忙認錯道:「對不起,對不起,天香向兩位兄台賠罪了!」   「天香?」那公子鼻子一歪,隨即又道:「我看是『天想』吧?!」   「哈哈……」圍觀的眾人都笑了,那公子話一出口,大概也是覺得好笑,不由也和那書僮一起笑了。   「天想?」何天香一愣,隨即醒悟,不由也笑道:「兄台見笑!」   「嗯!這還差不多!以後走路小心些!」那麼子的氣這才小了些,腰桿撥得筆直,甩袖從何天香身邊走過。   「是是!」何天香剛應了兩個字,卻又似覺得那公子在耳邊輕輕笑道:「又豈在朝朝暮暮,呆瓜!」   何天香一驚:「嗯?他怎麼知道我再往下念是『又豈在朝朝暮暮』呢?」又奇道:「奇怪,這聲音好熟,好像在哪兒聽說過。在哪兒來著?」他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腦殼,突然記起來了:「傻瓜,木瓜,呆瓜!原來是他?!」何天香猛地抬頭。但人群茫茫,又哪裡還有那人的影子?   湖北的古道上,行著一個天藍長衫的年輕人,正是剛剛被捉弄了的何天香。   雖然去何家莊的路他不知道,但去湖北的路卻早已聽郭強囉嗦過不知多少遍了。   一想到這個師兄,何天香不由笑了,因為他這個師兄不但懶,而且出奇的饞,饞的不是肉,卻是酒,饞酒也就罷了,而且酒後一定會打呼,讓何天香一聽就頭痛的呼!   小屋已在眼前,屋裡點著油燈,暖暖的,一如他的心。   他輕輕地敲了幾下門,人卻已輕靈的繞到了後窗。   「誰呀?」一個大漢探頭出來瞧了一下外面,瞧不見半絲人影,窗戶卻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人貓般地閃了進來,往牆邊的那張小木床上一躺,哈哈笑道:「師兄,你又上當了!」   「好啊,你什麼時候來的?」郭強不由大叫道,反手摔上門,往床上只一撲,噹!床邊的油燈便摔了,屋中漆黑一團,拳腳之聲,卻立即大作,緊接著便是水碗,筷子,臉盆的聲音,好像已不是師兄弟間的玩鬧,簡直是一場惡戰。彭!不知道是誰的腳蹬出了窗子,一隻鞋子也踢了出來。   突然,屋中安靜了下來,一個聲音叫道:「何師弟,你快鬆手,我的胳膊都讓你擰斷了!」   何天香卻罵道:「先把你的臭腳拿開,都幾天沒洗了,還好意思架在我頭上!」   「不拿!」郭強賴笑道。   「不拿?」何天香也笑,手上一用力,格——就聽郭強一聲慘叫,連忙叫道:「好好好!一二三,大家一齊拿開!」   「砰!」窗上的剪影一分兩散「轟!」卻是屋中唯一的一張木床倒塌的聲音。   安靜,難得的片刻安靜!   良久,「師兄,怎麼辦?」何天香問道。   「怎麼辦?你睡房梁,我睡桌子,反正碰上你,我總是倒霉!」郭強狠狠的道。   「什麼?我睡房梁,你睡桌子?我是客人吶!」何天香卻叫了起來。   「好吧!咱們老規矩,石頭剪刀布,輸的上房,這總成了吧?」郭強妥協道。   「這還差不多!」何天香笑道:「但你今晚要是敢再打呼,我就掐死你!」何天香突然又惡狠狠地叫道。   三大聲石頭剪刀布,二人才安靜下來緩緩地低聲交談。   然而兩個人卻誰也不知道,屋後的樹林裡正有兩個人伏在那裡面面相覷。突然其中一個長歎了一口氣道:「唉,都這麼大了,怎麼還和孩子似的!」   另一個卻輕聲笑道:「你不也是嗎?」   「去!越說越沒正經!死丫頭!」那黑影嬌嗔著推了另一個黑影一把。   此時,屋中低語聲沒有了,兩人已進入了夢鄉,夜好靜,星好美!   因為郭強還有事要辦,談妥在梅城相聚一起去何家莊後,何天香便先行動身。   中午,好烈的太陽,何天香只覺得渾身粘粘的,說不出的不舒服。突然,遠處傳來了嘩嘩的水聲,「有河水!」何天香不由大喜過望,快步轉過一片樹林,便看見兩片樹林中間夾了一條河,歡騰的河水正跳躍著向東流去,何天香看看四周無人,不由一邊脫著衣衫,一邊跑向巨石撲通一聲跳進了河裡。   微涼的河水泡著身子,說不出的愜意,何天香突然發現那件衫子昨夜和郭強玩笑時髒了,又見正午太陽正好,便扯了過來在河中搓洗起來。   「啊?」他剛露出身子來的時候,巨石背後卻有兩個人,面紅耳赤的掩口相對吃吃的笑。   洗足了,泡夠了,何天香便躺在河灘上曬太陽,靜待著岩石上的那件衫子晾乾,不覺中卻睡熟了。   「救命呀——」河對面中的林子中突然響起一聲女子的尖叫。   何天香睡的正熟,沒有聽到。   「救命呀——」何天香還是沒有聽到。   「救命呀!」這次聲音大了許多,直如鬼哭狼嚎,就響在耳邊,何天香嚇得一個機靈翻坐起來,茫然四顧。   「救命呀——」這次他聽清了,顧不得石上的衣衫,立即向林子那邊奔去。   他剛離開鑽入林子,岩石上的那件衣衫便倏的滑下不見。   何天香展開身法,繞著林子一轉了兩周,仍不見人影,不由奇道:「莫非我聽錯了?不會,記得有一聲特別大的,可怎會找不到人影呢?」回到岩石邊,正要去取長衫,卻見巖上已是空空如也,不由明白過來,幸好錢袋還是在身上的,不過再買一件罷了。當下搖著頭,又去取扇子,左尋右尋終是不見,不由歎道:「我也真傻,傾巢之下豈有完卵?罷了罷了!」說著直又取出那件撕破了的舊道袍罩在身上,涼涼快快地往前走去。   樹林裡,仍是兩個黑影。   「笨死了!連聲喊聲『救命』都不會,還得要本公子親自在石頭後面大叫!這不是你叫我起床的時候了?」一個黑影憤憤的道。   「哼!有什麼?好歹不是在京城裡!」另一個黑影也不服輸的笑道。   「哦?京城裡怎麼了?」第一個黑影沒明白過來。   「要是在京城裡,你這麼一喊,還不把咱府裡一半的人都嚇死?」   「哼!那又怎麼了?」   「不過,這次你卻有點兒折本了,沒有引起轟動效果!」第二個人影得意的笑道。   「為什麼?」   「這次你只嚇起了一個『三瓜』!」   「三瓜?什麼三瓜?」第一個黑影一頭霧水。   「所謂三瓜者,傻瓜,木瓜,呆瓜是也!哈哈!」第二個黑影奸笑道。   「死丫頭,臭丫頭,你真的討打!」第一個黑影舉起了手中的東西,赫然是何天香的扇子。   兩個人又鬧了一會兒,第二個黑影方問道:「公子,咱們下一步怎麼辦?」   「嗯,反正京裡我是暫時不想回去,咱們不如就跟了那個『天想』玩玩吧?」第一個黑影略沉思道。   「嘻嘻!」第二個黑影笑。   「你笑什麼?」   「公子是不是喜歡他了?」   「嚇!別亂說!」   「嘻嘻,還死不承認,看,臉都紅了,嗯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嘻嘻。」第二個黑影裝模作樣的嘻笑道。   「死丫頭,臭丫頭,行了。明天咱們去張家集,那裡是去梅城的必經之路,咱們就在那兒等他!」   早晨,何天香一身嶄新的中衣,外罩兩片破舊的道袍,不倫不類的出現在鎮上。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折扇上幾行字在人群中突然一閃,何天香不由一呆,卻發現自己的那身天藍長衫也不知何時穿在了別人身上,那人背對著他,但那件長衫顯然不是他的,穿那件長衫,他整個人顯得有些過於矮瘦!   何天香心下生疑,不由分開人群擠了進去,輕輕一拍那人肩膀:「兄台請了……」   那人一回頭,卻立即嚇得一個踉蹌,就像小姑娘突然見到一條蛇一樣:「怎麼又是你?」   「怎麼又是我?」何天香不由一愣,細一端詳,認出來了,卻是前天龍泉鎮上被自己所撞的那人,不由一笑道:「真巧,咱們今天又見面了,可是你幹嘛這麼怕我呢?」   那人一笑道:「我是怕你又帶扇子出來了。」身後那書僮不由嗤嗤一笑。   何天香臉上一熱:「兄台還是那麼會說話,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兄台。」   那人眼珠兒一轉笑道:「哦?儘管說!」   「那在下就直言了!」何天香咳嗽一聲道:「在下看兄台身上的這件長衫怎麼像是在下的……」   「這是你的長衫?」那人不由一聲尖叫,聲音好熟稔,似在哪裡聽過,何天香一時卻記不起了,只得指著那人手中的扇子:「還有,這個……」   「啊!那你說我是偷了?!」那人像被一腳踩了尾巴,聲音更大,引來一大堆圍觀的人。   「我可沒這麼說……」何天香連忙解釋道。   「可你明明說了!」那人截道:「只是你說我是賊,我怎麼也看你怪怪的呢?」那人隨手拈起何天香的中衣:「這是哪兒來的?」   「買的!」何天香一臉茫然。   「買的?」那人點點頭:「你見誰穿這麼漂亮的中衣卻穿這麼髒破的外套的?」說著伸手一扯,嗤——何天香身上僅剩的半截道袍也給撕成了兩片,只剩一圈掛在肩膀上。   「你……我……」何天香氣極,又不想隨便出口傷人,一時不由為之氣結。   「你什麼?我什麼?還死不承認?」那人冷冷道,卻從懷中掏出一沓銀票在手中一揚,突然大叫道:「大家看哪,這個人是賊呀!誰替我扁他,這些銀票就是誰的了!」   「大家快上呀!走過路過切莫錯過,誰扁的厲害,誰就分的多呀!」那書僮也在旁邊惟恐天下不亂的鼓噪道。   大把的銀票亮了出來,又見是外地人,還有誰不眼紅?大家立即發一聲喊,群情湧動,爭先恐後的衝了上來。   何天香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眼見無數的拳頭砸了下來,連忙抱住了頭。   砰砰!圈中立即塵土大作。   「他怎麼不還手?」那書僮不由奇道。   「他要是憑功夫打人,那就不是他了!」那人眉開眼笑地道。   「才幾天,你就這麼瞭解他了!」書僮不由笑道。   「我也有錢——」塵土中突然一聲大叫,眾人立即停了手。塵土中,何天香鼻青臉腫地將一個小包袱舉過頭頂,包袱上面托了幾塊可憐巴巴的碎銀,應該是老道士送他的全部積蓄了。   「快扁!」那人不由跳著腳兒拍手笑叫道:「我加倍!」   砰砰!圍中復又塵土飛揚,聲音更加響亮。   那書僮看了正自手舞足蹈的主子一眼,突然道:「公子,這麼打你所喜歡的人,你就真的那麼高興嗎?」   那人一呆,立即停了下來。   「臭小子,老夫找你多天,原來你竟躲在這裡,看打!」正這時,人群突然炸散,一條生滿鬍鬚的長鞭劈頭蓋面地向何天香打來。   聽得風聲迥同,何天香本能地向前一躍,正好落在那公子面前,躲過一鞭,而那些不會武功的看客卻被鞭上的倒須勾中,刮去一大片皮肉,不由慘叫連連。   何天香抬頭,卻是龍門一煞祁運正舞著他的毒龍鞭向自己撲來,不由一邊躲開,一邊大叫道:「好祁運,咱們出去打,不要在這裡傷人!」說著,卻靠那公子更近了。   「誰跟你出去?老夫就讓你在這兒橫屍街頭!」祁運冷笑著又將鞭子圈了回來。   何天香連忙拔身而起,卻聽得後面一聲驚呼,聽風聲也是一個人飛身拔起,他正要回頭,毒鞭又掃了過來,只得再次向外貼地滾去,卻聽身後也是一片滾動聲,正自奇怪間,就聽得那公子氣極大叫道:「喂!糟老頭子,你跟他有過節,幹嗎跟我也過不去?我什麼時候招你惹你了?」   原來,何天香與他離的很近,祁運一動鞭子,誰也得快躲;祁運的鞭子又刁鑽,一時竟是誰也脫身不開。何天香與祁運有過節,自不覺什麼,但那人平自無故便被殃及池魚,火頭可就大了。   祁運一笑:「嘿嘿,活該,誰讓你倒霉,偏偏碰上這小子,要罵就罵姓何的吧!」說著,毒鞭子催得更緊,直把兩人逼得東竄西逃,南倒北歪,但任誰都不敢碰那狠鞭子,因為那鞭上不但有毒,而且生滿了倒須,刀砍不斷,劍削不傷,如龍身上的逆鱗,任誰碰上也得少一兩塊肉,要不又怎會叫:「毒龍鞭」呢?   那書僮雖也急,但一連數次進攻都被祁運單掌逼了回去。   剛開始,那人還不住的罵,但後來鞭越來越快,他也顧不上罵了,只是拚命地跟著何天香跳,時間一長,兩人身上衣衫盡為汗水所濕,又滾上不少泥土,簡直已成泥衫了。   祁運卻嘿嘿笑著,存心想把兩人累死。那公子實在熬不住了,忍不住再次破口大罵:「死老頭子,糟老頭子,我到底干你什麼了,你竟……」下面話還未說完,祁運突然一式「千重浪」向兩人的下盤掃來。   「不好!」兩人不由同聲大叫,一同飛身躍起,卻聽得「崩」的一聲響,兩人已一聲慘叫,從半空中各各捂著腦袋栽了下來。   原來,兩人躍起時,那公子躍得有些倉促,身形偏了些,竟一頭撞在何天香的腦袋上,連額頭都撞青了。   看著兩人狼狽的樣子,祁運笑得更濃了。   這時那公子在後面大叫道:「何兄,有什麼……什麼法子嗎?我實在……實在受不了了!」   何天香此時也是累得直喘:「有是有,只不過……只不過你得抓住他的鞭梢兒!」   「什麼?你好沒良心?難道要用我這雙玉手去碰那勾勾兒嗎?」那人大是不滿。   何天香正自吃緊,又哪裡聽得清他的什麼金手,玉手,只是大聲叫道:「你待會看好了,我會給你一樣東西,很有用!」   「什麼東西?」   「你呆會兒就知道了!」何天香又躲過一鞭。   「不管什麼東西,你們就用吧!老夫倒要看看,你們能用什麼制住老夫的毒龍鬚鞭!」祁運大笑道。   又過了三招,二人再次被迫躍起,何天香突然大喝一聲「接著!」兩團黑物立即向那公子砸去。   那公子不及細看,雙手接住,下落之時,立即將手中的物事一合,正好將掃來的毒龍鞭夾住,不由喜叫道:「夾住了,夾住了!」   鞭稍不動,毒龍鞭威力便已去半,何天香不由喊了一聲:「好!」立即轉守為攻,擊出六掌七腿,連連向祁運攻來。   那公子雙手各捏一團物事,拚力夾住了,不讓祁運回奪,那雙掌正好立於胸前,不吸氣尚可,倘一吸氣,便立有一股惡臭攻來;若不是他要拚命夾住了鞭梢,只怕早已給熏倒了過去。   「他到底給我的是什麼?」那公子心道,不由凝神細細看去,誰知不看尚可,一看之下,直把公子氣了個眉毛倒豎,幾欲栽倒。   「可惡,竟是他的鞋子——!」可不是嗎?何天香不正在赤著腳猛攻祁運,好使他撒手扔鞭嗎?兩個人只打的昏天地暗。只剩下那公子立在那兒連連叫罵:「晦氣,晦氣!」   祁運只比何天香高出一點,但長鞭被夾住,又加上個書僮,頓感手忙腳亂,一時招架不住,只得撒手扔鞭,倒翻了出去,大叫道:「小子,算你厲害,咱們走著瞧!」   風停雨歇,何天香這才鬆了一口氣,不料剛一低頭,就有一團物事向自己飛來,連忙伸手接住,原來是自己踢出去的鞋子。   「臭死人了!」那公子恨恨的道。   「可沒有它能行嗎?再說,你的腳難道不臭?」何天香笑道。   「我們的腳是香的,哪有你那麼臭!」那公子氣呼呼地道。   「香的?咳,不跟你多說了,那件衣服算我送你,再會!」何天香說著,身子一晃,同樣消失在人群中。   「哎——你怎麼這樣就走了?」那人不由急道。   「我怕你了!」人群深處,一個聲音遙遙傳來。   何天香的確是怕了,雖然他也愛搞惡作劇,但無論如何是搞不過眼前這人的,晚走真不如早走!   「啊唷唷,人家是你什麼人那?要走這要跟你說清楚?」那書僮滿頭大汗地回來了,玩笑道。   「你,討打!」那公子又舉起了扇子,不料一下子碰在額頭上撞起的大包上,不由一聲慘叫。   「拿開手,我看看!」那書僮一邊替他輕輕揉著,一邊吹氣:「哎喲喲,我們的大公子,還撞起了這麼大一個包,跟誰這麼親呢?」   「還不是那個何天香?哎——你輕點兒!」那公子呲牙咧嘴地道。   「喲!好親熱,那個老頭子到底是什麼人?」   「誰知道,反正不是好人!」   「你怎麼知道?」   「你不見他跟何大哥打架嗎?」   「喲!這麼快就叫大哥了,太快了點吧?再說,你不也作弄他嗎?」   「不說了!壞丫頭,死丫頭,臭丫頭!」   「好好好!不說了!」那書僮忙叫道:「可這是在大街上,你就先別罵我丫頭,好吧?」   「好啊!那我就罵你壞小子,死小子,臭小子!」那公子又笑了。   忽然又想起何天香的鞋子來,便道:「把你的鞋子脫下來!」   「幹什麼?」那書僮不由奇道。   「叫你脫你就脫,不用問!」   那書僮只得脫了一隻給他。   「我們的鞋子一定是香的!」那公子自語道,說著把那鞋子湊到鼻上一聞:「呸!怎麼這麼臭?你幾天沒洗腳了?」   「我天天洗呀!」那書僮奇道。   「那為什麼還這麼臭?」   「跟你跑了那麼多的路,又跟老頭子打了那麼久的架,又怎會不臭?你的不也臭嗎?」書僮道。   「我的?自然不臭!」那公子一驚,但很快又懷疑了,終於脫下了一隻,緩緩湊上去一聞,砰!那人已一頭栽倒在地,鞋子也扔出老遠。   那書僮連忙將他扶了起來問道:「公子,你怎麼了?」   「我都快要給熏死了。」那人雙目發直的道。   這公子的鞋子格外密實,又打了那麼久的架,出了許多汗,裡面確是比何天香的臭多了。   「唉,這下我可真輸了。嗯?不行!」那人眼珠一轉:「慧香!」   「奴婢在!」那書僮連忙應道,卻一扯公子的袖子:「這是在大街上!」   那公子卻不管不顧,只叫道:「你立即去香料鋪,替我買麝香五斤,龍涎香五斤,檀香五斤,再買……再買香粉一匣過來!」   慧香一愣:「你要這麼多香料做什麼?」   「不懂就別問,本公子今晚要洗腳!」   「洗腳?」慧香不由睜大了眼睛。   晚上,客棧的上房之內,一根紅燭流著蠟淚,火芯不時地跳動一下,整個房中的影子便也跟著抖動一下。   床邊的大盆裡,水汽騰騰地冒著,一雙已泡得發紅的纖細腳趾便浸在這熱水裡,顯然已有些時候。屋中濃濃的香氣已催人欲暈,但慧香還在向盆裡倒龍涎香,而桌上還放著一盒未曾啟用的香粉。   「公子,還不夠嗎?」慧香擦一擦額上的汗珠,輕聲問道。   「倒,繼續倒,想這麼就壓倒我,擺脫我,沒門兒!」那公子坐在床邊,拿了一大塊絲巾,也不時地抹著臉上,細細滲出的汗珠。   突然,下面房間傳來了辟啪的打鬥聲和沉悶的呼喝聲。   慧香停了下來:「公子,下面好像有人打架!」   「快倒!正事不幹,你去管他們的閒事做什麼?」   「是!」慧香繼續將袋中的香料倒入盆中,香氣開始濃郁的嚇人。   突然,彭!的一聲巨響,樓板居然被人頂破了一個大洞,緊接著冒上一個人來。   房中兩人嚇了一跳,一個從水盆邊跳了起來,另一個也顧不得腳上的水,一下子便把腳埋進了被窩裡。   新上來的那人剛邁開一步閃到桌邊,洞中便寒光一閃,又竄上一個人來,劍光如雪向那人刺到,那人來不及躲閃,順手掄起桌上的香匣砸出。   噗!紅霧滿天,香氣濃的發膩。   「什麼東西?」兩個人不由都停了下來,看著飄落在肩上,頭上帶著濃香的紅色粉末。   一個提劍的老頭,一個年紀輕輕的相公,竟是龍門一煞與何天香。他們都不識得這是什麼。何天香是根本不認識這玩意兒,龍門一煞是沒想到兩個男人房間裡竟也會有這東西。   床上那公子一見兩人,不由大喜,雙手抱膝,流波一轉,笑道:「喂!怎麼又是你們兩個?」   兩人一聽,甚是耳熟,扭頭一看,也都不由同時叫道:「咦?是你?」   「別動!你們都已中了我的銷魂毒粉了!」   公子說著,拉那書僮坐在自己床邊,壓住被角兒。   「什麼?銷魂毒粉?你是桃花門的!」龍門一煞一聽,臉色立變,身形一閃已奪門而出。   何天香卻不知道什麼是銷魂毒粉這種桃花奇毒,不由問道:「什麼是銷魂毒粉?」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那公子一笑。   「是呀!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何天香摸摸腦袋,轉身出去,卻聽後面有人歎道:「唉——這人只怕活不長了!」   何天香不由回頭:「兄台這是什麼話?」   「銷魂毒粉,毒粉吶!」那人生氣地道。   何天香這才回過神來,不由大驚失色:「這可怎麼辦?」   那公子見何天香惶恐的樣子,這才樂了,笑道:「你不用害怕,你我雖總磕磕絆絆,但總算也有了那麼一點兒交情,我就把解法告訴你吧!你聽好了!」   何天香聽著。   「生甘草三錢,天蟾三錢,黑豆一兩,蟬蛻半錢,外加巴豆半兩,溫火熬爛,一日三次,記清了嗎?」   「記清了,謝兄台!」何天香哪敢再逗留,通的一聲,直接又從那窟窿中跳了下去,同時,窗下一條人影也一閃而沒。   眼見天香急急出去,那慧香再也忍奈不住,把那公子推倒在床上,笑道:「好哇!加了巴豆,居然還一日三次!」兩個人在床上捧腹大笑。   不一時,天香自店外回來,提了三四個小包來,便急急去煎藥。   原來,陰陽差錯,何天香與那公子同住一店而不互知,天香剛睡下,便被一陣濃濃的香氣熏得難以成眠,當下盤坐練功,而那龍門一煞也對白日之事心有不甘,恰巧前來報復,兩人一場惡戰,何天香沒有兵刀,被迫破樓上了房,又稀里糊塗把那匣香粉撒了,卻沒想到得了一個「中毒」的下場。哪敢怠慢,當下按方行事,誰知第一劑剛下肚,腹中便已開了鍋,只得狂奔廁所,一夜之中竟有九次之多,只笑得上房之中主僕二人直打跌,倘她們知道那龍門一煞也在勤於茅廁時,還不知道要笑成什麼樣子呢!   可憐的龍門一煞,淨跟著何天香倒血霉。自然,這筆帳肯定又記到了何天香頭上,這不,祁運一邊紮著褲子,一邊咬牙切齒道:「何天香,臭小子!你給老夫等著,只要老夫肚子一好,就……就……哎——小二,快再給我兩張草紙,頂不住了——」說著,他的人已箭般向廁所衝去。   整整一天,何天香幾乎癱瘓在了床上,直到第三天的清晨,何天香方臉色蠟黃的拉開了房門,揉揉發紅的眼圈兒,便見主僕二人從樓上走了下來。   「喲!何兄,臉怎麼這麼難看?沒事了吧?」那公子吃了一驚。   何天香連忙道謝,卻謝得有氣無力:「多謝兄台,在下已經好多了,只是渾身有些乏力而已!」   「何止是乏力,你今天能走出房門來已經是奇跡了!」那公子心中狂笑,卻強行憋住問道:「何兄,這是要到哪裡去?」   「梅城!」何天香答道,何天香未曾有過說謊的先例,又見這人雖刁不壞,也就說了實話。   「梅城?」身後的書僮突然驚喜的叫道:「咱們公子也正好要到梅城去辦點兒事情,咱們豈非可以同路了?」   那公子也搖著折扇,輕笑著看著何天香,其實他心裡比誰都緊張,生怕何天香吐出半個「不」字來。   何天香略一沉思,抬頭笑道:「既是如此,為什麼不呢?」   原來何天香也多了一個心眼,自己不怕打打殺殺,卻對那些什麼毒啦粉啦的一竅不通,有了這麼個「使毒」高手結伴而行,總會安全的多。   雖然話中仍有個「不」字,但那公子已是如釋重負,長長吐了一口氣。   「只是咱們也吵過好幾回了,在下卻不知兄台貴姓?」何天香笑道。   「我姓萇,單字一個婷,你以後叫我萇婷好了,這是我的書僮慧香。」那人大大咧咧地道。   「萇婷?好名字!只不過好像帶了些女人氣息。」何天香點頭道。   「那你那『天香』就不帶脂粉氣息了?」萇婷立即反駁,卻突覺身後慧香在輕輕捅他,因為萇婷這兩個字並不是尋常人所能叫的。萇婷心裡明白,卻向後擺了擺手,她倆正面對何天香,一個在前一個在後,何天香也無從看見。   「這倒也是!」何天香不得不表贊同。   不料,這次慧香卻變成捏萇婷了,還在後面暗笑。   萇婷一咬銀牙,竟從面伸手過去,在慧香的大腿上狠狠地擰了一把!   「哎喲!」慧香疼痛難忍,不由大叫了一聲。   「怎麼了?」何天香一驚,連忙問道。   「哦!沒什麼,我肚子餓了!」慧香反應還挺快。   三人同時大笑,「好!我今天請客!」何天香笑道。   時已至春,長長的古道兩旁,芳草連天,各色的花兒爭奇鬥艷,各有各的嬌姿,各有各的媚態,吞吐著芬芳,遠看去就像一匹五彩的錦緞。   何天香,萇婷,慧香三人正漫步其間。天香看多了山中的花草,此時見了這等如絹如繡般的畫面,不覺更加親切起來,一回頭,卻見主僕二人已每人掐了一大把的鮮花,萇婷還不時嗅嗅這朵,聞聞那朵,鮮花下的臉蛋,竟比平時又嬌艷了許多,顯出一種說不出的媚態,何天香看得呆了,不由暗歎道:「幸好萇婷是個男身,倘若是女身的話,只怕不比那慕容姑娘再美上幾分?!」   萇婷一抬頭,卻見何天香正自出神,不由臉一紅,羞道:「喂,看我做什麼!我臉上有花兒?」   何天香臉上一紅,連忙迴避了他的眼光,卻盯了萇婷手上的花束一眼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覺得你們這麼採花兒有些不妥!」   萇婷不由道:「為什麼?」   天香一聲輕咳:「我是說:咱們是男人,就得有些男人看花的味道,不要去學那些女孩子,動不動就喜歡伸手,讓這些花多開幾天,多讓幾個人看,不也很好嗎?白居易明知道『明朝風起應吹盡』也不願把它採下來,而只願『夜起衰紅把火看』你說呢?」   「呵呵,沒想到你竟如此懂得憐花惜玉,不是也有一句『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萇婷不由笑道,卻驟覺意境不對,連忙掩了口。   「那又怎麼了?」何天香不由問道。   萇婷眼珠一轉,又笑道:「你只知道白居易惜牡丹,那牡丹自是貴種,而至於尋常的花兒,他也那樣嗎?不也有人做過『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句子嗎?」   「這個……這個……」何天香只覺得他說的有理,可又不完全是那麼回事,自己反倒無從反駁,一時急了。   婷兒見他如此模樣,反倒笑了:「行了,呆子,你說折花兒不好,我以後不折也就是了,還用急成那樣?」   突聽後面慧香嗤嗤發笑,婷兒立時滿面通紅,轉過頭輕聲罵道:「小蹄子,你笑什麼?」   慧香樂得把嘴一抿:「兩位公子,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上路了吧?」   何天香忙道:「對極對極,還是趕路要緊。」又朝婷兒一轉:「婷兄弟,我們走吧?」   萇婷一頷首,三人復又上路,走著走著萇婷突然問道:「何兄方才叫我什麼?」   「萇婷兄弟呀!有什麼不對嗎?」何天香不由道。   「錯倒是沒什麼錯,只是『婷兄弟』也太拗口了,你以後叫我婷兒得了!」婷兒抄著手笑道。   「婷兒?」何天香驚道。   「怎麼了?我母親就是這樣喊我的!」婷兒笑道:「順口兒!」   「可這是不是……是不是,有點兒……」何天香遲疑地道。   「我叫你何大哥也一樣,大家是好兄弟,不是嗎?」婷兒笑道。   「不錯,不錯,大家是好兄弟!」何天香也爽朗的笑道,剛下山便有人叫大哥,又是如此清秀標緻的人物,何天香又怎會不願意!   慧香卻把嘴唇貼道萇婷的耳邊上輕輕笑道:「該是何相公吧?」   婷兒的臉立時紅到脖子跟兒,叭!一扇子把慧香敲開:「去你的,沒正經!」   何天香回頭見了,不由笑道:「婷兒,你用我的扇子打人了!」   婷兒卻朝他一睨,似笑非笑地道:「什麼?我好像聽說有人把衣服和扇子都送給我了。」   「失言,失言!」何天香連忙笑道,三個人笑做一處。   夜風,輕輕地吹著,如此的輕柔,就如一隻素手上的醇酒,下喉處,情悠悠。   慕容山莊莊後的桃花已經盛開,一朵朵花瓣就像女孩子們鮮潤的櫻口。月華卻似流水一般輕輕地瀉在桃林之中,籠起一層淡淡的霧。   一個身著紅紗衫的女子正懶懶地靠在一株桃樹上,纖手無力地垂在身後,她美麗的大眼睛中卻充滿了虛幻的色彩,好像整個靈魂都已不屬於自己。   「常歎此身無歸宿,笑鴻雁,來來去去,年年為誰碌。料得古道飛塵處,心誰屬?淚眼朦朦,今君在何處?」   念著念著,她的螓首已輕輕垂下,冷清的月光中,兩滴清淚已隨風流,落土處,卻無聲。   忽然,一枝桃花從她背後伸來,在她眼晃了兩晃,她卻一點兒都沒看到,只顧低了頭,低低抽泣了起來。她嬌小的身子在輕輕地顫抖著,就如一隻雨中的紅蓮,又如一隻沾了露的蝴蝶,讓人心中不由升起一陣說不出的憐惜。   這一來,身後那人不由嚇了一大跳,顧不得玩笑了,連忙一步轉到她面前:「小姐,你怎麼了?」卻是芸兒。   「啊,啊,沒什麼,沒什麼!」紅衫姑娘見有人來,連忙別了身子,急急拭乾了眼角的淚痕。   「小姐,到底誰欺負你了?」芸兒急急問道。   「沒什麼,沒有誰欺負我,真的!」那姑娘連忙解釋,但眼圈一紅,清淚又滑了出來。   「哼!我就知道他,何天香!」芸兒恨恨地道。   「不是,不是!」姑娘不由慌了,連忙替他辯解道:「那次不怨他,是我用的劍招太狠了些,是我的錯!」   「那會是誰呢?」芸兒想不通了。   「不要問了,芸兒,我們回去吧,只怕又要晚了!」她懷裡揣著兔子一樣,怕芸兒再問,急急轉身走開,芸兒只好跟著。   這姑娘正是慕容蘭娟,是武林東南西北四大世家之北世家慕容長明的獨生女兒,生得玲瓏剔透,粉雕玉琢,脾氣卻是剛烈無比,又喜著火紅,所以人送綽號「火鳳凰」,是除天星樓薛沉香之外的武林第二大美女。十五歲時,提親之人便絡繹不絕,竟連江湖第二大幫天殘幫的少主金碧良及其他三大世家的公子都屢屢碰了釘子。這幾個人倒也不死心,硬是磨了兩年,但慕容蘭娟壓根兒就瞧他們不起,這兩年也是白磨。   曲高和寡,人至高處,總有種不勝寒的感覺,姑娘也歎世間無人,但自那日棚中一見到何天香,便立刻被他身上那種特有的淳厚質樸感染了,再加上樹林邊的那件事,竟是一顆芳心完全撲到何天香身上,腦海中再也揮不去,何天香那俊逸的身影,卻不知天香到底對自己如何,情至深處,竟至於哭泣出來,又恐再被芸兒看見,只得連忙走開。   不料剛走幾步,迎面匆匆來了一個婆子,一見慕容蘭娟便上前施禮道:「小姐,老爺喊你呢!」   慕容蘭娟眉頭一皺「什麼事?」心中卻暗道:「天這麼晚了,父親可從沒有半夜三更喊自己的先例呀!到底是什麼事呢?」   那婆子頭一歪:「嗯……,聽說好像為了小姐的婚事!」   「什麼?」慕容蘭娟的臉兒立即冷了下來。   「我不去!」她早已厭煩了那些媒婆們剜肉似的三角眼兒,那使人作嘔的奉迎;更討厭那些水光溜滑的,仗老子的名頭出來哧人的世家子弟,說著,甩袖向前行去。   那婆子連忙緊跟一步,急道:「小姐,老爺說了,今天來的可不是普通人物……」   一句話還未說完,慕容蘭娟已回頭冷笑道:「你怎得恁的囉嗦?不去便是不去,難道來的還是天王老子不成?」說完照舊前行,芸兒緊跟了上來。   那婆子打了一個冷戰,這姑娘平時都是好好兒的,可一提到她的婚事便立即成了個母夜叉,她還真怕得罪了這個在慕容山莊說一不二的丫頭,只得緊跟在身後道:「那倒不是,只是老爺說:以前的事,他都替你推了擋了,但這次來的,卻是三大世家和天殘幫的人,實在不能推了,無論如何你也得去走一趟,至少也得走一個過場!」   「什麼?三大世家和天殘幫的人都來了?」慕容蘭娟嚇了一跳。 第二章 逼蘭娟應武招親 躲芸兒天香鑽床   要知道,當時有一首詩專門記錄了武林中的各派勢力,這首詩是這樣寫的:   一二三四五六七   刀針劍斧是四奇   莫道碎夢不銷魂   怨月長恨寄相思   逝春凝香知何處   血陽無心斷秋意   風花雪月齊來伴   天下英雄始聚齊   一二三四五六七指的是一樓二宮三門四絕五幫六大世家七大門派。   四奇是指風刀、雨針、電劍、雷斧四大奇人。風花雪月則是指伴風伴花伴雪伴月四位前輩異人。   十大名器則是非常混雜的,但凡擁有者都有身不俗的武功,它們是怨月蕭、長恨索、相思刀、碎夢槍、銷魂劍、逝春綃、凝香匕、血陽花、射日弓、秋意奪。   一樓指的是天星樓,但天星樓並不僅僅是一座樓,而是天下十二座最出色的繡樓的總稱,她們是殘雪樓、凝香樓、吟霜樓、天星樓、燕子樓、淡月樓、回春樓、疏雨樓、煙霞樓、化蝶樓、落花樓、畫眉樓,這十二樓遍佈大江南北,奉行自守政策,多年來倒也與其他門派相安無事。   二宮指西南天冥宮和北疆血影宮,三門則為逍遙門、棲霞門、封刀門。   四絕實為武林中的四大絕地,它們是當年與「武林十老」齊名的「南叟北尼」中北尼的四大弟子長恨仙子所居的長恨海,絕情仙子所處之絕情谷,相思仙子所居之相思洞,還有大弟子添愁仙子所居之添愁城。   五幫則為丐幫、天殘幫、排幫、雲嶺幫、紫雲幫五大幫派。   六大世家為慕容、東方、南宮、百里、西門、獨孤六大世家。   七派則為少林、崑崙、峨嵋、青城、華山、點蒼、崆峒七大門派。   這諸多門派除天星樓外,一向正邪混雜,多年來征戰仇殺不斷,搞得江湖中一片混亂,前些年因《七十二章經》的風波餘威,江湖中確實平靜了一陣子,而今,十八年一過,各派又恢復了老樣。   而今天竟是與南宮世家齊名東方,百里南宮世家和天殘幫的當家的和少主們一同前來拜莊,慕容蘭娟又怎能不驚?   「哦,咱們慕容世家好大的面子!」慕容蘭娟不由冷笑道。   「那還不是小姐你面子大嗎?」那婆子不知冷熱,正要大拍馬屁,卻見慕容蘭娟兩隻大眼睛正狠狠朝自己剜來,不時打了個寒噤,再不敢吱一聲。   慕容蘭娟這才低哼一聲,回頭對芸兒道:「芸兒,我們走!」   慕容山莊的會客廳「接玉堂」。   東首坐一個白淨面皮的豪客,約四旬年紀,三絡長髯飄灑於胸前,方面闊鼻,一派豪氣,正是慕容蘭娟之父,慕容世家第十三代主人——慕容長明,身後侍立著老總管慕容忠。   兩邊則散坐了四個中年人,依次是天殘幫的金萬能、南宮劍、東方青、萬雷蘭、身後則侍立著他們的晚輩,金碧良、南宮柳、東方燈、百里寬。   大廳中臂粗的巨燭已燒了一半,然而大廳中還是安靜得很,五個首腦人物皆以目視地,似在決定著什麼大事,因為一旦兩家聯姻,慕容長明僅此一女,以後無論何事,慕容世家自是全力以赴;而且慕容世家地處長江中游,可上可下、可東可西,財力又十分厚盛,無論誰家入贅,實力將會倍增,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所以此次求親,意義之大,政治已壓倒事件本身。是以誰也不肯先行開口,唯恐一句說錯,即成頹勢。   慕容長明心明如鏡,也不說破,心中卻著實為慕容蘭娟擔憂,他明白女兒的性子,在場諸人中,她沒一個上眼兒,尤其那個金碧良,她可說是如避瘟神。但此事一旦處置不當,引起五家之怨,自己倒沒什麼,年紀一大把了,可女兒今年才不過十八呀!所以他見眾人不發話,也就蓄勢認待,默不做聲,靜觀其變。   四個青年人都不管這些,他們是為了慕容蘭娟的美色才藝而來。老一輩們沉思入定,他們卻瞅著自己的競爭對手,十個不屑八個不服地喘著粗氣,尤其是金碧良,因有二叔在,不敢太猖狂,卻也是鼻孔兒對著屋頂了,全沒把別人放眼裡。   終於,東方世家的家主東方青忍耐不住,首先小心地問道:「慕容兄,你看此事……」   慕容長明連忙欠欠身子賠笑道:「東方老弟,現下你看,四家的人都在這裡了,老夫與各位的交情都不錯,四位公子也都是一表人才,你叫老夫如何是好呢?」   南宮劍在旁邊插話道:「但事情也總不能老這樣,再叫老夫在這裡坐上三個時辰的冷板凳?咱們柳兒對蘭娟姑娘可是一往情深哪!」   慕容長明連忙道:「哪能呢,哪能呢?上次是小女不知禮教,老夫現在已派人去叫那丫頭去了。」   金萬能也突然道:「慕容兄,你再像上次那樣讓老夫吃上十三盞茶,那也無妨,可是你也得聽聽咱們碧良的話呀!」說到這裡,他突然回頭叫道:「碧良。」   「侄兒在!」身後正在搖折扇的金碧良立即收扇上前一步。   「還不向老莊主說說你的苦衷,省得天天在我耳邊吵得心煩!」   「是!」金碧良向金弓能一搶拳,又走到慕容長明面前一楫,慕容長明倒沒什麼,身後的慕容忠心中卻罵開了:「這小子一看就不知道是什麼好東西,只他身上搽的粉也夠三個大姑娘用的了。」還未罵完,金碧良已說話了:「慕容世伯,晚輩自那次一見到小姐,就茶不思飯不想,晚輩若能……」   慕容長明眉頭一鼓心道:「你這小子什麼東西!一夜之間連殺十三家,可惡至極,礙你爹面,我未殺你,已算不錯,要我把女兒嫁你,那不是往火坑裡推她嗎?沒門兒!」   他心裡這麼想,嘴上卻緩緩道:「金賢侄言重了,小女哪有你說得那麼好,你看現在讓我寵的!我想她也快來了,她應該有個說法。我知道金世侄武功文采都很不錯,娟兒應該會對你另眼相看的。」   金碧良武功確實不錯,可文采可就花花綠綠了,此時竟沒聽出老莊主是在譏諷自己,倒還認真的認為自己不錯,不由踱到邊上去,又搖起了折扇,若非在這大廳上,說不得早哼起幾句風月小調了。   萬雷蘭雖是女流,但脾氣卻火暴得很,見此情景不由站起來沖慕容長明一抱拳大聲道:「老哥哥,這婚姻之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哪能由得一個小丫頭胡來?倘再依慕容姑娘的意思,我豈不是又要在這裡坐上一個通宵?」她以前也來提過親,不過那次慕容長明坐關,由慕容蘭娟接待。   那是三年一度的五幫六家聚會,慕容蘭娟首次露面,但僅這一面便將這幾個公子哥兒的魂魄給勾走了,薛沉香的主意他們是直接不敢打,但慕容蘭娟身上他們畢竟還有那麼一點兒想頭,所以,一窩蜂地鬧著父母前來提親,可惜結果差不多一樣。   東方青連大門都沒進:「莊主,小姐都出去了。」   南宮劍坐了三個時辰的冷板凳。   金萬能吃了十三盞青茶,差點兒把肚皮給漲破了,最後只好一走了之。   萬雷蘭則更好,一直在莊裡等了一個通宵,也就僅見了蘭娟一面,卻給氣了個七竅生煙。是以她有此一問,接著又道:「即如此也罷了,但我們寬兒這幾年可是消瘦了不少呀!我可真擔心他的身體呀!」   她嘴上雖說百里寬消瘦,可實際上誰看不出來百里寬是真的寬了,何止沒瘦,這三年沒胖上個二十斤也得有三十斤。   慕容長明尚未答話,東方青已接茬兒道:「萬夫人說得沒錯,兒女的婚事還不是咱們做父母的一句話嗎?燈兒,還不快給你世伯送上去?」   東方燈一點頭,上前兩步,將手裡的紅木匣子往慕容長明面前的桌上一放,一揭蓋,慕容長明身邊的慕容忠就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雙目一陣放光。   匣子中只有兩張紙片,但卻絕不是普通的紙片,而是當今世上最大的銀號「咸豐銀號」的銀票,每張一千萬兩的銀票。   兩千萬兩白銀!   一個教書先生一月的供奉也不過二兩白銀,兩千萬兩!該有多少?慕容忠雖為慕容世家的總管卻也沒有一次見過這麼多錢,也無怪他要訝怪的了。   但當後兩件禮物送上來時慕容忠差點昏了過去。   南宮柳送上來的是一枝「萬年玉如意。」   百里寬送上的則是一張「汗血寶帳」大不盈一握,展之近丈,重不過幾兩,刀劍難傷;入之冬暖夏涼,另有奇香撲鼻,久久不散。這些東西的價錢又何能以萬來相計?   第四隻匣子一打開,慕容中已確實暈了過去。   這只匣子裡只有一隻手,一隻女人白白潤潤纖纖細細的左手,上面刻了許多蠅頭大小的紅字,也不知前人用的什麼秘方,竟使這隻手傳了數百年而不腐,正是天殘幫能夠稱雄的《天殘秘錄》的上半部。   對於一個習武的人來說,這東西又何能再以價錢來相計?   四隻匣子一字排在桌上,發散著誘人的光芒。   慕容長明卻緩緩閉上了眼睛,他突然感覺到一場武林大風暴即將來臨,各派都在拼了血本兒的擴充實力,以待有所舉動,而對於爭奪自己的女兒,進一步控制慕容世家,這不過僅僅是個開始而已,老人突然第一次感到了無奈的滋味。他懶懶地靠在椅子上,輕輕地道:「娟兒也該來了!」   門簾一掀,春風一閃,眾人眼前已多了一個艷的如火,冷的如霜的紅衫俏女子來,正是慕容蘭娟。她連看一眼眾人都沒有,輕移蓮步來到慕容長明的身邊,輕輕地道:「爹,你找我?」   老人緩緩睜開眼:「哦,娟兒,你怎麼這麼沒大沒小,還不快給你幾位世叔世伯,幾位哥哥見禮?」   慕容蘭娟一掃桌上的四隻匣子,又看一眼屋中諸人,冷笑道:「我看就不必了吧!諸位可真捨得呀,好大的手筆!」   她人極美,即使在冷笑時居然也另有一種說不出的神韻,直看得四小身子都酥了。   四個老的雖說閱歷豐富,但心中有鬼,一聽此話,不由齊齊臉上一紅,一陣尷尬。   東方青不自然地笑道:「賢侄女說笑了!」   「說笑?」慕容蘭娟柳眉一挑,冷冷問道:「你怎知我是說笑?你怎知我要說什麼?」   「這……這……」東方青不由一愣,硬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時竟瞠目結舌地呆在當地。   金萬能心道:「好厲害的女孩子!」嘴上卻道:「你東方叔叔自然是在說你的婚事了。」   「哼!我的婚事?」慕容蘭娟輕蔑地一笑,隨手從桌上摸起一個盒子:「沒想到我慕容蘭娟還能值這麼高的價錢,真是太看重我了!各位何不直說是為了慕容山莊而來,為了慕容山莊的十八處錢莊,一百處米莊三千口人馬上萬畝良田而來,為了慕容山莊在江湖上的名望而來?!」   四人被揭露得如此露骨,不由臉上都漲得如豬肝一般,只「你……你……」的卻說不出來。   慕容長明也臉色一變,不得不站起來叱道:「娟兒,你喝多了,快回房去休息去吧!」   慕容蘭娟卻甩手道:「我為什麼要回去?為什麼要回去?!我說得難道不對嗎?」她回頭看看四家之主:「上樑不正下樑歪!你們自己看看!你們自己看看!什麼三大世家,什麼天殘幫!一個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一個跟著官府勾結欺壓良民,一個跟著山賊坐地分贓,還有一個只管往賭場裡跑,這就是你們所說的風流才子?這就是你們所說的忠信之人?!」她越說越氣,再也不能自已,竟將四家的老底兒也抖了出來!「搞暗殺,搞搶劫,販賣私鹽,以殺人取樂,劫死人的錢財,這就是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的行徑?簡直是一群流氓,強盜!這些東西拿來做什麼?只會污了我們慕容家的大門,髒了我慕容蘭娟的手!」啪!那柄萬年的玉如意竟被她摔的粉碎!   她話尚未完,東方青已是滿臉鐵青,金萬能臉上一片猙獰,萬雷蘭和慕容劍額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突突跳動。四小也被她的這番話嚇呆了,任他們如何地膽大包天,也絕不敢在此時此地說出這些話做出這些事來,四小反倒更加看好她了。   慕容長明一見事情不妙,連忙回身,一記耳光刮在女兒臉上喝道:「放肆!你胡說些什麼?還不快給我進去!」   這一掌好重,直把慕容蘭娟打出三步開外,一跤坐在地上,嘴角滲出了血絲,怔怔地看著這個平時捨不得動自己一根指頭的父親,流著淚,茫然地叫一聲:「爹!」一邊的芸兒連忙過來攙扶。   這一聲「爹」叫得慕容長明心中一陣刀絞,但他卻依舊裝做未聽到,快步走了下來向四人一抱拳:「小女不知天高地厚,四位千萬不要介意,請坐,請坐!」   四人的氣這才稍平一些,都慢慢坐了下來道:「不妨事,不妨事!」   慕容蘭娟卻突然從地上爬起來衝到慕容長明面前叫道:「爹,你是不是在娘的墳前說過女兒的婚事由女兒自己做主?」   「娟兒,你……」慕容長明不由叫道。   「那好,你們聽著!」慕容蘭娟突然面向四人一字一頓地道:「本姑娘答應考慮你們的要求了!」   她此言一出,不只慕容長明大吃一驚,就連四個老傢伙也不由面面相覷,驚疑不已。他們原以為慕容蘭娟要堅口反對此事,卻沒想到她居然親口提出此事。四人心中不由一緊,隨即又一寬,且不管你是真心也好,氣話也好,只要你答應出嫁,這就好辦。   四人立時會心一笑,但一笑的同時,各人又在心裡自打各自的小九九,現在四家聯合迫親的事已成功了一半,再往後就是要如何擊敗其他三家而入主慕容世家了。   雖說慕容蘭娟罵他們罵的痛快,但倘一嫁過來,慕容家的實力一到手,到時便要怎麼報復,還不是由著自己嗎?想到這裡,各人臉上又都露出了陰毒的笑容。   卻聽慕容蘭娟又道:「但我還有兩個條件!」   「什麼條件?」四小一聽慕容蘭娟答應此事,心都樂開花了,竟也顧不得長輩尚在場,先行發問了。   「第一,拋繡球,比武招親!」   眾人不由一愣:「這算什麼?」   「招親只十天,前七天,由我拋繡球定夫,七天中若無我中意之人,七天後比武招親,但綵球規則仍在,你們不能阻止別人到這裡來!」   「倘七天中,你隨便找一個人把繡球拋了怎麼辦?」南宮劍擔憂地道。   慕容蘭娟冷笑:「我慕容蘭娟是那種人嗎?更何況是我招親,規矩自是我定,你們不願意大可不必參加,我正求之不得!」   金萬能眼珠突然一轉:「姑娘這一招也太損了吧?」   「哦?我損在哪裡?」   「你這不明擺著要咱們四家自相殘殺嗎?」   「哈,你們倒齊心!」慕容蘭娟冷笑道:「只是這次的事,大家都明白;我還是那句話,來與不來悉聽尊便,只是,你們敢嗎?」慕容蘭娟突然冷笑著問四小:「比武台上,刀、劍可是無眼的!」   四人被她秀目一瞪,只覺得心中一緊,不禁有些怯意,但此時已關宗派面門大事,誰還再能退縮?金碧良首先一揚折扇:「姑娘只管劃下道來,姓金的接著便是。」   他一答應,其餘三人立時膽氣一壯,也跟著答應下來。   南宮劍、東方奇、金萬能、萬雷蘭互視一眼,齊向慕容長明看去。   慕容長明長歎一口氣道:「就依她吧!」   東方青又問慕容蘭娟:「那第二條呢?」   「第二條?」慕容蘭娟突然一轉身,奔到門前,猛地一拉門道:「招親五天後正式開始,現在你們都給我滾!快滾!」   四人不由勃然大怒,立時拍案而起,身後的四少卻輕輕地一扯他們的衣服道:「走吧!」   四人看看正在門口氣得渾身發抖的慕容蘭娟,又看看身後的四少,這才一齊向慕容長明一抱拳。「既是如此,慕容莊主,咱們五天後見!」說著,魚貫而出。   慕容長明無話,怔怔地站在那裡。   「爹——女兒怎麼就這麼命苦哇!」等最後一個人走出店門,慕容蘭娟突然一下子撲進慕容長明懷裡,放聲大哭。   「孩子,」慕容長明也不由老淚縱橫,伴手撫著女兒的長髮吁歎道:「天大的事,爹和你在一起扛了!」   月已西垂,大廳的角落裡站著縮著膀子的芸兒,椅上則坐著慕容長明。   「你還不說?」慕容長明突然大喝道。   芸兒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爺,我跟小姐出去,確沒發生什麼事呀!」   「沒發生什麼事?」慕容長明突然站了起來,負手繞了芸兒一圈:「若真沒發生什麼事,小姐為什麼回來後就一直悶悶不樂,一直鬱鬱寡歡,心事重重的樣子?若真沒什麼事情刺激她,今天,她怎麼會發瘋似的那麼做?為什麼,為什麼!你說呀!」   芸兒嚇得淚都流了下來,嘴裡仍叫道:「確實沒發生什麼事呀!」   「你還騙我,你還騙我!」慕容長明突然一把提起芸兒,對著她的臉大叫道:「你知不知道,她是我的女兒,她是我唯一的女兒!她娘死的早,我不能讓她再受苦,我不能讓她再受苦!」這個在江湖上叱吒風雲的健者,此時竟如平人一般老淚唰唰滾落下來。   芸兒看著。一陣心酸,不由叫道:「老爺,你不要哭了,我說,我說!」   慕容長明連忙把她放了下來道:「快說!」   芸兒道:「其實我也不十分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我猜八成跟那個何天香有關。」   「何天香?何天香是誰?」老人不由一陣迷惑:「江湖中從未聽到過這個名字呀,你從頭講來!」   於是,芸兒便自遇天香始,一直到古道樹邊的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末了道:「自從那天回來後,小姐就一直悶悶不樂,經常一個人發呆,時不時還寫些詞什麼的,所以我猜是那個何天香的原因。」   「她做詞?」老人一驚:「她做些什麼詞,你念來我聽聽。」   「有一首好像是……好像是這麼念的:   本歎此身歸無宿,笑鴻雁,來來去去,年年為誰碌?   古道林邊飛塵處,心誰屬,醉眼朦朧,知君在何處?」   她話尚未完,慕容長明已低聲嘟囔開了!「鴻雁為誰碌……她又為誰碌?……她心又誰屬?她又為誰醉……知君在何處?哦,我明白了,我明白娟兒這些天為什麼這麼憔悴了,她的心已不在,她的心已飛遠了,不在爹這兒了!」老人說著,已蒼老的坐在了木椅上。   「老爺!」芸兒忙過來扶住了他。   「是他,一定是他!他叫何天香,娟兒一定是看上他了。可是娟兒既已屬意於他,為什麼還要答應五天後的婚事呢?」老人陡然一驚:「不好!娟兒這樣做,只怕已是抱了必死之念,這,這可如何是好?」老人嚇得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或許,或許這何天香還做了什麼讓娟兒心冷的事,娟兒才如此傷心的?可娟兒什麼也沒說,而聽芸兒說法,除了那一掌,似也再沒有什麼出格之事,可為什麼,為什麼?」老人越想越糊塗,越想越焦慮,越想越害怕,不由負了手來來回回在廳裡踱了起來:「看來,為了娟兒,只有找到這個何天香,只有找到這個何天香,才能解開這些疑團。娟兒這丫頭的脾氣我是最清楚的,她不想說的事,是誰也問不出來的,最好先不要驚動她,以免再生出別的枝葉來。」想到這兒,慕容長明立住身子叫道:「芸兒!」   「在,老爺!」   「你還認得這個何天香嗎?」   「自然認得!」   「好!我不管他是什麼人,在什麼地方;我也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十天之內,你一定要帶他來見我!」   「啊?這個……」芸兒面有難色「我們只見過幾面,奴婢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呀!」   「無論如何,芸兒。」慕容長明走到芸兒面前:「你聽明白了嗎?無論如何!你得把他給我找出來,你們小姐的命就在他身上,你知道嗎?」   芸兒一驚:「難道我們小姐被他下了毒?」   「那倒不是,只是你們小姐的魂被他帶走了,我現在就是叫你去追你們小姐的魂!」   「老爺,你別嚇我!」芸兒的臉不由白了:「那他不成妖怪了嗎?咱們該去找個法師,要不和尚也行!」   「唉」,老人一歎:「你還是快去找那個何天香來,他比什麼和尚法師都管用!」   「我不懂!」芸兒茫然道。   「你將來會懂的!再叫上幾個人吧!山莊各處分堂都聽你節制,要人要物要錢都不必可惜,只要能盡快找到那個何天香!」   「是!」芸兒退了出去。   「唉,娟兒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老人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月光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也很單薄。   慕容山莊後院,一座孤墳,一間小屋。   慕容蘭娟就跪在墳前,月光同樣將她纖細的身影拉得更長,更薄,更孤清。   砰!砰!砰!慕容蘭娟突然對著孤墳磕下三個響頭,然後猛地撲在墳上,緊緊抱住墳頭哭道:「娘——娟兒這是最後一次來看你了,還有什麼話,你就多跟娟兒說幾句話吧!你不要再這樣冷冰冰的了好不好?都十三年了,你就老這麼冷冰冰的,難道娟兒就真的那麼討你的厭嗎?娘——娘——我不要你像那些人一樣對自己的兒女說那麼多,女兒只要你一句,一句還不行嗎?女兒十天後就要死了,難道你還是一句也不肯對女兒說嗎?娘——娘——」   任她千呼萬喚,那冰冷的墳內還是沒有一絲回答。   但旁邊的茅屋裡卻傳出一個沙啞的聲音:「娟兒,你娘確是死了,十八年了……」   他的話還未說完,慕容蘭娟已打斷了他的話:「不,我娘沒死,她沒死!你胡說,你騙我……」   「我又何須騙你,是我親眼看見你爹把她埋下去的。人死不能復生,你痛,我又何嘗不痛,你爹又何嘗不痛?你每次來這裡哭一場,我又何嘗不也哭一場?」屋中的人似也在落淚。   「前輩!」慕容蘭娟突然道:「我爹事務忙,每次我來這裡的時候,都是你陪我。說實話,我真的好想看看你,以前是你不許,但現在娟兒就要死了,你能了了娟兒這個心願嗎?」   屋中人似乎吃了一驚:「你先前也說死,到底出了什麼事?」   「因為……」慕容蘭娟咬了咬下唇「因為五天之後,我就要比武招親了。」   「比武招親?這是好事呀!幹嘛還求死呢?」   「可我不想嫁他們,他們都不是好人,更何況……」她突然低下了頭:「我心裡已經有人了。」   「嗯?你心裡有人,又幹嘛要比武招親,難道那小子不願意?」   「我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那是你爹不同意了?這不要緊,叫你爹來,我跟他講!」   「這事我爹根本不知道。」慕容蘭娟輕聲道。   「這……這我可糊塗了!娟兒,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裡邊的人似乎有些著急了。   慕容蘭娟不說話,沉默。   良久,屋中人方長歎一聲道:「你可知這屋裡是禁地?」   「知道!」慕容蘭娟抬起了頭:「但現在我即進去了,我爹也拿我沒辦法,再過五天我就要招親了,到時死人一個,又有什麼好怕的?」   「好了,好了,你先不要一口一個死人的好不好?憐兒就這麼一個女兒,又怎能那麼容易就死呢?你先進來吧,有什麼事說清楚!」屋中人顯然有些心煩。   慕容蘭娟還沒進屋,屋中已透出兩股柔和的掌風,把她從地上托了起來。   「沒想到,前輩武功這麼好!」慕容蘭娟驚喜道,因為僅憑方纔那兩掌,慕容蘭娟已試出屋中人的武功不會在父親之下。   「少廢話,進來吧!」屋中人不耐地道。   「呀——」門一推便開,慕容蘭娟邁步走了進去,身後泥土簌簌而下。   但屋內很乾淨,也很雅致,雖然僅有幾隻簡單的傢俱,但因擺放得體,竟也使人感覺非常舒適。   靠窗的床上,靜坐著一個白袍老人,但他面對窗子,慕容蘭娟看不到他的臉,只看到他的左臂衣袖是空的。   「娟兒,知道嗎?你是十三年來第一個進到這間屋子裡來的人!」   「娟兒知道,前輩你……」   「哎,十三年了,世事如煙,你也出落成大姑娘了,跟你娘當初一模一樣,就是脾氣不一樣。」老人歎道。   「前輩,你跟我娘……」慕容蘭娟不由道。   「我跟你娘的事,以後再說,現在先說你的事吧!」老人一邊說,一邊緩緩轉過了身子。   「啊?」慕容蘭娟突然一驚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麼了?」老人不由問道。   「前輩,前輩太像一個人了。」慕容蘭娟癡癡地道:「確切的說,是他太像你了!」   「哦,誰?」   「他叫何天香。」慕容蘭娟幽幽地道。   「哦,何天香,姓何?」老人看著慕容蘭娟,似乎明白了什麼,不由笑道:「他是你心上人?」   「是的!」慕容蘭娟突覺膽氣一壯,反正幾天之後便死了,又有什麼怕羞的?   「那你也是他的心上人了?」老人笑道。   沒想到這話一出口,慕容蘭娟剛提上來的那一口氣一下子又洩了出去,黯然道:「要是就好了!」   「我明白了!」老人沉思道:「你是單相思,你看上他了,卻不知道他對你怎麼樣,對不對?」   「是的。」   「你問過他沒有?」   「這倒沒有,你總不成叫我去問他?我們只不過見過兩面而已!」慕容蘭娟羞道。   「沒問過,你怎麼知道人家喜不喜歡?這麼好的女娃,他不要才是傻瓜!」老人笑道。   「他本就是個傻瓜!」慕容蘭娟剛才還慘兮兮的,但一提起何天香,想起他吃包子的愣樣,又想起他拍出那一掌後的呆樣,不由也就笑了,心裡甜甜的。   「一個傻瓜?不可能吧!除非,你這丫頭也傻!」老人捏著鬍子道。   「前輩,你還取笑人家!」   「你說那個何天香有一點像老夫?」老人道。   「何止是有一點兒,要是前輩再年輕上二十年的話,那活脫脫的就是一個人!」   「哦,你知道他是哪裡人嗎?」   「不知道,但一見面時,他穿一身破舊道袍。」   「破舊道袍?」老人一捏長鬚搖頭道:「不可能,若是他的後人,他決不會讓他去做道士的!」   「前輩,你說什麼?」慕容蘭娟只見老人說話卻沒聽清是什麼不由問道。   「哦,沒什麼。」老人從沉思中解脫出來,看著慕容蘭娟:「你跟他交過手沒有,他是哪一個門派的?」   「我也不知道,但他的步法很奇怪。」說著慕容蘭娟模仿何天香的步法走了幾步。   老人在旁邊看著,不由沉吟道:「這該是伴風道人的流雲步法,那就更不可能是他的後人了,可他偏偏又姓何,這究竟怎麼回事?」   「前輩,你在想什麼?」慕容蘭娟踩完了步法,立住了身子。   「哦,這是伴風道人的流雲步。」   「啊?就是那個俠風義骨的四奇之一伴風神道?」   老人點點頭:「老夫年輕時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怪不得,怪不得,原來他是神道的弟子,怨不得他武功那麼好?」慕容蘭娟眼中閃著光,風花雪月四奇的聲譽在武林中是有口皆碑的,他們的弟子自也是人中的上品。   「現在,你先把事情說說吧!」   「是,前輩!」於是慕容蘭娟便從始遇天香起,一直到自己答應比武招親的事從頭到尾的講了一遍。   老人聽完,不由仰天長歎,突然問道:「你為什麼答應跟他們比武?」   「他們欺人太甚,我要在擂台上一個一個殺了他們,即便不能,我也要讓他們相互殘殺,這些人,少一兩個,對武林來說只能是好事!」慕容蘭娟恨恨地道。   「可你想過沒有,萬一你輸了……」   「萬一我輸了,就要嫁給他們?」慕容蘭娟突然淒笑:「我自己死,倘輸了,我便自殺,誰也攔不住我。」   老人看著姑娘,輕輕搖了搖頭:「但你想過沒有,你若殺了他們的人,他們即便當時不說,以後又豈會與你們善罷甘休,你若自殺,又正好落他們口實,要你爹又如何交待?」   「這……這……」慕容蘭娟不由恍然,隨之大驚:「我只是一時氣暈了頭,沒想到後果竟會這麼嚴重,可是,可是……」   「可是,話已出口,便無法收回,擂期既定,也再無更改之理,對嗎?」   「可我爹當時為什麼不阻止我?」慕容蘭娟不由後悔的哭了起來,是為自己的鹵莽,更是為了父親的和整個慕容山莊以後的命運。   「這就是你爹痛你之處呀!」老人長歎一聲:「明知不可為,但為了你,他為了;明知不可行,但為了你,他行了。所以這場比武你唯一的出路便是必勝,絕對不能敗!他也不希望你嫁那些人,他更不願看到你死,到時候,他會不顧一切的!」   「是的,我只能勝……我只能勝……」慕容蘭娟喃喃出神地道。   「可是,你有必勝的把握嗎?」   「我……我……」慕容蘭娟突然說不出話來,五大幫與六大世家同列一樓二宮三門之列,在江湖上成鼎足之勢,各自當然有其獨到的功法,勢力,但要說哪一門的功夫最好,卻是誰也難說,更何況慕容蘭娟還是個女孩子,在耐力,內功修力上自是比不上旁人。慕容蘭娟當時只想找人拚命,又何從想到事情竟是這麼複雜,不由已自慌了。   「現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和那個何天香,且不說那人能不能到達此地,就憑你慕容家的紅花劍藝,要想真的藝蓋四家只怕不易,更何況到時必還有許多別的高手前來參加?然而更難的是,擂台上絕對不能出現傷亡之事,因為四家爭親,勝敗榮辱都會算在你慕容世家頭上已不可避免,但倘再出現死亡之事,這事情可就大了!」   「萬求前輩指點!」說到這裡,慕容蘭娟突然向前跪下。   老人一閉雙目:「若是其他小門派,以你的紅花劍法就足夠了,但你們慕容世家最具威力的『飛雨流花十字劍』已絕傳了三代,修之太苦太難,稍有差池便會命喪黃泉,且離比武之期只有三五天,要對付四大世家時間上也不允許,我看……就這樣吧,老夫傳你十五年功力,再指點你幾手劍法,再加上你的家傳劍藝,年輕一輩中,不管誰來,你都有六成勝算了,怎麼樣?」   「多謝前輩!」慕容蘭娟連忙叩謝道。   「老夫能做的,也就僅此而已,至於五天後會如何,老夫也不能預料,先不要說這些了,你先過來受功以助練劍吧!」說著,老人雙手一招,已將慕容蘭娟喚了過去,盤膝而坐。   老人雙手按住慕容蘭娟背後的命門,一股股真元立時透了過去。   盞茶功夫,老人方緩緩收掌,對慕容蘭娟道:「今天你在這兒的時間已經不短,你先回去,明日此時再來受劍。」   慕容蘭娟聞言,忙下床來深施一禮:「娟兒不知如何感謝前輩!」   「去吧!」老人緩道:「明日此時直接進來便可,此禁是我所立,你今日既已進來,此禁對你也就無所謂了。」   慕容蘭娟回到自己房內不久,慕容長明也同時怕女兒內功不及,硬是將自己數十年的武學修為傳了一半給慕容蘭娟方才離去,一夜之間慕容蘭娟的內功已是大增。   第二日,慕容蘭娟依時前來受劍,老人怕招式多了反而記不住,只傳了她五劍,看來也無什麼奇特之處,慕容蘭娟問劍招何名,老人則笑而不答,只是要她練熟。   月光中,劍光縱橫,慕容蘭娟在獨自練劍,突然想到:「自己新得兩老之助,五日之後,料可拚力一搏,只是勝又何用,敗又如何?如若天香不來,自己的心還不是死的嗎?人雖活著,可又與死何異?何公子,你在哪裡呢?」慕容蘭娟想到這裡,忍不住又住劍坐在墳邊獨自傷心地抽泣起來。   「唉!」聲音很輕,兩個老人同時歎息,一個在茅屋中,一個在墳邊的樹林中;一個看著牆上的一方絹帕,一個對月長歎,雖是所歎事物不同,而情卻實在是發自一處,然而又有誰知道呢?月兒依舊嫵媚,該傷心的人已傷至極深,尋魂的人也已出去兩日,可何天香呢?那個在玉人心中留影不逝的何天香又在哪裡呢?這裡的事他又會知道嗎?   卻說何天香與萇婷主僕向梅城走去,一路之上,說說笑笑,好不開心。   這一日,三人來到望梅老店,剛一落座就覺不對,因為自打今早三人一入鎮子,就不時有人暗暗盯梢兒,而現在這掌櫃的一見三人入座,眼睛就不時往何天香身上瞟,還拿眼色給小二,小二便立即悄悄遛了出去。   店東角卻有一個正在喝茶的中年人,驟然抬頭掃過何天香,目中立時奇光閃爍。   婷兒眼見不對,立即施一個眼色給慧香,慧香會意,轉身走到櫃檯前,拿出一塊銀子叫道:「掌櫃的!」   「呦呦,客官有什麼吩咐?」   「給我們送四個小菜,兩壺酒來!」   「好好!」掌櫃的應著,伸手去接銀子,不料,銀子剛一入手,他的兩個指頭已被慧香夾住,一用力,立即痛的他齜牙咧嘴,連冷汗都流了下來,剛想叫,卻被慧香用眼狠狠一剜,嚇得一哆嗦,再也不敢出聲。   店中人聲雜亂,慧香又用身體擋住眾人,所以幾乎無人察覺,屋角那中年人卻是淡淡一笑。   「跟我到樓上去!」慧香低聲喝道。   掌櫃的知道碰上「硬點子」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只得一聲不吭,率先向樓上走去。   婷兒一扯何天香的袖子,天香會意,兩人也起身跟在慧香身後。   一入客房,慧香便將掌櫃的推在一角,待婷兒和何天香進來後,輕輕關上房門,立在門後,傾聽著門外的動靜。   婷兒突然對何天香笑道:「何大哥,你是不是先到裡面去休息一下,這件事就讓兄弟來辦如何?」   何天香笑道:「問事情,我從未問過,就偏勞你了,不過,」他一頓又道:「我看這位掌櫃的也不像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   「是是是……」掌櫃的如聆福音,不由連連稱是。   「可不要嚇著人家!」何天香又回頭補上一句。   「知道了,呆子!」婷兒一笑,一把把何天香推進裡間,順手關了房門。   婷兒一笑時,掌櫃的在一邊不由看得呆了,心道:「這男人笑得真好看,可卻怎麼像個姑娘似的?」   不料,還沒等他再想下去,萇婷已俏臉一沉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道:「你是什麼人?」   「小老兒自是說小老兒不是什麼壞人了。」掌櫃的連忙陪著笑道。   「你倒挺會說話!」婷兒也不由笑了,臉色卻又陡然一沉:「你是不是有事瞞著咱們?」   「說!」後面的慧香已不知何時拿了一隻雞毛撣子架在掌櫃的頭上——在家時常與主子鬧著玩,此時倒不自覺中用上了。   撣子架在頭頂,掌櫃的看不見,還以為是刀劍之類,臉色不由唰的白了,連忙叫道:「小老兒說,小老兒說!」   「肯說實話?」婷兒笑道:「一捅到底?」   「是是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背後的慧香將雞毛撣子一按,掌櫃的連忙大叫道。   「那你就說吧!」婷兒心中暗笑,卻強行裝出一副冷漠的樣子。   掌櫃的這才定下神來,清了清嗓子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昨天慕容山莊的芸姑娘……」   萇婷忽然打斷他的話:「就是慕容世家?」   「唉唉,就是慕容世家。」   「那這芸姑娘又是誰?」   「芸姑娘叫芸兒,是慕容小姐的貼身丫頭……」   「慕容蘭娟,火鳳凰?她來做什麼?」婷兒警覺心頓起。   「她來告訴小老兒,叫小老兒一定要注意幾個人,一見到他們就立即向她稟報。」   「好啊!」慧香突然在後面道:「她叫你找人,你怎得找到咱們頭上來了?」   「這,這……」   「這什麼這?快說!」婷兒也怒道。   「她要找的,好像就是剛才那位公子呀!」掌櫃的連忙道。   婷兒與慧香不由面面相覷:「找他做什麼?」   「這小老兒也不知道,只是芸姑娘叫小老兒一見到那位公子,一定要先把他留住,然後立即去告訴她,她就會馬上過來相請!」   「相請?」婷兒不由一皺眉頭「什麼意思?」   「這個小老兒也不清楚,芸姑娘就是這麼交待的。」   婷兒略一沉思道:「掌櫃的,委屈你了,是我們誤會你是歹人了,現在你可以走了。」   「哎,哎。」掌櫃的一面躬腰,一面趕緊溜了出去。   看掌櫃的出了房,婷兒方推開裡屋的門,卻見何天香正在床上坦然而睡,心中不由歎道:「這人固是磊落,但凡事都如此坦蕩,萬一遇了歹人怎麼辦?」想著便輕手輕腳進了房,將他推醒過來。   何天香坐起揉揉惺忪的雙眼:「都問完了?」   「沒問完我過來幹啥?」婷兒嬌嗔道,隨即把剛才問話的內容大概說了一遍。   何天香不聽則已,一聽之下,連忙扯住婷兒的袖子:「剛才那個夥計就是去傳信兒的?」   「應該是吧!」婷兒略一沉吟道。   「那咱們快走!」何天香騰地從床上跳了下來。   「為什麼?」婷兒與剛剛跨進來的慧香都不由問道。   「現在來不及說了!」何天香一邊說一邊收拾包裹。   「你是不是跟那個姓慕容的有什麼事?」看著何天香著急的樣子,婷兒不由冷了臉兒。   「我會有什麼事?」何天香不由道。   「那我們就不怕她找來!」   「我也不是怕,我只是不願見到她們,那次我著實幫了個倒忙,還打了她一掌。」何天香懊惱地道:「現在她肯定是找我來算帳的!」   「喂,喂,什麼亂七八糟的?」婷兒聽得一塌糊塗,不由叫道。   「等……」還沒等何天香說話,樓下已傳來了芸兒與掌櫃的聲音:「何相公真的在樓上?」   「是是是,就是姑娘說的那個樣子!」   「你快帶我上去!」   「哎,哎!」   接著便是一陣樓梯的聲響。   何天香一聽,不由慌了手腳,想走已是遲了,只急得跺腳。   婷兒見了,不由抿嘴一樂,突然衝過去一把推開後窗,卻左手拉了慧香,右手扯了天香一矮身鑽進了屋裡那張大床底下。   何天香立聞一股香氣衝入鼻息,卻也不及細想,只是讚道:「婷兒,還是你厲害。」   婷兒緊緊拉住何天香的手,心中突然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口中卻道:「輕點兒,他們來了!」   果然,外面傳來一陣輕輕的扣門聲:「何相公,慕容山莊芸兒奉老莊主之命前來求見。」   芸兒在門外等了一會兒不見有動靜,尚認為裡面的人沒聽見,不由又提高音量叫了一遍。她聲音極是好聽,此時溫順下來,更如一隻夜鶯在叫,何天香突然想起那日在包子鋪中的情景,手上不由一緊,臉上一紅;身邊的婷兒此時臉上竟也「無由」的一紅,幸好床底光線暗淡,誰也瞧不清楚。   門外的芸兒連叫了兩次,不見有回音,心下不由起疑,忙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卻不見有半個影,不由急叫道:「何相公?何相公?」   三人憋住了氣,一聲兒也不出,從床底下看不見芸兒的臉,只見一幅翠綠的裙裾在屋中急急地飄來飄去,突然,那裙裾徑直向床邊飄了過來。   何天香不由一驚:「糟了,難道被發現了?」正想出去,卻被婷兒一把拉住,原來,三人躲身的地方是床尾,芸兒走向的卻是床頭。   就聽芸兒從床頭上撿起一件東西,撲扑打了開來。   何天香在床底下又是一驚:「糟!我的那身道袍怎得就忘了收呢?」   原來,他雖是又做了新衫子,但師父的東西仍不肯輕易丟棄,便另打了個包袱帶上,誰想剛才忙中出錯,竟忘記帶上了。   果然,床邊的芸兒已是一聲驚叫:「這正是何相公的袍子,何相公?何相公……」突見裡間的後窗已是大開,心中一急,連忙放下衣杉幾步奔到窗口向大街上看去:「何相公,何相公……」   忽見遠遠一人像極了何天香的背影,芸兒立即長吸一口氣,一個燕子掠雲翻出窗口,竟在大街上施展輕功,在眾人頭頂上向前追去。   此時已值中午,街上行人不少,乍見一個俏丫頭從樓上跳了下來,都不由一聲驚呼,但見她雙腳輕輕落地,各人又不由一聲讚歎,孰料讚歎之聲未絕,她已踏在人頭頂上如飛前去,掌櫃的一見,也不由大叫著下樓去了。   眾人不由一愣,不知其所以然,被踩的幾個人更是摸著自己的腦袋驚疑不已:「光天化日之下便被大姑娘踩在頭頂,今天會不會晦氣?」   卻說房中三人見芸兒走遠,這才連忙從床底爬出,何天香一把抓起床上的破道袍,塞進懷裡,叫道:「婷兒,慧香,咱們快走,這裡不能呆了!」   不料剛邁出兩步,已給婷兒扯住,怒道:「別走!你先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先出去,我再跟你們細講講!」何天香急道,卻又給婷兒扯了回來:「即使出去也不能這麼出去呀!」   「怎麼了?」何天香不由問道。   「咱們若是這樣出去,不還是馬上就要被他們認出來嗎?」   「對呀!」何天香大悟「那咱們該怎麼辦呢?」   婷兒一笑,從懷中抽出三張薄如蟬翼的肉色面具,笑道:「這個沒想到吧?」   何天香以前從未見過這個,不過一看之下,立時明白,不由笑道:「婷兒,你的鬼點子可真不少啊!」隨即取來一張戴上:「咱們另去投宿一家客棧。」   婷兒點點頭,叫過慧香,二人各戴上一張面具又將外面的長衫換過了,然後才打開房門,大模大樣的下樓。   樓下依是熱鬧異常,是以三人下得樓來,也無人太過注意,只是東角那個白衣中年人眼中越露出不解之色,但再一看左首那人的步子,卻不由又笑了,見三人出店,便也放下一錠碎銀,遙遙跟了出來。   剛到大街上,便見一條綠色的人影在人群中一躍一躍,忽地又上了望梅老店的窗子,三人暗暗一點頭,正是芸兒。   原來芸兒好不容易追上那人,扳面一看,卻不曾認得,不由大悟,急急趕回。   一入客房,床頭上那件袍子果然不見了,芸兒只急的要落淚:「他剛才明明在這裡的,為什麼不肯見我呢?這可是要命的事呀!小姐,老爺!」芸兒不由哭叫了起來。   「掌櫃的!」芸兒突然大聲喊道。   「哎,哎,姑娘!」那掌櫃的又喘著粗氣快步跑了上來。「姑娘有什麼吩咐?」   「何相公確實到這兒了,請大家幫忙,就是把望梅鎮翻過來,也要把何相公請到慕容山莊去。」   芸兒一交待完,立即下樓衝了出去,招親比武大會已經開始了,若再找不到何天香,這麻煩可就大了!   何天香便在大街上將當時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婷兒與慧香聽完,早已紅了臉,嗤嗤笑個不停。   何天香被她們笑得莫名其妙,尚認為她們是不信,不由道:「這是真的,那個什麼慕容蘭娟真的好凶哪!」   「呆子,誰說不是真的?」婷兒笑道:「不過,現在她派人來找你,我看她八成兒是看上你了!」   何天香愕然,不可思儀地道:「老弟你別開玩笑,你們是不知道,她那劍真的是想殺了我!」   「真個是女兒的心,海底的針,你不懂!」婷兒突然長歎道,卻帶了些酸酸的味道。   「什麼海底的針,我不懂!」何天香一頭霧水。   「啊,啊……」婷兒驟覺失言,一抬頭,眼前正有一家客棧「問安客棧」。隨即吱唔道:「我看就這家吧!走了半天的路,先進去吃點東西。」   三人隨即登上酒樓,專門要了樓上靠窗的一桌。   三人剛落座,那白衣中年人便也到了,悄悄坐在三人身後。   正在這時,樓梯口又上來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青袍,龍行虎步,一派英氣,女的一身藍衫,面容嬌好,身材苗條,一派嫻靜模樣,兩人都二十歲年紀,樣子十分親暱。   二人一上樓來,即已看到何天香他們在注意自己,不由向這邊一掃。   何天香尚不自覺,就像那日在包子鋪中一樣,照看不誤,慧香一見三人掃視到自己,不由低了頭,端起一杯茶,婷兒卻對那藍衫少女輕輕一笑。   那藍衫少女見那個白衫少年公子對自己笑,細眉一擰就要發作。那青袍年輕人卻一握她的手道:「師妹,別這麼小性性,人家又沒看少你!」說著便拉她到右首一張桌子坐下,也正對著一扇窗子,那姑娘的臉色卻已好看多了。   婷兒又是一笑,一轉頭,卻見何天香也在傻傻的看,不由立即在他腿上踢了一下怒道:「哎,看什麼看?!」   何天香挨了一腳,不由一驚,輕聲道:「你幹嘛?我只不過看他們都不簡單而已。」   「那也不用老盯著人家看呀!」婷兒道,卻又壓低聲音恨恨道:「死相!」   慧香突然低頭笑了起來。但這又豈能瞞過婷兒的眼睛?於是腿上也挨了一腳:「你笑什麼?」   慧香低聲笑道:「你怎麼只許自己放火,不許別人點燈呀?」   他們話音雖低,但不知怎的,身後桌子上的那個白衣中年人也突然端起茶杯,輕輕地笑了。   不一會兒,各人酒菜上來,於是各人自顧用餐,各方眼色雖然少了,但氣氛卻熱烈了許多。   白衣中年人自斟自飲,一副悠然的樣子;青袍公子卻與那藍衫姑娘低低細語,誰也聽不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但看來他們並非夫妻,因為兩個人說話雖然熱乎,但某些方面依然十分拘謹。   最熱鬧的倒數何天香這桌了,何天香初出江湖,許多事情不明白,婷兒從家中偷跑出來,在外面這些日子,見了不少新鮮事,此時也不由大談特談起來,旁邊再加上慧香,這一桌子嘰嘰喳喳一時倒沒停了,偌大一個酒樓,儼然只剩了三小。   青袍公子與藍衫姑娘的定力尚夠,只顧自己低聲談著,樓中其他客人則早已是不耐,大家花高價上樓來,一是抬抬身份,二是圖個清淨,卻聽三人如此不注意影響,不由個個有些不滿,但瞧三人衣飾倒也不算平常,只怕有些來頭,一時倒也不敢上前招惹。   三小又哪管這些,談到興處,早已笑做一團。當即便有人下樓而去,留下的也個個愁眉不展,痛苦不堪。   那白衣中年人眼見三人如此粗枝大葉,不由也皺了眉,但又見三人如此歡快,也就唯有一笑置之了。三人正熱鬧時,突聽樓下大街上人群一陣慌亂,接著便聽到一聲大叫:「快閃開!」   樓上眾人不由都湊到窗上向下看去。   原來是一匹蒙古馬突然發狂,正在大街上橫衝直撞,馬主人一時不敢上前,只得在後面大呼,街上行人立即走不堪迭。   馬奔的好快,轉眼已到了樓下,突然,所有的人都呆住,從臉上現出一種驚懼的神情來,原來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正要隨人群跑開,但卻被一塊瓜果攤的木板拌倒,一時爬不起來,但馬已離她不到十步,所有的人都不由閉了眼。   但半空中已有兩條人影凌空而下,一白一青,白的似流雲一般嫻靜,青的如怒豹一般膘悍,正是何天香與那名青衣公子。   流雲後發,看似緩慢,卻是先至,何天香人在半空,已伸手抓住馬韁,雙腿夾緊馬腹,右手猛地向上一拉韁繩。   「灰——」   驚馬人立而起,仰天一聲長嘶,前蹄在女童上空一陣狂踢。   「流雲步法!」樓上,那白衣中年人輕輕地道。   就在這當兒,青影已是撲到,別看他撲下時是那樣的剛猛,快落地時,他身子竟輕輕一折十分輕巧地將那女孩兒夾到一邊。直到這時,那被何天香提住的馬蹄才向右旋了半轉兒輕輕落下。   這幾下端的快若閃電,鷹起鶴伏,不過眨眼之間,小女孩已被救出。兩人事前沒有預示,合作起來竟是如此的完美無缺,不由都向對方輕輕一笑。   街上眾人都被方纔那一幕嚇破了膽,直到此時方大夢初醒,歡呼聲掌聲響成一片。   藍衫姑娘臉上這才露出了笑容,那個白衣中年人則只是負手輕輕點了幾下頭,婷兒則早已拍掌大叫道:「好!好!」   不料兩個「好」字剛叫出口,後腰便被人捏了一把:「又不是你,高興成這個樣子!」正是慧香。   「要你管?!」婷兒回頭,白了她一眼。   此時青袍公子已將孩子交給了臉兒早已嚇白了的女孩的父親,何天香也將已馴服了的驚馬交給了主人,眾人都忙著道謝。   何天香剛與他們客套完畢,就見那青袍公子已分開人群向自己走來,連忙迎了上去。   「好一套流雲步法!」青衣公子向何天香一拱手。   「閣下的『燕點回巢』也絕不差!」何天香連忙還禮。   「後發先至,流雲行空,隨風而動,塵埃不驚。伴風道長所秉承的風雲絕學,果是不凡!」青袍公子笑道。   「動中含靜,靜中帶動,忽動忽靜,來去無蹤,棲霞門的絕學,在下今日也是方得一睹。」何天香也笑回道,他回的正是棲霞門的輕功「棲霞動」的特點。   青袍公子突然一肅容:「敢問兄台貴名大姓?」   何天香忙道:「不敢,在下姓何,草字……」剛要將天香兩個字說出,一想芸兒尚在找自己,不由隨口道「向天」。他本不善撒謊,此時將「天香」改成「向天」說出,竟也十分勉強。   「在下棲霞江城月。」   「棲霞宮二少主?」   「不敢!」   「令師棲霞仙子前輩還好吧?」   「好說,好說,她老人家十分安好,伴風前輩仙骨也不減當年吧?」   「他老人家也很好,多謝!」   伴風神道與當年的棲霞仙子有過數面之緣,所以對自己的徒弟也就多關照了幾句,是以兩人一見如故。   「何兄!」   「江兄!」   「請!」   「請!」兩人同時打個請勢,一齊上樓。   這時,慧香正跟婷兒打趣道:「這些人怎得盡這般的迂腐?」   「哼!這還算短的呢!你沒見那些到咱府的人,一開口,這樣的詞兒準能多的把你砸死!」婷兒歪歪鼻子道。   「唉,幸好這江公子還不是那些人,否則,我可要急死了。」慧香長歎道。   「咦?兩個男人說話,你急什麼?」婷兒不由奇道。   「唉!我是替我的主子著急呀!」慧香突然嗤嗤笑了起來。   「小蹄子,又來了!」婷兒不由臉上飛紅道:「現在快閉嘴吧!沒人當你是啞子,他們上來了!」   話音剛落,何天香已與江城月攜手走了上來。   藍衫姑娘連忙迎了上來,倒反把婷兒人落在身後;「江大哥,你沒事吧?」   「我沒事!」江城月哈哈一笑,直爽地道:「只是若不是何兄,你大哥可就真的有事了!」   他說的倒是實話,若非何天香拉起馬頭,以當時他的身手,即便拉出女孩兒,他也免不了要運氣硬受那馬蹄重重一踏了。   藍衫姑娘也是練功之人,又豈有不明之理,不由朝何天香道:「這位公子好身手,不知……」   「在下何向天!」何天香忙道。   「他是伴風道長的二弟子,說來跟我們棲霞宮很有交情的!」江城月插話道:「哦,何兄,這是我師妹,我師姑的女兒,彩虹劍『李夢蓮』!」   「李姑娘!」何天香抱拳道。   「不敢,叫我夢蓮好了!」李夢蓮連忙回禮。   「何公子,好輕功!」李夢蓮突然又真心的笑道。   「哪裡哪裡,」何天香忙謙讓道:「貴門的棲霞功才算得上是好呢!」   不料話未說完,身邊已傳來脆生生的一聲叫;「唉,你們見了面除了酸來酸去的之外,還有什麼別的話說沒有?」話音未落,婷兒二人已來到面前。   「這兩位是……」江城月不由道。   「哦,我倒忘了。」何天香臉上一紅:「這位是我在路上結識的兄弟,萇婷萇公子,慧香慧……」說到這裡,何天香突然說不下去了,慧香到底和萇婷什麼關係,他自己也不十分清楚,又怎能亂說?   慧香一笑:「我叫回象,是我們公子的書僮。」   「萇婷萇公子?」身後那白衣中年人不由抬頭,打量了婷兒一眼,又看了天香一眼,不由大是搖頭。   何天香又轉過身來向婷兒二人介紹:「這位是棲霞門二少主江城月江大俠,這位是『棲霞一虹』蘭曉鳳蘭前輩的女兒李夢蓮李姑娘。」   萇婷立即一抱拳:「江公子,李姑娘!」   「萇公子!」江城月連忙還禮。   李夢蓮卻老早就看婷兒不順眼,但見江城月與何天香十分親熱,這萇婷又是何天香的朋友,只得勉強拱了拱手。何天香,江城月也沒注意。   但婷兒看得出來,不由又是一笑。   何天香突然道:「大家既是自家人,何不一起來坐?」   於是大家重新落座,叫店家重整杯盤過來。   不料店家剛剛擺上杯盤,樓上便又多了一個三十上下的虯髯漢子。他一上樓便直奔五人所坐的酒席,然後沖江城月,李夢蓮一拱手:「慕容山莊『龍化堂』堂主黃直向江大俠李姑娘代老爺子問好!」   「哦!」江城月忙道:「黃堂主別客氣,快請坐!」   「這……江大俠與李姑娘座前,又哪有小人的位置。」   李夢蓮笑道:「黃堂主,棲霞門與慕容山莊向來不錯,你又是慕容家第一大堂主,不用太客氣!」   何天香,婷兒,慧香一聽對方是慕容山莊的人,都不由齊齊吃了一驚,心道:「完了,怎得帶了面具還被他們給認出來了?」卻見黃直並沒怎麼注意自己,不由又有些不解了。   其實黃直並沒想到是他們,尚認為是江李二人的屬下,聽李夢蓮說了這句話,當即哈哈一笑:「李姑娘既是如此說了,黃某也就不好不坐了!」說著,也拉把椅子坐在天香身邊。   江城月突然指著何天香道:「黃兄,你只知我師兄妹,可知這位兄台是誰?」   黃直這才細細地打量了何天香一眼,卻不由尷尬地道:「恕黃某眼拙,不知這位小哥……」   何天香正要開口,卻被江城月搶道:「這位便是當年威鎮東南的伴風前輩的高足何向天何大俠,這兩位是他的朋友,萇公子,慧公子。」說著便又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他人本直爽,自是有什麼說什麼,自是又把何天香拉高了一層。   黃直聽的連連點頭,連棲霞門二少主都服了的人,他又怎會不服?不由道:「何公子,這是真的?」   何天香不由笑道:「你別聽江兄胡說,他淨誇我!」   「什麼!這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江大俠的話就從未錯過!」黃直已捏著一杯酒站了起來:「就單憑你救了望梅鎮的人,黃某謝你!」說看,一仰頭,杯到酒干,一調杯,點滴不剩。   原來,望梅鎮與慕容山莊相距不遠,慕容長明又心地慈厚,替鎮子做了不少好事,鎮子的人也心有報答,著實已是魚水之情,要不那天那掌櫃的也不會那樣幫芸兒了。何天香在馬蹄下救了望梅鎮的人,自是幫了慕容山莊的忙了。   何天香一見,也立即站起,雙手捧杯朗聲說道:「不敢,濟弱扶困,你我本份!」說罷,仰頭,同樣酒到杯乾,一翻腕,不留半點。   「好!這才是漢子!何兄這個朋友,黃某交定了!」黃直這才大笑著和何天香一起坐下。   婷兒,慧香這下才放下心來,知道黃直並未認出天香身份。   突然,李夢蓮一皺眉頭卻向黃直開口笑道:「黃堂主,你巴巴跑上樓來,可不會是單單為了這幾杯酒吧!」   「照呀!李姑娘不愧是李姑娘!」黃直一拍巴掌:「老莊主知道江大俠和李姑娘到了,特派黃某前來迎接進莊一敘。」說到這裡,卻又一頓歎了一口氣道;「本來該是忠總管或是咱們姑娘親自來的,可是現在莊主與忠總管都在為比武招親的事忙的焦頭爛額,芸姑娘又在找那個何什麼香的找的發瘋,這不,只好叫我來了。」黃直說完,哈哈一笑,兩手一攤,卻全沒了方纔的豪氣,一臉的黯然。   何天香聽黃直說慕容蘭娟要辦親事,心想:「嗯,這下可好了,有個老公掛住她,我也就沒事了。可那個芸兒不還在找我嗎?總不成是她正要找個幫手來好對付我?」想到這裡,筷子上夾的一塊肉便再也到不了嘴邊,不覺中已是呆在了那裡。   婷兒在一旁見了,尚認為他是為慕容蘭娟的招親而發呆,心中不由大是氣惱,這次卻是在桌底下伸腳,照準何天香的腳尖便是狠狠的一下,卻還不解氣,然後又是狠狠地一碾。   何天香猝不及防,忍不住一聲驚呼,那肉便飛了出去。   「怎麼了?」眾人不由一齊抬頭,一臉的詫異。   「沒什麼,沒什麼,只不過掉了一塊好肉,有些可惜而已!」何天香連忙笑道,不自覺伸手向下一摸,只覺得三個腳趾頭都快要斷了,忍不住又看了婷兒一眼。   身後那白衣中年人卻看得真切,不由輕輕一笑。   婷兒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伸出筷子又夾了一塊肉遞到何天香面前:「不就是掉了一塊肉嗎?也值得大驚小怪?要是天上掉下一頭豬來,你還不得再跳下樓去?」   一句話,又將眾人逗笑了,何天香也笑,心中卻道:「明明是你在踩我,現在卻又裝作沒事人一樣,真搞不懂你在做什麼!」不由輕歎一口氣,將那塊肉夾了過來。   身後的那中年文士剛笑過,端起一杯茶,卻不料婷兒又來了那麼一句,這下可好,剛喝下的那幾口茶立時又噴了出來,不由連聲咳嗽,連忙從衣襟裡抽出一口帕子來掩住。   眾人聽見,不由回了身子,卻只是一個客人在咳嗽,便又轉了過來笑道:「萇公子好口才!」   「哪裡,哪裡!」婷兒連忙謙虛道,眼光一瞥,卻見那中年文士袖內螢光一閃,心中不由一跳,因為她認得那是一隻玉鐲,而且是一隻價值絕對不菲的玉鐲,這樣的鐲子不要說在她家,就是在皇宮大內,也絕對不會超過三隻,但現在居然有一隻戴在那個中年文士的腕上,他右手上有一隻,難保左手上就沒有另一隻。那麼可以猜測:「這個中年文士是個女人!」忽然,婷兒又想起來了,「這人不是在望梅老店中的那人嗎?她還一路跟著我們,我們的易容術自是沒有騙過她。但她絕不是慕容山莊的人,若是,且不說黃直在這裡,當時芸兒在時,她就已經揭穿我們了。難道她也……」她不由看看何天香,又看看那個中年文士,心中不由一陣暗笑:「看我想哪裡去了!何天香不過十八歲,這個人起碼過三十了,他們怎麼會……那她又會有什麼目的呢?這麼高的身份……」婷兒心中打了個結兒,卻絲毫不肯露出,嘴上仍打著哈哈,與眾人應酬。   李夢蓮突然狠狠道:「蘭娟妹子的事,咱們也聽說了,那些傢伙也太可惡了!這跟逼搶又有什麼區別了?」   江城月也道:「江湖就是讓這些人攪得亂七八糟!」   何天香三人一頭霧水,全摸不著邊兒,也不明白他們到底說怎麼一回事,不由茫然交換了一下眼色。   李夢蓮又道:「這婚事倒也罷了,可芸兒這丫頭又是怎麼回事?」   「唉……」黃直長歎一口氣,「具體什麼事黃某也不十分清楚,只是前幾天老莊主突然傳下話來,要兄弟們無論用什麼法子也要把一個叫何什麼香的年輕人請到山莊上去。你說也怪,這麼多人竟硬是找不到他,芸姑娘這幾天天天奔忙,人都瘦了一圈了,剛才還剛剛碰上了,可不知怎的,又讓他給跑了。若再找不到……」黃直突然一仰脖子,一杯酒全灌了下去:「我看芸姑娘只怕就要上吊了!」說罷只顧自斟自飲起來,情緒甚是低落。   何天香聽到這裡,心裡不由咯登一下,敢情慕容山莊找自己並不是要有什麼報復,而是一定有什麼重大不得已的事了,否則,老莊主也不會用個「請」字,也不可能出動這麼多人來找自己了,那我可得應該去看看,想到這兒,何天香便想站起來自承。   婷兒一見,便已知他想法,連忙伸手攔住他,輕聲道:「一切聽我的!」   何天香又好點了一下頭。   只聽江城月道:「黃堂主,那個何天香真有那麼重要?」   黃直還沒答話,婷兒早已一瞪眼:「要不重要,人家幹嘛找那麼急?」   「這倒也是。」江城月訕訕道。   「本來就是!」婷兒笑道。   「彩虹劍」李夢蓮見婷兒伶牙利齒,知道江城月不是對手,連忙拉他一把道:「你就少說兩句吧!沒人當你是啞子!」   不料這話剛一出口,慧香便已又忍不住笑了出來,因為剛才婷兒就是那麼說她的。   李夢蓮認為他笑的是自己,臉不由唰的紅了,不好意思地問道:「你笑什麼?」   「沒,沒什麼!」慧香連忙擺手道。   婷兒卻恍如未見,輕輕一傾身子,對黃直一抱拳:「黃兄,能否把慕容姑娘的事對兄弟等略告一二?」   黃直不由瞪了眼:「這事傳的這麼快,你們會不知道?」   「若真知道,那又何用麻煩黃兄呢?」婷兒肅容道。   「好!既是如此,黃某人就再說一遍!」於是黃直便將他所知道之事詳盡地敘述了一遍。   婷兒一邊聽一邊點頭,等黃直好不容易差二疊三的講完,這才略一沉思,恍然道:「我明白了!」   眾人一驚,不由齊聲問道:「你明白什麼了?」   「只一句話!」婷兒突然站了起來。   「什麼話?」   「那就是:慕容大小姐看上那位何公子了!」   「啊?!」眾人愕然。   何天香連忙在桌下使勁兒地一扯婷兒的衫子:「你胡說些什麼!」   李夢蓮也搖頭:「不太可能吧?據我所知,我那位蘭娟妹子可說是眼高於頂,等閒人物休想博她一睞,就連我江大哥這等人物也是碰過一回軟釘子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江城月臉上頓時一紅,不由輕輕咳了一聲。   婷兒卻笑道:「李姑娘,話可不能這麼說,世上的事是沒有太絕對的!」她一扭頭又問黃直:「黃兄,那位何公子你見過沒有?」   「沒有!」黃直搖搖頭:「不過,據芸姑娘說,那位何公子十分英俊瀟灑,氣宇不凡,行動處似行雲流水,無論是誰,一見面就應該能認得出來。原先是穿一身破舊道袍的,不過現在可能換了衣服!」   「那麼,黃兄,我再問你,芸姑娘以前是不是總跟著你們小姐的?」   「可以說是寸步不離!」   「嗯!那就對了!」婷兒點點頭:「那麼芸姑娘能見到何公子,你們小姐也一定能見到了?」   「應該是!」   「那這不就結了?」婷兒兩手一攤道。   「也不能就這麼下結論。」李夢蓮還是搖頭「何公子即真有黃堂主說的那麼好,也不能一定說蘭娟妹子喜歡上他了。」   婷兒一笑道:「那麼李姑娘我問你,慕容姑娘既要招親,那又為何要比武,且又要定在十日之期,而且比武中死傷不論?」   「這……這……」李夢蓮略一遲疑:「自然是她要慎重選夫,而且一定要選武功最好的!」   「我看不是吧!」婷兒一笑:「我看比武是假,殺人出氣,不要命是真!」   江城月不由一驚:「這話怎麼講?」   「你想她為什麼答應選親?」   「那四個混蛋逼的!」   「那她為什麼又要規定死活不論?」   「這……」江城月這才感到問題的嚴重性,死活不論,那就是說,不但四大世家的人可認隨便拚命,自己也可以!   「其實,這不過是她氣頭上的一句話,實際上到時,別人不會殺她,她也不會殺人!」   「為什麼?」眾人又是一頭霧水。   「試想一下,說穿了,各家都是為了爭奪慕容世家以控制長江中游的財權人力而來,倘若失手殺了慕容姑娘,他們的目的能達到嗎?」   眾人不由點頭,身後那個中年人也不由多看了婷兒一眼。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慕容姑娘也不敢隨便殺人!」   「為什麼?」   「四大世家是為什麼而來?她若是殺了人,四大世家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他們又怎會甘休?」   噓——大家這才鬆了一口氣。   李夢蓮道;「那這場比武又怎得比呢?」   「沒法比!」婷兒吐出三個字。   「什麼?」大家不由一陣迷惑。   「其實,這點慕容姑娘事後一定會想通,所以她到時只有一條路!」   「什麼路?」   「唔,但也許是兩條。」婷兒沉吟道。   「兩條?」黃直瞪大了眼睛。   婷兒點點頭:「最好的結局便是七日之內,那位何公子出現在慕容山莊,繡球拋給他!」   李夢蓮立即搖頭:「已經來不及了,今天已是七日的最後幾天,芸姑娘在這裡找不到他,那一定是已經不在這裡了!」   「那她唯一的出路便是在擂台上,不管怎樣,她都要保持不敗;但以她一個女孩子……或者最後勝出的是那位何公子……除此之外,只怕……只怕……」婷兒突然說不下去了。   「只怕什麼?」何天香不由急問道。   「剩下的還用我再說嗎!!」婷兒突然莫名地向他怒道。   眾人不由盡皆黯然。   「女人的心,有時也不是這樣的。」婷兒突然仰天長歎,她是在說她也是說她,沒有人聽得懂,但慧香聽得懂,她的眼圈突然也有些發紅。   不知何時,身後那中年人也已伏在桌子上睡著了,但不知怎的,她身下突然也有兩滴清亮的東西在閃爍,那是淚,是同情的淚,還是感動的淚?誰也說不清,誰也不知道,淚光晶瑩中,它已如虹一閃,落在地上,碎開。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人人都為慕容蘭娟的深情所震驚。   突然,黃直跳了起來大叫道:「那,那我們小姐豈不是,不是……」   他沒有說下去,但慕容蘭娟的性格大家都明白。   「是的,江大哥,我們快去,不要讓蘭娟妹子做出傻事來!」李夢蓮和江城月立即站了起來。   「我也去!」何天香也站了起來。   婷兒卻輕輕拍拍他的膀子:「你別太激動了。」繞著向三人一拱手:「江兄,黃兄,李姑娘,事不宜遲,你們馬上去!」   「你們不去?」江城月不由問道。   「事有緩急,友情可改日再敘。你們告訴慕容姑娘,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叫她別走極端,我們還另有要事,先行一步,告辭了!」   婷兒說完,也不管何天香猶在發愣,一把拉起來就往樓下拖。慧香也急忙一拱手:「告辭!」隨之下樓。   「哎——?」樓上三人莫名其妙,而中年人也不知何時醒來,也退下樓去。   望梅鎮的小巷子裡,三個人正快步走著,突然,何天香一頓步道:「婷兒,你幹嘛硬拖我下來?」   婷兒停了下來幽幽地道:「何大哥,你是真的想要去打擂台娶那位慕容姑娘嗎?」   何天香謂然一歎:「婷兒,你看我哪裡還有心思去娶親?我父母的仇還沒報,就連何家莊還沒去過,我現在娶親做什麼?」   「真的?」婷兒突然抬起了頭。   「婷兒,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怕我捲進那個凶險的圈子裡去。可是,是我先對不起人家,我只不過想去把它補回來。」何天香真摯地道:「我對那位慕容姑娘真的一點意思都沒有,你若喜歡她,大可以去找她嘛,做大哥的絕對不和你爭!」   「你這是什麼話!」婷兒不由怒道,眼中卻有喜光一閃。   「你不信我?」何天香急道。   「信,信!我又怎會不信?這麼多天了,你又何曾騙過我?」婷兒笑道:「不過,兄弟對那位慕容姑娘確實也沒有什麼興趣。可是,你就這樣去?跳上擂台:『我就是何天香,來吧!』然後一個一個往下打?你受的了嗎?說好的,打勝了,你不還得娶她嗎?說不好的,你一命嗚呼,人家姑娘也跟著雙雙殉情?」   「唔!」何天香不由啞了!「那我們該怎麼辦?」   「我不要你跟江大俠他們一起去,是怕一見慕容蘭娟就穿幫;我們不與他們一道,自己去下面看時機不更好嗎?」婷兒笑道。   「對!這就叫伺機而動,到時看準時機,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慧香也湊過來笑道。   「攪了?」何天香不由驚道。   「是呀!你又不能殺人為慕容家樹敵,也不能去娶慕容姑娘,唯一的辦法就是給她攪了,讓他們誰也娶不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這樣你也算幫過她忙,這帳自然清了,是不是?」   「話雖如此,可到底怎麼個攪法?」   「你先帶著面具,到時再說。」婷兒笑道:「現在,慧香!」她叫。   「在!」慧香連忙答應。   「去問到慕容山莊的路,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第三章 俏婷兒害人反害已 癡蘭娟臨敗射長箭   時又近午,慕容山莊的大路上,不時有武林人物出現,大多數是二十左右眉清目秀的少年劍士,慕容山莊的蘭娟姑娘比武招親,大家雖難與四大世家一比高下,但睹一睹佳人芳容,看一看代表當代武林新一代高手們的武功風采倒不為過吧?更何況這裡面本就有一個僥倖呢!   是以這些人個個衣冠鮮艷,神足氣精,佩了各式兵刃,大踏步地向莊上走去,裡面居然姑娘也不少,男人們是去看蘭娟招親,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江湖人稱天星樓的薛沉香是「江湖第一美」慕容山莊的慕容蘭娟是「武林第一艷」,姑娘們也要去看看這位在當今武林中如此出名的美女到底要艷到什麼程度,酷到什麼地步,竟引得四大世家聯手前來搶親,且可以一睹當今武林中的年青才俊,是以也刻意打扮,穿紅著綠,結伴兒向前行來。   於是這道上行人絡絡不絕,好似一條綵帶在飄拂,從極遠處引來,又伸到極遠處去,竟是看不見頭尾!   這已是招親開始的第八天了,據說綵球還未拋出,那麼今天便應是比武招親了。八天之後尚有這麼多人,那麼八天前到達慕容山莊的人到底有多少,那只怕就只有天知道了。   這時,道邊的竹林深處突然行雲流水般走出一個人:「喂,我說,婷兒,我差點兒忘問你了,昨天你幹嘛那麼用力踩我一腳?」正是何天香三人。   婷兒眼珠突然一轉笑道:「如果我說我高興,你會怎樣?」   「好啊!你高興就踩我腳,現在我也高興,你就拿腳來吧?」何天香也大笑。暫時少了師兄郭強,卻多了這個搗蛋精,何天香本身已是個好動的,是以兩人玩笑倒開了不少。   婷兒尖叫一聲,連忙向前跑去,輕功竟是不弱。   何天香一見婷兒要跑,大叫一聲:「別走,拿腳來!」隨即也展開流雲步法向前追去。   身後的慧香一見,不由也叫:「喂!等等我,等等我!」說著,她人也向前衝去。   她剛起身,林中突又轉出那個中年人,輕笑道:「唉,兩個都是孩子!」說著,她人已平空掠起,地上不留半絲痕跡,輕功竟還遠遠在何天香之上。   何天香輕功比婷兒好,但他要逗婷兒,又要等身後的慧香,是以並不急於超過婷兒,只是在她身後大喊大叫,婷兒豈有不知之理,便也在前面跟何天香大聲地開玩笑,三人邊說邊笑,不覺中已走出了好幾里地。   路上的少男少女們,原還風度翩翩地趕路,一見三個年輕人大白天如此嬉鬧,技癢之心立起,當即也大叫著追了上來,後面的這一追,再後面的尚以為前面發生了什麼事,當即也飛奔了起來,前面為何天香等人超過的,原不知何事,但一見後面形勢,也按捺不住,立即起身。   這下可好,何天香三人到哪裡,哪裡便立即動了起來,身後還跟了無數的人。   然而,此時各人功夫的強弱,便分辨出來了。何天香三人在前面遙遙領先,中年文士不徐不急地跟在三人之後,其他的人則是你追我,我趕他,有越跑越往前的,也有越跑越往後的。大家不由都叫喝了起來,胡哨聲,嬉笑聲響成一片。   何天香三人回頭一看,不由大是高興,竟是全力飛奔。   工夫不大,三人已馳到山莊。   哇!目中所見,三人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原來擂台就在慕容山莊的莊門之外,約莫有三丈多高,台下莊外則全是人,人山人海,萬頭攢動,黑壓壓的都是人的腦袋,地上的樹上的,簡直再令人無從插腳,看樣子,沒有五千人也有三千人。   正是午飯時候,大家都在邊談邊吃自己帶來的食物,慕容山莊只招待有頭有臉的人物,因為慕容山莊雖然大方但若一下子招待這麼多年青人吃飯,卻也不好辦。   這下可好,那些新來乍到沒經驗的,都沒帶食物,雖說肚餓,卻也捨不得離開自己的位置去弄吃的,因為你一走開,就有人前來替補,好多人都搶不上個好位置的,只好顧了美人委屈了自己的肚皮,乾巴巴地坐在那裡只看著別人乾瞪眼。   大家雖有說有笑,但沒有高聲的,更沒有打架爭吵的,因為來這裡的人,都是年輕一輩中小有名氣的,又怕在眾多姑娘面前,在慕容山莊面前丟了自己,自己家門的臉面,是以都顯的較君子,但即是如此,幾千人說起話來,卻也嗡嗡直響,幾步之外,不辨人聲,是以即便有相識的,老遠點一下頭,打一個手勢也便做罷了。   三人一見這陣勢,不由都傻眼兒了。何天香道:「婷兒,你點子多,你說咱們怎麼進去?」   婷兒一皺眉道:「我們若是這樣硬闖進去,難保不會引犯眾怒,把我們一個個兒扔出來,可在這大外面卻又確實看不怎麼清楚。」正尋思間,同來的一些人也遇到同樣的難題,只得一個個苦著臉兒席地坐了——倘再不坐,只怕連這地兒也沒有了。   慧香突然道:「公子,江大俠,李姑娘他們比我們早到一天,現在應該在莊裡了吧?我們何不請人傳話,讓他接咱們進去?」   何天香搖頭:「咱們是來伺機暗助,這樣進去,難免會與她們碰面,萬一認出來,那就不好辦了!」   婷兒突然一拍巴掌:「有了!」   「什麼有了?」兩人都不由問道。   「我們走進去!」婷兒笑道。   「什麼?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走進去?」何天香吃驚地道:「你別開玩笑了!」   「跟我來!」婷兒不再多話,抬腳就往那邊走了過去,來到一個漢子身邊,一拍他的肩膀:「兄台請了!」   那漢子煎餅卷大蔥吃的正香,不由回頭,含混不清道:「干……幹什麼?」   婷兒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遠遠的慕容山莊:「我們是莊裡的人,要回莊,你看這也太擠了,所以想打你這兒走,請大哥行個方便!」   那漢子一聽,立即跳了起來,兩眼兒一翻使勁兒將那口飯吞了下去:「你們真是莊裡的?」   「難道還騙你不成?」慧香在後面叫道。   「不不不!」那漢子忙道:「你們看我這張臭嘴,說什麼呢?我是說,你們姑娘長的真好,太好了!三位從這兒過,太好了,請!請……」說著一拉身邊的幾個人!「弟兄們,快起來!慕容山莊的人要從咱們這兒回莊了,快閃開!」地上的幾個人立即爬了起來,讓開一條去路。   那人還跟在後頭道:「回去後,請對你家姑娘說,我衡山王大水是絕對配不上她的,祝她找個好郎君!」   「好說,好說!」婷兒忙笑道。   婷兒邊走邊把這話一重複,居然很快就到了莊子前面。   那中年文士也正發愁,乍見天香三人向東走去,不由雙眉一皺,又見婷兒不停地比劃著什麼,便順利地鑽了進去,不由心下恍然,輕輕一笑,隨即奔到西頭,如法炮製,也輕鬆的走了進去。   因為怕正面被慕容蘭娟認出,何天香三人便在擂台不遠處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坐了下來。   待三人坐定,何天香一推萇婷:「還是你點子多,只可惜好歪!」   「所以以後,你要多聽我話,否則,我也拿點子歪你!」婷兒笑道。   「哈!你倒大起來了,那一腳你還沒還我呢!」何天香笑道。   婷兒也笑,一轉首間,驀然發現那個中年文士也坐在何天香身後不遠處,不由吃了一驚:「她又來做什麼?」   此時慧香已在三人身邊道:「剛才聽說,已經打過一場了!」   「打的怎麼樣了?」何天香急忙問道。   「自然是慕容姑娘勝了,否則這些人又怎還會賴在這裡不走?」婷兒接道。   慧香道:「是這樣的,第一個打倒的是東方世家東方青的兒子東方燈。」   「嗯!本方燈的混無氣功已有幾分火侯,慕容姑娘能打倒他,可知也絕非庸手。」婷兒點頭道:「不過我看,今天下午可就要凶險多了!」   「為什麼?」慧香不由問道。   「上午,只是個試探而已,今天下午,一個上了,另兩個就會急眼兒,誰也不會落後的!」   何天香點點頭:「確實如此,這就像狼搶食一樣的道理。」說著已從懷中大包小包的掏出一大堆吃的來。   婷兒流眸一轉,不由笑道:「你什麼時候也變的聰明起來了?」   何天香也笑:「整天跟你這鬼精頭泡在一起,若再不變聰明些,那豈不真成呆子了?」   「你本就是呆子!」婷兒心道,她卻不知身後那中年人心中也恰恰是這一句:「你本就是呆子!」   三人於是吃了起來,婷兒吃著吃著,忽見那中年人並沒帶吃的,正在東瞅西望,不由眼珠一轉,向何天香慧香二人笑道:「我說,你們聽過一個猴子吃桃的故事嗎?」   「什麼故事?沒聽說過!」何天香搖頭道。   慧香也不由瞪大了眼睛,婷兒在家一般是足不出戶,她即知道一些故事,那也不過是自己告訴她的,然而自己卻從不記得有什麼猴子吃桃的事情,不由也睜大了眼睛看著萇婷。   「嗯嗯!」婷兒大是得意,清了清嗓子方道:「這故事是這樣的,有一群猴子,好幾天沒找到食物,就這天,它們突然發現一棵桃樹,於是一哄而上搶那桃子,誰知,猴子的數目恰恰比桃子的數目多一隻,而這只紅屁股的母猴子又是最喜歡跟在別人後面的,所以,你們猜,它會做什麼?」   何天香不假思索,隨口道:「還能幹什麼?只能是瞪眼兒看唄!」   「哎——對了!」何天香如此合作,婷兒心都樂開花了,一拍巴掌:「它就只有這麼樣,東張西望地看人家吃了!」說著便學中年人方纔的樣子扭了幾下身子,回頭一看,那中年人果真氣得兩肩都有些發抖了,只不過臉上倒是一點兒都沒紅。   婷兒心中不由大罵:「好厚的臉皮,居然連臉都不紅一下。」於是又故意大聲道:「這還不算呢!它的臉皮特厚,就那樣,人家的臉都不紅一下呢!」   那中年人聽了這話,似想站起來,但立即又忍住了。   慧香卻道:「什麼嘛!有什麼意思?扯三扯四全摸不上邊,一點兒勁兒都沒有!」   何天香這才多少看出一點兒端事,連忙一拉婷兒壓低聲音道:「婷兒,別無故亂惹人家!」   「哼!」婷兒一聲輕哼:「一路跟著咱們,我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說他一路跟著咱們?」何天香驚道。   「你還不知道?」婷兒扳著指頭道:「從望梅老店一直到問安客棧,又一直到這裡,你說她會是什麼好東西?」   何天香不由沉思,良久方緩緩道:「天下人走天下路,人家沒找你麻煩,你又何苦去招惹人家?」   「我高興!」婷兒突然大聲叫道:「誰讓你對誰都那麼好?」   「這是什麼話?」何天香不由茫然。   婷兒卻不再理他,故意在嘴裡把一張大餅嚼的吱吱直響。   何天香不由歎了一口氣,只得自個兒吃了起來。   那中年人見何天香擋了萇婷,不由也把這事兒放了下來,婷兒始嚼大餅,她也並沒放在心上,不料那嚼餅之聲竟是越來越大,使自己的肚子也咕咕直叫起來,不由恍然,心中暗罵道:「好個小肚雞腸的臭丫頭!」當即閉目凝神,右手伸出二指藏在袖中,默運玄功,立即,丈外一個年青人手中的酒壺剛拿出來,便立被一股大力吸走,還沒反應過來,另一手中的酒杯也不見了,那人不由驚的呆了,剛叫出一個「鬼」字來,白光一閃,一塊銀子已塞在了他嘴裡。   同樣,另一個姑娘放在懷裡的油花大餅也同時不見,只是多了一塊銀子,不由連聲叫:「怪」!   大嚼麵餅,看來大是過癮,其實也最是坑人,才不一會兒,婷兒的嘴巴就有些酸了,卻突然間一股香氣撲鼻,不由回頭。   不料這一看之下,婷兒的肺都要氣炸了,因為此時,那中年人正慢條斯理的吃一塊油花大餅。那香味正是從油餅上傳來的,這還不算,她見婷兒看她,居然朝她一笑,又從袖中摸出一隻酒壺一隻酒杯,斟滿了,朝婷兒一舉杯自己卻一口乾了。   「咯咯!」婷兒氣得眼冒火星,差點兒吐血,猛地轉了身,恨的直挫銀牙:「吃得竟比本公子還好!」   這可倒好,想氣人的,反倒被人氣,婷兒幾乎要閉過氣去了。   何天香與慧香卻沒注意到這些,正談的火熱。   婷兒越想越生氣,放下手中的大餅,在地上摸起幾塊石子,便隨手捻了起來,她越想越氣,手中也就越捻越快,竟把幾塊石子都捻的粉碎,從指間滑了下來。   捻著捻著,婷兒心中突然一動,隨之又奸奸地笑了。她扔掉手中的沙石,又重新從地上撿了一粒,在手裡輕輕一用力,捻成幾塊兒,扭頭一看,那中年人正又在喝酒,不由大喜,一用力,已將幾粒細沙輕輕彈入了那中年人的油餅之裡,隨即轉身,心中狂笑:「哈哈!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我萇婷會對付不了你?」   人一高興,便又一把抓過那只吃剩的大餅,狠狠地便是一大口,接著大嚼。   「咯崩,咯崩!」突然,從婷兒口中傳來兩聲巨響,何天香不由抬頭,卻見婷兒的臉突然扯的兩個長,兩隻眼睛呆呆地看著手中的大餅,一幅想哭哭不出,想笑笑不出的樣子,不由輕輕碰了碰她道:「你怎麼了?」   原來,婷兒張口一嚼,便知不妙,自己給人家射石子,又豈知人家也給自己的射入了,而且個頭兒還不小,自己得意忘形之際,直震的滿嘴牙都要掉了,不由一陣氣惱,幾欲落下淚來,自己出府以來都是捉弄別人,又哪受過這等捉弄?正想發作,耳邊突然傳來一絲極細微的聲音:「萇婷郡主,本人可沒怎麼得罪你呀!再說無功不受祿,這幾件小東西,還是你自己受用吧!」   這一聲萇婷郡主,直把婷兒叫得一機靈,她正是從當今北王府中偷跑出來的萇婷郡主,現在王府中派出找她的人只怕找得焦頭爛額,她又暫時不想回去,所以遠遠見到王府中人必先早早避開,自遇到天香之後,就更不願早回去了,幾經改扮之後,原以為再無人能認出,現卻被那中年人一口叫破,心中哪得不驚。是以何天香問什麼,她居然沒有聽到,不由低聲道:「你是誰,想幹什麼?」   何天香沒有聽清,又見婷兒一副緊張的樣子,不由歎道:「什麼?我是問你怎麼了?」   婷兒忙道:「沒什麼,不過餅裡不小心沾了幾粒沙子而已!」隨即將那餅心不在焉地遞給何天香。   何天香接過一看,不由怪道:「我怎得就沒吃到呢?」說著又去問慧香。   這時,那中年人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她用的是:「傳音入密」除了婷兒,別人誰也聽不到。「北王府威鎮天下,海內無不景仰,朝庭武林都吃的開,在下又敢怎樣?只是請郡主不要再為難在下,在下便不揭開郡主身份,如何?」   婷兒現在最怕的就是身份被揭破,難得再和天香在一起,聞言不柳眉一挑,也凝功細聲道:「這是威脅?」卻又道:「你是不是想對何公子不利?」   那人笑道:「威脅不敢,不過郡主的惡作劇,在下實在不敢再行領受,至於何相公嘛,在下實無惡意!」   「無惡意?望梅老店,問安客棧,直到這裡,沒惡意?」婷兒不由冷笑。   「何相公那句話,『天下人走天下路!』怎麼憑此就斷定在下有惡意呢?」   「哼!你好長的耳朵!」   「好說!」   「我再問你,你到底是誰?」   「這個你不須知道。」   婷兒突然一沉思:「你是個女的,而且不會超過二十!」   「好眼力!」那中年人道。   「你在武林中的地位絕對不低!」   「這又何以見得?」那人笑道。   婷兒冷道:「天下的女人何止千萬,但能戴得起兩隻『夢玉鐲』的,還真不多!」   「夢玉鐲」乃三百年前「夢幻神君」於崑崙山巔偶然發現一塊千年血玉及陪玉,他為追求「九仙素女」中的七仙女,乃挖血玉製「血玉鐲」一雙,又以陪玉製夢幻玉鐲十六隻以備送其他八仙,以求為之助力,但「夢幻玉鐲」始成十五隻,七仙女已嫁「玉樹書生」,「夢幻神君」劇痛之下,怒碎血玉鐲引功自焚而死。自此十六玉鐲便成單數,流傳百年,玉鐲散失,能夠一次配戴兩隻,確是非凡,是以婷兒有此句。   「包括連皇上都寵的厲害的萇婷郡主?」   「廢話!」   「呵呵!果然不愧是萇婷郡主。」那人一笑「就憑你這兩個字,我也送你一隻!」話音方落,一絲瑩光便向婷兒飛來。   婷兒卻伸指一撥,又將那只價值無估的「夢玉鐲」撥了回去:「我不要,你沒安什麼好心!」   「哦?」那人脖子似乎一紅:「你怎麼知道?」   「我們三個人,你盯的最多的就是何大哥,鬼才不知道你想幹什麼?」婷兒恨恨地道。   「你吃醋了?」那人笑道。   「不要臉!」婷兒突然罵道。   那人居然不急不躁:「他現在是你什麼人!充其量不過是朋友,不過在另一面,咱們公平競爭!」   「什麼?」婷兒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她本想說:「你好厚的臉皮」但一時之間又哪還出得了口。   「我好厚的臉皮,對不對?」那人笑道:「但從某一程度上來說,你已領先了一步,我如此,只不過怕拉大而已,我這人向來不願太落人之後的,呵呵!」   「你到底是誰?」婷兒怒道。   「我說過,你現在無須知道!」   「你不說,我揍你!」婷兒急了。   那人呵呵一笑:「且不說你打我不過,再說你們幹什麼來的?」   婷兒不由一愣:「你好像什麼都知道?」   「過獎!」那人倒也不客氣。   婷兒鼻子都氣歪了,好一陣子方洩氣地道:「你贏了,我不再惹你!」卻又道:「不過,你爭不過我的!」   「那得走著瞧了。」那人卻在傳音入密中大笑道。   婷兒恨的牙根兒癢癢,心中卻實在猜不出她是什麼人。她一人就戴兩隻「夢玉鐲」,知道自己是名震南北的北王府的萇婷郡主,居然還敢跟自己競爭,由此可見,她絕對不是一般人物,但她到底是誰呢?婷兒縱是想破了腦袋,居然也沒想起來。   此時慕容山莊的大堂上,也正進行著一場討論。   慕容山莊的「接玉堂」上,正坐著五個人。慕容長明、慕容蘭娟、江城月、李夢蓮,還有慕容長明的摯友青城掌門余循真,芸兒捧茶。   慕容蘭娟簡直是縮在椅子裡,幾天工夫,她已是瘦了幾個圈兒,正呆呆地看著腳上的鴛鴦紋出神。   余循真突然轉頭向江城月道:「江賢侄,聽說你在望梅鎮剛結識了一位好朋友,為什麼不請他來這裡坐坐呢?」   江城月無奈地笑道:「何兄弟本是要來的,只是他那個萇兄弟說他們還有要事,硬拉他去了!」   「那姓何的倒也罷了,我看壓根兒是那個姓萇的不想來。」李夢蓮插話道。   「姓何的?」一旁一直不語的慕容長明突然道,幾日來,他臉上的皺紋陡然增添了一倍,人已老了好多:「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何向天,是個了不起的年輕人!」江城月道。   余循真笑道:「江賢侄從不隨意誇人,但這幾句看得出出自真心,你倒說說,這何向天是什麼人?竟讓我們棲霞門二少主如此拜服!」   「這何公子不但人品好,而且功夫也絕對是咱們年青一輩中的佼佼者。」江城月便將那天的事緩緩說了出來。當他說到何天香會流雲步法,是伴風道長的弟子時,一直在旁黯然神傷的慕容蘭娟突然全身一陣輕顫,陡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叫道:「你說他會流雲步法,是伴風道長的弟子?」   「是呀,怎麼了?」江城月困惑地點點頭。   「是他,一定是他!」慕容蘭娟激動的幾乎站立不住,口中喃喃地道:「何向天,何天香,就是他!」   「他是誰呀?」江城月依然摸不著頭腦。   「呆子」,李夢蓮輕輕捅了江城月一下:「自然是蘭娟妹子要找的何天香了!」   慕容長明長歎一口氣:「不錯,如此看來,你們所遇的那個何向天應該就是他了!」   慕容蘭娟突然癡癡地走到窗前,推開一扇窗子,怔怔地看著山中一片片開得正歡的桃花,道:「他既與你們見了面,自然也應該知道我和芸兒在找他,可他還是不來,可見他心裡根本就沒有我這個人!」說著居然又抽泣起來。李夢蓮一陣心痛,站起身走到她身後道:「蘭娟妹子你想開些!」   「你不懂!」慕容蘭娟抬起癡迷的眼睛,窗外,一對燕子正斜斜飛過。   「我懂!」李夢蓮也盯住那一對斜飛的雙燕:「我又怎會不懂?」   江城月迷戀慕容蘭娟時,她又何嘗沒有嘗過這種滋味?   江城月突然一沉吟:「其實,何兄弟也沒有說過不來,他們只是去辦一件事情,說不定這時已到了!」   慕容蘭娟搖搖頭:「江大哥,你又何用來安慰我?我根本就沒打算他來!」   江城月自然明白她所說的「打算」是什麼,不由長歎一聲:「不錯,他來不來,我的確不知道,但他那位萇朋友卻有一句話要我帶給你!」   「哦?」慕容蘭娟淡眉一挑:「什麼話?」   「他說: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叫姑娘不要走極端。」   「就這兩句話?」   「好像是這麼說的!」   「哼」,慕容蘭娟冷笑:「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誰不會說說,可又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余循真插道:「蘭賢侄,千萬別太著急了,那樣反而不好。」   慕容蘭娟搖頭:「下午又要開戰了,三個混蛋一個比一個陰險狡詐,我又怎能不急呢?」   「小姐」,一邊捧茶的芸兒突然大著膽子道:「你先把心放下,事情……」   慕容蘭娟淒然:「我放心?唉,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反正這顆心早都死了!」   她這句話剛出口,慕容長明的老淚已奪眶而出,接著屋中諸人的眼睛也都濕潤起來。   芸兒強忍住眼眶中打轉兒的淚珠:「小姐,何公子他們既然說:『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那他們就是已有一定的對策了,你又何苦再惹老爺他們傷心呢?」   慕容蘭娟拭拭腮上的淚珠,一看各人果然都在落淚,不由輕輕向諸人一拜:「對不起,是我不好!」   慕容長明也拭淚道:「娟兒,芸兒說的對,你要振作起來,今天下午可絕不能輸給他們!」   「你放心吧!爹爹!」   這裡剛剛收淚,慕容忠已快步走了進來:「莊主,他們又催了。」原來,慕容山莊雖不招待其他武林人物,但對四大家卻是不能不招待,是以把他們安排在西跨院,這已是他們第二次催促開擂了。   余循真看著慕容長明,慕容長明卻緩緩地將目光注向自己的女兒。   慕容蘭娟咬咬牙:「開擂!」   何天香正與慧香就餅中沙子的由來一事爭的熱火朝天,卻突然發現婷兒獨自坐在一邊正生悶氣,不由問道:「婷兒,你怎麼了?」   婷兒沒有回答。   何天香不由問道:「怎麼回事?臉色這麼難看,生病了嗎?」說罷便伸手向她額頭上摸去。   「別動手動腳的!」婷兒突然將他的手打開。   「這麼大火氣?誰招惹你了?做大哥的替你擺平!」何天香笑道。   「不要你管!」婷兒狠狠瞪了何天香一眼。   何天香一愣:「怎麼回事,吃嗆藥了?」他從未見過萇婷生過這麼大氣。   話尚未完,慧香突然捅捅二人:「出來了!」   驀然,慕容山莊的大門突然大開,接著湧出一簇人,走在頭裡的正是金萬能,後面是趾高氣揚的金碧良,接著便是南宮劍父子,萬雷蘭母子,這一行人直上擂台西邊坐了。   過了一會兒,慕容長明、慕容蘭娟、余循真、江城月、李夢蓮、芸兒,黃直等人才踱了出來。   慧香一看道:「江公子他們果然先到了。」   何天香卻看著慕容蘭娟輕輕道:「才幾天不見,她真的瘦多了。」   「哼!」婷兒不由哼了一聲。   「『哼』是什麼意思?」何天香不由奇道。   「哼!!」這次聲音更大,婷兒已轉身坐了下去,背對著何天香嘴裡嘟囔道:「什麼東西?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還等著盆裡的,男人都這樣兒!」   何天香不由聽得一塌糊塗:「什麼碗裡的鍋裡的?」   不但他糊塗,就連一邊的慧香也摸不著頭腦,一臉迷惘地看著婷兒。   婷兒不用抬頭,就知道二人在盯著自己,不由氣道:「看什麼看?我臉上又長花了怎的?」   何天香不由笑道:「花兒倒是沒長,不過我看你生氣的樣子倒真的比平時好看多了!」說著,又向擂台上看去。   「哼!」婷兒火氣更大,頭一偏卻正見那中年人也正在抿著嘴輕輕地笑,不由氣又不打一處來,突然伸手入懷,從裡面摸出一個小泥人兒來。這種小泥玩具市面上常見,她又愛玩,是以身上常帶幾個。   她拿出小泥人兒向那中年人一招,指指泥人又指指她,那意思是說:「你是這個泥人兒。」   那人看的雲裡霧裡,不知她要搞什麼玄虛。   婷兒突然看著她笑了,她捻捻兩個指頭,突然用一個指頭在那泥人兒臉上使勁兒抹了兩下。   那中年人恍然大悟:「你打我耳括子?」   婷兒見她明白,不由輕點著頭,一陣得意。   不料那人一陣沉默之後,竟也從身上摸出一個小泥人兒來,只是比萇婷的略小了些,但卻精緻多了。婷兒不由愣住:「這人好厲害的本事!」   那人拿出了泥人兒,也朝婷兒一晃,雖沒打耳括子,卻一下子臉朝地扔在了地上,然後朝婷兒一笑。   婷兒明白:「這是在摔我!」不由掃了她一眼,突然把自個兒的泥人兒摁倒,連著朝自己趴了幾次,然後向那人看去,那意思是:「你給我磕頭!」因為是泥人,無法使其跪倒,所以婷兒只好讓他趴了幾次了事。   那人倒也不氣,只是伸出一根春蔥般的手指在自己的泥人兒屁股上按了幾下。   「嗡——」婷兒只覺氣血上湧,一陣頭昏腦脹:「這是在打我屁股。哼,我長這麼大,父王還沒打過我呢,就憑你?」想著想著,她突然又從懷中摸出一隻小鳥、龜放在地上,又指了一指,隨即笑了。她是在罵那人是只烏龜,心想這次看你還有什麼花招。   那人一看,果然有些氣憤,卻在身上左摸右摸,然後拿出一件東西。   婷兒一看,差點兒坐著一個趔趄,那居然是一隻猴子!自己剛才不是剛罵過她猴子嗎?她居然立即報復!   婷兒一發狠,把懷裡所有的東西都摸出來擺在地上,但也已不多了,只是一隻小雞和一隻小豬,小羊。   那人一見,著實唬了一跳,但隨即嫣然一笑。   婷兒一見她笑,便知道要糟。果然,那人笑過之後,便從懷裡摸出一大串兒的泥玩偶,居然有十三四隻,什麼烏龜、豬、貓、牛、雞、鴨、鵝的都有了卻也不知道附近哪個賣泥玩具的倒了血霉。   婷兒不由看呆了,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是鬥她不過的,不由抬頭向天香看去,卻見何天香和慧香一起正挺了脖子鴨一般向台上看去,不由又是一陣氣悶。   這時,慕容蘭娟已上台來,她一身火紅,遠遠看去艷的就如一朵剛剛綻開的紅玫瑰,又如一隻待要展翅欲翔的火鳳凰,在台上一站,人群中立即響起一陣喊叫聲。   何天香和慧香也忍不住跟著大叫起來。   婷兒見一時倒沒了人理自己,心中不由一陣暗罵,猛地拉了一下慧香,險些把她拖倒,輕罵道:「小蹄子,他叫他的,你跟著瞎咋唬啥?吵死人了!」   慧香嚇了一大跳,人聲雜,婷兒的話她沒怎的聽清楚,但一地的玩偶卻看了個不漏,不由奇道:「咦?你怎得把這些東西都擺出來了?敢情是要開個雜貨鋪?」   不料,話還沒完,一個火爆粟子已敲在頭上「我開你個頭!這些東西都不要了,到時便給我扔到垃圾堆裡去!」   「好好的,扔了幹嘛?」慧香不解的問道。   「叫你扔,你就扔,怎如此囉嗦!」婷兒沒好氣地道。   「哦,哦……」慧香見萇婷發火,不由也慌了,可是左瞅瞅右瞅瞅,急道:「可這兒人這麼多,往哪兒扔呢?」   「笨蛋一個!」婷兒一聽,也不用慧香了,劈手奪過,沖手就向前扔去。   砰!砰!前面幾個直著身子喊叫的漢子立即同時中彈,不由齊齊驚呼一聲,回過頭來,恨恨地盯住婷兒,大叫道:「幹什麼?幹什麼?」   何天香一見那幾件東西飛出去,就知是婷兒干的,因為那正是他與她一塊兒買的,不由回頭向萇婷道:「你到底幹些什麼?怎能胡亂打人?」   婷兒不敢跟身後那中年人較量,但跟何天香吵架,她卻從未敗過,不由道:「打都打了,你看著辦吧?」她自小沒受過這等委屈,現在接二連三敗給那人,卻又不能怎麼樣,不由心中氣極,對何天香說話也沖了起來。   何天香不由搖搖頭,這個兄弟這幾天腦袋可能有問題,待辦完這件事後再細細問他,看他到底怎麼回事,想到這兒,便向前面人一拱手道:「幾位,實在對不住,這是一場誤會!」   「誤會?」那幾個人立即嚷道:「我拿泥巴在你頭上敲幾下也說誤會好不好?」   「這……」何天香不由語塞。   「我看你是欠揍……」那幾個漢子還未說完,砰!砰!頭上又各挨了一下,卻沒看清是誰打的,一看竟還是泥玩偶,不由都氣道:「反了,反了,這小子真王八蛋!……」他們尚以為還是婷兒擲的,不由都指著婷兒罵道。   婷兒乘怒扔了那幾個泥人之後,本也消了一些氣,頗有些後悔,但又見那中年人也擲泥人,帳卻算到自己頭上,不由怒火重又高燒,張口就要待罵,心想:「你也欺人太甚了!」   不料那中年人卻輕輕一瞥那幾人道:「是我打的,你們不看,我們還想看呢!若愛伸脖子,到後面伸去!」   後面的許多人,早就對那幾人伸脖子擋擂台厭煩,婷兒跟那中年人打他們,心下都覺痛快,一聽中年人這話,頓時也聒噪起來:「就是!不看到一邊去,再亂伸脖子,大爺們把你們脖子砍了!」   那幾人本還想說幾句裝裝門面,但一見後面那麼多人聒噪,心下先怯了,又聽要砍自己脖子,雖不知是真是假,倒也怕犯眾怒,只得一邊嘟咕著,一邊坐了下來,脖子伸得也不那麼長了,更別說要找婷兒算帳了。   如此,後面的人方安靜下來。   何天香回頭向那中年人一抱拳:「多謝!」   那人一笑:「多謝?謝什麼?我沒幫你忙,何敢受這謝字?」   何天香一笑:「雖沒幫我,但你幫了我兄弟,就等於幫了我,這『謝』字還是要有的!」   那人一笑:「何公子好客氣!」   何天香一笑:「不敢!」這中年人在酒樓上就坐自己身邊,知道自己姓何並不奇怪。   婷兒在一旁聽得何天香的話,心中不由一熱,胸中的氣竟去了一大半,卻向那中年人道:「我不領你情!」   「你們兄弟倆怎得都這麼客氣!我說過我並沒有想幫你們,我只是要看清台上而已!」那中年人突然正色道。   何天香一聽這話,只得再把頭轉向台上,心中卻道:「這兩人從未見過面,怎得卻跟冤家一般?」卻也實在想不通。   婷兒見她幫自己解了圍且沒有叫破自己身份,倒也一時不好意思再跟對方作對,不由也向台上看去。   那中年人見兩個都別了頭,不由一笑。慧香在一旁見了,不由一呆。他怎麼笑得那麼好看?心中突然升起一種怪怪的感覺,隨之也向台上看去。   此時,慕容忠見下邊人也都聒噪夠了,便伸兩手往下壓了一壓,人群頓時靜了下來。   慕容忠清清嗓子:「今天是比武招親大會的第九天,我代表慕容山莊,代表老爺子,代表我們姑娘,感謝大家的到來……」哄!他下面的話,便被一陣洪流淹沒。老頭子不得不把手又往下壓了壓,將那股聲浪壓了下去。   他朗聲道:「比武規定為一切兵器武功皆可,但火器用毒者除外,僅此而已。但比武時,請大家盡量適可為止,輸者不可報復,立即下台。」   下邊立即一片議論之聲:「規則竟如此簡單!」   這時,擂台上方,中間坐著慕容長明,東席上是青城掌門余循真,再往下便是江城月,「彩風劍」李夢蓮,西席上則坐了三大家的人(東方世家因東方燈之敗,業已缺席)。   慕容蘭娟則獨獨搬了張椅子,在父親下首坐了。   她一身火紅勁裝,更顯出其身材的婀娜,只是眉宇間總鎖著一層濃濃的愁思。   她不願意往台下看,也不敢往台下著,她不知道他是否來了,她盼他來,但又怕他來,她盼他來,她可以佯敗於他,她不願他來,台下這成千上萬的武林人物中,什麼人都有,倘他有所閃失,自己豈非害了他?   她只是怔怔地盯著面前的案幾,案几上只有一團帶箭的錦球和一把劍,一把能用來殺人,也同樣能殺死自己的劍!   慕容忠已從身邊取過一面銅鑼來,大聲道:「大家聽清楚了:為防止一次人數過多,我銅鑼響兩聲之內能到達擂台左邊登記處報名者為第一批應試者!」   老人說到這裡,手中的銅鑼已匡匡連響了兩次。   匡匡,銅鑼聲響中,場中已有數十條人影如驚鴻般掠起。   但有的人距擂台太遠,有的人根本不敢出頭,所以兩聲鑼後,只有五個人站到了擂台左側,正是金碧良,南宮柳,百里寬和另外兩個年青高手。鑼聲未消處,五人同時落地,互望一眼,都不由冷哼了一聲。   何天香未動,婷兒未動,那中年人也未動,他們正密切注視著台上事況的發展。   慕容忠已哈哈一笑,走到台邊,向五人一拱手:「五位少俠,不愧是人中之龍,請這邊登記!」   說著便引五人來到一方桌前,每人一方白布道:「請各位寫下師承、門派、姓名。」五人又各哼一聲,各自提筆。   半刻之後,五方白布高高地懸掛了起來,一列排在擂台上。   第一塊:天殘幫金碧良   第二塊:南宮世家南宮柳   第三塊:嶺南派孫天翼   第四塊:百里世家百里寬   第五塊:塵緣山莊王愛塵   五方白布各長三尺寬二尺,迎風獵獵作響。台下立時一陣騷動,人人交頭接耳,因為這五人都是當今武林中難得一見的青年高手,他們相爭,勝負之數確是難料。   何天香也不由皺了皺眉,對婷兒道:「我看今天這形勢還真有點兒棘手。」   婷兒突然道:「哼,我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個媳婦鐵定是你的了,你想扔都扔不掉!」說著便把頭扭向了一邊。   何天香一聽不對味,不由道:「喂,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我難道說得就不是正經的?看你們倆一個台上,一個台下,都愁成那個樣子,老天也不會忍心的!」婷兒冷冷道。   「你怎盡把我和她扯在一起?……」何天香急道。   「難道不是?你若不願聽我說就別聽,又沒人逼你!」   一句話把個何天香給嗆的死死的,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好久才憋出一句「莫名其妙!」隨即又搖搖頭:「肯定吃錯藥了!」   這時慕容忠已引五人來到慕容蘭娟跟前叫道:「小姐!」   慕容蘭娟正望著那團帶箭的錦團發呆,一時竟未聽到。   慕容忠只得再叫一聲,芸兒又在旁邊輕推一把,她方醒覺,不由「嗯」了一聲。   芸兒道:「小姐,他們上來了。」   慕容蘭娟連看五人都未看,只冷冷道:「你們誰先來?」   金碧良笑道:「慕容姑娘想誰先來呢?」   慕容蘭娟騰然火起:「我只希望最後剩下的不是你!」   百也寬是個急性子,等不得已是大叫道:「姓金的,要打就趕快打,你跟慕容姑娘亂說些什麼?」   金碧良不由變了臉:「百里寬,你要向我挑戰?」   「向你挑戰又怎麼了?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百里寬叫道,一掄長棍,已向金碧良打來。   南宮柳也突然對嶺南孫天翼道:「在下聽說嶺南派新出了一位年青高手,戈法很是不錯?」   孫天翼也冷笑:「在下的戈法確是不錯,但卻哪裡比得上南宮少爺在彩蝶院裡吃風打架的本事?」   彩蝶院裡南方一家有名的大妓院,孫天翼故意在慕容蘭娟面前揭破,顯然是給南宮柳一個大大的難堪。   果然,南宮柳已是跳著腳兒抽出了鎖喉鋼鞭:「你小子活膩了!」   「我看你的命才太長了呢!」孫天翼也不甘示弱,抽出了一雙短戈。   一時金碧良的天殘劍對上了百里寬的百變神棍,孫天翼的破天戈對上了南宮柳的鎖喉鋼鞭,擂台上一陣好打,卻反把王愛塵遺忘在一角。   王愛塵眼見四人打的厲害,心道:「以前只是聽說過慕容姑娘的艷名,沒想到她生的竟是這樣美貌,倘我一生能娶妻如此,當也無憾了。」不由又抬頭看去,卻見慕容蘭娟眉山緊鎖,愁霧恨雲繚繞於指間,不由吃了一驚,立即想起所流傳的何天香的事來,心下不由立時恍然,暗罵道:「我王愛塵一生做事磊落,沒想到今日一時糊塗,險些做出錯事來,尚幸此時尚不晚,我現在下台還來的及。再說,以慕容姑娘這樣美麗剛烈的女子,原本就不是我所能配的!」想到這裡,他便想去向慕容蘭娟告別。   但他剛跨出第一步,便知道自己犯了一個一個錯誤,一個天大的錯誤,他固是該下台,但是千不該萬不該向慕容蘭娟邁步的!立時,一支鞭,一柄劍,一根棍,兩支戈,便同時向身上扎來,快、穩、狠、毒、准!鞭敲的是頭,劍刺的是心,棍攔的是脖子,戈挑的是脅。他知道四人是會錯了意,但五件兵器已將要近身,他已別無選擇,只得一個懶驢打滾從四人的空檔中一下子滾下擂台來,僥是如此,背上依舊多了三條血痕,五件兵刃一觸即發,又相互狠鬥了起來。王愛塵卻從地上爬起,右拳緩緩地握起,雙目冒火的盯著台上的四人,直有一種上去拚命的感覺,但終於,他的雙手緩緩鬆了開來,沉重地轉了身,默默地往回走,兩滴清淚已隨風滑下——不管如何,塵緣山莊的威名已是隨著自己那一式懶驢打滾灰飛煙滅了。在所有人眼裡,他只是個懦夫,懦夫!他不是懦夫,但他還是選擇了離走!   突然,人群中一隻手拉住了他,那隻手很有力,竟使他一時也動彈不得,緊接著他便聽到一個語聲:「朋友,振作起來,沒有人笑話你,沒有人能在那樣四個人聯手攻擊下不出醜,你不能,我不能,就連台上的南宮劍、萬雷蘭、金萬能、慕容莊主、余道長都不能。」   王愛塵心中一動,猛地抬頭,然後他便看見了兩顆星星,兩顆很亮很清澈的星星:「為什麼要幫我?」   那雙星星的主人笑了:「人人看你是懦夫,但我看你是英雄,你本不怕死,更不怕流血,但方纔你沒有再到擂台上去,只是因為有些事,你看的懂,有些事你懂的該如何去犧牲,我代慕容姑娘謝謝你,你也一定會找到一個好姑娘的!」   王愛塵的淚突然嘩地流了下來,緊緊地攥住他的手:「告訴我,你是誰?」   「王兄,男兒有淚不輕流,做了這麼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你該高興才是!」年青人拍拍王愛塵的肩膀笑道:「我姓何!人可何。」   「何天香!」王愛塵突然一聲驚叫。   何天香也不由大吃一驚:「你認得我?」   王愛塵不由仰天長歎:「你若不是何天香,何天香又是誰?何天香若不是你,你又是誰?我自己從擂台上下來沒有錯,慕容姑娘為你癡狂為你憔悴也沒有錯!」說著,他的淚居然又下來了。   「王兄!」何天香忙叫道。   「我沒事。」王愛塵突然回首凝視著何天香:「何兄,慕容姑娘裡個好姑娘,希望你能救她,善待她!我走了。」說著,他人已飛似的向外衝去。   「哎——王兄!」何天香叫道。   「唉,又是一顆多情的種子!」婷兒突然歎道。   何天香沒聽清,不由問道:「什麼?」   「沒聽清就算了!」婷兒突然又氣道:「人家叫你娶她,照顧她一輩子!假正經!裝糊塗!」   何天香不由大是搖頭:「今天這些人都怎麼了,真讓人搞不懂!」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台上同樣也有人這麼想,慕容忠見四人打的激烈,唯恐鬧出人命不好收場,正想上去勸開,不料腳剛一動,就被芸兒狠狠踩住。   「哎——芸姑娘,你的腳!」慕容忠不由叫痛道。   「你想幹什麼?」   「他們這樣會出人命的?」   「那你是要他們的命,還是要小姐的命?」芸兒突然惡狠狠地道。   慕容忠一愣,隨即明白:「當然是要小姐的命了!」   「那你還不老老實實呆一邊去!」芸兒怒道。   嗤——圈中有血光迸現,但沒有人退出,招式卻越來越陰毒,每個人臉上都現出猙獰的神情來,已是在拚命。   「沒想到,武林數十年來的平靜,又要在娟兒的婚事上再現血光!」慕容長明的雙眼已緩緩閉上。   余循真也長歎道:「無量壽佛,天意,天意!縱是沒有娟兒,以慕容兄所處之地,所握之財勢,也早晚避不開場血光之災,懷璧其罪,懷璧其罪呀!」   李夢蓮看著江城月,江城月卻正在看著慕容蘭娟。   而此時的慕容蘭娟卻似已入了定一般,竟似已完全聽不得台上劇烈的打鬥之聲,她的眼中只有那只帶箭簇的繡球,紅的如火的繡球!   在那繡球中有一個淡淡的影子,似近還遠,似遠還近,模模糊糊總讓人看的不是很分明,除此之外,她眼中已再無一點別的東西,也不想別的東西,她的整個人已似被淘空了一般。這一切都與台上的打鬥形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   江城月在落淚,李夢蓮在落淚,芸兒在落淚,台下的中年人在落淚,婷兒更在落淚。   突然,婷兒向何天香哽咽道:「慕容姑娘好可憐!」   何天香沒有說話,他既非草木,又豈會看不出這些?然而血仇未曾洗雪,仇人也不知何人何處,此生或許已注定了是坎坎坷坷艱難凶險,我又怎能隨便就將你拖累了?不是我不想要你,而是我現在要不起!何天香的臉色很不好看,額上有青筋突起,但他依舊不說話,此時此地,他又能說些什麼?   台下的喝彩聲早已沒有,因為人人已看出台上的反差了,有人在拚命,有人卻如死人般麻木,漸漸的,他們又似已懂得了什麼,繼之便有了一種同情與悲憤的表情同時浮在各人臉上。幾個年輕的姑娘已嚶嚶抽泣起來。他們突然後悔了——他們本不該來,他們本就不該來!他們是來看一場羊與群狼的遊戲,他們是來為狼助威,喝彩!   台下是一片沉靜,一片死一樣的沉靜!   天居然也漸漸地陰沉下來,有風起,但空氣卻壓抑了許多,難道要有雨?   突然,台上同時響起兩聲大喝,緊接著兩條人影被凌空擊飛,直飛丈許,落在台下,卻是百里寬與孫天翼。   二人身上已是數處血跡,臉色蒼白,顯是受了不輕的內傷,兩人終於走了,台上也有人隨了下來,一起住外走去。   台下依舊沒有人喝彩,沒有人起哄,有的只是無盡的冷漠與嘲諷和說不出的沉靜。   慕容蘭娟仍然沒有反應,她眼中只有那團繡球,那團流著鮮血,燃著火焰的繡球!   金碧良突然昂天大笑,大笑聲中他那柄黝黑的曲劍已電般向身邊的南宮柳刺去,正是「天殘九式」的第七式「天殘斷魂」。   南宮柳雖也在笑,但他深知金碧良陰險毒辣,又怎能不防?一見金碧良出劍,不由也一聲暴喝一鞭砸出。   噗!鋼鞭直砸入台中,灰塵木屑四散。   「不好!上當了!」南宮柳立覺不好,但已經晚了,金碧良已是一記「雲中腿」狠狠踹在他的後腰上。   噗!南宮柳狂吐著鮮血摔在台下,掙扎著道:「姓金的,你……你好狠!」   台上的南宮劍也霍然而起向金萬能道:「金公子好重的手!」   金萬能卻冷笑:「南宮門主何出此言?你兒子既已上台,就得憑本事吃飯,更何況碧良沒下殺手已算是不錯了。」   「你,你——」南宮劍一陣氣急,忽地向中間的慕容長明一拱手:「好!慕容莊主,今天這筆帳老夫向兩位記下了,再會!」說罷,南宮劍徑下擂台,攙起兒子向外走去。   他的話很明顯,這筆帳裡也有慕容山莊的份,慕容長明焉有聽不出的理,卻也不辯,只道:「恕老夫不遠送!」   此時,金碧良已緩緩走到慕容蘭娟面前一笑道:「慕容姑娘,很不幸,剩下的恰恰是在下!」   慕容蘭娟抬頭一看,卻見擂台上已只剩下金碧良,又見擂台上猶血跡斑斑,不由冷笑道;「金公子好手段!」   「豈敢,豈敢!」金碧良皮笑肉不笑。   慕容蘭娟不再說話,扯下披風,大步邁向擂台。   擂台中央,鏘——慕容蘭娟長劍出鞘,一引劍訣:「姓金的,請!」   她先前愁眉不展,一副懨懨慵慵的樣子,但此時仗劍而立,驟覺英姿颯爽,正氣逼人,又是另一種神韻。   金碧良不由看得呆了:「慕容姑娘,你又何必如此著急……」   不料,話尚未完,慕容蘭娟已俏臉兒一寒,一劍削來。   金碧良連忙招架,錚!火星四射!   「好重的劍法!怨不得東方燈會折在他手上。」一接上手,金碧良驟覺慕容蘭娟的劍勢出奇的重,內功竟不在自己之下,哪還敢托大,天殘劍凝神招架。   慕容蘭娟一套「紅花神劍」施展開來,只見長劍上下翻飛,寒光奪目,所過之處大開大磕,竟將金碧良逼的連連後退。   台下眾人見了,不由輕舒一口氣。   五十招,六十招,輕瞬已是七十招過去了。何天香不由皺了眉頭,輕聲道:「這樣下去,只怕不好!」   婷兒忙在一旁問道:「為什麼?慕容姑娘正佔先機呢!」   何天香搖搖頭:「慕容姑娘雖然佔了先勢,但金碧良的步法絲毫未見散亂,長此以往,慕容姑娘終是女子,銳氣失去之時,便也是她的失敗之期。」   「我不相信,慕容姑娘肯定能贏的!」婷兒緩緩道,突然之間,她開始關心起慕容蘭娟來,她希望慕容蘭娟能贏,一半固然是為了何天香,但還有另一半是為了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或許就是女人之間在別人得勢時妒嫉,在別人落難時又普遍的同情憐憫之心吧!   何天香又怎知這些,只是輕輕歎了一口氣道:「但願如此吧!」   果然不多久,台上的形勢已發生了變化,慕容蘭娟進攻的力道已明顯減弱,金碧良的劍勢卻慢慢擴大起來。   台上的慕容長明等人臉色都開始凝重,金萬能的臉上卻是掛上了淡淡的笑容,台下不由一陣騷動。   突然,慕容蘭娟的劍光陡的一震,隨即大盛,如虹一般向金碧良擊去。   「好!」婷兒一拍手:「慕容姑娘的絕招出來了!」   何天香卻長歎:「沒用的,人家已經等著了!」   果然,台上立時火星四射,流虹四散,慕容蘭娟一連二十四劍都被擋了回來。   但劍光散而復聚,慕容蘭娟突然雙袖翩翩,蝶一般飛起,在金碧良上空灑下朵朵蓮花。   「好!好優美的一招『仙子落蕾』!」何天香也不由讚歎道。   但金碧良卻並不慌亂,劍劍上刺,劍刺盡,花蕾也已灑盡,在半空中盡數破開。   「著!」慕容蘭娟極盡優雅的「仙子落蕾」剛一施完,突然挺劍向前急奔,身子一搖,竟是一化二,二化三,三人三劍直向金碧良衝來。   「對影三人!」紅花神劍中的最後一勢!   三人之中只有一人是真,三劍之中也唯有一劍是實,但誰又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分出虛實呢?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這是李白《月下獨酌》中的句子,人人都知道,慕容山莊的紅花劍法中有這麼一招,但誰都沒見過。今日慕容蘭娟一施展出來,竟是如此奇妙,眾人不由大呼!   慕容姑娘贏定了,人人都這麼想,婷兒更是高興地站了起來,因為慕容姑娘這一勝,何天香就大可不必出手了,少一事總比多一事好吧?!   台下已有人鼓起了掌,慕容長明臉上也終於露出了笑容。   劍光如雪,一閃即到,金碧良便也在劍光中倒下,但每個人的臉色都在變,婷兒的笑容已僵在臉上,慕容長明也露出了不信的神色。   金碧良是倒下了,但曲劍依握在手中,慕容蘭娟還在站著,她刺出了三劍,但等於只刺出了一劍,而這劍已被金碧良架住。   她已懵了,她做夢都不住想到金碧良會能躲開這一招,一時竟呆在那裡。   金碧良緩緩地站起來,得意地道「紅花神劍果是不俗,其實慕容妹子也大可不必傷心,對於紅花劍三絕式,在下確實下過一番苦功的,而最後一式,在下雖沒見過,但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今日僥倖得勝,尚請小姐成全!」說著一禮。   金萬能也斜斜向慕容長明抱拳「慕容兄……」   慕長明臉若死灰,身形搖搖欲墜,沒想到還是輸了,而且還是輸在自己最不喜歡的金碧良手裡!慕容長明又能說此什麼?   余循真已黯然,江城月,李夢蓮、婷兒,何天香,芸兒、中年人同樣黯然,台下也是一片靜寂,一片死樣的靜寂!   「姓金的,咱們還沒比完吧?」台上,一個聲音突然冰涼的響起。   眾人抬頭,卻見慕容蘭娟已收了劍,正在跟金碧良說話,一臉的冷酷,前所未有的冷酷!   「紅花劍三絕式都奈何不了我,你還怎麼跟我比?」金碧良奇道。   慕容蘭娟冷笑:「你若再接得下我這一式,我就服了你!」   金碧良不由笑道:「好!看來不讓你輸的心服口服,你是不會死心!你小心了,我也要用天殘七劍了!」   慕容蘭娟依然冷笑,不屑的冷笑,但冷笑聲中,身上已現出一團朦朧的青光,青光之中,慕容蘭娟已緩緩地轉體揉劍,立時,青光中有八條胳膊緩緩地車輪般旋轉了起來,四掌四劍,緩緩輪轉。   八條胳膊?一個人怎麼會有八條胳膊?金碧良不由呆住,所有的人都呆住,就連慕容長明也呆住:「這是什麼招式?」   原來,這正是茅屋中那老人教的「八星映月」。   慕容蘭娟因從未用過,心中無底,本不待使出,但「對影三人」一敗,事情發展到此地步,慕容蘭娟也別無選擇了。   何天香也皺皺眉頭,問婷兒道:「婷兒,你認得這是什麼劍法嗎?」   婷兒白了他一眼:「又不是我家的,我怎會知道?不過這麼多手腳的,倒像極了畫上的八臂哪吒!」   何天香不由給了她一個栗鑿:「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知道開玩笑!」   婷兒猶自道:「誰跟你開玩笑,真的很像嘛!」   慧香卻道:「不管是不是開玩笑,關鍵的是慕容蘭娟姑娘能不能贏?」   「她贏定了!」身後的中年人突然發話。   「你怎麼知道她一定會贏?」何天香看了中年人一眼:「莫非你認得那式劍法?」   中年人卻笑了:「我也不認得,但我有這種感覺。」   「感覺?」何天香不由道。   「你再仔細看一下!」中年人笑道。   婷兒卻突然別過頭:「我不信!」   中年人看了婷兒一眼:「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哪怕我說天是藍的,水是綠的。」   「哼!」婷兒兩眼一閉,又偏過了頭。   何天香沉吟片刻,復又仔細端詳兩人劍式,終於緩緩點頭:「閣下的話有理,我信!」   中年人淡淡一笑。   婷兒卻猛地睜了眼,惱惱地看著何天香。   何天香一見婷兒模樣,便知道又要不妙,連忙問道:「婷兒,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婷兒鼻子抽了幾抽,竟現出要哭的樣子:「好啊!白白認你這個大哥,卻跟別人一條籐兒來欺負我!」   「婷兒,這,這話怎麼說?」何天香見她面有嘁容,不由也慌了手腳。   「還怎麼說?我說不信,你偏說信,這不明擺著胳膊軸兒往外拐,幫著人來氣我嗎?」婷兒眼圈紅紅地道。   「這,這怎麼能說是欺負你呢?」何天香不由又好笑又好氣:「這是憑經驗得出來的嘛!總不成人家說月亮是圓的,你要說是方的,我也必須要說是方的嗎?」   「還說不是?那我要你這個哥哥做什麼?」婷兒說著,眼淚居然真的吧嗒吧嗒落了下來。   何天香一見她在大庭廣眾之前落淚,不由慌了,忙道:「好兄弟,你別哭,你別哭!等此間事一了,為兄什麼都聽你的,這還不成嗎?」   「真的?」婷兒抽泣道。   「大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我叫你上東,你就不會去上西?」   「你叫我打狗,我就不會揍雞!這總行了吧!」   何天香一邊說著,一邊伸袖去給她拭淚。   「死呆子!誰要你來?」婷兒這才破涕為笑,一巴掌打開何天香的手,自從衣襟內取了一方帕子拭了淚去。   何天香這才放了心,又向擂台上看去。   婷兒正拭著淚,卻聽後面有人酸酸地道:「都這麼大人了,還裝癡撒嬌,也不怕人笑話!」   婷兒一聽就知道誰在說話,卻也不回頭,只把個腦袋左一下右一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嘴裡叫著:「我喜歡,我喜歡,我就是喜歡!」又突然回頭一吐舌頭:「哦哇哇——氣死你!」   那人愕然。   這時,金碧良已按捺不住,叫道:「慕容姑娘,得罪了!」身形一長,手中長劍狂風暴雨般攻出,七七四十九劍一氣呵成!   錚!錚!錚!錚!火星四冒,金鐵交鳴之聲刺耳至極,金碧良只覺得虎口都要裂了,曲劍也要被震斷,眼前卻還是慕容蘭娟無數的胳膊在晃來晃去,不由暗道:「不好,要糟!」   誰知剛想要跳出來,脖子上就被慕容蘭娟狠狠一劍連耳拍中。   噗!金碧良只覺得開了個全堂水陸的道場,磬兒、缽兒、鐃兒一起響,在上面喝醉了酒似的搖搖晃晃,一步三歪,只看見無數的慕容蘭娟在半空中飛舞,一時立腳不住,竟一個倒栽蔥從擂台上紮了下來。   哄!眾人不由大笑。   金萬能大吃一驚,連忙跳下擂台,將金碧良氣急敗壞地提了起來問道:「良兒,良兒!」   這一劍拍的好重,過了這許久,金碧良還是覺的滿天是金星,卻叫道:「這不是你慕容家的劍法,我不服!」   慕容蘭娟冷笑:「擂台之上,只分輸贏,你又管是哪家的劍法?」   金碧良不由無話,只得恨恨道:「好!慕容小姐,咱們山不轉水轉,走著瞧!叔叔,咱們走!」誰知一往前邁步,卻覺得雙腿酥麻,一點兒氣力都沒有,竟又砰地一聲栽在地上,又惹來一陣哄笑。   金萬能只得向台上一拱手,冷笑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慕容莊主,再會了!」說罷提起金碧良如飛而去。   慕容蘭娟一頭撲進慕容長明的懷裡,大叫一聲:「爹——」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嗚嗚地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娟兒,事情總算過去了!」慕容長明緊緊將女兒摟在懷裡,也是淚水長流,那是勝利的淚,那是欣慰的淚。嘩——台下突然掌聲雷動。   江城月,李夢蓮,余循真,芸兒,何天香,婷兒,慧香,中年人還有許多許多的人眼中也同樣有淚花在閃爍,這是友誼的淚,這是理解的淚,也同樣是幸福的淚!   不知何時,天上已下起了雨,卻是細細的柔柔的,讓男人也覺得溫柔。   良久,人們的情緒方穩定了下來。   慕容忠又走到台前,首先向下面鞠了一躬:「慕容忠代表莊主、小姐,謝謝各位!」   台下立時靜了下來。   「但是,」慕容忠接著道:「比武招親尚未結束,哪位好漢若願意……」   他話尚未完,東角上已有人大喊道:「忠總管,算了吧!咱們都不是小姐的對手,小姐以後要是出嫁,讓咱們多喝幾杯喜酒也就是了!」正是先前的那個衡山王大水。   「嘩!」人群立時附和起來,都嚷道:「這擂台本就不該打,現在既然四大家都走了,咱們大伙也都散了吧!」   慕容忠回到台上,跟慕容長明低聲嘀咕了幾句,慕容長明點點頭,慕容忠便和慕容蘭娟一齊來到了台前。   眾人一見慕容蘭娟,便又立即靜了下來。   慕容蘭娟來到台前,眼圈兒依舊紅紅的,卻顯得更加嫵媚了。真如一隻剛剛經雨的紅蓮。   卻見她一抱拳,向台下道:「蘭娟多謝各位武林同道,既然大家如此仗義,蘭娟又何敢再推辭?這樣吧!由慕容忠再敲鑼三記,倘三記之內無人再上台來,此次十日擂期便算完結,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好!好!就這麼定了!」台下立即有人叫道,婷兒更是舉雙手贊成,卻見何天香在那裡悶悶不樂,不由問道:「你在想什麼?」   何天香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就這麼結束了,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你還想幹什麼?」婷兒不由怒道。   「我還想幹什麼?」何天香也不由道:「只是一種感覺罷了!」   「你腦袋瓜兒要還是亂想,我就給你打扁了!」婷兒恨恨地道。   這時,慕容蘭娟看看慕容忠,慕容忠上前,高高舉鑼,匡——   鑼聲悠揚,但台下卻靜如止水,不見一人有所異動。   「何大哥,你該上去!」鑼音悠揚中,婷兒突然低了頭,黯然道。   「婷兒,你怎麼了?」何天香不由笑道:「先前死活不讓我去,現在卻又要我去了?」   「唉,」婷兒輕輕地歎氣:「她是個好姑娘,你現在不要她,只怕將來會後悔的。」成功阻止了何、幕接觸,婷兒卻突然又後悔起來,到底後怕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   何天香壞笑:「我說婷兒,我看你對她挺有意思的嘛,就憑你這身材模樣,功夫腦瓜兒,哪個姑娘對你不動心才是傻瓜!……」   「我跟你說正經的!」婷兒臉色陡的一沉。   何天香一見她正了色,便也不再開玩笑,只輕輕道:「婷兒,說真的,正是因為她確實是個好姑娘,所以我才最好不與她見面。」   「好呀!你還說不喜歡她!」婷兒不由惱惱地道,卻又洩了氣:「那又為什麼?」   「你或許不知道,我可能是個不祥的人。」何天香笑道:「當年師父找到我時,他的第一感覺就是這裡曾是魔鬼來過的地方,所以他就斷定我的命不會太好,跟我接近的人也一定會受苦,所以我不想連累她!……」   「行了行了!」婷兒不耐地道:「你師父又不是神仙,怎麼知道你以後的事?再說了,如果他說的是真的,你又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   一說到婷兒,何天香不由又笑了:「你說也怪,我是想對每個人都好,可是我就弄不明白我為什麼就對你特別特別好呢?難道你就是我前世的冤家?」何天香笑道。   「你才是我前世的冤家呢!」婷兒也不由笑罵道。   「可是,慕容姑娘不同,我配不上她!」何天香突然喟然長歎。   「為什麼?」婷兒不由驚問。   「慕容姑娘是慕容莊主的獨生女兒,人稱『武林第一艷』,我又算是什麼?」何天香甚是形穢,慘然道:「一個孤兒,一個流浪的人?我又何必再存非分之想?」   「那,那什麼樣的女子才適合你呢?」婷兒一聽這話不由小心翼翼地問道。   何天香也驟覺自己把氣氛搞的過於沉重,不由一把摟住婷兒的肩頭笑道:「我也不敢奢求什麼,有生之年,能和我平平淡淡,粗菜淡飯,看看山,澆幾壟菜,耕幾塊田,也就足夠了。若是再好些,那是萬萬承受不起的!」   「……看看山,澆幾壟菜,耕幾塊田?」婷兒聽得不由呆了,鼻尖一酸,竟似要哭出來。   匡——又是一聲,鑼音清揚,但依舊無人前來。   慕容忠高高舉起銅鑼:「各位,這是第三鑼,三鑼過後,比武大會正式結束,以後若再有人前來擾亂生事,便是有違武道,願諸位同道共鑒!」說著慕容忠掄圓了鑼錘便要敲下。   突然,人群後面一聲高呼:「且慢,本公子來也!」   眾人一驚,回頭看去,只見一道紅影如飛般向前掠來。   慕容忠抬頭,鑼錘反而敲的更急,匡……   噗!慕容忠已被來人一扇掃在脖子上,連人帶鑼掃飛丈餘,匡啷啷,銅鑼摔在台上。   嘩——台下不由嘩然。   「血無天,你幹什麼?!」慕容蘭娟與芸兒同時搶出。   江湖中穿血衣的門派只有一個——北疆血影宮,一樓二宮中的血影宮!   而血影宮中有資格通體血衣的也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血影宮宮主,另一個是他的兒子血無天!   台下立即議論紛紛,卻都現出憎惡與鄙夷的臉色。   原來這血無天是江湖上公認的年青一代中最心狠手辣陰險狡詐的人物,其惡名更遠在金碧良等人之上。   他以殺人為樂,十九歲時酒後行兇,連殺七名妻妾,遂成血衣,以後也不再更換,是以人稱「七(妻)血衣」。是江湖中人們最瞧不起的人物之一。   血無天已在台上搖著折扇大咧咧地道:「本公子一聽到慕容姑娘要比武招親的消息,便半夜兼程特地從北疆趕過來,誰知這老雜種明明聽見本公子的話了,竟然還繼續敲鑼,簡直不把本公子放在眼裡!」   江城月霍然而起,卻被李夢蓮連扯了兩扯方才又坐了下去。   芸兒卻來到慕容蘭娟身邊輕聲道:「小姐,忠總管傷的很重!」   慕容蘭娟道:「先把他交給我爹!」   「怎麼,老雜種還沒死嗎?」血無天突然笑道。   芸兒正扶起慕容忠,聞言不由猛的回頭:「血無天,你嘴裡放乾淨些!」   血無天卻奸笑:「臭丫頭,叫你血大爺做什麼?總不成,你們小姐比武招親,你春心也動了?」   芸兒給氣的差點兒吐血,不由大喝道:「真可謂狗生狗,貓生貓,王八的兒子烏龜腰!血無天,你老子血滿江不是東西,你倒更青於蘭勝於蘭了!」   血無天不由勃然大怒,正要跳上前來,卻被慕容蘭娟攔住,冷冷道:「血無天,你還想動手?你若是來比武的,就請按規矩行事,若不想比,你現在可以下去了!」   「我要她做陪嫁!」血無天指著芸兒大叫道。   「敝莊的陪嫁自有敝莊來決定,暫且不勞閣下費心!」慕容蘭娟冷冷回道。   「好!好!」血無天連說了兩個好,又看了芸兒一眼,這才下台。   不一會兒,台上第八塊布幅掛出,上書「北疆血影宮,血影秀士,血無天」字字碗口大小,皆以血書成,細雨猶下著,別的白幅上的字已經模糊,但這血字經雨一浸,卻更現鮮艷怵目。   台上兩人已經站定,一劍一扇遙遙相對。   台下,慧香不由擔心地道:「這個血無天看起來比那個金碧良還要難對付!」   「聽天由命吧!」何天香歎道。   「是呀!」婷兒也在那裡心事重重,此問彼答地道。   血無天搖搖手中折扇笑道:「蘭娟姑娘,我看你就乖乖跟本公子走吧,免的動手動腳大煞風景!」   慕容蘭娟舉手按劍,不屑道:「血無天,據我所知,『血影魔芨』自傳世以來,一共只有五代傳人,第一代『血影鬼手』被前代大俠『五命神劍』連戳七十四劍而死;第二代走火自焚而死;第三代『血影無義』與門下十五名高手最慘,被音神以『風雨雷電四象絕命必殺陣』一震皆斃,碎骨為灰,隨水流逝,屍骨無存……」說到這裡,她又看著血無天道:「如果我未說錯話的話,你爹與你該是第四代第五代傳人了吧?」   血無天身上冷汗直冒,嘴上卻道:「那又怎樣?」   慕容蘭娟又道:「天理昭彰,你爹做了那麼多的惡,將來不定如何去死,而至於你……你不覺的你身上的那件『七血衣』已經穿的太久了嗎?」慕容蘭娟眼中突然寒光四射!   血無天頭上身上都是冷汗,嘴上卻不示弱地道:「人生在世,不就是圖一時歡快嗎?又何必管以後怎麼樣?現在我贏了你,先跟你做上一夜鴛鴦,到時就是天塌下來我也不管了!」   慕容蘭娟不由冷笑:「哦,你就真的那麼想要我?」   血無天邪笑道:「那還有假?家中幾十個婆娘加起來沒你一半有味道!」   「那你就來吧!」慕容蘭娟叫道,連人帶劍直撲血無天。   「來的好!」血無天撐扇招架。   擂台上只見兩團紅影此起彼伏,叮叮之聲響個不絕。   血無天的「血影飄」輕功與「血影扇法」絕不在金碧良的「天殘劍法」之下,但慕容蘭娟新增數十年功力,又得茅屋老人指點,兩人一時鬥了個旗鼓相當。   轉眼間,兩人已鬥了七八十招。   「慕容姑娘要輸!」背後那中年人突然道。   「你又來搗亂!」婷兒不由憤然,卻見台上慕容長明,余循真,江城月等人也面露憂色,不由問何天香道:「何大哥,你看呢?」   「血無天明顯的留有後手,只怕慕容姑娘……」何天香黯然道,卻又突然道:「除非她再用那一招……」   話尚未完,慕容蘭娟又已將那一招「八星映月」絕招使了出來,朦朦青光中,八條胳膊依次緩緩輪轉。   血無天卻冷笑,折扇一甩,十八根扇骨次第飛出。   「血影透骨釘!」慕容蘭娟不由大驚,叮叮叮叮叮!骨釘在車輪面前紛紛斷折,但血無天卻已繞到了慕容蘭娟的背後,奸笑道:「看扇!」   慕容蘭娟回頭,扇已近肩,躲之不及,回劍更是不及,慕容蘭娟不由大驚。   「與其受傷被辱,不若就此一去,一了百了!」慕容蘭娟一咬牙,竟驟然回劍,反手向頸上狠狠抹來。   慕容長明大驚,想要出手,但為時已晚。江城月大驚,想要出手,但為時已晚!身後的血無天也給嚇呆了,台上台下所有的人都呆了。   「何公子!」芸兒卻瘋了一般哭叫道。   何天香霍然而起!   「何公子?」慕容蘭娟一驚,眼角餘光中已有人影跳起。   「何公子來了,我不能死,我絕對不能死!」慕容蘭娟突然一咬銀牙,瘋獅一般地轉身,長劍如重錘般地向後掄去!   當!火星四濺,血無天連頭皮都在發麻,手上的折扇與慕容蘭娟的長劍一塊兒沖天而起!   慕容蘭娟卻腳步一繞,人已到了案前,一把抓起案上的弓箭,塌香胯,扭玉腰,拉弓開箭向那人射去,嗡——滿山都是弓弦在急響,慕容蘭娟便在這弦聲中身心俱疲,緩緩倒下。   血無天剛剛穩住身形,慕容蘭娟的箭已射出,人已後仰,他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只得呆呆地看著那團射出的繡球。   長箭如風,直向台下射去。台上台下幾千雙眼睛都在盯著那只繡球。九天,整整九天!慕容蘭娟一直不肯射出的繡球,終於在這大會快要結束的時候射出來了!   長箭如虹,她將飛向何處?她將飛向何人?誰能配接這繡球?誰又有膽量,有能力與這血無天再一決雌雄!   何天香!只有何天香!只有那個傳聞中的何天香!   可他來了嗎?   長箭突然在人們眼中飛的緩慢起來,一點一點向前挪動。   數日相思,數日苦等,這一箭終於射出來了。射出來了,定親的繡球!終於來了,夢中的情人!數日的情感終於隨著這支箭的射出而徹底迸發,慕容蘭娟倒下了,她突然覺的所有的事情都已不需要她來承擔,她相信那個人會給她遮住所有的風雨的,雖然只與他見過兩面,話也沒怎麼說,但她相信!   她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脫,前所未有的放鬆;芸兒跑來喊她時,她已什麼也聽不到了——她睡著了,好香,好美!好甜,好酣!   箭簇如鴻,直飛何天香,何天香的眸子在收縮,收縮,吧!他的右手已突然抓住繡球,但他同時也感到另有一隻手也同時抓住了繡球,是婷兒!   婷兒正抓住繡球的尾端,臉色難看至極。   何天香緩緩地看著她:「婷兒,把它給我,你不是血無天的對手!」   婷兒看著何天香,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似有什麼話要說卻總說不出來,抓繡球的手卻慢慢兒鬆了下來。   何天香緩緩扯下面具交給婷兒,沉聲道:「記住我們的計劃,千萬莫害我!」   婷兒看著他,良久方擠出四個字:「千萬小心!」   「我曉得。這又不是生離死別,臉色這麼難看?」何天香一笑,搓搓婷兒的臉蛋,向前走去。   「何天香,真的是他!」芸兒突然喃喃道「他真的來了?」原來芸兒當時那一叫,只是下意識的叫,而實不知何天香真的在這裡,更會站了起來,這又怎麼不使她驚喜呢?心下卻不由又有些鄙夷起何天香來:「男人不也都是這樣嗎?先前裝的那麼清高,害我們好找,現在不也來了嗎?……」   「何兄!」那邊江城月看見,連忙站了起來:「是你嗎?」   「怎麼會?」黃直也叫道。   「是他!是他!何天香,何天香!」李夢蓮也高興地笑道。   慕容長明也與余循真仔細盯著人群中的這個年青人。   「何天香!」   「他真的來了?」   轟!人群頓時炸散開來,先前,芸兒找何天香時,他們就曾有所耳聞,今天這何天香真的來了。這何天香又到底是何等人物,竟使得連以冷艷孤傲眼高於頂著稱的慕容蘭娟也如此癡迷?   頓時,前面的人讓出一條小路,後面黑壓壓的人群擠了上來,都想看一看這傳說中的何天香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何天香手托繡球,儒衫飄飄,一臉肅容,大踏步地向前走來。   人群中立時現出一陣讚歎之聲,怨不得慕容蘭娟如此為他癡心,不但女孩子喜歡他,就連那些日常時難服人的小伙子們也都莫名的嫉妒起他來。他的面容是如此的祥秀,他的步履是那樣的瀟灑,他的氣度是那樣的沉著,他的眼光是那樣的從容,就連那無法無天的血無天也突然無由的有些自慚形穢起來。   芸兒那日見他,是一身破舊,但今日一見,不由驚為天人,又暗暗佩服起慕容蘭娟的眼光來。   何天香轉人群,繞擂柱,登木梯,在眾人目送之下來到擂台中央,微一躬身:「弟子何天香,見過兩位前輩!」又向江城月,李夢蓮黃直拱拱手:「江兄,李姑娘,黃兄,請了!」   三人點點頭,算是還禮。   「你就是何壯士?」就僅這份瀟灑與從容,慕容長明也不由暗暗點頭。   余循真卻呵呵笑道:「千等萬等,還是把你等來了,怎麼樣,有信心嗎?」   何天香連忙拱手:「何某自當盡力為之!」   「好!那就一切拜託你了!」慕容長明殷殷道。   這時,黃直已代替了慕容忠的職責走上前來向二人一抱拳道:「血公子,方才一戰,小姐不能算輸,也不能算贏,實際上是血公子佔了上風;但小姐作為定情之物的繡球也已射出,但此時也不能全做數,所以,兩位現在是各勝半場,小姐最後的歸宿就在二位手上了!」   何天香點點頭:「我明白了!」   血無天卻冷笑:「你若真明白,就別跟本公子爭,免得丟了小命兒!」   何天香只是淡淡一笑,懶得去理他。   黃直卻道:「何兄,請先到這邊報名注錄!」   何天香點點頭:「理應如此!」二人一齊走向台邊。   黃直剛扯過一方白布,卻被芸兒走來一把扯走遞來一塊緞子道:「何公子,用這個!」   何天香一見,不由道:「這怕不好吧?」   黃直也道:「芸姑娘,人家都用白布,怎的給何兄用這個?」   芸兒臉一寒,背著何天香道:「死腦筋,沒你的事,呆著去!」卻又回身笑著對何天香道:「何公子,這可是小姐要我送來的,你可千萬別要芸兒難做呀!」說著,又向何天香擠了擠眼睛。   何天香扭頭,卻見慕容蘭娟已經醒來,正立在慕容長明身邊向自己看來,見自己看她,連忙低了頭。   何天香不由一聲長歎,只得提筆寫好,邁步走了出來,正對上江城月。   江城月用手緊緊扳住何天香的肩膀:「何兄,這次就全仰仗你了!」   「江兄,哪裡話!應該的!我會盡我最大的可能把這件事處理好的!」何天香一語雙關,但江城月又怎會聽的出來?   擂台之上,又掛起一副長緞,卻只有五個字:「雁蕩何天香!」   字不大,但字字蒼遒有力,矯若驚龍,飄若浮雲;自緞黑字,悉用中鋒,更顯得顏筋柳骨,氣度不凡。   血無天一見,不由大怒:「這算什麼?」   江城月卻在座上輕輕端起一杯茶笑道:「俗語道『驢配驢套,馬配馬鞍』,你自己看看!」   血無天不由抬頭,卻見上面一遛條幅中,字跡端正的沒有幾個,王爰塵的已算是不錯了,但跟何天香的一比,卻又差的遠了,而自己的,卻是最差的,根本沒有比的必要,不由冷哼一聲,卻也再無話說。   黃直此時已到了台前,向台下道:「諸位同道,此次比武是今日的最末一場……」   何天香連忙糾正道:「黃兄錯了,還有一場!」   「嗯?」黃直不由一塌糊塗。   「哦,我的意思是說,這場不論我們誰贏了,都得再與慕容姑娘再比一場,這樣才合乎道理!」   「我看,這就不必了吧?」黃直不由道。   「不!這樣才符合規矩!」何天香堅持道。   黃直只得回頭看著慕容蘭娟。   慕容蘭娟看了何天香一眼道:「黃堂主,他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你照辦就是了!」   何天香不由又看了慕容蘭娟一眼,慕容蘭娟這次沒有迴避,只是與何天香目光一接,臉卻紅了。   何天香黯然,卻也只得道:「謝姑娘!」   「何公子客氣了。」慕容蘭娟笑道。   「現在,比武開始!」黃直引二人來到擂台中央。   何天香向擂台下看去,正見婷兒與慧香各拿了一方手帕向自己打招呼,不由輕一點頭,復向前走去。   二人相距三步站下,血無天血衣如荼,何天香白衣勝雪,兩人一站定,台下立時一陣喝彩,倒有一大半是為何天香加油助威的。   血無天不由大是惱怒,對何天香道:「無名小卒,也來放光!」   何天香一笑:「公子大名,卻是如雷貫耳!」   血無天冷哼道:「今天本公子就以『血影六十四式』會一會伴風老兒的伴風掌,看看伴風老兒到底有什麼絕學?」   「請!」何天香依舊笑道,但眸子中卻寒光四射。 第四章 蘭娟一癡別山莊 婷兒一怒咬天香   血無天踏前半步亮式,何天香卻是後退半步亮掌。   「呀——」血無天率先攻出三十四掌二十八腿。   何天香不退反進,以攻對攻,以硬碰硬!   砰砰砰啪啪啪!掌腳相交,勁氣瀰散。啪!二人一分而開,血無天氣喘如牛,何天香也滿面赤紅。第一回合兩人不分勝負,但血無天年長何天香五歲,內功修為理應高一些,但卻依舊拿何天香沒辦法,可見何天香的修為已絕不在他之下。   「何公子好精湛的功力!」余循真不由歎道。原來,方才血無天那一輪快攻,是血影宮中有名的「風雷掌」,江湖中能接下來的人已不是太多,是血無天存心給何天香顏色看的。   慕容長明笑道:「娟兒的眼光幾時錯過?」   「爹——」下面的慕容蘭娟不由嗔道。   「哈哈哈……」慕容長明不由笑了。   江城月、李夢蓮、芸兒、余循真、黃直也不由都笑了。   下面的婷兒卻是一臉焦灼,急燥地問慧香道:「慧香,這個血無天一上來就這麼厲害,何大哥能贏嗎?」   慧香卻皺著眉頭道:「他們兩個打的那麼厲害,我眼睛都看花了,又哪裡知道他們誰會輸誰會贏?」   婷兒不由大是氣餒,惱道:「還不如不問!」卻又下意識地轉頭向那中年人瞧去。   那中年人自是知道她要問的是什麼,卻一臉壞笑的問道:「你是盼他贏呢,還是輸?」   「我……我……」婷兒一愣,卻是一連兩個「我」,自己也不知道是該盼他輸還是贏了,不由惱道:「你只告訴我他會輸還是會贏不就得了?」   那人一笑:「我現在也不知道!」   呼!婷兒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昏倒過去。   這時就聽台上血無天恨恨地道:「好!你再看這個,血影六十四!」就見血無天虎撲而起,掌腳大開大合,似鐵棍崩石一般向何天香撲來,聲勢竟比方纔還猛了幾倍。   何天香也猛地大喝一聲:「寒風推雲掌!」腳奇幻地向前衝出,鍥進血無天的腿風掌影中去,雙掌卻劃圓了圈子,一掌接一掌的交替拍出,將血無天的直掌厲腿盡皆推開。   「這不是流雲步法!」余循真道。   「但卻是流雲步法的底子!」慕容長明接道。   「這也不是伴風掌法!」   「但還是伴風掌法的底子!」慕容長明笑道:「只是年紀輕輕便能如此舉一反三更進一步,已十分難得了!伴風老兒教了個好徒弟!」   血無天那麼淒厲的攻勢,都被何天香以四兩拔千金之勢推開,且步伐靈活異常,步步在血無天身邊緊逼,搞的血無天萬分惱火,剛想變招,就見何天香突然扭胯斜肩,一聲輕喝,運肩撞來。   砰!血無天給撞的七葷八素,不由一陣踉蹌。   「好!再加一把勁兒!」台下眾人大喊道。   突然場中嗤的一聲輕響,人影錯飛,眾人不由定睛看去,卻不由大吃一驚。   只見何天香倒飛三尺,負手冷然而立,衣襟下擺已不知為何物撕破,山風一過,露出一大片的肌膚來。   血無天卻在三丈之外立定,右手指尖上烏光閃爍,一臉陰笑。   「臥龍爪?」慕容蘭娟霍然而起。   台下的婷兒,慧香臉色大變,身後那中年人指間也突然有碧光一閃。   台上的慕容長明、余循真、江城月、李夢蓮等人卻現出憤然的神色,台下也嘩然。   「臥龍爪」乃以寒鐵製成,套於指尖,利若刀劍,上淬劇毒,若入人身,輕則潰爛,重者喪命,兩人既是空手互搏,血無天卻運用「臥龍爪」自是卑劣異常。   「不錯,正是臥龍爪!怎麼樣,怕了吧?」血無天陰陰笑道。   何天香一語不發,只是長身玉立,一臉冷霜,凜凜地盯著血無天。   血無天不由為他的氣勢所懾,卻依舊硬氣地道:「怎麼,你還要比嗎?」   「無賴!」台下不由有人大罵道。   江城月也道:「何兄,下來吧!沒必要和他一般見識,你已贏了!」   何天香卻無語,右腳緩緩後移,成丁字步,左拳前引於腰,右拳後負於背,身形微微前弓,眸子中冷光如刀!   「什麼?他還要和臥龍爪硬拚?」婷兒不由驚叫道。   「這是什麼拳法?!」慕容長明卻在心底中大呼道。   不認識!   不認識!!   不認識!!!   沒有人認識!   何天香第一次使用完全自創的「九傷神拳」又怎會有人認識?   中年人眸子中卻流光溢彩,閃現出奇幻的色彩,沒想到一個嫻靜到如此溫文爾雅的人,竟也能冷酷至斯!   又有風起,吹動何天香已被撕破的衣襟,又露出那一大片肌膚來,細雨淋入,清爽無比!   「呀——」血無天突然再也忍受不了這種壓抑,狂叫著揮爪撲上。   咚!擂扳突然被踩裂,擂扳上木屑四散,何天香一拳擊在血無天的「臥龍爪」上!   「啊?!」慕容蘭娟不由驚呼出聲,婷兒則乾脆把自己的手指咬進了嘴裡。中年人卻眼中精光四射!   「啊呀呀呀——」血無天只覺如鐵碰鋼五指欲折,忍不住掄著右手在擂台上一陣狂跳,大叫道:「這是什麼功夫?」   「九傷神拳!」何天香凜然道。   「難道他已到了可以運氣成罡的境界了?」江城月不由看著他的拳頭驚叫道。   「他是個習武的天才!」李夢蓮也不由歎道,卻見擂台上何天香已憋足了勁兒,一拳一拳地向血無天打來,只見拳出若電,勁風呼哨,若亂石崩雲,又若鐵雷驚鼓,永無所懼,一往無前。   血無天又哪裡還敢招架,只得一退再退。   砰!何天香突然一拳擊中台柱,只見得木屑四散狂飛,整座擂台都在轟轟震動!   「哈……」慕容長明不由哈哈長笑:「余兄,就這一拳,只怕也只有丐幫紀幫主的降龍十八掌可以比擬了!」   余循真也笑:「自古英雄出少年,慕容兄,只怕再用不了幾年,江湖中便再無你我立足之地了!」   突然,木屑中血光暴起,血影劍!   何天香在暴退,雙袖卻怒拂而出。   嗤!雙袖已被鉸的粉碎,但劍光卻如蛇一般凌厲地附骨而至。   「何公子,接劍!」慕容蘭娟突然將自己的長劍貫了出去。   錚!錚!錚!錚!錚!   擂台上一陣金鐵交鳴,火星四濺!劍光中現出血無天猙獰的面孔:「何天香,你去死吧!」   何天香在瘋狂的劍光中飛退,但頭腦卻清明如鏡。   啪!血無天手中的長劍突然被踢飛!風雲十八腿,學自郭強的風雲十八腿!   嗤!血無天的右脅也被何天香一劍劃過。   「啊——」血無天不由一聲慘叫,卻有一大片紅雲當頭向何天香壓來。   何天香把劍一挑,御在一旁,卻是血無天的那件「七血衣」,血無天已連蹦帶跳的逃下擂台,大叫道:「何天香,慕容蘭娟,這筆帳我記下了!」   「嘩——」台下一陣歡呼!   余循真也笑道:「慕容兄,得婿如此,夫復何求?」   慕容長明也連連點頭:「不錯,不錯,能得此婿,縱是再讓我多樹幾個仇敵,慕容長明也決不說二話!」   這時芸兒已走了來:「恭喜何公子,賀喜何公子!」   何天香裝糊塗:「恭喜我什麼?」   芸兒一笑:「自是恭喜何公子入贅了!」   何天香忙道:「姑娘錯了,在下還未跟慕容姑娘比過呢!」   芸兒輕笑道:「這還用比嗎?」   何天香臉色一正:「姑娘,這是規矩!」   「你這人真是死腦筋!」芸兒不由大是搖頭,卻也只得回頭跟慕容蘭娟說了。   慕容蘭娟正自高興,一聽此話,心中尋思:「或許他是怕人閒話,其實我上去三招兩式敗給他也就是了!」想到這裡,便又走上台來。   何天香卻乘此向台下的婷兒使了一個眼色,婷兒會意,輕輕點了一下頭。   此時,慕容蘭娟已來到面前。何天香倒轉長劍遞給她:「多謝姑娘賜劍!」   慕容蘭娟卻不接劍,只是盯住何天香,幽幽道:「何公子,這些天可好?」   何天香一聽,連忙避開她目光道:「慕容姑娘,在下……」話尚未完,一個人突然拿著一封信急急跑上擂台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何天香,你娘病重,要你馬上回去見她最後一面,否則,就來不及了,快走!」正是婷兒。   「什麼?」何天香一聽,一把奪過信紙,草草掃了一眼,連忙朝慕容蘭娟一拱手急道:「慕容姑娘,對不起,家母病重,在下唯有先行告退了!」說罷,連忙與婷兒一起如飛奔下擂台和慧香一起往外奔去。   台上台下諸人乍一聽,都不由一愣,慕容蘭娟一時也傻了。就這當兒,何天香已下了擂台奔出二三十丈遠。   那中年人略一遲疑,隨即也跟了出來。   嘩——人群頓時亂了。   「何公子——」慕容蘭娟一下子回過神兒來,慕容長明、余循真、李夢蓮、江城月卻還都是一頭霧水。等他們再回過神兒來,何天香早已射出七八十丈了。   「何公子——」慕容蘭娟突然大叫一聲,跳下擂台向前追來。   「娟兒」慕容長明連忙下來,其他諸人也連忙跟上。   但台下人群已亂,反而增加了他們追趕的難度,一時之間,反而越拉越遠了。   卻說何天香、婷兒、慧香遙遙在前飛奔。   何天香道:「婷兒,真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   婷兒卻冷冷道:「你認為事情就這麼算了?」   「那你還想怎樣?」何天香不由笑道:「反正不會再有人去打擂台了!」   婷兒卻幽幽地道:「我怎的有種感覺,好像覺得慕容姑娘不會就此善罷干休的!」   何天香卻笑:「沒什麼,我躲她一段日子之後,慢慢也就淡了。」   「唉,你還是不懂女人的心。」婷兒心中長歎道:「我實在不知道我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正奔著,忽然前面一排站了八個人,四老四少,四大世家!金萬能、金碧良、南宮劍、南宮柳、東方青、東方燈、萬雷蘭、百里寬,八個人一字排開,正冷冷地盯著奔來的三人。   四大家剛因比武招親的事弄的反目成仇,什麼時候又這麼齊心起來?何天香見勢頭兒不對,連忙止步,雙臂一張,攔住婷兒與慧香。   何天香獨自上前,一掃眾人:「諸位,為何攔路?」   金萬能陰陰一笑:「你小子就是何天香?」   何天香道:「不錯,在下正是,不知金長老有何見教?」   金萬能冷冷道:「見教?那是自然!咱們數年來找伴風那牛鼻子找不到,今日捉了你,不怕那牛鼻子不出來!」   「對!」南宮劍也在身後道:「這十幾年來,我一想起天山上的那件事,氣就往上衝!」   何天香一聽,立時明白。師父曾跟自己講過,十九年前,天山千年一現的「天山玉蓮娃」出現,習武之人若服之,功力可達通玄之境,而天山雪蓮卻要死一千三百顆;如此天山採藥之人將再無業可做,天下藥物中也將少了天山珍品,是以風花雪月四奇與天星樓主薛搖紅和三大世家並天殘幫、血影宮中人連拼三天三夜,終使「蓮仙」逃脫,但雙方梁子也就如此結下,但風花雪月四奇自此歸隱,難覓蹤跡,天星樓五家卻是輕易不敢招惹,不料今日聽說何天香是伴風的弟子,也無怪四家如此心齊了,只是血無天走的匆忙。已不知從何外下山,否則也早做的一路了。   何天香已知今日不好走脫,面上卻笑道:「哦,原來如此,那麼諸位打算如何對付在下呢?」   「自是要好好抬舉你了!」金碧良冷冷笑道。   「那就看你本事了!」何天香笑道。   「伴風當年都沒有你這麼自信!」萬雷蘭在後面接著道。   何天香暗暗一捏婷兒的手,輕輕道:「待會兒我向前衝,你就帶著慧香從邊上衝出去。」   「那你呢!」婷兒急道。   「別管我,要不一個也走不脫!」   「我不走!」婷兒突然大聲道。   何天香嚇了一跳,連忙摀住她的嘴:「你鬼叫什麼?現在什麼時候了?」   正這時,東方青一揮手,八人成圓將三人包在裡面笑道:「想走?你們還能走的掉嗎?」   何天香不由暗叫道:「完了,這下可真是要一個也走不脫了!」   這時,身邊的婷兒反倒笑了:「何大哥,這次你可趕我不走了吧?!」   「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何天香恨的牙根兒發癢,卻又不得不歎道:「唉,我說過我是個不祥的人,麻煩果然就來了!」   「咱們是兄弟,還說這個?況且,你不是還有保駕的嗎?」婷兒笑道。   果然,她話音未落,遠遠已聽見慕容蘭娟的聲音:「何公子,你等一等——」   慕容長明、余循真、江城月也在後面怒叫道:「何天香,你給我站住!」   何天香不由大急,心道:「糟糕,前有伏兵,後有追兵,這可如何是好?」   東方燈也道:「慕容長明、余循真、江城月他們都來了,事情有些棘手呢!」   南宮劍卻一聲大喝:「棘什麼手?大家正好大打一架,也出出這口惡氣!要不然咱們先一齊動手斃了這三個小子也行!」話完卻不見眾人有所反應,不由抬頭,卻見東方青等人正呆呆地看著何天香三人的身後,不由也隨之看去。   他這一看不打緊,立即倒吸一口涼氣,只見一塊青石上,一個中年人正衣袂翻飛,雙手倒負,昴首向天,似在向蒼天問取些什麼,又似在凝神聆聽著些什麼。   「天問神劍」南宮劍不由在心底中狂喊,已知今日之事不可能成功,只得向後一揮手帶頭道:「我們走!」   百里寬還不明就裡,不由問道:「怎麼又要走了?」萬雷蘭推了他一把:「叫你走就走,別囉嗦!」八人急急退了開去。   追兵已近,何天香雖不明就裡,但也不敢再耽擱,一拉婷兒:「走!」三人已如風般也消失在山下的樹林中。   慕容蘭娟追至近前,卻是半個人影不見。「何公子——」慕容蘭娟悲愴大呼,陡覺一陣頭暈目眩,身子一軟,便已倒下。   隨後的慕容長明連忙上前扶住叫道:「快回莊上救治小姐!」一行人也顧不得再追,一發上山來。   良久,慕容蘭娟方緩緩醒轉,一見父親在床前,連忙問道:「他,他真的走了?」   「是的。」慕容長明沉聲道:「他的確走了!」   「為什麼?為什麼?我就那麼討你厭嗎?」慕容蘭娟突然哭道:「你既那麼討厭我,這次大會你又何必要來,何不要我自生自滅?你既來了,又何必要走?為什麼?為什麼!」說至情處,已是柔腸寸斷,淚落如珠。   江城月道:「慕容姑娘,你別太傷心了。或許他有難言之隱,不得已而為之。」   「他既有事,何不說出來,難道我還會違他意嗎?」   「又來了!」李夢蓮不由笑道:「既是難言之隱,又是隨便可以說得出口的?」   慕容蘭娟聽了,卻不再說話,只顧抽泣。   慕容長明卻拍拍女兒的肩膀笑道:「傻丫頭,你哭什麼?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叫他跑!趕明兒老爹就上雁蕩山找他師父去,他若再不說句公道話,老爹就把他的房子燒了!」   「爹——」慕容蘭娟已抱住慕容長明的腰大哭:「大風大浪都過來了,為什麼他還要在最後關頭走?什麼他娘病重,誰都知道那不過是一個藉口!他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既不想要我,大可以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又何必總是那個樣子,讓我的心都碎了!」   「傻孩子,別再亂想了,他既來幫你,就證明他心中有你,咱們就有希望對不對?」慕容長明勸慰道。   慕容蘭娟依舊搖頭,癡癡道:「他若心中有我,又何不曾有所表露?他若心中有我,又何必做賊似的躲著我?你看,他這次來倒像是來還債似的!」   「好了,好了!別再胡思亂想了,傷了身子,什麼可就都沒有了,快休息吧!趕明兒老爹就上雁蕩山!」說到這裡,慕容長明卻又歎道:「不過,說實在的,爹還真喜歡那小子,你若真跟了他,爹下半輩子可就放心了!唔,幹嘛讓你跟他?是讓他跟你,讓他來咱們慕容山莊,爹的位子讓他坐!」慕容長明又大笑道。   「爹,瞧你說的!八字還沒一撇呢!」慕容蘭娟雖尚在垂淚卻也羞澀難禁。   江城月突然湊上前來道:「慕容老伯,你明天去雁蕩山,咱們師兄妹也不好閒著。這樣吧!你去雁蕩找伴風道長前輩,我跟夢蓮下山去把那小子揪來,倒要問問是怎麼回事!」   「好!咱們就雙管齊下,只是麻煩兩位賢侄了!」   「自家人,還說這些?」李夢蓮笑道,卻又回首看了看猶在垂淚的慕容蘭娟:「我說蘭妹子,你總這般哭法,總不成要咱們揪住那小子的時候,再給你扛口缸來?」   慕容蘭娟臉上不由一紅,呼道:「呸!才跟江大哥好了幾天,就這般沒正沒經起來!芸兒,咱們回去!」說罷便引了芸兒出去,唯恐李夢蓮再打趣她。   說走便走,不一時,江城月與李夢蓮已來到莊門之外。   李夢蓮突然道:「江大哥,你說這何天香就真有這麼大魔力?」   江城月卻淡淡一笑,拉住了她的手。   李夢蓮一驚,臉一紅,卻沒有掙扎。   江城月道:「蓮妹,其實,說真的,你也不用再來撩我,這種感覺,你又何嘗沒有過?唯是你性格內向,不曾流露過而已,大哥讓你受苦了!」   「大哥!」李夢蓮突然覺得嗓子有些沙啞。   江城月伸出兩個指頭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搖頭歎道:「其實,我也知道,我配不上她!」她是那種外表冷艷剛強,內心卻又柔情似火的人,她善良,柔弱,但她一且認定了的東西,卻是死也不會改變的,我對她早已死心了,僅存的也不過是兄妹之情,朋友之誼罷了。而對於你,夢蓮……   「江大哥!」李夢蓮突然像個孩子似的撲進江城月的懷裡,嗚嗚哭了起來。   三年!三年的苦等!三年的相思!朝朝暮暮盼君來,年年月月為君悴,一千個日日夜夜,終於換來了他親口說出的這句話,這又怎能不使她痛哭而至於失聲呢?感情的潮水已淹沒了這個曾經青梅竹馬的玩伴,江城月也在落淚,他輕撫著李夢蓮的秀髮柔聲道:「夢蓮,我以後再不會讓你受苦了!」   李夢蓮卻緩緩道:「江大哥,有件事,還要請你原諒!」   「傻瓜,咱們還有什麼事抹不開?」江城月輕笑道。   李夢蓮輕輕從他懷裡掙出身子,卻抽出一卷發黃的紙來道:「對不起,江大哥,自從你那年與蘭娟妹子相遇做了這首詞後,我心裡特別不是滋味,就偷拿了,雖你後來問我,但我還是騙了你好幾次,現在,還你吧!」   江城月一笑,伸手接過卷軸,輕輕一搖,卻又笑道:「過去了的事情就要它過去吧!又何在於這一首詞?只要我們互相信任,又有什麼可以隔膜的呢?」說著,江城月隨手一丟,那卷軸便斜斜飛了出去。   「大哥!」李夢蓮不由鼻頭一酸:「我不會負你的!」   江城月卻笑道:「好了好了,你怎麼也學起慕容姑娘來,咱們還要去追何兄,時候不早了,咱們快走吧!」   說著兩人便半依半偎的走下山去,月光中,他們的背影很美,很美!   兩人剛走,便有一人輕輕走來,撿起地上的卷軸,略略一展,卻又合上,她抬頭看著兩人依偎的背影,眼中竟又忽地滑下淚來,淚珠清冷,點點滴滴,打在她手上的宣紙上,濕成一片。   慕容山莊「墨蘭軒」桌子上擺著一幅打濕的長軸,慕容蘭娟不在,芸兒上茶來,不由湊上輕念道:   「桃花開,梅花落,滿園春光無外洩。春風短,蝶燕歡,幾曾親見,醉倚斜欄。亂亂亂。   飄香徑,蜀裙折,夜夜對紅空寂寞,苦苦盼,淚痕殘,雕欄仍在,三月已殘,難難難!」   「咦?小姐什麼時候又寫詩了?可這又不是小姐的字跡,會是誰呢?」芸兒不由沉思道。   「啊——想起來了,江城月江公子!難怪字跡這麼熟悉,這不是三年前花燈會上的那回事嗎?原來他也暗戀小姐,嘻嘻……這倒沒想過。」芸兒笑道,卻又尋思:「這紙這麼舊了,以前怎麼未見小姐拿出來過,怎麼還濕了這許多?嗯?小姐呢?小姐哪裡去了?小姐——小姐——」芸兒連忙放下茶走了出來。   剛走的兩步,卻見慕容蘭娟正坐在亭台上怔忙的對著桃花發呆,不由上前輕輕推了一把:「小姐,你又在想什麼?」   慕容蘭娟回頭,見是芸兒,不由道:「你怎麼也出來了?」   芸兒頭一偏:「我給小姐送茶,不見你在,所以就出來了,哎——房裡那篇『蝶戀花』……」   「是你江大哥的!」慕容蘭娟淡淡道。   「果然是他的,那你——」芸兒不由小心的問,只一個何天香就一塌糊塗,若再加上個江城月,那該如何是好?   「哼——」慕容蘭娟臉上突然露出一絲淒慘的笑容:「都是已經過去的事情了,他跟李姑娘倒是滿般配的一對兒!」說到這裡,不由又想起何天香,淚便又落了下來。   芸兒一見,連忙拿帕子替她試淚:「你看你,又來了!一天兩天總這樣,讓我們見了也是心痛!」說著,自個兒的淚也就真滑了下來。   慕容蘭娟見自己的芸兒也哭,連忙收了淚問道:「老爺可走了?」   「三更天就啟程了!」   「哦。」慕容蘭娟略一沉思:「你去給我拿件衣服,我要到茅屋那邊去一趟。」   「啊!」芸兒不由吃了一驚:「小姐,那可是禁地呀!」   「我知道,你不用管,只去取我的衣服來就是了!」   墳旁的茅屋內,老人也一臉迷惑:「娟兒,這何天香到底怎麼一回事?如若說他對你無情,卻又何必露面替你打擂擊敗血無天?倘若說他對你有意,那又怎會最末了又藉故離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連老夫也糊塗了!」   慕容蘭娟一臉戚容,垂淚道:「老前輩,娟兒看來是沒人要了!」   「別胡說!就是全天下的姑娘都嫁不出去了,搶你的也會搶破頭!」老人說到這裡不由又歎道:「唉,天賜若在的話,也該與這何天香一般大了吧!」   慕容蘭娟一驚:「老前輩也有兒子?」   老人一呆,隨即黯然,右手拍拍床案:「娟兒,你坐下來,你不是總問我你娘的事嗎?你現在也大了,我就說一個故事你聽吧!」   慕容蘭娟心道:「到底有什麼事情,非要到這時才說?以往問爹,爹也總是推三阻四的,看來這事不是那麼簡單。」她心中雖翻來覆去,但還是依言坐了下來。   老人雙目出神地盯著窗外盛開的桃花,思緒卻又飛回了那遙遠的從前。他的語調平緩而壓仰卻又如一塊磁石:「娟兒,你知道墳中埋著的是你娘,卻不知道還有一個人也是埋在裡面的。」   「什麼?」慕容蘭娟大驚失色:「還有一個?我娘的墳裡埋著兩個人?」   「不錯!」老人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一個是你娘,一個是我的妻子邢玉。」   「怎麼……」慕容蘭娟不由瞪大眼睛。   「別打岔,讓我說下去。」老人沉聲道:「二十年前,江湖中出現了兩個出奇的劍客,他們是兄弟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來歷,但他們的出現卻給了江湖以莫大的驚駭。並不是他們的武功太過高絕,而是他們的氣雅風範,在江湖上創下了一個又一個的神話。兄弟倆中,弟弟猶為出色,竟使當時的武林泰斗『北尼』的四個女弟子『四絕』癡想狂追,但陣陣坎坷過後,這位弟弟卻未與這四位江湖中人人爭羨的佳人成親,相反卻娶了一個名叫雪鳳的小家碧玉。『四絕』因情挫而反目成仇各尋一塊絕地隱居,這便是當今武林四大絕地的由來,這在當時是一件大事,要知道除卻武功,添愁城添愁仙子董宛宛的琵琶,長恨海長恨仙子李袖珍的歌技,絕情谷絕情仙子蕭紅月的洞蕭,相思洞洞主花盈盈的舞姿,那在當時都是極絕的。四人遭此重挫,江湖中許多有情之士也憤憤不平,竟聯手掃蕩這位弟弟,但一直找了一年零四個月,並沒有發現他與雪鳳的蹤跡,此事也就漸漸淡了。但『四絕』直到今日猶自未嫁,可見這位弟弟的魅力之大了。   「那位哥哥雖不若弟弟出名,卻也風流倜儻,游劍江湖,不久便與武林中一位俠女邢玉成了親,並很快就有了一個小男孩。可造化偏偏弄人,正當一家感情進入峰巔之時,那哥哥卻又鬼使神差地迷戀上了她的義妹,而他這位義妹卻對另一位江湖豪客情有獨鍾,並很快嫁給他,有了一個女孩。可她心地善良,又不忍心傷害他的義兄;於是原本溫馨的友情便忽的複雜起來,四個人在這個圈子中越陷越深,誰也不能自拔。終於有一天,那邢玉再也忍耐不住,竟由愛生恨,在得知丈夫又去糾纏他義妹之後,竟將兒子拋進深谷,在一個夜裡偷偷找到他義妹雙雙同歸於盡。   「這位哥哥聞訊趕到後,已經什麼都晚了。邢玉又是抱的她那麼緊,兩個人分都分不開,所以只好一起下葬。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向那位豪客懺悔,但那位豪客已不再認得他。他本也想一死了之,但這仍不足以贖回他的罪,他唯有自斷一臂,結一草廬於墳前,發誓一生清燈孤影,伴著這座墳墓;是向他的妻子孩子贖罪,更是向他的義妹,妹夫贖罪,他每日對著墳墓懺悔,流淚。只求墳中的人能原諒他!雖然他知道那只不過是奢求,但他依舊在祈求,歲月如白駒過隙,一晃已是十八年,但他依舊在祈求,他已不求他們再會有什麼垂慰於他,他只是希望能夠以心償還她們一些什麼,如此而已,如此而已……」老人說著,淚已撲簇簇地落下來,打在他唯一的右臂上,濕成一片。   「你就是那個哥哥,我爹就是那個豪客,那個義妹就是我娘?」慕容蘭娟同樣在嗚咽。   「不錯!」老人緩緩道:「我就是那『春陽冰梅雙飛劍』中的老大『春陽劍』何梅王宣,也就是殺死你娘的兇手。」   「不,老前輩,你沒有錯!」慕容蘭娟已泣不成聲:「倘若,愛是一種錯的話,這世間又怎麼還有真情在?倘若愛是一種錯的話,天下又還分男女做什麼?真心愛一個人,你並沒有錯!錯的只是蒼天,錯的只是造化!」   「娟兒,你還是錯了,我們都錯了!」老人輕輕地撫摸著慕容蘭娟的長髮,憐憫地道:「我錯就錯在不該對憐兒動情,而憐兒錯就錯在對我太仁慈了,而阿玉的錯,卻是錯在她愛我愛的太深了。錯錯錯,終於成了這樣的結果,這難道還不是我的錯嗎?」何梅王宣頓了一頓又對慕容蘭娟道:「娟兒,知道我為什麼要對你說這些嗎?」   慕容蘭娟搖搖頭。   老人看看她,黯然道:「娟兒,『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就是怕你為情所困,不知進退,以至於如我一樣鑄成大錯。那何天香固然是好,但你也要分得出輕重,得放手時且放手,這樣於他於你都好!」   「不,老前輩,你又錯了!」慕容蘭娟搖頭,淚落如雨:「我從不信天命,我只相信我自己!更況且我們的開始也並不是一個錯誤,他既能來助我,就證明他心中有我,我們既能相識,就一定也能相知!」   「唉,孩子,你終究經歷的事少,難得你如此癡心,可癡心又有何用?我不也就碰得頭破血流,悔恨終生嗎?」   慕容蘭娟突然站了起來,緊緊地盯著何梅王宣:「老前輩,我相信何公子,我相信我自己!而你的失敗,只或許因為你的開始本就是一個錯誤,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一個注定有著絢麗開始,淒冷結局的錯誤!你說的對!但愛一個人是沒有錯的,更關鍵的是在於愛誰?!我們不同,我們真的是不同的!」她痛苦的搖著頭,一步一步地退出了房間。   「或許,真的又是我錯了!」老人癡癡地道。窗外,一片桃花正孤零零地飄落,搖曳在風中。   慕容蘭娟的閨房裡,慕容蘭娟正在忙著收拾東西。   芸兒突然問道:「小姐,咱們真的要下山嗎?」   慕容蘭娟忙碌地道:「自然是真的,你還愣著做什麼?快收拾東西!」   「是不是等老爺和江大俠他們回來……」   「不等了,我們自己下山去找!」   「那,找著人又能怎樣呢?總不成你指著他的鼻子問:『喂!你到底娶不娶我?』」芸兒笑道。   「你以為我不敢?」慕容蘭娟猛然抬頭。   芸兒看著她倔強的大眼睛,不由一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我們馬上下山,不管他在哪裡不管他現在怎樣,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慕容蘭娟看著窗外滿山的桃花,眼光突然癡迷起來,如煙又似霧,誰也說不清楚。   卻說三人如飛般遁走。不一時已來到數十里之外。何天香依舊催步前行,婷兒與慧香卻早已忍受不住,不由叫道:「何大哥,我再也跑不動了!」   何天香不由回頭:「好兄弟,打打精神,否則讓她們追上來,咱們可就扯不清道不明瞭!」   不料話尚未完,婷兒早已一屁股坐在地上:「都跑出幾十里地了,她們還會追上來?」   何天香歎一口氣,停下步子,正想去拉婷兒,卻不料那邊慧香也一屁股坐了下來:「確不能再跑了,我的腳好痛!」說著取下鞋子來,只見白晰的腳底上已磨起兩三個血泡,每個足有小指頭大小,充了血,紅紅的,鼓鼓的,難為她怎跑這麼多路來。   何天香見了,不由一陣內疚,連忙蹲下身來,輕輕捏住她的小腳兒道:「對不起,我只顧跑,倒讓你們受苦了。」   慧香大驚,待要收腳,卻一時抽不回來,不由抬頭向婷兒看去,卻見婷兒正站在何天香背後捂嘴兒向自己笑呢。   慧香的臉紅的厲害,眼珠一轉,卻不再收腳,只笑道:「其實呢,何大哥也不用內疚,若不是我們公子,我才懶得跟你瘋跑呢!要道歉,你也得向我們公子道。只是我覺得,這麼多路下來,她的腳也不會太好受了!」   何天香聽了這話,不由也向婷兒笑道:「婷兒,要不要我也給你揉揉?」   婷兒不由啐道:「你別聽她的。這個臭小子就只會亂嚼舌根兒。」說著人已到了慧香身後,輕輕一扣她的腦袋:「行了,臭小子!還不起來?咱們要趕路了!」   「是!」慧香扮了處鬼臉兒,穿上絲襪,又套上鞋子,爬身起來,不料剛才奔行之中尚不自覺,此時一落腳竟如踏火履炭,只瘸瘸地走了兩步,額上已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來。   婷兒見了,連忙過來扶住,慧香忙咬牙道:「不用,不用,我自個兒還走的來!」   婷兒急道:「慧香,你別逞強了,現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你腳上的泡要是破了,那該如何是好?」說著,便強行扶著慧香向前行去。   「公子!」慧香看著婷兒也略略有些瘸的右腳,不由低叫了一聲,眼淚卻在眼眶裡打轉兒。   「這麼大了還哭!」婷兒見了,連忙捅捅慧香:「快把眼淚擦乾,不要讓何大哥看見!」   「是,公子」慧香輕聲道:「只是太折煞慧香了,慧香承受不起!」慧香一面說著,一面拭去眼角的淚痕。   婷兒不由煩道:「怎恁的囉嗦!等你腳好了,哪怕天天背著我呢!現在乖乖給我閉了嘴巴走路!」   「嗯,公子!」慧香這次倒挺順從,兩人一瘸一拐地攙扶著向前走去。夕陽中,兩個人的身影顯得有些單薄,卻又那麼的親密無間!   兩人語聲雖低,但又怎能逃過何天香的耳朵?他在後面看見主僕二人一瘸一拐的身影,不由感慨萬千,遙想當年自己小時在雁蕩山澗中摔壞了腿,師父抱著自己的時候,不也是這種感覺嗎?   只是自己已經離開雁蕩有數日,卻也不知道師父現在怎麼樣了?想到這裡,何天香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惆悵,解景生情,不自覺的低吟道:   「蝶鶯輕軟,燕雁留歡,斜輝默默點幽然。二月梅花方得謝,三月桃花即嗔漫。   暗香浮動,此情難傳,山山俱為相思染。何須日日苦糾纏,有情長在天地寬。」   吟完之後,想想自己與師父在雁蕩時又是何等的超然,然而於此時卻又做出這樣黯然的句子,再想起自己的尋仇之路,依舊漫漫,心下自又沉重了幾分。   他吟哦的雖低,但此時正值順風,婷兒與慧香多少都聽進了些。慧香不由輕撞了婷兒一下,笑道:「喂,聽到了沒有?那呆子又在吟詩呢!只是這次怎麼不念那『又豈在朝朝暮暮』了?」   婷兒卻是小臉兒一沉:「你別胡說,那呆子是在想念他師父呢!」卻又笑道:「不過,這首『踏莎行』做的也確有那麼點兒味道,倘你理解為情詞,卻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慧香突然在她耳邊輕笑道:「郡主在這方面的造詣不淺哪!」   婷兒臉上不由一紅,卻也在她耳邊啐道:「死丫頭,還說我?背著我和父王,你偷看朱淑真、李清照、柳永他們的艷詞還比我少?我那本《漱玉詞》是誰給我塞床底下了?害我好找!」   「反正不是我!」慧香笑。   「不是你才叫怪了!」婷兒白了她一眼,卻又瞅瞅天色道:「咱們得快些,天快黑了,再走不到市鎮,只怕就要在這荒郊野外露宿了!」   當三人蹣跚行到一家小客棧時,天色早已黑了下來,客棧裡的客人本不多,又都上了樓,下面一片冷清。   一進門,婷兒就大嚷道:「小二,小二!」   小二聽的,連忙跑了出來哈腰道:「爺,你有什麼吩咐?」   何天香一瞧,小二白白的,瘦瘦的,活像一根白蠟桿,不由一笑。   婷兒卻顧不得在意這些,只大叫道:「還有吃的沒有?快擺上來!」說著已扶慧香在一張桌邊坐了。   小二一愣,忙跟在後面道:「爺,你不看啥時候了!灶塘都封了!」   婷兒正餓的厲害,一聽小二不想給東西吃,不由大罵道:「你這人怎麼這麼笨?簡直還不如我們這個呆子!哦,你娘死了,你爹就不會再續絃?打一輩子光棍兒?灶塘封了,你就不會再捅開?」   慧香聽得婷兒如此罵人,不由噗哧一笑。   那小二卻是立時變了臉兒:「哎——你這人這是怎麼說話?」   風雨既去,何天香眼中依舊流溢著柔和的光,伸手拍拍那蠟桿小二:「小二哥,別生氣,我那兄弟只怕是餓糊塗了,你快去捅開灶,就算是幫我們好不好?」說著,已將一塊碎銀子塞進了他手裡。   小二一見銀子,立時換了笑臉:「爺說哪裡話呢?既到了小店,那還不就到了家嗎?」說著扯過一條凳子,請何天香坐了道:「爺,稍坐,小的去去就來!」   小二一走,婷兒就撅了嘴道:「這種人,你還對他那麼客氣!」   何天香一笑,卻俯過身子問婷兒道:「那我說,我的好兄弟,你打算什麼時候讓我們吃飯呢?總不成,拌拌嘴,咱們這三隻空口袋就會滿吧?」   婷兒一想也是,卻隨即看著何天香道:「看不出,你倒也沒有我們想你的那樣呆啊?」   何天香又好氣又好笑,不由問道:「我哪裡呆了?」   婷兒卻笑的更加燦爛:「你哪裡不呆了?」   何天香不由氣餒,洩氣地道:「好吧!即便我是呆,也求你不要再在人前喊我呆子好不好?」   「好!」婷兒乾脆的道。   「真的?」何天香大喜:「你從沒這麼好說話過!」   「嗯!我不會在人前喊你的,我以後一定在『人後』喊你!」婷兒縮著肩膀老老實實的回答。   「砰!」何天香的腦袋終於狠狠地敲在了桌子上。   「唉,我不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比他強,我十分在意我在他心中的形象,我也不願意他跟別的女孩子接近,甚至不願意他跟任何人接近!他是我的,是的,他是我的……」婷兒雙手托看下巴看著何天香癡癡地想道。   慧香見她失態,連忙碰了她兩下,婷兒猛然醒悟,不由向慧香一笑,慧香也回之一笑。   何天香緩緩地抬起頭,一臉苦相:「慧香,你跟著這樣的主子,一定受了不少罪吧?」   「受罪?」慧香一笑,卻看著婷兒壞壞地道:「以前,我哪裡知道什麼是受罪?可自打認識了你何大哥,那受罪倒是平常了,最慘的那一次是一夜沒睡,呆在人家屋外又挨餓又受凍,那滋味兒……」   婷兒一聽不對頭,連忙拍了慧香一掌:「你胡扯些什麼?」   慧香不再往下說,只是嘻嘻地笑,何天香的眼睛卻是瞪的大大的:「怎麼——?」   婷兒大是尷尬,卻只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沒什麼,只不住那夜錯過了宿頭而已。」她說的是那夜何天香看郭強的事,何天香又哪裡知道。   正說著,那蠟桿小二兒高叫著進來:「來了,來了——」已把一大方盤的飯菜,放在三人面前。   三人早已餓的前胸貼後背,一見東西上來卻也顧不得做的如何,當即大吃起來。   婷兒確是餓的厲害,也不顧何天香、慧香在旁邊,意似怕有人搶般吃了起來,這一吃,竟是手腳俱動,快若流星,直吃的菜汁四濺,杯盤迭換。瞧得一旁的慧香暗暗咋舌不已。她實在不敢相信以往那個吃一頓杏酥都要東挑西撿的萇婷群主真餓起來,竟也有如此吃法,瞧著瞧著,竟已呆在那裡。   婷兒正用交成十字花了的筷子把碗底兒刨的直響,卻見慧香正呆呆地盯著自己,不由含糊不清地道:「你快吃呀!盡盯著我做什麼?難道不餓?」   何天香吃著,見了婷兒這幅模樣,心中也不免暗笑:「稀里糊塗地交了這個兄弟,就開始稀里糊塗地做事,可每一件都讓你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簡直就是個孩子!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從京城大戶中偷跑出來的,反正這傢伙以後讓我少操不了心。」可轉念又想:「不過,話又說回來,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怎的竟如此開心,總叫人有種相處日短的感覺,倘真離了他,倒也是件十分令人傷心的事呢!」想著想著,婷兒面前的空碟空碗已漸漸多了起來。   何天香放下飯碗回頭叫那小二。   「哎——爺,你還有什麼吩咐?」小二連忙跑了來,堆著笑臉站定。   何天香道:「小二哥,你們還有沒有好一點的上房?」   「有,有!二樓上還有好幾間呢!西頭那間,就是住上四五個人也不算多。」   「好!」何天香略一沉吟:「那我們就定這一間吧!」   「什麼?就一間!」婷兒口中的飯突然噴了出來:「不行,不行,起碼也得兩間。」   「嗯?這又是為什麼?」何天香不由奇道:「咱們三個人睡一起不是挺好嗎?」   「不,不好!反正就是不好!」婷兒紅了臉吱唔道。   「咦?這可奇了!」何天香大是不解:「前幾天你說頭痛晚上睡覺太吵;最近又說人多了,天太熱睡不著;可今天,你既不頭痛,這客房也挺寬敞,又有什麼不好呢?」   「啊?這個……那個……」婷兒不由大窘,只覺全身燥熱,竟一下子站了起來。   慧香突然又從背後捏了婷兒一把,輕聲笑道:「你就別這個,那個的了,跟他睡一房吧!」   「慧香!」婷兒急眼兒了,抬腳便踹。   何天香見了如此架式,不由笑道:「怎麼了?慧香,你又說什麼了,讓你主子那麼生氣?」   「她——她——」婷兒一時又怎能說的出口,抬腳便要再踹。   慧香連忙笑道:「何大哥,實話對你說吧!咱們公子既不頭痛也不怕熱,就是愛靜,只要有些許動靜,她便睡不著,可她又與你如此要好,怕你誤會,所以——」   「哦,原來如此!」何天香不由大笑:「婷兒,這你可就見外了,大哥是那種人嗎?」說著又叫小二:「既是如此,我們就不要這間了,小二哥,另給我們開三間上房!」   「三間?開三間做什麼?」婷兒不由驚奇地道。   慧香也不由睜大眼睛。   何天香見兩人看自己,不由一笑,對慧香道:「看我做什麼?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主子有那個毛病,你就沒有?」   婷兒笑,慧香也笑。   正笑著,店門又響,三人抬頭看去,卻又是那中年人。   何天香沒在意,婷兒卻是眉頭大皺,心道:「這人好本事,怎跟冤魂似的,哪裡都甩不掉?」   小二連忙迎了上去:「爺,你住店?」   中年人一開口,何天香便不由看看婷兒一樂,因為她說的那句話跟婷兒的竟是一字不差,就連語調兒之頓挫也都一模一樣:「還有吃的沒有?快擺上來!」   婷兒見何天香向她笑,心中明白,卻轉了臉兒,朝那中年人狠狠一瞪眼。   中年人抬頭瞧見,卻只冷淡淡一笑,朝三人一揮手:「哎——真巧,咱們又見面了!」   何天香含笑點頭,婷兒卻臉兒一沉,一拉慧香:「慧香,咱們上樓去!」說著,便扶慧香站了起來,卻又問何天香:「你走不走?」   何天香不由笑道:「你怎得三月的天兒,孩子的臉兒,說變就變。好好的,又招誰惹誰了?」   婷兒不說話,挽了慧香就走。何天香不由一聲苦笑,搖搖頭,卻也只得跟了上來。   三人各自回房歇了,何天香、慧香不說,婷兒卻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細細念叨何天香說過的那些話,心中暗暗道:「何大哥是個重感情的人,人只要對他一點兒好,他就記在心上,總想著報答。現在他尚對我好,卻也只不過是兄弟之情。可那個慕容蘭娟是不會就此罷休的,再加上現在這個人,卻也死死纏住他不放,她們都是很好的人,到時候真不知何大哥怎麼抉擇,再說了,他又總那麼不願意附庸權勢富貴,只想清清淡淡,灑灑脫脫不為名利所累,連慕容姑娘那樣的人都一躲再躲,又更何況是我?……」想到這裡,翻來覆去,竟是再也睡不著,直到雞鳴時分,方才小睡了片刻,待爬起來時,卻已是日上三竿了。   待下得樓來,何天香與慧香早已坐在桌前,單等她開飯了。   婷兒不由問慧香:「我起得遲了,你也不叫我?」   慧香卻笑道:「我倒是想叫你,只是何大哥說,你昨晚跑了那麼多的路,怕是累了,多睡一會兒也是好的。所以我也只好不叫了。」   婷兒聽了,心頭不由一熱,扭頭向何天香看去。   何天香卻仔細端祥她的臉:「婷兒,你的眼睛怎麼了?」   婷兒一聽,連忙伸手一摸,已知是昨夜沒睡好,眼圈有些浮腫,口中卻道:「沒什麼,大概是昨夜睡多了,不礙事!」   慧香卻在一旁低聲嘰咕道:「我看八成是昨夜想太多了。」所幸聲小,無人聽見。   卻聽婷兒問何天香道:「是不是明天就去梅城?」   何天香卻搖頭:「梅城至此非一日路程,更何況慧香的腳現下又極不方便,我想我們是不是先在此地留上幾天,大家也多休息一下再去梅城也不晚。」   婷兒點點頭:「也好。這幾天只顧奔忙,各人的衣衫也都髒了,我們待會兒就出去另裁幾件兒回來,這些也該換洗換洗了!」   「對!對!」慧香在一旁笑道:「待會兒,你就和何大哥去!」   婷兒卻笑道:「你也去!」   「我也去?」慧香吃了一驚:「可我的腳——」   「我辦事,身邊又幾曾少過你?反正時間也多的是,我扶你去。」婷兒下命令道。   待三人回來,婷兒卻又大呼小叫的喊困了,也不管兩人,把所有的東西推給慧香,便又徑直上樓去睡了。   何天香看著婷兒懨懨的背影,不由笑道:「這個人總不成是個睡罐子,早上剛睡醒,現在又接上了。」說著也和慧香自上樓去換洗衣服去了。   卻說婷兒回到房裡,也不脫衣,躺在床上便酣酣睡去。   昏昏沉沉,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婷兒突然覺的有什麼東西落在了自己脖子上,卻也懶得理它,只顧大睡。   不料,那東西初時還好,誰知待了一會兒,見婷兒沒有反應,不由也膽大起來,竟無忌憚地在婷兒的脖子上來回爬動。   婷兒困極,初是不理,後來受癢不過,不由伸一隻手向脖子後面按去。   按住了,軟軟的,膩膩的,滑滑的,還熱乎乎的,「什麼東西!」婷兒猛地睜了眼,嘴巴張的大大的,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這東西還會動?天哪!婷兒突然覺得毛骨悚然,連忙放了手,顫抖著禱告道:「天哪!不管你是什麼東西,快離開我吧!求求你了!」   不料,她心中如此想,那東西又何從知道?婷兒一鬆手,它竟哧溜一下,直順著婷兒的脖子鑽到她衣服中去了。   婷兒一呆,接著身子猛地收縮,雙手抱住膝蓋,一下子便滾到牆角,淚若泉湧:「救命呀——救命呀——」叫聲淒厲,觸耳驚心。   砰!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何天香第一個撞了進來,緊接著慧香,那中年人,小二還有幾個客人也都到了。各人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見婷兒躲在牆角縮成一團,知道並無大事,也都略略放心。   何天香上前,輕輕一推婷兒:「婷兒,怎麼回事?」   「有……有東西在裡面。」婷兒臉上全是淚,見有人來,膽子也略大了些,卻仍不敢稍有所動。   「不要怕,在哪裡?」何天香不十分明白,進一步問。   「在……在衣服裡。」婷兒戰戰兢兢地道。   慧香一聽,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來,拉開天香,小聲道:「我來!」   何天香點點頭,退了下來。   慧香上前,在婷兒耳邊輕輕問道:「郡主,是不是有東西跑到你衣服裡去了?」   婷兒流著淚點點頭。   「那——它有沒有咬傷你,或者是——抓傷你?」   婷兒搖搖頭。   「那就好!」慧香不由長出了一口氣,又俯下身子問道:「那它現在在哪兒呢?」   「在,在我的褲子裡,它一動都不動!」   「那你慢慢兒把腿伸開,它自己就會出來了。」慧香輕聲道。   「不,我不敢!」婷兒哭道。   「不要緊的,你只要把腿伸開,它不會傷你的。」慧香繼續勸道。   婷兒卻是說什麼也不肯把腿伸開,只是嘩嘩流淚,身體卻硬的發僵。   慧香沒辦法了,只得一個勁兒的直勸,兩個人正相持不下的時候,一直默默不語的那個中年人突然上前,扯起婷兒的一腿便猛地往外一拉。   「哎——你……」慧香剛吃了一驚,就聽得婷兒「啊——」的一聲驚叫,一隻壁虎已從她的褲腿中跑了出來,接著便隱入牆角兒不見。   眾人一見,不由都鬆了一口氣。   婷兒待了好大一會兒,方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屋中來了這許多人,抬頭一瞧,卻正看見那中年人,不由氣道:「怎麼是你?你到我房裡來做什麼?」   慧香忙道:「公子,你還得謝謝人家呢!剛才就是這位公子幫忙呢!」   「是啊,是啊!」何天香插道:「好大一隻壁虎呢!」   「壁虎?」婷兒不由一臉茫然:「壁虎是什麼?」她生來既住京城王府,又極少出來,又何曾見過壁虎?何天香一說,反倒把她說懵了。   眾人聽了,不由相視一笑,都心道:「都這麼大一個人了,竟連壁虎都不知道,倒也稀奇。」   那中年人也不由笑道:「虧你還身出名門,居然被一隻壁虎嚇成這樣兒,傳出去也不怕丟你爹的臉?」   婷兒一聽,不由氣道:「你難道就不怕?」   那中年人冷笑:「怕?莫說是一隻,就是再來個十隻八隻,本公子也照樣不會放在眼裡!」   「你瞎說!」   「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那東西在你衣服裡爬也不怕?」   「自然!」中年人傲然道。   「要讓我相信。」婷兒突然看了中年人一眼,日光中閃過一絲狡黠:「除非你也試一試,輸的叩頭!」   「有何不敢?有種的你就拿它出來,本公子若叫一聲,就不是……不是,好漢!」那中年人不由也頂上了。   「你以為我找不到它?」婷兒不由高叫道。   「那你就找呀!」那人也不甘示弱。   「好!」婷兒突然轉頭問何天香:「那只什麼壁虎呢?」   何天香不由道:「婷兒,你不要再胡鬧了!」   「要你管!」婷兒不再答話,直接翻被倒枕地找了起來。   慧香勸不住,也只得幫著找。   何天香一見婷兒又要耍小孩子脾氣,知道再勸也是無用,只得向眾人道:「好了,好了,現在沒事了,諸位請回吧!打擾諸位,實在對不住!」說著,也不由眾人同不同意,一併推了出去,反身關上了房門,屋中只剩下婷兒、慧香、中年人和自己四人。   待何天香回頭來,婷兒已是頭裡腳外撅著屁股鑽床底下去了。口中還念道:「壁虎呀,壁虎,你哪裡去了呢?」   何天香不由一陣好笑,卻轉頭向那中年人一拱手:「這位大哥……」   一句話尚未說完,那人已輕抬一隻手打斷了他的話,笑道:「何兄先不必叫我大哥,我也並不比你大多少。」說著,已從臉上揭下一層薄薄的面具來,向何天香輕輕一笑。   何天香一見,不由吃了一驚,心中暗道:「怎得天下的俊男子都讓我給碰上了呢?婷兒的清秀已是難得,這人雖不能勝他,但也不見得就輸於他,倘說婷兒是一種靈動之美的話,這人便是一種典雅之美,處處給人一種雍容華貴的感覺。」心中想著,口中不由道:「你……」卻如何也「你」不出來。   那人一笑:「怎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在下姓薛!」   「哦,」何天香定定神「薛兄!」   「在下薛十二!」   「哦,薛十二兄……」何天香覺得他的名字有些怪,卻也不好意思問,有心替二人和場,一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不由呆住。   薛十二見何天香受窘,不由笑道:「何兄有話且說無妨!」   「好!即是如此,我也就直說了。」何天香和呼一口氣,快聲道:「舍弟年青,做事不知天高地厚,尚請薛兄……」   薛十二一笑,卻尋張椅子拖來坐下,笑道:「何兄是在替萇公子求情?」   何天香搖頭:「話不能這麼說,在下只是覺得兩位之間無怨無仇,犯不著為這點小事認真,到時動起真格兒來,於誰面子上都不好看!」   薛十二一笑:「看不出,何兄倒是挺關心你這位萇婷弟弟的嘛!」   何天香一抱拳:「薛兄見笑。」   不料,薛十二的臉色忽的一板:「不過話得說回來,你關心歸關心,但我們的賭既然打了——江湖人的話,你總該知道規矩吧?」   江湖人行事,講究一言九鼎,誓死不悔,何天香又豈有不知之理?不由黯然無聲。   薛十二見了,不由又笑了,輕聲道:「好了,何兄,別人不說,但看你何公子與伴風道長俠名的份上,到時我不與她一般見識也就是了;不過,你不妨先出去一下。」   何天香心道:「這婷兒總有些不知高低,將來還不定要闖出什麼禍來,倘真叫個人來剎服剎服他,對他倒也是好的。」於是輕輕向薛十二一抱拳:「那就拜託薛兄了。」說著便帶上門出去了。   薛十二卻背對著婷兒、慧香笑道:「怎麼樣,我的萇大公子,找到了嗎?」   「哼!」婷兒在床底下恨恨道:「你別得意,我遲早要你笑不出來!」   「那你就隨便吧!」薛十二一笑,卻順手拖過茶壺,自斟了一杯,悠悠自品了起來。   突然,床底下傳出一聲大叫:「慧香,你死哪裡去了?拿盞燈來!」   「啊——來了來了!」正在牆角亂翻的慧香連忙點了一盞燈遞了進去,又到帳上去找。   不料,剛翻了一會兒,一股焦糊味兒便撲鼻而來,兩人不由同時向床下看去,就見床下一股黑煙衝起,婷兒便在裡面開始咳嗽。   慧香一見,連道不好,卻也顧不得腳瘸了,竟一步闖上來,抓起桌上那隻大茶壺,掀開蓋子,一壺水便往裡面潑去,然後連拖帶拽地把婷兒拉了出來。   待得婷兒出來,臉上已是嗆的發黑,眼淚鼻涕都出來了,再經慧香那壺水,臉上倒是經緯分明,衣服上也是濕了一大片,幸好見機早,未燃起火來。   薛十二一見婷兒的樣子,不由咯咯大笑。   婷兒大是惱怒:「有什麼好笑的?」一抬頭,卻猛見一張圓圓的臉蛋兒,不由瞪大了眼睛:「原來是你?!」   慧香聽了這話,不由也抬頭,便見一張嶄新的面孔,卻還是不認得。   「怎麼,沒想到吧?」薛十二笑道。   「哼!」婷兒嘴角一撇,伸袖擦了一下鼻子:「神氣什麼?不就是個賣針線的嗎?」   「哦?不就是個賣針線的?好啊!」薛十二站了起來「卻也不知道,每年那位北王爺向誰求繡品貢獻給皇上。」   「反正不是向你要的!」婷兒回道,但氣勢已沒有先前那般大了。   「哦?不是?」薛十二笑道:「別的且不說,只你脖子上掛的那個香珞,不是我七歲時給你繡的嗎?」   婷兒頓時無語,過了一會兒方道:「誰要跟你翻這些陳年爛帳!再說那不都給你錢了嗎?」   「好呀!不說這些,那你那只壁虎找到了沒有?」薛十二笑道。   她不提還好,她這一提,婷兒頓時大怒:「臭賣針線的,你等著!」說著,人已衝了出去。   慧香聽二人對話,尚以為二人認得,有和解的可能,誰想話到最後,又生出事來,連忙要去追,不料剛一動腳,便覺腳底錐心般的疼痛,不由一個趔趄。   薛十二連忙扶住。   慧香見她來扶,連忙躲開道:「不用公子,我自己來就行。」   薛十二一笑,明白她的意思,卻將腕上的玉鐲向她一現道:「你不用害怕,我也是女兒身。」說著已扶慧香坐在床邊:「你就在這兒休息一下吧!」   慧香不由一陣狐疑,看著她道:「你到底是誰?」   薛十二笑道:「我是誰,你問你們郡主自然知道。好好歇著吧!你們郡主不會有事的,不過拜託你也替我守秘密!」說罷又朝慧香一笑,也不管婷兒去做什麼,逕自回房休息。   但接著,樓下便傳來了激烈的爭吵之聲,且帶著翻箱倒櫃之聲,薛十二隻顧自己休息,竟恍若未聞。   何天香也聽到了,卻只道是幾個房客吵鬧,也懶的去理,不料這聲音竟是越來越響,直讓人心煩。何天香初是忍耐,時間一長,卻再也忍不下去,不由從床上一躍而起,就要去看個究竟。   不料,他剛一拉開門,就見門口已不知何時站了黑壓壓的一群人,一個個都恨恨的,掌櫃的和小二等幾個人臉上還有紅紅的印著幾個手印,正苦著臉可憐兮兮地盯著自己。何天香不由一陣愕然:「這——出什麼事了?」   那掌櫃的見何天香出來,竟噗通一聲沖何天香跪下,連連叩頭道:「爺,你可要替小老兒做主呀!小人可就是憑這家客棧養活家小,你再不管,小人可就要跳河去了!」   何天香嚇了一跳,連忙躲開,問道:「店家,你先別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還發生什麼事了?」那小二捂著臉道:「你那個兄弟非要挨房間找那只什麼壁虎不可,讓他找的還行,不讓的他就打人!你看,我不過就說了一句話,就讓他一巴掌兒打成這樣!只打我也就罷了,他連客人也打,照這樣下去,咱們這買賣是做還是不做了?」   「就是,就是!簡直沒法沒天了!」   「縱是會功夫,也不用這樣凌強欺弱吧?」其他幾個客人不由大聲道。   何天香不由又急又氣,只得一抱拳:「各位,在下兄弟一向嬌慣,做事不知輕重,尚請各位海涵!今晚在下向各位設酒賠罪,務請各位賞光!」說著分開人群,直向樓下跑去。   剛轉過弄堂,就聽婷兒在一間房裡叫道:「沒有,沒有,還是沒有!」地上一片狼籍,什麼衣服、枕頭、被子、椅了、茶壺、破杯,橫七豎八一地都是。何天香忙走過去,還沒到門口,呼——門裡就扔出一隻枕頭,何天香連忙接住,不料剛走兩步,又是一隻男靴飛了出來,何天香只得躲了一步跨了進來,卻見婷兒正在扯別人的帳子,腳底下還亂踩著別人的一大堆衣服和被子,何天香不由大是生氣,怒道:「別鬧了!」   婷兒聽出是何天香的聲音,卻連頭也不回:「你別管!」手一歪,另一隻靴子卻到窗外去了。   何天香大怒,一把抓起婷兒的胳膊,往外便拖。婷兒一邊掙扎,一邊叫道:「你拉我做什麼?」   「給我回房去!」何天香吼道:「你還嫌你惹的事小?」說著已把婷兒強行拖出門外。   「你放手呀!」婷兒氣道:「她欺負我!你也來欺負我!還說是兄弟?!你放手!放手呀!」婷兒拳打腳踢依舊掙不脫,一狠心,竟張口向何天香的手背狠狠咬去。   何天香兄覺手上劇痛,連忙撒手一看,卻已是見了血,不由呆住,怔怔地看著婷兒。   婷兒一見,也不由呆住,卻猛地轉了頭,一句話也不說直向樓上跑去,一直跑到自己房間砰!的一聲關了門,再不出來。   何天香怔怔地看她低頭上樓,不由長歎一口氣,瞧瞧自己的手背,只見牙印赫然,依舊在向外流血,暗道婷兒怎下得了口,卻也只得自己取一方帕子包上,然後蹲下身子開始整理婷兒弄亂了的東西。   被婷兒打跑的那幾個人遠遠見了,也都過來幫著整理,不一時,便整理好了。   何天香便上樓來,到了婷兒房間,輕輕敲了幾下門,卻不見反應,只得長息一聲,回到自己房間,孰知剛坐下,房門吱呀一響,一個人已走了進來。   何天香抬頭,卻是婷兒,只見她手中托著藥匣,正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捱了出來,一如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   何天香心道:「這婷兒如此任性,倘再不給他點兒顏色看看,以後還真怕降伏不住他!」想到這裡,不由慢慢陰下臉兒,裝做冷冰冰地道:「你還來做什麼?」   婷兒眼見就快要捱到身邊了,一聽這話臉色驟變,馬上調頭就向外走,可剛走到門口,卻又忽然站住,扭身又慢慢兒走了回來,細聲道:「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那麼咬你的!」瞅瞅何天香依然不說話,便又向前幾步道:「你若真的生氣,再咬我回來好了!」說著,便真把一隻胖嘟嘟的小手兒送到何天香面前來。   何天香本不待理她,但見她可憐的樣子,心裡已是再硬不起來,再聽她後面那句話,又哪裡還忍得住?不由伸手將她的手打開,氣笑道:「傻瓜!大哥就真與你那麼斤斤計較?」   婷兒一驚,猛地抬頭:「何大哥,你不生我氣了?」   何天香不由苦笑:「我現在就是想生,還能生的起嗎?」   婷兒大喜,竟一下子把藥匣扔到床上跳了起來,拉著何天香的手猛晃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是再咬你一千口,一萬口,你也不會介意的,誰叫咱們是兄弟呢?對不對?」   她固是喜形於色,何天香卻是早已痛苦不堪,不由大叫道:「婷兒,婷兒,你快撒手,痛死了!」   婷兒連忙安靜下來,卻輕輕捏住何天香的手道:「我看看!」說著便緩緩揭開了何天香手上的帕子,只見裡面一片血肉模糊,不由驚叫道:「怎得就咬成了這個樣子?」   何天香手上雖痛,卻笑道:「你以為你下不了口呀?」   婷兒不說話,卻從懷中取出一方新帕子,輕輕替他汲去手背上的淤血,又取過匣子,用小匙將藥粉撒在新肉上,然後才取過一方白布小心地替他纏上。   何天香見她小心的做著這一切,輕柔極了,竟完全沒有了先前霸道的模樣,不由笑道:「婷兒,你若老這樣子該有多好?」   婷兒臉上一紅,輕聲道:「你喜歡我這樣子?」   「那倒也不是。」何天香站了起來:「每個人都有個性,若要強行改變,那也不好。我只是想讓你稍微收斂一點兒而已!」   婷兒眼珠微微一轉笑道:「這又何難,你只須讓我每天咬一口不就結了?」   何天香一愣:「這是什麼話?」   婷兒笑道:「我咬你一口就老實一天,等我咬你千口萬口下來,我不就老實透頂了嗎?」   「看看!又來了!」何天香笑道:「你倘老這樣,看以後誰敢嫁你!」   婷兒一撅嘴:「我才不娶呢!」   何天香不由上前,點著婷兒的鼻尖道:「你呀!現在說的好聽,以後我就不信你會不要娶?」卻又道:「哦,時間差不多了,我這就下去跟他們賠話兒,你若沒事,就早回房歇著吧!」   婷兒道:「我也去。」   何天香前腳已跨出房門,回頭叱道:「還不回去!你還嫌給我惹的麻煩不夠?」說著已走下樓去。   「凶什麼凶!」婷兒笑道,卻又叉腰用指頭點著門框學著何天香的語氣道:「你倘老這樣,看以後誰敢嫁你?」又一歪腦袋:「你呀!現在說的好聽,以後我就不信你會不娶?」說完,嘻嘻一笑,抱了藥匣便往回走。   卻不料剛走的兩步,迎面撞上薛十二。   薛十二見她抱個藥匣子,不由笑道:「咦?你去找壁虎,怎的抱個藥匣子來,總不成那壁虎在匣子裡?」   婷兒原本高興,可一見她,立即又冷了臉兒:「不要你管!」說著已進了房,關了門,卻又朝外罵了句:「臭賣針線的!」   薛十二不由搖頭,自回房去。   婷兒聽得她走遠,竟是越想越憋氣,再也坐不住,竟乾脆在屋子裡轉起圈子來。   忽然,她眼睛一亮,停了步子,高興的雙手一拍:「對,就這麼辦!」   說著,婷兒已是悄悄地溜出房間,小心地下樓,隱在樓梯後面,卻見何天香正與掌櫃的他們喝酒,那蠟桿小二正在樓梯邊服待。   婷兒輕輕地向小二招手道:「噯——噯——小二!」   蠟桿小二轉了身,見是她,正要叫,婷兒卻露了半個頭,伸指在嘴唇上按了按:「噓,噤聲!」   小二見她雖然沒了先前的霸氣,但一想她打人的樣子,不由閉了嘴。   婷兒向他招招手,輕聲道:「你過來!」   小二躊躇著,竟是不敢動腳,現在誰要是還敢和這個喜怒無常的小魔頭獨處一處,那才是真的腦袋有問題。   婷兒見了,不由柳眉一豎,目露凶光,輕叱道:「你敢不來?別看這人不多,我照樣打你,你信不信?」說著又舉起了巴掌。   小二一見,不由暗暗叫苦,心道:「這小魔頭做起事來,確也不管不顧,罷了,且跟他走了這一遭兒,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只得悄悄跟了婷兒到了已是無人的弄堂中來。   婷兒見他跟來,不由輕笑道:「你還算聽話!」   小二忙道:「爺吩咐,小人哪敢不來?」   婷兒一笑:「臉還痛不痛呢?」   「痛——」小二話一出口忽覺不妙忙又道:「不痛,不痛!」   婷兒臉兒一沉:「痛也是活該!」   「是是是!」小二忙點頭道。   「附耳過來?!」婷兒這才道,便在小二耳邊一陣耳語。   「這不會吧?」小二大吃一驚,突然抬頭。   「會不會我心裡清楚!我可告訴你,我這串珊瑚珠子可是價值萬金,不要說是你,就是把你這座客棧賣了也賠不起!」婷兒冷著臉道:「你乖乖聽我話,找到了,本公子少不了你的好處,你要是不聽話,嘿嘿,咱們走著瞧……」   「好吧!為了本店清譽,小人干了!」小二咬牙道。   「好!你先去吧!」婷兒一拍他的肩膀,眼見他慢慢轉出弄堂,不由快意地笑道:「薛沉香,臭賣針線的,咱們的帳也該清了,哼哼!」說著自又上樓去。   卻說何天香在雁蕩又不曾喝過酒,即下的山來,也不過多少沾得一點兒,今日為了婷兒,倒要挨個向苦主敬酒,是以不過兩三巡下來,早已醉的一塌糊塗,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尚是掌框的親自將他送上樓來。   婷兒連忙接住,扶他到床上,替他除了靴子,又拉了被子給他蓋上,雖然覺得酒氣熏天,心中卻是甜滋滋的,因知是為了自己,口中卻道:「逞什麼呢?不會喝就不會少喝一點兒?」又恐他夜裡起來吐酒,便到慧香房裡連她的漱孟一併拿來,但還是覺得不放心,索性也不走了,乾脆在何天香的桌上一趴,不一會兒已睡熟。   朦朧中,突聽薛十二房中一聲驚叫,緊接著辟啪之聲大作,婷兒一個機靈跳了起來拍手笑道:「好了!好了!看你再神氣!看你再神氣!」卻不出房門只樂的房間內手舞足蹈。   就聽那小二慘道:「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我什麼也沒看見,我什麼也沒看見!」   婷兒在房間裡又蹦又跳,興奮地直咬牙,卻突聽那面辟辟啪啪——   彭!的一聲響後便再無聲息。   「糟!」婷兒不由停了下來,暗道:「莫不是那臭賣針線的羞極盛怒之下,一掌把那蠟桿小二給打死了?自己雖與他有過節,卻總是不關那小二什麼事呀!」想到這裡,婷兒不由一陣內疚,扭頭看看何天香依在床上睡的酣暢,便躡手躡腳打開房門探頭出來。   剛一開門,便見薛十二雙目噴火怒氣沖沖地奔來,身後拖著死豬一般的小二,婷兒忙縮頭。   但晚了,薛十二已猛地抬頭厲聲道:「婷兒,你不用躲,給我滾出來!」   「嚇,這麼凶!」婷兒快樂瘋了,索性也不再躲,乾脆一步跨出房門,卻縮著肩裝做可憐兮兮地道:「薛姐姐,你什麼事情這麼生氣?我好怕喲!」卻又朝她眨眼兒。   薛十二見她這樣子,不由更氣,竟連說話也不再連貫,只伸手指著婷兒道:「你……你幹的好事兒!」   「我幹什麼了?」婷兒笑道。   兩人對話聲音雖大,但各人已喝得醉熏熏的,一時竟無人上來,唯是旁邊一響,卻是慧香聽見外面吵的厲害,不由披衣起來,但一見外面如此陣仗,也不由呆住。   「你……你……」薛十二氣得渾身哆嗦,自己卻是說不出口,只得一把將那小二摔在地上,又砰地踢了一腳!「她裝糊塗,你說!」   婷兒看看那小二,卻已真的是出的氣兒多進的氣兒少了,不由笑道:「哦,原來是這個。本公子最近剛丟了一串兒價值連城的珊瑚串子,所以就請這位小二哥幫忙留意了一下。」稍微一頓,卻又向著臉色已鐵青了的薛沉香明知故問的挑釁道:「其實薛公子大男人一個,這位小二哥又是在床底下,當也不會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吧?」   慧香心道:「我跟你這麼久,又何曾見你有什麼串子過?」不由向婷兒看去,卻見婷兒一瞪眼,只得噤了聲。   「對對對!我什麼都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蠟桿小二吃薛十二一頓暴打,只覺的腦袋都快爆了,又哪裡還敢吐半個字,竟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大氣力,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直向樓梯口兒衝去,然後三人便聽見一陣咕咚咕咚——咚!的聲音。   薛十二有口難言,臉上更現鐵青,卻只怒道:「好,好!本樓主什麼時候倒做起賊來?」   婷兒見她怒極的樣子,心中大是解氣,卻笑道:「我沒說你是賊,你倒自承是了。我說山上人家怎會無緣無故的少雞少酒少油餅呢!原來是被你薛大樓主偷去了。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倒也十分有趣:大名鼎鼎的天星樓薛沉香竟只會偷雞摸狗,哈哈……」婷兒不由高興地笑了起來。   「哦,原來她就是天星十二樓的總樓主,人稱『天星絕香,江湖第一美』的薛沉香哪!怪不得她自稱是薛十二呢!王爺也經常向她求『碧血神針』所刺的繡品,兩家的關係本不錯呀!可郡主怎得如此跟她不兩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慧香不由一陣迷惑。   就聽薛沉香怒道:「那是『換』不是『偷』!」   「換?」婷兒不由覺得大是好笑,數日積怨一掃而空:「這又有什麼區別?『偷』?『換』?嘻嘻,哈哈!」   薛沉香不由恨恨地道:「我知道你根本沒有什麼珊瑚串子,你不過是要我難堪而已,可事情有這麼做的嗎?」   婷兒也冷了臉兒道:「有沒有串子,我自己知道。至於後一件,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說著又笑了:「若沒別的事,薛大樓主,婷兒不奉陪了?」   「好,好!」薛沉香氣的直咬牙:「婷兒,咱們走著瞧!」   「臭賣針線的,再跟我爭呀!」婷兒贏了這一回合,只覺大是痛快,未了又加上一句:「別走那麼快,小心絆倒!」   薛沉香一氣,平地裡竟真的差點兒一個跟頭。   慧香眼見薛沉香走遠,不由問道:「郡主,你跟薛樓主……」   婷兒臉兒一寒:「沒你的事,回去歇著吧!」卻又道:「記住,今晚的事,不要跟何大哥提起!」   慧香滿頭霧水,也只得去了。   婷兒又進了裡屋,見何天香猶在酣睡,便側身坐在椅子上,細細回味薛沉香方才氣極的模樣,不由連連發笑,再加上何天香夜裡迷迷糊糊起來吐了幾次,竟是一宿未睡。   清晨,何天香醒來,只覺全身酸麻,頭痛欲裂,卻見婷兒猶自雙手托腮坐在椅上在那裡「嘿嘿」自笑不已,不由奇道:「婷兒,你今天著魔了,傻笑些什麼?」   婷兒見何天香醒來,忙站起來扶他,嗔道:「人家就是高興嘛!」又問道:「昨夜睡得還好吧?」   何天香站了起來,晃晃頭:「也沒什麼,只是有點兒頭痛而已。」低頭一看,卻見漱孟手帕都收拾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便知昨夜吐了,隱隱約約又覺得曾有人服待,不由回頭道:「婷兒,你一夜未睡?」   婷兒臉一紅,低了頭,卻不則聲。   何天香心頭不由一熱,伸手拉住她的手道:「好兄弟,只是太辛苦你了!」   婷兒被他拉了手,臉上更加紅艷,卻不掙扎,只笑道:「你倘真要謝我,今天早上多吃點兒,就比什麼都好了!」   「為什麼?」何天香不由奇道。   「因為今天是……」婷兒突然抽了手跳開,卻不再說話,只是看著何天香壞壞地笑。 第五章 風花雪月伴 殘香亭一戰   「因為今天是慧香的生日!」婷兒的臉色突然深沉了下來:「她是一個孤兒,很可憐的。七年前便來到我家,和我一起長大。我從未當她是我的下人,我們是好兄弟。今天是她的生日,我希望她能過的開心一些。」   何天香看著婷兒,心中不由長歎:「我常恨我自小就沒了父母,只覺得可憐,誰想茫茫紅塵中竟也有與我同病相憐者在。只是我尚有師父照顧,可慧香卻是歷經磨難,甚至要賣身為奴,其所受的苦又怎是我所能比的呢?」想到此處,眼角處竟有些濕潤。   婷兒忙道:「何大哥,你怎麼了?」   何天香連忙驚醒,強笑道:「沒什麼,今天是慧香的好日子,我是替她高興!走吧!我們去叫他!」   慧香剛剛起床,便見婷兒與何天香一同跨了過來,不由道:「喲——你們怎麼起得這麼早?」何天香看著婷兒,笑道:「不是起得早,是沒睡!」   「沒睡?」慧香不由吃驚盯著婷兒:「那你們——」   婷兒不由臉一紅:「你別胡思亂想,我們去吃飯了。」說罷便與何天香轉身出來。   「這麼早?」慧香奇道,卻也馬上跟了出來,腳上的傷養了這幾日,已是好多了,雖還有些疼痛,但畢竟不再需要人來扶持。   三人出了房,卻不下樓,直奔婷兒的房間來。   慧香不由笑道:「怎麼不下樓,總不成要在你的房間裡吃?」   婷兒一笑:「這次你倒說對了!」說著已將慧香推了進去。   「哇——」慧香已大叫起來,只見房間的桌子上,青瓜,水果,美酒,精肉,核桃點心應有盡有,旁邊設著香案,由於天早,兩隻巨大的紅燭依舊暢淌著蠟淚,橘紅的光籠在這片瓜山菜海上,映在三人紅撲撲的臉蛋兒上,更現出一種說不出的祥和溫馨與靜謐。   「好豐盛!」何天香也不由歎道,在這山野小店,一夜之間便能辦出這麼實盛的一席,也真是難為他了。   「不對吧?」慧香興奮地拉著婷兒的手笑道:「今天又有什麼事?」   「你說呢?」婷兒也幸福地笑道。   「我說一定是!」慧香拍手道。   何天香笑道:「你猜對了一半,那另一半兒呢?」   慧香一愣:「什麼另一半兒?」   「是什麼事呢?猜猜看!」婷兒向她眨眨眼睛。   慧香笑道:「別鬧了,我怎麼會知道?」   「猜猜看嘛!」婷兒笑道。   「是慶祝慕容姑娘的事?」   「不對!」何天香搖搖頭。   「那就是紀念兩位公子相識?」慧香笑道。   「又錯了!」婷兒笑道。   「那——那會是什麼呢?」慧香不由歪了腦袋。   婷兒見她實在猜不出了,不由一把把她按在椅子上笑道:「傻瓜,今天是你的生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慧香突然一笑,淚水隨即湧了出來,癡癡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居然還會有人記得我的生日?」   婷兒連忙上前扶住她的肩道:「慧香,你不要哭,咱們是兄弟,我又怎會忘記你的生日呢?」   慧香突然一把抱住婷兒哭道:「真難為你了,普天之下,居然還有你記得我的生日!慧香今生今世縱是做牛做馬要生要死也跟定公子了!」   婷兒忙道:「傻瓜,怎得盡說這些話……」話未完,她的嗓子也有些哽咽了。   何天香看著兩人相擁的樣子,鼻頭一酸,也要落淚,卻強行忍住了,強顏歡笑道:「慧香,看你!今天是你的好日子,還哭什麼?」   婷兒也連忙從懷裡抽出一方帕子替她拭淚道:「是啊,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快別哭了。」   「嗯,公子,我不哭,我不哭!」慧香嘴裡說著不哭,可那眼淚卻還是順著臉頰成串成串地往下滴。   婷兒見了,忙到香案那邊又將天地香燭埋了一埋,回頭輕輕碰碰慧香。   慧香方自停住抽泣,卻依舊含淚拜了兩拜,又對窗遙祭過爹娘,這才又回來坐下。   婷兒等慧香坐下,伸手遞過一個紅布小包道:「這是我跟何大哥送你的禮物。」   何天香心道:「事情這麼倉促,我又哪裡顧得上準備什麼禮物?」卻也不好說破,只得道:「慧香,我祝你身體健康,歲歲平安!」   慧香忙謝了,打了開來,卻也不過是些壽貼,香扇,帕子之類,但禮輕情重,慧香鼻頭一酸,合上布包,又要落淚,卻聽婷兒又笑道:「慢來,我的祝詞兒還沒說呢!我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婷兒高聲道,卻又猛地附到慧香耳朵上輕聲道:「早日嫁得好郎君!」   慧香聽了這話,哪裡還顧得再哭鼻子,不由滿臉飛紅,猛地將婷兒推個趔趄,啐道:「不要臉!」   何天香一見,不由連忙道:「婷兒,你剛才說什麼?也跟我說說?」   慧香不由臉上更紅,啐道:「何大哥也沒好話兒!」卻指著婷兒猛然笑道:「只怕是她心裡有人了!」   「是她!是她!」婷兒忙叫道。   「好啊!明明是你,卻硬賴我頭上。你再說,看我不撕你的嘴!」慧香笑罵著,前來捉婷兒。   婷兒撫掌大笑,又真怕讓慧香捉住了,便繞了桌子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還不時回頭調侃慧香幾句;慧香更加氣惱,不由追的更緊了。   何天香在一旁見了,也不由哈哈大笑。   不料,二人越跑越快,婷兒一時收腳不住,竟直向何天香懷裡撞了進來。   「哎——」何天香始料不及,連忙伸手抱住,卻一屁股連人帶椅翻倒。   慧香見了,不由停了步子,拍手笑道:「對了,對了,這才應景兒!」   婷兒滿臉通紅,連忙從地上爬起來罵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來!你道什麼『應景兒』?!」卻又反來拿慧香。   慧香一見不好,連忙跑開,一追一逃,卻又換了方向。   何天香一看不是事兒,連忙攔住了道:「你們別再鬧了!若再不吃飯,怕要涼了。」   兩個人這才停了下來,坐下吃飯。   吃著吃著,何天香突然笑道:「倘再與你們天天一起,我只怕也要變成孩子了。」   慧香聽了這句,不由一捅婷兒笑道:「哎,你聽,好像他很大似的。」   婷兒卻恍若未聞,只顧吃,又來了兩筷子菜倒慧香碗裡,嘴裡含含糊糊地道:「吃菜,吃菜!」   待到中午,婷兒又要在房中吃,慧香卻是說什麼也不肯。婷兒只好作罷,三人復又下樓吃飯。   吃著吃著,何天香突然不吃了,端著飯碗看著婷兒發楞,再後來居然張大了嘴巴。慧香見了不由笑道:「何大哥,你看什麼?」   婷兒也不由抬了頭,看著何天香。   「婷兒,蟑螂就真的那麼好吃嗎?」何天香驚奇地道。   「什麼蟑螂?」婷兒不由大皺眉頭。   「你不知道?」何天香的眼睛瞪的更大了:「我見你碗裡有只蟑螂,本待要提醒你,誰知你一口就吞了,還吃的津津有味;第二隻,你又吃了還是很高興,我就問你了,喏,你碗裡不還有一隻嗎?」   婷兒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定睛看去,碗中的不正是一隻蟑螂嗎?只是裹上了一層麵粉,已與飯菜同色,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婷兒立即開始嘔吐,慧香連忙放了碗和何天香一起幫她捶背。   客人已快走完了,婷兒還在嘔,只不過嘔出來的已沒有一點食物了,只有清水,又酸又濕的清水。   慧香連忙遞給她一塊帕子。   婷兒只覺得渾身無力,五臟六腑都似已翻轉了過來,卻聽得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聲音很熟悉也很溫柔可親,但卻是婷兒最不願意聽的那種,因為它是從一個人口中說出來的,而婷兒現在最看不過眼兒的人卻只有一個——天星樓薛沉香。她聽了這話,幾乎要暈了過去。   「唉,沒想到我費了半個時辰精心做出來的東西,居然還是有人不肯欣賞。」   薛十二在樓上長歎,聲音和她的人一樣使人舒服。   「我就知道是你!」婷兒突然跳了起來。   「這樣更好,來而不往非禮也,不是嗎?」薛十二笑道。   婷兒不由恨恨地道:「臭買針線的,你不用得意,我非叫『七衛』把你那幾座破樓拆了不可!」   「哦」薛十二一笑:「別怕他們到了,卻又要找錦兒她們去了吧!」   「鐵雲七衛」是北王府北王爺七位年青的貼身護衛,他們與天星樓的錦兒等相交不淺,是以薛十二有此一句,何天香固是沒什麼,鄰桌的兩個青衣漢子卻是臉色一變,互望一眼點了點頭。   婷兒聽了這話,不由氣道:「他們不去,我自會去給你拆了!」   薛十二笑:「哦,那倒歡迎之至,卻不知大公子一天能拆幾間呢?倘磨粗了指頭,累壞了身子,只怕到時又要有人心痛呀!」說著有意無意地瞟了何天香兩眼。   「哼!」婷兒不再說話,往樓上走,不料方才吐的厲害,身子虛,一邁步便是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慧香連忙扶住,送他回房。   何天香不由長歎,盯著薛十二道:「唉,你們就不能……」下面的話,他並未說完,只是也搖著頭上樓。   薛十二卻不說話,只是盯著何天香的背影柔和的笑了,她的眸子好闊,好深,闊似藍天,深若大海。   卻說婷兒自回房去,何天香也不去看,因為接連幾次,何天香已略摸出婷兒的脾氣來。他若有事,自己悶一會兒也就好了,倘你強去惹他,若一句不慎就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事來,是以何天香不去,只想讓他自己冷靜冷靜。   卻不料,黃昏時分,婷兒卻又一個人來了,雙目紅紅的,似剛哭過。   何天香大吃一驚,還以為是薛十二的事,不由道:「婷兒,怎麼了?是不是薛兄又……」   婷兒搖搖頭:「沒她的事」   「那為什麼?」何天香不由有些奇怪。   「何大哥,我怕不能陪你到梅城去了。」婷兒眼圈一紅,又幾要落下淚來,卻從袖中抽出一封信傳遞給何天香。   何天香一看,卻是一張便箋,抽出一看,就見上面寫道:   「字示婷吾兒:   汝母病重,速歸!   父」   寥寥幾字,並不詳細,但卻更引人為憂。   「你要回去?」何天香問道。   「我也捨不得你,可是我娘病了,我必須要回去!」婷兒垂淚道。   何天香笑道:「小傻瓜,千親萬親,哪有娘親?伯母病重,說不定就是在惦念著你呢!倘一見你,說不定這病就好了,咱們兄弟什麼時候不能再見面?聽我的,快回去吧!」   婷兒點點頭:「好吧!何大哥,我聽你的,可你千萬不要忘了我呀!」   何天香一笑:「傻瓜!忘天忘地也忘不了你呀!你說過的,咱們是兄弟,我沒忘,你倒先忘了?」   「沒忘!」婷兒這才稍稍露笑,兩人來到門外,卻見慧香也是一臉憂色,挽一個小包囊等在門外,原先店中那兩個青衣漢子卻在備馬。   何天香道:「快去吧!莫要伯母久等!」   婷兒依依不捨地走到路上,剛要上馬,卻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跑了回來。   何天香不由問道:「又怎麼了,婷兒?」   婷兒立在何天香面前,癡癡地盯著他,竟似怕此去便再無相見之日似的,眼淚一個勁兒的往外湧了出來。   何天香不由慌了手腳,連忙替她抹去眼淚笑道:「你看你這是做什麼?又不是生離死別。」   婷兒卻緩緩從腰間抽下帶子遞到何天香手上垂淚道:「何大哥,此地一別,不知相見何日,此帶名叫五彩同心對月相思帶,就送給大哥吧!想起我的時候你就看看它……」   何天香大是感激,本待要將胸前的玉珞摘下來送他,但梅城尚未成行,或有可用,也就強行忍住道:「一路保重!」   婷兒點頭,上馬,不料剛行的幾步,卻又從馬上一躍而起,倒飛而回。   何天香不由愕然。婷兒卻一把拉住他:「何天哥,差點兒忘了一件事。」   「什麼事?」   「那個姓薛的不是好人,你離他遠一些!」   「為什麼?他對我不壞呀?」何天香奇道。   「她現在對你不壞,等她對你壞的時候就晚了!大哥,你聽我話呀!」婷兒不由急了。   何天香還是搖頭:「婷兒,你太任性了!」   「不,我不是任性,我說的是真的!我們是兄弟,你就聽我一次好不好?好不好?」婷兒急地淚都流了出來,抱著何天香的胳膊一個勁兒地跺腳道。   「好好好!大哥答應你,大哥答應你!」何天香被她糾纏不過,只得答應道,卻又伸出兩指捏了捏她的鼻子道:「看你這樣子,倒怕人來把你大哥搶走似的。這下放心了嗎?」   婷兒這才破涕為笑,笑道:「人家就是怕嘛!」說著轉身上馬叫道:「何大哥,我走了,等我娘病好了,我會去找你的!」卻是一步三回首,漸漸與慧香去了。   驟然走了婷兒,何天香竟也似心頭少了什麼,再也在客棧呆不下去,乾脆收拾東西往梅城行去。不料,剛行的三兩里路程,便聽得身後有人叫道:「何兄!」   何天香一回首,不由笑道:「是你?」身後站著的可不正是薛十二?   薛十二一笑:「你倒不呆,居然知道是我。」   何天香也輕輕笑道:「我這個人雖不大記仇,但對於幫過忙的朋友,卻是從不敢忘卻的。」   薛十二眼珠兒一轉:「你當我是朋友?」   何天香長長一歎:「想不當都不行,慕容山莊,慕容山下……」   薛十二一笑:「小事幾樁,何用時時掛齒?」   「倒是見笑了。」何天香也笑。   薛十二突然略略沉呤:「萇婷公子臨走時,難道沒有對你說什麼嗎?」   何天香大笑:「怎麼沒有?他叫我提防你呢!」   「提防我?」薛十二不由一愣「為什麼?」   「他說你不是好人,要我離你遠一點!」何天香笑道。   「呵呵,」薛十二也笑:「我即便不是好人,可也不是壞人呀!」   「我說也是。」何天香歎道,卻又搖頭:「真搞不懂他!」   「他既如此,你還拿我當朋友?」薛十二回頭向何天香笑。   「這是兩碼事,我們總不能為那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而終日不可開交吧?」   薛十二心中暗笑,嘴上卻道:「你倒大氣!」   「大氣?」何天香笑道:「做個男人若不大氣些,豈不成了女孩子了嗎?」   「哦?」薛十二不由眉頭一挑:「那你說女孩子一定小氣了?」   何天香漫不經心地從路旁折了一根柳條道:「聽我師兄說,十個女孩子九個如此,而剩下的一個也一定是裝出來的。」   薛十二不由大是氣憤,正要發作卻又忍了下來,流眸一轉笑道:「你師兄的話就全對嗎?」   何天香一笑:「他的話對不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與人之間本就有許多不同,又怎能一概而論呢?」   薛十二看著他,突然笑道:「我看你下山來,倒好像長了不少見識,怎得說話也深沉起來?」   「我也不想深沉,只可惜……」何天香不由黯然。   「怎麼了?」薛十二問道。   「唉,不說也罷!」何天香長歎道,向前行去。   薛十二也不說話,二人保持沉默,空氣中一股淡淡的憂愁。   「何兄身上可有絲竹之物?」良久,薛十二突然問道。   「做什麼?」何天香問道,還是把碧玉笛抽出給了她。   薛十二接過來,只見玉笛色澤碧綠,膩潤異常,不由讚道:「好笛子!」卻撮到唇邊,輕輕吹出一支曲子來。   何天香只覺笛韻如煙,情意綿綿,無不相符於心中之事,不由聽得如醉如癡,輕輕問道:「這是什麼曲子?」   「梁祝!」   「梁祝?」何天香大驚。   「何兄為何吃驚?」薛十二緩緩將笛子遞了回來,緊緊地盯著何天香。   「沒什麼,沒什麼。」何天香忙道。   「可是為了慕容姑娘?!」薛十二的目光突然犀利如刀!   何天香猛地抬頭:「你怎麼知道?」   「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慕容姑娘對你如此用心,你就真的忍心?」薛十二長歎道。   何天香也長歎,語氣卻更加深沉:「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但我知道我現在該做的是什麼,不該做的又是什麼。或許我對不起她,一輩子都對不起她,但我不後悔!我不會!」   「我不知道你在逃避什麼?」薛十二看著他,不由再次歎息:「但我真不明白,慕容姑娘怎麼就單單看中了你?」   何天香卻不再說話,只是將碧玉笛橫了過來,一遍又一遍地吹起了薛十二的那支《梁祝》。   笛音幽咽,何天香眼中的色彩也更加愁濕,薛十二卻在他身後再次長息。   落日殘風怨笛中,兩條雪白的人影冉冉飄遠,身後飛過一對斜燕。   第二天的早晨,何天香剛剛走出客棧就像突然被蛇咬了一口,全身汗毛猛的倒立而起,臉上的肌肉也因緊張而僵硬。   薛十二也忽然感到一陣刺冷,如冰芒在背。二月江南初春,連雪都沒有,當然更不會有冰。   薛十二知道:那是一把劍,一把鋒利地足以令人心驚膽顫的劍!   「何天香!」身後傳來一聲冰冷如死人的問訊,就如冰封三尺的地上猛地刮起一陣北風,裂骨撕肌。   何天香不說話,如一桿槍般僵立在那裡,雙掌自然下垂,全身空門大露,卻又似無空門。他突然覺的更冷,殺氣直逼他而來,他不知道接下這一擊的後果是什麼,他不敢說,他亦不想說,凌厲的殺氣已似要將他撕裂,他什麼也不想,也不敢想,滿地的野花,雙飛的黃鸝,溫暖的陽光都已離他很遙遠,他眼中所有的,只是一把劍,一把他將要用血肉祭奠的劍!   他的眸子在收縮,收縮,但他不知道,他的眸子還能再收縮多久……   薛十二輕輕轉過了身子。   那是一個面目黝黑,但還算英武的年青人,他的眸子冷冷的,就像是一塊千年的寒冰,但寒冰背後似還藏著些什麼,淡淡的看不分明。一把無鞘的長劍斜斜插在他的腰間,劍寬半寸,長三尺,沒有護手,正是那種方便殺人的利器。他見薛十二那麼輕鬆便轉過了身子,不由微微有些詫異。   薛十二看著看著,卻突然笑了,她笑的很輕,但也很媚:「你總這個樣子嗎?」   劍客冷冷地道:「我是個殺手!」   「我知道。」薛十二笑道。   「你知道?」劍客冷笑。   「我不但知道你七歲習劍,九歲殺人,十一歲成名,是當今世上最值錢的三大殺手之一;而且還知道你是洛陽的富安縣王家村人,是個孤兒,現年二十有六,張三劍——張秋起!」   「你是誰?」張秋起的眸子突然犀利起來。   「我就是我,怎麼樣?」薛十二笑道。   「知道張秋遠三個字的人已經死光了。」張秋遠冷冷地道,一步一步向前走來,劍鋒在陽光下閃爍著奪目的寒光,他眸子中竟也有劍光在閃爍。   「真的嗎?」薛十二做出了一個不相信的表情:「至少還有一個吧?」   「快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免得後悔。」張秋遠的手已搭了劍柄上,目中寒光突然一閃。   何天香的瞳孔也同時猛地向內收縮。   薛十二卻突然一聲長歎,輕輕呤道:「小橋流水今尚在,血淚紅唇暗故園。」   張秋遠猛的一震,眸子中的冰漸漸地開始崩裂、熔化,良久,他也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輕輕問道:「她還好嗎?」   「不好,很不好!」薛十二盯著張秋遠道:「一夕別離,三年相思,音信難覓,血淚空盡紅塵裡。她又怎會好?」   「我對不起她。」張秋遠不由黯然,劍柄上的手輕輕滑下。   「可她對得起你!」薛十二突然冷冷回道。   張秋遠一愣,突然掉頭,大踏步向外走去。   直到他走出好遠,何天香方長舒一口氣道:「好凌厲的殺氣。」   「有沒有把握?」薛十二笑道。   「我接不住他三劍!」何天香慚愧地道。   「他就會三劍,但接過他劍的人都已死了!」薛十二也掉過頭,向張秋遠走遠的地方走去。   何天香不由一愣,薛十二頭也不回:「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是誰請他殺你嗎?」   張秋遠一腳踹開茅屋的木門,逕直走了進去。   屋中只有一口棺材,卻靠在牆邊。   「韓老三!」張秋遠叫道。   「你回來了?」棺材蓋兒緩緩移開,露出一支幹瘦的手:「拿來!」   張秋遠不說話,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扔進棺材裡,扭頭就走。   「站住!」棺中一聲怒叫:「我們少主要的是何天香的人頭!」   「我知道。」張秋遠站下,冷冷地道。   「你知道為什麼還……」   「定金我已退回,以後不管是誰的買賣,都不要再來找我!」張秋遠道。   「三大殺手中排名第二的張三劍居然要金盆洗手,哈……稀奇,稀奇……」棺中人大笑道。   張秋遠不理他,抬腳就走。   「你以為你還走的了嗎?」棺中人的鳥爪突然猛地一握。屋子周圍立即站起一圈兒黑衣人,彎弓搭箭,瞄準了張秋遠。   「二十三張諸葛神弩,可斷金穿鐵,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棺中人哈哈大笑著站直了身子,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子,身子同手一般乾癟,一身紅袍不得不一大半垂在棺材裡。   「哼!就憑這二十三張諸葛神弩就想將張某滅口,你們也太瞧得起張某了!」張秋遠冷笑道。   「若是在往常,這二十三張神弩確實奈何不了你,可現在你卻在屋裡。」棺中人又惋惜的道:「只可惜你還是沒殺了何天香!」   「你想不到的事還很多,但張某卻怎麼也想不到『乾屍韓槐』怎麼會甘心做了血影宮的爪牙。」張秋遠搖搖頭,突然側身堵住了門口。   韓槐忽覺不妙,但已經晚了,二十三個黑衣人突然一齊躺下,身後多了兩個年青人,分別封住了前窗後窗。   「這就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薛十二笑道。   「韓槐,到底是不是血無天指使你幹的?」何天香怒道。   乾屍韓槐眼珠一轉,突然大吼一聲撲向張秋起,但他快接近張秋遠的時候,卻雙足一蹬,直向屋頂衝去。   劍虹一閃。   「留下活口!」薛十二忙叫道。   但已經晚了,薛十二話出口的時候,劍已回到了張秋遠的腰間,鮮血灑了下來,然後是韓槐的屍體,脖子上開了一道半寸長的口子,不大,但已足以致命,他的臉孔扭曲的厲害,眼睛也睜的大大的,致死也不相信張秋遠那一劍竟有那麼快,乾屍終於真的成了乾屍。   「我出劍,何曾有過活口?」張秋遠向外走。   「哎——」何天香忙叫道。   「謝謝你們!」張秋遠突然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一步邁出門口,立即不見。   「好快的劍!」何天香看著韓槐的創口,不由歎服道。   「十年練劍,練的都是殺人之劍,除了殺人,他又還會什麼?」薛十二冷冷道,二人出屋。   何天香搖頭:「他還不是那種冷酷絕情的人。」   「幸虧他不是。」薛十二道:「否則他還會活到現在?」   何天香不由一愣:「為什麼?」   「他做殺手十餘年,雖說殺的都是窮凶極惡之徒,但殺的人多了,難免不會引起正道人士的側目。」   「那又為什麼?……」   「三年前,少林廬山幾位掌門專門和天星樓樓主討論了這件事。但大家都認為張三劍並非殺人不眨眼的惡徒,倒是那殺手榜排名第一的赫泉,著實令人堪憂。於是,少林、廬山,天星樓等數位高手追蹤其三個月,終於在雪谷將其截獲,一場惡戰,終於斷其一腿,卻不料被一群蒙面劍客劫走,功虧一簣。」薛十二歎道。   「那伙蒙面劍客是什麼人?」何天香不由問道。   「天殺!」薛十二的眸子突然收縮。   「天殺?天殺又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當時三派的七位高手,只有一位重傷逃了回來,就是廬山的靜玄子……」薛十二搖頭道。   何天香看著薛十二,突然道:「薛兄,你不是平常人。」   薛十二一驚,隨即笑道:「怎麼說?」   「這些事本不是一個平常人所能知道的……」   「別忘了我家是開繡樓的,三教九流最繁盛的地方,通常也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薛十二打斷了他的話。   「薛兄的身手……」   「江湖中,臥虎藏龍,在下這幾手功夫平常的很,況且咱們做生意,首先要注意的就該是安全問題。」薛十二笑道。   「可我總覺的哪裡有些不對……」何天香不由搔搔頭,卻突聽遠處有人長吟道:「風為神鷹雲做馬,花自飄零向天涯。雪落不知何處住,月光盡處只一家。」   另一人接道:「咳,想當年師父他們結伴兒遊蕩江湖的時候,又是何等的灑脫!」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接著響起:「只可惜郭大哥不在這裡,要不然,咱們這風花雪月可就齊了。」   第一個聲音接著粗獷地笑道:「清竹妹子,你除了想你郭大哥外,是不是把我和你余師兄一起扔九霄雲外去了?」   就聽那女孩子嗔笑道:「風師兄總喜歡笑話人家!」   「你風師哥笑話『人家』,你著什麼急呀?」被叫做余師兄的人笑道。   「風師兄,余師兄,清竹妹子,郭大哥?難道他們是花雪月三位前輩的弟子,風揚雪,余問天,傅清竹?」何天香不由大是高興,也長吟道:「在山當為虎長嘯,在海當做不平濤。虎嘯濤鳴有時盡,心長血碧碎天笑!」   「是郭大哥!」話音剛落,拐角處便跳出一個青衣少女來,身後是兩個漢子。   青衣少女一見何薛二人,不由一呆:「你們不是郭大哥?」   何天香不由一笑:「我雖不是你郭大哥,可你郭大哥卻經常在我耳邊提起你。」   「你是……」傅清竹不由眨眨眼睛。風余二人接著到了,乍見何、薛二人風采,不由一呆。   何天香向余問天風揚雪二人一拱手:「余師兄好,風師兄好,岳前輩和花前輩可好?」   二人不由一陣迷惑,余問天不由道:「我二叔與伴雪師叔都好,敢問閣下……」   「在下何天香,家師伴風,郭強是敝師兄。」何天香忙道。   「啊!你就是郭大哥那個師弟呀?郭大哥跟我談起過你的!」傅清竹笑道:「怪不得你也會背那首詩呢!」   風揚雪卻笑道:「聽說,你在慕容山莊惹了不小的事呀!」   何天香不由臉上一紅:「風師兄見笑了。」   余問天卻盯著薛十二道:「這位是……」   何天香連忙介紹:「差點兒忘介紹了這位是薛十二薛兄,我在路上認識的朋友。」又向薛十二介紹道:「這位是余問天,伴花老人的弟子,這位是風揚雪伴雪居士的弟子。」又轉向傅清竹:「這位是……」   「我叫傅清竹,家師伴月!」傅清竹搶道。   薛十二一一含笑見過:「何兄,你的朋友可真不少呀!」   何天香一笑,卻問余問天道:「余兄,你們這是要到哪裡去?」   余問天打量著薛十二心道:「此人氣質不凡,架子又是恁地大,卻也不知到底是什麼人物。」嘴上卻道:「家師與花前輩一同到月光崖去拜會伴月前輩,伴月前輩卻要咱們三人送一封信到湖南,所以就過來了,你跟薛兄呢?」   「我們是要到梅城去找大師兄會合,然後一起去何家莊。」何天香的心情一下子又沉重了起來。   「梅城?郭大哥在梅城?」傅清竹的眼睛一亮:「我也要去梅城!」   風揚雪不由笑道:「清竹妹子,別忘了咱們是要到湖南去送信的。」   「我不管,」傅清竹笑道:「一封信,你和余師兄足夠了,反正我要和何師兄一起去梅城找郭大哥!」   余問天笑道:「清竹,你先別一廂情願,你還沒問過你何師兄肯不肯帶你去呢!」   何天香看看風揚雪,傅清竹卻靠到何天香身邊可憐兮兮地道:「何師兄,帶我去吧!人家可是半年多沒見到郭大哥的面了!」說著眼圈一紅,似要落下淚來,一時竟像極了婷兒,何天香不由瞧的癡了,連忙道:「好好好,我帶你,不過路上可要聽話,你郭大哥說你是最不愛聽話的了。」心中卻道:「看我想什麼!婷兒是男人,我怎麼把他們比在一起了!」   「人家哪有?」傅清竹卻破涕為笑,又向余問天道:「余師兄,何師兄已經答應了。」   「好,好,我不和你爭。」余問天看著漸已西斜的落日道:「但你們總不成現在就走吧?」   五個人落腳在秦來客棧,酒飯過後,何天香躺在床上,又想起今天的事來,暗道:「奇怪,我怎麼會看著傅師妹就會想起婷兒來,難道我已真的離不開他了嗎?卻也不知道他母親的病怎麼樣了?」想著便又摸出婷兒送的那條五彩同心對月相思帶來把玩,朦朧中婷兒自月光中走了出來柔柔地向著自己笑「婷兒?」何天香想伸手去拉他,婷兒卻輕笑著躲了開來。正在這時薛十二出現,兩個人立即打了起來,何天香大驚,連忙勸架,但誰也不聽,正這當兒,余問天的房門突然一響,一陣腳步聲傳出,接著是風揚雪的,傅清竹的,三人一齊走了出去。   何天香不由一驚,暗道:「我怎麼會做這樣的夢來?」卻輕輕起身,拉開房門來到院中,只見一棵樹後,風揚雪,余問天,傅清竹三人正提刀佩劍地低聲嘀咕著什麼。   何天香不由上前,輕輕躲在樹後,就聽傅清竹輕聲道:「咱們到底去不去?」   風揚雪道:「就憑金碧良那小子,咱們三個還怕搞不定他?」   余問天卻道:「就怕他另找幫手,這些人的話不能全信。」   風揚雪不由怒道:「咱們若不去,豈不被人瞧低了四奇的名聲?」   余問天忙道:「咱們不是不去,只不過是把事情準備周全一下,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他知道咱們是三個人,可咱們知道他約了誰?」   傅清竹一抬頭:「是不是把何師兄和薛公子一起叫上?」   何天香心中一動,從樹後閃出身子接著道:「傅師妹,發生什麼事了!」   「啊!」余問天一驚:「何師弟你怎麼還沒睡?我們沒事,隨便聊聊。?」   何天香卻大為不滿:「這就是你們不對了,風花雪月四奇又何曾分過彼此?在咱們這一輩上,既然叫我師弟,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這——」余問天不由沉吟。   「嗨——啥子大事呀!」風揚雪急急道:「何師弟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說了,前幾日,咱們一路走來,碰上金碧良那小畜生竟敢對清竹妹子動手動腳,咱們氣不過,便好好收拾了他一頓,這不今兒晚上他約咱們到外面殘香亭做一個了斷嘛!」   何天香摸摸下巴:「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若無十分把握,是不會來找上你們的。」   余問天點點頭:「我就是擔心這一點兒。」   「我跟你們一起去!」何天香道。   「何師弟能去,自是最好不過,要不要向你那位薛朋友打個招呼呢?」風揚雪道。   何天香看看薛十二緊閉的房門:「咱們自己的事還是咱們自己處理,最好不要連累了他。」   「也好,那咱們現在就走吧!」余問天輕聲道。   殘香亭,就建在路邊的樹從中,因年久失修,已是破舊不堪,然它自身的破蔽卻未有損這淡月曉花輕風的美,相反卻另添了一種古樸,幽雅的感覺。   不知名的花香一陣一陣地撲鼻而來,使人的心也雅靜,月光均勻地灑在四人身上,柔和極了,所有的鳥雀都已入睡,大地上一片酣靜,移動的只有四個人和四個人的影子。   「唉,多美的夜景呀,只可惜……」何天香不由長歎。   傅清竹不由看了何天香一眼道:「何師兄,郭大哥和你就不一樣,你怎麼總這樣善感呢?」   「我善感?」何天香不由輕輕地笑了。   人都平平安安自自在的活著,不是挺好嗎?又何必非要有這麼多恩恩怨怨,仇仇殺殺,又何必,何苦……   而至於郭師兄,他現在也該到梅城了吧,卻也不知道這個大頭鬼又在幹些什麼?一想起這個渾師兄,何天香的眸子裡便又充滿了笑意。   梅城「老來香」的大堂裡,十八張八仙桌幾乎再也塞人不進去,碰杯聲喝聲拖桌挪凳叫罵糊話聲吵得人要死,一群群的酒客出去了又進來,進來了又出去,進來的時候眼花繚亂,出去的時候繚亂眼花。   這也難怪,「老來香」的酒勁兒是出了名的,很少有人吃過八碗不醉的,所以「老來香」又叫「八大碗」。   然而,今天的「八大碗」例外,來了一個短衫大眼的漢子,他不但獨佔了「八大碗」僅剩的一張桌子,而且已經倒空了三個罈子,一個罈子就是十六碗,三個罈子就是四十八碗,三個空罈子後面還帶排著四個滿罈子,而他卻一點兒醉的意思都沒有,意氣風發的喝著,嘴裡還嘟嚕著什麼,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沒有走的希望。   老來香的掌櫃已經在考慮要不要往他的酒裡兌水了。   「何天香……何天香這個小王八蛋……」他打了個酒嗝「真他娘的是個王八蛋……像……像慕容蘭娟這麼好的姑娘,上哪兒去找呀?要是我,我郭強……」他說著眼睛已開始迷濛,他忽然看見慕容蘭娟正嬌笑著向他走來,近了,近了,更近了,她臉上的笑容已更加柔媚更加燦爛,郭強忽然醉了,醉了……   迷濛中,他突然看見慕容蘭娟正甜笑著向他懷中偎來,膩叫道:「郭大哥!」   「嗯,」郭強醉笑著,輕飄飄地伸出雙臂摟住了她的細腰。   忽然,郭強覺得自己似摟住了一塊冰,熱呼呼的酒勁兒一下子給澆了個透心涼,只涼的若針扎,連發都立起來了。   郭強猛地睜了眼,然後便看見了一雙麻鞋,麻鞋上面是一身麻衣,麻衣的中間是一根白色的麻擰草繩,而自己的雙手很不幸,就扣在這段兒小腰上。   他使勁兒地搖搖頭,再往上看,是豐盈的胸部,再往上,郭強終於看到了一張冷艷脫俗的鴨蛋臉。如若說慕容蘭娟是夏日下一朵熱力奔溢的火玫瑰的話,那她就是冬日裡傲霜凌雪的一株臘梅,冷艷而傲骨,清麗而脫俗。   郭強突然想起了一個地方,那個地方離世遙遠而受人尊敬,刁蠻而不近人情,偏又極得人緣兒。正是幾千來一脈單傳的——青城墨家!他想起了這個家族古怪的教義古怪的行事準則。   然後他又想起了這個家族裡最難惹的一個人物,墨翟的第二百八十六代孫女——墨青。於是,他的大腦袋不由更加大了起來。   「我不是……」他連忙道,然而他的話還未完,他便看見寬大麻袖裡的纖臂一閃。   啪!掌聲清脆絕倫,連郭強都沒有想到自己挨耳光時的聲音竟會這麼好聽。   墨青一耳光扇完,傲然入座——這本就是「老來香」最後的一張桌子。   郭強忽然很感激這一耳光,因為畢竟臉上那一部分不再那麼涼了,於是他又笑了,一碗酒下肚,全身上下又暖和了,彷彿方纔的事,根本就沒有發生過,剛才那一巴掌也不是扇在了他郭強的臉上一般。   他忽然笑道:「謝謝你的耳光!」   墨青不理他,依舊傲然地從懷裡拿出個冷饅頭,撕下一塊,慢慢地吃,又從桌上茶壺裡倒了半碗涼茶喝了。   郭強看著看著,終於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冷了,突覺不忍道:「你這麼吃東西會生病的。」   墨青依舊不理他,慢慢地吃,又倒了半碗涼茶吃下。   郭強連吃了兩個閉門羹,不由又笑了:「你總這麼冷嗎?」   墨青似乎有些不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郭強卻笑的更加厲害了,不知死話地道:「你倘老這樣,將來嫁個老公,豈不被你凍死?」   墨青吃完了,把那吃剩的冷饅頭用紙包了依舊塞懷裡,又復倒了半碗涼茶喝了,起來冷冷道:「那就嫁給你吧!」   「嫁給我?」郭強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好啊好啊!我這人懶,就怕做飯,洗碗鋪床疊被子……」   「死人什麼都不用做!」墨青冷冷道,手底一翻,已翻出一把連鞘窄劍來。   郭強的臉色立即嚴肅起來,眸子中有寒光在閃爍。   突然,鄰桌的一個客人喝多了,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道:「小姑娘也要嫁人了,那就嫁給大爺吧,梅城地兒上,誰不知道大爺的名號?大爺不會虧待你的,嘿嘿……」說著,手便朝墨青臉上摸來。   郭強突然出腿,噗!那人趴下,腦袋正碰在桌邊上,立時暈倒。   「你以為你能救得了她?」墨青冷笑,突然出劍!   郭強出腿,一口氣原地踢出四十八腿。   勁氣如山,錚的一聲輕響,墨青後退一步站定,冷冷道:「追風郭強,果然名不虛傳。」   「過獎!」郭強肅然回道。   「明日此時,古風渡邊,不見不散!」墨青道。   「在下一定準時赴約!」郭強抱拳道。   墨青收劍,大步走了出去。   郭強看著她離開,復又坐下,招呼小二:「小二,換酒!」   小二跑來,但見四個酒罈連泥封都未取下,不由笑道:「客官,這酒你還沒喝呢!」   郭強冷笑。   小二連忙抱過罈子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只見罈子背面各有一個劍洞,壁穿而壇不破,酒早已流光了,好快的劍!小二連忙去換酒。   郭強一覺醒來,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在痛,接著便發現自己竟躺在臭水溝裡。   他忽然笑了,他時常揍人,偶而被人揍一兩次滋味兒倒也不壞,他爬起來走出了臭水溝,拍拍手,臉上又掛上了那狡黠的笑容,能把他的骨頭打的發痛的人,日子當然也不會好過,況且——他們沒把我扔糞坑裡或是剝光了掛樹上,已經是很對得起我了,於是他笑得更燦爛了。   迎面垂頭喪氣走來一個三旬的漢子頭上纏著白布,手上也纏著白布。   「喂!」郭強叫他。那人抬頭大吃一驚,轉身就想跑。   「怎麼?想走?這麼快就不認識了?」郭強道,一把抓住了他。   郭強自然認得他,昨天他在「八大碗」一直喝了十一壇,直喝得掌櫃的在裡面兌了水,到後來乾脆摻了蒙汗藥才作罷,然後便在街上打破了一個混混的頭,跟他說:「這幾天,我還來喝,那得等老闆把酒存夠之後,否則,我一去他又給我兌水咋辦?這酒的勁兒真地道,蒙汗藥摻在裡面也似乎格外的好吃……」以後的事他便不知道了。但現在一看,便知他的猜測還是不錯的。   「別,別打我!……」漢子惶恐地道。   「我不會打你的,但你得告訴我古風渡怎麼走?」郭強向著他笑。   「出,出了城,往東拐三兩里地便到了。」漢子忙道。   「謝謝老兄,你可以走了!」郭強放了手。   「多謝大俠,多謝大俠!」漢子拔腿就跑。   郭強笑了笑,卻抬頭看看日頭:「我大概快要遲到了。」   郭強就站在她身後,默默地打量著她。她的臉蛋很漂亮,可她的身材更美,纖細柔軟的腰肢,瑩白的肌膚,在晨風中顯得那麼馨綺,一身寬敞的麻衣,於她穿來大了些,但卻更顯出她身材的纖細與婀娜,陣風起處,麻衣起皺,拂亂的長髮也隨風輕起飄逸,柔美極了,郭強一時竟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   墨青轉過身子,見郭強正色迷迷地打量著自己,臉色一寒:「看夠了沒有?」   郭強卻一笑,無賴地道:「還沒有。」   「別忘了,我們是來幹什麼的!」墨青冷冷道。   「我還不想死!」郭強笑道。   「哼!」墨青冷哼。   「這樣吧!咱們比武定輸贏,輸的答應對方一個條件怎麼樣?」郭強突發奇想竟想改造墨青。   「廢話少說!」墨青冷冷地道,伸手拔劍。   郭強突然一跳而起,往後便跑。   墨青不由大是意外:「你幹什麼?」   「你不答應,咱們就改成比腳力怎麼樣?」   誰跟伴風神道的徒弟比腳力,那簡直是跟老鷹比飛高,跟老鼠比鑽洞,墨青不由冷笑道:「你怕了,不敢跟我比……」   郭強不聽她話,一躍出去三四丈,再一躍又出去三四丈。   墨青看著看著不由傻眼兒了,只得叫道:「你回來!」   眼前一花,郭強已一個倒縱跳了回來笑道:「你早答應多好……」話尚未完,墨青已輕叱一聲,一劍刺來,郭強連忙側身躲開。   「天外尋鴻,好!雲深鶴遠……」郭強越打越心驚,這丫頭功力不弱,要想勝她只怕還要費些工夫。   墨青久戰郭強不下,也頗覺煩燥,心中暗道:「早就聽說風花雪月本領不凡,我尚不怎相信,今日一見這郭強的身手,便知所言不虛了,看來我準備的那一套也該用的上了。」想到這裡,劍法突變,青城墨家的「仁者劍法」使了出來,只見墨青身邊劍華大盛,招招拚命般向郭強砍來。   郭強一見,不由給逼的雞飛狗跳,狼狽萬分,連用了追風九式中的「平地起風」,「橫空亂雲」,「天高海闊」都沒跳出墨青的劍圈籠罩,不由驚叫道:「臭丫頭,這是什麼劍法?」   墨青聽得郭強罵自己,不由也氣往上衝,脫口罵道:「大頭鬼,這是我們墨家的仁者劍法!」   「大頭鬼?你給我起的雅號?」郭強不由哭笑不得,自己的頭就真有那麼大嗎?   「我不知道什麼雅不雅號,我只知道,仁都無敵!」墨奇突然連人帶劍向郭強懷裡撞來。   嗤——饒是郭強跳的快,胸口到腹也給墨青一劍劃中,將衣衫開了一道大長口子,涼快至極。   「仁者無敵?」郭強手忙腳亂地跳出老遠,破口大罵:「我看這是拚命無敵!」   「不錯,若沒有與人拚命的精神,又怎能拯救這亂世?這就是墨家劍決的精要所在!」墨青叫道,一勢「仁者同心」向郭強掃來,「看你今天往哪裡走?」   郭強冷笑:「莫以為仁者劍法便可以困住我,看我的秋風落葉草疾行大法!」說著,郭強的雙腿突然憑空急旋了起來,只見他越轉越快已分不清頭腳,半空只見一個陀螺在旋轉呼呼作響。氣流被他帶起,勁風將團團的花草一併連跟拔走,樹葉也一片片飛散,強大的吸力一股股向墨青捲來。   「什麼秋風落葉草疾行大法,明明就是風雲老兒的風雲十八腿!」墨青不屑地道,卻突覺手中的長劍快要被他捲走,連忙後退一步以「仁者天下」內功定住身形,雙手握劍遙遙指定了半空中蛇螺。郭強越旋越快,枯技敗葉花花草草附在他身上,使他的身形漲大了一倍。   墨青突然覺得身上的衣衫被撕扯著似要離身而去,不由大駭,這樣下去,自己非要露乖出醜不可,想跳開一時卻跳不出來。   啪!墨青束袍的腰帶突然斷裂,墨青知道不能再等了,一聲嬌叱,身劍合一突然向郭強衝去。   呼!郭強身上的枝葉花草也突然炸散開來,一枝枝,一片片利箭般四面八方向墨青射出。   劍芒暴漲,墨青揮劍將面前飛來的枯枝亂葉掃飛。   忽聽郭強一聲長笑,墨青就覺手腕一麻,手中的長劍已被郭強一腿踢飛,但她一見郭強飛落的地方,卻又忍不住笑了。   郭強長笑著落地,突見墨青不懷好意的笑,立即知道不對,但已經晚了。   騰!的一聲,郭強已被雙腳套牢倒吊在一顆大樹上,索子是陳年浸油的牛筋,郭強想掙也掙不開。   「你施詐!」郭強不由大叫道。   墨青去撿劍:「我只答應跟你比輸贏又沒說過不許施詐。」   「你——」郭強不由為之氣結。   「你輸了。」墨青道。   「我沒輸!」郭強道。   「輸了!」   「沒輸!」   「輸了!」   「沒輸!」   「你這人真小氣,還是伴風道長的弟子呢!」墨青嗤之認鼻:「要是伴風道長在這裡的話,臉都讓你丟盡了……」   郭強雙手在胸前一抱,兩眼一閉,來個充耳不聞。   「好!」墨青胸有成竹地道:「咱們就這樣耗著,看誰頂的住。」說罷也自找了一根樹幹,往上一靠,自顧養神。   從早上一直靠到中午,郭強的姿勢連動都沒動,就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墨青也挺能沉的住氣,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又從懷裡摸出那塊涼饅頭,一塊一塊地撕下,慢慢的吃。   又從中午靠到停晚,郭強給吊得頭昏腦脹,卻仍不見墨青有放他下來的意思,心中不由暗罵道:「這臭丫頭好狠的心腸,縱是賣豬肉的,也該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吧?」   墨青突然站起來看看天色,自語道:「看來要在這兒過夜,我去撿些乾柴來。」   「什麼?」郭強除些暈了過去,待墨青走開後,終於狠狠罵了出來:「我幹嘛來梅城?我幹嘛多管閒事關心她?要不是她,我現在一定是躺在一張溫暖柔軟的大床上,喝著那八大碗的好灑,欲仙欲死,欲死欲仙……」   他閉著眼睛就這樣美美地想著,舌頭伸的老長。突然,一股酒香傳來,「老來香」的酒!郭強猛的睜了眼,卻是墨青正拎了一罈子酒回來。   「可惡!這臭丫頭……」郭強連忙閉了眼:「想這麼快就把我打垮?沒門兒!」   「咕隆——」   「丟人!」享強連忙伸手摀住肚子。   「咕隆——」這次聲音更大,三里之外肯定都能聽到。郭強乾脆不捂了,心中大罵道:「臭丫頭,你老爹怎麼養你的?這麼大的要飯聲,你便是聾子,也該聽見了吧?」   誰知郭強的肚子叫的越是厲害,墨青那邊卻越沒有聲音。郭強不由扭頭向那邊看去。   不料一看之下,郭強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給痛死。只見墨青倚坐在樹幹下,似已睡著,但要命的是酒罈子翻了,已流出了半壇的好酒。   酒就是郭強的命,不吃不喝不吃不睡不拉不撒都行,就是不能沒了酒。「八大碗」的好酒就這麼給浪費了,那可簡直是割了郭強的心頭肉,猶見還有半壇可喝,郭強雖連忙大叫道:「臭丫頭,快起來,我認輸了!」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墨青睡意朦朧地道。翻了一下身子又想睡去。   「臭丫頭,快放我下來,我已經認輸了!」郭強連忙大叫道。   「行了,這麼大聲兒,你像個認輸的嗎?」墨青這才爬起來替他解繩索,卻又「一不小心」一腳踢在罈子上,那罈子骨碌骨碌滾出好遠,郭強看在眼裡,眼珠子突然瞪的好大。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墨青冷冷地道,一鬆手,吧唧,郭強從上面摔了下來,卻不答她,也不顧摔得七葷八素直向罈子衝去,誰知捧起罈子一倒,竟是一滴都沒有了。   他捧著罈子呆了一陣,想起千辛萬苦即便喪失了人格尊嚴也是終沒喝到,突然哇得一聲大哭起來。   墨青沒想到他竟委屈到如此地步,不由一愣,終於道:「算了,本來是想要你腦袋的,但看你這麼可憐,就給本姑娘洗一次腳吧!」   月華正好,流水一般瀉在一塊殘扁上:「殘香亭!」   殘香亭外的空地上,早已立了四個人金碧良,祁運,百里寬,東方燈。   風揚雪不由笑道:「哦,真是群丑聚集呀!」   四個人的目光卻落在何天香身上。   祁運恨恨地道:「臭小子,慕容山莊招親大會,老夫有事未去,便宜你了!」   何天香卻笑:「你鞭子找回來了?」   祁運不由更氣,金碧良卻不見薛十二,不由問道:「姓何的,你幫手呢?」   何天香笑道:「你眼睛有問題怎麼的?」   東方燈道:「臭小子,你別得意,待會讓你好看!」   余問天卻道:「金碧良,你約咱們出來就是為了聊天嗎?」   「哼!」金碧良冷哼道:「前兩天本少爺找上那臭丫頭,是她的福分,你們竟然……」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傅清竹不由罵道:「瞧瞧你們都是什麼貨色,也難怪人家慕容姑娘不樂意搭理你們。」   金碧良臉色發青:「現在罵吧,待會我叫你們罵不出來!」說著伸手拔劍。   百里寬棍子一橫:「這個女的讓給我!」   祁運卻跳到何天香面前:「小子,咱們新仇舊恨一起算!」   何天香笑著一伸手:「隨便!」   余問天拔劍而立:「金少幫主,咱們試兩招。」   「上次是二打一,這次是一對一,你的沉魚劍法,又怎敵得過我的天殘劍?」金碧良冷笑道。   「那也得試試才知道。」風揚雪倏地飛起撲向東方燈:「你就嘗嘗我的踏雪無痕掌吧!」八個人打做了四雙。   何天香一連避過祁運十幾鞭,笑道:「你不該再用鞭的。」   「那老夫用什麼?」祁運怒道。   何天香突然伸手抓住了祁運的鞭梢。   「你敢抓?」祁運大笑,猛地一抽。   啪!鞭了一扯為二,何天香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伸手又抓住了斷長鞭的斷頭。   「怎麼?」祁運不由大驚失色,啪!長鞭又斷,何天香仍然伸手向前抓來。   「你用邪術!」祁運驚叫道,向後飛退。   原來何天香獨創了「九傷神拳」與「寒風推雲掌」,尤以九傷神拳精到,時時與郭強的「風雲十八腿」過招,郭強能出幾腿他便能出幾拳。張家集與祁運遭遇,何天香因拳法新創未曾實戰心中無底,所以未敢用出,但慕容山莊「臥龍爪」一戰,何天香被迫出拳,已知自己不畏刀劍針毒,是以此時出手,立時威風八面,聽得祁運驚叫,不由大笑道:「不錯,正是邪術!」說著一連打出十八拳,拳若驚雷快若閃電!   祁運只見一片的拳頭向自己打來,知道招架不住,連忙將手中的斷鞭一扔,向後飛退,兩個觔斗已退到百里寬身邊。   百里寬力大棍猛,正壓得傅清竹透不過氣來,猛見一個人斜竄過來,想也不想隨手就是一棍。   祁運大駭,躲閃不及,只得貼地滾出,大罵道:「你瞎眼了,是我!」   何天香哈哈一笑道:「你也有今天!」說著伸手替傅清竹接了百里寬一棍。   百里寬覺得有人用手接了自己一棍,不由大吃一驚,怒叫道:「好!再接你百里大爺一棍!」說著,跳了起來連人帶棍砸向何天香。   何天香笑道:「有何不可?」身形卻往外一躲。砰!棍頭直沒入土,百里寬只覺兩耳嗡嗡直響,險些將長棍扔了。   砰!百里寬屁股上挨了一腳,人已給何天香踹了出去。   「這人怎麼這麼傻?」何天香笑著對傅清竹道,一扭頭卻見塵土飛揚中百里寬又已提著大棍紅著眼睛,哇哇大叫著衝了上來,何天香連忙招架,傅清竹也對上了祁運。   金碧良與余問天鬥劍也鬥到了白熱化,只見兩個人身形不斷起伏,長劍嘶嘶怪叫著從最不可能的角度攻向對方。金碧良左腿帶了傷,余問天右肩也掛了彩,手中的長劍卻不敢停歇,都凶蠻地攻向對方。   風揚雪打的興起,高叫道:「風花雪月伴,殘香亭一戰。余師兄,這次笑笑生的《武林志》上可要添咱們一筆了!」   余問天不敢分神,何天香卻在百里寬砸起的漫天塵土中笑道:「添什麼呢?」   「就添某年某月某日,風花雪月四大弟子與一群王八蛋決戰於殘香亭,將王八蛋們打得落花流水!」   傅清竹不由笑道:「風師兄,你跟王八蛋們打架,那你又算什麼呢?」   風揚雪一愣:「算什麼都行,反正我不是王八蛋,你倒是小王八蛋一個!」   四人不由大笑。   金碧良兄已方佔劣,心下不由暗暗著急道:「原想四打三,穩操勝券,可誰想這個該死的何天香又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了。哎——對了,二叔他怎麼還不來呢?」   他二叔已經來不了了。   殘香亭外的密林中,金萬能正與一個長衫人凜凜對峙。   「薛沉香,你還是這麼愛管閒事!」金萬能道。   「該說的我都說了!」薛十二道。   「老夫要是不聽呢?」金萬能怒道。   薛十二笑,笑的意思很明顯。   「那就不要怪老夫了!」金萬能受辱,不由大怒。   「我又何曾怪過自己?」薛十二輕歎道。   「拔你的劍!別人怕了你天星樓,我姓金的今天就試一下,你們到底有什麼!」金萬能拔劍道。   薛十二笑。   「拔你的劍!」金萬能重複道。   薛十二依舊笑,不屑地笑。   唰,金萬能揮劍刺來,劍勢凌厲。   薛十二翻身上樹,金萬能緊跟而上。   薛十二在樹梢上飛退,金萬能窮追不捨,劍光閃爍,枝葉紛飛。   「薛沉香,天問神劍那麼厲害,你倒是還手呀!」金萬能連攻十餘招,不見薛十二還手,不由叫道。   薛十二不聽他話,繼續飛退,約摸離殘香亭已遠了,這才橫掠三丈,在一棵大樹頂上停下。   金萬能趕到,卻見薛十二立在樹梢,雙手倒負,抬頭望月,陣風吹來,儒衫飄飄,樹枝輕顫,夜色縹渺人也朦朧,幽雅極了。   金萬能突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凝視著薛十二纖細的腰身,腦袋突然遲頓起來,那腰身那風姿,那雅致……   金萬能突然又感到一股殺氣——肅殺之氣,迎而撲來,金萬能那麼深厚的功力,被這股殺氣一沖,竟也險些立腳不住,從樹枝上跌了下來。   「天問神劍!」金萬能不由驚叫。   「你現在走還來的及!」薛十二忠告道,人隨著樹梢在夜風中微微起伏。   金萬能突然暴喝一聲:「天殘七絕式」全力攻出。枝飛葉濺,劍華滿天,劍出天也殘,於人更何堪?   薛十二一聲輕歎,儒袖輕揚,皓腕微翻,長袖中有劍光突閃,嗤——   啊!一聲慘呼,漫天劍華逝去,金萬能從樹上,一跌倒底,閃身不見。   玉腕再翻,劍光覆滅,薛十二低頭看看地上的血跡,輕輕搖頭道:「可惜我只修煉到第七層,卻也不知道她老人家修完第九層沒有。」說著依舊踏梢而去,儒袖翩翩,如仙子凌波,又如輕煙裊娜,好看至極。   金萬能捂著脅下的傷口一口氣跑到殘香亭邊,金碧良等人一見,不由不驚失色,忙問道:「二叔,你怎麼了?」   金萬能臉色鐵青,咬咬牙道:「快走!」率先跑了出去,百里寬還不想走,卻被東方燈和祁運生抱死拽的拉走。   金碧良咬牙道:「何天香,你們暗藏伏兵,算不得英雄!」   傅清竹不由氣道:「哎——姓金的,你搞清楚,是誰暗藏伏兵了……」   余問天卻道:「清竹妹子,人都跑遠了,你還喊什麼?」又道:「是誰傷了金萬能呢?」   風揚雪大叫道:「管他是誰,反正肯定是個吃飽了睡夠了沒事兒干的傢伙!那小子快撐不住了,再過個十招八招,我準能把他打趴下!」   四人住回走著,突見前面枝斷樹殘,亂葉散了一地,樹下還有一灘血漬。   「好霸道的劍氣!」何天香不由歎道。   余問天撿起一根斷枝仔細一瞧道:「這是『天殘七絕劍』傷的」。   「能夠傷了金萬能這種高手的人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何天香點頭道:「可這個人是誰呢?為什麼要幫我們?」   風揚雪搖頭,傅清竹了也搖頭,余問天卻一伸懶腰道:「管他是誰呢,咱們在心裡感謝他就是了。」   四人回到客棧,偷偷在薛十二房間前一站,卻見薛十二正在裡面睡的香酣,互相一點頭,各人輕輕回房。不一時,天已大亮,薛十二挨個拍門:「起來了,起來了,吃飯了,怎麼搞得,一個個還不起來?」   五人用過早飯,余、風二人往湖南送信,何薛傅三人前往梅城。   梅城客棧「憶安」,何,郭二人指約定的地方。何天香:「請問掌櫃的,這幾天有沒有一個這麼高大約二十二歲濃眉大眼頭特別大的人來過?」   「有有有……」掌櫃的忙道:「你們是……」   「我們是他的朋友!」   「郭大爺也是剛到,他住天字第三號房!」   「天字第三號?」傅清竹笑道:「何師兄,我先上去了。」說著,人已一陣風兒似地捲上樓去。   「這丫頭!」何天香笑道。   「你看他們倆怎樣?」薛十二問道。   「那好像是他們倆的事了!」何天香看著薛十二打趣兒道。   薛十二也笑。   「請——」何天香讓開樓梯口。   傅清竹歡歡喜喜的上樓,正要給郭強一個驚喜,卻突聽裡面傳來女子的聲音,不由一愣,貼著門縫白裡看去,卻見一個麻衣女子正坐在床沿上悠閒地綰著頭髮,郭強卻蹲在一旁小心地給她洗腳。   看到這裡,傅清竹不覺杏目圓瞪,氣沖頭頂,勁貫四肢,一抬腿便砰!地一聲破門而入大叫道:「你們在做什麼?」   郭強一抬頭,見是傅清竹,不由羞的無地自容,乾脆一抬腳,嗖地一聲從窗口跳了出去。   墨青一見郭強想跑,連忙伸手便抓:「你想跑?」卻不料傅清竹一掌劈來道:「不要臉的東西!」   墨青不由回頭:「你罵誰不要臉?」   「當然是罵你!」傅清竹又飛起一腳。   墨青閃開:「我怎麼不要臉?」   「你勾引我郭大哥!」   「你怎麼不說他勾引我?」墨青冷冷道。   「我不跟你瞎扯,」傅清竹拔劍:「像你這樣的賤女人,我要好好教訓,接招!」   「你當我怕你?」墨青火氣也大,拔劍反擊。   兩個人便在房裡叮叮噹噹打在了一起。   何天香與薛十二說說笑笑地上樓,老遠便聽得樓上叮叮噹噹直響,不由吃了一驚:「上面怎麼打起來了?」   二人一躍便到門口,卻見傅清竹手持長劍和一個赤腳麻衣女子在裡面正打的不亦樂乎。   「住手!」兩人同時往裡撲。   墨青乍見人來,揮劍便刺,薛十二玉指一翻,兩指已輕輕夾住劍鋒。   「剪梅指?」墨青不由一驚:「你是……」   「天問神劍剪梅指,蘭花拂穴碧血針」正是天星樓薛家的四大絕技。   薛十二暗使一個眼色,輕輕搖搖頭。   墨青會意。   同時,何天香也把傅清竹攔下。   「到底怎麼回事?」薛十二鬆開墨青的劍道。   「你問她!」墨青冷冷地道。   「她勾引郭大哥……」傅清竹叫道。   「你說話乾淨些!就憑他?」墨青怒道;「我們是打賭,輸了的要給對方洗腳……」   「你胡說!」傅清竹大叫道。   「咦,郭師兄呢?」何天香突然問。   四個人整整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郭強的影子。   「想這樣就算了?沒這麼便宜!」墨青咬了牙道。   「他連看都不會多看你一眼,不這麼算了,你還待怎樣?」傅清竹怒道。   墨青立即瞪住傅清竹,傅清竹也瞪住墨青,大有立即對決的架式。   何天香搖頭,薛十二也搖頭。   「好酒,好酒……」一個醉鬼搖搖晃晃地走過。   墨青的眼睛突然一亮:「我知道他在哪裡了!」   老來香,郭強的腳剛邁進門兒,掌櫃的便知道今天的酒又要不夠了。   「真是救命的活菩薩呀!」郭強端起一碗酒:「只是千萬別打出人命來就好!」   當郭強喝到第三碗的時候,門外突然走進三個俏麗的姑娘來,一主二婢,主子一身紅,丫頭一身綠,左邊那丫頭快步來到櫃上:「掌櫃的。」   掌櫃的一見:「啊喲,鴻雁姑娘,什麼風兒把您給吹來了?」   鴻雁下巴一挑:「咱們是陪姑娘來的。」   「喲,是梅姑娘大駕光臨,快請樓上雅座!」掌櫃的忙走了出來。   「免了,」鴻雁一擺手中的帕子,「咱們姑娘怕吵,你把這些人都趕了出去!」   「這……這……」掌櫃的一時不知所措。   「怎麼?還怕短你的銀子不成?」鴻雁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啪的一聲拍在桌上:「況且你要是惹惱了咱們姑娘,你這鋪子……」   「是是是,小的照辦,小的這就照辦!」掌櫃的忙道。   眾人一聽是梅大小姐驅客,立時走的一乾二淨,只留下郭強在那裡。   掌櫃的連忙道:「客官,實在對不住……」   郭強突然問道:「這店是她的?」   「那倒不是,不過……不過……」   「跟他囉嗦什麼!」梅姑娘似是不耐,對身邊的丫頭道:「彩霞,你去把他扔出去!」   「是,姑娘!」彩霞聽了,立即上前朝郭強伸手抓來,用的是北派擒拿手,多少還算正宗。   郭強一笑,伸出一個指頭,彩霞便不動了。   鴻雁一見,連忙搶上來,郭強笑道:「這也搶?」一手端碗,順手也將她的穴道點了。   「你敢撒野,看本姑娘收拾你!」梅姑娘突然尖叫道,劍尖歪歪扭扭地向郭強刺來。   郭強不由大是好笑:「花拳繡腿也這麼張狂?」隨腳踢出一個板凳。   「哎喲——」梅姑娘一聲驚叫,連人帶劍一個大馬趴。   郭強也點了她穴道,順手扶起讓她持劍而立,滿意笑道:「你就這個姿勢好了,還不算太難看。」   「你快放開我!」梅姑娘急道。   「我為什麼要放開你?」郭強反問道。   「你快放開我們姑娘!」鴻雁叫道。   「否則你不得好死!」彩霞也叫。   郭強皺皺眉頭:「你知不知道你們很吵?」說著,也不管二人同不同意,一律點了啞穴。   掌櫃的一見這陣仗,連忙躲了開去。   「好了,現在我終於可以清清靜靜地喝酒了。」郭強拍拍手又坐了下來,卻忽見彩霞正狠狠地盯著自己,不由也有些生氣了,便連倒了三碗酒來到彩霞身邊道:「怎麼?很不服氣是吧?那麼我現在就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這碗呢,是告訴你,做人不要太霸道,聽到沒有?」說著,捏開彩霞的嘴巴輕輕灌了進去,彩霞拚命想扭頭,奈何下巴給捏住了,只嗆的咳嗽。   「喂喂,你放開她,放開她!」梅姑娘氣急敗壞地叫道。   郭強卻充耳不聞,走到鴻雁身邊笑道:「這一碗是你的,你要記住,做女孩子千萬不要太凶了,否則會嫁不出去的。」說著照樣灌了。   「哦,還有你,我原以為你是個千金小姐,總會稍微安靜一些,可我現在才發現,你比她們兩個還吵人。」郭強歎道。   「你到底想幹什麼?」梅姑娘終於害怕了。   「也沒什麼,只是想教姑娘一點兒起碼的規矩而已。哦,對了,還未請教姑娘芳名呢!」郭強笑道。   梅姑娘一扭頭。   「好!你厲害!」郭強一笑,一手端碗,一手就要去捏她嘴巴。   梅姑娘不由大駭:「我說我說,我叫梅柔,我可是這兒梅員外的女兒。」她前半句說的張張惶惶,後半句卻又硬了起來。   「什麼梅員外桃員外,我沒聽說過,梅柔倒是好名字!」郭強笑道:「不過這酒你卻還是要喝!」說著捏了她的小嘴兒就要硬灌。   突聽門外有人道:「肯定是這裡了!」   「他要不在呢?」另一個人道。   「我剁下頭來給你!」   一聽到這兩個聲音,郭強就像被蛇咬了一口,酒碗一扔便往窗外跳。   「咦,這是怎麼一回事?」傅清竹眼見三個女子怪模怪樣的立在那裡,不由頗為奇怪。   「喂!你們看見一個頭很大的人來過這裡嗎?」墨青問。   「頭很大的人?」傅清竹不由茫然地看著墨青,郭大哥竟還有這個特徵?以前怎麼沒注意過?   「他剛剛穿窗跑了,快抓住他!」梅柔喘著粗氣忙道。   二人一交挨眼色:「追!」   何天香接著進來,替三人解開穴道笑道:「三位姑娘,敝師兄魯莽,得罪之處,尚請見諒!」說著穿窗而去。   梅柔見何天香模樣,不由一呆,正要說話,薛十二已飄然而至,也向三人一笑,依舊穿窗而去。   梅柔只覺一陣意亂情迷,良久方長長吐出一口氣,摸摸自己的胸脯自語道:「我不是在做夢吧?」又問鴻雁彩霞道:「你們說一個俊逸一個柔美,我該選哪個好呢?」自我陶醉了一會兒,猛覺雙頰火燙,不由猛地用手摀住羞道:「人家都羞死了,你們怎麼還不說話?」一回頭,卻見鴻雁彩霞早已頰赤腮紅,一個抱了一根桌子腿酣酣睡著了,身上酒氣熏人。 第六章 何家莊天香取神劍 天星樓沉香平內亂   梁祝恨   不用前世相約   今生就要共你   相傾一身血   梅花片片凝香雪   紅塵滾滾無相托   冷燕偏向雨中斜   煙花濺落泥中沒   相愛沒有錯   命運總是多坎坷   日日又月月   為君濕錦臥   蓮花悄悄謝   萬潭世撲不滅心中火   千般相思不能截   紅樓深處盡蕭瑟   我用我的淚   將你層層疊   你用你的血   把我染成蝶   起起又落落   雙雙飛來寄明月   我是你的夢   你是我的蝶   風風雨雨我們一起和   你是我的夢   我是你的蝶   千山萬水不能隔   天河夜夜推清波   紅塵寸寸不留我   此生淚痕   唯君解   郭強跳出窗子,回頭一看,傅墨二人正遙遙跟來,不由氣道:「簡直是陰魂不散!」   一抬頭卻發現來到一處宅院所在,「搖紅樓」三個大字正在頭頂,牌下許多年輕女子濃妝艷抹,鶯鳴燕啼,好不熱鬧。   郭強眼珠一轉,不由壞壞地笑了:「我若躲進這兒,看你們能奈我何?」說著一縱身跳進去。   傅清竹與墨青追到近前,只見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早已不見了郭強的蹤跡。   傅清竹打量了一下四周,抬腳就要往「搖紅樓」前闖,道:「他肯定進去了!」   墨青突然問:「慢著,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傅清竹沒聽見,繼續往前走。   「這是妓院!」墨青冷冷道。   「妓院?!」傅清竹這才吃了一驚,連忙後退三步:「怎麼會是這種髒地方?」   就在這當兒,何天香和薛十二到了。   「找到了嗎?」何天香問。   「他……他跑裡面去了!」傅清竹滿面通紅。   何天香順勢看去,卻見許多妖冶女子正跟一些輕浮男人打情罵俏,不由問道:「怎麼這麼多女孩子,這是什麼地方?」   薛十二見他愣頭愣惱地問,知道他涉世不深,不識得這些地方,不由笑道:「這是妓院!」   「妓院?」何天香只是先前聞名,今日方見,卻不知道是做何營生的,不由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道:「你是說我師兄進了妓院?」   傅清竹突然罵墨青道:「都是你的錯,逼他進了這種地方!」   墨青反唇相譏:「腳長在他腿上,是他自甘下賤,又怎能怨得了我?」   兩個人吵得正歡,身後突然走來一個中年婦人,將一封信恭恭敬敬地交給薛十二。   薛十二抽信一看,臉色驟變。   何天香忙問道:「薛兄,怎麼了?」   薛十二一抱拳,焦灼地道:「何兄,家中事急,愚兄先行一步,後會有期!」說完,深情地看了何天香一眼,猛一咬牙,轉身便走,那眼光中充滿眷戀與無奈,竟令何天香神智一呆,一把沒拉住,薛十二已消逝得無影無蹤,不由急叫:「哎——薛兄,薛兄……」   傅清竹見薛十二顯示功夫,不由大是佩服,不由讚道:「何師兄,你朋友好快的輕功!」   何天香搖搖頭:「他別的功夫也不差!」又擔心道:「他走得這麼急,卻不知家中到底出了什麼事?」卻聽墨青猶在那兒發狠道:「本姑娘就在這兒守著,我就不信你不出來!」   然而三人守了好長一段時間,卻依舊不見郭強出來。   傅清竹首先頂不住了,腦子裡想像著郭強在裡面花天酒地倚紅偎翠的情形,恨得牙根都癢癢,不由氣道:「這沒良心的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出來了!」   墨青突然也莫名其妙地恨起那些妓女來了:「我看著這些騷蹄子就噁心!」   何天香也覺得郭強躲進妓院著實大大有損師門臉面,不由自語道:「這也不是個辦法,咱們總得去個人把他給找出來……」   一句話沒說完,突見兩個人都直直地盯住了自己,心中一轉,不由指著自己的鼻子驚叫道:「啊?我去?!」   看著何天香漸遠的背影,墨青突然道:「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突然身後有人喊:「兩位姑娘好!」   傅清竹回頭一看,卻是今天剛救的那位姑娘。   「我叫梅柔,梅花的梅,溫柔的柔。」女孩子甜甜地笑著,露出兩顆小虎牙:「我找你們好久了,那兩位公子呢?」她說得好快,兩個人幾乎都聽不清楚,傅清竹不由看著她瞪大了眼睛:「梅柔?」   「你來幹什麼?」墨青卻冷冷道。   「他們救了我,我是來道謝的!」梅柔一邊說,一雙大眼睛卻四處張望尋找何、薛二人蹤跡。   傅清竹不由皺眉頭:「他們走了。」   「走了?」梅柔吃了一驚:「去了哪兒?」   「一個不知道,一個去那兒!」墨青一指搖紅樓。   「什麼?他們居然……居然……」梅柔竟然也生起氣來,可眼珠一轉突然又笑了:「其實男人都是這樣的,兩位姐姐不用生氣了。這是一點小禮物,待會煩你們送給他們,就說我送的,再見!」梅柔說著留下兩個紙包又一跳一跳地從二人面前過去。   傅清竹看著,突然道:「女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何天香甫一進門,立即被一群女孩子圍住。   「喲!好標緻的人兒,讓姐姐看看!」   「啊喲,是哪陣風把這位公子給吹來的,快來快來……」   一時間,搖紅樓中倒有一半的姑娘丟下了手頭的買賣聚攏了來,這個拉手,那個摸臉,這個牽袖,那個揉頭,鶯鶯燕燕,不絕於耳。   何天香只覺得無數雙纖手在眼前晃動,脂粉氣息濃得發膩,不由腦袋發暈,玉臉通紅,不知所措,忽覺脖子上一熱,已被親了幾口,不由大窘,忙叫道:「各位姑娘不要亂來,在下是找人的……」   「是不是來找我呀?」   「我可是盼公子盼了好久了……」   「……還是到我房裡去吧,我陪公子……」   他話尚未完,已被她們打斷,將他底下的話淹沒在一片脂粉香裡,幾拔人都朝自己拉。   「我……我……」何天香被她們推拉地忽左忽右,忽前忽後,簡直立腳不住,又怕傷人,不敢發力掙脫,只給搖地七葷八素,不由暗罵起郭強來:「郭強你這個王八蛋,雞窩狗窩有的是,你幹嘛非跑這個混帳地方來?祖宗八代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   正不可開交之際,忽忙得啪!一聲摔碎茶碗的暴響,一個嗓音炸雷般自身邊響起:「這臭小子剛來,你們就把老子給扔門外了?老子不是人?看老子不把你們這破樓拆個雞巴爛……」   何天香轉頭看時,卻是一個四旬胖子身穿福壽團花員外袍正翹著鬍子在那兒罵呢!   那群妓女一愣,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何天香一眼,這才戀戀不捨地走到胖子身邊撫胸的撫胸,捶背的捶背,膩聲道:「啊喲,梅員外,這梅城還不是你說了算嘛!誰敢把你扔門外了?」   梅員外這才漸漸把火氣息了下來,扭頭朝何天香道:「臭小子,老子不管你是從哪裡來的,馬上給老子滾,老子不想看到你!」   許多妓女都朝何天香看來,那是一種同情的眼光。   何天香卻朝梅員外走來,笑道:「多謝梅員外提醒!」   梅員外呷了一口妓女遞過來的茶,鼻子裡卻「哼」了一聲。   何天香繼續道:「你或許是別人的老子,但卻絕不是何某的老子!」說著翩然而過向內行去,渾然未把梅員外放進眼裡,幾個妓女向他暗施眼色,他也恍如未見,傲然走過。   梅員外不由暴跳如雷,大罵道:「臭……」剛罵出一個字,便覺麻啞二穴突然一麻,再也動不得一下,說不出半個字,只得睜睜地看著何天香走到裡面去了。   樓上,一位宮裝美人默默地看完這一幕,眼波一轉,也向後行去。   何天香在搖紅樓中轉了大半圈,總也不見郭強的影子,不覺中已轉到後院來。   突見迴廊對面走來一個宮裝美女,只見她一身綵衣,體態窈窕,姿容秀麗,真個是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腰,眉若墨畫,唇若點櫻,不弱西子半分,更勝玉環一籌,何天香見了,不由一震。   宮裝美人走近,見何天香正端視著自己,不由眼波一轉,立住問道:「公子可是找人的嗎?」   幸而何天香也見過慕容蘭那等絕色,不致於被對方神采所迷,聞言忙道:「正是!」   「那是找哪位姑娘呢?」美人不由笑道。   「不是姑娘,而是在下師兄!」何天香臉上一紅,連忙解釋道。   美人不由笑得更是厲害,笑道:「哦,你師兄?那你找到他了嗎?」   「沒有,我已找遍大半個院子了。」何天香無奈地搖搖頭。   「別的地方既然找不到,為什麼不到『聽雨軒』去看看呢?」美人笑道。   「聽雨軒?」何天香不由一愣,聽雨軒是什麼地方?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嗎?」美人含笑而走。   「那聽雨軒怎麼走?」何天香忙問道。   「到頭往東拐直走就成了!」   何天香見她娉婷地走過,心中卻不由一陣無由的茫然若失,待轉過迴廊,眼前突現空闊,只見滿地都是花草,爭芳吐艷,滿目奇麗,花叢中一條小徑直通向遠處。天香置身其中,恍臨仙境,突見一朵紅花開得正艷,隨著輕風搖曳生姿,不由驀然又想起與婷兒一同路邊賞花的往事來,試想已與婷兒數日不見,多少歡樂不在,不由觸景傷情,輕輕將它採下,拈在手裡,眼前卻突然浮現在婷兒那張似嗔非嗔似怒非怒的嬌面來,耳中彷彿又響起婷兒那甜馨的話語來:   「等我咬你千口萬口下來,我不就老實地透頂了嗎?」   「……何大哥,此地一別,不知相見何日,此帶名叫五彩同心對月相思帶,就送給大哥吧,想起我的時候,你就看看它……」   想到前事種種,何天香驀然長歎:「『有花堪折直須折,莫使金樽空對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就這樣走著,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突見一座小樓亭亭立在眼前,樓台窗簷,甚是潔淨,一面大匾,上書「聽雨軒」三個大字。   「就是這裡了!」何天香自語道,便要上去打門。   門卻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十六、七歲的瓜子臉小丫頭閉著眼使勁地伸了伸懶腰,這才看見了已立在門前的何天香。   何天香剛要說話,卻見那小丫頭已頭一歪,手一伸,冷冷道:「拿來!」   何天香不由一愣:「姑娘要什麼呀?」   那丫頭也吃了一驚:「牌子呀!」   「牌子?什麼牌子?」何天香一臉茫然。   「哎——?我說你這人裝糊塗怎的?」小丫頭生氣了!「誰不知道,要進這聽雨軒就得先到搖紅樓交足了銀子,再到清風閣掛了名號,再到望月亭等了消息,領了牌子,得到允許,方能來的!」   何天香看見小丫頭盛氣凌人的樣子,不由心中有氣:「在下不是來見皇上,也不是來見娘娘的,用不著這麼大的排場!」   「那你來幹什麼?」   「在下是來找人的!」   「這不就結了?」小丫頭眼往上一翻:「咱們姑娘的名字誰不知道?」   「在下來找的是個男人,不是姑娘,你們姑娘的名字,在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何天香冷冷道。   小丫頭火起,以往來的那些客人哪個不是畢恭畢敬,誰曾敢頂撞過她半句,不由反譏道:「今天別的男人沒有,但像你這樣粗野的男人倒是第一個!」   何天香一聽郭強不在,也不想和她多纏,一拱手:「能得如此第一,在下同樣榮幸之至,告辭!」說著向外走去。   「哎——你站住!」小丫頭氣極,不由怒道:「聽雨軒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嗎?」   「那你要怎樣?」何天香沉聲道。   「本姑娘今天要不給你點苦頭吃,你們這些臭男人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幾!」小丫頭憤憤地道。   「哦,是嗎?」何天香冷冷地道,輕輕捻著手中的那朵紅花。   小丫頭突然纖手一揚,一片亮晶晶的牛毛細針便向何天香飛來。   何天香不屑地一笑,左袖一揚,捲飛銀針,右指輕彈,紅花如電。   小丫頭乍見何天香揮袖驅針已是吃了一驚,但見何天香彈指飛花,髻角一涼,花已插在耳邊,不由駭得說不出話來。   「在下也警告姑娘兩句話,人不可無傲骨,但不可有傲氣,願姑娘好自為之!」何天香緩緩說完這兩句話,冷然而去,只剩下小丫頭愣在那裡。   何天香剛剛轉過花叢踏上迴廊,宮裝美人便從另一頭匆匆轉來,見小丫頭髻邊插著一朵紅花猶站在那兒發愣,不由問道:「燕兒,你站在這兒幹什麼?」   燕兒這才回過神兒來,不由哭道:「姑娘,你怎麼才回來?剛才有個人沒牌就闖進來,還欺負人,你可要給我做主呀!」   宮裝美人吃了一驚:「是不是一個穿青衫的公子?」   「是呀,他欺負人……」   美人不由大急,看看四周:「他人呢?」   「剛剛走了,姑娘……」小丫頭也瞧出了不對,連忙收淚。   「什麼?走了?我好不容易請他來……」   「你請他做什麼……」   「燕兒,你不看他像一個人嗎?」美人焦燥地道。   「你是說……」燕兒咬著指頭,若有所悟。   「對,就是那幅畫像,更何況他也姓何……」美人一轉身:「燕兒,你快去請他回來,就說,我請他,快去!」   何天香剛轉過迴廊,就見郭強正無精打采地逛了過來。   「師兄——」何天香大喜,連忙跑了過去。   郭強一抬頭,見是何天香,卻突然大叫一聲,一個箭步跳了過來,抓著何天香的衣襟便把他提了起來,怒叫道:「啊?你怎麼來了?誰要你來的?這地方是你來的嗎?!知不知道,師父要是知道你來這種地方,會給氣死的……」   何天香笑嘻嘻地看著郭強,直到等他罵完了,這才有恃無恐地笑道:「你不也在這兒嗎?」   郭強不由一呆,愣了良久方緩緩地放下何天香道:「你來幹什麼?」   「找你!」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跟傅姑娘一起來的。」   「什麼?清竹?她們也來了?」郭強突然大是緊張,四處張望,隨時準備開遛。   何天香暗暗好笑,安慰他道:「你先不用怕,她們還在外面的!」   郭強這才定下神來問道:「她們幹嘛派你來?」   「就我一個是男人,不我來誰來?」何天香不由苦笑道,卻又問:「哎,你到底怎麼回事?」   「嗨!別提了!」郭強大是懊惱地將經過說,何天香也不由哭笑不得。   兩個人正說著,卻見燕兒快步行來,早已沒了先前的那股傲氣,來到何天香面前怯怯道:「公子……」   何天香一見是她,不由立即冷了臉道:「你來做什麼?」   燕兒抬頭見何天香正盯著自己,不由低了頭,嚅嚅道:「我家姑娘請公子去一敘!」   「你家姑娘何等高貴,在下不敢見,也見不起!」何天香一甩袖子,拉了郭強便走。   燕兒連忙攔住,迎面一福。   何天香連忙閃開,口中依然冷冷道:「姑娘大禮,在下何敢受起?」   燕兒卻不起身,懇切道:「以前萬般不是,都是婢子的錯,公子大人大量,還請不要與婢子一般見識!」   何天香見她情真意切,求懇中更現出幾分嫵媚來,也不好再裝冷臉,只得將她扶起輕問道:「你們姑娘呢?她為什麼請我?」   燕兒忙道:「她在聽雨軒靜候公子大駕,至於為什麼就不是婢子所知的了。」   何天香看著郭強,郭強卻只聳了聳肩,那意思便是:「這是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   燕兒見了,不由道:「這位是……」   「哦,這位是在下的大師兄郭強,人稱『追風腿』的便是!」何天香忙道。   「啊——」燕兒恍然:「我知道我知道,追風腿的名號在江湖上好響的,那你一定是伴風前輩的二弟子何天香公子了?」   「你怎麼知道?」何天香不由奇道。   「公子不久前僅在慕容山莊一行,大名便已為全天下武林所知,婢子又哪有不知道的呢?」燕兒笑道。   三人說著已來到「聽雨軒」。   燕兒讓進二人笑道:「兩位請先稍微休息片刻,我家姑娘馬上就出來。」說著便進了內室。   何天香打量著屋子,見屋中陣設的甚是雅致,纖塵不染,尤其正中一幅懷素的《自敘帖》摹本,雖已大打折扣,卻仍可看出筆下激雨驟電,盤龍飛瀑,一瀉千里的顛狂氣勢,不由暗暗點頭。   不一會兒,幾個丫頭上了酒菜,倒也十分豐盛,只是遲遲不見燕兒出來。   兩人正自納悶間,卻聽門內環珮聲響,一個聲音甜甜地笑道:「郭大俠,何公子光臨寒舍,真是蓬篳生輝呀!」   香風帶過,一個宮裝美人已笑吟吟地立在兩人面前。   「這就是我家姑娘!」燕兒俏生生地立在身後,顯得更加的乾淨利索。   何天香定睛一看,不由一呆,這不正是給自己指路的那位姑娘嗎?   郭強見何天香發呆,還以為他在想什麼,不由連忙拉了他一把打個哈哈笑道:「姑娘將咱們兄弟摸得一清二楚,咱們還不知道姑娘芳名呢!」   「賤妾柳含姻,家師董婉婉與令師伴風前輩曾有過一面之緣。」美人含笑道。   「原來是添愁城董老前輩的傳人,失敬失敬!」郭強吃了一驚,「早聽說搖紅樓『聽雨軒』琵琶一曲值千金,猶尚不信,今日見了姑娘,方知此言不虛呀!」   「郭大俠見笑了,兩位請坐!」四人入座,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何天香問道:「柳姑娘,不知你約在下來到底有什麼事情?」   「何公子真想知道?」柳含姻笑道。   何天香點點頭。   「因為你長得像一個人!」   「天下相像的人多了,你又為何單單約我?」何天香不由笑道。   「可你又恰恰也姓何!」柳含姻卻沒有一點兒要開玩笑的意思。   「那我長得像誰?」何天香也不笑了。   「二十年前失蹤了的『冰梅劍客』何梅芳!」   「何梅芳?」何天香沉思道:「這個人的名字我沒聽說過,不過他既已失蹤二十年,以姑娘的年齡,又何以知道在下長得像他呢?」   「家師與三位師叔當年暗戀何前輩成癡,也曾繪得他影像懸在堂上,至今日觀數次,賤妾又怎麼不識得他容貌?」柳含姻黯然道。   何天香點點頭:「柳姑娘是想從在下身上找出何前輩的下落?」   「賤妾自蒙家師垂青,含辛茹苦十八載,將賤妾撫養成人,賤妾無以為報,每見家師落淚,深以不能為家師尋得何前輩而為恨,今見何公子酷似何前輩,方有此一問!」柳含姻突然泣道,燕兒也跟著抽泣起來。   何天香見了也不由黯然:「姑娘的心情在下完全理解,可是在下也是個孤兒,由家師撫養十八載而成人,又怎可能會是何前輩的後人呢?」   柳含姻聽了不由更加黯然,泣道:「賤妾也不過是想碰碰運氣罷了,誰也知道,人海茫茫,找一個人又何等不易……」   滿屋子人聽了都不覺黯然,氣氛一時沉鬱下來。   燕兒一見何郭二人也眼角發紅,似要落淚的樣子,連忙收了淚強顏歡笑道:「姑娘你看,咱們好不容易把郭大俠和何公子請了來,卻又鬧成這個樣子。何前輩一時找不到,咱們不會慢慢找嗎?郭大俠、何公子好不容易來咱們這兒一次,你就彈兩支曲兒給他們聽聽吧?」   柳含姻聽了,也連忙收淚道:「燕兒說的對,你看我,快把我的琵琶拿來!」   郭強連忙拍手道:「董前輩已封隱多年不出,能聽得姑娘琵琶,也就不虛此行了!」   何天香卻笑道:「師兄,你剛才也說柳姑娘一曲千金,這兩支曲子下來可就是兩千金哪,你付得起嗎?」   柳含姻也不由頸子一歪笑道:「何公子可真會說話,我的曲子確是一曲千金,但那都得看誰,今日若非是兩位,縱是萬金含姻也不彈了。」   三人不由相視而笑。   柳含姻接過琵琶,見琵琶已年久色淡,不由驟然想起自己年華飛逝,芳心依無所寄,但見何天香正對桌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竟較之酒前更加俊逸,心中突然湧出無盡的柔意來,當下調了調弦子,脈脈地彈出兩支晏殊的《木蘭花》曲子,只聽她唱:   「……細算浮生千萬錯。長於春夢幾多時,散似秋雲無覓處。   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   ……爛醉花間應有數。   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聽著聽著,何天香的視線突然開始模糊,不斷地閃現出婷兒,薛十二與慕容蘭娟的影子,親情、友情、愛情竟突然無由地揉和在一起,一同變得奇怪迷離,分不清晰,何天香只覺得胸中似有千種的情思,萬般的膩意,繞不出,推不離,沉沉地壓在心底。   真情難覓,人生有限,好景不常,前事歷歷,今人已不在,前緣又何繼?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只有相思無盡處……只有相思……」   何天香輕吟著最後幾句詞,輕輕從懷裡抽出碧玉笛,緩緩吹出了那支《梁祝》。   笛音柔逸,說不出的纏纏綿旖旎。如月光柔柔灑在身上,又如水波輕輕蕩漾在腳底,院中的花兒聽了,也齊齊地靜寂,兩隻蝴蝶不知何時飛了進來,在笛音中翩翩飛起,整個世界充滿了寧靜,柔膩,令人沉醉,輕笑若泣……   傅清竹、墨青在門外又等了幾個時辰,依然不見二人出來,眼瞧的門內賓客換了一茬又一茬,就是不見二人出來,兩個人簡直給氣昏了頭。為了共同的目的,兩個人竟已不再針鋒相對而轉為聯合作戰了,這倒是郭強所始料不及的。   「墨姐姐,你說他們是不是在裡面出了什麼事?」傅清竹不由有些擔心地道。   「以他們的武功會出什麼事?我看八成是不想出來……」墨青恨恨道。   「對了,兩個大男人到了裡面,又怎捨得出來呢?」一個快音在後面插道,正是梅柔。   傅清竹見又是她,不由厭惡地道:「你又來做什麼?」   梅柔也不惱,繼續道:「我方才派人打探了,他們在『聽雨軒』。」   「『聽雨軒』怎麼了?」墨青冷冷問。   「聽雨軒」倒是沒什麼,只是聽雨軒裡有個人長得既漂亮,又風騷,而且才藝又好,你的朋友八成是被她迷住了,按照慣例,沒個一天半日是出不來了……   她話尚未完,傅墨二人已互相施了個眼色,一齊向「搖紅樓」走去。   梅柔抬頭一看兩人已走遠,不由忙叫道:「哎——你們等等我!」   三個人剛到「搖紅樓」,就令整座「搖紅樓」一震,只覺搖紅樓脂粉皆庸俗不堪,嫖客們都紛紛捨了懷中佳麗向門口看來,龜奴一見連忙衝上前來推三個人道:「這是什麼地方,怎麼是你們娘兒們來的?快走,快走!」   傅清竹正氣頭上,見龜奴伸手來推,想也不想,抬起纖腳便把他一腳踹翻,立時滿座大驚。   其餘的龜奴見三人氣勢洶洶的模樣,想是哪家的婆娘吃醋來搗亂的,忙一迭聲傳後面去:「李教頭,不好了,有人攪場子來了!」   這李教頭是這「搖紅樓」的武術教頭,有幾手毛功夫,梅柔不敢獨自進來,怕得也就是他。   這當兒他正後院喝酒,聽得喊聲罵罵咧咧地出來,乍見鬧事的不過是三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不由大嘴一咧哈哈笑道:「我當是誰,三個娘們就把你們嚇成這樣,一群窩囊廢!」   說著伸出大手向前抓來,但覺觸手之處直如觸冰摸雪,剛自一驚,肚子上已挨了重重地一擊,噗地一聲平躍三丈,只摔的全身骨頭似要散架,再也爬不起來。   「『聽雨軒』在哪兒?」墨青冷冷地問。   「聽雨軒」裡花香正郁,笛韻正濃,猛聽得彭的一聲巨響,房門被人一腳踢開,傅清竹、墨青、梅柔三個人一字排開,立在門口。   郭強一見這架勢,人立即跳了起來,卻被墨青迎面攔住:「你還想跑?」   傅清竹卻見柳含姻地粉面含春正癡癡地瞧著何天香,更現出一種風韻來,不由罵道:「怨不得郭大哥不出來,果然風騷的緊!」一巴掌便扇了過來。   掌風及面,柳含姻猛然醒覺,側臉一讓叫道:「你幹什麼?」   傅清竹不答語,照舊打來。上一巴掌沒打中,她心中已是詫異,是以這次用上了「月娥幻掌」,存心要教訓柳含姻。   柳含姻見對方掌法奇幻,也不敢大意,纖掌一翻,也是一掌打出。   啪!兩人各退一步,心中暗自一凜,知道對方都不容小覷,復又凝神打在一起。   「何公子!」梅柔趁著亂兒向何天香攏來。   燕兒見好好一桌宴席讓人來給生生攪了,心中不由生氣,又見來人不問青紅皂白便打,心中更是惱怒,乍見梅柔經過身邊,正一肚子氣無處撒,招呼也不打,迎面便是一拳。   梅柔吃了一驚,連忙跳開,兩個人也打做一處。   何天香見了,連忙收了玉笛上來勸阻。   然而三個人咬緊了,心中有氣,更是不肯歇手,一時房中桌倒椅傾,酒菜散亂,辟啪之聲不絕入耳,何天香也是無法,只急地顧此失彼來回跳躍。   傅清竹數十招戰不下柳含姻,不由急眼兒了,正要伸手去拔劍,突聽得轟地一聲巨響,煙塵瀰漫,牆壁被擊破了一個大洞,一個聲音在煙塵中吼道:「怎麼回事?老夫曲兒聽得正好,是哪些不長眼的王八嵬子來打破老夫的好事?」   幾個人連忙停手,卻見一個青袍老人正從洞中緩緩踱出,手中捏著一把黃銅小酒壺。   看著那把小酒壺,郭強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連忙恭身為禮:「晚輩們不知天龍前輩在此,多有冒犯,尚請恕罪。」   眾人一聽來的是天龍老人,不由吃了一驚,原來這天龍老人輩份甚高,與北尼和伴風神道師父風雲老人是一時人物,一身武功更是出神入化,只是脾氣剛暴,無從捉摸,且又死要面皮,是以很少有人敢惹,而剛才以一記「天龍掌」破壁,更見其威風。   天龍老人不耐地揮揮手:「行了行了,老夫最怕這些繁文縟節,彈琵琶和吹笛兒的小輩留下,其他的人都給我出去!」   郭強連忙向四人施個眼色,五人一齊退了出來。   天龍老人看看立在眼前的何、柳二人,輕輕點點頭,找一張未翻的椅子坐了問道:「婉婉那丫頭和同池那孩子還好吧?」婉婉是柳含姻的師父,同池是伴風的名字,天龍老與北尼同風雲老人生前是至交,是以有此一問。   「家師尚好,多謝前輩!」兩人忙答道。   天龍老人又點點頭呷口酒看著兩人道:「果然好人才,北尼和風雲那兩個死鬼倘知道自己有這麼好的徒孫,不知要多高興呢!」   「多謝前輩誇獎!」柳含姻忙恭身道。   「你們師祖在的話,他們才不臉紅呢!」天龍老人笑道,卻又突然歎道:「唉,風雨幾十年,老夫與你們師祖也是老交情了,你們師祖都是桃李滿天下,唯獨老夫卻是一個弟子也沒有,眼看老夫也將風燭殘年,天龍絕技無人受傳……」天龍老人說到這裡,眼中突然一亮:「不如老夫就傳了你們兩個吧!」   兩人一聽,連忙同時搖頭道:「承蒙前輩抬愛,但晚輩已有師門,尚請前輩見諒!」   天龍老人乍見兩人惶急模樣,心中大樂,愈看二人愈是心愛,不由拈鬚笑道:「老夫看你們倒挺般配的,不如老夫就替你們做了主吧?!」   柳含姻一聽,登時粉臉飛紅,杏眼含赤,忍不住抬頭向何天香看去。   何天香也吃了一驚,轉頭向柳含姻看去,但見她春情無限,嬌羞婉轉,正脈脈地向自己看來,心中不由一蕩,心道:「除了慕容姑娘,我能得此佳眷,卻也不枉此生。」但猛記起自己大仇猶未洗雪,江湖險惡之事來,忙揖禮道:「多謝前輩成全,但恩師不在,晚輩確不敢冒然應承,晚輩告辭!」剛走兩步,卻突覺身後被一股大力吸住,再也不能前行。   「天龍引!」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   卻聽天龍老人哈哈笑道:「年輕人,老夫要面子,怎得你也總這麼皮薄?你師父那兒,自有老夫去說,量他也不敢致於反對,你又怕些什麼?總不至於柳姑娘不中你意吧?」   「柳姑娘天人之姿,晚輩焉敢褻瀆,確是晚輩有要任在身不敢應承,請前輩見諒!」說著一個旋身,已脫離那力牽引,如飛而去。   「沒想到這小子年紀輕輕就練成了風雲老兒的風雲旋,真是後生可畏呀!」天龍老人一時疏忽,竟讓何天香逃脫,心中非但不惱,反而更加歡喜,扭頭一看,卻見柳含姻滿面淒然地立在那裡,不勝可憐,不由道:「丫頭,方纔你為什麼不說話,難道你不喜歡他?」   柳含姻淒然道:「慕容姑娘那等才色,他尚不放在心上,更何況是晚輩?」   天龍老人搖搖頭:「若論才色,你難道就輸給了她?」   柳含姻不語。   「丫頭!」天龍老人不由怒道:「事在人為,你既真的喜歡他,那就去找他!你告訴他!這門親事老夫做主,他答應也是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他已經掃了老夫的面子,他要是再執迷不悟的話,小心老夫收拾他!」   「前輩……」柳含姻還有些遲疑。   「快去快去!」天龍老人卻生氣地道:「老夫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別人不給面子,他要是再敢推辭,那他可就要倒霉了!」   郭強四人走出搖紅樓來,郭強垂頭喪氣地被夾在中間,向左抬抬頭,卻見傅清竹正拿一雙大眼睛狠狠地剜著自己,向右抬抬頭,卻見墨青也在狠狠地咬著牙,連忙復把頭低了,只覺得渾身發冷,卻見梅柔趾高氣揚地在前面走著,便知她是藉機報復,卻也無法,只氣得牙根癢癢。   傅清竹、墨青鐵定了主意要好好地收拾他,是以盯得格外嚴密,郭強連試了幾次,想從兩人中間跑掉都被識破,正自懊惱,卻見何天香也似喪家之犬一般從後面急急趕來,叫道:「師兄,咱們敢快離開這裡帶我到何家莊去!」   「你怎麼了?」郭強不由奇道。   「對呀,幹嘛不在梅城多玩一會兒?」梅柔也道。   「有人追我!」何天香急道。   「是誰……」郭強一句話未問完已被何天香推到牆角。   柳含姻和燕兒從另一條街上急急奔過。   「你幹嘛怕她們,咱們又不是打她不過!」傅清竹不服地道。   「這並不是打不打的問題!」何天香急道,說著便把剛才的事解釋了一遍。   眾人明瞭,不由輕笑,羞得何天香更是無地自容。   傅清竹不由笑道:「那位柳姑娘怎得就這麼沒出息?」   墨青突然道:「你有出息!」   「你……你……」傅清竹不由氣結。郭強一逮到手,二人又故態重萌。   郭強心中暗道:「打、打、趕快打!打不起來我可就真的沒法跑掉了!」   卻不料傅清竹眼珠一轉卻又笑道:「我就是沒出息,卻又怎麼樣呢?」   何天香催道:「師兄,咱們快走吧!」   郭強巴不得有這句話,忙道:「好,好,咱們這就走!」   不料還未等邁出半步,身後已同時響起兩聲清叱:「你敢!」   郭強只好看著何天香。   何天香只好向兩人求情道:「兩位姑娘,在下不識何家莊路徑,暫借我師兄三天,三天之後,必將歸還!」   墨青卻一口回絕道:「不行,路徑可以讓他指點給你,但人我們一定要立即帶回客棧!」   郭強突然湊在何天香的耳朵上賊兮兮地道:「師弟,師父先前給的路徑圖就在我懷裡,你要是幫我擺平這兩個丫頭的話……」不料話還未完,何天香已驚呼道:「什麼,你要跑?」   話甫一出口,郭強便知要糟,但已來不及了,傅清竹、墨青兩根指頭已老實不客氣地戳了下去。   郭強只覺鳳池、天麻,懷谷諸穴一麻,再也動彈不得。   何天香卻從郭強懷中摸出路徑圖哈哈笑道:「師兄,你不該威脅我的!」又同樣在郭強耳邊輕聲道:「師兄,你艷福不淺哪!」   郭強心中那個氣呀,真比摸著了一隻癩蛤蟆還窩心。   眾人大笑,梅柔也笑:「何公子,你去哪裡,我和你一塊兒去好不好?」   何天香正待答話,卻猛見柳含姻正遠遠向這裡奔來,不由慌了,連忙道:「各位姑娘,對不起,在下先走了!」說著如飛而逝。   身後,柳含姻掠過眾人:「何公子請你等一等,咱們淡一淡好嗎?」   何天香好不容易甩脫了柳含姻,依著圖紙找到了二十年前的何家莊所在。但見滿目瘡夷,芳草淒淒,不見一絲人煙,幾根半埋的朽木提示著一段曾經悲愴的歷史。   眼見滿目荒涼,遙想二十年前此處種種,更幻當日血濺火騰的情景,何天香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愴,撲通一聲,長跪在地上,淚花奪眶而出。   草木含悲,山水逝愁,月斜星沉,也不知過了多久,何天香方漸漸收了淚,卻隱隱聽得遠處竟也有人似在哭泣,何天香不由疑道:「此處荒涼已久,又有什麼人在此哭泣呢?」   想著,不由站了起來,向哭聲之處覓去。   漸漸到了哭聲之處,卻見一個黑衫老者,披著亂髮,正跪在一座墳前哭泣,只聽他哭道:「……神經既齊,魔尊亂世,梅芳兄呀梅芳兄,我逍遙子對你不起呀!十幾年來,我到處尋你遺孤捉拿殺你的兇手,可是至今未成一事,我心裡有愧呀……」   何天香聽他哭的可憐,卻也聽不懂他到底哭什麼,便朝墓碑上看去,乍見上面題的是:「義兄何梅芳,義嫂雪鳳之墓,逍遙子敬立。」不由啊了一聲。   逍遙子方才哭得淒切,未覺何天香的到來,但聽何天香一聲驚叫,不由立時醒覺。   「什麼人?」逍遙子竟一飛三丈直朝何天香掠來。   何天香連忙側移躲閃,但那人身法竟是古怪至極,身形一閃,右臂一伸,何天香竟是躲避不及,被一把抓住脖子提了過去。   何天香只覺那隻手乾癟異常,說不出的陰森有力,越來越緊,竟幾乎透不過氣來,不由連忙亂掙,叫道:「前輩,快放我下來!」   逍遙子突然不再用力,眼睛直勾勾地盯在何天香胸前的那塊玉珮上。   原來何天香方才拚力掙扎的時候,胸襟一下子破裂,那玉珮便露了出來。   何天香看見老人疏神,連忙一掌反擊拍在老人胸前脫身出來,卻猶覺脖子酸痛異常,心有餘悸,再也不敢靠前。   「你是天香,你是何天香!那玉珮你滿月時我見過的,我見過的!」老人突然驚喜若狂,張開雙臂向前撲來。   何天香連忙躲開急叫道:「前輩,前輩……」   老人一撲不中,突然返身向著墓碑叩頭:「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哪!梅芳兄,你兒子回來了,你兒子回來了!」   轟!何天香如遭雷擊,難道這墓中葬得就是我的父母嗎?   老人卻喜道:「孩子,孩子,快來給你爹娘叩頭!」   何天香這才相信,心中不由暗道:「怨不得柳姑娘說我長得像他,原來我真的是他的兒子!」一時悲喜交加,一聲長號,趴下便是一陣響頭。   老人輕輕拭去何天香顏頭的血跡,動情地道:「孩子,這些年辛苦你了,你到哪裡去了?」   「晚輩十八年來一直與伴風前輩居住在雁蕩山。」   「怪不得,」逍遙子不由點點頭:「風花雪月四奇與世隔絕,分別隱居於雁蕩山,花逝齋,西嶺雪山與月光崖,無事極少與武林人士走動,也無怪我找你不到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何天香不由問道。   老人一聲長歎:「唉,三百年前,玉樹書生敗雙魔,贈留二十四部《七十二章經》的事,你該聽說過吧?」   何天香點點頭。   「事情就是因此而起,二十年前魔王鬼王的傳人突然收集此書,你爹雖已隱退江湖,但也知此書干係重大,便將祖上所傳的《七十二章經》一部托由老朽帶走,以備不測,沒想到他竟真的慘遭滅門之禍。」老人慘然,何天香更慘然。   「那方才前輩所說的『神經既齊,魔尊出世』,又是怎麼一回事?」   何天香不提此事方罷,一提此事,老人不由涕淚縱橫,大哭道:「老朽慚愧啊!神經若在,即便一時無人悟出,但仍可存了除尊滅魔的一線微望,然而一年前老朽為你爹上祭時不小心露了蹤跡,終於被魔尊的人查出了神經所匿之地,搶去了最後一部神經,老朽自知必將大愧於天下,是以來見你爹最後一面準備以死向武林謝罪,卻不料竟撞得賢侄,天意,天意呀!」   「前輩,前輩……」何天香忙叫道。   老人恍如未聞,指指地上的包袱道:「你爹的冰梅劍,老朽的逍遙十二式都在其中,雖則無甚大用,卻總為你爹與我的遺物,你好自為之吧!」   何天香見老人死意堅決,也不由淚流滿面,泣道:「武林中奇人異士甚多,前輩又何必如此灰心……」   老人卻絕望地叫道:「魔尊所至,天下無敵,老朽去也!」說罷,人已凌空向墓旁的一棵大樹撞去。   何天香大驚,忙伸手去拉,但已是不及,啪!血花飛濺,星光所映,更現淒慘。   「前輩——」何天香不由痛呼,滿目溢淚。   何天香將逍遙子安葬在父母墓旁也刻木立碑道:「逍遙子之墓,不肖後進何天香敬立。」   三座孤墳,次第而立,原野空闊,更見清寂,何天香見了,更是傷悲,不由輕聲道:「爹娘,逍遙子前輩,你們安心去吧!血海深仇,香兒盡力而為!」   說著打開包袱,抽出一把長劍,只見劍身上字跡斑斑,細看之下,竟是冰梅劍譜,又取過逍遙十二式的譜子來,卻儘是輕功身法,奇奧之處,不在伴風步法之下。   看著看著,何天香突然道:「我既為何家之人,若不懂何家劍譜,豈不悖理,不如先找個清淨的地方先把劍法身法學成再走。」   想到這裡,當下提了包袱來到後山撿了一處平坦隱蔽之所,按著劍上所刻心法習了起來。   伴風武功已屬上乘,何天香天資聰慧,不過盞茶時間逍遙十二式已練成,冰梅劍法也只剩三式。   何天香暗道:「冰梅劍法尚不足伴風劍法,看來要報仇雪恨,憑我現在的功力真是癡人說夢!」   心中雖如此想,手底卻依勢而展,驟然,何天香停了下來,若有所思,「不對呀,這招劍法怎處如此熟悉,似在哪裡見過?」   何天香再敲敲自己的額頭,終於記起來了,慕容山莊慕容蘭娟擊敗金碧良的,不正是這招八星伴月嗎?只是那招劍圈是從左向右施起,而這招卻是自右向左施起,除此之外絲毫無二致。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慕容蘭娟那招劍法從何而來,又與我這招到底有什麼關係?慕容山莊又到底與我何家有何淵源,看來我得到慕容山莊去一趟問個清楚了,何天香想道,隨手收劍。   鏘——劍鋒劃到一物,竟是金鐵交鳴之聲。   「什麼東西?」何天香不由一驚,定神看時,卻是峭壁上有一劍柄,劍身沒入石裡,周邊塵士為劍風所刮,隱露字跡,在旁又是一洞。   何天香拭去殘存的灰塵,細細看去,卻見上面以大力金剛指刻道:「甲乙年四月十三日,春陽十七式成始貫劍於內,然冰梅劍不在,不得入,甚憾!」落款是梅瑄。   何天香不由思道:「這梅瑄又是什麼人,為什麼春陽十七式成始貫劍於內,這又乾冰梅劍何事?不得入,不得入哪裡?」   何天香越看旁邊劍洞的大小越與自己手中的冰梅劍相適,忍不住便把劍朝洞裡插去。   誰知何天香連插三劍,竟都插不盡去。   「春陽十七式成始貫劍子內。」的始字突然映入何天香眼中。   「原來如此!」何天香不由暗道,當下將冰梅劍法從頭到尾挨式用出,最後一劍,呔地一聲叫喊,鏘!劍沒入柄。   隆隆!何天香突覺腳底下沉,頭頂一暗,已身處一座石室中。   石室不大,一顆明珠高懸,足以視物。室中空無人,唯有一桌,桌上有書稿兩疊,古劍一把。   何天香不由暗道:「這是什麼所在?」身子卻朝桌案行去,只見書稿上寫道:「慎贈有緣!」   何天香一笑,自語道:「看來我倒是真的有緣,關得這麼緊,只有跟你做伴了!」說著伸手翻開第一頁,卻見上面寫道:「春陽開鎖,冰梅啟門,君即入內,可得銷魂!」   銷魂秘笈乃餘數十年所悟,使之與殘陽十三,天問劍訣,相思刀訣,天龍神功,虎嘯神功,祥容十八式,長生八箋,大夢神功,碧血神針等齊名於天下,余已百年之身,子長時,孫梅瑄,梅芳身虛體弱,最忌銷魂劍意,能否繼余衣缽,未為可知,浪跡江湖,也未尋得適宜弟子,又恐絕技失佳,有違天道,故封劍於此,留待有緣!   何天香看到這裡,不由長歎:「造化弄人,設局者是自己的祖爺爺,有緣者竟是他的玄孫,也算是緣分天定!」卻又見下面寫道:「銷魂神功,雖名銷魂,實為蕩魂,既入我門,當向我桌前三拜,以為師禮。銷魂何定。」   何天香連忙跪下,一連六個響頭心中暗道:「你既是我祖爺爺,這頭更是應該磕了,唯是爹娘已死,伯父又不知在何處,你這銷魂劍又有多大威力,能幫我蕩魔除邪嗎?」說著站起身來,打開右邊的書稿,只見上面寫了五個大字:「黯然銷魂劍」再往下看,果然招招精絕,不同凡響,遠非冰梅伴風所比。   再抽出案上古劍,鏘——一聲龍呤,綠芒暴溢,只見劍身為黝綠,使人平添無窮悵意,劍柄上刻「銷魂」二字,金吞口玉握手,翡翠墜子,果是一把好劍!   「黯然銷魂劍!」何天香輕撫著劍鋒癡道,雙眼矇矇,竟不知想些什麼。   兩個女子站在三座孤墳前,相顧無言。良久,那小姐道:「燕兒,他定是來過這兒,他果然是何梅芳的兒子。」   燕兒道:「姑娘,我們在這兒已找了兩天了,依舊不見他的影子,依我看,他就是來過也肯定早已下山了,我們還是下山去回稟師父吧!」   姑娘點點頭,兩人悵然下山。   白氣盈空,綠芒如電,驀然一聲長鳴,亂石穿空,石室崩潰,一條人影,陡然飛沖,翩若驚龍。   鏘——神劍歸鞘,綠芒乍斂,何天香抬起頭,昂然而行。   陳陽客棧的大堂上,一夥陳陽幫的無賴把刀靠在桌上,扯著嗓子行酒令,吵得人幾乎坐不下去,靠邊的桌子上則坐了一個少年書生,一把古劍平放在桌上,正靜靜地吃飯。   突然,大街上傳來一陣清脆的嗒嗒聲響,接著一個身著和服,腳踏木屐,手提長刀的扶桑俏女子出現在門口。   行令聲驟然而止,七八雙色迷迷的眼睛盯在少女身上,書生卻恍如未見。   少女卻一點兒也沒意到大堂中氣氛的改變,逕直走到櫃檯前,操著生硬的漢語道:「老闆,給我弄些吃的,我馬上就走。」   突然,一雙髒兮兮的手搭上了她的右肩,少女慢慢地回頭,見是一個斜眼敞懷的漢子正不懷好意地盯著自己,不由大眼睛眨了幾下問道:「你幹什麼?」   漢子嘻笑道:「咱們兄弟請你喝酒怎麼樣?」   「我沒空!」女子搖搖頭轉過了身子,再也不理他。   哄!身後許多人暴笑。   漢子的臉一下子變成了豬肝之色,忍不住怒道:「大爺叫你是看得起你,你別給臉不要!」說著手上用力想把她板過來。   砰!脖子上狠狠地給撞了一刀柄,漢子凌空被擊出三丈,正砸在桌子上,嘩,懷盤四濺,灑了眾人一身。   書生的筷子猛地一頓,但還是夾了下去。   「他娘的,臭婊子打人了,大夥兒一起上!」眾無賴一愣,突然齊齊摸刀成群地衝了上來。   少女的眸子中陡然冷酷如刀!   少年書生的筷子也突然僵硬!   唰——客棧中突然有雪亮的刀光一閃,書生手中的筷子也猛地不見!   叮!的一聲脆響,刀鋒偏抬半寸,一蓬亂髮飄然飛散。   「啊!」一聲毛骨悚然的大叫,領頭的無賴忽然抱著無毛的頭皮衝了出去,剩下的無賴一見,也扔刀就跑,一窩蜂衝了出去。   長刀在纖手中雪亮的刺眼:「你是什麼人?」少女緊盯著書生道。   「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書生卻靜靜地道。   「不行!你幫他們出頭,我要向你挑戰!」少女冷酷地將雪亮的刀鋒緩緩地向身後擰轉。   書生搖搖頭,從桌上取了長劍便要向外走。   「你!」少女一指書生:「不接受我的挑戰,就證明中士武林全都是膽小鬼,笨蛋!」   書生猛地轉身,眸子中突然寒光如電!   「呀——」嗒嗒嗒嗒嗒,滿客棧中都是迅急的木屐在脆響,敲的人心都煩亂。   唰——   滿天都是刺目的刀芒在暴閃!!   岳陽,天星樓。   薛十二一路快馬加鞭,已不知行了幾日,終於在總樓前下馬。   「許姥姥要謀反,真是不可思議!」天星樓有十二大天姥,合稱「天星十二衛」,許姥姥便是首領,並擔任天星樓總護法一職,可見薛家對其信任之深,母親在坐關,自己又在外,倘她真的心懷不軌,那還了得?   一見薛十二下馬,樓內立即奔出兩個五六十歲的婦人拜道:「參見少總樓主!」   薛十二忙道:「二位姥姥快免禮,龐姥姥,許姥姥呢?」   龐姥姥在天星十二天姥中排名第二,現添副總護法之職,許姥姥謀反之事就是她告發給薛十二的。   「回少樓主,屬下等聞知王姥姥要作亂,暗中突然下手,現已將其制住扣在德威堂。」龐姥姥忙道。   「快帶我去見她!」薛十二聞知許姥姥被制,心中不但沒有安定,卻突然更加焦急了起來。   三人進到院裡,只見院中冷冷清清不見人影,薛十二不由心下狐疑:「總堂中上百人,怎的這般冷清?」不由問道:「龐姥姥,總樓中怎麼這麼安靜,人都到哪裡去了?」   「哦,這個……」龐姥姥身邊的謝姥姥忙答道:「只因許姥姥作亂,我們怕她尚有餘黨,所以傳令小心戒備無故不許現身。」   「原來如此……」薛十二點點頭,已到了德威堂。   薛十二看看兩人:「就這兒?」   龐姥姥忙道:「就是這裡!」   「薛十二一推房門,猛見黑壓壓坐了一地的人,不由大吃一驚,不但許姥姥在,天星十二天姥中的九位姥姥都在,十二樓主中的十位也在,甚至連自己最親信的丫頭錦兒也垂頭喪氣地坐在那兒。整座天星樓的骨幹幾乎都在這兒了,難道她們全反了嗎?」   屋中眾人見薛十二突然出現,身後跟著龐、謝二姥姥,不由臉色大變,錦兒突然大喊道:「姑娘快走!」   薛十二眼見不對,奇速轉身,啪!啪!雖然躲過了背心要害,但肩頭腰部仍中了重重的兩掌,不由一口鮮血狂噴了出來。   薛十二悲憤地轉過身,指著龐姥姥道:「你們……」   「不錯,咱們才是真正的叛徒!」龐姥姥陰笑道:「一縷兒十香軟骨散就都搞定了!」   「為什麼?」薛十二咬牙道:「捫心自問,咱們母女待你不薄!」   「那倒是不假!」龐姥姥笑道:「只是你們一有了錢,不是賑災就是扶貧,你要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富起來?」   「人不享受,可真是個傻瓜!」謝姥姥笑道。   「更何況還有血影宮十六萬金珠相贈!」一聲輕笑,沈姥姥從另一端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回春化蝶二樓樓主。   「為了十六萬金珠,你就把天星樓給賣了?」薛十二冷冷道。   「十六萬金珠,就是親娘親爹我也賣,又更何況這座天星樓?」沈樓姥姥笑道。   「天星樓就值十六萬金珠?」薛十二嘲道。   沈姥姥不由一愣,突然低了頭說不出話來。   「朱妍,馬新瑩,你們呢!」薛十二厲聲道。   朱妍一臉愧色卻道:「形勢所逼,薛姐姐,對不起了。」   「唉——」薛十二不由一聲長歎:「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這話一點兒也不假!」   龐姥姥陰陰一笑:「薛沉香,今天你死了,咱們再設法弄開那密室把老傢伙弄死,這天星樓就跟我姓了!」   薛沉香冷笑道:「姓龐的,你就這麼有把握置我於死地?」   龐姥姥笑道:「薛沉香,你中了我的蝕骨掌,就不用再逞強了,我會給你個痛快的!」   薛沉香依然冷笑,全身白氣卻是漸漸瀰散。   龐姥姥突然一驚,似明白了什麼,不由暴叫道:「不好,咱們上當了,快攔住他!」   嗤嗤嗤!   一聲嬌叱,薛沉香的衣袖突然暴漲,碧芒暴閃,白虹奪目!   天問神劍碧血針,碧血神針天問劍!   好霸道的劍法,好淒厲的針風!   龐姥姥,謝姥姥大驚失色,連忙倒躲。   薛沉香一衝而去,倏得不見。   「為什麼不攔住她?!」龐姥姥氣急敗壞地叫道。   「那你攔呀!」謝姥姥也氣急敗壞地叫道。   「沒事,那丫頭中了我的蝕骨掌,又強提內功,若沒有三十年的童子功助她療傷,不出兩個時辰,她還是必死無疑!」龐姥姥恨恨道。   「若有呢?」沈姥姥不由擔心道。   「你以為三十歲仍保持童身的人就那麼多,更何況我的蝕骨掌屬陰功,必須用天陽掌一類純陽掌力方可逼出,可少林寺的觀澄法字輩的和尚是那麼容易就遇上的嗎?」龐姥姥笑道。   刀芒暴閃,書生的身影突然不見。   「你為什麼不拔劍?」扶桑女子怒道。   「在下尚有急事,無暇奉陪,下月初三,西子湖畔,何天香恭候芳駕!」書生說完,人已飄出客棧。   「何天香?好,我記下了,下月初三,咱們西子湖畔見!」扶桑女子也收刀走出客棧。   何天香出得客棧來,煩惱愈來愈多,大仇未洗雪,卻又平白找了一場決鬥出來,正想得如何去慕容山莊詢問那招「八星映月」的事情,猛不料腳下被一物一絆,低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竟是一具屍首俯臥在草叢之中。   何天香俯下身子輕輕將屍首翻轉過來,不由大吃一驚:「薛兄?!」伸指到鼻尖上一湊,還有鼻息。何天香連忙扶她,坐起卻見背後兩個掌印殷然,不由駭道:「好毒的掌力!」卻也不及細索是何人下的手,忙盤膝坐在她身後,雙掌貼在她命門上,將自身純陽真力度了過去。   薛沉香正感到全身冰冷,懵懵懂懂往死路上走,突然背心一震,一股暖流傾注而來,不由緩緩睜了眼,嗯了一聲。   猛聽得身後有聲音道:「薛兄切莫亂動,待小弟給你療傷!」   薛沉香一聽竟是何天香的聲音,絕處逢生,登時百感交集,熱淚滾滾而下,哽咽道:「何兄……」   何天香忙道:「薛兄切忌說話,請將在下所傳的內力在體內運轉三周!」   薛沉香也識得厲害,當下依言而行。   也不知過了多久,何天香方緩緩收功,閉目調息。   薛沉香睜開眼睛轉頭看去,只見何天香身上依舊雲蒸霧騰,不由駭道:「好深厚的內功!」她卻不知何天香自幼得伴風內家正宗心法錘煉,又自創九傷神拳,內力已非同小可,近來又得銷魂秘笈,功力更是突飛猛進,是以年紀雖輕,內功修為早已深厚至極。   何天香調息完畢睜開眼睛,卻見薛沉香正盯著自己,不由問道:「薛兄,是誰傷了你?幸好在下剛剛路過。」   薛沉香不由一聲長歎:「家門不幸,夫復何言?」   「那你準備怎麼辦?」何天香問道。   「何兄,」薛沉香突然抬起頭凝視著何天香,眼光中充滿了祈求:「我知道很危險,但若我們不立刻去,她們的生命就會有危險!」   「不管什麼事,我答應你!」看著薛沉香一臉凝重的樣子,何天香卻輕輕笑了。   「你要做的,就是拚死纏住三個老混蛋,給我一柱香的時間!」   夜半的天星樓,顯得格外的陰沉寂靜,薛沉香輕車熟路,領著何天香從後門十分輕鬆地繞過各路暗卡埋伏,來到德威堂前。   前面的薛沉香突然打個手勢給何天香,貓著腰兒來到門前,只聽一個聲音在罵道:「龐姥姥和謝姥姥兩個老混蛋自己去清點財寶,卻讓我來守著你們這群王八蛋,若再想不開,看我待會兒不一個個地收拾你們!」卻是沈姥姥。   錦兒罵道:「她們是老混蛋,那你又算什麼?充其量不過是老混蛋手下的一條走狗而已!」   啪啪兩聲清脆的耳光聲響,沈姥姥罵道:「薛沉香那賤人到底給了你們什麼?你們這麼死心踏地跟著她?」   「沈姥姥,薛樓主到底給了咱們什麼,咱們心裡清楚,但大家就是服她!你們有事朝著老身來,幹嘛跟一個孩子過不去?」許姥姥怒道。   「好啊,許姥姥,我本打算明天收拾你們的,你這是自討苦吃呀!我叫你硬!我叫你硬……」說著啪啪之聲不絕入耳,敢情是在抽許姥姥的耳光,單聽那聲音,便知沈姥姥下手有多重,可那許姥姥卻也真硬,一連挨了十幾個耳光愣是不出一聲。   薛沉香再也忍耐不下去,遙遙向何天香打個手勢,破門而入。   門剛一破,三枚碧血神針已射出。   沈姥姥猛然回頭,驟見碧血神針射來,臉色大變,一個賴驢打滾滾向牆角,奪奪奪,碧血神針釘在對面牆壁上,針針沒尾。   薛沉香跳了進來護住眾人。   沈姥姥爬起身來,見是薛沉香,不由驚道:「你還沒死?」   「我若死了,你們豈不太快活了?」薛沉香冷笑道。   沈姥姥見就薛沉香一個人,不由放下心來,從懷中摸出一根銀扦來道:「薛沉香,莫以為我怕了你,只要我撐住半柱香時間,龐姥姥她們就會趕到毀了你!」   許姥姥,錦兒嘴角溢血,喊道:「薛樓主,你快走吧!就不要管我們了!」   「那你就撐吧!」薛沉香冷冷道,突然出劍。   鏘鏘!沈姥姥拚死招架。   龐姥姥與謝姥姥正商量如何才能打開密室,突聽德威堂刀劍之聲大作,不由一擁而出。   臨進德威堂,透過破碎的房門看去,龐姥姥突然驚道:「這姓薛的丫頭居然沒死?」   「什麼?你不是說她死定了嗎?」謝姥姥也驚道。   「我怎會知道?快上去把她宰了,沈姥姥快撐不住了!」   忽然一聲長笑,一條人影已攔在門前:「四位請留步,若想過此門,先得問問在下。」   龐姥姥抬頭一看,見是一個俊俏的年輕人攔在門口,不由笑道:「我說那賤人怎得來勢洶洶,原來是不知哪兒找了個野男人來給她撐腰啊!」   何天香不由一愣,怒道:「你胡說些什麼?」   驟聽裡面沈姥姥「啊呀!」一聲痛呼,敢情是被薛沉香傷了一記。   龐姥姥不敢再拖,迎面一記蝕骨掌,喝道:「讓開!」   何天香一見她掌勢,便知薛沉香傷從何來,當下也不答話,一記「九傷神拳」含怒搗出。   九傷神拳本乃至剛拳法,威力尚在天陽掌之上,只聽的砰!的一聲響,兩人各自搖了一搖。「哇」!龐姥姥突然後退三步,一口鮮血噴出。   謝姥姥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何天香,自後一招手:「小子扎手,大家一起上!」   劍氣如虹,血光飛濺!   啊!一聲慘叫,沈姥姥絕望地看著插在胸口上的天問神劍,死不瞑目。   薛沉香抽劍,忽見門外四人撲向何天香的架勢,忍不住一聲輕呼!   鏘——一聲龍呤,綠芒乍現,漫天劍花飛散!   「銷魂劍?!」龐姥姥驟然大驚。   「不錯,正是銷魂劍!」何天香雙目炯炯,傲然而立。   龐姥姥的臉猛地變了三變,突然狂撲而上,大叫道:「大家一起上,今天有他無我,有我無他!生死存亡,在此一戰!」謝姥姥和回春化蝶二樓樓主也瘋狂地撲上。   叮叮叮!火花飛濺!何天香全力對攻半步不讓。   「不是長生無寶箋,不是銷魂不碎天!」他手中拿的竟真的是銷魂劍?!薛沉香不由大喜,卻也不敢怠慢,轉身將碧血神針一根一根地插入眾人體內。   原來這「碧血神針」不但犀利異常,可破各種護體神功,更有斂毒之神效,所以神針一入體,眾人頓覺精神一爽,紛紛運功排毒。   龐姥姥見薛沉香在各人穴道上插針,頓覺不妙,忙道:「謝姥姥,你快再把那瓶十香軟骨散從窗口上往屋裡倒!」   謝姥姥也知道厲害,連忙猛攻數招脫出身來,跳到窗口,從懷中取出一瓶十香軟骨散,正要去掉瓶蓋,猛一抬頭,卻見薛沉香正站窗口冷冷地盯著自己,不由一聲大叫,丟了瓶子,狂奔而去。   龐姥姥三人正和何天香相持不下,四人頭頂都霧氣騰騰,眼見再過十幾招便可生死立判,突見謝姥姥狂奔而逃,三人心中一寒,連忙轉身就跑。   眾人功行圓滿,一齊震落身上神針,只見針身上或粉紅或暗紅,顏色不一,卻是眾人中毒深淺不一所致,終於脫險,不由大是歡喜。   與天星樓兩大天姥兩大樓主合力力拼近百招,真力幾乎耗盡,何天香大汗淋漓地轉身,卻陡見薛十二一綹青絲自帽中垂下,又想起龐姥姥方纔所言,不由奇道:「咦,你……」一句話未曾說完卻突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人已一個觔斗栽倒在地。   眾人一聲驚呼,連忙圍了上來,薛沉香也不由大急,連忙上前,細細察看一番,卻終於長歎了一口氣道:「沒事沒事,是方才一番惡戰真力損耗過巨所致,無甚大礙,先把他送我房裡去吧!」   錦兒卻突然湊了過來,神秘兮兮地道:「是未來的相公吧?」   薛沉香不由臉色飛紅:「去!別亂猜,快幫許姥姥去處理樓務吧!」   「要不怎麼往你房中放呢?」錦兒不懷好意地笑道,一回頭:「我看也就只他配娶你了!」   「行了,去幹你的吧!少說兩句沒人認為你是啞巴!」薛沉香氣道,身子卻急步向自己房中行去。   何天香昏昏沉沉,一直到第二天的晚上才醒來,只覺臥處滑軟異常,舒服至極,竟是生平所未睡過,再一吸氣,更覺溫香怡然,沁人心脾,甚是舒敞,不由睜了眼,忽然發現自己正睡在一頂黃錦百合帳裡,身上蓋著鴛鴦戲水紅綾被,枕著九轉牡丹沉香枕,猊香正酣,不由一驚:「這不是姑娘家的繡房嗎?我怎得會睡在這裡?」想著伸手便去掀帳子,卻見一個黃衫女子正在背向著自己坐在梳妝台前梳妝,只見她體態豐盈,烏髮飄逸,指若春蔥,袖臂如玉,正將頭上的烏髮輕輕挽起,那氣質,那風韻……何天香一時竟瞧的癡了,突然那女子轉過身子,何天香突覺百花齊放,蝶鶯亂翔,雍容華貴不可方物,端莊典雅不可想像,滿面春色,溫情似海,柔媚流波,奪人心魄,微微一笑,更是盈室生香,頰齒留芳。   那姑娘見他呆呆地瞧著自己,不由站起身來輕啟皓齒笑道:「你醒了?」   何天香見她立身起來,更覺她風姿卓然,高貴典雅,不由懵懵道:「我這是在哪裡?」   姑娘輕輕一笑:「自然是在我房裡。」   何天香這才記起尚在人家床上,連忙起身道:「對不起,我只記得是薛兄帶我來這裡……」   姑娘卻輕移蓮步上來摁住他笑道:「何公子,你再看看我是誰?」   何天香見姑娘一雙玉指輕輕地按在自己肩上,說不出的柔膩滑爽,聽了此言,不由抬頭看去。先前他為對方風華所迷,未曾細觀,這一細看之下,何天香不由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道:「啊?!薛……薛……薛……姑娘!」   姑娘一笑:「叫我沉香好了!」   「這怎麼好,我怎能睡你的床?」何天香驟然發現薛十二是女身,不由茫然失措,赤著腳就要往下跳。   薛沉香噗哧一笑,復又攔住,笑道:「何公子救了整座天星樓,咱們還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好呢?」   「什麼?你是天星樓的人?」何天香又吃了一驚。   「除了我娘,天星樓我說了就算!」薛沉香笑道。   天哪!她居然就是天星樓的少總樓主,人稱「天星絕香」的武林第一大美女薛沉香?我現在就躺在她的床上?!   何天香只覺得腦袋一暈,砰!又躺回床上。   薛沉香不由吃了一驚,忙問道:「何公子,你怎麼了?」   「沒事兒,只是太離譜了而已!」何天香喃喃道。   一隻玉壺,兩隻金盞,數碟小菜,晚風輕拂,花影婆婆,殘月閣前月不殘。   薛沉香輕抬玉腕,為何天香斟上一杯酒,輕笑道:「何公子,你我梅城一別,從未想過有今日吧?」   何天香也不由輕酌一口,指著明月歎道:「世事難料,天主沉浮。」   薛沉香突然放下金盞,斜睨著何天香道:「慕容姑娘正在四處找你!」   何天香一怔,隨即歎道:「大仇猶為洗雪,何以為家?」   薛沉香心中一酸,面上卻含笑道:「我就知道你心中有事,說吧!是誰?」   「是……」何天香剛要說,卻猛記起魔尊武功高絕,恐連累了薛沉香,忙道:「算了吧,這是我自己的事!」   「到底是誰?」   何天香還是搖頭。   薛沉香眼珠一轉,突然長歎一口氣:「是魔尊嗎?!」   何天香不由一驚:「你怎麼知道?」   「當今天下門派雖多,但頂尖高手卻是不多,你連天星樓都不敢吐實,可見對方功力已臻非人之境,數月前銷聲匿跡二十年的魔尊突然奪走最後一部《七十二章經》,魔尊出山,武林大劫之期已到,你怕給我們惹火上身,是以不肯告訴我,是不是?」薛沉香肅容道。   「薛樓主確是厲害,你猜的一點都不假!」何天香歎道。   「實不相瞞,家母閉關三年,參研天問神劍,正是為應此劫!」   「天問神劍能對付得了魔尊?」何天香不由大喜。   薛沉香搖搖頭:「《七十二章經》既失,則魔尊所至,天下無敵!」   「那……」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然而,事在人為,我們一個人不是魔尊的對手,但一百個人,一千個人呢?整個正派武林呢?」薛沉香盯著何天香道:「所以這幾年來,許多正派前輩都在閉關練功以備與魔尊一戰而很少再在江湖中出現,這也是這幾年來邪派猖獗的根本原因!」   「怨不得血影宮,天殘幫那幫人那麼囂張……」何天香不由恍然。   「所以對抗魔尊的事,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事,而是整個正派武林的事,我們應該互相團結,而不是為怕遭累別人而相互疏遠,而不是為怕將來魔尊的無敵而把自己過於壓抑,怕有什麼用?人人將來都是要死的,可又有誰會為了將來的必死而現在就不活了呢?」   轟!一道熱流醍醐而下。   「不錯!人人將來都是要死的,可又有誰會為了將來的必死而現在就不活了呢?!」何天香猛地抬起頭盯著薛沉香,胸中陡的天寬地闊。   薛沉香卻又突然輕輕一笑低下頭羞澀地道:「何公子,做為一個女人,坦白地說,我確實十分欣賞你……」   「薛樓主……」何天香心頭不由又是猛地一震,慕容蘭娟自己已是萬萬匹配不起,又更何況是薛沉香!!   「但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和慕容姑娘把事情定下來!」薛沉香心跳加快,急急搶道。   「薛樓主,我……」何天香忙道。   「你放心,我不會吃醋的,要依著吃,也就不只這一缸了。現在有,以後更會有!」薛沉香不由酸溜溜地自嘲道。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何天香急得面紅耳赤。   「你今生命裡犯桃花,我都認了,你還說什麼?」薛沉香心中的話一口氣都說了出來,反倒輕鬆了不少,也不那麼緊張了,不由笑道。   何天香幾次被她搶斷,眼見已是無從解釋,只得長歎了一口氣轉移話題道:「我近日就要到慕容山莊去一趟。」   薛沉香不由一愣,隨即咯咯大笑了起來,不無酸意地道:「我雖說不吃醋,可你也不要這樣刺激我呀!」   何天香不由大是尷尬,忙解釋道:「你別亂說,我去那兒是為了求證一件事!」   薛沉香見何天香那窘急的模樣,更不由發笑,過了好一會兒,她方止住了笑,問道:「什麼事?」   「你還記得慕容姑娘擊敗金碧良的那招劍法嗎?」   風花雪月來時路,碎歲蒼蒼誰縫補?漫漫紅塵風起處,淡淡青山白鷺舞。幾家曉煙方斷續,幾家隔窗猶紅燭?莫問使君何起步,十八長亭皆金霧。   楊柳依依,錦兒雙手托著一襲白袍送到何天香面前。   「何公子,你救了天星十二樓,沉香無以為報,雪風長袍一件,可避水火,請公子收下!」薛沉香靜立樹下,任由晨風吹亂了額前的散發。   「薛樓主,江湖道義所在……」何天香忙道。   「天星樓規矩,例來如此,何公子不必客氣!」薛沉香真摯地盯著何天香:「更何況你我已不必過於生份……」   何天香點點頭,接過長袍。   「大亂須治,事務繁忙,沉香無法長送,公子保重!」薛沉香幽幽地看著何天香,柔目中似有千丈情絲,萬般留戀。   何天香點點頭,凝視著薛沉香良久方緩緩地道:「你也保重!」說罷大踏步向前走去。   伊人漸遠,燭滅香殘,薛沉香幽情無限,從袖中取出一隻管子,輕輕吹出一闕《陽關三疊》,管音沉鬱,別愁萬千,柳枝輕旋,歸鴻鳴戀……   「再過兩座山,便是慕容山莊了。」何天香拭拭額頭上的汗,自語道。   忽然,何天香拭汗的手在半空中停滯,因為他看見了一桿槍,槍長八尺,槍身白銀,神龍吐刃,正是傳說中名列十大名器的碎夢槍!   殘陽如血!紅纓如血!   「血無天讓我來帶你回去!」槍客冷冷道。   何天香卻盯著他的槍:「你用的是碎夢槍?」   「不錯!我就是杜長纓!」   杜長纓身子一挺,長槍筆直地指向前方。   「你不是杜長纓。」何天香卻搖頭道。   「我怎麼不是杜長纓?」杜長纓吃了一驚。   「杜長纓又怎會替血無天做事?」何天香反問。   杜長纓猛地呆住。   何天香就靜靜地看著他。   「可是,萍兒在他手裡,為了萍兒!」杜長纓突然又抬起來,眸子中寒光閃爍!   慕容山下的一處宅院裡,燈火通明,一個面色陰沉的血袍青年人斜坐在一把交椅上,身後是四個同樣一身血衣的中年人,只是衣服上的血色要淡的多。   砰!院門被跺開,杜長纓一手提搶,一手提著渾身浴血的何天香出現在院子裡。   青年人緩緩地坐直了身子,冷笑道:「杜長纓,你果然辦到了!」   杜長纓卻臉色鐵青地怒叫道:「血無天,廢話少說,萍兒呢?!」   血無天狠狠地瞪一眼杜長纓手中猶自昏迷的何天香,猛地一抬手。   吱呀一房門打開,又一個血衣人提著一個少婦出現在門口。   少婦一見杜長纓,眼淚便落下來了,叫道:「纓哥救我!」   杜長纓臉色激動,虎目含淚喊道:「萍兒,不要急,我馬上來救你!」轉頭向血無天喝道:「王八蛋,你還不放人?」   血無天冷冷地一笑,一招手。   雙方立即同時向對方拋人,血衣人一接住何天香,臉上突然露出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陰笑。   杜長纓見萍兒來勢兇猛,怕傷了她,連忙後退一步,雙手去接,陡覺小腹一涼,藏在萍兒腰間的一把毒刀深深地紮了進去,杜長纓不由臉色大變。   血無天哈哈大笑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杜長纓,今天就是你們夫妻的祭日,那姓何的小子嘛,本公子要好好地服侍他!」   突聽砰的一聲響,房門口的血衣人一聲慘叫,狂呼著飛到院子裡,叭嘰一聲趴在血無天面前,再也不動。   血無天不由吃了一驚,抬起頭,卻見何天香正拍拍手站了起來冷冷道:「血無天,慕容山莊在下饒你性命,卻沒想到你依然本性不改,到處害人!」   血無天怒道:「何天香,慕容山莊,天星樓你屢屢壞本宮的事,你認為你今天還能活著走出這裡嗎?」又對著杜長纓怒道:「你更該死!」   何天香冷笑道:「怎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內傷還未完全復原,憑什麼跟我鬥?」   血無天卻朝身後的四名血衣人怒道:「你們先上去纏住他,等我先殺了姓杜的,咱們再一起收拾他!」   「是!」四名血衣人立即齊齊向何天香撲去,血無天卻撲向杜長纓。   杜長纓不愧是碎夢槍的主人,一手執搶,紅纓如血,吞吐如電,矯若驚龍,翩若飛鳳,但刀在腹部,他不敢冒然拔出,只得搶了萍兒與血無天周旋,碎夢槍法威力大減。   血無天也知道何天香厲害,想先殺了杜長纓然後合力對付何天香,所以招招搶攻,直打得杜長纓步步後退。   突然血無天一劍照杜長纓頭頂削來,杜長纓長槍一立,擋住來劍,卻不料血無天陰笑一聲,長劍貼槍而下直刺杜長纓懷中的萍兒。   萍兒眼見劍尖朝自己刺來,不由一聲驚叫,人已昏了過去。   當!火星四濺,杜長纓回槍不及,突然怒叱一聲,碎夢槍從中而折,挑開血無天的長劍,右腿一掃,下半截長槍突然躺倒如棍向血無天雙腿掃去。   血無天猝不及防,一跤摔倒,杜長纓手中的半截長槍突變梭鏢,一鏢飛出!   血無天大駭,叫聲「哎呀——」著地便滾,奪!槍頭數寸之差,射入土中。   杜長纓正要追擊,卻突覺天旋地轉,幾乎立腳不住,不由一個踉蹌。   左面,何天香卻一腳下將一名血衣人踹飛,又一拳將另一名打飛。   血無天一見,不由大吃一驚,立即從地上跳了起來,陰笑道:「杜長纓,碎夢槍的絕活用出來了,你的毒也發作了,你就認命吧,看劍!」   鏘!杜長纓朦朧間見似有劍劈來,抓起手中所剩的半截槍便架,卻突覺使不上勁,長槍脫手而飛,人也一跤坐倒。   「去死吧!」血無天哈哈大笑道,劍華大閃,向地上的杜長纓一劈而下。   鏘——   天地間,突然有長劍脫鞘的聲音暴起,剩下的兩名血衣人立即血雨飛濺,血無天的長劍竟也突然從中而斷!   「銷魂劍!」血無天一見大驚,哪還再顧得上殺杜長纓,轉身便跑。   何天香正要追趕,卻聽杜長纓一聲呻吟:「何兄……」   何天香扭頭一看,杜長纓的臉上竟已現紫黑之色,不由大驚,連忙點他數處大穴,這才敢把萍兒輕輕從他懷里拉了出來。   噗!一股黑血連血帶刀從杜長纓腹部噴出,一飛數尺。   「啊——」杜長纓忍不住仰天一聲長叫。   「杜兄,你忍著點!」何天香立即收功,待得他腹上的黑血流完,這才替他上上金創藥,又從自己身上扯了一方布替他包紮起來。   天已漸漸放睛,萍兒尚未醒來,何天香卻提起劍向門口走去。   盤坐調息的杜長纓突然睜開眼睛:「何兄,哪裡去?」   何天香回頭道:「杜兄的傷勢已無大礙,但在下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唯有先行一步了。」   杜長纓深深地盯著何天香良久方道:「謝謝你,何兄!」   何天香卻輕輕一笑,邁出門口。   何天香抬起頭,慕容山莊已然在望,大路上卻空空蕩蕩,早已沒了先前那股盛大的場面,先前是三人有說有笑地上山,而今卻是我孤身一人,婷兒的母親生病了,病得怎麼樣呢?婷兒呢,他又好不好呢?這個鬼精靈!何天香突然又笑了。 第七章 扯帳為網萇婷逸走 進堡尋香蘭娟中計   卻說婷兒懷揣家信,心急如焚,一路之上快馬加鞭,晝夜兼程,不過三五日間已來到京城城下。   四人至時,天方放亮,城門緊閉,婷兒卻再也等不及,叫過那兩個家將,取了王府令牌,叫開城門,看街上人少,便直接策馬向北王府闖來。   四人走街串巷,蹄聲得得,在清晨空蕩蕩的大街上顯的格外清脆。   猛的,奔在最前面的婷兒突然猛勒馬韁。「灰兒——」黑鬃馬猛地人立而起,慧香三人也急勒坐騎,這才看清前面已不知何時擋了一支馬隊。   「找死!」前面一聲大喝,緊接著頭騎的蛤蟆眼兒公子已一馬鞭當頭向婷兒抽來。   婷兒眼疾手快,揮鞭急擋。吧!兩鞭相纏。雙方一叫勁兒,嗖——婷兒臉上一紅,長鞭脫手而出。   蛤蟆公子接鞭在手冷笑道:「哪兒來的?大清早兒就敢在京城裡跑馬?」說著漫不經心地調過鞭柄一看,不由一怔。   婷兒也不搭理,只冷冷道:「讓開!」   「大膽!」還未等蛤蟆公子說話,他身後一個尖嘴猴腮的老頭兒已大罵道:「瞎了你的狗眼!竟敢在相府李公子面前無理,活膩了?」   蛤蟆公子突然白眼兒一翻,緩緩道:「李貴呀,你這張嘴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讓我聽著怎麼這麼舒服呀?」   李貴忙諂笑道:「公子過獎了,李貴這張臭嘴,又哪裡會說什麼話……」   「那你還不快給我閉嘴!」那公子突然回手一馬鞭抽在他的臉上。   「嗷……」李貴一聲慘叫,從馬上直翻了下來,捂著臉驚駭地叫道:「公子……」   「瞎了你的狗眼,北王府萇婷郡主面前,你說這些屁話。就算郡主不放在心上,難道就不怕當今皇上降罪了嗎?」   還沒等那公子說完,李貴已面黃如土,「啊?」的一聲跪在婷兒馬前連連叩頭道:「郡主饒命,郡主饒命!」   蛤蟆公子繼續冷笑道:「得罪了萇婷郡主可不比別人,回去之後,這三十鞭子你就挨了吧!」卻又向婷兒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郡主這麼急有什麼事,可要李某幫忙?」   婷兒卻大感不耐:「李漢成,你的戲演夠了沒有?若演夠了,就快讓開,本郡主沒工夫和你瞎磨蹭!」   李漢成把馬向旁邊一帶,欠身道:「郡主請!」   「哼!」婷兒一聲冷笑,一提馬韁:「駕!」黑鬃馬猛地向前一衝,李貴嚇得連滾帶爬地躲到路邊。四匹健馬呼嘯而過,揚起一片塵土。   塵土中,李貴哭喪著臉道:「公子,這三十皮鞭……」   「蠢材!」李漢成大罵:「爹讓你找那只『蝙蝠』辦的事呢?那可是聯繫大江兩岸財貨的關鍵!」   李貴連忙湊過來低聲道:「就差公子你去一趟了!」   李漢成點點頭:「上馬,走!」   十五六匹馬黑雲般向城門擁去。馬上,李漢成回頭:「臭丫頭,你狂!早晚你還不是我李漢成手裡攥著的人?」   極遠處,婷兒正緩緩拐彎。   婷兒剛到王府門口,門口一個青袍年青人便奔了過來一躬到底:「郡主回來了?」正是「鐵雲七衛」中的第七衛雲七。   婷兒連忙跳下馬扶住那人道:「雲七叔,我娘呢?」   雲七忙道:「王妃在裡面。」   婷兒忙向後府闖,走廊上正碰上「鐵雲七衛」中的鐵老大(錚)王老二(洪英)李老三(群山)程老四(楊)董老五(雲山)洪老六(平)在閒侃,爽朗的笑聲一陣陣地傳了出來。   婷兒不由奇怪:「怎麼娘病了,七位叔叔卻一個兒都不急呢?」   三綹長髯的鐵錚首先看到了婷兒,忙道:「郡主回來了?」   「哦!郡主回來了,王妃可擔心死你了!」手搖折扇的董雲山笑道。   「咦——?」婷兒不由伸了一個指頭,大眼睛從這個溜到那個。從那個溜到這個,卻一點兒也瞧不出六人有一點兒憂傷焦慮的表情。   「不用看了,你偷跑出去的這三個月裡,我們七個沒少一根頭髮沒掉半塊兒肉,倒是郡主你越來越瘦,卻也越來越漂亮了。」粗嗓門的程老四豪爽地大笑道,絡腮鬍兒一掀一掀的。   「也是,郡主怎麼這麼長時間出去,也不跟府裡說一聲呢?」拉著馬跟著慧香後面進來的雲七接道。   婷兒尚未做答,洪老六已湊了過來神神兮兮地在婷兒耳邊道:「賢侄女,是不是被哪個公子哥兒追的不敢回來了?」   婷兒不由笑罵道:「好啊!婷兒才出去幾天,七位叔叔就又合了伙兒欺負婷兒,待婷兒見過娘,回頭再來找你們細細算帳!」她嘴上厲害,卻一低頭急急忙忙逃了進去。   慧香也忙低了頭,正要跟過去,就聽「嗨」的一聲響,七個人已一排站在面前擋住去路。   慧香笑得很不自然:「七位叔叔攔住慧香做什麼?」   李老三慢吞吞地笑道:「慧香哪,你從實招來,這次郡主『出逃』是不是又是你的主意?」   慧香連忙縮著脖子道:「三叔,你可不能亂說話呀!怎麼個『又』字?十幾次裡我不過出了個一兩次兩三次而已,更何況這次的事本就不是我的主意!」   王洪英王老二笑道:「慧香啊,這次還不是你?當時老王爺問我:『王侍衛,這次婷兒是怎麼跑出去的?』我能說是你嚷著跛了腳央我去幫你拿藥?你在郡主面前做了好人,卻讓我們淨挨罵,現在閤府上下誰不知道咱們弟兄七個是笨蛋,七個人怎連二個人都看不住,你說你損不損哪?」   「對對,讓她請吃飯!」「不能饒了她!」七個人一咋呼,慧香只覺的腦袋都要快裂了,不由一聲大叫:「別吵了!聽說王妃病重,現在到底怎樣了?」   「王妃病重?」眾人不由面面相覷!「沒有呀,你聽誰說的?」   「沒有?」慧香不由看看七人,又看看快要走到走廊盡頭的婷兒不由自語道「這就怪了……」   「娘——娘——」婷兒一邊叫著一邊闖進後堂「夜闌閣」。一個中年的貴婦人正坐在床上品茶,一見婷兒進來不由驚喜道「婷兒,你回來了?」   「娘,你哪裡不舒服,到底怎麼了,看過太醫沒有?」婷兒拉住她的手一連串地發問題。   「咦?我沒有不舒服呀,看太醫做什麼?」王妃奇道。   「啊?你沒有生病?」婷兒不由一愣!「那父王怎得說你病重,讓婷兒趕快回來?」   「要不這樣,只怕你再過一個月也不知道回來!」門一響,走進一個四十上下腰寬體胖身著紫衫氣宇不凡的男人來,正是當今權重朝野的北王爺。   「父王騙人,下次不聽你話了!」婷兒不由大叫道。   「你也是,走的時候也不跟家裡說一聲兒,一走就是三個月,也不怕人擔心,在外面玩得開心嗎?」王妃愛憐地問道。   「開心,開心極了!」婷兒突然想起何天香,不由臉上一紅,輕輕縮進王妃懷裡撒嬌道:「娘,婷兒也不小了,不用天天為婷兒擔心嘛!」   「不小了,就是長的再大,走的再遠也是娘的乖女兒呀!看才出去幾個月,就瘦成這樣子,頭髮都亂的沒樣子,待會兒讓你嫂子替你好好兒梳洗梳洗,也不知道慧香這個丫頭偷了多少的懶……」王妃一邊說著一邊把婷兒的臉在手裡摸索。北王爺卻找把椅子坐下,微笑著看著母女倆。   「不關慧香的事,婷兒哪裡瘦那麼多?」婷兒說著,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父王這麼急把女兒找回來,到底為了什麼事?」   北王爺呷了一口茶道:「我也不知道,皇上已找過你三次了,這不今早上又派人來問你回來了沒有,我看你最好下午就進宮去看看你皇伯。」   「好啊,好啊,我亦好久沒見過皇伯伯了,卻不知道他這次又要送我什麼好東西?」婷兒拍手笑道。   「不過,這次可不許再揪你皇伯的鬍子了!」北王爺補充道。   「父王——」婷兒大是委屈:「我何曾『揪』過他的鬍子,只不過上次『拔』了幾根回來而已嘛!」   「你這孩子,怎麼老這麼沒大沒小的!」王妃不由撲哧一笑,一指頭點在她頭上。   北王爺也大搖其頭:「哦,對了,婷兒,你皇伯上次送你的那根『五彩對月相思帶』,帶上吧,讓你皇伯也高興高興。」   「啊?五彩對月相思帶?」婷兒傻眼兒了,一句話剛出口,立覺不對不由連忙掩了口,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看著眾人。   「怎麼了,婷兒?」北王爺不由問道。   「啊,沒什麼,我只是想幹嘛非那條帶子不可。哎——我哥哥和嫂嫂呢?」婷兒連忙岔開。   「你哥哥這會兒正幫你嫂嫂梳妝呢,很快也就該過來了。」王妃笑道。   「哼!娶了嫂嫂就把我這個妹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找個機會非要找他好好理論理論不可!」婷兒輕笑道。   「好啊!婷兒,才幾個月不見,你這張小嘴兒倒是越來越厲害了,你要找你哥哥理論什麼呀?」珍珠門簾一掀,走進一對雙十佳人,男的長身玉立,俊眉星目,一表人材,女的粉面含春,鳳目溢情,身材苗條,風姿綽然,輕輕向北王爺和北王妃一禮:「見過父王、王妃!」   「起來吧!」北王爺笑道:「你們小兩口兒今天打扮的這麼齊整,又要到哪裡去呀?」   「稟父王,今天是常將軍的公子下了帖子,邀我們過去吃酒。」小王爺忙答道。   「快去快回,酒別吃的太多,以免傷了身子!」北王妃囑咐道。   「是,孩兒知道。」小王爺道,剛要起身,少王妃卻喊道:「玉書,你先別動,婷兒有事要找你理論呢!」   「哦,婷兒哪,出去這幾個月又有什麼新鮮事了,說給哥哥聽聽!」小王爺笑道。   婷兒突然眼珠一轉,站起身來把少王妃拉在一邊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既然嫂嫂也在這兒,我還是請教嫂嫂吧!」   「到底什麼事?」少王妃笑道。   婷兒狡猾地看了小王爺一眼,卻在少王妃耳邊壓低聲音輕輕道:「嫂嫂,你用什麼法子把我哥哥收拾的服服貼貼,教教我?」   少王妃的臉立即一下子紅到脖子根兒,不由輕啐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一把推開婷兒就要走。   婷兒卻一把拉住她的裙子,臉兒也貼過來,賴笑道:「教教我嘛!我可是真心跟你學的!」   少王妃一轉身,擰住婷兒的耳朵,咬牙切齒地罵道:「你呀!還是先去洗洗澡吧!知不知道,你身上好臭呦——」說著便往外走。   小王爺不由問道:「馥兒,怎麼了?」   少王妃輕輕斜了他一眼,滿面飛紅,一跺腳,小聲罵道:「走啦!」   小兩口兒一先一後走了出去。   北王爺不由笑著問道:「婷兒,你跟你嫂嫂說了些什麼,把她氣成那樣?」   婷兒眨巴眨巴眼兒:「我沒說什麼呀?」   「你這丫頭,要欺負了你嫂嫂,當心你哥哥不饒你呀!」北王妃笑道:「去讓五媽好好給你洗一洗,然後去睡一覺,下午還要進宮呢!」   「不用五媽,我跟慧香一塊兒洗!」婷兒笑道,一骨碌跳下床朝門口喊道:「慧香,慧香……」   近午,五媽從房間裡退了出來,連連搖頭:「也不知道郡主這澡是怎麼洗的,屋裡的水,簡直能淹死駱駝……」   婷兒的房間,碧雲樓,慧香正披散著頭髮幫婷兒梳頭。   剛梳好頭髮,婷兒便隨手拿一根玉簪別住,卻起身找衣服。   慧香忙道:「郡主,小翠剛送來的那件對襟蓮花碧紗衫在那邊!」   婷兒卻伸手亂翻床上的東西:「我不是找那件。」   「那你找哪件?」慧香不由奇道。   「我就找這件!」婷兒終於從一大堆衣服底下摳出帶回來的那個小包,又從裡面拽出何天香的那件長衫來,一邊穿一邊笑道:「我穿這件怎麼樣?」   慧香驚的張大了嘴巴:「你該穿女裝的!」   「我才不呢!我要給皇伯一個驚喜!」婷兒束上腰帶。   「可這行嗎?」慧香擔心地道。   「我說行就行!」婷兒笑道。   慧香知道勸還不如不勸,只好替她拿過鞋子,婷兒穿了,又拿起扇子跳了下來輕輕一個轉身問道:「慧香,怎麼樣?」數日奔波一去,婷兒顯得精神了許多。   慧香點頭道:「好看是好看,只是稍嫌大了些,下擺也有些過長……只是,王爺會讓你這樣出去嗎?」慧香突然想起了老王爺:「夜闌閣可是出入王府的必經之路呀!」   「父王當然不會同意,可不有你在嗎?」婷兒笑道。   「我?」慧香不由一呆:「我能幹什麼?」   「附耳過來。」婷兒低聲道,郡主便在慧香耳邊低聲囑咐了一番。   「啊?」慧香不由叫道:「什麼呀!這樣的當老王爺已經上了四次了,你就饒過我這一遭兒吧!」   「快去快去!」婷兒一邊把慧香往外推一邊笑道:「三四次你都沒事兒,難道就怕這一回?」   「可那你也得讓我換件衣服再去呀!」碧雲樓裡,傳出慧香哭氣的聲音。   樓外,天很高,樹很清。   「喝茶?」夜闌閣裡,北王爺險些把茶杯扔了。   侍立的慧香忙道:「郡主是這麼說的,她讓奴婢先來,這次她要親自泡茶。」   北王爺一捻長鬚,又是一聲「喝茶?」聲音怪的厲害。   王妃笑道:「王爺,你別老這麼想婷兒好不好?婷兒也大了,這點兒孝心總是有的吧!我們還是早些過去,不要掃了孩子的興!」   北王爺點點頭:「好吧!慧香,你帶路!」   北王爺一行前腳剛出夜闌閣,婷兒後腳就從一跟柱子後面跳了出來撒腳向外跑去。剛轉過滴翠亭,回月齋,穿過月亮門,後面就聽一聲:「站住!你是誰?」   婷兒一驚,回頭一看,卻是程楊程老四,連忙道:「四叔,別大聲兒,是我!」   程老四定睛一看:「啊?這不是郡主嗎?郡主打扮成這樣子,難不成又要出去?王爺知不知道?」   「咳!四叔,你別瞎猜,我正跟翠兒鬧著玩,被她們捉住要刮臉的,喏——」婷兒一把拉過程楊:「四叔,你就站這兒別動,她們誰來,你都攔住擋一擋,別讓她們那麼快就追來;還有,千萬別聽她們撒謊,我知道你幹這個最在行兒,那些丫頭們誰都騙不過你的,是不是?」婷兒說完便直朝著程楊笑,擠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程楊只覺得腦袋一暈乎,不由大嘴一咧嘿嘿笑道:「得!婷兒,你就放心去吧!這兒就交給我老程了!」   「蠢蛋!」婷兒過了程老四,撒開腳丫子跑的更快!   眼見大門在望,婷兒嘻嘻暗笑道:「這當兒,父王肯定又在罵我了。」想著,回頭一瞧,依不見有人追來,不由更是得意,不料只覺腳下一絆,一步踩在衣服長大的前擺上,叭!婷兒一記發不出聲來的哀鳴便趴在了地上,緊跟著骨碌骨碌滾了下來。   然後她便看見了兩個人的腳,左邊的銀靴蟒袍,右邊的大紅石榴宮裙,就停在婷兒面前。   「糟!是哥、嫂,他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婷兒心中不由大是叫苦,連忙爬了起來,頭也不敢抬,只立在一旁哈下腰遮住臉道:「見過小王爺、少王妃!」   小王爺道:「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   「沒什麼,沒什麼!」婷兒連忙啞著嗓子道:「只不過王爺要小王爺和少王妃回來的時候立即去一趟。」   「夜闌閣嗎?」小王爺問道。   「不,碧雲樓!」婷兒暗道:反正生事了,索性就大些吧!說著,暗暗發笑,但她低了頭誰也看不見。   小王爺「嗯」了一聲道:「你去吧!不過以後做事穩重些,慌慌張張像什麼話?」說著便往裡走。   少王妃卻一遍一遍地打量著婷兒,疑惑地道:「你是誰,我以前怎麼從未見過你?」   婷兒心中不由一凜:「稟王妃,我是新來的。」   「新來的?可這服飾也不對呀!」少王妃眉頭一皺正要再問,小王爺已在裡面催道:「馥兒,快點!」   「來了,就來!」少王妃只得提了裙子上台階,卻又回頭看了一眼婷兒,心中暗道:「怪了,這人好像在哪裡見過,怎得這般眼熱?」   婷兒抬起頭看看兩人的背影,嘻嘻一笑,連蹦帶跳地上了門口的轎子,大叫道:「進宮!」   小王爺與少王妃換過衣服便朝後院走來,剛到回月齋,便聽程楊在和小翠吵架。   只聽小翠氣道:「四叔,我最後再跟你說一遍:是王爺叫我去追郡主的!」   程楊卻雙手一抄,半倚在院牆上笑道:「行了,郡主早就叫我提防你們耍鬼了,再一會兒就放!」   「再一會兒,郡主早就跑沒影兒了。」小翠氣道,一低頭便往外硬闖。   程楊攔阻不住,只好讓她闖了過去。   小翠一轉彎兒正碰上小王爺,連忙垂手退在路邊叫道:「小王爺!」   「什麼事這麼急?」少王妃問道。   「回王妃,郡主騙老爺和王妃去碧雲樓喝茶,自己卻穿了一身男人的衫子去見皇上,老王爺覺得不成體統,要婢子去把她追回來。」   「嗯?」小王爺和少王妃對望一眼,心下明瞭。   少王妃道:「你不用去了,現在她早走遠了,想來皇上也不會為難她的,你就回去吧!」   碧雲樓,北王爺氣道:「這丫頭,真該好好管教管教了!」   夜深時分碧雲樓,婷兒歪歪斜斜,醉眼朦朧,腕上的鐲子也少了一隻,一進門,便看見四個人一字兒坐在屋裡,不由奇道:「咦,你們……你們怎麼都來了?」說著,一腳踩在衣服上,不由一個踉蹌,慧香忙從後面扶住了。   四個正襟危坐的人一見婷兒這架勢,便知道這次的批判加教育大會是開不成了,不由齊齊歎了一口氣。   北王爺問道:「婷兒,見到你皇伯了嗎?」   「見到了。」婷兒懶懶的回答。   「他找你做什麼?」王妃問道。   「嘻嘻,他還想給我提親哩!」婷兒覺得甚是好笑。   「提親?」四個人不由對望一眼,連忙問道:「哪一家的?」   「還有誰?蛤蟆眼兒唄!」婷兒搖搖晃晃地道,一屁股坐進椅裡,慧香連忙端上一碗醒酒湯,卻被婷兒推開。   「蛤蟆眼兒?蛤蟆眼是誰?」四人皆奇。   「回王爺,蛤蟆眼兒就是相府的李漢成。」慧香忙代答道。   「李漢成,李相國的兒子?李讓民總跟我在朝廷上水火不容,他會給婷兒提親,這老狐狸打的什麼主意?」北王爺眉頭一皺問道:「那你答應了嗎?」   「答應了。」   「答應了?!」北王爺險些跳起來,就像被一把火兒燒了屁股:「你怎麼……怎麼能答應呢?」   婷兒笑道:「我是答應不嫁給他了。他爹叫『李殃民』,他叫蛤蟆眼兒,我萇婷雖不是什麼金枝玉葉,可好歹也是北王爺你的女兒,又怎麼能嫁給那禍國殃民的癩蛤蟆呢?對不對呀,父王?」   「對對對!這才是我的好女兒嘛!」高帽一戴,北王爺不由大是高興,樂呵呵地道:「那你皇伯怎麼說?」   「他沒再說!」   「咦,這可怪了,你皇伯在這些事上的囉嗦是出了名兒的,難道這次改性兒了?」北王爺笑道。   「他是還想囉嗦呀!我就叫他……」婷兒重重地道:「喝酒!」   「喝酒?」四人齊齊道。   「對呀!我們划拳。一開始是我喝的多;可後來我伸兩個指頭他也說是三個,自然是他喝的多了。後來他舌頭直了,自然不能再多話!」   「那再以後呢?」北王爺不由哭笑不得。   「再以後……再以後……」婷兒摸摸後腦勺,兩手一攤:「再以後我就這個樣子回來了!」   「婷兒呀。」王妃笑道:「你也不小了,確實也該找個婆家了。怎麼,平日裡就沒個上心的?咱們給你掂量掂量?」   「娘!」婷兒臉一紅,卻也未表示反對。   「對啊對啊!要不要哥哥給你搭個橋,牽個線兒?」小王爺笑道:「常少將軍如何?人家給我提過兩回了!」   「好呀!一頓酒菜就把你妹子賣了,他是怎麼知道我的?」婷兒叫道。   小王爺差點兒噴飯:「全京城誰不知道你?又刁又懶又饞,還盡耍些小聰明兒!」   婷兒撅了嘴道:「你盡編排我,反正你的狐朋狗友我一個也不要。」   小王爺不由氣笑道:「常少將軍他們怎得就成了狐朋狗友了?」   婷兒笑道:「再好的人,跟著你也就成了狐朋狗友了!」   「好好好,算我沒說,算我沒說!」小王爺只好閉了嘴。   「那——」少王妃笑道:「黃小姐的堂兄黃尚書呢?」   婷兒笑道:「黃尚書雖然春風得意,可長的太難看,晚上睡覺醒來還以為撞鬼了呢!」   「我看王侍郎……」王妃剛要說話,卻被婷兒打斷:「那個王侍郎雖說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可是出了名的病胎,說不定哪天就一命嗚呼了,難道你們叫我去守活寡?」   「這——」王妃一見滿朝才俊皆被婷兒批駁的一文不是,不由一時無語,只得道:「那你要什麼樣兒的?」   「我的要求其實也不高,這個人呢長的好不好看不要緊,關鍵呢是要有內涵,俠骨柔情,溫柔體貼,聽我的話,只對我一個人好……」婷兒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情意綿綿地說著,鳳目含癡,已自酥了。椅中四人卻是面面相覷。   慧香眼見不妙,連忙在後面抻了她一下,低聲道:「郡主,你喝多了!」   婷兒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一步三歪地走到小王爺身邊道:「而且年紀也不要太大,就比你小一兩歲吧!」   北王妃歎了一口氣:「婷兒,你的要求還不高?京城這麼大,可你說的這人,只怕打著燈籠也找不出半個來!」   北王爺卻笑道:「看來只有城東的花落風花少爺配得上你了,只可惜他已被皇上內定為駙馬了!」   「花大少?」婷兒一呆,沉吟道:「花大少固然是好,又可惜我遇上的那個卻還要勝他十倍!」   「什麼?比花落風還好?」這次輪到北王爺吃驚的了。   婷兒點點頭:「花大少雖有『天下第一少』的美稱,但他行事做人,總有些沽名釣譽之嫌。而他只是不想出仕而已,否則,日後的成就,恐怕不在父王你之下呢!」   北王爺不由瞪大了眼睛,王妃,小王爺,少王妃,慧香也都驚奇的看著婷兒。   「北王爺」只有三個字,卻跟百年前的劍帝仇九秋,現在的天星樓少總樓主薛沉香一樣,是何等的鏗鏘有力!有人曾說過,只要北王爺登高一呼,皇上就要退位;只要薛沉香說一句話,當今的武林盟主就要含笑讓位。當今天下,「北王爺」三個字,已是一塊響噹噹的砸不扁,錘不爛的金招牌!只因為北王爺不是神,而是人!一個真真正正的人!一個被全天下公認了的人!你在他身邊,只會感覺到無聲的崇高與偉大,再無其他。而現在婷兒卻說出這一句話來!   婷兒見北王爺這樣看著自己,不由有些氣惱:「怎麼?你不信我的話?你女兒雖然貪玩了些,可看人又何曾有錯過?人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的心靈與人格!花大少雖然好,可他有嗎?何大哥現在雖沒什麼名聲,將來也不一定有,可他又怎是一個花大少可以比得了的呢?」   「哦,他姓何,叫什麼呢?」北王爺既不氣更不惱,只聚精會神地道。   「他叫何……」婷兒剛要出口,突然覺醒,不由仰天一個哈欠:「啊——呦——好睏,我要先去睡了!」說著,也不理人,獨自上床睡下了。   「哎——」王妃剛要再問,北王爺卻笑著一使眼色,四個人一齊退出房來。   慧香盛了冰梨雪藕來到婷兒床前,卻見婷兒猶自抱著何天香的扇子在懷裡,迷迷糊糊地輕念道:「……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何大哥,你想我嗎……」聲音漸小,終不可聞。慧香忙道:「郡主,先起來吃片雪藕潤潤口吧!」幾喚不應,待得推時,早已沉沉睡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婷兒尚在夢中,就聽慧香慌慌張張從外面奔了進來喊道:「郡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婷兒向裡翻了一個身不高興地道:「這小蹄子真可恨,大清早不讓人睡覺……」   慧香幾步跨到床邊,掀開帳子推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大睡,咱們給看起來了!」   婷兒被推不過,身手揉揉惺忪的眼皮:「你胡扯什麼?誰被看起來了?」   「還有誰?咱們呀!今早我剛一出門,就讓程四叔給擋了回來,還說什麼:王爺說了,打今兒起,咱們碧雲樓的人,只許進,不許出,尤其是郡主你,更不能夠離開半步!」慧香急道。   婷兒一驚:「這是怎麼了?父王發這麼大脾氣?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看,八成兒是昨晚……」慧香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昨晚,昨晚……」婷兒拍拍額頭:「昨晚我喝了那麼多酒,什麼都記不清了,我沒胡說吧?」   「還沒胡說呢!什麼常少將軍是狐朋狗友,黃尚書長得難看,王侍郎命短,就連花大少都讓你批的一文不是;又有誰比得上你心裡那位,又優雅又有氣質,又溫柔又聽話還體貼……虧你說的出口?還聽說王爺要找我麻煩,說都是我在外面帶壞的!」慧香委屈地道。   「我真的是那麼說的嗎?」婷兒道。   「就還沒把何公子的名字全說出來了!」慧香氣道。   婷兒鬆了一口氣:「就是我真的說了,以父王的行事,也絕不會大張旗鼓地把咱們看起來呀!」   「門不當,戶不對,他不看你看誰?」慧香道。   「不對不對,一定是有事發生了!」婷兒搖頭沉思道。   「有事?會有什麼事?對了!」慧香想起了什麼:「我昨天聽洪六叔說:剛得到消息,李殃民那個老王八正在收買黑道高手要對咱們北王府不利。王爺叫他們小心戒備。王爺這時便把咱們從老遠找回來,又把咱們看的這麼緊,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呢?」   「嗯,有理!」婷兒點點頭,卻又隨之一驚:「那咱們豈不是好久都不能出去了?」   慧香點點頭:「我看是這樣!」   「那怎麼行?我跟何大哥分開已多半月了!」婷兒突然一骨碌跳了起來,從後窗上向樓下看去。   就見雲七雙手抱了劍在樓後迂迴;婷兒立即下床,光著腳奔到門邊隔著樓欄往外看去,卻是程楊正背著手在院門前晃悠,見萇婷向下觀望,就咧嘴一笑掉了頭。   婷兒見了這陣仗,料知不好走脫,不由雙手將房門一摔道:「慧香,你看怎麼辦?」   慧香往床邊一坐:「就是怕咱們出去有危險,王爺才這麼大動干戈,這次我看你就省省吧!」話尚未完,卻見婷兒正在直直地瞪著自己,不由道:「那你就試試呀!」   「你以為我就真的出不去了?」婷兒氣道,披件衣服便往外走。   剛到院門,程楊伸手攔道:「郡主,請留步!」   婷兒故作糊塗:「四叔,這是什麼意思?」   「咦,慧香沒跟你說?王爺交待下來,郡主跟碧雲樓的人,若沒有什麼事,就不要隨便出去走動!」程楊忙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父王這麼小心,連我都不讓走動?」婷兒裝作生氣地問道。   「據屬下所知,李相國近時一些黑道人物來往密切,估計是要對咱們北王府不利,所以王爺叫咱們小心些!」   「哦,原來如此!」婷兒裝做恍然大悟卻又眼珠一轉道:「其實,七位叔叔武功高強,那些人就是再厲害也不是叔叔們的對手,咱們在這王府之中,應該是安全之極,又有什麼可怕的呢?哦,今天我還沒向娘請安呢,我先走了!」   程楊卻心道:「又來給我灌黃湯!昨天稀里糊塗地就把你放走了,讓他們六個把我好一陣取笑,少王妃也罵我頭腦簡單辦事不力,今天可不能再放你走了!」想到這裡,連忙伸手一攔道:「王爺關照,自今日起,郡主只要安靜呆在碧雲樓就行,一切俗禮全免!」   「那怎麼行,連這點禮數都沒有,傳出去咱們府的面子怎麼看?」婷兒邁前一步就要硬闖。   程楊奇快地後退一步,復又攔住。   「喂!」婷兒兩眼一瞪:「我要去見我娘哎!」   「屬下可以派人去請王妃來!」   「我是小輩哎——」婷兒氣道。   「王爺王妃說了,若是郡主有事,大可以派人去請,但屬下絕不能擅離職守,郡主也絕不可以出碧雲樓!」   婷兒恨的牙根兒癢癢:「父王也是,老糊塗了不成?既是大敵當前,那就多派人手到重要的地方去,費這麼大勁兒看住我做什麼?」   程楊一拱手:「郡主只要肯安心呆在碧雲樓,不出去亂鬧,就已經替王府節約了一半的人手了!」   婷兒氣的差點兒吐血:「本郡主要是硬要出去呢?」   「以郡主的武功嘛……」程楊突然不說下去了,抬起頭看著婷兒。   「程四叔——」婷兒突然又柔柔地道。   程楊搖搖頭。   「程四叔——」婷兒可憐兮兮地道。   程楊還是搖頭。   「程老四!」婷兒突然怒不可遏。   「在!」程楊立即昂首挺胸,站直肅立。   「哎——?好你個程楊程老四,本郡主就是出去一會兒也不行?我就不信你敢跟本郡主動手!」婷兒使勁兒地挽挽袖子,指著程楊的鼻子道:「你還不給我走開?」   程楊見婷兒咬牙罵人挽袖子的樣子,不由笑了。   婷兒不由大怒,一拳打來!   砰!手好疼!   「郡主還是回去吧!」程楊笑道。   「我就不信這個邪!」婷兒怒道,猛抬了右腳,使足了吃奶的力氣踢去。   砰!這一腳更重,婷兒只覺是踢在了鋼上鐵上,刺痛入骨,忍不住抱了腳在地上雞飛狗跳地慘叫道:「啊呦,我的腳斷了,我的腳斷了……」   程楊心中暗笑,卻見婷兒眼淚都流出來了,也覺不忍,問道:「真有那麼嚴重嗎?」   「那你踢我一腳試試!」婷兒怒極,脫口而出,已是氣糊塗了。   程楊心道:「你踢我一腳自己都痛成那樣,還要我踢你?」卻不好說出,只蹲了下來幫她揉腳。   不料剛揉得兩下,婷兒突然將程楊一腳踹倒就往外跑,哈哈笑道:「哈哈,四叔,我出來了!」   「那你還是回去吧!」婷兒話尚未說完,只覺脖子一緊,一個觔斗已給人摔了回來。   「郡主還是老實些吧!」程楊拍拍手笑道。   婷兒從地上爬起,揉揉發痛的屁股,怒道:「程老四,咱們走著瞧!」   程楊一聳肩:「郡主請便!」   婷兒爬起來,自覺無顏直接回去,便轉身朝樓後走來,迎面撞見雲七。   「呦,七叔在幹什麼呢?」婷兒的臉上笑開了花兒,心中卻已開始大罵。   「郡主!」雲七連忙見禮:「屬下沒事,來轉轉。」   「哦——是嘛?」婷兒暗道:「明明是來監視我的,卻裝模做樣,可惡!」不由又揉了幾下屁股。   雲七一見,不由道:「郡主的腰怎麼了?」   「沒事沒事,剛剛不小心摔了一跤。」婷兒忙縮了手笑道。   「那郡主到後樓來做什麼?」雲七忙道。   「今天天氣這麼好,我到後花園去採兩朵花兒。」婷兒道,後花園有個後門,院牆也不太高,出去的機會比較大。   「以往的花兒不都是丫頭們分房送的嗎?」雲七狐疑道。   「丫頭們懂什麼?淨採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是我自己去的好!」婷兒笑道。   雲七一正色:「實在對不起,郡主這幾天最好還是呆在碧雲樓,不要亂動。」   「為什麼?」   「王爺的吩咐,郡主難道不知道?」雲七奇怪地反問道。   「我不就到後邊去玩一會兒嘛,也值得這麼大驚小怪?」婷兒不悅道。   「王府人手有限,後花園又草木繁茂,面積甚廣,實是防不勝防,屬下是替郡主小心!」雲七忙道。   「行了行了!」婷兒煩躁地道,眼珠一轉,卻又突然笑道:「雲七叔,聽說你對天星樓的那個錦兒挺有意思,對不對呀?」   雲七臉一紅,忙道:「郡主別聽洪六哥他們胡說,這哪有的事兒?」   婷兒哈哈大笑:「七叔,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你害的哪門子臊呀?你聽我的,我就叫少王妃跟天星樓的那個薛沉香作個人情,把錦兒給你!」   雲七滿面赤紅,恭身道:「郡主錯愛,屬下感激不盡,只是雲七一向唯王爺命令是從,且替郡主安全著想,這事兒屬下萬萬不能答應。」   「哎——七叔,你怎得這麼不開竅兒?放著這麼好的女孩子不要……」婷兒見雲七不上套,不由氣道。   雲七臉上更紅,忸怩道:「郡主知道的,雲七向來是最守規矩的;更何況屬下對人家有意思,人家對屬下如何還不知道呢!」   一句話出口,婷兒已是兩眼兒開始翻白,砰的一聲趴在了地上。   婷兒耷拉著腦袋剛一進來,慧香就問道「郡主,怎麼樣?」   「怎麼樣?」婷兒抬了抬眼皮:「兩個都一樣,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死都不開竅兒!」說著又從懷裡摸出何天香的扇子來,默默看了一會,眼光中竟有淚花在閃爍:「我只怕是要出不去了,卻也不知道你還記得我嗎?」   「郡主,」慧香也不由黯然:「王爺也是為了你好呀!」   「我知道。可我不見他,心裡就是堵的慌!」婷兒一急,突然哭了出來。   慧香連忙打起帳子,去替婷兒收拾被子:「依我看,咱們倒不如直接捅明瞭,讓他把何公子招來?」   「那不行,即便父王甘心我跟著一個平頭百姓,何大哥若是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只怕也不會再肯見我……」婷兒說到這裡,突然眼前一亮,猛的起身一把把帳子扯了下來。   「你幹什麼?」慧香嚇了一跳。   「結網!」婷兒目現異彩。   「結網?」慧香瞪大了眼睛。   這天晚上,碧雲樓早早便熄了燈。   程楊看著婷兒的房間,終於鬆了一口氣,還真怕他出來歪纏。   三更時分,月光皓潔,碧雲樓內一片安靜,程楊也似睡非睡地挨著院門歪著。   突然,婷兒房中傳出一聲驚呼,緊接著噪音大作,刀劍聲,桌椅杯盤聲響成一片。   程楊一個冷子跳了起來:「可惡,雲七怎麼放刺客進了郡主的房間?」當下不及細想,跳上二樓,踹開房門便往裡沖,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後窗劍刃破空的聲音傳來。   刃聲入耳,熟穩非常,正是雲七的「穿雲劍」。   「怎麼,雲七並沒有離開?」程楊不由一驚,突覺觸手之處軟軟一團,竟給網住了。   「不好!中計了……」程楊剛要叫,腦袋上便狠狠挨了一下,不由沉沉睡去。   房內一切又恢復了安靜,紅燭重新燃起,婷兒與慧香一人一支大棒,看著地上昏睡的兩個人,婷兒得意地點點頭笑道:「想看住我?沒門兒!」   慧香卻道:「郡主,咱們是不是太過分了點兒?」   「過分?」婷兒一揚眉:「不過分咱們走的了?」   「那……那這筆帳,他們會不會又要算到我頭上來?」慧香害怕地道。   「那你還不趕快走?」   夜闌閣,程楊與雲七白布纏頭,垂手而立,腦袋上各纏了一大圈的白布。   北王爺面色凝重:「程護衛,你說婷兒設計跑了?」   「屬下無能,還請王爺處罰!」程楊低頭道。   「這孩子!」北王爺歎了一口氣,抬抬手:「程護衛,你們起來吧!這孩子連本王都看不住,又更何況你們?大敵當前,董老五走不開,婷兒就麻煩兩位了!」   「王爺放心,屬下一定找到郡主,把她安全帶回來!」程楊忙道。   北王爺搖搖頭:「山雨欲來風滿樓,王府也不一定安全;你們找到她後,就暗中保護她好了,不一定非回府中不可。順便看看那個年青人怎麼樣?」   「哪個年青人?」程楊不由一頭霧水。   「我也只知道,他姓何!」   迎送客棧,慧香夾起一筷子菜:「公子,咱們現在是出來了,但下一步怎麼辦?」   婷兒頭也沒抬:「去梅城,何大哥說過他要去梅城的,咱們到那裡去找他!」   兩人正說著,門外突然走來六個奇形怪狀的老頭子,頭一個是總處於夢遊狀態的胖老頭兒,耳朵上架一支筆,筆上尚淌著墨汁,弄的滿身都是;第二個是個笑和尚,他見人笑,人見他更想笑;第三個是個體大腰闊的黑臉道士,不知道的還以為雷公下凡李逵轉世,一臉的火氣,就如別人欠了他八百弔錢倒讓他找一千似的;第四個是個員外,只是一臉苦相,讓人懷疑他是吃黃連活大的,一身袍子倒還完整,只是上三層下三層,裡三層外三層都是鼻涕眼淚,可見這人受苦夠深,淚腺特別發達;第五個是個書生,一身袍子已是千瘡百孔,折扇也被狗咬了兩口,卻是腆胸凸肚,一幅天下學問捨我其誰的樣子;最後一個則是面黃如土的乾瘦中年人,眼睛總是似閉非閉,不停地打著哈欠,一身千年古董的黃袍已是萬年未洗,一動便直往下掉土渣,但隱隱還可看著有條龍樣的東西附在上面。   這六個人一走進門來,婷兒便不由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眾人也跟著輕笑。   六個怪人卻似若未聞,胖老頭兒歎了一口氣,吟道:「猶戀斷期是識期,佳人含笑遠倚壁。」吟著,取下耳邊的長筆便在門框上一揮而就,復又歎道:「三十八年,夢裡纏繞。」   婷兒聽了,不由止了笑,暗道:「此人倒也是個癡情的種子。」   慧香卻是一凜,因為她想起了武林中十分令人頭痛的六個人:「武林六怪」,「喜僧」、「怒道」、「苦員外」、「酸書生」、「病侯」,剛才寫字的卻是「癡翁」。   突聽一人哭道:「嗚嗚……真讓人感動,我要是也有這麼個紅顏知己,也就不枉此一世了……嗚嗚……」這人一哭,眼淚鼻涕就又出來了,伸袖去抹,干鼻涕上面疊新鼻涕,登時珵光瓦亮,油光可鑒,幾可以照出人的影子來,正是「苦員外」。   砰!一張桌子被打爛,一個炸雷似的聲音響起:「你這個報喪的,除了整天哭哭啼啼惹的老子心煩之外,還會做什麼?!」卻是怒道。   就聽一個嘻嘻的聲音道:「臭道士,他尚會哭哭啼啼,你呢?除了吃喝拉撒加睡覺之外,不也就只會打打雷嗎?馬臉不知嘴長,還淨說人家,哈哈哈,唬唬唬,笑死我了,笑死我了……」正是「喜僧」。   砰!怒道又將一張桌子打塌,怒道:「死禿驢,老子什麼地方得罪你了,你總找老子的麻煩?」   喜僧卻嘻嘻笑道:「怎麼?又要打架?和尚可是手癢好久了!」   卻聽酸書生酸曰:「嗚呼哀哉!事無鉅細,二子何為?」   怒道不由罵道:「去你娘的蛋!誰是你兒子?老子跟死禿驢吵架,干你龜兒子屁事!」   婷兒不由暗笑:「酸的也太酸,粗的也夠粗了。」   就聽病侯有氣無力地道:「你們天天吵架,吵夠了沒有?吵夠了,就坐下來吃飯,咳咳,我也該吃藥了。」   六個人剛一落座,瑟縮在一旁的小二忙先擺上六副碗筷然後逃難似的走了,菜還沒上,喜僧突然一拍桌子,嘿嘿冷笑道:「臭道士,那個地方也是你坐的嗎?」   怒道也大吼道:「老子為什麼不能坐?」說著又要伸手,拍桌子。   眾人見他又要拍桌子,連忙伸手一人按住桌子一角兒。   砰!一聲巨響,碗筷在原地一陣格勒格勒響,但沒有碗筷摔下來。   婷兒慧香不由駭然,怒道那一掌已是夠重,五人卻以內力將他掌力托住,護住桌子碗筷,可見修為絕不在怒道之下。   喜僧嘿嘿道:「臭道士,你把這張桌子也打塌了,咱們到哪裡去吃飯?」   病侯也咳了兩聲道:「那個首位是老大坐的,可是咱們誰選你做老大了?」   怒道不由氣道:「選老大的事,咱們選了幾十年也沒選出個結果來。現在,就算論年紀,也該老子做了,要不,你死鬼選個大夥兒都服的老大來!」   病侯從懷裡取了兩顆藥丸放進嘴裡,慢慢道:「我看,從咱們當中選個老大,已經是不可能,倒不如咱們選個外人來做老大,也省的大夥兒天天吵架,不知大夥兒怎麼想?」   癡翁,苦員外,酸書生細想了一會兒,原則上點頭表示同意。喜僧卻嘿嘿笑道:「和尚倒沒什麼,只是怕臭道士……」   怒道已兩眼一瞪:「死禿驢,你都不怕,老子怕什麼?只要這個老大不是你,王八蛋來做都成!」   「喂!王八蛋來做老大,咱們成什麼了?」癡翁怒道。   「嗚嗚……雖說以後要被人管,可有個老大在,我還是挺高興的,嗚嗚……」苦員外道:「可我說,你死鬼找誰做咱們老大?」   「老大倒是好找,只怕我找了,你們又要吵著不同意,還是天天打架。」病侯咳道。   「這個好辦,不管你選誰,咱們都同意就是了。」喜僧道。   「對!就這麼著!誰要是敢反悔,老子就一巴掌打爛龜兒子的腦袋!」怒道叫道。   「嘻嘻,只怕到時候第一個反悔的就是你臭道士!」喜僧笑道。   「你說什麼?死禿驢,你真的欠揍你?」怒道氣道。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安靜些,咱們也就不費事了,剛才她的笑聲最大,就是他了!」病侯伸手朝婷兒一指。   「什麼?我?!」婷兒見病侯的指頭筆直地指向自己,一個大馬趴差點兒趴桌子上。要真跟這六個活寶一起,人不死也會瘋掉的。   「老大!」五個人一齊翻到婷兒桌前躬身行禮,卻唯有怒道一個人站在那裡,臉兒都氣綠了。   婷兒張大了嘴巴,好久方回過神兒來,掙扎著站了起來,一把拉住慧香結結巴巴地道:「慧……慧香……咱們快走!」   慧香也嚇的全身痙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隨了婷兒便跑。   不料,兩人剛跑沒幾步,「怒道」已攔在前面。   婷兒一見,不由心慌意亂,跳著腳道:「喂!你幹什麼?快讓開!」也大概是昏了頭,明知對方武功高強,依舊一拳搗出。   「哼!彫蟲小技,也放光彩!」怒道一伸手,扭住婷兒手腕順勢向後一帶,痛的婷兒不由「哎呦」一聲慘叫。   就聽耳邊五人同時怒喝:「反了,反了,臭道士,你居然敢打老大!」六七股掌風連同折扇一齊向「怒道」打來。   怒道自知抵擋不住,攜了婷兒一個移行換位挪到牆角兒。就聽彭的一聲巨響,一張八仙桌已給打了個稀爛。   怒道不由怒道:「喂,你們幹什麼?讓這麼個毛頭小子來給咱們做老大,豈不是丟咱們『六怪』的臉?還不若一掌打死算了!」   慧香不由嚇得臉色煞白,連忙大叫道:「使不得,萬萬使不得!老前輩手下留情!」   喜僧嘿嘿冷笑道:「臭道士,咱們先前說過什麼?本來嘛,若在平時,你一掌打死這個小輩也沒什麼,但你當咱們都是什麼了?你還是先一掌打爛自己的腦袋吧!」   「對對對!」婷兒疼的呲牙咧嘴,忙叫道:「你還是先把自己的腦袋打爛再來殺我吧!」心中暗道:「你若先把自己的腦袋打爛,自不怕你來殺我!」   「閉上你的鳥嘴!」怒道一指戳在婷兒的啞穴上:「若是一個有臉面的人物,老子還可聽他號令;但就這麼個草包,你讓老子從何說起?」   婷兒臉上的表情甚是古怪,想說些什麼,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只急得兩隻烏黑的眼珠骨碌骨碌兒直轉。   病侯冷笑道:「我看就是個有身份的人,你也未必能接受他!」   怒道不由怒道:「好了,反正你們總也不相信老子,大夥兒兄弟一場,老子不能讓『六怪』的名頭受損,就讓老子一掌劈了這個臭小子,再以死謝兄弟之情吧!」說著一掌劈下。   「喂,臭道士!……」   「臭道士,你敢?」   幾聲怒嘯,六怪一齊撲上,卻是不及。   婷兒手臂被反擰,動彈不得,又叫喚不出,眼見怒道巨掌劈下,只急得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   陡聽慧香在一旁尖叫道:「你們不能殺她,她是有身份的人,她是北王府的萇婷郡主!」   驟然,時間彷彿停滯,怒道的手停在半空,狐疑地道:「你別騙老子,誰不知道皇上寵的厲害的萇婷郡主是個女的?」   五怪也瞪大了眼睛盯著慧香。   慧香使勁兒一拉帽子,一蓬青絲脫帽而出。   怒道一驚,連忙伸手一掃婷兒的帽子,青絲三尺耀眼,空靈飄逸奪神,店中眾人已是呆住。   過了好久,眾人回過神兒來,病侯道:「怒老頭,這次你還有何話說?」   「老子,老子……」怒道只吱唔道,猛一抬頭:「這有什麼?只不過證明她是個女的而已,又怎能證明她就是北王爺的女兒呢?」   慧香這才定下神來:「她腰間有一塊王府令牌就是憑證!」   怒道連忙掀起婷兒的長衫,果然摸出一面雕龍的銀牌,上面三個大字:「北王府」,正是北王府「北王令」。   「臭道士,你還有何話說?」喜僧笑道。   怒道一怔,連忙解開了婷兒的啞穴,放手道:「茅山怒道見過老大!」   「你你你……」婷兒死裡逃生,拚命地吸了一大口氣,想說什麼,一時卻又說不出來。   「怒道人知道冒犯了老大,任打任罰,全憑老大一句話!」怒道人頭也不抬,大聲道。   「我我我……」婷兒氣極,本想狠狠地收拾怒道一頓,一時卻又不知道從何做起,只的恨恨道:「這次不嫌我損你名頭了!」   「北王爺一直是咱們最敬重的人,有北王府的萇婷郡主做咱們的老大,老子……怒道人心服口服,心服口服!」怒道人謙恭地道。   「哼!你們想讓本郡主做本郡主還不想做了呢!」婷兒怒氣沖沖地道,一扭頭重新戴好帽子:「慧香,咱們走!」   喜僧迎面攔住:「郡主慢走,咱們兄弟幾十載未曾這麼齊心過,郡主權當幫幫忙?」   「那是你們兄弟間的事,於我何干?」婷兒甩袖道。   病侯卻是慢條斯理地道:「郡主微服出行原因不外有二:一、為了公事;二、偷跑出府,但現下,李相國正對北王府虎視耽耽,北王爺放誰出來都不會放郡主,郡主的目標太大也太明顯,所以郡主只能是偷跑出來的了,對吧?」   「好狡猾的死鬼!」婷兒心中不由一凜,嘴上卻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病侯笑道:「是與不是咱們只管帶了郡主回京請賞便是了。」   「你敢威脅本郡主?」婷兒不由大怒。   「咳咳咳,威脅不敢,但見郡主色厲內荏的樣子,可見心中必是有鬼。」病侯得意地笑道。   「我心中有鬼管你病鬼什麼事?」婷兒咬牙切齒地道。   「請郡主屈就!」病侯笑道。   「好吧!」事到如此,婷兒也不由洩氣地道:「但你們也得依我幾個條件!」   「是什麼?」苦員外道。   「第一,必須絕對服從我的命令;第二以後不許在人前揭破我們的身份;第三嘛,」婷兒一頓:「要替我找一個人。」   「慢慢慢……那吾等以後豈非一點兒自由都沒有了?」酸書生問道。   不料話未完,腦袋上已重重挨了怒道一掌:「閉上你的鳥嘴,臭丫頭的話從今就是聖旨……」   「什麼?!」婷兒勃然變色。   怒道的腦袋上立即挨了無數的巴掌:「老大!」六個人齊齊叫道。   「叫什麼?我聽不見!」婷兒側了頭一手護著耳朵大聲道。   「老大——!!」六人扯著嗓子公鴨般嘶叫,叫聲驚天動地。   「嗯!」婷兒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慧香卻已是呆住。   「老大,你剛才說要找人,找的是誰呀?」病使問。   「找人的事兒,以後我會慢慢告訴你,不過現在有幾個人我看著特別地不順眼!」婷兒眼中冒著光——藍光。   「老大看誰不順眼,咱們兄弟替你狠狠地扁他!」怒道立即跳了出來大吼道。   「我第一個看不順眼的就是你呀!大家給我扁!狠狠地扁!你們不是要排名嗎?誰扁的厲害,誰就是老二!」婷兒突然對著其餘五人大聲道。   六個人不由齊齊驚愕,隨即五個人立即餓狼一般撲向怒道,斗群雞一般打了起來,場中立時塵土大作,辟啪通咚之聲不絕入耳。   慧香不由歎息:「還用打得這麼賣力?扁了第一個,第二個還能跑得了嗎?……」   名次終於排出,癡翁老二,酸書生老三,苦員外老四,喜僧老五,病侯老六,怒道老七。   六個人腦袋上都是包,卻唯獨癡翁腦袋上最少。   怒道大是不服,大怒道:「為什麼偏偏我是老七?」   病侯連忙扯扯怒道:「你少說兩句吧!你不見就咱倆話多,排名最低,挨的揍也最多?」   喜僧更是不服,指著癡翁道:「為什麼我們五個都挨揍,就單單他揍人?!」癡翁也奇怪地看著婷兒。   婷兒卻冷笑:「你是不是想和老七換個位置了?」   喜僧立即閉了嘴巴。   路上,慧香也悄悄地問婷兒:「郡主,為什麼只有癡翁沒有挨揍,而且還做了老二呀?」   「你還不懂嗎?」婷兒問道。   慧香搖頭。   「只有他才和咱們是一路人哪!『猶戀斷期是識期,佳人含笑遠倚壁』多麼憂傷美麗的句子呀……」婷兒的眼光突然癡迷了起來。   身後,喜還在和怒道吵架。   「嘿嘿嘿,臭道士,不管你千說萬說,我是老五,你是老七,你就得聽我的……」   「龜兒子!老子……」怒道破口大罵,卻已聽不清了。   何天香辭別杜長纓來到慕容山莊之前:「就那招『八星映月』來看,慕容山莊與我家可能有著莫大的關係,反正是要面對了,又何必再怕慕容姑娘,更何況這段孽情也總該有個了結的時候了;人以真心對我,我又怎能傷之又傷?」當下也不再掩起行藏,直接在門口高叫道:「雁蕩後進何天香求見慕容前輩,慕容姑娘!」   莊丁忙傳了進去不一會兒,慕容忠匆匆奔了出來,笑道:「何公子大駕光臨,敝莊著實榮幸,還是請內堂敘話!」   二人進得內堂坐定,早有人送上茶來,慕容忠笑道:「何公子此來……」   何天香忙道:「在下是為求證而來。」   「求證?求證什麼?」慕容忠一頭霧水。   「一招劍法,慕容姑娘擊敗金碧良的那招『八星映月』!」何天香笑道。   「八星映月?」慕容忠沉吟道:「這招劍法老夫也不識的,只可惜老爺和小姐都不在莊上。」   「什麼?他們都不在?」何天香吃了一驚。   慕容忠點點頭:「老莊主為了小姐的事已上雁蕩山找你師傅去了。姑娘也下山找你,現在大概已在梅城一帶了。」   「梅城?她的消息好靈通!」何天香不由吃驚地道,但更令他吃驚自然是慕容長明竟為了他的事而直接找上了雁蕩上,卻也不知道師父會說什麼,只得道:「那好,在下立即去梅城找她!」   「何公子何不在莊上多盤桓幾日?」   「多謝好意,只是在下急待求證,告辭!」   「老朽送公子!」   兩人走過一座孤墳時,慕容忠突然問:「何公子到底對咱們姑娘怎麼樣?」   何天香一愣,隨即淒然道:「癡燕血唾築新泥,風雨何心再遲之?」   「何公子,這麼說,你……」慕容忠激動地道。   何天香含笑點頭,有些羞澀。   慕容忠突然放聲哈哈大笑:「哈哈哈……」   「唉,你終究還算有良心!」墳旁屋中突然也有人長歎。   「你是誰?」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   「已死的孤魂野鬼,不說也罷,只是娟兒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對待她!」說完再無聲息。   何天香不由看著慕容忠。   慕容忠搖頭:「這人來的比老朽還早,莊主也不曾與老朽說起,所以他的事老朽也不清楚,咱們還是走吧!」   何天香下山,回頭看看高聳的慕容山莊,突又想起曾與自己一起來此的好兄弟萇婷,心中不由又似失落了什麼,不由更是黯然。還沒走多遠,突聽身後有人大叫道:「好小子,老夫我可找到你了!居然敢跟老夫耍滑頭,這次的事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你跟老夫去見柳丫頭!」   何天香回頭一看,不由嚇得魂飛魄散,只見一個人手持酒壺如飛奔來,鬚髮飛揚,可不正是天龍老人?   何天香心道:「改投師門的事是萬萬不行的,柳姑娘的面也是不能見的,只一個薛樓主和慕容姑娘就已令人焦頭爛額了,更何況再多一個?但就這老頭子的架勢來看,千萬莫讓他拿住了,否則準沒好。」   何天香一想到這裡,矮了矮身子,一下子便竄到路邊的林子裡去了。   「好小子,你逃得了?」天龍老人一閃即到,隨即入林急追。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何天香突然從另一邊的林中踉踉蹌蹌地爬出,左右張望,便向遠處飛奔而去。   兩天後的古風渡口,何天香累得筋疲力竭,好不容易擺脫了天龍老人的追蹤,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便在古風客棧裡要了一桌菜。   剛要舉筷,卻見一個纖纖瘦瘦的小叫化子站在那裡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   何天香看著他髒兮兮的身子,不由一陣可憐,伸手推過一盤菜,笑道:「吃吧!」   剛吃了一兩口,卻見小化子依舊在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何天香還以為他嫌少,便又推了一盤菜過去,卻見小化子還是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不由有些生氣,問道:「你到底吃不吃?」   小化子慘然道:「我就要死了,怎麼還吃的下?」   何天香不由奇道:「為什麼?」   「因為我偷了一個人的錢包!」小叫化突然抽泣了起來。   「那他也不至於要殺你呀!」何天香不由道。   「可重要的是,我還把他最心愛的酒壺給順手扔茅廁裡去了。」小化子繼續抽泣,可憐兮兮地道。   噗!何天香險些噴飯,哈哈笑道:「你不但壞,簡直壞得透頂。可那人也太小氣了吧!這樣吧,你儘管吃,不管誰來了我替你擺平,只是以後不許你偷別人東西了。」   「真的?」小叫化大喜過望,一屁股坐下大吃特吃起來,然後一抬頭,看著已是發呆了的何天香笑道:「喏,他已經找過來了。」   何天香一回頭,差點兒把筷子扔了,鬍子翹的老高的正在門口氣勢洶洶往裡張望的可不正是自己千躲萬藏的天龍老人是誰?   何天香只覺得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兒了,連忙從懷中取了婷兒送的面具戴上。   那小叫化看著稀奇,伸手來搶,笑道:「什麼東西,我看看!」   何天香連忙打開他的手,恨恨地道:「臭小子,你惹誰不行,幹嘛惹他?」   「怎麼?你也怕他?」小叫化兒輕輕笑道:「那咱倆豈不是都完了?」   何天香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道:「反正,我是給你害慘了!」   「為什麼?」小叫化依舊笑。   何天香正要回答,卻突覺天龍老人正向這裡走來,不由連忙閉了嘴,一動也不敢動。   只聽天龍老人怒道:「好你個臭丫頭,你偷老夫的銀子,老夫看你爹的面子倒也罷了,可你居然把老夫的酒壺也……也扔那裡面去了,老夫若不好好兒教訓教訓你,以後怎麼在江湖上混了?」   何天香一聽天龍老人如此罵小叫化兒,不由聽得呆了。   小叫化卻朝何天香得意地一笑:「臭老頭兒,我打架的幫手一時半會兒還來不了,你就先跟他湊合湊合吧!」   何天香聽了,不由在桌下狠狠踢了她一腳。   小叫化卻抱著腳叫的更大聲:「你剛才不是說天龍那個大笨蛋接不住你三招兩招嗎?」   「什麼?他?」天龍老人差點兒跳起來。   小叫化兒火上燒油:「怎麼?你怕了?」   何天香也差點跳起來:「老前輩,你別聽她胡說,晚輩怎敢……」   「哼!老夫怕了?當今之世,除了刀皇劍帝音神毒王和月山姥姥那個老不死的,老夫怕過誰?不要說老夫接他的,他要是能接住老夫的三招,老夫立即就走!」天龍老人氣壞了,月山姥姥的武功倒不在他之上,卻是他老婆,平時被她管教嚴了,今天順口也就罵著出氣了,只是月山姥姥若在的話,那是萬萬不敢的。   「前輩……」何天香大驚失色。天龍老人與銷魂、風雲老人同輩,排名僅在刀皇劍帝音神毒王之下,是何天香的師祖級人物,何天香怎敢輕易與他動手?   「小子,這麼婆婆媽媽,還是不是男人?」天龍老人怒火攻心,一記「天龍翔」大袖一揮排空擊來。   勁道如山,天龍老人盛怒之下威不可擋。小叫化兒知道厲害,一聲大叫,已趴在桌下。   何天香明白不能再用伴風武功,否則立即穿幫,眼見天龍大袖已將上三路封得死死的,連忙一低頭,也想從桌下穿出,卻不料擠了兩擠擠不下去,不由大是氣惱,卻陡覺屁股上涼快至極,竟是天龍老人的大袖已至。   「哈哈哈,有趣兒!」天龍老人大笑著,一掌拍下,心想:「這下非把你的屁股拍破了不可!」原來何天香探頭下去,卻被小叫化兒頂住,屁股卻有被凳子擋住,一時竟是翹了屁股進退不得,不由天龍不笑。   何天香不由大駭,來不及多想,雙足一蹬地,竟連人帶凳炮彈般向後飛去。   砰!天龍老人一掌打空打在桌子上。小叫化在桌下雙手抱頭仍覺天崩地裂,一張桌子已給打的粉碎,碗碗筷筷直飛上天。   天龍老人一掌拍出,卻覺手心一涼,何天香倒貫而出,速度之快,竟連自己都反應不及,不由暗暗叫絕,卻又見何天香因沖的太快,一時收身不住竟往牆上撞去,天龍老人不由大驚,正待出手相救。卻突見何天香在半空之中右腳將凳子往下一蹬,左腳往後一蹬,凳子翻轉著向下撞向牆壁,何天香竟也借了這一點兒外力,身子旋轉著向上飛去,「逍遙十二式」的身法在這一瞬間發揮的淋漓盡致。   「好!」天龍老人不由大是歎服,雙袖齊起竟是「天龍十三式」中的「天龍剪」,向半空中的何天香剪來。   何天香不由亡魂大冒,卻已躲避不開,只有硬拚。半空中的何天香突然出拳揚腿!   九傷神拳風雲腿!   砰砰!天龍老人的雙剪竟被砸開,何天香卻被天龍老人雄厚的內功強烈反彈,直砸在一片桌椅之中。   「好!第三招來了!」天龍老人突然雙拳齊出,只覺一股威猛無儔的勁氣排山倒海似地向前推來,殘桌斷椅在掌力的壓迫之下紛紛格格折斷,正是天龍老人的成名絕技「天龍推!」桌斷椅裂,奇快地逼向桌椅堆中的何天香。   桌下的小叫化不由一躍而起,大聲驚呼道:「前輩,掌下留人!」   嗤!殘桌斷椅中卻突然有碧綠色的劍光閃現,劍氣撕裂長空,一閃即逝。   彭!何天香倒飛三尺,一下子撞在牆上,天龍老人的衣襟卻破了一角兒,呆呆立在那裡喃喃道:「銷魂劍!」   小叫化兒忙奔過去扶起何天香問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何天香卻向天龍老人一禮道:「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原來,何天香連破天龍老人兩招,老人心中已存了惜才之念,是以方纔那記「天龍推」天龍老人只用了六成功力,否則,何天香銷魂劍罡尚未大成之下,不死也得重傷。   「老夫原以為銷魂劍自何老兒死後已經失傳了呢,卻沒想到會出現在你手上。小子,銷魂劍是把好劍,但願你不要辱沒了它!」天龍老人輕輕歎道,又看了何天香一眼,突然掉頭飛逝而去。   「晚輩謹尊前輩教誨!」何天香忙向天龍老人的背影行禮道。   「哇——你好厲害!我還替你擔心呢!」小叫化笑道:「你剛才用的是什麼劍法?竟然能擋得住天龍老人的『天龍推』!」   「黯然銷魂劍!」何天香緩緩歸劍入鞘。   「我看看好不好?」小叫化兒笑道。   「不行!」何天香道。   「為什麼?」   何天香把面具摘了下來,胸中卻還未消完那股怨氣:「你害的我好苦……」   「人家哪有害你,可你怎麼那麼怕他認出你呀!」   「我為什麼要對你說……」   何天香一句話未完,就聽得半空中有人大叫道:「小秋,是什麼人敢欺負你?爹來了!」說著,呼呼兩掌已照何天香的頭打了下來。   何天香聽得勁風呼嘯,竟不在天龍方纔那三掌之下,不由大駭,九傷神拳全力出手。   轟轟!兩聲大震,只見塵土飛揚,桌椅盡塌,何天香只看見滿天都是星星還轉呀轉的,不由一屁股坐在地上;來人也給何天香兩記重拳打得直飛而上撞破屋頂又與砂石塵土一同跌了下來。不料那人還挺經打,人剛落地復又一躍而起,喝道:「好!沒想到居然能有人一連接下我紀剛兩記『降龍十八掌』!咱們再來!」口中說著卻舉著雙拳向紀小秋歪歪扭扭地打來。   紀小秋連忙大叫道:「爹,你別亂來,我是小秋!那人是我的朋友!你不要亂打人!」便去扶何天香。   紀剛這才清醒過來,忙停了手問道:「小秋,你說他是你朋友?」   「不,從現在起是對頭了!」何天香卻搖搖晃晃喝醉了酒似的站了起來,金星是沒有了,眼前卻有無數個紀小秋在旋轉——丐幫的降龍十八掌豈是一般人所能接下的?   紀小秋正要答話,就聽遠處暴雷似的一聲響:「臭小子,居然敢騙老夫?老夫饒不了你!」卻是天龍老人的聲音。   何天香立即清醒過來,知道是方纔那記「風雲腿」露了馬腳,連忙翻身便跑。   「哎——你幹嘛?」紀小秋不由道。   人影一晃,天龍老人已又出現在面前,他一見何天香不見了,不由問道:「臭丫頭,方纔那個小子呢?」   「哪個小子?我又不認識他,他去了哪裡我怎麼知道?」紀小秋嘟起了小嘴。   「紀剛,你把何天香給老夫藏哪裡去了?」天龍老人怒道。   「晚輩確實沒有藏人,是他自己跑了的。」紀剛忙道,他雖為丐幫幫主,但猶比天龍老人小了一個輩份,所以不敢自大。   「那臭小子向哪個方向跑了?」   「東邊!」紀剛道。   「他就是大鬧慕容山莊,留住天星樓的何天香?」紀小秋的眸子突然亮了起來。   「喂!臭丫頭,你可別胡思亂想啊!」天龍老人突見紀小秋的眼神兒怪怪地,不由慌了,連忙道:「那臭小子老夫可是早替『聽雨軒』的柳丫頭佔下的,你就不用想了!」   「此地無銀三百兩!」望著天龍老人逃難似的身影,紀小秋不由笑了。   何天香慌不擇路,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跑到了什麼地方,看看天色漸暗,極目望去,卻不見片磚只瓦,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何天香只得硬了頭皮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遠,突聽後面馬蹄亂響,何天香連忙閃在一邊,就聽一個聲音道:「公子,那只蝙蝠卓海池真的沒用了嗎?」   只聽那公子道:「誰說的?他最近就要有所行動,而對付北王府,只憑他還遠不夠斤兩,咱們還得另請高人……」馬蹄雜亂,十幾騎馬匹一閃而過。   「這些是什麼人?竟要對付北王府?」何天香吃了一驚,心道:「北王府雖很少伸手江湖中事,但北王爺為天下為武林所做的哪件事不讓人刻骨銘心?無論怎麼說,我得通知他們一聲。」   想著想著,腳下不由加快,轉過一道小山梁,前邊隱隱出現一點燈火。   「天助我也!」何天香不由大喜。   近了,卻是一家山村小店,店外已拴了十幾匹馬,何天香心中不由一動,輕輕推開房門,卻見廳內一個人影也沒有。何天香正自納悶,突然裡屋傳來一聲慘叫,接著又是一陣暴笑,一個女子的哭聲在笑聲中傳來:「各位大爺,就饒了我爹爹吧,小女子給各位大爺磕頭了。」   卻聽裡面一個聲音邪笑道:「咱們公子讓你陪他,是你的福份,你還不樂意,怨誰來著?」   何天香大怒,正要闖進去,就聽一個人大叫道:「老東西,去你的吧!」   何天香知道要糟,但砰的一聲響,一個老頭子已給人一腳踢出門來,正落在何天香腳下。   「爹——」一聲驚呼,一個披頭散髮的年輕姑娘從房中奔了出來,一下子撲到已昏暈的老人身上。   「咱們公子還沒讓你走呢!」那個聲音道,緊接著一個尖嘴猴腮的老頭兒從房中伸手出來,來抓姑娘的衣帶。   突然,那個漢子的手停住了,因為他的手腕已握在了何天香的手裡。   「李貴,怎麼回事?」裡面有人問道,正是路上那個公子的聲音。   李貴忙道:「沒事,沒事,公子,只不過碰上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而已,我馬上把他擺平!」   何天香冷冷道:「你怎麼擺平?」   李貴只覺得腕痛欲折,知道遇上了高手,但主子面前不敢後退,只得充面皮道:「臭小子,你好大膽子,你知道你惹的是誰嗎?」   何天香冷笑道:「是誰?」   「哼,你惹上的可是當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李相國的公子爺,識相的,趕快把我放開,進去給咱們公子爺磕頭賠罪,說不定咱們公子爺一開心會饒了你,否則,哼哼……」李貴冷笑道。   「我當是誰,原來是李相國的大公子,真是失敬失敬!」何天香不由連連冷笑。李讓民在朝中陷害忠良,剪除異己,在民間橫徵暴斂弄得民不聊生,所以又被叫做李殃民,何天香一聽是他的兒子,不由大不以為然。   「既然知道咱們公子爺的來歷,還不趕快放開大爺?」李貴不知死活,尚以為何天香怕了相府的勢力,不由神氣起來。   「放,放,在下馬上就放!」何天香,手上卻猛地一用力。   李貴突覺何天香臉上神色不對,不由大驚失色,但已經晚了。   「啊——」的一聲慘叫,緊接著彭!的一聲大震,裡面一桌酒席已給砸的稀爛。   何天香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只見屋內一片狼藉,李貴痛苦地在地上翻滾,十幾個家丁一身酒菜淋漓,狼狽至極地站在四周,一個蛤蟆眼的公子卻依舊坐在主位上,正陰陰地盯著何天香,卻是京師中與婷兒遭遇的李漢成。   「大膽!公子面前,你敢撒野?」十幾個家丁一擁而上。   何天香一聲冷笑,腳都不動,橫過劍鞘,連打帶拍,只聽啪啪啪幾聲響,十幾個人已倒了一地。   「讓開!」李漢成不由大怒。   其實已經不用讓了,眾家丁只有滾開。   李漢成緩緩踱到圈中:「閣下是哪路英雄?」   「天下的英雄可真多!」何天香冷冷笑道,嘲笑!   「只可惜英雄都死的早!」李漢成陰陰地道,一步一步壓了上來。   「是嘛?」何天香毫不示弱,一步一步迎了上來。   「跟著我走,我保你榮華富貴!」李漢成道。   何天香笑,笑就意味著:不!   李漢成突然出掌,何天香一拳就抖了他一個跟頭。   李漢成卻又飄了回來,身形詭笑著撲向何天香的背後。   何天香一拳打空,再一拳又打空,何天香不由大駭:「怎麼回事,他踏的明明是五行步法,我為什麼每次都找不到他呢?」正要拔劍,卻突聽一人笑道:「他用的是逆行的『太乙五行迷蹤步』非五行相生,而是五行相勝!」   兩個人吃了一驚,同時回頭,卻見廳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青衫少年,斜依在一張椅子上,正將一隻白玉酒壺舉起,輕輕傾出一股玉漿,吟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門口站了一個手捧長簫的青衣女子,正含情脈脈地凝視著他,何天香與李漢成打鬥的時候,她輕輕地站在那裡看著他;他喝酒的時候,她還是柔柔地站在那裡看著他,他就是她的靈魂,她的全部,她的一切!   何天香突然想起了前幾年白道上出的除師兄郭強之外的另一位少年英雄——酒公子向歌吟,還有一個一直在追求他的神秘女子——聶小扇。   何天香想著想著,眼見李漢成踏在了水位上,不覺中已然踏上了土位。恰恰應了五行相勝中以土勝水之意。   李漢成臉色一變,迅即踏上木位,何天香見了,已知所以,不由朝向歌吟點頭一笑踏上金位。   李漢成臉色慘變,倒躍三尺,怒道:「好小子,今天的事,咱們就到此為止,但願你們以後別撞在本公子手裡!」說著便向門外走去。一群狗腿子見主子吃癟,也不敢再張狂,只好夾了尾巴跟在後面。   何天香也不攔阻,卻只是抱了胳膊看著李漢成的背影笑。   果見向歌吟伸了一條腿攔道:「怎麼,打爛了這麼多東西還打傷了人,就這麼想一走了之?」   「那你想怎樣?」李漢成怒道。   「留下幾兩銀子再走嘛!」向歌吟笑道。   「本公子要是不留呢?」李漢成道。   「那你就試試看!」向歌吟又喝了一口酒。   「哼!本公子就不信這個邪!」李漢成一掀前襟,運功雙掌,裝作昂首無懼地向前走去。   奇怪的是向歌吟並未留他,何天香也未多話。   李漢成不由大喜過望,卻突見白光一閃,玉簫閃電般向自己點來,勁氣破空,竟是一流高手所為。   李漢成不由大駭,知道招架不住,只得一個鐵板橋倒躍了回來。   「你沒聽到嗎?我吟哥哥叫你留下銀子再走!」聶小扇柔柔地道,眼睛依舊盯著向歌吟,就連眨一下都沒有,好像方纔那一簫並不是她出的一樣。   李漢成臉色鐵青,知道今天碰上的都是極難纏的角色,看來不屈服是走不出這扇門了,不由恨恨道:「李貴,給銀子!」   李貴連忙掏出十兩銀子放在桌上,剛要走,卻聽向歌吟喝著酒道:「就這點兒?李大公子就值這麼幾兩銀子?」   「你們別欺人太甚!」李漢成不由大怒。   向歌吟的雙目中突然冷電四射。   李漢成心中不由一凜,咬牙叫道:「再給!」   「是是是,小的給,小的給!」李貴連忙道,說著又從懷中取出三十兩銀子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   「這樣總成了吧?」李漢成怒道。   「李大公子請便!」向歌吟捏著白玉的小酒杯,一飲而盡。   正在救治老人的何天香卻突然叫道:「等一等——」   李漢成猛地回頭:「臭小子,咱們已賠過了,你還想幹什麼?」   何天香抬起頭,冷冷地道:「別人都可以走,但是他——」何天香指指李貴:「必須給我爬出去!」   「你——」李漢成怒不可遏,狠狠瞪著何天香。   何天香和他冷冷地對視,臉上一片漠然。   「哼!」李漢成終於一聲怒哼,轉頭向門外走去。   「公子,我……」李貴連忙叫道。   「李貴!」何天香一聲大喝。   李貴抬頭偷偷瞧了瞧何天香,何天香冷冷地盯著他。李貴只得趴下,連滾帶爬地爬了出去,其餘十幾個打手也一哄而去。   「你們等著,本公子會跟你們算這筆帳的!」馬背上,李漢成大叫道。   屋中諸人卻恍如未聞,何天香一抱拳:「何某多謝向兄指點。」   「你知道我?」向歌吟吃了一驚。   「酒公子大名,又有誰人不知?」何天香笑道。   「何兄之名,卻是近來風頭最勁!」向歌吟也笑道。   「我還以為你最少能摳出他一百兩銀子來呢!」何天香可惜地道。   「可他們身上好像就只帶這麼多了!」向歌吟笑道。   兩人同笑,向歌吟朝門口一頷首:「敝表妹,聶小扇。」   「聶姑娘好!」何天香忙道。   聶小扇只是嗯了一聲,依舊含情脈脈地盯著向歌吟,兩隻大眼睛溫柔的幾乎要出水。   何天香突然記起,在逃下慕容山莊的那個小店裡,婷兒不也這樣凝視過自己嗎?這感覺……何天香突然覺的怪怪的。   這時,老人姑娘一起過來道謝道:「小老兒感謝三位救命之恩。」   向歌吟一抬頭卻見何天香正在發呆,只得連忙幫何天香扶他們起來道:「老丈客氣了,快請起來。」   何天香也連忙回過神兒來,卻淡淡一笑,伸手將桌上的四十兩銀子推到老人面前道:「老丈,咱們今天惹的可是當今李相國的兒子,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這四十兩銀子足夠你半生之用了,你們還是找個地方躲一躲吧,越遠越好!」   「多謝恩人,多謝恩人!」老人感激的痛哭流涕:「你們還沒吃飯吧?女兒,快去給三位恩人做菜燒飯。」   酒席上,二人對飲,越說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意,何天香突然笑道:「向兄,我托你件事!」   向歌吟笑道:「別說一件,只要是何兄開了口,就是十件也行!」   「好!有了向兄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何天香道:「向兄可知李漢成為什麼離開京城到這地方來嗎?」   向歌吟搖搖頭。   「因為他們要收買黑道高手對付北王府!」   「北王府?」向歌吟不由吃了一驚。   「對!」   「他找了些什麼人?」   「據我所知,他已找了『黑蝙蝠』,但肯定還另有高手,我就不清楚了!」何天香道。   向歌吟不由大皺眉頭:「一個黑蝙蝠加上他手下的那些真蝙蝠就夠人頭痛了,他們還會去找誰?」   「我也不知道,但我最近有件重要的事情必須去做,一時分身不開,所以拜託你去給北王府提個醒兒!不要吃了李相國的大虧!」   「這話不錯,」向歌吟點頭,卻又似想起了什麼猜道:「何兄跟北王府有什麼瓜葛吧?」   何天香輕笑:「若沒有瓜葛就不能幫忙嗎?」   向歌吟佩服地點點頭,兩人繼續喝酒。   何天香卻看著一直陪坐在旁的聶小扇不由壓低聲音輕輕問道:「向兄,冒昧一句,我看令妹怎麼有點奇怪?」   向歌吟突然歎了一口氣,沉重地道:「我們雖然從小青梅竹馬,可她畢竟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呀!」說著一仰脖兒,又是一杯酒入肚。   何天香不由黯然,突然也想起慕容蘭娟那幽怨的眼神,心中紛亂,不由也抬手,也是一杯酒下肚。   又喝了一會兒,向歌吟卻抬起頭,在何天香耳邊低聲地笑道:「怎麼,我把她介紹給你好不好?」   「喝你的酒吧!」何天香也醉意朦朧地一巴掌把他的頭打在了桌子上。   第二天,三人分道揚鑣,向歌吟北上京師,何天香南下梅城。   慕容蘭娟數日尋天香不見,細算離開慕容山莊已是近月,不由黛眉緊蹙,杏目含憂,腰身更見細瘦。   突然,樓上遠眺的芸兒急叫道:「姑娘,姑娘,快看!那不是何相公嗎?」   慕容蘭娟不由精神大震,搶到欄邊,急急望去,可不是何天香正摟著一個姑娘在人群中緩緩遠去,身後還跟著三個女子?   「是他!果然是他!……」慕容蘭娟激動地渾身發抖,幾欲落淚:「可……可是他居然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姑娘,先別管他和誰在一起,咱們還是先追吧!」芸兒拉了慕容蘭娟便往樓下衝去。   中午,神色黯然的主僕二人出現在望安客棧的門前。   「怎麼就不見了呢?」慕容蘭娟無視於身邊川流而過的人群癡癡地問道。   「姑娘,咱們還是先進去吃點兒東西吧!」芸兒心痛地道。   慕容蘭娟點點頭。   兩人剛到客棧內撿張桌子坐下,就聽一個陰陰地聲音道:「慕容姑娘,真巧呀!沒想到會在這兒見面,算不算緣分呢?」   慕容蘭娟抬頭,卻見是金碧良正抱著天殘劍歪歪扭扭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怒道:「金碧良,你來幹什麼?」   金碧良也怒道:「別擺你的臭小姐架子!慕容山莊我不敢動你,但在這梅城,就沒你的好兒了!」說著,金碧良從懷中摸出一個烏黑的針筒來,正是天殘幫的「天殘針」,上有劇毒,針細難辨,在江湖十三種暗器中排名第九,因為慕容山莊時,金碧良過分自信而未使用,但在此處,卻又不同。   「天殘針」一亮出,慕容蘭娟不由臉色大變:「你想怎樣?」   「我也不怎樣,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我不會虧待你的!」金碧良得意地笑道。   啪!慕容蘭娟拍案而起:「姓金的,瞎了你的狗眼!你以為幾根毒針就嚇得住姑娘嗎?告訴你!本姑娘在慕容山莊沒怕過你,現在也不會!就是以後,本姑娘眼裡,你也永遠是個小人!」   金碧良氣的眼中火星直冒,口中只叫道:「好……好……」   突聽另一個聲音笑道:「人家姑娘既然不願跟你走,你又何用這麼死皮賴臉的?」   金碧良猛地回頭,卻見是何天香搖著折扇站在門口,只是面目較以前稍微有些陰沉,身後立了四個妖艷的女子。   慕容蘭娟也一聲驚呼:「何公子!」一頭扎進何天香的懷裡。   何天香哈哈一笑,伸臂把慕容蘭娟摟緊道:「有本公子在,姑娘什麼都不用怕!」身後的四個女子立現嫉恨之色,芸兒卻總覺得怪怪的,好像哪裡總有些不對勁兒,不由奇怪地立在那裡。   金碧良見了,不由怒火中燒,咬牙恨恨地罵道:「好你個姓何的王八蛋,天下的事都讓你管完了!」   何天香不由勃然變色:「天冥宮何天棄還從未聽人敢對本少宮主如此說話過。」   金碧良一聽他不是何天香不由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原來你不是何天香!何天棄是哪個王八蛋?哪個王八蛋又是何天棄?哈哈哈……」   慕容蘭娟也猛地掙出他的懷抱,驚問道:「你不是何大哥?」   何天棄輕薄地笑道:「何天香是誰?反正大家都姓何,姑娘又何必那麼認真呢?」   砰!肚子上挨了狠狠一腳,慕容蘭娟扭頭就走,芸兒忙跟上。   四名女子齊齊抽劍正要上前撲上,何天棄卻抱著肚子在地上叫道:「回來!」   四人連忙回來,何天棄緩緩站了起來,臉色發白的陰笑道:「好!夠辣!不過我喜歡,嘿嘿!」   「你喜歡個頭!」身後金碧良突然狠狠地按下了機括。   何天棄猛地轉身,奇詭地揮扇,叮叮叮三響,三枚「天殘針」一一被擊落。   金碧良大吃一驚,天殘針細若毛髮,且上淬劇毒,一般人並不敢輕易接招,自己又以真力射出,更可洞金裂石,而何天棄轉身擊針,無一漏網,可見功力已是十分深厚。   何天棄擊落「天殘針」,緩緩的回頭:「姓金的,你敢背後暗算本公子,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金碧良不說話,卻緩緩抽出天殘劍,雙腳分開,立在胸前。   芸兒好不容易追上慕容蘭娟道:「剛才那個不是何公子!」   慕容蘭娟歎道:「沒想到天下之間竟有長的如此相似之人,又都偏偏姓何!」   「是呀!何公子到底哪裡去了呢?咱們難道就真的找不到他了嗎?」芸兒也道。   「不用找了,我在這兒!」一個陰陰的聲音響起,何天棄已不知何時又與那四個女人出現在了面前。一股詭異的感覺傳了過來,緩慢而又陰毒,壓抑卻又無聲,芸兒突然覺得全身有些陰冷。   慕容蘭娟連忙閃身擋在芸兒面前冷冷地問道:「姓何的,你還想幹什麼?」   何天棄笑道:「本公子替你擋了姓金的,你就踹本公子一腳了事了?」   「那你要怎樣?」慕容蘭娟不由道。   「敢請姑娘賞臉,陪何某飲一杯茶?」何天棄試探著笑道。   「對不起,本姑娘正有要事,恕不奉陪!」慕容蘭娟壓根兒對他沒有一絲好感,乾脆地拒絕道,抬腳就走。   何天棄臉色立變,猛地一揮折扇,四名女子立即飛身而出將兩人圍在中間,竟是「小四象陣」。   慕容蘭娟與芸兒不由站下。   「怎麼,姑娘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嗎?」何天棄的聲音冷冷地響起,冷的鑽心。   「大膽!你知道我家姑娘是誰嗎?」芸兒怒不可遏地叫道:「這可是慕容山莊慕容老爺子的女兒,你敢怎樣?」   「我敢怎樣?」何天棄的聲音冷的讓人發顫:「金碧良的一條左臂我都卸下來了,你說我敢怎樣?」   慕容蘭娟與芸兒臉色不由同時大變,金碧良的藝業自是不凡,但猶被何天棄輕而易舉摘下了一臂,可見何天棄武功之高,手段之毒辣;且不怕天殘幫全幫對其報復,又可見其氣勢之猖狂。   慕容蘭娟與芸兒不由週身透涼;互遞一個眼色,芸兒抽劍,向外便闖!   四名女子立即伸劍攔擋,小四象陣發動,立即將兩人圍在核心。   「你以為這個就能擋住我嗎?」慕容蘭娟一聲冷笑,突然出劍,紅花神劍!   當!一聲脆響,一個紅衣女子的長劍被蕩偏,慕容蘭娟閃身而出,但劍幕復合,卻又將芸兒困在裡面。   慕容蘭娟回頭,卻見芸兒沒出來,正要從外面破陣,就見何天棄揮扇拍來,笑道:「慕容姑娘,你就省省吧!」   「既然如此,也就別怪本姑娘不客氣了!」慕容蘭娟將手中的紅花劍一振,揮劍斬出。   何天棄躲開笑道:「這杯茶你是喝定了!」   慕容蘭娟不說話,連連出招,卻都被何天棄輕而易舉地化解;但何天棄攻來的招式,慕容蘭娟卻大感詭異,幾乎無從捉摸,不由連連後退。心道:「怨不得金碧良會折在他手裡,現在只怕何大哥與他動手也不一定能得勝呢!」正想著,何天棄突然出扇,鏘——一聲脆響,慕容蘭娟手上的長劍竟然脫手而飛,不由臉色大變。   「本公子早就叫你省省的!」何天棄大笑道。   慕容蘭娟一步一步後退。   突聽一聲暴喝,噹噹噹幾聲巨響,劍光散亂,四個女子一聲驚呼,四散開來。   何天棄,慕容蘭娟不由朝場中看去,卻見場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白髮老道,身邊立著狼狽萬分的芸兒,身後還跟著兩個中年道士。   「余叔叔!」慕容蘭娟不由喜出望外「你怎麼來了?」正是慕容長明的至交青城長門余循真。   「我要到南少林去拜會苦竹大師,恰好路過這兒,你們怎的和這些人打起來了?」余循真看著何天棄,眉心擰成一個疙瘩;雖然何天棄長的像極了何天香,但以余循真這樣的老江湖一看,便看出了他不是何天香。   「他們是天冥宮的人,要欺負我們!」芸兒搶著回答到。   「哦?」余循真瞧了瞧何天棄道:「這位想必就是『天冥老怪』的傳人了吧?」   「老道士明知故問!」何天棄道。   「小輩說話怎麼這麼沒禮貌?」余循真不由勃然大怒:「天冥老怪是怎麼教你的!」   何天棄冷冷地道:「他只教我武林中弱肉強食,誰厲害誰說了算!」   「好!好!」余循真氣極:「貧道倒要看看天冥老怪教了個什麼好弟子,竟然敢這麼狂!」說著,真氣一提,鐵絲拂塵立即立起若棍。   何天棄也不敢怠慢,握扇擺好架勢。   兩人對視了片刻,余循真突然一拂掃出,何天棄揮扇招架。嗖——拂絲突然變軟,一下子纏住了何天棄的折扇。   「撒手!」余循真一聲怒喝,運力外奪。   何天棄也不示弱,真氣一沉,手腕奇詭地一扭。   啪!拂絲斷了幾根,折扇抽出,竟是勢均力敵。   余循真不由一驚,不敢再小覷了何天棄,拂塵狂掃而出,正是「青城三十六式鐵雲拂」,只見罡氣排空,滿目儘是塵影,掃在樹上,樹去層皮;掃在地上,地陷半寸,果然威猛絕倫,不愧是青城派鎮山三大絕技之一。慕容蘭娟和芸兒不由看得入迷。   何天棄在塵影中揮扇反擊,但見扇影重重,竟是絲毫不落下風。   雙方觀戰的人已忘了喝彩,也不知過了多久,叭!塵扇突然復又糾纏在了一起。   余循真突然大喝一聲,一掌拍出,正是青城鐵雲掌!   何天棄也唯有一掌拍出。   叭!何天棄被震飛三尺,一口鮮血奪口飛出,叫道:「走!」四個女子連忙扶住他一起向城內奔去。   慕容蘭娟卻奔向余循真笑道:「余叔叔,你好厲害!」卻見余循真面色凝重,一句話也不說,不由道:「余叔叔,你怎麼了?」   余循真運功調息了一會,臉色方好了起來,這才道:「這人功力好古怪,若不是我功力深厚,竟險些被他震傷!」卻又歎道:「這人無論心機,城府還是武功都邪的出奇,只怕將來必是武林大患哪!」   「沒你說得那麼嚴重吧?」慕容蘭娟吃驚地道。   「你不知道,天冥老怪行事已是怪僻至極……哎——?你們不看他像一個人嗎?」余循真搖著頭,卻又突然問道。   「是不是何公子?」慕容蘭娟黯然地道。   「怎麼?你們還沒找到他?」余循真不由道。   「我跟芸兒得到消息,說他在這一帶出現過,所以我們來找他,可是到現在還沒找到他的影子!」慕容蘭娟歎道。   余循真笑道:「賢侄女,你也別太心急了。有道是『有志者事竟成』,我想就憑你這份癡情,那小子也會回心轉意的。」   「但願吧!」慕容蘭娟也笑道。   余循真點點頭:「我還要上南少林,不能多陪你們了。你們可以在這兒繼續找,不過盡量和那個何天棄避開,那人邪的厲害!」   「余叔叔放心去吧!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不找到何公子,我們決不回去!」慕容蘭娟堅決地道。   何天棄帶著四個女人捂著胸口剛剛奔到城門口,就跟一個女人撞了個正著。那女子見何天棄傷成這樣,連忙扶住他奇怪地問道:「何公子,你怎麼了?」   何天棄又吐出一口血,見不識得,不由問道:「你是誰?」   「啊?」那女子像被蛇咬了一口:「你不認得我了?我是梅柔啊!你忘了我的穴道還是……」忽然她不說話了,因為何天棄已然昏了過去:「鴻雁、彩霞,你們快過來幫我把他扶回去!」   何天棄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快把我送到城外的冷家堡去。」   「為什麼?呆在家裡不是挺好的嗎?」梅柔坐在床邊嗔道。   「快!」何天棄怒道,又是一陣急咳。   「好嘛!送就送嘛,幹嘛這麼凶!」梅柔一下子站了起來。   「唉,還是沒有!」芸兒歎了一口氣,兩人又在梅城待了兩日,依舊一無所獲。   「那咱們就走,到別的地方去找吧!」慕容蘭娟也長歎道。   突然,一個青衣人來到二人面前問道:「兩位哪個是慕容姑娘?」   「我就是!有什麼事?」慕容蘭娟奇道,自己並不認識這個人呀!   「我家主人命小人帶一封信來給姑娘。」那人送上一封信,隨即離去。   慕容蘭娟狐疑地接過信展開一看,卻見上面寫道:   「欲尋何天香,請到冷家堡。   冷子雲」   慕容蘭娟不由一震,問道:「這冷家堡是什麼地方?」   芸兒道:「我也不知道,咱是不是先打聽一下?咱們這裡和棲霞門都有分舵,我去幾個時辰就有消息。」   慕容蘭娟卻急道:「幾個時辰?萬一何公子走了怎麼辦?咱們還是先去吧!」   芸兒也只得依她,兩人就近問了路便向冷家堡走來。   走了約半日,二人已來到一座堡前,慕容蘭娟卻突然在芸兒耳邊輕輕道:「芸兒,你留在外面的樹林裡,要是我半個時辰還沒出來的話,那就一定是出事了,你就快回去告訴我爹,知道嗎?」   「姑娘,還是我先去吧?」芸兒急道。   慕容蘭娟看了芸兒一眼,笑道:「傻丫頭,我只是說如果。」說著,便急急去了。   慕容蘭娟進堡,卻不見有人,心下不由嘀咕,卻不死心,穿過大廳直往裡面走去,剛走進一座大堂,慕容蘭娟已是呆住,椅上盤坐的可不正是何天棄?   慕容蘭娟大驚,想要退出,但門已經關了。   「沒想到吧?」何天棄冷冷地道。   「哼!你已中了余叔叔的鐵雲掌,還逞什麼強?」慕容蘭娟雖然吃驚,但卻並未慌張,緩緩抽出紅花劍。   「只可惜,今天我並不想和你動手。」何天棄冷笑道,一按桌上的一個機括。   軋軋聲響,猛然四道鐵柵已平地而起,把慕容蘭娟關在裡面,一個面目陰冷的中年人則如幽靈般出現在何天棄身邊。   「你到底想怎麼樣?」連砍三劍,鐵柵紋絲不動,慕容蘭娟不由大駭。   「我現在還不想把你怎麼樣,但當我的傷好之後……哼哼!」何天棄冷笑兩聲,叫過身邊的那個中年人道:「冷護法,先把她關進地牢,讓春夏秋冬她們好好侍侯著,不要讓她出來!」   「是!少主!」中年人一躬身,一按按扭,鐵籠軋軋沉入地底。   莊外的樹林中,芸兒左等右等不見慕容蘭娟出來,不由大是焦急,算算已過半個時辰,正待要跳出來,卻突見何天棄身邊的一個女子正和鴻雁一起走了出來,芸兒不由面色慘變:「壞了!姑娘果然是中計了!」 第八章 踏梅山血影宮掘墳 救天香仇冤家同心   曉光中,兩匹駿馬悠閒地邁著方步,得得地走著。馬鞍子背後兩股繩子拴在同一個漢子身上,給拖著拽著向前走。   突然,左邊健馬上的麻衣女子回頭道:「喂,姓郭的,大早上趕路你就這麼磨磨蹭蹭的,怎麼回事?」原來馬屁股背後被五花大綁的,竟是何天香的師兄郭強。   郭強有氣無力地道:「哎——我說墨姑娘,咱們做人得講道理。你們這樣拖著我已經三天了,你們騎在馬上倒樂著,我呢?」   「誰叫你有事沒事就跑到那種地方去呢?活該!」右邊健馬上一個翠衣女子道,正是傅清竹。   「我在裡面真的沒幹什麼……」郭強恨的咬牙道。   突然,兩個女子都不再與他說話,把馬停下,原來是到了一個岔口,一條路向東,一條路向西。   墨青道:「咱們向西吧,西邊的天氣叫人爽快一些,不那麼憋氣。」   傅清竹卻會錯了意,不由氣道:「東邊的天氣也不一定就不怎麼乾淨!」   「你這是什麼話?」墨青不由地生了氣。   「聽不懂你就別聽!誰讓你聽了?」兩個人又頂上了,火氣十足!   郭強一看,不由一屁股坐在地上:「得!每天例行的公事又要開始,反正是暫時走不了了,我先休息一會兒。」   就聽墨青氣道:「好!反正這幾天我跟你也夠了,咱們這就分手!」說著一提馬韁,扯了一根繩子向西行去。   「分手就分手,你當你是誰呀!」傅清竹一撇嘴,也扯一根繩子向東行去。   郭強坐在地上,看著漸漸叉開的兩股繩子,不由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突然,郭強一躍而起大叫道:「等等,快停下,趕快停下!」   傅清竹正氣頭兒上,頭也不回,叫道:「叫什麼叫?你要看那狐狸精好,你就跟她走好了!」說著反手一拍馬屁股。   墨青正跟她一般心思,聽了傅清竹的話,不由也冷哼了一聲,拍了一下馬屁股,卻不知道身後的兩股繩兒一下子拉得筆直,就聽得背後的郭強驚天動地地一聲慘叫:「啊——」   兩人連忙回頭,就見東西兩根繩子間掛了一個人,兩匹馬反向猛拉,勁道有多大?繩子勒入皮肉之內,幾乎要把他勒斷,也無怪他叫得那麼大聲了。   傅清竹大吃一驚,連忙把馬圈了回來,墨青也忙把馬拉了回來,兩個人一齊跳了下來,關切地問道:「哎——你沒事吧?」   「我怎麼會沒事呢?兩馬絞屍哪!」郭強幾乎要哭:「你們看,血都出來了!」   傅清竹一看,果然右肩繩索最緊的地方已勒出血絲來了,不由大是心痛,問道:「那該怎麼辦?」   「怎麼辦?快給我鬆綁呀!」郭強叫道。   「給你鬆綁?」墨青冷冷地道:「像你這麼不守信用的人,還不馬上就跑了?」   「拜託你好不好?我的姑奶奶!一連三天,你們就給我吃過兩頓剩飯,我哪有力氣逃跑?再說,這大路上,你們又有馬匹,我能跑哪兒去?」郭強可憐兮兮地道。   傅清竹一想也是,便道:「給你松可以,可絕對不許跑啊!」   「那是自然!」郭強道。   傅清竹看看墨青,見墨青無話,便去給郭強鬆綁,不料繩子還沒完全松完,郭強突然一躍而起抖手打出四枚石子,兩枚打馬腿,兩枚分打墨青與傅清竹,然後撒腿便跑。   「啊?」墨青與傅清竹連忙避讓,卻聽灰——兩聲慘嘶,兩匹健馬的前蹄已各斷了一隻,立即跪倒。   「都是你!」墨青急怒攻心,不由道:「誰要你給他解開繩子的?」   「你來怪我?!那我解繩子的時候你怎麼不說話;」傅清竹也大怒:「心裡既然也心痛他,就別總裝出一塊不在乎的樣子,虛偽!」   「我……我……」墨青一時說不出話來。   「別我,我的了!追人要緊!」傅清竹氣道,兩人拔出長劍展開輕功向前追去。   郭強畢竟已三天沒吃飽飯,又給繩索捆的渾身麻木,腳程不快;又加上四周並無林木可以躲避行藏,時間一長,已給兩人追到腳後跟兒。   墨青恨不得一劍劈了他,咬牙氣叫道:「姓郭的,你最好別讓我追上,否則有你好看!」   傅清竹也道:「好啊!這就是你的不跑?看我以後怎麼相信你!」   郭強累的頭昏眼花,心中卻道:「好說歹說,我千萬不要停下來就對了。」眼前突然出現兩條人影,郭強一見,不由精神大振,雙腳一叫勁兒,竟一下子多躍出兩丈,大叫道:「柳姑娘,救命呀!」然後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前面走的正是柳含姻和一個中年道姑,柳含姻連忙扶他起來,卻見後面墨青與傅清竹持劍猛追的樣子,不由大是奇怪,問道:「郭大俠,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郭強尚未回答,墨青與傅清竹二人已氣喘吁吁地趕到了,見了這情形,不由醋意大發。傅清竹伸劍指著郭強怒道:「好啊!你還口口聲聲說那天沒什麼,這事兒你又怎麼說?」   「什麼呀?她只不過是……」郭強不由道。   「她只不過是你的一個相好兒罷了,對不對?」傅清竹叫道:「可那你也得看看她髒不髒哪!」   柳含姻不由大怒,杏眼圓瞪:「你說什麼?」   「裝什麼假清高?臭婊子!」傅清竹罵道。   「你——」柳含姻再也忍耐不住抱著琵琶就往前衝。   身後的中年道姑卻伸手一攔,稽了個首道:「姑娘何人門下,說話時請留點口德。」   「口德?」傅清竹冷哼道:「道姑跟婊子摻在一起,到底算什麼?」   中年道姑一聽這話,不由氣得渾身發抖:「姻兒,你聽聽!我添愁城董婉婉只不過才隱居了二十年,就讓幾個丫頭這麼辱罵起來,若不好好教訓教訓她們,江湖上的人還真的都認為我死了呢!」   柳含姻見師傅也動了真火,不由連忙勸道:「師傅,算了吧!她們是何公子的好朋友!」   「你讓開!」董婉婉卻一把推開柳含姻,一掌打來:「你喜歡那沒良心的的兒子,又不是我喜歡!」正是北尼一派的落伽神掌。   原來這道姑正是昔年窮追何梅香的北尼四大弟子之首,現今的添愁城主董婉婉,二十年的因情隱修,火爆脾氣雖收斂了不少,但依舊難以盡消。   傅清竹乍聽自己罵的竟是「武林四絕」之一的添愁仙子,一時不由嚇呆了,再聽後面一句,不由更是後悔,董婉婉一掌打了下來,她竟沒看到。   墨青眼疾手快,連忙一把拖開傅清竹,玉腕一翻,一掌迎上。   啪!墨青只覺氣血翻湧,不由連退三步。   「好啊!原來是墨家的人,怨不得這麼猖狂!」董婉婉怒道,一抬手,又是一掌打出。   傅清竹清醒了來,連忙插上道:「前輩請住手,晚輩知錯了。」   「哼!你知錯?你這種人也會知錯?」董婉婉怒道。   傅清竹連忙一禮:「前輩息怒,方才是晚輩為了郭大哥的事對柳姑娘有些誤會……」   突然,四個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四周又哪裡還有郭強的影子?   梅山,柳含姻突然問董婉婉:「師父,你說墨姑娘和傅姑娘能追上郭大俠嗎?」   「那是她們的事,你還是先想想你自己吧!」董婉婉冷冷地道。   柳含姻不由默然,董婉婉也不再說話,越往山上走,她的臉色卻越激動。   突然,董婉婉問道:「姻兒,你說何郎的墳就在前面?」   「繞過那片樹林就是!」柳含姻忙道。   兩人還未轉過樹林,便聽得墳地那邊傳來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   董婉婉不由皺皺眉頭向柳含姻看去。   柳含姻也用奇怪的眼光看著董婉婉。   師徒二人一交換眼色,立即掩起行藏悄悄向前方躍去。   卻見兩個中年漢子一個抱鋤,一個握鍬正在何梅芳夫婦的墳頭上大挖特挖。   只聽一個漢子道:「咱們少宮主就是厲害,果然讓咱們找著了。只要咱們把姓何的墳給扒掉,再把屍體挫骨揚灰,可就夠那小子受的了!」   另一個接道:「咱們兄弟辦妥了這件大事,這少宮主的賞賜自是少不了的。」   「那是自然!」兩個人哈哈大笑,其中一個掄起鋤頭,啪地一聲把何梅芳墳前的靈牌打斷,又復一鋤去打逍遙子的牌位。   董婉婉眼見靈牌打斷,何梅芳三個字映入眼簾,不由雙目盡赤,大喝一聲,拔地而起,一個起落已到兩人面前,一掌拍下。   董婉婉是北尼的大弟子,這含怒一掌威力何其巨大?啪!只聽得一聲輕響,持鋤漢子的腦袋已給打的四分五裂。   握鍬的漢子突見一個道姑從天而降,只一掌便把同伴打得腦漿迸裂,不由大駭,扔了鍬便跑。不料剛跑兩步,就覺得眼前人影一晃,一個聲音嬌吒道:「還想跑?」   叭!腰胯給狠狠踢了一腳,勁道不弱,給踢的凌空飛起,正好落在董婉婉的腳下。   「是誰派你來的?」董婉婉又揚起了沾滿了鮮血的手掌問道,柳含姻看著,也不由打了一個冷戰。   漢子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叫道:「姑奶奶饒命,不干小的的事,是血無天血公子叫小人們來找何爺的墳的。他說,只要掘了這墳,就不怕何天香不到血影宮報到。」   「他又怎麼知道何家的墳在這裡?」董婉婉問。   「血公子專門派了三十個人注意何公子,所以咱們才找得到。」漢子戰戰兢兢地道。   董婉婉緩緩撿起何梅芳的牌位陰陰道:「我不殺你,但你必須回去告訴血無天,他要是再動這墳頭上的一根草,我添愁仙子就拆了他的血影宮!滾!」   漢子連忙連滾帶爬地跑掉了。   董婉婉卻直直地盯著手中的半截牌位,當看到「雪鳳」兩個字的時候,突然大受刺激,不由聲嘶力竭的仰天狂笑起來。   「哈哈哈……」聲音尖厲異常,讓人毛骨悚然。只見林中的棲鳥一哄而起,簌簌地飛向遠方,樹葉紛紛搖落。   「師傅!」柳含姻不由大驚,連忙上前。   「讓開!」董婉婉竟含怒一掌將柳含姻打出三丈,繼續哭笑道:「『……猶憐昨日舞紅裳,琵琶美人勝梅香』……二十年啊二十年,你騙的我好苦,好苦啊,何郎,何郎——」   啪!董婉婉手中的牌位突然碎成無數塊猛地向天空中撒去。   這一掌打的好重,柳含姻嘴角含血,艱難地從地上抬起頭,驚恐地看著瘋狂中的董婉婉。   驀然,董婉婉全身一震,雙目變得呆滯,喃喃道:「不行,不行,你怎麼能和這賤人埋在一起,你是我的,你說過要和我永遠永遠在一起的……」說著董婉婉竟突然撲到何梅芳已被翻開的墳頭上一陣亂扒。   「師傅——師傅——」柳含姻珠淚滾滾哭叫道:「你不能這樣做!」   但董婉婉二十年的盼望成空,精神上大受刺激,卻又哪能聽她的。   又扒了三兩下,露出了森森的白骨,一股惡臭傳來,卻又哪能分得出哪是何梅芳的骨骸,哪是雪鳳的骨骸。   董婉婉從身上撕下一塊布來,把所有的骨骸一股腦兒包起揣在懷裡,緊緊抱住,喃喃道:「好了,這下好了,何郎,你終於能和我在一起了,再沒人能把我們分開,咱們這就回家吧!」說著竟不再顧得地上的柳含姻,如飛下山去。   柳含姻勉強支起半個身子,哭的如同在淚缸裡泡過一樣,大叫道:「師傅——師傅——」但董婉婉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接著遠處草叢中的那個漢子也偷偷溜走。   柳含姻抬頭看見已被扒的一片狼籍的墳頭,心想本是好心帶師傅來悼念一下故舊,卻不料師傅見景思情,精神大受刺激,行事也大背常理,已大是對何天香不起。不由又急又氣,身上又被師傅瘋狂之中一記重掌打的不輕,不由感到眼前一陣發黑,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柳含姻迷迷糊糊的醒來,就聽兩個人說到:「兄弟,董姑娘應該在這裡呀,怎麼找不到呢?」   「大哥,山這麼大,咱們得仔細找才成!」另一個說道。緊接著,一個奇高奇瘦,一個奇粗奇矮的中年漢子已到了山坡上,一人兩支判官筆夾在胳膊底下。   柳含姻一見二人,不由大喜,連忙使盡氣力叫道:「上官叔叔,我在這裡!」   原來這兩人是洛陽連城上官世家的一對同胞兄弟,上官日上官月,又粗又矮的是哥哥,又細又高的是弟弟。連城上官世家一套「落雨驚風泣神筆」在江湖上久負盛譽,傳到這兄弟倆身上,兄弟倆心意相通,威力更是非凡,但兩人都是一樣的死腦筋,自二十年前兄弟倆對董婉婉一見鍾情之後,竟直至如今仍然窮追不捨,幾乎成了董婉婉的影子。但董婉婉早已心灰意冷,自是對他們毫無感覺,卻又不忍傷這兩個寶貝疙瘩的好心,所以也便一直這麼拖著。   又粗又矮的上官日聽見柳含姻喊叫,連忙躍了過來一看,不由驚叫道:「啊?賢侄女,是誰把你打成了這個樣子?」   又細又高的上官月也跳了過來叫道:「告訴咱們兄弟是哪個王八蛋打的,咱們去戳他百八十個窟窿!」   柳含姻擦擦嘴角的血絲,苦笑道:「不是別人,是我師傅。」   「啊?是董姑娘!」上官月嚇得連忙捂了嘴,和上官日一起流目四射,生怕董婉婉就在附近,當確定不在後,方舒了一口氣道:「就是天王老子打的,咱們兄弟也敢跟他干一架,可若是董姑娘打的,咱們就……」說著,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柳含姻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苦笑道:「我又沒讓你們一定替我出頭。」   上官日忙道:「就是就是,可你師傅怎麼會對你下這麼重的手呢?」   柳含姻歎了一口氣,看著零亂的墳地道:「還不是為了何梅芳何大俠的事……」   一句話還沒完,上官兄弟一起跳了起來大叫道:「什麼什麼?那個王八蛋還活著?快讓他出來,咱們兄弟正要找他算帳,讓他活的也變成死的!」說著四支長筆也撤了下來四處亂瞅。   原來,上官兄弟這二十年苦追董婉婉不到,一口怨氣全發在了何梅芳身上,這二十年來只是尋他不到,否則早就過來火並無數場了。此時一聽何梅芳在這裡,兩人又哪能不惱?   柳含姻苦笑道:「人死如燈滅,你們又何必……」   上官兄弟吃了一驚,不由道:「什麼?他死了?這就是他的墳?」   上官月突然道:「大哥你看,墳扒成這樣,肯定是董姑娘恨死他了,咱們乾脆把它給扒爛了,也出出心頭這口鳥氣!」   「對對對!就是這話!」上官日也應道,兩人抄起遺落的鋤頭鐵鍬就要動手。   噗!柳含姻見兩個混球又要動手扒墳,不由急怒攻心,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怒叫道:「住手!你們要是再扒這墳,就先把我打死在這兒吧!」   上官日嚇得連忙把鋤頭扔了,過來扶住道:「不扒就不扒嘛,賢侄女何必發這麼大的脾氣?兄弟,還不趕快把鐵鍬扔了?」   柳含姻這才鬆了一口氣,倚在上官月臂上費力地道:「兩位叔叔,我求你們一件事兒!」   「賢侄女說吧,」上官月忙道:「不管什麼事,咱們一定答應!」   「我求……求兩位叔叔把這墳先暫時修好,千萬別露出一點破綻!」柳含姻虛弱地道。   上官日一猶豫,但見柳含姻奄奄一息的樣子,只得點頭答應。   上官日上官月兄弟在修墳,柳含姻倚樹立在那裡,心中默默地道:「何公子,對不起。我一定會盡力說服師傅,盡快把你爹娘的遺骨送回來的。」   何天香辭別酒公子向歌吟,心急如火,一路風塵僕僕南下,只想早日解開「八星映月」之謎。想到自己可能尚有一個伯父在世,何天香心中不由又是一陣陣的激動。   傍晚,長來客棧,買賣興隆,已是座無虛席,何天香好不容易在最中間一張桌子上擠了一角坐下,慢慢吃了起來。   突然,一個橫眉豎臉腰大背闊的道士擠了進來,四周看了看,突然徑直向何天香這桌走來,立住腳一聲大吼:「龜兒子們給老子聽著:咱們老大要在這裡吃飯,識相的,就趕快給老子滾開!」這一聲不啻於晴空中響了一個旱雷,只震的半邊客棧都塌了。   桌上的客人一見勢頭不對,連忙低頭離開了桌子,但更多的人卻是向這邊扭頭看來,準備看一場好戲,因為桌子上畢竟還有一個人連頭都沒抬,而這個人也只能是——何天香!   怒道頓感臉上無光,不由火冒三丈大喝道:「你沒聽見怎得?」說著,啪!的一掌拍在沉厚的八仙桌上,只見碎屑橫飛,八仙桌竟被打了個大洞,可以一眼望穿,四周立時響起一陣驚歎,這一掌若是打在身上,別說是個人,只怕是駱駝也要筋斷骨折。   何天香卻恍如未見繼續低頭吃自己的飯。若在以往,何天香還不敢如此托大,但何天香已得銷魂劍真意,卻又是不同。   怒道不由暴怒:「龜兒子,竟敢如此瞧不起老子,老子乾脆一掌打死你,也省的麻煩!」說著一掌重重地拍來。   突然人影一閃,一個人已把道士的手拉住,卻是喜僧。   「死禿驢,你又來壞我的事!」怒道不由道。   喜僧嘿嘿笑道:「臭道士,誰愛管你的事,只是你惹了禍,還不是大伙在後面替你擦屁股?」說著又扭頭向何天香笑道:「年青人,咱們老大就要來了,和尚做主,你快走吧!可別讓這臭道士真的把你劈了!」   何天香輕輕一笑,停了筷子,道:「兩位前輩,在下雖為晚輩,卻亦同為武林一分子,兩位若是以禮相求,在下完全可以離開,不就吃一頓飯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但兩位如此霸道,在下也就確實難以從命了!」   喜僧頓時不悅,不由冷笑道:「怎麼?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要跟咱們過兩招不成?」   「那又如何?」何天香輕輕地笑著,捏起了桌邊的銷魂劍,靜靜地凝視著喜僧。   「好深厚的功力!」喜僧不由大吃一驚,哪敢再大意,立即提功護體。   怒道也同時感覺到了一種氣勢,溫和卻又無懼的氣勢!   「這人年紀青青,怎麼有這樣的心胸氣魄?」怒道心中暗道,雙掌卻不由自主地放了下來,心中竟再無半絲敵意。   突然,又一個人一身涕泣通體酸臭地飛了進來,一手抓住怒道一手抓住喜僧便往外拖,叫道:「你們兩個混蛋慘了,老大這次脾氣可大了,要你們立即出去見她,你們這次可是吃不了兜著走了!」正是苦員外。   喜僧怒道不知出了什麼事,不由自主地給拖了出來,卻也給嚇得不輕。喜僧毛骨悚然地道:「這次會不會又是非要我滴出一滴眼淚來才作罷?」   「她不再逼我換衣服穿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我又哪裡知道你?」苦員外苦喪著臉道。   「老大肯定是嫌咱們辦事不力,這麼久了還沒把一桌酒席辦好,都是那個龜兒子!」怒道生氣地道,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便又要往回走。   「咦?你幹什麼?」苦員外不由問道。   「老子想起來了,咱們還是趕快回去把那個龜兒子一掌打死了才是正經,否則老大問起來豈不又要罵我是笨蛋?」怒道道。   「你快給我回來!」苦員外不由大驚失色,連忙一把拉住怒道:「難道你就沒發現那個人跟老大要咱們找的那個人有點相像嗎?」   「何止是有點兒?簡直就是一模一樣……」喜僧下意識地道,突然,他的猴子臉像被誰踩了一腳似地「啊——?」的一聲慘叫跳了起來:「你是說,他就是咱們要找的何天香?」   「唉——你總算還不是太笨!」苦員外的臉拉的更長。   怒道卻是一下子縮了縮脖子,身形矮的只有自己才能看見:「那老大現在去幹什麼了?」   「她說你們倆嘴上功夫好,就讓慧香到街上去買了兩個鞭炮,她自己卻去換衣服去了。」   「鞭炮?!」喜僧和怒道不由同時瞪大了眼睛。   何天香被喜僧怒道這麼一攪,心裡很不暢快,飯也沒吃多少,便早早來到客房內休息。   剛剛過了兩個時辰,突然傳來了一陣極其輕微的敲門聲。   何天香不由道:「這麼晚了,誰還會來找我?」也只得披衣下床。   門開處,何天香只覺眼前一亮,卻是一個白衣女子俏生生地立在那裡;只見她腰肢纖細,遍體羅綺,眉若墨畫,唇點櫻紅;雖無沉香之雅重,蘭娟之熱烈,卻別現出一種空靈;正立在那裡雙手挽著衣帶,眼波盈盈似羞非羞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卻不正是何天香日思夜念的婷兒的影子?   何天香不由大是激動,竟一下子將她攔腰抱了起來大叫道:「婷兒,你可想死為兄了!」   婷兒沒想到他竟會如此地衝動忘情,不由羞的滿面通紅,本能地掙扎道:「何大哥,快放我下來!」   鶯聲入耳,幽香撲鼻,何天香這才驀然一驚,忙不迭放了手,卻依舊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上上下下打量著婷兒,半是驚奇半是激動地問道:「你怎麼突然變成女的了?」   「我本來就是女的嘛!」婷兒見何天香這麼在意自己,不由大是高興,嗔道:「誰讓你總是那麼呆?」   「那那慧香她……」何天香不由道。   「我是咱們小姐的丫頭,自然也是女的了!」一個打著雙髻的俏丫頭從牆後走了出來,與婷兒站在一起,相輝互映,美得讓人目眩,正是慧香。   婷兒一見,不由叫道:「哎——慧香,我不是讓你們在那裡放鞭炮嗎?你怎麼也來了?」   慧香卻笑道:「鞭炮只有兩個,早就放完了,可人都說『小別勝新婚』,這樣的好戲我又怎肯錯過?」卻又問何天香道:「何大哥,你說你想死咱們小姐了,卻是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我可是天天在想,夜夜在想!」何天香乍見婷兒換了女裝,竟美麗到這種地步,還未思索,話已脫口而出。   婷兒一聽這話,不由又是歡喜又是害臊,卻一把抓住慧香的耳朵罵道:「小蹄子,你亂嚼些什麼?」   何天香衝口而出,乃真情所至,但說後也不免後悔,生怕婷兒面子上掛不住,卻見婷兒罵慧香的樣子,已知無礙,但一時卻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好。   就聽慧香「求饒」道:「小姐饒命,小姐饒命,再這樣擰下去,我的耳朵可真要掉下來了;再說,這不是小姐愛聽的嗎?」   「慧香——」婷兒怒不可遏杏眼圓瞪咬牙切齒跺著腳喊道。   突聽後面鬼哭狼嚎似的群叫道:「恭喜老大,賀喜老大!」正是「武林六怪」,一怒一笑,一哭一酸,一病一癡,摻雜在一起,難聽至極。   婷兒不由回頭,想到此中種種已盡收六怪眼底,不由更是害羞,怒道:「誰讓你們來的?是不是嫌兩個鞭炮少了?!」   苦員外忙道:「不是不是,老大走了,慧香姑娘也走了,咱們覺得沒意思,所以就過來了。不過,此中之事咱們一點兒都沒看到,至於何公子一把抱起老大之事,咱們更是沒有看到,絕對沒有!」卻又回過頭來問其他五怪:「你們也沒看到,是不是?」   眾人早給婷兒整怕了,不由一齊大叫:「是!」卻是欲蓋彌彰。   婷兒兩眼一翻,差點沒給氣暈過去。   喜僧怒道卻立著頭髮行到何天香面前,含含糊糊地道:「何公子,剛才不知是你,冒昧之處尚請原諒!」說著一禮。   何天香見兩人的頭髮都若刺蝟一般沖天而起,不由大是奇怪,卻也不好問,只是連忙還禮道:「兩位前輩快快請起,晚輩不敢。」卻一把拉過婷兒在她耳邊輕聲道:「他們兩個怎麼了?」   「他們倆總不愛聽話,我就用鞭炮給他們提了個醒,沒什麼!」婷兒笑道。   「你什麼時候做了『武林六怪』的老大了,怎麼也沒告訴我?是不是還有什麼事瞞著我?」何天香道。   婷兒一驚,連忙道:「沒有呀!人家會瞞你什麼事?就是做老大,也不過是剛剛才四天的事呀!」   「你娘不是病了嗎?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也不照顧她一下!」何天香氣道。   「哎——我娘病了,關你什麼事呀?」婷兒忽然又笑了。   「這……這……」何天香一時倒有點兒語塞:「可她畢竟是我伯母吧?」   「行了,呆子,她早沒事了。」婷兒見何天香窘急的樣子,不由甜甜地笑道。   這一夜,婷兒便留在何天香房裡,二人對坐暢談別來之事,嬉笑嗔罵之間,不覺天色已是大亮,婷兒站起來要回去梳妝。   何天香叫道:「萇姑娘,我在下面等你!」   婷兒回首一笑:「何大哥,你還是叫我婷兒吧!」   「婷兒?」何天香不由癡癡地道,這感覺竟又已與以前完全不同了。   婷兒一笑,低頭走了出去。   何天香洗漱完畢,滿面春光地信步下樓,剛要到櫃檯上去點酒菜,卻突見一個披頭散髮,鞋子都跑掉了一隻的女子衝了進來一下子就撲到櫃檯上,氣喘吁吁地叫道:「掌櫃的,有沒有馬匹?」   掌櫃的聽她口氣有些急衝,不由也道:「什麼地方找馬匹?我這兒只賣酒菜,不賣馬!」   「什麼?沒有?」女子猛地抬起頭,焦急地道。   何天香大吃一驚,這不是芸兒嗎?怎麼成這個樣子!不由快步走了過去叫道:「芸姑娘!」   芸兒抬頭看見何天香,卻臉色慘變,突然低頭撞來,叫道:「姓何的,你抓了我們姑娘,我跟你拼了!」   她連續奔跑了幾天,滴米未進,身體已是虛弱至極,這一撞雖是用盡了全力,但到了何天香面前時,卻已是沒有一絲力道。   何天香連忙將她扶住道:「芸姑娘,你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抓你們姑娘了?」   芸兒躺在何天香懷裡,一絲力氣也沒有,見何天香不像做作的樣子,不由道:「你不是何天棄?」   何天香一怔!「何天棄是誰?我是何天香!」   芸兒眼中突然一亮,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雙手緊緊抓住何天香的衣衫哭道:「何公子,快救我們姑娘,何天棄會殺了她的!」   何天香不由大驚失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梅城,冷家堡,快!……」芸兒話沒說完,人已心力交瘁,暈了過去。   何天香知道事態緊急,再不容遲緩,連忙將芸兒交給掌櫃的道:「掌櫃的,麻煩你把這位姑娘交給在下同伴,在下先行一步了!」說著一矮身,人已閃出門外。   何天香心急如焚,用輕功提縱術奔行了半天,正感勞累,突見前面十五六匹馬踏塵而來,打的正是天殘幫的旗號。何天香不由大喜,笑道:「金碧良可真會體貼人!」待得十五匹馬馳過,突然騰身出腿,一腳把一名天殘幫眾踢下馬,躍在馬背之上,一拉韁繩,哈哈笑道:「回去告訴金碧良,何天香借他的馬匹一用!」說著踏塵而去。   天殘幫眾見有人奪馬,正要停下,一聽對方竟是在殘香亭大敗金碧良的何天香,誰還敢多管閒事,只恨自己的馬跑得太慢,倒反把被踢下的幫眾留在後面。   何天香驟得馬匹,大感輕鬆,天殘幫的馬又是好馬,不由越奔越快。   突然,前面官道樹林的拐角處轉出一頂黑色軟轎,迎面而來。馬行過快,躲之不及眼見便要撞上。   何天香不由大駭,猛地一勒馬韁。   「灰——」   棗紅馬的馬頭被生生扭向一邊,不由一聲長嘶,把何天香直向外摜了出去,何天香在半空中一拉馬韁,人已又輕輕巧巧地飛了回來落在馬背上。   「好輕功!」轎中一個人軟軟地道。   嗆嗆!長劍出鞘,兩個紅衣女出劍遙遙指定了馬背上的何天香,四個轎夫護住軟轎,一個老婆子卻看了看何天香的馬匹,靠在轎上道:「姑娘,是天殘幫的人!」   「哦?」轎中那人顯然一愣:「那就廢了他的武功,暫且留他命吧!」   何天香一聽,對方顯然是有所誤會,連忙叫道:「在下不是天殘幫的人!」   「哼!」那老婆子一聲冷哼:「不是天殘幫的人,為什麼騎天殘幫的馬?給我拿下!」   「是!」兩個紅衣侍女持劍攻上,劍勢居然十分凌厲。   不是少林寺的人就不能進來燒香?何天香不由心中有氣,怒道:「在下還有急事,請你們讓開!」說著,一抬銷魂劍鞘,鏘鏘!兩聲脆響,兩個侍女的劍已飛上了半空。   老婆子臉色一變,正要邁出,卻聽轎內那個人軟軟道:「李婆婆,他不是天殘幫的人,叫他過去!」   「這——」李婆婆不由遲疑道。   「李婆婆?」轎中人的語氣突然冷了下來。   李婆婆趕忙一揮手,軟轎向路邊挪開。   何天香一抱拳:「多謝姑娘,唐突之罪,改日再謝!」說著,拍馬衝過。   「姑娘……」李婆婆看著遠去的何天香,不甘地道。   「那一柄是銷魂劍!」轎中人突然冷冷地道。   李婆婆立即不再說話,一行人又往前走。   約莫行了半日,突見前面八匹馬飛馳而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遙遙傳來:「咱們好不容易搶馬匹追了半日,怎麼還不見何大哥的影子?」   另一個女子接道:「他大概是走別的路,落在後面了吧?咱們先到冷家堡等著不就成了?」   轎中人聽了,突然道:「讓開!」軟轎又靠在路邊。又是八匹天殘幫的馬匹一擁而過,卻是兩個天仙般的女子和六個奇形怪狀的老頭子。   「冷家堡?」轎中人沉吟道:「天冥宮的第一堂口,冷面屠龍,怎麼回事?」   突然前面又是塵土飛揚,一男一女兩騎飛馳而來,卻是江城月、李夢蓮二人。   「這事兒有點兒意思了。」轎中人不由笑道:「哎——咱們還沒吃東西吧?」   「是!」李婆婆連忙遞進幾塊千層糕,門簾一掀,一隻纖纖素手接了去道:「李婆婆,你們也吃吧!」   一頓飯未完,前面突又塵土漫天,兩匹駿馬絕塵而來,卻是兩個女子,一個一身黃衫,典雅高貴;一個是丫頭,也生的眉清目秀,騎的還是天殘幫的馬。   「是什麼事這麼有魅力,居然連天星樓的薛沉香都來了?看來,咱們也得去瞧一瞧了!」轎中人甜甜地笑道。   四個壯漢一聽,抬起軟轎便在薛沉香身後飛奔,速度居然也迅疾異常。   冷家堡,梅柔滿面淚痕,朝著何天棄哭道:「姓何的,你好沒良心!我把什麼都給你了,你還厚著臉皮纏著人家慕容姑娘!」   何天棄冷冷地道:「我要你給我了嗎?」   「我,我……」梅柔一時說不出話來,鴻雁彩霞站在外邊見小姐受屈,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兒。   「告訴你,越是難以得到的東西,我越是想得到,不高興你可以走!」何天棄冷笑著走出門外,連看一眼梅柔都不看。   「我怎麼這麼倒霉呀我!」梅柔不由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嗚嗚哭了起來,鴻雁彩霞見何天棄走遠,這才敢過來勸慰梅柔。   何天棄跨進地牢,卻見慕容蘭娟正盤坐在鐵柵內閉目養神,送來的飯菜依舊一動未動,不由冷笑道:「慕容姑娘?」   慕容蘭娟恍如未聞,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慕容姑娘,這已經是第二天了,你還是不吃東西,難道真得想餓死在這裡?」   慕容蘭娟依舊不說話。   何天棄不由有些惱怒,伸手去開鐵鎖。   鏘——慕容蘭娟拇指一彈,紅花劍出鞘半尺:「你若進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以為我怕你死嗎?」何天棄口中道,手上卻是不敢再開鐵鎖。   「那你就試試看!」慕容蘭娟突然睜眼,鳳目中寒光冷冽。   何天棄不由氣往上衝,怒叫道:「我今天就要試試看,看你在《烈女傳》上到底能排上第幾名?」   唰——劍華耀眼,紅花劍脫鞘而出,「何公子,咱們唯有來世再見了!」慕容蘭娟暗暗地道,卻緩緩地站起了身子,凜冽地盯住了何天棄。   突然一個堡丁慌慌張張地跑來到:「不好了,少宮主,門外有人來指名道姓要找慕容姑娘!」   何天棄趁機下台,罵道:「混帳!不管找誰,用得著這麼慌張嗎?」   「因為……因為……」堡丁突然吞吞吐吐起來。   「因為什麼?」何天棄大感不耐。   「因為他長得和少宮主幾乎一模一樣!」堡丁連忙答道。   何天棄一愣,隨即眼珠一轉,回頭向慕容蘭娟笑道:「慕容姑娘,你的相好兒來了!」   慕容蘭娟聽得堡丁的話,料是何天香到了,心頭不由一熱,卻又一驚,暗道何天香不是何天棄對手,又想起此人的惡毒狠辣,不由為何天香有些害怕,連忙叫道:「你放他走!」   何天棄看著慕容蘭娟,卻突然笑了:「這可有點兒意思了,只是你叫我放他走,我就放嗎?你既不從我,我又何必從你?哈哈哈……」   說著已狂笑著走出了地牢。   「你站住!」望著漸關的牢門,慕容蘭娟不由抓緊了鐵柵!   何天香等在堡外,不久一個少年公子由一個面目陰沉的中年人陪著一起走了出來。   甫一照面,兩人不由同時一怔,何天香暗道:「世間竟真有和我長得如此相像之人,大概就是芸兒口中所說的何天棄了。」就聽對方冷冷道:「你就是何天香?」   何天香一拱手:「在下正是,卻不知道慕容姑娘何處得罪了閣下,尚請閣下給慕容老莊主一個面子,放了她!」   「你算老幾?」何天棄一揚手中折扇:「你說放人就放人!慕容長明又算什麼東西?」   何天香一聽對方竟如此猖狂,也不由有氣,但自己是來救人的,不得不暫時退讓道:「咱們有事好商量,閣下又何必出口傷人?」   「哼哼!」何天棄冷笑一聲:「本公子還有許多事要做,你既然來了,也就不用回去了,冷堂主,拿下!」   還未等冷子雲答話,就聽一個人驚呼一聲,奔了出來,瞪大了眼睛指著何天棄道:「你不是何天香?」正是梅柔。   「我何曾說過我是何天香?」何天棄冷笑道。   「怨不得,怨不得……」梅柔不由臉色煞白,突然向何天棄衝來,大叫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騙我?!」   何天棄一抬手,梅柔迎扇而倒,鴻雁彩霞連忙想上來扶,何天棄卻突然回頭,二人立即噤若寒蟬,再不敢動。   「梅姑娘……」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   何天棄卻怒叫道:「拿下!」   冷子雲立即晃身擋住何天香,陰陰地道:「小子,你是自己棄械投降,還是要本堂主來?」   何天香見何天棄如此不通人情,冷子雲又這樣說話,不由也大不以為然,冷冷道:「你說呢?」   冷子雲冷笑著道:「你是伴風的弟子,而伴風當年與本堂主在馬鬼嶺大戰三晝夜不分勝負,而至於你嘛……」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誰都明白。   「是嗎?」何天香提起了銷魂劍譏笑地看著劍柄。   「銷魂劍!」冷子雲倒吸一口涼氣,何天棄臉上閃過一絲詫色。   「不錯!正是銷魂劍!」何天香輕輕地道,眼光中充滿了癡迷。   銷魂劍!多麼讓人神往的名字!當年它在銷魂老人手裡時,一夜之間連蕩洞庭十八匪寨,劍劈雁門十三鷹,半月之間躋身「武林十老」之列。那時的銷魂劍,又是何等的威風,何等地讓人敬重!   「哼!」冷子雲突然又平靜了下來:「就算你手中拿的真是銷魂劍,你也不可能懂的銷魂劍訣!」   「哦?為什麼?」何天香劍眉一挑。   「因為當年的何長時已連同劍訣一起被燒燬了!」冷子雲突然大喝一聲,拖著一根屠龍大銅棍向前衝來。   何天香迎上。   屠龍棍棍重力大,何天香不便硬磕,從冷子雲身邊一衝而過。冷子雲仗棍欺人,一步一步壓上,何天香步步退守,步法卻絲毫不見散亂。   冷子雲笑道:「伴風步法本堂主十年前就看的多了,你今天還在這兒賣乖?」說著一棍反掃,掃的正是何天香的退路。   何天香卻右腳向左一踏,極其輕鬆地閃了開去。   冷子雲不由咦了一聲,面現異色。何天香不由一笑:「我師父又不是呆子,這幾年他老人家的步法早已精進了許多,又哪是你這種蠢人所能想到的?」   冷子雲大怒,突然一棍怒掃而來,正是他的拿手絕技「七棍屠龍」!何天香立即飛退,冷子雲追擊,但背後空門已露。   人影一晃,綠芒突閃,嗤——血光迸現,冷子雲不由大吼一聲,撒手扔棍,摔出三尺,肋下血若泉湧,怒叫道:「你這不是伴風步法!」   何天香歸劍入鞘,冷冷地道:「不錯,這次卻是逍遙十二式!」   啪!啪!啪!身後有人拍掌,是何天棄。   何天香回頭。   「果然高明,然不得慕容姑娘對你這麼死心踏地!」何天棄道。   「你還不放人嗎?」何天香冷冷地道。   「你以為事情就這麼簡單嗎?」何天棄卻笑了,一搖折扇,一股邪惡森冷的殺氣立時逼了過來。   血無天的武功已算是走的夠邪,卻只是一種狠毒而已,但何天棄的武功卻是一種陰毒,一種邪惡的陰毒,透骨入肌,涼心冰髓!何天香的眸子中不由寒光四射,嗡——銷魂劍在鞘中竟也自吟長鳴!   這是什麼?這到底是什麼?這已不是什麼,而只是一種罪惡,無邊無際的罪惡,武林中前所未有的罪惡。   何天香突然向前踏出一步,鏘——!銷魂劍出鞘,劍芒三寸,吞吐不定!   「劍氣?」何天棄也不由吃了一驚:「沒想到你修的竟真是銷魂劍法!」   叮!劍扇相交,火星四射,兩人各退一步又立即再行撲上。   叮叮叮叮叮!   無數的火花在空中飛濺!何天香劍出如虹,何天棄扇舞如風。何天香越戰越勇,何天棄也絲毫不落下風。   又過了數招,何天香突然一聲長笑,凌空一劍削下。叮!何天棄竟退了半步。   「怎麼樣?」何天香笑道。原來何天香自幼隨伴風練勁,內功根基正宗紮實,又得銷魂心法,更是如虎添翼;而何天棄的內功路數卻極邪異,雖易速成,但畢竟不若何天香精純,時間一長,內功上便已落了下風,聽得何天香笑不由冷冷道:「勝負還沒分出來,你急什麼?」   何天香已試出何天棄到底有多少斤兩,知道他習的武功雖極邪惡,但畢竟尚未有成,倒也不太懼,不由笑道:「那咱們就繼續!」   又過了二十招,何天棄臉上已現汗珠,突然跳出圈子道:「好小子,本人不奉陪了,要找慕容蘭娟,你自己去找吧」說著轉身展開輕功向堡內奔去。   何天香提劍就追。   何天棄見何天香追來,不由邊奔邊叫道:「我已讓你找人,你追我做什麼?」   何天香笑道:「冷家堡這麼大,你讓我一個人怎麼找?我還是盯緊你才是!」   何天棄怒道:「你倒挺聰明的!」   何天香笑道:「但總有人罵我呆子!」   何天棄突然奸笑道:「你本來就是個笨蛋!」   何天香不由一驚,抬頭看時卻已站在一所大房子的中間,見何天棄奸笑的樣子,知道不好,正要退出,但已來不及了。只見何天棄一按桌上的按扭。匡!同一副鐵柵從天而降將何天香困在裡面,每根鐵柵足有幾臂粗,即有削鐵如泥的寶劍也不可能斬斷,更不要說困在裡面的人。   何天香不由怒道:「你好卑鄙!」   何天棄卻打開衣襟透著風大笑道:「現在卑鄙的人多著呢,卻都裝了一副菩薩的面孔,像我這樣的人倒少呢!你不是要見慕容蘭娟嗎?現在就去看她好了!哈哈!」說著一按按扭。   何天香驟見他拉開胸襟,一塊玉玦掛在頸間,竟與自己的一模一樣,只是中間刻的是「何天賜丙已年庚月」幾個字而已,不由一怔,卻覺腳底一鬆,已連人帶柵翻了下去。   還未落地,就聽得一個人驚叫道:「何公子,你沒事吧?」   何天香定睛一看,正是慕容蘭娟雙手握著鐵柵焦急地問道。   何天香不由搖頭:「我沒事,只不過上了那人的惡當罷了,你呢?」   慕容蘭娟緩緩地鬆了手,低頭道:「我也沒事,只不過連累你了!」   何天香卻彈彈身上的塵土灑脫地笑道:「這只能怪我不小心了。」   慕容蘭娟突然抬起頭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被何天棄那廝困在這裡的?」   何天香道:「我在半路上遇到芸兒,是她告訴我的。」   「芸兒?她沒有被何天棄抓住?」慕容蘭娟高興地道。   「她很機靈,現在又在我朋友那裡,不會有事的。」何天香道:「但你又是怎麼給困在這裡的?」   「芸兒沒跟你說?」慕容蘭娟奇道。   何天香搖搖頭:「她只告訴我到這兒來救你後就暈過去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是說,你一聽到我被困在這兒就馬不停蹄地趕來救我?」慕容蘭娟突然盯著何天香道。   何天香點點頭。   「你……」慕容蘭娟突然衝動起來。   「我已經想通了,」何天香靜靜地看著慕容蘭娟輕輕地歎道:「『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你都已經什麼都不怕了,我還怕什麼?」   「我,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對我那麼無情的!」慕容蘭娟突然哭了起來,她臉蛋本來長的好看,這一哭,立時更現嬌艷。   何天香不由握著她的手道:「以前都是我的錯,是我太固執了,你就不要再哭了。」   慕容蘭卷拭拭淚,抽泣著笑道:「我哪有哭,我怎麼會哭呢?我只是高興,我從來都沒有這樣高興過!看來,我還得感謝那個何天棄呢!」   何天香一愣:「他把咱們關在這裡,你還感謝他?」   「是呀!若沒有他,我又怎麼會聽到你這些話呢?」慕容蘭娟和何天香隔著欄柵相偎著坐下,幸福地道。   何天香也笑了:「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惹上他的呢?」   「還不都是你?」慕容蘭娟嬌嗔道,接著便把那天的事說了一遍,又問道:「你是怎麼碰上芸兒的?」   何天香道:「找你!」   「找我?」慕容蘭娟吃了一驚,不由激動地道:「你既有心,驛道邊,慕容山莊,你為什麼不早說?」   「我……」何天香不由一時無話可答。   「行了!」慕容蘭娟把頭輕輕地靠在何天香肩邊的鐵柵上,沉醉的笑道:「我不管你以前對我怎樣,只要你現在對我好就行了,你找我有事嗎?」   何天香點點頭:「我想問你那一招『八星映月』那不該是你們家的劍法吧?」   「你知道?!」慕容蘭娟聽何天香一口便吐出那式劍法的名字,不由吃了一驚,卻又笑道:「這個本不該對人說的,但是對你,自又是不同了。那招劍法是住在我們山莊的一位前輩單獨傳授給我的,自然不是慕容世家的功夫。」   何天香不由追問道:「他是誰?」   「這很重要嗎?」慕容蘭娟見何天香著急的樣子,不由道。   「那是自然!」何天香道。   「他叫何梅瑄,他還有個弟弟叫何梅芳,他就住在我們桃林的小屋裡。」   「何梅瑄?何梅芳?」何天香突然哈哈狂笑:「不錯!果然不錯!我還有個伯父活著,那天和我說話的竟然就是我伯父!哈哈哈……」   慕容蘭娟突見何天香狂笑,不由吃了一驚問道:「你笑什麼?」   何天香便把石室中事與那天在慕容山莊上的事跟慕容蘭娟說了。   「他果然是你的伯父!」慕容蘭娟也大是高興,便也把何梅瑄的事跟何天香說了。   何天香自慕容蘭娟口中知道了自己伯父與父親的一些前事,不由歎道:「伯父他好可憐!」   慕容蘭娟也歎道:「他本來還有一個叫何天賜的兒子的,只可惜他也死了。可大人的錯,為什麼也一定要連累上孩子呢?」   「何天賜?」何天香猛然記起自己下落之前見到的何天棄項上的玉玦:「你說伯父的兒子叫何天賜?」   「是呀,這又怎麼了?」慕容蘭娟見何天香又要發狂,不由道。   「哈哈哈,何天棄?何天賜!他沒有死!他不是何天棄,而是何天賜!他居然是我伯父的兒子,我的親兄弟!我居然被我的親兄弟關在這裡,真是好笑!哈哈,哈哈!」何天香大笑道,連自己都認為是在夢中。   「你是說,那個何天棄就是何前輩曾經被拋棄的兒子?」慕容蘭娟吃驚地道。   「絕對不會有錯!」何天香大喜若狂!「天賜,天棄,一賜一棄,更何況這玉玦天下又哪裡還會有一樣的呢?」說著從脖子上解下塊玉玦托在手上。   慕容蘭娟接過玉珮看了半晌,見何天香十分確定,不由點了點頭「大概是吧!」   何天香掩不住心中的喜悅,臉都笑開了花兒:「我真不敢相信,我居然還有一個兄弟在,這世上我還會有兩個親人!出去之後,我一定要先去給我伯父磕頭!」   慕容蘭娟也不由為他高興,笑著嗔道:「怎麼只有兩個?我就不算是嗎?」   「你自然不是,不過將來一定是!」何天香大笑道。   兩個人正笑著,突聽轟的又一聲響,又一個人給扔了下來,何天香定睛一看,卻是梅柔。   何天香不由問道:「梅姑娘,你怎得也下來了?」   梅柔剛剛站起來,聽得何天香這句話,突然淚流滿面,哭道:「那個王八蛋不是人,我不小心讓他欺負也就罷了,他居然還死不認帳。我要找他拚命,心想死了也就算了,誰想他卻把我扔這兒來了,還說什麼叫我下來清醒清醒!」她的話本極快,又帶了哭腔,兩個人幾乎聽不清楚。   慕容蘭娟已明白是怎麼回事,卻不好說話,只好看著何天香。   何天香歎了一口氣道:「梅姑娘,你先不要傷心,我會讓他對你負責的!」   「負責什麼?」梅柔哭道:「你以為你是誰?他老子呀?」   何天香一笑:「老子倒不是,我不過是他的叔伯哥哥而已,實在不行,我還可以去找他爹來解決這件事!」   梅柔不由瞪大了眼睛,卻是看著慕容蘭娟。   慕容蘭娟點點頭:「他說的都是真的!」   梅柔不由歎道:「怨不得你們長的幾乎一模一樣,可你既是他哥哥,他為什麼還要把你也關進來?」   「這個……」何天香也覺一時難以解釋的明白,只得道:「大概他還不知道我是他哥哥吧!」見梅柔依舊似懂非懂的樣子,只得補道:「也就是說,從理論上來講,他是我的兄弟,這下明白了吧?」   「什麼呀!亂七八糟的!你把我也給搞的越來越糊塗了!」梅柔抱著頭慘叫道。   何天棄躺在椅子上剛要喘口氣,卻又見一個堡丁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報道:「少宮主,不好了,門外來了八個人說要咱們立即開門放他們進來找一個叫何天香的人,並叫你立即放了慕容蘭娟,還要負荊請罪。」   何天棄大怒,一拳將椅子打爛:「混帳!你現在是在誰的面前?什麼亂七八糟的話也敢說,難道不怕本宮主修理你嗎?」   那堡丁捂著耳朵道:「他們簡直不講理,上來就打人,小的就是被修理怕了,所以才大著膽子進來傳話的!」   何天棄這才看清那堡丁已給人著實收拾過了,半邊臉已腫到了耳朵根兒,齜牙咧嘴的甚是好笑,不由啼笑皆非,反平靜下來問道:「是些什麼人,竟敢這麼大膽?」   「是兩個姑娘和六個老頭兒!」堡丁連忙道。   「姑娘和老頭子?」何天棄輕笑道:「這種小事兒也來麻煩本宮主,讓冷堂主去處理一下得了。」   「堂主不是受傷了嗎?」   「那麼點小傷還難不倒他!」何天棄說完,又另找了張椅子閉目養神。   大約過了不到半刻鐘,外面突然又人聲嘈雜直往屋中傳來。   何天棄不由大怒:「外面又怎麼回事?」   「是冷堂主!」外面有人叫道。   「把他給我叫進來!」何天棄怒道。   冷子雲是進來了,卻不是走進來的,而是給抬進來的,只見他口鼻流血,身上污穢不堪,顯然是已給暴打了一頓。   何天棄一看,不由火冒三丈,叫道:「冷子雲,你吃什麼長大的?還是本宮第一大堂的堂主,今天兩次都讓人打的這麼慘,還『冷面屠龍』我看你是『冷面屠蟲』!」   冷子雲人雖不能動彈,但神智尚還清醒,不由奄奄一息地道:「少宮主,那六個人簡直就是怪物,掌力大的嚇人,一個人屬下或許還可以應付,誰想到他們竟是六個人一哄而上,屬下就是再有能耐,沒給拍成肉醬已算不錯了,少宮主你可千萬小心哪!」   「廢物!」何天棄只罵了一句便走了出來。   打開堡門,何天棄便看見幾個老頭正在姑嫂爹娘地亂罵,一個老頭卻在到處寫字,已將整座牆壁畫的面目全非。   何天棄不由氣道:「剛才是你們在鬧事?」   六個老頭兒一見有人出來,立即轉了頭,當看見何天棄手中拿的是折扇時,六個人一齊搖頭。   「不錯!正是爺爺們打了幾個龜兒子,誰讓他們敢在爺爺們面前逞能?」終於有人說話,卻如悶雷,正是怒道。   「如果你能跪下讓喜爺爺打兩下屁股,再趴下求咱們入堡,喜爺爺做主,你這頓飽揍可以免了!」喜僧笑道。   「放肆!」何天棄不由一張折扇道。   「放肆!」酸書生竟然也學著何天棄的樣子一張折扇回道。像倒是極像,只聽得嘶——的一聲響,折扇竟一分為二。酸書生不由兩眼兒一瞪,痛惜地道:「咦——?」   「哈哈哈……」喜僧突然暴笑,怒道大罵,苦員外似哭不哭,病侯長歎,一時各種噪音摻在一起,難聽至極。   何天棄卻是恨的牙根癢癢,正要發作,卻突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道:「你們吵什麼?」   噪音頓消,六個老頭子立即垂手肅立恭恭敬敬地道:「老大!」   何天棄就覺眼前一亮,一個美的如天仙一般的少女已俏生生地立在了面前,正是婷兒。   何天棄只覺心中一蕩,竟不由為婷兒的空靈所吸引。不由嫉妒起何天香來,心中暗道:「那個姓何的小子走了什麼鬼運,怎麼這麼好的姑娘都圍著他打轉兒?看來留他不得,否則,以他的武功人品,只怕以後沒我在江湖上混的份了,都道是無毒不丈夫,回去就辦!」他口中毒罵,卻忘了自己也是姓何的了。   婷兒見何天棄,也不由大吃一驚,心道:「世間竟真有長得如此相似之人,若非芸兒早提醒我,我還真以為他就是何大哥呢!」又見他不住地盯著自己看,不由大是不悅。   慧香忙道:「姓何的,你到底放人不放人?快給句話兒呀!」   何天棄剛要答話,就聽得得聲暴響,一個聲音老遠就叫:「何天棄,你趕快放了慕容姑娘,否則慕容世家將與天冥宮勢不兩立!」正是江城月和李夢蓮。   何天棄不由冷笑道:「天冥宮和慕容世家的事,你們棲霞門亂插的哪一腿?」   「難道你不知道慕容山莊和棲霞門的交情嗎?」江城月下馬。   婷兒見他們也來了,知道是芸兒一時找不到人手,就把他們也給找來了,不由朝江城月一笑。   江城月乍見一個清秀如水,纖塵不染的少女站在那裡向自己笑,只覺滿眼都是婷兒的笑靨在飛,不由一呆,卻又覺得似曾相識,不由道:「你是……」   「慕容山莊咱們見過!」婷兒笑道。   「哦,你是萇公子,不!萇姑娘!」江城月恍然大悟,卻不由暗道:「這人生得這麼漂亮,就是連慕容姑娘也似有所不及,當日何公子一推再推,怕不就是為了她吧?」想著想著,卻又不免為慕容蘭娟傷悲起來。   婷兒輕輕一點頭:「江公子好記性!」卻聽何天棄道「什麼交情?」   李夢蓮冷冷道:「她是我乾妹子!」   「原來如此!」何天棄點點頭,卻又問婷兒道:「那麼姑娘又和慕容山莊有什麼交情呢?」   婷兒撫著自己的長髮笑道:「咱們倒和慕容山莊沒什麼瓜葛,只是為著何大哥來的!」   何天棄卻突然盯著婷兒笑道:「若是本公子不放人呢?」   婷兒臉色一變,尚未做答,喜僧已嘿嘿冷笑道:「姓何的,咱們『武林七怪』在這兒,再加上江大俠和李女俠,你自個兒瞧著辦吧!」   何天棄乍聽「武林七怪」四個字,又見眼前六人奇形怪狀的樣子,立時想起武林中人人頭痛的六個怪物來,不由奇道:「你們不是六怪嗎?什麼時候變成七怪了?」   「這個?哼哼!」怒道道:「咱們新找了個老大,自然要叫七怪了!」   「嗯!」何天棄不由問道:「那哪個是你們老大呢?」   「你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這位就是咱們的……」怒道伸手一指婷兒,卻突見婷兒正狠狠地盯著自己,不由把後邊的半句又嚥了回去。   「她,她就是你們的老大?哈哈哈……」何天棄不由暴笑起來,這麼個纖纖細細的小姑娘居然是武林中久負頭痛之名的武林六怪的老大,打死他也不相信。   江城月與李夢蓮也是一臉詫異地打量著婷兒。   婷兒面皮不由大是掛不住,不由怒叫道:「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再笑,我給你們好看!」   武林六怪也突然橫眉立目一齊大喝道:「不許笑!」這一聲,直如晴天霹靂,倒真把何天棄嚇了一跳。   何天棄止了笑,看婷兒與六怪認真的樣子,卻也不由他不信,心中暗道:「這個小姑娘年紀輕輕,倒不足懼,只是這六怪加上江城月、李夢蓮卻也著實不好對付。」想到這兒,他突然眼珠一轉笑道:「別人要是來要人,何某還得斟酌斟酌的,但要是姑娘嘛,那就不一樣了,只是……只是……」   婷兒見他吞吐起來,不由急道:「只是什麼?到底交不交人你說呀!」   何天棄歎了一口氣:「慕容姑娘確是在這裡盤桓過幾天,不過昨天就走了;何天香也確實是來過,但聽慕容姑娘走了,就連忙去追了,所以我這裡是一個人也沒有,你讓我怎麼交呀?」   婷兒不由吃了一驚:「走了?」   江城月也不由道:「不會吧!芸兒不會看錯吧?」   李夢蓮冷冷道:「何天棄,你不是騙咱們吧?」   何天棄呵呵一笑,一讓身子:「你們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進堡去找呀!別的何某沒有,但一杯淡茶,何某還滿是請的起的!」   「這,這可能嘛?」眾人面面相覷。   突聽一個聲音冷冷地道:「何天棄,你不用騙人了,慕容姑娘兩天前被你誆進堡去,一直都沒出來,今天上午何公子跟你進堡要人,到現在也沒出來,更沒走掉,天冥老怪雖然可惡,但卻從不扯謊,你可比他行多了!」人影一閃,場中已多了一個黃衫女子和一個青衣丫頭,正是薛沉香與丫頭錦兒。   江城月一見,連忙見禮道:「薛樓主也來了!」   薛沉香連忙還禮笑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我能不來嗎?」   婷兒一見薛沉香,卻是大為光火,暗道:「我剛剛看到何大哥,你就又來搗亂,真是陰魂不散!」不由怒道:「你來幹什麼?」   薛沉香卻笑:「我為什麼不能來?」   何天棄謊言被拆穿,正要發火,但見來的竟是武林第一美女薛沉香,輕輕立在那兒,與婷兒一笑一怒,交相輝映,只覺得眼底美不勝收,又哪裡還有一絲怒氣在。   「他,他不想見你,你瞎纏著他也是白費!」婷兒強詞奪理道。   「哦?」薛沉香輕輕一笑:「可我不久前還和他在一起過。」   「什麼?你們……」婷兒一時不由氣結。   突聽何天棄笑道:「咱們堡裡的事,薛樓主何以知道的這麼清楚?」   「哼!」薛沉香冷笑道:「何天棄,你派人監視咱們天星樓,就不興咱們天星樓派人監視你?」   「好!」何天棄一拍折扇:「跟薛樓主說話就是痛快?」說著讓開堡門,一指大廳,向眾人道:「請!」   「你傳令把人放出來就行了,又何必這麼多花樣?」薛沉香冷冷道,冷家堡畢竟是天冥宮的第一大堂口,何天香又進去了那麼久沒出來,薛沉香不得不小心。   「怎麼?」何天棄一扭頭:「你們口口聲聲要本公子放人,卻連這點兒面子都不給?」   婷兒瞅一眼薛沉香,突然冷哼一聲,率先向裡走去,六怪連忙跟上。   江城月、李夢蓮看了薛沉香一眼,也跟了進去。   薛沉香歎了一口氣,暗道六怪、江城月、李夢蓮再加上自己,這實力縱是天冥老怪與十六殿殿主同在也可以一爭雌雄了,也只得跟了進去。   何天棄陰陰一笑,領先入內。   一行人步如入大廳,何天棄在首位上坐下,笑道:「各位請坐!」   薛沉香冷冷一笑,坐在右側一排太師椅上,暗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麼花樣?」錦兒便立在她身後。   酸書生正要靠著薛沉香坐下,就覺耳朵一緊,已給別人提了起來,不由大怒,自己堂堂六怪之一何曾讓人提過耳朵?一扇正要拂去,卻聽耳邊有人怒叱道:「你這窮酸,誰要你跟這騷狐狸坐在一起的?給我到那邊坐去!」正是婷兒。   酸書生連忙收了扇,抬起屁股到左邊坐下。五怪一見,知道婷兒和薛沉香不和,也不用吩咐,一起坐到左邊。   就聽錦兒在那裡叫道:「喂!你嘴裡胡扯些什麼?」   婷兒卻翻翻白眼兒:「我又沒提名沒道姓,你想是什麼就是什麼了。」   錦兒正待發火,卻見薛沉香輕輕一笑,搖搖頭,只得暫且忍下,卻依舊生氣地盯著婷兒。   婷兒這才如鬥勝了的公雞一般,趾高氣昂地走到左首第一張椅子坐下。   江城月見了這場面,不由歎了一口氣,只得到薛沉香下首與李夢蓮坐了。   何天棄瞧著這一切,心中妒意更盛,卻笑著問薛沉香道:「薛樓主,你跟何天香到底是什麼關係,值得你這麼急從岳陽總樓跑到這梅城來?」   薛沉香輕輕一笑,呷了一口茶道:「拋開本樓與何公子的交情不說,只貴宮最近的異常舉動便值得本姑娘來此一會何少宮主了!」   「哦?」何天棄裝做吃了一驚:「願聞其詳!」   「貴宮最近人員調動頻繁,大批高手撒入中原,暗探密佈,嚴密監視中原各大門派,如不是若有所圖,那又是為了什麼?」薛沉香問道。   「薛樓主果然厲害!」何天棄笑道:「本宮確有所圖!」   「那是什麼?」薛沉香冷冷道。   「那就是——中原武林!」何天棄盯著薛沉香,一字一字地道。   此話一出,在座諸人不由勃然變色。   婷兒不由叫道:「你是不是瘋了?」   六怪也氣得哇哇大叫。   江城月也與李夢蓮瞪目結舌,天冥宮固然厲害,但與整個中原武林為敵還是遠遠不夠,但何天棄居然敢承認。   薛沉香卻一點兒也不驚奇,盯著何天棄一字一頓地道:「不錯,十六殿主再加上神秘力量的支持,天冥宮確實已有了爭霸天下的實力,但天冥老怪只有虎踞東南的雄志,卻無逐鹿中原的野心,你們背後的神秘力量到底是什麼?」薛沉香的眸子突然變的犀利起來。   何天棄一愣,卻突然哈哈大笑,陰沉地道:「人人都說北王府的北王爺與天星樓的薛沉香是當今天下的兩大棟樑,我尚不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可惜我還是不會告訴你!」   薛沉香卻笑了:「這可由不得你!」說著,人已衝了上來。   何天棄也笑:「可我為什麼把你們帶到這裡來呢?」   薛沉香不由大驚失色,驚叫道:「快攔住他!」   江城月跳起,六怪跳起,但何天棄已直衝廳頂。   咯——廳頂封死,緊接著轟隆隆聲音大作,大廳中所有的門窗立即一暗,被什麼東西堵了起來。   廳中人不由大駭,李夢蓮跳到門邊,伸指彈了一下,只聽當當直響,不由叫道:「是鐵板!」又去彈四周牆壁,還是如此,眾人心中不由一沉,相顧無言。   錦兒卻拔劍,飛身而上,鏘啷啷——在廳頂劃出一溜火星。   「怎麼會這樣?」婷兒不由急的要哭。   「都是你,大家都倒霉!」錦兒也氣急,不由回道。   「我……我……」婷兒也知有錯,大是後悔。   慧香忙道:「我們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啊!」   突然,牆上巴掌大的地上滲進股股白煙,慧香離的最近,剛剛吸入了一點兒便感到一陣陣昏暈,連忙跳開,驚叫道:「是毒煙!」   江城月衝了上來,連劈三掌,然而掌風過後,牆壁紋絲不動,但白煙卻沒受絲毫影響,直往裡滲來,江城月正要再劈,卻覺眼前一晃,一條人影已「叭嘰」一聲膏藥一般給貼到了牆上,卻是苦員外,說也奇怪,他剛一貼上牆,白煙就再也滲不進來了。   「這是什麼功夫?」李夢蓮不由道。   「這叫鼻涕神功!」婷兒又高興起來。   「鼻涕神功?」江城月不由瞪大了眼睛「沒聽說過!」   原來苦員外身上滿是眼淚鼻涕,粘粘的,一粘到牆上,鼻涕自把那縫隙堵的嚴嚴實實,毒氣也就滲不進來了。   「你自然不知道,他這功夫煉了好幾十年,輕易不用的!」婷兒笑道。   「行了,快別吹了,又有煙滲進來了!」慧香卻見說話工夫廳中又有幾處滲進煙來連忙推了把婷兒,脫下外衣從桌上潑了一杯茶,死死地按住一個窟窿。   眾人大驚,連忙手忙腳亂的堵住其他窟窿,何天棄本是請眾人喝茶的,沒想到卻一時救了各人的急,但毒煙還是越來越多了起來。   突聽何天棄的聲音傳來:「你們不用白費力氣了,既使毒煙熏不死你們,鐵廳密閉,早晚會把你們悶死!」卻又歎道:「只是可惜了兩位姑娘的國色天香!」   「何天棄,你不得好死!」婷兒咬牙罵道,但眾人已明顯感到廳中的空氣已再也支持不了很久了。   「我會讓你何大哥好好陪你的!」何天棄哈哈大笑道。   「你想幹什麼?」婷兒不由大駭:「你到底要怎樣?」   「反正我不會讓他輕易死掉的,這點兒你放心就是了!」何天棄冷笑道。   「你把天星樓跟棲霞門的人扣在這裡,難道就不怕天星樓和棲霞門的人找天冥宮算帳嗎?」江城月堵著一個煙道大叫道,卻見薛沉香依舊彎著身子伸指在牆上敲敲打打,不由大皺眉頭。   何天棄笑道:「拿這個嚇我?別忘了天冥宮的目的何在?此時正是剪除你們的最好時機……」   突然,薛沉香眼睛一亮,摸出一根碧血神針在謝姥姥的那瓶十香軟骨散中一插,又在自己的頭髮上一抿,曲指一彈,一絲碧芒已射入了牆角的一個小洞裡,就聽外面一聲驚呼。   江城月不由大悟,原來天星樓的碧血神針最是奇特,本是無毒且能解毒,但最忌觸人之發,否則立即變得劇毒無比,薛沉香再沾上十香軟骨散更是毒上加毒;鐵廳密閉,何天棄的聲音之所以能夠傳進來,必是裝了聲筒,薛沉香以針射筒,若能射中何天棄,哪怕是擦破一丁點兒皮,也會染上劇毒,那時不怕何天棄不開鐵廳。   薛沉香也是在賭一把,驟聽何天棄驚呼,不由一喜。   但何天棄的聲音依舊傳來道:「薛樓主身手不凡,碧血神針例不虛發,只可惜這聲筒是彎的,你沒法射到我,哈哈哈……」   薛沉香不由臉色一沉,婷兒的臉上也黯然,心中暗道:「何大哥,我就要為你死在這兒了,卻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想著想著不由落下淚來。   六怪見了,不由湊在一處嘀咕起來。   慧香覺得奇怪,不由喝道:「喂!你們在做什麼?」   「沒!沒什麼!」酸書生忙道。   「怎麼會沒什麼?不就是那嘮叨子嘛!」怒道生氣地道。   「什麼嘮叨子?」婷兒不由道。   「是這樣的!」病侯解釋道:「咱們六怪,不,咱們七怪曾經參研了一種內力合併的傳功方法,威力甚大,目前形勢下,看來只有用此方法試一試看能不能打開一塊鐵板衝出去了!」   婷兒眼中頓現奇光,連忙挽袖子道:「那還不快試一試?」   苦員外為難地道:「咱們剛才查過了,這鐵板最薄的地方也有三寸之厚,合咱們六人之力都不一定能打開,且反挫之力不可想像,咱們之中甚至要死一個,老大還是……」   婷兒一聽如此凶險,竟更是不依,冷冷道:「別忘了,我是老大!」   六怪互相看看,突然低頭又是一陣嘀咕,這才一起點了點頭。   「咱們快來吧!」婷兒看看廳中呼吸急促的眾人道。   何天棄哈哈大笑,邁步就要離開,暗道:「何天香,所有的風光都讓你一個人佔了,本公子又算是什麼?本公子若不好好地修理修理你,又怎麼對得起自己?」   驀然,何天棄臉色一變,因為身後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多了一頂黑色軟轎。   何天棄功力本是極高,但對方能在自己背後出現而不被發覺,顯然也不是什麼易與的,不敢大意,沉聲問道:「什麼人?」   轎中人懶懶地道:「你不必管本姑娘是什麼人,本姑娘問你是不是把銷魂老人的那個傳人關在裡面了?」   何天棄不由大怒,暗道:「這小子艷福不淺,只要是來的,就是為了他。這小子的號召力不弱,將來必是我行事的大患,還是那句話:有他無我,有我無他!」口中卻不露聲色:「姑娘也是對何天香有點意思的人吧?」   轎中人冷冷一笑:「何天香固然討人喜歡,但也不見得每個女人都得喜歡他!」   何天棄見對方依然深藏不露,不由冷笑道:「姑娘也不用裝作清高,我看你八成兒與他有那麼一腿!」   「混帳!臭小子該死!」轎旁的老婆子突然暴怒,身形一長,手中鐵杖直打過來。   何天棄冷冷一笑,伸扇一撥,李婆婆只覺一股怪異的力道傳來,手中鐵杖不由向外一蕩。何天棄冷哼一聲,手中折扇已閃電般向李婆婆胸口點來。   李婆婆一招受制,不由大駭,竟是躲閃不開,就聽得一聲嬌吒,叭!的一聲響,一條淡粉色的人影與何天棄各退三尺,卻是一個懷抱玉如意的女子,大約二十一二歲,面目嬌人,只是帶了一種冷然的神色。   何天棄只覺一股陰柔的力道傳來,自己竟也被震退三步,心中不由大震,暗道:「師父的武功在武林中已屬絕頂,神秘人的所傳更是精到凌厲,自己還以為自己的武功在當今武林至少已屬一流,卻沒想到,一日之內竟連遇數個勁敵,」心中不由大不是個滋味。口中卻依舊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血轎老人的傳人,只不過當年血轎敗在銷魂之手,你們本該有仇才是,怎麼……」   粉裝姑娘冷笑道:「你既知道血轎當年敗於銷魂之手,就更應該知道他敗的心服口服,並規定弟子凡是見銷魂傳人時必須退避三舍之事……」   何天棄打斷道:「那我替你除去何天香,豈非省了你以後的麻煩?」   「但是,薛樓主喜歡何天香。」姑娘道。   何天棄一頭霧水:「薛沉香喜歡何天香又關你什麼事?」   「可余問天余公子又暗戀著薛樓主!」   何天棄的頭不由大了,卻又隨即明白,不由啼笑皆非:「姑娘不嫌這帳也太糊塗了嗎?」   姑娘卻連臉也不紅:「所以何天香不能死!」   何天棄語鋒一轉:「那我將何天香與薛沉香一起除掉不就是了?」   姑娘搖頭:「那更不成,我既到這裡來了,余公子若是知道我見死不救的話,那豈非要恨我一輩子?」   何天棄不由心中有氣:「那你認為你現在還能救得了他們?」   「為什麼不能?」   「他們被我困在鐵廳裡,今輩子別想出來了!」   「可我只需要一頓飯的工夫就夠了!」姑娘又舉起了玉如意,玉如意上面閃爍著晶瑩的光彩。何天棄卻笑了:「只可惜他們只怕連半刻鐘也挨不了了!」   「為什麼?」   「因為裡面的空氣已快沒了!」何天棄笑道。   鐵廳之內,煙霧瀰漫,六怪與婷兒一條線兒串坐在一起,身上的氣霧越來越濃越來越濃……   轟!整座鐵廳都在震動,一塊鐵板凌空飛出,光線在煙塵繚繞中箭一般射了進來。   六怪卻是臉色齊齊大變,鐵板比預計中的厚了半寸,反衝之力排山倒海似的往後傳來,六怪咬牙抵擋,但衝力之大,六怪拼了命也接不住,巨大的力道似山洪般一衝而過,直奔向坐在最後面的婷兒;試想六怪合擊威力有多大,反衝之力又有多大?婷兒不由亡魂大冒,絕望地閉了眼睛,卻突覺背心一熱一隻手掌按了上來,就聽得啪!的一聲響,一張八仙桌已給震成了粉末。   六怪這才大鬆了一口氣,回頭一看,卻見婷兒閉了眼睛在那裡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薛沉香卻一手搭在婷兒的命門上,一手虛空按在八仙桌的粉末上,正大口大口地往外咯血。   原來,剛才薛沉香眼見七怪性命將要不保,連忙將手貼在婷兒命門上,運起接引神功,將後挫之力引向大廳之中的一張八仙桌。但六怪合力何其巨大,饒是薛沉香內功深厚,接引神功純熟,但也不過引走一半力道,仍舊被震成重傷。   李夢蓮見狀,連忙搶上一步雙掌貼在薛沉香背後,替她運功壓住心脈,江城月、錦兒立即在旁替她們護法,慧香則奔向婷兒。   六怪見薛沉香由李夢蓮照顧,不敢怠慢,一齊跳出窗口,卻見何天棄正將一個粉裝姑娘逼的步步後退,春夏秋冬四名女子也正與數名堡丁和李婆婆、兩個劍女還有四個轎夫打得難分難解,六人雖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都恨死了何天棄,不約而同地向何天棄撲來。   何天棄乍聽一聲巨響,猛見鐵廳竟給生生打穿了一個大洞,不由嚇了一跳,又見六怪凶神惡煞般衝來,不由暗道:「只一個血轎傳人就這麼麻煩,倘再加上六怪,不用薛沉香江城月他們出來,我只怕就已死無葬身之地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想到這裡只叫一聲「走!」人已翻上屋頂,瞬間遠去。   六怪追之不及,不由氣得哇哇大叫,卻趕上逃走不及的眾堡丁,趕鴨子似地一個個地打倒在地上,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婷兒死裡逃生,見薛沉香捨命相救,心中不由大是感激,連忙走到薛沉香身邊關切地問道:「薛姐姐,你怎樣了?」   江城月連忙給婷兒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話。   薛沉香卻輕輕道:「我不要緊。」可她一張口,一縷鮮血便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婷兒心中不由更是內疚,眼睛已有些濕潤,哽咽道:「薛姐姐,都是我不好,婷兒對不起你!」   薛沉香輕輕一笑,卻也再無力氣說話,緩緩運功壓制內傷。   廳外,癡翁正盯著粉裝女子道:「姑娘是何人門下,怎會來幫咱們?」   粉裝女子只冷冷一笑,便回了轎裡,李婆婆放下轎簾,四個轎夫立即起轎,只剩下六個張大了嘴巴的怪物呆在那裡。   「我活了幾十年,還從沒見過架子這麼大的人呢!」怒道不由怒道。   就聽婷兒的聲音傳來:「臭道士,你在胡吼些什麼?」   「沒!沒什麼!」怒道忙道。   「那還不快去找人?」婷兒、李夢蓮扶著薛沉香輕輕地跨出窗口向六怪叫道。   六怪忙應聲「是」,便連蹦帶跳地四面八方地去找了。慧香與錦兒也從廳中出來向外細細搜索而去。   婷兒扶著薛沉香小心翼翼地走下四廊台階,輕輕地問道:「薛姐姐,現在怎麼樣了?」   薛沉香卻捂著胸口輕輕笑道:「你什麼時候開始關心我了?不再討厭我了?」   婷兒臉一紅,隨即嗔道:「你再說!要不是你身上有傷,我現在就把你扔出去!」   四人不由大笑。   突然,門口嗒嗒聲起,一個和服木屐的年青女子出現在眼前。   薛沉香與李夢蓮對望一眼,心中暗問:「她是誰?到這兒來幹什麼?」   和服女子大踏步地走到四人面前,生硬地道:「何天香是不是在這裡?」   婷兒心中一緊,老毛病又犯了,不由叫道:「他在不在這裡關你什麼事?你找他做什麼?」   和服女子冷冷道:「我們定在初三決鬥,現在都初五了,我還是找不到他,難道中原武林的功夫就真的不敢與我們東瀛劍術較量一下嗎?」   薛沉香心中登時明白了怎麼一回事,不由怒道:「你就是那個打著比武招牌一路上連傷數十人的丹下明月嗎?」   「是他們自不量力,中原武林本就沒幾個能人!」丹下明月不屑地道。   薛沉香一聽大怒,也顧不得身上有傷,怒道:「不用何相公出手,就是本姑娘你都應付不了,口氣還這麼大?」   丹下明月眉角一挑:「你——?」   薛沉香怒極,就待衝上去,卻被婷兒、李夢蓮架緊了,江城月道:「薛樓主,你身上有傷,就由江某代勞吧!」   薛沉香叫道:「江大俠,這事兒不用你插手!我出一劍,她能看出是如何破的來,我就服輸!」   丹下明月笑道:「你是不敢跟我打。也罷,我就看看你能出什麼好招!」   薛沉香上前兩步,盯著丹下明月道:「你看好了!」說著袖中突然有劍光一閃即滅,那招式,那劍光,那速度……   丹下明月突然目瞪口呆,愣在那裡。   「如何?」薛沉香冷冷地道。   丹下明月突然扭頭就走。   薛沉香卻也突然身子一軟,就要坐在地上,婷兒連忙扶住急問道:「薛姐姐,你又受傷了?」   薛沉香搖搖頭:「只是有點兒脫力而已!」原來,方才薛沉香為了給丹下明月一個下馬威,不讓她瞧低了中原武林,竟動用了「天問十二劍」中的第八劍,也是她的最高修為,耗力巨大,又再加上原有的內傷在身,一時支持不住,差點兒坐倒。   幾個人正說著話,遠遠卻見怒道正一手提了一個人奔了過來。   婷兒大喜:「怎麼?找到了?」   怒道搖搖頭:「咱們找了半天,只找到這麼兩個毛丫頭,至於何公子和慕容姑娘,卻是連影子也沒看見!」說著將手中的兩人放在地上,卻是鴻雁彩霞。   兩人一落地,鴻雁便跪在地上大叫道:「幾位大俠,求求你們救救我們姑娘吧!」   薛沉香眉頭不由一皺:「你們姑娘是誰?」   「就是這梅城的梅柔梅大小姐!」   「那她現在在哪兒?」   「跟何大俠和慕容姑娘關在一起!」   「什麼?那他們現在在哪兒?」婷兒不由急道。   鴻雁卻與彩霞面面相覷。   薛沉香只得歎了一口氣:「好吧!我們先到那邊的廂房去休息一下,再慢慢商量怎麼找他們。」   一行人進入廂房休息,不一會兒其餘五怪與慧香錦兒陸續回來,回道:「堡中沒有找到何公子和慕容姑娘,就連冷家堡的人也一個不見了!」   薛沉香心中不由一急,立即一陣急咳,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婷兒忙道:「薛姐姐,你先別急,這麼倉促,他們肯定帶不出人去的,咱們慢慢兒找,你先喝杯茶!」說著便去拿桌上的茶碗兒。   不料連提了三提沒提起來,不由叫道:「咦?怪了,難道生根了?」   薛沉香卻是眼前一亮,快步走上前來握住茶碗左右一扭,就聽匡匡聲響,地面上已現出一個大洞來。   地牢中,梅柔已困乏至極,沉沉睡過去,何天香正偎著慕容蘭娟輕輕道:「既是伯父的話,我又怎敢不從?只是這幾天苦了你了!」   慕容蘭娟卻偎在何天香懷裡,緩緩道:「何公子,你真的喜歡我嗎?」   何天香輕輕地摸著她的頭笑道:「以前是不敢喜歡,現在卻是喜歡死了!」   「那我就放心了,就是死,我也會和你死在一起的!」慕容蘭娟往何天香的懷裡縮了一縮,幸福地道。就在這時,突聽頭頂上匡噹一聲響,露出一個大洞,就聽一個聲音叫道:「他們肯定在這兒!」   「婷兒?」何天香不由一喜:「她怎麼來了?」果然,洞口已露出婷兒那張嬌艷欲滴的臉蛋兒來。   婷兒見何天香,也不由大是高興,哪裡還顧得上吃醋,只叫道:「果然是他們,快把他們拉上來!」   這時梅柔也醒了,見了鴻雁彩霞,也不由大喜若狂。   眾人七手八腳地將三人拉了上來。   婷兒見何天香上來,也顧不得眾人在側,一把拉住何天香,上上下下看了幾遍,這才道:「何大哥,你要走也不通知我一聲兒,萬一出了事可怎麼辦呢?」   何天香笑道:「你不出事就已經很不錯了,還關心別人做什麼?」   婷兒不好意思的一笑,卻拉過後面的薛沉香道:「薛姐姐也來了。」   何天香不由大是奇怪,這兩人本是丁卯不對的生死對頭,今天怎麼好成一個人似的了?卻見薛沉香的臉色發暗,不由吃了一驚,忙問道:「薛樓主,你受傷了?」   薛沉香一笑:「我沒什麼,你們都沒事就好!」   這時梅柔走上前來行禮道:「多謝三位救命之恩!」   薛沉香一笑:「沒什麼,武林中人相互幫助是應該的,你們可以自便了!」   梅柔回頭看看何天香,何天香會意地點點頭。   「那我們先走了!」梅柔帶了鴻雁彩霞走了出去。   慕容蘭娟在身後看見婷兒與薛沉香和何天香親密的樣子,心中大不是個滋味;又見婷兒與薛沉香都生的國色天香,心中更是自卑,不由沉默不語。   婷兒插嘴道:「薛姐姐可是為了我才受內傷的,那個何天棄好可惡,我真想也把他關到那個鐵廳裡去憋死他!」   何天香不由一驚,失聲道:「你們沒把他怎麼樣吧?」   薛沉香見何天香失色的樣子,不由心中狐疑,搖頭道:「我們出來的時候,他已經逃走了,怎麼了?」   何天香歎了一口氣:「他是我的叔伯兄弟!」   「什麼?」所有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瞪大了眼睛。   「你怎麼會有那樣的兄弟?」婷兒不信地叫道。   「他本該叫天賜的,可能從小被天冥老怪收養,給教壞了,我會把他帶到正路上來的,以後見了他,請各位手下留情!」何天香歎道,回頭卻見慕容蘭娟臉色不是很好看,連忙向萇薛二人道:「蘭娟,這兩位是我的好朋友,萇婷萇姑娘,天星樓的薛沉香薛樓主,你們見過!」   婷兒和薛沉香向慕容蘭娟輕輕一禮,慕容蘭娟不自然地還禮。   何天香見慕容蘭娟臉色發白,還以為是幾天牢獄累了,不由問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慕容蘭娟順口道:「覺著有點兒頭暈。」   薛沉香一笑道:「今天天色已晚,咱們也就不必走了,就在這兒過夜吧!」   慕容蘭娟朝眾人不好意思地笑笑,也不問何天香,獨自到了一個房間,拴了門。   婷兒盯著緊閉的房門,眨眨眼睛對何天香道:「我看慕容姑娘剛才有點古怪。」   何天香搖搖頭:「她可能的確是累了,就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對了,你是怎麼給抓起來了?」薛沉香突然問道。   「我們坐下談吧!大家都別站著!」何天香揮手笑道。   驀然,房間裡,婷兒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慘叫起來:「什麼?你答應娶她了?」   何天香點點頭:「我若不答應,又怎麼對得起我的良心?更何況,這還是我伯父保的媒!」   「那,那我跟薛姐姐怎麼辦?」婷兒血氣上湧,氣急敗壞地叫道。   立時,房間中一片寂靜,連根針掉在地下的聲音都可以聽見。十二個人二十四隻眼睛都直直盯在婷兒身上,慧香的嘴巴更是張的大大的,就像被誰塞進了一隻鴨蛋,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婷兒驟見眾人寂靜,立時明白過怎麼回事來,一張粉臉立時紅了個透底,不由「嚶」了一聲捂臉就往外跑。   何天香一見,忙叫道:「哎——婷兒!」卻被薛沉香一把拉住道:「何公子,婷兒交給我了,你還是去看看慕容姑娘吧!剛才我看她的臉色不怎麼對勁兒!」   何天香點點頭出來,走到慕容蘭娟的房間前輕輕敲了兩下門,不見有回音,便又敲了兩下,還是沒有回音。「慕容姑娘!」何天香不由叫道,但房間裡還是靜悄悄的,何天香不由一驚,一把推開房門闖了進去,但見裡面燭影搖紅,帳幕重重,但卻哪裡還有慕容蘭娟的影子?   「慕容姑娘!」何天香不由大驚,卻見桌子上壓著一封信上面壓著一顆紛呈異彩的珠子,何天香把珠子放在一邊,卻把信連忙抓在手中展開一看,卻見上面寫道:   「何公子敬鑒:   賤妾容疏才淺,不敢匹配公子;以前種種,且作一夢,明珠一顆,權為友情;賤妾去矣,盼君勿念。   慕容蘭娟」   莊外,慕容蘭娟正騎在馬背上,看著漸遠的冷家堡,暗暗道:「何公子,咱們到此為止吧!不管是那個婷兒,還是薛樓主,都勝我百倍千倍,今生有她們陪你,我也就放心了!」說著,兩行清淚,已順著臉頰滑下。   何天香不由暗道:「糟了,她一定是見我跟婷兒和薛樓主過於親近,心中接受不了才走的。這樣三更半夜,她一個女孩子家,萬一出了事又怎生了得?」想到這裡,再也站不住,拿著信便往外闖,卻不想門外也正有人往裡闖,兩人差點撞個滿懷。   何天香定睛一看,卻是江城月,一手拿了一張條子,一手提了一隻信鴿,正滿面焦灼地站在那裡,不由問道:「江兄,有什麼事嗎?」   江城月急道:「何兄,慕容姑娘呢?」   「她走了!」何天香歎一口氣,把手中的信遞給江城月。   「走了?」江城月不由一驚,奪過信紙一看不由叫道:「糟了,糟了,她一定是回慕容山莊去了,這可怎麼辦?」   何天香不由問:「怎麼了,江兄?」   「你看看這個!」江城月把手中的紙條遞給何天香。   何天香打開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原來上面寫道:「上稟少宮主:慕容老賊業已回莊,今晚敝幫將血洗山莊,靜侯佳音!」下面印了一隻血色的蝙蝠。   何天香立即想起了一個極度邪惡的幫派,不由大急,一把抓住江城月的衣襟道:「薛樓主和婷兒呢?」   江城月道:「我還沒來得及去找她們,一接到這封傳書我就到這裡來了!」   「壞了壞了!」何天香額上冷汗直冒,突然拔腳就往外跑。   「何兄,你幹什麼?」江城月不由叫道。   「我馬上去追慕容姑娘,你等她們一回來,就立即招集人手去支援慕容山莊;讓婷兒和幾位前輩照顧好薛樓主,她身上有傷!」何天香喊叫著奔出門外,搶了一匹馬向慕容山莊狂奔而去,他心裡第一次感到了恐懼,噬血的恐懼! 第九章 神魔一線天香脫險 雨夜遭誣情慟燕山   天無光,月無色,何天香駐馬。   滿山都是火,烈火!熊熊的烈火!   火的海!火的洋!火的濤!火的浪!   何天香眼中全都是火!火!!火!!!   啊——啊——   火光中,有無數的蝙蝠在亂竄,是血蝠,噬血的蝙蝠!   整個的慕容山莊都溶在血火之中,是那麼的慘烈,又是那麼的淒壯!何天香已呆住,他的心靈在震顫,在酥抖!   「哈哈哈……」火光中,突然有狂笑聲起。   「伯父——」何天香突然狂叫一聲,跌跌撞撞地向前撲去。   一片燃火的廢墟前,一個獨臂的渾身浴血的白衣人正在狂笑著,他的聲音嘶啞,如同裂帛,但他的身子卻直如磐石——一塊牢不可推的磐石!   「伯父——」何天香悲愴地呼道。   笑聲嘎然而止,白衣人緩緩地扭頭:「你是誰?」   何天香幾欲暈倒,這是人的臉嗎?雙耳已被撕去,鼻子去了半邊,雙目也被血蝠摳出,眼珠尚掛在臉上,滿臉都是血!血!血!   已沒人再能認出他的模樣,一隻握劍的右肘尚留在旁邊,他的右臂尚在流血,血水流下,將他右側的衣衫全部浸透,而他卻憂如未覺。   「伯父,我是天香,何天香,何梅芳的兒子何天香啊!」何天香突然撲倒在老人腳下,放聲大哭。   「哈哈哈……」老人突又狂笑:「你是何天香?何梅芳的兒子?哈哈哈……何家不絕!何家不絕!!哈哈哈……」狂笑聲中,老人已抬步向火堆中走去,火焰一卷,已將他消逝的無影無蹤,何天香的眼中也只剩下熊熊的火光一片,但哈哈的狂笑聲卻依然在火光中不息不絕。   「伯父——伯父——」何天香瘋子一般衝了進去,但一股濃煙衝來,何天香已迷失了方向。   也不知摸索了多久,何天香突然聽到身邊有人在抽泣,「還有人活著?」何天香忙爬過去,聽聲音推了一把,那人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何天香一咬牙,從腿上撕下一片衣襟,吐了一口唾沫,擦了擦眼睛,終於漸漸看清了。   原來是在大廳之中,遍地死屍,四壁依舊都是火,身邊的人竟是慕容蘭娟。但現在的慕容蘭娟已是形同癡傻,秀髮蓬亂,正伏在慕容長明身上無力地抽泣。   慕容長明身上插滿了各式各樣的兵器,胸口也被血蝠撕得稀爛,手中還捏著敵人的一截殘肢,顯是已死去多時,慕容忠就躺在他的身邊,同樣的死不瞑目。   何天香歎息著替他合了眼,又推推慕容蘭娟,慕容蘭娟還是沒有絲毫反應,何天香又拉她,可她的身子已似無骨,拉起來又軟倒,何天香不由急了,向她喊道:「蘭娟、蘭娟!」但慕容蘭娟已麻木的什麼也聽不見。   轟!大廳門口的圓柱塌倒了,流焰四射!   何天香猛然清醒了許多,從心中發出一個強烈的呼聲:「我們不能死!我們不能死!」他心中狂喊,口中卻大叫慕容蘭娟:「你醒醒!你醒醒!」待叫得五六聲仍沒有反應的時候,何天香急頂兒了,一甩手,啪啪!就狠狠給了慕容蘭娟兩個耳刮子,怒叫道:「慕容蘭娟!你給我醒醒!你爹死了,他已經死了……」一陣濃煙嗆來,不由將他嗆的一陣咳嗽。   慕容蘭娟神情一震,突然一把抓住何天香問道:「死了,死了,你說誰死了?」   「你爹死了,我說的是你爹!」何天香喊道,但目中已有淚滑下。   「不!我爹不會死的!我爹不會死的!你騙我!你騙我——!」慕容蘭娟突然抓住何天香的衣襟瘋狂地叫道,竟把何天香推倒在地上。火焰襲來,兩個人身上已都著了火。   何天香連掙了兩掙沒掙出來,啪!反手又是一記耳光狠狠地扇在慕容蘭娟臉上,抓住她的肩膀,紅著眼睛吼道:「慕容蘭娟,你給我聽著!你爹死了,我伯父也死了,但你不能死!我不能死!我們都不能死……」他的嗓子已啞,喊話已像是在乾嚎。   轟!轟!東西兩邊時時有柱子倒塌,火焰瀰散,濃煙滾滾,將他底下的話淹沒。   「哇——我爹死了!何公子,嗚嗚——」慕容蘭娟猛然醒悟過來,一下子抱住何天香,埋頭在他懷裡嗚嗚大哭。   何天香的聲音有些哽咽,卻依舊輕輕拍著她的背道:「是的,他們都死了,但我們不能死,我們要出去,我們要報仇,你明白嗎?」   慕容蘭娟緩緩點了點頭。   何天香連忙扶她起來,兩個人拉著手往前走,但四周已都是倒塌的柱樑,火焰畢畢剝剝地作響,已是無路可以出去。慕容蘭娟不由看著何天香問道:「何公子,怎麼辦?」   何天香看看四周已漸大的火勢,咬咬牙,也不管慕容蘭娟同不同意,突然一把扣住慕容蘭娟的左肩。   「何公子,你幹什麼?」慕容蘭娟不由大吃一驚。   何天香不說話,卻突然抱起慕容蘭娟飛快地轉了三個圈子,一聲暴喝,竟將慕容蘭娟石頭一樣拋過廳口倒塌的火柱,直向莊外扔去。   轟!慕容蘭娟剛一飛出,一根燃著火的橫樑便砸了下來。   「何公子——」慕容蘭娟一聲驚呼,但何天香已埋沒在火焰之中,什麼也看不見了。   咚!慕容蘭娟重重地落地,癡癡地道:「何公子?」但滿目烈火如山,又哪裡還有何天香的影子?   「咦?奇怪,咱們三百里急襲,怎麼還會有人活著?」身後突然轉出數百名大漢正是「血蝠幫」一眾。   「哦,這不是慕容姑娘嗎?」一個陰惻惻的聲音笑道,正是血蝠幫幫主「無影毒蝠」卓海池!   慕容蘭娟回頭,不由血氣上湧:「你們是誰?」   「哈哈哈……」卓海池笑道:「上天有眼,讓老夫斬草除根……」他話尚未完,慕容山莊的火堆裡突然傳來一聲厲嘯,嘯聲穿雲裂帛,如仙鶴喪偶之鳴,如蒼鷹尋仇之嘯,慘烈無比,竟使卓海池也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慕容蘭娟卻是臉上一喜,冷笑道:「是何公子,他還沒死!」   突然火光中又是一聲長嘶:「天香雲外飄。」   呼——伴著這聲長嘯,一根長三丈有餘的橫樑已從火堆中直飛而出,如火龍,似烈駒,只在半空中拖出一道烈焰;濃煙滾滾,帶著呼呼風聲,竟映的整座夜空都白了許多,這是何等的聲勢?這又是怎樣的奇觀!數百人已是呆住。   「我哭豺狼笑!」   悲愴的長吟聲中,一條燃著火的人影已從火堆中直飛沖天,似怒鷹,如悲鶴,竟在半空中追上火木,左足一踏,已點在火木之上。卓海池不由驚駭地張大了嘴巴,世間竟有如此輕功?   「青鋒出鞘日,」   那條人影在火木上急踏三步,已到了火木的另一端,火木勢猶未盡,依往前飛。   「天地鬼神嘯!」   最末一句出口,那人影已猛地一點火木末端,凌空飛出,火木受力下墜,砸在山莊外的火堆上。轟!的一聲,氣浪翻滾,勾火四濺!聲勢赫人!   而人影卻依舊直衝前飛,如飛火,似流星,在夜空中劃出一道火的痕跡。   呼!人影旋轉著落地,身上濃煙滾滾。   「何公子!」慕容蘭娟連忙跑了過來,替他撲滅身上的火焰。   何天香卻在凝視著慕容山莊,他眼中充滿了痛苦,恐怖,憤怒與怨毒!他眼中仍舊只有火;他耳中仍舊只有那震撼心靈的狂笑;他腦海中仍舊只有那遍地的屍首和怵目的鮮血!   他的手上有血,是何梅瑄與慕容長明的鮮血!   慕容蘭娟乍與他的眼光相接,竟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她幾曾見過何天香這種眼神?   「何公子好輕功!」卓海池在後面陰笑道。   「卓海池!」何天香突然森然地道。   「好凝重的殺氣!」卓海池只聽他說了四個字,竟覺得頭皮要發炸,不由一招手,屬下十幾名高手立即跟了上來,左右護住,以觀何天香之變,心中卻道:「奇怪,他怎麼知我的名字?」   何天香突然仰天長呼:「師父——天香從不殺人,但今天,天香開戒了——」話音未落,銷魂劍尚未出鞘,他的人卻已狂獅一般衝了過來,身後塵土飛揚!   卓海池臉色大變,抽出長劍一揮,「殺——」屬下幾百人一齊衝了上來。   鏘!卓海池手中的長劍竟吃不住何天香劍鞘的一震,直衝上天,他連忙跳了開去。   啪啪!噗噗!何天香似瘋狂一般衝了進去,有史以來第一次無所顧忌地全力出手,第一次暴怒中的隨心所欲,一路之上竟是刀碰刀斷,劍碰劍折,腿碰著腿碎,頭碰著頭破,提提喀喳似砍瓜切菜,搖棗打瓢一般,直打倒了一地,卓海池在一旁已看得呆了,他沒想到竟還有如此的打人方法,慕容蘭娟卻也提了紅花劍從側旁殺了進來。   何天香正發洩的快意,突見身邊的血蝠幫眾都潮水般退去,方得一驚,就聽慕容蘭娟叫道:「何公子,小心!」   何天香抬頭,卻見天地間鬼影一片,無數只血蝠撲啦啦地向自己飛撲而來。   卓海池陰陰笑道:「看我不活撕了你!」   何天香揮劍猛劈,可這些血蝠久經訓練,極是乖巧,根本傷它們不得,何天香連劈數劍無功,左肩倒給抓了一爪,幸虧躲的及時,只是劃破了衣服,卻未中毒。   「哈哈哈……」卓海池狂笑道:「何天香,慕容老鬼是毀在本幫血蝠之上,那獨臂老鬼也差不多是,小子,你就認命吧!哈哈哈……」   狂笑聲中,卓海池突然猛地一揮手!   「啊——」   半空中一片血蝠的鬼鳴,數十隻血蝠不再輪流攻擊,竟是一齊猛撲而下。   慕容蘭娟一見,臉色驟變,提劍就要往前衝,卻被兩名血蝠幫高手攔住,砰砰打在一起。   遮天蔽地,無生唯死,何天香一聲長嘯,竟是不退反進,破空而起,閃電般迎向空中的群蝠。   鏘——整座慕容山莊中都有長劍出鞘的脆吟在迴盪,一痕綠芒在這如火的夜空中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   銷魂劍!銷魂的劍!人魂已銷,劍魂何在?   彭!綠痕突然炸散,嘶——劍氣撕裂了長空,竟是劍氣!無數道劍氣沖天而起!形成一座劍的山,劍的牆!   「嘎——」劍牆之中,有魔在泣,有鬼在叫;劍牆之中有黑血滲出,一滴,兩滴……連成線,連成片,最後,整道綠牆都已變成了黑色。血!血蝠的血!血蝠嗜人之血,現在卻終於流出了自己的血!   卓海池的臉開始扭曲變形!   彭!劍芒隱去,何天香執劍落地,一身白袍已成赤黑色。雙目中精光暴閃,冷冷地盯著卓海池,他緊閉著嘴,臉硬如石!   他沒有抬頭看那些血蝠,但已有雨從天空中灑下,天很晴,當然不會真的有雨,是血雨!肉雨!血蝠的身軀!那些血蝠已被他剁為醬,絞為泥!   卓海池的心在顫慄,在下沉,在恐怖中沉淪!接著他又開始痛心,這種蝙蝠是異種中的異種,是他踏遍黑山惡水蠻夷絕谷方才得來的,總共才不過三四十隻,方才偷襲整個慕容山莊才不過損失了十幾隻,但何天香一劍便將剩下的所有血蝠毀之殆盡,又怎能不讓他痛心?   「何天香,你知道你幹了些什麼?」卓海池嘶叫道。   何天香冷冷道:「你又知道你幹了些什麼?」火光映著他的臉,一明一暗,竟沒有人能再看清他的表情。   卓海池不再說話,他突然發現自己開始看不透這個年青人。   兩個人對峙著,火光更加兇猛,見四周映得一片通紅!   慕容蘭娟卻衝了過來大叫道:「何公子,我要殺了這個惡魔替我爹報仇!」   何天香沒有說話,卓海池卻冷笑道:「就憑你?」   慕容蘭娟停下了,但卻絕不是因為卓海池那句話,而是因為何天香!   何天香就靜靜地站在那裡,火光一明一暗,越發看不清他的臉,說不出的詭異。   蝙蝠幫的人看不出,但慕容蘭娟卻分明察覺出那是一種意境,一種已至瘋至狂至悲至慟的意境!是種火山即將爆發前的那一瞬間的寧靜!   火山從不輕易爆發,但只要一爆發,就是地破天驚!慕容蘭娟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何天香雖未說話,但她已被這種無形的氣勢阻住,她在等——她在等——她在等什麼?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說不出來!   何天香緊緊地攥著銷魂劍,全身竟籠起了一層薄薄的透明的霧,使他的身形在這火光背面顯得更加的模糊,如一尊天神,又如一尊魔鬼。   天神與魔鬼本來就在一線之間!退一步是神,進一步就是魔!   這已經不僅僅是一種力量,而是一種氣勢,一種無堅不摧的氣勢!是一種欲泣無淚,欲哭無聲,天地間至悲至痛至恨至愧的氣勢!這種氣勢衝破了頂點;竟成了這片刻的寧靜,恐怖的寧靜,死亡的寧靜!   這已是魔的境界,是的,不是神,而是魔!   沙沙,何天香已向前移步,緩緩地向前移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坎上;每個人都在顫抖,每個人都在恐怖中掙扎;卓海池在發抖,慕容蘭娟也在發抖,火山就要爆發,死神已張開了它碩大的嘴巴!   慕容蘭娟不敢相信,一場慘殺過後將會剩下什麼,遍地的死屍滿山的血?不,不,不僅僅會是這樣,而是人性惡的一面將要被全部引爆!就在今夜,上天將要培育出一個嗜殺的惡魔!   轟!轟!火勢更猛了,不斷地有樓台軒榭倒塌,煙花飛散,如霧似煙,煞是好看。但沒有人看,每個人眼中有的,只是撕心的恐懼和那剛從墳墓中走出來的死神!   天亮以後,將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沒有人知道,上天也不知道,它所能做的,就只能是將時間如舊一點點向前推移,向前推移……   死神的腳步近了,更近了,沙沙,沙沙……   慕容蘭娟突然希望天快亮些,但那可能嗎?   何天香手中的銷魂劍早已被染成了黑劍,隱去了燦綠的光芒,但每個人都似已看見惡魔在漆黑的劍身上綻開的笑臉!   沙沙,沙沙……   漆黑的銷魂劍舉起來了,火光中,劍身裡,有魔在獰笑,有鬼在嚎叫!   「殺——!」   突然,一陣山崩地裂的喊殺聲從身後傳來,打破了這令人恐怖的寧靜,也似醍醐灌頂般將何天香從魔道中驚醒,何天香回頭,只見漫山遍野都是人,婷兒騎著頭一匹高頭大馬衝在最前面,身後是慧香與六怪,左邊是江城月與李夢蓮率領的棲霞門的人馬,右邊是薛沉香與錦兒還有黃直所率的慕容山莊各地分堂的人馬。   人馬似潮水一般湧過何天香的身邊,向蝙蝠幫的人群衝去。卓海池大驚,拚命招架,但三方人馬來勢兇猛,轉眼之間已將蝙蝠幫眾切成幾塊,摧枯拉朽般地聚殲,卓海池大駭:「這些人怎麼會來到這裡的?」   婷兒奔到何天香身邊,急急問道:「你沒事吧?」   何天香不說話,手中的長劍卻無力的垂下,眼光中充滿了悲哀,他突然默默地向後走去,心中問自己:「為什麼人們總要這樣殘酷的相互廝殺,正也罷,邪也罷,可哪一條不是活生生的生命呢?即使得到的再多,可誰又能永保長生,永保名貴呢?這難道就是人類永恆的悲哀嗎?」   血腥的廝殺已然結束,三方人馬已把精力放在滅火與搶救傷員和清理屍體身上。   薛沉香走到何天香面前,黯然地道:「可惜,卓海池逃走了。」   「他不是真正的兇手!」何天香卻輕輕地道。   「真正的兇手是誰?」薛沉香不由一愣。   「李漢成!」   何天香與慕容蘭娟站在山坡上看著遍山的余火,不由欲哭無淚,試想世事如煙,如夢似幻,數天之前此處還是繁華萬千,而今卻已成土成煙,人亡屋殘,誰又能說些什麼,誰又能做些什麼?   婷兒,薛沉香,江城月,李夢蓮立在兩人身後,也同樣的默默無言。   天已大亮,火已撲滅,余煙裊裊,殘梁焦木,滿目淒涼。   靈棚早已搭起,靈幡在風中悲慟地招展。在慕容山莊罹難的一百三十四位烈士的牌位在靈棚中一字排開,最前面的是慕容長明,接著是何梅瑄,再是慕容忠……   慕容蘭娟一身白衣走在最前面,步履是那樣的沉重,卻又是可怕的從容,一夜之間,她竟已換了一個人似的,顯得那樣的老成。身後是何天香與芸兒,同樣一身素衣,再後是黃直所率的慕容山莊分堂的下屬,還有附近村鎮中自動趕來的百姓,雪白一片。靈幡在飛舞,白衣在飛翻,天地間一片淒慘。   慕容蘭娟木然地走過人群,木然地跪在了靈牌之前,嘩——身後跪了一地的人,但沒有人出聲,響動的只有漫天的白幡。   三叩完畢,眾人魚貫而出,不一會兒,薛沉香,江城月,李夢蓮,婷兒,六怪還有專門從南少林趕回的余循真,少林苦竹,峨眉定安師太等人前來弔唁。   慕容蘭娟在旁一一答禮。   婷兒見慕容蘭娟臉色蒼白的可怕,不由走到慕容蘭娟身邊道:「慕容姑娘,你要節哀,可千萬別傷了身體!」   慕容蘭娟依舊木然地點頭,婷兒與她目光一接,竟突然感到一種絕望的冰涼,不由連忙退了下來走到何天香身邊道:「何大哥,慕容姑娘受刺激很嚴重,你有時間多陪陪她!」   何天香點點頭,但見慕容蘭娟依舊麻木的樣子,心中不由多了一層悲涼。   慕容蘭娟頭腦大受刺激,如同傻呆,什麼事也不上心,慕容世家的重要人物又都在山莊中全部遇難,這可忙壞了薛沉香,李夢蓮,江城月,黃直,芸兒等人,扎靈棚,制靈衣,送往迎來,請苦竹大師做道場超度亡靈等等等等都由諸人打點,何天香與婷兒又都是是只管做事懶得操心的主兒,是以諸人只忙得死去活來,這樣拚命似的忙活了三天,終於忙了個差不多,薛沉香抽身出來,見何天香正倚在樹上傷神,不由問道:「何公子,在想什麼呢?」   何天香抬頭見是薛沉香,便道:「薛樓主,這幾天來我一直在想這麼一件事:從咱們截獲給何天棄的那只信鴿來看,卓海池應該是天冥宮的下屬,可他怎麼又會替李漢成做事呢?難道天冥宮跟相府也有勾結?再說了,天下這麼多幫派,他們怎麼就單單挑上了慕容世家?慕容世家跟他們有仇?有恨?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薛沉香點點頭:「天冥宮跟相府有勾結是肯定的了。但卓海池不是天冥宮的下屬,而且當年天冥老怪和卓海池還有點兒過節,不過卓海池為什麼對何天棄這麼客氣,我也就不知道了。」薛沉香歎了一口氣,繼續道:「而至於他們選上慕容山莊,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因為這應該是李讓民的主意而不該是天冥宮的主意!」   「為什麼?」   「因為李讓民要與北王爺抗衡,他就必須要有雄厚的經濟、人力資源,慕容山莊地處江南沃土,土地肥沃,人口旺盛,又俯瞰長江,地理位置十分險要,李讓民自然對他垂涎三尺了。既便這次不是血蝠幫來,武林中許多幫派也早對這塊風水寶地垂涎三尺了,只是前些年慕容大俠慕容永住在,慕容山莊的絕技『飛雨流花十字劍』一直無人能擋,所以不敢輕舉妄動,但十年前慕容大俠仙逝,慕容世家的好日子也就到頭兒了!」薛沉香歎道,又補上一句:「要不前些天四大世家就敢到慕容山莊咄咄逼人的逼親?實際上不是人親,是山親,水親,銀子親哪!」   何天香聽了也不由黯然,卻道:「只是,這次李相國居然和天冥宮這個武林幫派聯手,而天冥宮又是志在必得成竹在胸地挺進中原武林,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薛沉香也一臉凝重,沉思道:「我以前也只是聽說而已,但就現在的情況看來,總不成李相國真的要……」   下半句還未出口就見李夢蓮與婷兒急急走來,問道:「何公子,薛樓主,見到慕容姑娘沒有?」身後跟著江城月慧香等人。   何天香吃了一驚,問婷兒道:「她不是跟你們在一起的嗎?」   「沒有呀!自打今中午我就沒見她,我還以為她跟你在一起呢!」婷兒道。眾人不由面面相覷。   慧香突然驚道:「你們說,她……她會不會一時想不開,去尋了……」   「慧香!你別烏鴉嘴……」婷兒連忙罵道,但一句話還尚未完,幾個人已同時臉色大變,驚鴻一般四處飛散了開去。   何天香心急如焚,真怕慕容蘭娟會幹出什麼傻事來,幾步邁到她的房間,卻空無一人,不暇多想,輕奔後山,卻見芸兒正提了一個食盒往前走,連忙幾步趕上問道:「芸姑娘,你哪裡去?你們姑娘呢?」   芸兒見是何天香,便道:「我去給我們小姐送吃的!」   何天香一聽慕容蘭娟沒事兒,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她到哪裡去了?大家都嚇死了!」   「我們姑娘在坐關!」   「坐關?坐什麼關?」何天香吃了一驚道。   「飛雨流花十字劍!」   「飛雨流花十字劍?!」何天香不由大驚失色,一把拉住芸兒的胳膊:「你是說慕容世家七代仗以成名的江湖飛雨流花十字劍?」   「不錯,正是這套劍法!」芸兒道,但何天香的手指捏得她的胳膊隱隱生痛,不由皺了皺眉頭。   「她瘋了!那套劍法是只有男人才能練的!又那麼兇猛霸道,連她爹都覺得過於凶險而放棄,她怎麼這麼不知好歹?要是她再出什麼事,這慕容山莊豈非徹底完了?」何天香怒道。   「那你看慕容山莊現在還沒有完嗎?」芸兒卻冷冷地回道。   「我不跟你多說話,快帶我去見她!」何天香怒道。   「你見不到她的,她在石室裡,連我也只能通過一個石孔給她送吃的!」芸兒歎道。   後山無影洞,何天香佇立洞前,沉聲道:「蘭娟,你別傻了,快出來吧!」   洞中,慕容蘭娟的聲音同樣沉著,平靜:「何公子,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我這個人的性格你也知道,我不會以可憐來攫取別人的同情,我只能以成功來要求別人的尊重!你應該支持我的!」   何天香不由無語,復又沉默,過了良久,何天香突然一聲長歎,緩緩轉身離去。   「何公子!」身後芸兒突然叫道。   「什麼事?」何天香回頭。   芸兒遞過一張已被血火燒去一半的信箋:「她說,就算是她對不起你吧!」   何天香接過一看,卻是一張便箋,只見上面寫道:   「字示天香吾徒:   今日長明兄前來,為你與慕容姑娘之事暢談半日,為師萬分高興,慕容姑娘乃……」   底下已為煙火所炙,又加血浸漸漸不可辨認,但何天香已知定是慕容長明從雁蕩山帶回之物,今日讓芸兒送還自己,也就代表慕容蘭娟已確切決定與自己劃清界線,全力以赴「飛雨流花十字劍」了!   何天香卻淡淡一笑,雙手一搓,便箋已在手中化成片片飛灰,隨風遠去。   芸兒不由一呆:「何公子,你……」   何天香一笑:「修煉『飛雨流花十字劍』是不是很凶險?」   「是的,可是……」   「你告訴她,不管她活著還是死了,她都已是何家的媳婦;我不會在意那一張紙,該記得的,我都在心裡!」   芸兒抬頭,但何天香已走遠。   無影洞中,慕容蘭娟緩緩推開了第二重石門,嗆——一聲劍嘯,一道十字形的劍芒突然從眼前直飛而過,直擊在第三重石門上,轟!石門炸散,緩緩地露出了內壁上七個血紅的大字:飛雨流花十字劍!   下面便是飛雨流花十字劍各劍的劍式,慕容蘭娟看著看著,耳邊突然傳來了無數長劍脫鞘長吟的鳴叫之聲,清脆悅耳,卻又迷人心魄,慕容蘭娟突然看見了無數的長劍在石室之中削抹衝刺,寒光耀眼,慕容蘭娟突然覺得有些頭暈,目眩,頭暈,目眩……漫天都是劍光,還是劍光,劍光……   何天香黯然地回到山莊的大廳,婷兒,薛沉香,江城月,李夢蓮等都已焦急地等在那裡。   「找到了沒有?」婷兒焦急地問道。   何天香點點頭。   「那她為什麼不跟你回來?」   「她在煉功!」何天香道。   「煉什麼功?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婷兒大不以為然地道。   「飛雨流花十字劍!」   「飛雨流花十字劍?!」薛沉香突然驚叫道,江城月、李夢蓮也面現驚駭之色。   「怎麼?這劍很厲害嗎?」婷兒不由問道。   「是的,這是種十分凶狠霸道的劍法,凡中了這一劍的人,一定會身體裂成四瓣而死的!」薛沉香歎道。   「咦?中一劍怎麼會分成四瓣?」婷兒不由大是不解。   「『歲月無痕憶有痕,飛雨流花是跡印』,飛雨流花十字劍並不只是一劍,而是一招飛雨刀與一招流花劍同時用劍交叉成十字使出,招出之時有雨的清麗,有花的輕盈,卻已超脫了時空的限制,當你還在讚歎它的美麗時,劍鋒已透過你的身體……」薛沉香輕輕歎道。   「沒你說的這麼恐怖吧?」婷兒不由大是驚恐地道。   李夢蓮也長歎:「慕容老莊主也曾認為此招過於兇惡,所以堅持不練也自他堅持反對後輩子弟練習,卻沒想到他的一念之仁,卻為慕容山莊全莊招了殺身之禍!也是慕容妹子命苦呀!」   何天香卻站了起來,做了一個揖道:「諸位,慕容姑娘坐關,此中又無主事之人,重建山莊的事,就煩勞諸位了!」   眾人忙站了起來,江城月道:「何兄,這是什麼話!就憑慕容山莊與棲霞門的交情,這事是應該的!」   薛沉香也笑道:「天星樓雖說都是女兒家,扛不得大梁搬不動石頭,但大家整日做繡活兒,幾千幾百兩銀子還是有的!」   婷兒卻看著何天香笑道:「怎麼,你還沒入贅人家慕容世家,現在就這麼出力起來?」   何天香聽了這話,心中不由一悶,想起了父母雙亡,伯父與慕容前輩竟又在這場血劫中雙雙而去,不由更是難過,只覺胸口一股鬱悶之氣憋得難受,不由臉色有些難看。   「何大哥,我說錯話了嗎?」婷兒一見,不由吃了一驚。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有些鬱悶,出去走走就好了!」何天香說著站了起來。   「我陪你一起去!」婷兒叫道。   「不用了,還是我一個人去吧!」何天香黯然道。   「為……」婷兒剛要叫,卻被薛沉香一把拉住,使了一個眼色。   何天香朝薛沉香投過感激的一瞥,雙手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殘陽如血,殘垣如墨,何天香心如鐵鉛,一個人踱在小道上。   突然,眼前人影一晃,一個紅衣人影已立在何天香面前笑道:「姓何的,什麼時候也有閒心出來散步了?」   何天香抬頭,卻是血無天,不由冷冷道:「你來幹什麼?」   血無天卻陰陰笑道:「我可不是來跟你打架的,只不過有一件事要告訴你而已!」   「什麼事?」   「你老爹老娘的墳給人家扒了,半根骨頭都沒剩!」   「什麼?」何天香猶如當頭一棒:「你胡說些什麼?」   「你看我像胡說的人嗎?」血無天冷冷道。   「是不是你?」何天香火冒三丈,指著血無天大叫道。   「我倒是想啊,只可惜被人搶先了一步!」血無天可惜地道。   「是誰?」何天香目欲噴火,一步一步地逼向血無天。   血無天被他目光一懾,心中不由打了個冷顫,心下先自怯了:「是柳含姻那個丫頭領著她師傅董婉婉去的,你瞪我幹嘛?」說著,再也不敢久留,一翻身跳過兩棵大樹逃之夭夭。   「天哪!你為何如此待我——」何天香突然仰天悲呼,轟!一拳將身邊一棵棵碗頭粗的大樹攔腰打斷,嘩,樹冠倒下,驚起一林寒鴉。   慕容山莊,薛沉香問道:「你真的要走嗎?」   何天香點點頭:「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得去看一下。」說著回頭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婷兒道:「婷兒,這裡人手不夠,你就先留在這裡幫忙,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婷兒看了看何天香,只得低了頭撅著嘴道:「好吧!你說怎樣就怎樣了!」   何天香向眾人一禮:「各位保重,我先走了,慕容姑娘那兒,李姑娘替我知會一聲兒就行了!」   李夢蓮點點頭:「你放心去吧!咱們會把這裡照顧好的!」   何天香點點頭挎上銷魂劍,打了個包裹下山。   何天香下得山來,直奔梅城,不過數日之間已來到先前的何家莊,遠遠看見兩座墳立在那兒,心中不由釋然,心道:「血無天這傢伙委實不是東西,竟想挑撥我去添愁城結怨,真是可惡!」   猛然,何天香怔住,原來,眼前墳碑固然俱全,但木碑上所題之字體卻遠非先前。何天香只覺腦袋嗡的一聲響,幾乎立腳不住,一跤撲在墳頭上一陣狂扒,泥土漸少,終於露出幾根殘缺不全的枯骨,何天香只覺渾身發涼,整個身子都已麻木,好久,何天香方從牙縫裡吐出幾個字:「董婉婉!」   何天香從何家莊下來,改奔太行添愁城。走了十餘日,眼見便要到添愁城,卻見一個滿身血衣蓬頭亂髮的老頭子正擋在路上陰鷙地盯著自己。   「血影宮!」何天香連忙後退一步,立定心神,問道:「閣下是誰?為什麼攔住在下去路?」   「嘿嘿嘿,老夫血滿江!」血袍怪人冷笑道。   「血滿江?」何天香心頭大震:「血影宮宮主?」   「也就是家父!」路旁陰陰踱出血無天。   「這是你設好的圈套?」何天香怒道:「你騙了我!」   「董婉婉扒了你爹娘的墳是真,我誆你出來也是真,又何曾騙過你?」血無天道。   「那你有什麼企圖?」   「家父的《血影魔笈》已有小成,想找一個人試試威力,我就想到了你!」血無天大笑道。   「那在慕容山莊你為什麼不動手?」   「姓薛的臭丫頭和江城月在那裡,再加上武林六怪,你當我是傻子?」血無天冷笑道:「何天香,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壞我的好事兒的,不過,明年的今日我會通知你所有的好朋友,替你上祭的,怎麼樣?」   何天香卻緩緩後退了一步,十字步站穩暗運真力道:「血無天,謝了,但何某暫時還沒有這麼孝順的兒子!」   血無天不由大怒,朝血滿江一揖:「爹,別讓他死的太容易!」   血滿江點點頭,卻不說話,一步一步向何天香壓來。   何天香卻抽劍,嗆啷——劍華耀眼!   「銷魂劍!」血滿江不由大吃一驚,血無天也傻了眼兒。   何天香卻道:「血宮主,貴宮的『血影三十三』與『血陰掌』都列在『武林龍虎榜』前五十名之列,能否讓在下見識一下?」   血滿江卻冷哼一聲,從背後抽出一把奇醜的三寸奪來。   「秋意奪?!」這次輪到何天香吃驚了,正是與銷魂劍同列十大名器的秋意奪。   血滿江陰陰一笑,運上血影神功配上血影飄身法,向前急攻。   叮叮叮……半空中一束束火花閃現,何天香飛退,銷魂劍卻在秋意奪上只留下一道道淡淡的白線。   三十招,五十招,一百招,一百二十招……轉眼之間,二人已是斗至二百二十五招,只見奪來劍往勁氣瀰散,四周碎葉斷枝紛紛搖落,血無天在一旁看得暗暗咋舌不已,沒想到才不過數天之間,何天香的武功竟已高深至斯,竟連血滿江都已久戰不下。   突然,場中響起一聲大喝,何天香全力反擊,銷魂劍最後十二式全力施展,只見綠芒如狂雷怒電,驚浪駭浪一般向血滿江狂奔而來。   血滿江不敢怠慢,「血影三十三」全力施展,奪影重重迎向劍幕。   叮叮叮叮……   奪影劍幕一撞,立即撒下滿天的火星,何天香突然騰空而起,氣貫長虹,又是一片劍幕撒下,血滿江也不由大吼一聲,奪光大盛。   鏘!銷魂劍砍在秋意奪上,火光四濺,血滿江突然雙目一瞪,一掌拍出,血陰掌!   何天香身在半空,來不及抽劍,也一聲大喝,居高臨下九傷神拳拚命砸下。   轟——塵土飛揚,血滿江被砸的平地矮了三尺,何天香卻直飛三丈,只覺胸中一陣氣血浮動五臟都似要吐出來,知道已受了內傷,連忙運功調息,突覺身後異聲入耳,頓知不妙,但人在半空,力盡將逝,只得勉強一個側身,就覺背部一陣火辣辣地劇痛,已是連中了兩記血陰掌,頓時一口鮮血奪口而出,何天香知道要遭,但求生的本能卻使他強提一口真氣,向後狂揮一劍,竟復在半空中平飛八尺,人卻一踏樹梢隱入林中。   血無天被何天香一劍逼開,已是追之不及,不由咬牙,卻也只得回頭拔蘿蔔似的將血滿江從地裡拔了出來,兩人恨恨離去。   何天香從另一邊踏梢出林,眼見已到的林邊,卻陡覺一陣天旋地轉,竟從樹頂上重重地一個跟頭摔了下來。   昏迷中,何天香突覺背上火辣辣的掌傷部位一陣陣清爽,不由睜了眼,觸目便是一片潔白,一片馨香,原來竟是在一張香榻上。   只聽一個聲音輕笑道:「怎麼?醒了?中了兩記陰掌還不死的人,你是第一個!」   何天香扭頭,卻是一個圓臉兒的小姑娘正托著一碗藥從外面飄了進來。   何天香不由揉揉眼睛,看看四周,透過窗子,卻見外面草木蒼翠,花影盎然,白雲若醉,鳥雀紛飛,恍若人間仙境,不由茫然道:「我這是在哪裡,你又是誰?」   小姑娘笑道:「這兒是瑤池,我是王母娘娘!」說著把藥碗遞了過來。   何天香也不由為小姑娘的率真打動了,驟然多了一種親近的感覺,接過藥碗也隨口笑道:「那我豈非玉皇大帝了?」一句話出口,猛絕不妥,卻已是追悔莫及。   小姑娘果然輕歎了一口氣,卻腳步一劃,飄身走開去取帕子:「你這人,怎麼亂說話,倘要我六位哥哥聽到了,非把你揍個鼻青臉腫不可!」   何天香見沒什麼大事,便一口氣將藥喝完笑道:「你的六位哥哥是誰,竟有這麼厲害?是不是黑白無常,牛頭馬面再加上兩位判官?」   小姑娘不由又笑了,卻將帕子摔給何天香笑道:「嚇,你這人怎麼這樣兒,淨是亂說!實話告訴你吧,咱們這兒是燕山大寨,他們便是『燕山七義』中的王大哥,洪二哥,向三哥,姜四哥,雷五哥,週六哥和我,燕雯燕七!」   何天香大笑:「我當是誰,原來是被朝廷李相國罵做『燕山七大賊』的第七個白燕子呀!何向天謝過燕大姑娘救命之恩!」   燕七笑道:「別這麼酸了,我不過看你順眼才救你回來的。燕大姑娘也太彆扭,你還是叫我七姑娘吧!他們都這樣叫我。可你怎麼會身中兩記陰掌呢?這種掌力普通人物是使不出來的。」   何天香不由黯然:「是血無天父子聯手把我打傷的!」   「什麼?血無天父子聯手才將你打成這樣,那你豈不是很厲害嗎?」燕七驚叫道。   何天香一笑,正要答話,卻聽一個寨丁站在門口叫道「七姑娘,大寨主叫你過去一趟!」   燕七連忙回道:「好的,知道了,我馬上就去!」卻又回頭囑咐何天香道:「哎,你身上的傷還沒好,乖乖地躺在床上別動,啊?」說著便又腳步一劃,輕燕般飄了出去。   何天香見她人不大,管的事卻不少,不由一笑,只覺一股奇怪的馨意從心底升起,自小到大,師父對自己呵護備至,但那是一種長輩的關懷;薛沉香、婷兒、蘭娟對自己更是深情一片,但都是一種男女之間的戀慕之情,而此時面對七姑娘,何天香卻第一次感到了一種真真正正的兄妹純情,想著想著,何天香居然連背上的傷痛都忘了,一扭頭卻見桌上有一本書,正分中半,用一方鳳尾硯壓住,便順手拖了過來。   燕七來到大廳,卻見六義早已等在那裡,王老大坐在虎皮交椅上正道:「七妹,你來了?」   燕七坐在最末一張交椅上問道:「大哥,找我有什麼事嗎?」   「聽說你今天帶回一個人來?」王老大問道。   「是呀!怎麼了?」燕七問道。   「最近李讓民那奸相總打咱們山寨的主意,所以對於外來之人,咱們必須要加倍注意!」洪老二道。   「你們怕他是李殃民那奸賊派來的奸細?」燕七笑道:「不會的,我敢打賭他不是,他既然是被血無天父子聯手打傷的,必是正道俠士,又怎麼會替李殃民做事呢?」   眾人聽了,不由齊齊點頭表示同意。   洪老二卻冷笑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說什麼,你就相信什麼嗎?且不說血影宮也是武林中一大幫派,血無天父子武功高強,就憑他一個年輕人還要兩人聯手才能打敗;就是現在山寨這麼吃緊的時候也絕不能隨便放一個外人入山,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可是他傷的厲害,咱們怎能馬上趕他下山?護山固然重要,但武林道義咱們就一點兒也不顧了嗎?」燕七不由氣道。   「這樣吧!你先把他叫來,咱們見見他再做定奪如何?」王老大折中地道。   「大哥不相信我!」燕七委屈地道。   「七妹哪裡話,你二哥也是為了山寨嘛。」王老大忙道。   燕七無法,只得回房去叫何天香,剛一進門,卻見何天香正半偎在床上翻看自己的《小山詞》,不由氣道:「你傷這麼重,還看晏幾道!」   何天香見燕七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不由放下書笑道:「我倒是還想看陳龍川,可你這裡卻又沒有,怎麼?出什麼事了?」   燕七沒好氣地道:「我幾位哥哥要見你,你身子不要緊吧?」   何天香看她臉色,便知道她一定在外面為自己受了委屈,便依舊陪著笑臉兒笑道:「就憑血無天那兩掌,還打不倒我!」說著翻身下床,不料,剛走得兩步,何天香突覺眼前一黑,不由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   燕七連忙扶住,生氣地道:「你還逞強?」   何天香卻看著燕七輕輕地笑了:「謝謝七姑娘,可你若是我的親妹子那該有多好?」   燕七不由全身一震,連忙別了頭,聲音軟了下來道:「這件事還是以後再說吧,現在是我哥哥他們要見你,快走吧!」   兩人來到大廳,王老大上上下下大量何天香幾眼,暗暗點了點頭問道:「你就是何向天?」   何天香一抱拳:「在下正是何向天,見過各位寨主!」   周老六見何天香在燕七的扶持之下依然顯得有些虛弱,不由道:「七妹,你搬張椅子給何兄弟坐一下!」   燕七正要去搬,卻突聽洪老二道:「六弟,現在還沒問清楚,你怎麼能隨便就給不明不白的人搬椅子?」   何天香一聽此話,不由大為反感,劍目一抬掃了洪老二一眼。   燕七也不由叫道:「二哥,你這是怎麼說話?」   洪老二卻不與她說話,依舊盯著何天香審賊似地問道:「七妹說你和血影宮結仇,這是真的嗎?」   何天香點點頭:「不錯!」   「那是為什麼呢?」   何天香哈哈一笑:「這原因可多了,在下看不慣他們父子的所作所為行不行?」何天香恨他目中無人,也便不願多說。   「你是誰的弟子?」洪老二也不由有些生氣。   「在下只是無名小輩,不敢有辱二寨主貴耳!」何天香諷刺道:「我看就免了吧!」   燕七越聽越不是味,正要插話,卻陡聽洪老二一聲大喝,嚇了眾人一跳:「何向天!你到底是誰?到我們燕山來到底有什麼目的?是誰派你來的?」   何天香不由一愣:「二寨主,你的意思在下不明白。」   「哼!諒你也不敢報出家門,下三濫的東西也能與血無天父子聯手對敵?」洪老二不屑地諷刺道。   何天香不由大怒,但又隨即一想,我與他人無怨無仇,他為什麼對我如此苦苦追逼刺激,莫非山寨有事?再一看眾人臉上表情,已是明白了個四五分,卻也不再與他客氣,雙手在胸前一抱,冷冷地道:「說白了,二寨主還是不相信在下的武功!」   洪老二陰陰笑道:「不錯!若要我相信,除非與我一戰,否則,你就是奸細!」   「二哥,你幹什麼?你明知道他身上有傷的!」燕七大驚,連忙閃身擋在何天香面前。   「七妹,你讓開!」洪老二道。   「二哥,你不能這樣!」燕七求道。   「讓開!」洪老二喝道。   「大哥……」周老六見燕七擋在何天香前面,臉色不由有些難看,卻還是向王老大求道。   王老大卻略一沉吟道:「你放心吧!你二哥有分寸!」他身負山寨安危重任,自然不敢太過托大。   其餘眾人一聽此言,也不由無話。   何天香不由在心中長歎:「原聽說燕山七義個個是好漢,今日一見卻也不過如此!」想到這裡,何天香輕輕拉開身前的燕七道:「七姑娘,謝謝你。不過,在下還不至於如此不濟。」說著已是面對著洪老二,卻又換了另一種語氣:「聽說洪二寨主的『赤火三環』獨步江湖,在下倒想見識見識,不知二寨主能否見教?」   洪老二不由吃了一驚,暗道:「赤火三環是我的絕招,很少使用,他怎麼會知道?這小子到底是誰?看來不管他是誰,留在這兒總是要壞我的事,不如趁此一了百了算了。」口中卻道:「對付你還用的著『赤火三環』了嗎?」   何天香淡淡一笑:「那你待會兒可不要後悔呀!」說著,往場中一站,輕笑著看著洪老二。   六義不由互看一眼,打了一個問訊,又盯向場中,燕七卻是十分緊張,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卻見何天香向她輕輕一笑,這才心神稍定。   洪老二緩緩走進場中陰陰道:「你現在快招還來的及!」   何天香卻瞧瞧外面的日頭笑道:「好像快要到吃午飯的時間了。」   洪老二一聽,不由大怒,冷哼一聲突然雙掌齊出,上劈何天香面門下劈何天香胸口,正是赤火掌法中的「橫雲兩斷」。   何天香有內傷在身,不敢硬接,卻一聲輕笑,腳步一錯,已滑開兩丈,故意笑道:「洪二寨主也不過如此。」   洪老二一擊不中,心中已大是不快,又聽何天香奚落自己,面子上更是掛不住,大吼一聲,七七四十九式赤火掌法連珠般打來。   何天香朗聲一笑,腳踏伴風步法,滿廳遊走,任憑洪老二掌風如何猛烈,竟是絲毫沾不到身上。   廳中諸人已是看得震驚不已,王老大雖是老大,但七人中卻以洪老二武功為第一,眾人見洪老二幾出全力竟然摸不著何天香的半片衣角,不由盡皆駭然,燕七卻是喜憂參半,一顆心算是放了下來。   洪老二久戰何天香不下,心中更是焦灼,突然左手一晃,右手一揚,呼——一束火焰似刀般向何天香攔腰砍來。   「赤火三式!」何天香一驚,人已倒翻了開去,伸手一摸後腰,卻是外衫盡糊,而內衣卻完好無損,不由一陣奇怪。   原來,薛沉香所贈的寶衣正穿在裡面,可避水火,何天香一時沒有想起,洪老二更又從何知道?見赤火第一式沒有傷到何天香,不由大駭,雙手齊揚,週身一陣亂扭。   呼——呼——呼——   大廳之中只見火焰亂竄,數十道火龍撲天蓋地般向何天香捲來。廳中諸人不由大驚,周老六與姜老四和燕七不由同時大叫道:「二哥!快住手,會出人命的!」   何天香也只見眼前,火光一片濃煙蔽目,但慕容山莊中那麼大的火勢都見了,他又怎麼會懼了這些許焰火,腳步一劃,「逍遙十二式」一展,人已從火縫中穿插而過,並指如刀,直點向洪老二的眉心。   燕七卻又大叫:「何大哥,指下留情!」其餘眾人也大吃一驚,他們已看出洪老二遠不是何天香的對手,這一指,只怕洪老二不腦破眉碎?   何天香內傷過重,內功早已所存無幾,這一指不過是虛張聲勢想嚇嚇洪老二而已,聽得燕七大叫,不由輕輕一笑,隨即收指。   洪老二隻見火光中人影一閃,一道尖銳的指風已撲至面門,不由大駭,正要閉目待斃卻突見何天香含笑收指,心一橫,竟一張口,一股火束直撲向近在咫尺的何天香的雙目。   何天香方待收指,卻突見火光灼面,奪目噴來,不由大駭,已是躲閃不及,匆忙中曲臂一擋。   燕七一聲慘叫,心想何天香的這條右臂算是廢了,不由不忍再看,洪老二卻仰天哈哈大笑。   眾人卻奇異地張大了嘴巴,只見火柱奔到何天香臂上,外衣盡化,內衣卻完好無損,火柱就似遇到什麼阻障似的四散捲射。   洪老二的笑聲不由嘎然而止,燕七也不由奇怪地看著何天香,卻見他外衣已盡焚,身上一片焦黑,不由忙問道:「何大哥,你傷的重不重?」   何天香緩緩移開手臂道:「我沒事。」卻又扭頭朝洪老二恨恨地道:「二寨主,你不嫌這招太卑鄙了嗎?錯非是我,若今日換了別人,豈非已被你燒死了?」火束觸臂即散,根本不能入骨,何天香驟然想起薛沉香的雪風寶衣來,不由暗叫僥倖,卻也更恨洪老二。   洪老二面若死灰,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王老大連忙站起來打圓場笑道:「方纔已經驗證何壯士不是奸細,比武可以結束了!兩位就都算了吧!何壯士請上座!」   何天香卻一聲冷笑,譏笑道:「這事兒就這麼算了?若是方纔我被噴到,燒得面目全非,是否也可以依舊得你上座?今天何某也真算是認識了燕山了,哼哼!」   王老大大是尷尬,只得笑道:「何壯士言重了,其實二寨主也是為了山寨的安危著想,生怕是李讓民那奸賊派來的奸細!」   「李讓民,怎麼回事?」聽到李相國的名字,何天香這才真正吃了一驚。   王老大剛要開口,卻突聽下面五位寨主不約而同的一聲咳嗽,忙道:「哦,沒什麼,只是山寨的一些私事而已!」   何天香看的明白,知道不便再留在這裡,只得一抱拳:「既是如此,那何某是否可以先行告退了?」   「當然,壯士請便,壯士請便!」王老大連忙道。   何天香昂首出廳,剛回到燕七的住處,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不由摔倒在地。   燕七推門進來,一見不由大驚,連忙將他扶到床上急道:「你的傷怎麼突然變得嚴重起來,是不是我二哥下的重手?」   何天香一聲苦笑:「憑他,還不夠格兒,只是血無天的這兩記血陰掌可真夠實惠的!」原來方才動手之時,何天香情急抬臂,已枉動了真氣,掌毒反攻,甚是難受。   燕七將何天香的枕頭墊高了一點兒,轉身道:「何大哥,你先別動,我倒杯水給你喝。」   何天香卻突覺心頭一熱,連忙伸手拉住她的衣襟道:「七姑娘,你剛才叫我什麼?」   燕七一回頭,卻笑了:「我從小是個孤兒,很少有人對我這麼好,我也很少對別人這麼好,你要我做你妹子,我又怎會不肯?」   何天香拉住燕七的手漸漸鬆了,卻朝她輕輕一笑,燕七會意,二人一齊會心地笑了。   不一會燕七端水來,何天香接過喝了兩口,覺得胸口稍微舒服了一些,便又問道:「七妹,剛才王寨主說到李讓民,這是怎麼回事兒?」   燕七神色一黯:「咱們這些人來到燕山立寨,實際上都是迫不得已,雖說聚了幾千人馬,卻沒做什麼壞事,只不過有時幫忙押押鏢,打打貪官惡霸的劫,也算得上是替天行道,吃不飽也餓不著,日子過的倒也逍遙,可不久前李讓民突然派人來到山上,要咱們聽他的節制,否則便以賊寇視之,發兵來剿!」   「那你們是怎麼應對的?」何天香不由問道。   「我跟大哥、四哥、六哥都反對,自然是不聽他的。」燕七笑道:「咦,咱們談這個幹什麼?你功夫好高呀,你師父是誰?應該是大大有名吧?」   何天香一笑道:「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這可怪了,他不是你師父嗎?」   何天香笑道:「誰又規定了師父授藝就必須要告訴徒弟名字的,江湖中不願顯山露水的人多了,又哪裡像我們這種人,反倒成了少數,呵呵!」   「這倒也是!」燕七點頭。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突聽有人來報:「七姑娘,六寨主有請!」   燕七立即起身,有些忸怩地向何天香告別,何天香察言觀色,心下已明白了幾分,卻也不說破,點頭含笑任她去了。在他眼中七義中也就老四老六可勉強入他之眼,見二人親密,也不由暗暗代她高興。卻又想起燕七的話,不由眉頭一皺:「李讓民這老賊打什麼主意,收買黑道高手對付慕容山莊與北王府,現在居然連燕山的人馬都拉攏,他到底想幹什麼?」   接下來的兩天,何天香便在燕山安心休養,他不去找六義,六義也不來打擾他,兩下相安無事,倒是燕七除去陪周老六,閒來無事便來看看他,一起說說笑笑,何天香的傷也好了一大半,不時指點燕七幾手功夫。   第五天晚上,正下著大雨,周老六反倒約了燕七出去晚餐,何天香一個人在房內,倒也樂得自在,隨手拿起陳亮的《龍川詞》翻看了起來,原來這書是那日燕七聽了何天香的話,燕七便隨口與周老六說了,周老六便托人專門從山下給何天香捎了上來。何天香想到此事就想笑,自己固非真的想看書,但熱戀中的男女卻對對方的每一句話都是小心在意的,不由又替燕七幸福起來。   看著看著,突然又想起骨灰的事來,何天香不由暗道:「我的傷已無大礙,添愁城迎回骨灰之事卻是不容再拖。明日天晴之後當告別七妹,正事要緊……」正想著,突然一道閃電,房門被推開,何天香回頭,卻是洪老二右手提著一罈酒,左手拎了一包菜,笑道:「何壯士,還沒休息吧?」   何天香不由眉頭一皺,問道:「你來做什麼?」   洪老二卻徑直踱到桌前,自顧將酒菜擺上道:「前幾天的事,實在對不住何壯士,咱們兄弟商量了一下,就在今日由洪某備薄酒一杯,權為賠罪,何壯士請坐!」   何天香從心底裡瞧不起他的人品,本待不坐,但一想洪老二畢竟是燕七的二哥,而且還是代表燕山七義來的,自己若不坐,也太不給七義面子,想到這裡,何天香只得忍氣坐下,冷冷道:「二寨主如此厚禮,在下恐怕承受不起呀!」   洪老二哈哈一笑:「何壯士好像還對先前的事不肯釋懷呀,來來來,喝酒,喝酒!」   兩人喝了一會兒酒,洪老二問何天香的家世背景,何天香含糊其辭,他也問洪老二一些山寨中的事,洪老二卻毫不避諱,一一做答,何天香心下不由慢了,兩個人又喝酒。   也不知什麼時候,何天香突然覺得腦袋有些發暈,再也坐不住,洪老二也端過一杯酒,搖搖晃晃地勸道:「來,何壯士,再來一杯……」話還未完,他人已撲倒在桌子下睡著了。   何天香迷迷糊糊地伸手推他道:「二、二寨主,你怎麼了……」話尚未完,他人已連椅一同歪倒在地上呼呼睡去,帶下一大片杯盤摔得粉碎。   卡——又是一道電光閃過,桌上的洪老二卻緩緩地抬頭,陰陰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方手帕擦擦手,又取出一方面膜走到何天香臉上仔細按了一按,然後再貼到自己臉上,又把何天香的外衣脫了穿在自己身上,消失在門外。門外,嘩嘩,雨更大了。   卡——又一聲驚雷閃過,何天香醒來,卻發現自己正渾身泥濘躺在瓢潑大雨中,週身都在痛,就像是被無數人暴打過一樣,腦袋更是痛的厲害,雨水卻澆得人眼睛睜不開,不由伸手去抹,這一伸手,何天香這才發現全身都給捆上了,麻繩簡直要勒進骨頭裡,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猛地睜開了眼,卻發現自己正給扔在一塊石頭上,燕山七義幾乎全部都咬牙切齒地站在雨中陰毒地看著自己,卻唯獨不見王老大。   何天香莫名其妙不由回頭問燕七:「七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得把我給捆起來了?」   七姑娘哭得雙目紅腫,衣衫凌亂,一聽何天香說話,不由呸了一聲怒道:「你這喪盡天良的惡賊,誰是你的七妹?」   何天香不由一愣,奇道:「你說什麼?我怎麼喪盡天良了?」   「你……你……你還要我說?」燕七氣得渾身發抖:「我當你是英雄,我敬重你是我哥哥,你傷重我給你端茶遞藥,你要看書,我叫六哥給你買來;誰知你卻是李相國那奸賊派來的奸細,你不但殺了王大哥,還……還企圖對我非禮,你……你簡直不是人!」七姑娘越說越氣羞憤交加,竟偎在周老六的懷中哭了起來,周老六也一臉陰毒地盯著何天香:「姓何的,你說你跟血影宮結仇,咱們都當你是英雄,卻沒想到……」   轟——一聲炸雷在耳邊響過,何天香只覺腦袋嗡的一聲,一陣天旋地轉,自己一覺醒來,山寨竟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不由叫道:「那不是我幹的!」   「酒後現本性,你發酒瘋,把什麼都說出來了,卻也正好讓我認出了你的真面目!」雷老五怒叫道。   何天香只覺全身發涼,一眼瞥見洪老二,連忙叫道:「洪二寨主可以做證,昨晚我們是在一起喝酒,一直沒有離開,我又怎會去殺人?」   洪老二搖頭:「昨晚咱們確是在一起喝酒的,可不知怎的,我只喝了幾杯就暈過去了,你到底做了些什麼,我也不知道。」   何天香看著洪老二胸有成竹的樣子,突然似明白了什麼,不由緊緊地盯著洪老二沉聲問道:「二寨主,昨晚的人是不是你殺的?」   此言一出,眾人立即齊齊扭頭驚駭地看著洪老二。   洪老二卻歎了一口氣:「我一直就懷疑你是奸細,卻沒想你竟這麼惡毒,臨死之前也不忘反咬一口,你有沒有殺人,我是不知道,但你昨晚殺人的時候,大嫂看見了,七妹也認得你,你還抵賴?」   一個中年的女子立即撲了上來,叫道:「姓何的,你這天殺的,我當家的前幾天還說你是個好人,可誰知你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昨晚一身酒氣地來找我們當家的,說了一大堆的屁話,我們當家的不同意,跟你吵,你就一掌把他給打死了,你……你……」   何天香痛苦地道:「大嫂,那個人不是我!」   「下流的畜生!既便大嫂看錯了,難道連我也會看錯嗎?我真是瞎了眼,當時為什麼不讓你死在路邊算了!」燕七大哭道。   周老六則乾脆地叫道:「殺了他!」   「對!殺了他!」幾個人一齊大叫道。   「姓何的,你還有什麼話說?」姜老四叫道。   向老三則直接提著何天香的銷魂劍上前道:「老四,你還跟他囉嗦什麼?一劍砍了替大哥報仇才是!」   「對!殺了他!」眾人一齊擁了上來。   電光連閃,轟隆隆——轟隆隆——   「哈哈哈……」何天香突然怒極反笑,身上的繩索一寸寸的崩斷,站起身來,一把奪過銷魂劍,冷冷道:「在下說過,王寨主不是在下所殺,七姑娘所說的也不是在下,殺人的自是另有其人,我們應該仔細查探才是!」   眾人見他那麼粗的繩索都一崩而斷,向老三手中的銷魂劍也被他一把就奪去,不由齊齊大駭,雷老五突然大叫道:「大家一齊上,殺了他!」   六人立即一擁而上。   燕七首先衝了上來,揮劍猛刺,叫道:「何向天,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碰上了你!」   何天香連忙躲開急道:「七妹,你誤會了,真的不是我做的!」   「哪個是你七妹?!」燕七的劍反而更凶,其他五義也衝了上來亂殺一通。   何天香功力雖高,但給六人拚命似的圍攻,又怕再傷人,頗有應招不暇之勢。   一不小心,腿上已挨了一劍,背上挨了一掌,何天香見各人都殺紅了眼,不由暗道:「六義新喪老大,本已十分悲憤,又對我成見太深。今天的事看來僅憑言語是說不明白了,還是早些離開才是上策!」   正巧七姑娘揮劍刺來,何天香讓過劍鋒,突然伸手捏住劍身,右手劍鞘只在七姑娘腦後輕輕一拍,七姑娘應聲而倒。   五義大驚,拚命般衝了上來,周老六更是大急,大叫道:「放開她!」竟是合身撲來。   何天香氣急,一腳便將周老六踹了出去,銷魂劍一輪,噹噹噹一串聲響,四義手中的兵刃一齊衝天而起,眾人大驚,連忙後退幾步站定。   碎雨濺煙中,何天香緩緩地收劍,雙目炯炯地望著眾人道:「各位,天地良心,今天的事,在下不想再多做解釋,王寨主若是在下所殺,當如此劍!」   當!的一聲脆響,方才放何天香的巨石竟與燕七的長劍同碎,斷劍碎石也化雨如煙四散橫飛,眾人尚在發愣之際何天香已放開燕七,飛奔下山。眾人回過神來,卻已是追之不及,只得回頭先救燕七與周老六。   何天香手下留情,燕七與周老六傷勢不重,很快便清醒過來,六個人一齊痛罵何天香待罵得累了,雨也停了,但何天香更是早已無影無蹤了。   酒公子向歌吟與聶小扇直上京城面稟了北王爺後,便又與小扇一同回來,一路上遊山玩水好不快活,卻嫌天殘幫幫眾欺軟怕硬,沒事找碴,心中有氣索性挑了他幾處分舵,照舊自在。   這一日,二人走累了,卻見鎮邊有一家小酒店,向歌吟的酒癮一下子便又上來了,哈哈一笑,便往裡走。   一進門,卻見一個衣衫襤褸滿臉污垢的小叫化兒正蹲在一隻凳子上大魚大肉地狂吃,不由覺得好笑,便多看了幾眼。   小叫化兒見向歌吟看見自己,便也朝向歌吟一笑,露出一口編貝似的牙齒,卻又埋頭狼吞虎嚥起來。   向歌吟突覺小叫化兒的笑容竟有些好看,不由一愣,隨即搖了搖頭,便也叫了一桌酒菜和聶小扇一起坐了下來。   正吃著,突聽外面一陣喧鬧,一夥人凶神惡煞一般闖了進來,一連掀翻了幾張桌子,叫道:「是哪個王八羔子挑了咱們天殘幫的分舵,有種的站出來!」   「是我!」兩個聲音突然一齊響了起來。   向歌吟吃驚地看著小叫化兒,小叫化兒也吃驚地盯著向歌吟。突然兩個人一齊大笑了起來。   「我挑的是衡陽分舵,你呢?」小叫化兒剔剔牙道。   「我挑的是陳州分舵!」向歌吟也笑道,卻見先前進來的那幾名壯漢兩邊一分,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一旁,不由一驚,連忙止了笑,盯著門口。   「天殘幫與你們何怨何仇,你們竟下如此重手?」門外緩緩走進一個金袍中年人,身後跟了八個黑衣人,龍門一煞祁運排在第四,正是天殘幫幫主,金碧良的父親金萬里。金碧良上次敗在何天棄手中,折去一臂金萬里此去是向天冥宮興師問罪的,但剛走到半路上,卻聽得兩處分舵接連被挑,不由火冒三丈,立即追查,但見挑自己分舵的一個是年輕人,一個不過是個小叫化兒,也大是意外。   小叫化兒卻笑道:「只不過有些事情看不過眼兒而已,我不管你是誰,但我最討厭別人對我凶了,笑一個好不好呀?」說著,她人影一晃人已跳到金萬里面前。   「啊——」只聽一聲慘叫,也未見金萬里怎樣,小叫化已直直倒飛了出來。   向歌吟一見大驚,連忙躍起把小叫化兒接在懷裡怒叫道:「金萬里,你也算是一幫之主,怎麼能對一個孩子下這麼重的手?」   金萬里冷冷一笑:「誰叫她想偷我東西?」   「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好不好?咱們都是有身份的人,用『摸』好不好?……」小叫化兒在向歌吟懷中輕咳,卻咳出一口鮮血。   向歌吟一見大驚,連忙從懷中取了幾顆藥丸叫小叫化服下。   卻見祁運出列道:「幫主,殺雞焉用牛刀?這三個人就交給在下吧!」   金萬里點點頭:「祁護法,留下活口!」   祁運道一聲「是!」大踏步的來到三人面前,提著嗓子道:「臭小子,你過來!」   向歌吟卻緩緩地把小叫化兒交給聶小扇道:「金萬里,你最好還是自己來!」   「你算老幾,配讓咱們幫主親自出馬?」祁運大喝一聲,一鞭打來。   向歌吟冷冷一笑,不退反進,手中的酒壺一晃,壺嘴兒已奇詭地閃到了祁運的胸前,祁運臉色大變,連忙退開丈許,臉色難看至極,正待再要撲上,卻被金萬里伸手一攔,陰陰笑道:「大夢三式,沒想到,大夢老人的大夢神功還沒有絕傳!」   向歌吟也一笑:「『五老太岳鎮十魔』,天殘絕學既然還在,五老絕學又豈可失傳?不過,據在下所知,『天殘七劍』並非天殘真正絕學,『殘陰十七式』的真本,不知金幫主……」   原來當年十魔聯同作亂,所向無敵,無奈之下,大夢、銷魂、天問、相思、禪容五位老人合力在太岳山設下「太岳大陣」與血影、天冥、虛葉、佛彌、枯葉、天殘、長樂等十魔共焚於太岳山,《武林志》上記為「五老太岳鎮十魔」便指的是這一戰,所以,他們的武功也就大部分失傳了。   金萬里卻抽出長劍冷冷地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向歌吟笑道:「不過是一把長劍罷了,又有什麼稀奇?」   「你再仔細看看!」金萬里陰笑道。   「天殘劍罡?!」向歌吟放眼再去看時,劍上竟已不知何時結了一層厚厚的氣冰,不由大吃一驚,驚叫道:「你——」   「不錯!」金萬里盯著劍身上越來越濃的劍罡癡癡地道:「可誰又會想到,殘陽十七式的劍訣就寫在天殘七劍封面的背面呢?所以——」金萬里的眼光突然又冷酷起來:「不管你們是誰,都死定了!」   向歌吟心中雖駭,嘴上卻道:「金幫主,你以為你修成了殘陽十七式,就一定可以殺了我們嗎?」   金萬里卻桀桀一笑,猛地一揮長劍,鏘——空中竟傳來一串劍罡與劍身脫離的脆響,劍華奪目,罡嘯刺耳,似月虹一般排空橫至。   向歌吟大驚失色,知道接不住,連忙將聶小扇與小叫化一掌推開叫道:「快走!」   聶小扇剛剛跳開,白虹破空已當胸而至,向歌吟已再退不及,卻突然大呼一聲:「大夢殘篇——」   雙手猛地斜向一分,一團白色的氣團立即驟聚驟散。   轟——塵土飛揚,整座小店都已被炸散,天地間一片灰暗。   煙塵散盡,屋中早已不見了向歌吟三人的身影。   金萬里不由大怒,命令身後的八衛:「還不快給我分頭去追!」   八人立即跳出,極偏僻的店角兒,兩條人影也悄悄地走了出來。   小叫化兒虛弱地躺在草坡上,笑看著同樣斜躺著被聶小扇照顧的向歌吟:「你很厲害呀,能擋住殘陽劍罡那麼威猛的一擊,卻還死不掉!」   向歌吟見她一笑,竟又比先前還好看了幾分,胸口的痛也不似那麼厲害了,笑道:「你也不壞,明知他是天殘一怪,還敢偷他東西!」   「可誰想到他竟吝嗇成那樣,一毛不拔!」小叫化兒笑著歎息道。   兩個人復又同笑。   小叫化兒突然眨眨眼睛道:「哎,我叫紀小秋,你呢?」   向歌吟一笑,輕吟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我是酒公子向歌吟,聽說過沒有?」   「行了,別酸了,我最聽不慣的就是詩呀詞呀的了,再這樣下去,我喊你醋公子得了!」紀小秋笑道,卻又看著到遠處小潭中汲水的聶小扇問道:「那位姑娘是你夫人?」   向歌吟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了下來,搖頭道:「不,她是我妹妹!」   「你妹妹?」紀小秋瞪大了眼睛,腦袋中扭了百八十道彎兒,怎麼也絞不過來了。   向歌吟看著紀小秋大的已經不能再大了的眼睛,卻唯有長歎,然後又是一聲長歎。   突聽頭頂上有人笑道:「幫主說得果然不錯,你們跑不遠的。」   小秋往上抬抬眼皮,卻是龍門一煞祁運和兩名黑衣人,知道已是走不脫,乾脆連站都不站起來,只笑道:「你真是只跟屁蟲呀,我到哪兒,你就跟到哪兒。」   「而且還是只很聽話的跟屁蟲!」向歌吟接著笑道。   紀小秋不由斜睨了向歌吟笑道:「早知道你這樣善解人意,我就不用去找何天香那個呆子了。」   「何天香?」向歌吟雖與何天香是朋友,但乍聽之下,還是一陣莫名的緊張,下意識地問道:「你找他做什麼,他是你什麼人?」   紀小秋見向歌吟緊張的樣子,不由又是奇怪又是好笑:「我跟他不過和你一樣也是路上認識的朋友而已,你窮緊張什麼?」   祁運聽得二人罵自己本已不高興,又聽二人都是何天香的朋友,不由新仇舊恨一起算了,怒道:「行了,你們不用找他了,有什麼遺言沒有?老夫替你們帶給那臭小子!」   向歌吟連頭也不抬,只向著正漸漸行過來的聶小扇道:「這個你還得先問問她!她知道!」   祁運便問聶小扇道:「哎,他們的遺言是什麼?」   聶小扇卻橫了橫手重的笛子冷冷地道:「這個它知道。」   「你們是不是在耍老夫?」祁運一愣,不由怒道。   紀小秋不由與向歌吟對視相笑:「咦?他還以為咱們是在耍誰呀?」   「你們找死!」祁運勃然大怒,正要出手,就聽身後有人道:「殘香亭一戰還沒結果,你就逃跑了,這次又打算要欺負誰?」   祁運只覺聲音有些耳熟,回頭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卻是風揚雪與余問天兩人。   祁運連想也不想,轉身就走,身後兩個黑衣人緊緊跟上。   向歌吟與紀小秋卻還照樣大大咧咧地躺在草地上,就像方才不是別人救了他們,而是他們救了別人一樣。   向歌吟懶洋洋地道:「二位如果不是很在意的話,是不是可以也躺下來,大家聊一會兒?」   余問天笑道:「早就聽說江湖上有個酒公子放蕩不羈,卻沒想到也與紀姑娘湊一塊了!你們可真是臭氣相投了!」說著盤膝坐了下來。   風揚雪卻開始盯著聶小扇看,聶小扇卻恍如未見,依舊凝望著向歌吟。   紀小秋卻銜了一根草笑道:「余大俠先別往我臉上貼金,你何來又何去呀?聽說最近你被一個什麼黑轎仙子追得挺狼狽的?」   余問天不由臉一紅,卻佯怒道:「小鬼頭,你懂什麼?怎麼大人的事,你總這麼掛心?真不知道紀幫主是怎麼教你的!」卻又笑道:「其實這次我是跟風師弟到湖北去給師叔送一封信剛剛回來,順便看看何師弟把我傅師妹帶給郭師兄了沒有。」   紀小秋大笑:「這個我敢打賭,肯定帶到了!前些天我在慕容山下碰上何公子,他是一個人的。」   向歌吟卻搖頭:「我看也未必,前幾天我還看見郭大俠了,也是一個人灰溜溜的,就像身後有十八萬兵馬在追殺似的。」   「咦——這就奇了,傅師妹哪裡去了呢?」余問天一回頭,卻見風揚雪正看著人家聶小扇發呆,連忙推了他一把。   風揚雪驚醒過來,臉卻早紅了。   向歌吟看在眼裡,笑道:「無妨,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舍妹聶小扇,這位是風揚雪風大俠,來,小扇,見過風大俠!」   聶小扇向風揚雪點頭一笑,卻復又看著向歌吟。   風揚雪見小扇朝自己這一笑,只覺滿目春光,不由魂飛魄散,癡立在那裡。   「又是一個發花癡的。可人家眼裡卻根本就沒有你呀!」紀小秋心中長歎道,卻又為聶小扇擔心起來,不由輕聲問向歌吟道:「喂,你妹子就讓她一直這麼下去嗎?」   向歌吟一愣,卻又突然盯著紀小秋笑了,眼光中閃著狡猾的光芒:「謝謝你,原先我還真不知該怎麼解決,但今天我卻突然知道該怎麼做了!」   「嗯?」紀小秋看著向歌吟不懷好意的眼睛,突然戒備了起來,心中暗笑道:「小崽子,看不出你人模狗樣的,居然打起姑奶奶的主意來了,咱們走著瞧!」   太行山,何天香終於一個人來到了添愁城前。只見峪口的一塊巨石上,用墨筆題了三個大字:「添愁城」。筆墨淋漓,惹人無盡相思。   谷口突然轉出柳含煙,一見立在谷口的何天香,不由臉色大變:「你來幹什麼?」   何天香冷冷地道:「你們挖了我爹娘的墳,你說我來幹什麼?」   柳含煙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驚慌地道:「你聽誰胡說,我……我怎會去挖你爹娘的墳?」   何天香厭惡地道:「你自是不會,可你師父會!只是我沒想到卻是你帶她去的!」   「我只是覺的她可憐,可誰想到她會那樣……」柳含煙忙道:「你知道的,我師父等了你爹二十年!」   何天香黯然一歎道:「柳姑娘,我不怪你,你讓開,我自去找你師傅!」   柳含煙卻斜跨一步,依舊攔住何天香。   何天香不由道:「你幹什麼?」   「你不能進去!」柳含煙道。   「為什麼?」   「因為我三位師叔都來了。」柳含煙輕歎道:「她們正在分你爹娘的骨灰。」   「什麼?!」何天香差點兒就跳了起來。   「何公子,你再給我三天時間,我一定會說服她們,把骨灰送到你的手上,好不好?」柳含煙懇切地道。   「不行!都快一個月了,你都勸不動你師傅,三天時間你就能勸動她們師姐妹?」何天香抬腳就要往裡沖。   人影一晃,柳含煙復又攔在面前。   「你讓開!」何天香連忙錯開一步怒道。   「她們正在吵得厲害,不管是誰進去,她們都會殺了他!二十年前她們是這樣,二十年後她們還是這樣!即便你是何大俠的兒子,她們也只會更恨你而已,我不想你死!」柳含煙道。   「如果我一定要進去呢?」何天香突然平靜了下來。   「那你除非把我打死在這裡!」柳含煙的語調也同樣的平靜!   「你以為我不敢?」何天香大怒,猛地揚起了右掌。   柳含煙卻抬起頭,輕輕地凝視何天香。   何天香的手臂在半空中慢慢地變軟,變軟,突然,何天香出指封住柳含煙的穴道,把她拉在一邊,人已走進谷裡。   柳含湮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手,不由急的大叫道:「何公子,何公子——」   添愁城的大廳裡,董婉婉正與三個中年夫人分坐一角吵的厲害,正是北尼的另三個弟子長恨海的長恨仙子李袖珍,絕情谷的絕情仙子蕭紅月,還有相思洞的相思仙子花盈盈。   只聽李袖珍說道:「大師姐,這事兒就是你做的太不夠意思了,何郎的屍骨,你怎麼能一個人獨佔呢?」   「二師姐說的對,當年何郎又不是只對你一個人好!」花盈盈也道。   董婉婉眉角一挑,冷笑道:「四師妹,說話得憑良心,當年可是我先遇到何郎的,若不是你們都勾引他,說盡我的壞話,現在我早已跟他雙宿雙飛了,他又怎會跟那個小賤人一起死在荒郊野外呢?」   蕭月紅卻冷笑道:「大師姐,當年咱們誰是誰非,大家心裡都清楚,只是說句公道話,何郎若是真的喜歡你,又怎會從你那裡逃走,一去就是二十年?」   董婉婉面色一變,一甩袖子強硬地道:「不管你們說什麼,何郎的屍骨是我找著的,我說不給就不給!」   「嘿——」李袖珍不由朝著眾人道:「你們聽聽,做大師姐的就這麼霸道!何郎又不是她一個人的,他活著的時候,咱們沒少為他打過架,現在他死了,咱們每人分四分之一還不行嗎?」   蕭月紅、花盈盈剛要答話,卻聽一個聲音冷冰冰的響起:「不行!就是八分之一都不行!」   房門匡的一聲被撞開,何天香就出現在門口,冷冷地盯著董婉婉。 第十章 添愁城四絕分贓 慕容莊沉香交權   「何郎!」蕭紅月與花盈盈盯著門口的何天香,驚喜若狂。   李袖珍卻怒道:「大師姐,你騙咱們何郎死了,卻把他藏在這裡,你好卑鄙!」   董婉婉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怒意,只是看著門口的何天香冷冷地道:「何天香,我們在談你爹,不關你的事,你給我出去!」   「什麼?他就是何郎跟那個小賤人生下來的野種?」蕭紅月吃了一驚。   「前輩!」何天香盯著蕭紅月冷冷地道:「家母雖早已過世,但還是請你說話客氣一點兒。」又轉頭向董婉婉道:「董前輩,你趁晚輩不在,挖開家父墳墓,自然知道晚輩是來做什麼的。」   董婉婉不由長歎一口氣:「何梅芳欠我的,這二十年來……」   何天香打斷道:「你們以前的恩怨,在下不想多管,也管不了;而且家父業已作古,人死燈滅,是也罷,非也罷,都已成為過去。但你搶走家父的骨骸,卻是大大的不該,希望前輩早日賜還骸骨,讓他老人家早日入土為安。」   董婉婉卻冷笑:「賜還骨灰!好大的口氣!何梅芳這二十年來欠我們的就這麼完了嗎?何天香,你以為你是誰,你知道你現在是站在什麼地方,在跟誰說話!」   何天香毫無懼色,昂首迎向董婉婉懾人的目光沉聲道:「在下自然知道!在下是前代大俠冰梅劍客何梅芳的兒子,家父生前光明磊落,大小三十二戰,戰戰師出有名,在下並不以他的名字為恥;在下更知道,在下所立之地乃是五十年前『北尼』與『南叟』前輩合力剪除『飛天神魔』,南叟老前輩血濺之地,而在下今日所為之事,在下也並不感到有何不當;而至於前輩你——」何天香的話音突然拉長,語鋒頓轉:「三十年前譽滿江湖的添愁仙子,今日的掘墓賊!倘家父地下有知,當也該罵自己是瞎眼的吧?!」   董婉婉突然面色大變,身形搖搖欲墜。   花盈盈連忙扶住道:「大師姐,你別聽這臭小子胡說八道,何郎欠咱們姐妹的,就是千生萬世也還不完的……」   「對!他欠的並不僅僅是你的,還有咱們姐妹的呢!」蕭紅月叫道。   董婉婉終於鎮定了下來,怨毒的道:「何天香,我告訴你,對也罷,錯也罷,你爹毀了我二十年的青春,我不能就這麼算了的,識相的,你就給我走開,否則……」   「否則怎樣?」何天香問道。   「即便你是他的兒子,我也一樣可以毀了你!」   「哈哈哈……」何天香仰天狂笑:「董前輩,在下既敢進來,除了以禮相求外,自然也抱了破釜沉舟之心,在下現在也可以告訴你,不得骸骨,在下誓死不歸!」   「哈哈哈……」董婉婉也大笑:「也好!我正要看看伴風的徒弟到底有什麼能耐?」   何天香不退反進,迎著董婉婉走來:「起碼不會污了北尼前輩的名頭!」   兩人相距三步站定,董婉婉盯著何天香挺拔的身軀,突然搖搖頭歎息道:「唉,簡直跟你爹當年一模一樣!」   何天香鼻頭一酸,眼淚就要落下來,卻強行忍住,復又一禮道:「前輩既如此眷念家父,何不賜還骸骨,讓他老人家免遭流沛之苦?」   「胡說!他既然已在我這裡了,我又怎麼能再送他回那小賤人那裡?休想!」董婉婉大怒,一掌打來,正是北尼的落迦神掌。   何天香見她雙掌瑩白之色,勁風掛耳,知道力道不弱,想也不想,一記九傷神拳全力打出。   砰!拳拳相交,勁力四溢,董婉婉竟一聲驚呼,倒飛三丈,一口鮮血噴出;何天香也連退五步方才拿樁站穩,一口鮮血湧到嘴邊卻又被他強行嚥下,冷冷地盯著被李袖珍扶住的董婉婉道:「落迦神掌,也不過如此而已!」對方四人,自己僅有一人,即便實力相差再過懸殊,又怎能首先就在氣勢上輸給了對方?   李袖珍緩緩從懷中抽出一根長索:「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內功修為已到了這種火候,看來咱們這些人都真的老了,不過你要不是那小賤人生的該有多好?」說著,一索掃來。   「長恨索!」何天香吃了一驚,竟是十大名器中排行第五的長恨索,卻來不及多想,連忙跳開。   「想跑呀,你怎跟你爹一樣,見了女人就跑?」李袖珍一聲嬌笑,如影附移,索影千重,將何天香圍在其中。   花盈盈笑道:「幾年不見,二師姐的長恨索果然爐火純青了,那就乾脆擺平了他,咱們談正事兒要緊!」   李袖珍笑道:「這倒也是,只是看到這孩子,我就想起當年他爹來,怎麼也下不了手,你說,怪不怪?」說著,正要動手,卻聽董婉婉在一旁虛弱地叫道:「不要殺他!」   李袖珍不由大是不悅,冷笑道:「大師姐,就你心軟,當年若不是你有心放水,咱們四人聯手之下,何郎怎麼會逃得了?再說,誰要殺他了,我只是想叫他聽話而已,你窮緊張什麼?」說著手中的長恨索一緊,叫道:「躺下吧!」索影立即大密。   嗆啷啷——突然,索影之中突然劍虹奪目,火星四溢,那麼綿密的索網竟被生生撕裂一道缺口,何天香便一聲長嘯,從索影中跳了出來。   「黯然銷魂劍!」李袖珍張大了嘴巴叫道。   花盈盈也突然驚叫道:「他是銷魂老人的傳人,咱們單個誰也不是他的對手,快用誅仙四絕陣制住他!」   人影錯動,何天香只覺一陣眼花繚亂,人已給四仙子包圍起來。   何天香冷冷道:「成名天下的四仙子也要以群毆來取勝,也不怕丟北尼前輩的臉?」   蕭紅月卻道:「咱們不管這個,反正現在除了咱們師姐妹,誰來搶何郎的骨骸,誰就是咱們的對頭!」說著一簫點來。   何天香正要接簫,突然滿天的簫影已是不見,一片長索狂捲而來,何天香大駭,連忙彎腰避過,剛一直身子,卻見一個柔若無骨的女子揮著衣袖撲了過來,二話不說,便是連腿加拳帶肩連順袖四十二擊,直打的何天香頭暈目眩,滿目都是花盈盈纖細的腰肢飛舞的雙袖,幸虧何天香的「寒風推雲掌」厲害,連消帶打,堪堪避過。   「咦?他打的明明是伴風的伴風掌法,我怎麼攻不進去?」花盈盈不由叫道。   「這孩子跟他爹一樣聰明,只怕現在伴風都已不是他的對手了!變陣!」董婉婉也不由歎息道,腳步卻往左一劃,整個陣式立即大變,竟是蕭紅月的長簫與花盈盈的雙袖一齊漫天飛舞地壓了下來,何天香不由大駭,突然騰身而起,竟用逍遙十二式在空中連踢七十二腿,風雲腿!   砰砰砰砰……半空中竟然響起一串爆豆似的聲響,就聽蕭紅月與花盈盈同時一聲驚呼向外落去,何天香也正要落地,卻不知董婉婉什麼時候已衝到背後,照著腰便一記落迦神掌打來。   砰!何天香只覺眼前一黑,腰都要給打斷了,不由一個踉蹌,連忙一劍插在地上穩住身形。   「他受傷了!」李袖珍大喜,正要過去補上一掌,卻被花盈盈一把攔住,不由道:「你幹什麼?」   花盈盈卻面色沉重地道:「二師姐,你看那是什麼?」   李袖珍一看,不由大驚失色,失聲尖叫道:「劍罡!」   只見何天香雙目緊緊盯在銷魂劍上,銷魂劍上卻籠了層淡淡的罡氣,正是銷魂劍的最高境界——銷魂劍罡已至大成的境界,剛才李袖珍若冒然衝過去的話,只怕最少也得脫層皮。先成劍氣方得劍罡,只是若成劍罡,必須要有四十年往上的純修內功修為,但何天香不到二十,劍罡便已初成,也無怪李袖珍要驚呼失聲了。   董婉婉一見,也是大驚,突然叫道:「鳳翅天翔!」   三人一聽這四個字,臉色立即變得沉重無比,衣袂飛揚,各人各收兵器,後退三丈,右手撫胸,左手遙遙指定了場中的何天香,正是北尼當年毀滅飛天神魔的「鳳翅天翔!」   嗡——何天香突覺一股強大無比的壓力襲來,手中的銷魂劍竟突然自鳴長吟,啪!一塊地磚被驟然膨脹的劍氣鼓碎,接著又是一塊。   每一聲磚石碎裂的輕響都似巨鼓一般,敲在四方站定的四絕頭上,何天香的內功已提至極限,劍罡驟滿,一觸即發。   花盈盈突然看看蕭紅月,蕭紅月看看李袖珍,李袖珍看看董婉婉,董婉婉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場中深厚的劍罡,終於痛苦地點了點頭。四個人的左掌猛地一收,與右掌在胸前相互一絞,衣裙飛揚,四個人的身體竟似蝴蝶一般冉冉飛起,輕輕地旋轉在何天香的頭頂,淺笑羞盼,明眸善睞,如幻似夢,滿屋中都洋溢著淡淡的奇香,又哪裡還有一絲殺伐之氣?   壓重如山,何天香的眸子卻突然變得恐懼,因為銷魂劍竟已承受不了這種重壓,開始暴然長鳴,嗡——大廳之中儘是銷魂劍長鳴的迴盪之聲,長劍在劇顫,整座大廳都在鳴聲之中劇烈的顫抖,嗡——鳴聲更加急劇,何天香突然發現自己快要握不住銷魂劍,長劍在劇烈的顫抖中要脫手怒飛,何天香也在長鳴聲中幾要氣血沖天,魂碎軀散!   但四絕已開始輕柔的下落,下落,再下落……每下落一分,壓力便重十分,每下落一分,壓力便重十分,再十分……   「皓月同心!」何天香突然拔劍,振臂大呼。   嘩——滿廳地磚隨著銷魂劍的一拔之勢沖天而起,一輪滿月,皓若巨輪!   轟——驚天動地的一聲大震,四色人影飛散而出,半空中,漫天煙火,一廳粉塵!   皓月同心!好威猛的皓月同心!也惟有這銷魂劍中的皓月同心才頂得住這佛門密傳的鳳翅天翔!   「這就是鳳翅天翔嗎?」何天香在心底狂喊:「那麼優美的姿勢,那麼可怕的重壓,簡直要把人從內心上壓扁,壓塌,壓爛……」   「這就是皓月同心嗎?」四絕也呆呆地站在周圍,癡癡地咀嚼著銷魂劍起的那一剎那間的雄壯與燦爛!   何天香的劍又緩緩地舉起,四絕的纖指也復輕輕地伸出,「皓月同心」下面還有「正氣乾坤」,「鳳翅天翔」下面也同樣還有「難沾一塵」,但這一擊的後果到底會怎樣,已沒有人知道,但每個人卻都不得不再進行這最後一擊!   「正氣乾坤」對「難沾一塵」!   何天香已忘卻了自身的存在,只是緩緩地揮動著手中的銷魂劍,劍尖發出絲絲的怪響,刺耳至極卻又舒適至極。   四絕的臉上也是一片聖潔,動作越來越輕越來越柔……   「住手!」砰的一聲巨響,廳門突然被人撞開,柳含姻懷抱一隻瓦罐,滿頭大汗地奔向何天香。   所有的人都驚愕地看著奔進的柳含姻。   柳含姻卻一直奔到何天香身邊,將手中的瓦罐往何天香懷中一塞,叫道:「何公子,這就是你要的東西,現在,你快走吧!」   「含姻,你幹什麼?」董婉婉突然明白了什麼,不由怒叫道。   何天香也搖搖頭,冷冷地掃視了四絕一眼,輕輕地道:「柳姑娘,謝謝你,但決戰還未結束,我應該光明正大的帶著我爹娘的骨灰離開!」   「求你了!你們這樣會同歸於盡!」柳含姻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何天香面前,哭求道。   「你幹什麼?含姻!你快給我起來,不要丟我們四絕的臉!」董婉婉怒道,想衝過來拉起柳含姻,卻是一步也邁不出,其他三絕也恨恨地盯著何天香。   何天香大驚失色,連忙將她拉了起來,跺腳道:「好好!柳姑娘,今天看你的面子上,我走!」說著,抱了瓦罐一個觔斗翻出門外。   「好!你好——」董婉婉盯著柳含姻咬牙切齒地罵道,還未罵完,已是一口鮮血噴出。   其他三絕也是一口鮮血噴出,頹然倒地。原來方才「皓月同心」對「鳳翅天翔」一擊,雙方俱遭重創,只是誰也不肯顯露而已,如今何天香一去,四人再也堅持不住,俱是一口鮮血噴出。   「師父——師叔——」柳含姻只知眾人都受了重傷,卻沒想到竟會如此嚴重,不由大驚,連忙上前救治。   「滾開!不要你這吃裡扒外的東西來管我!」董婉婉虛弱地推柳含姻道。   「師父——」柳含姻滿面淚痕,卻依舊照做,給四個人服下傷藥。   何天香拼盡全力跑出添愁城,昏天黑地地也不知走了多遠,卻再也堅持不住,兩口鮮血狂噴而出,暗叫道:「好霸道的鳳翅天翔,幸好短短半月之間我已將劍氣提升成了劍罡否則今晚只怕將命仍在這裡了。」何天香抹去嘴角的血痕,一抬頭,卻發現兩個奇形怪狀的人已不知何時站在面前,高的如竿,矮的如桶,每人手中捏了兩支判官筆,不由道:「你們是……」   一句話還未說完,只見眼前筆頭亂動,全身上下至少已有三十幾處穴道給點上了,其中也有治傷的,也有封閉行動的,甚至連啞穴都給點上了,何天香不由一頭霧水,連話也說不出,只得呆呆地看著兩人。   「咱們是連城雙筆,你這臭小子敢來跟董姑娘打架,又把柳丫頭欺負成那樣子,還想走?門兒都沒有!」上官兄弟齊聲道。   添愁城,柳含姻的房間,柳含姻正趴在桌上,獨對孤燈沉思著,不知想什麼。   叭叭,門外突然傳來了輕微的敲門聲。   「誰呀?」柳含姻開門,一看卻是上官日,不由奇道:「大叔叔,這麼晚了,你找我有何事啊?」   上官日跟進房來,恨恨地道:「賢侄女,今天那個姓何的小子欺負你太甚,咱們兄弟實在看不過眼兒去,剛才就替你『好好照顧』了他一頓,先給你出出氣!」   柳含姻一聽,不由大驚失色,急叫道:「哪個讓你們『好好照顧』他的?」   上官日眼珠一瞪:「嗯?不要好好照顧?那麼,兄弟,給我狠狠地打!」上官日朝門外喊道。   「哎——好哩!」就聽門外上官月一聲答應,外面立即劈啪之聲大作,嘴裡還叫道:「姓何的臭小子,敢來添愁城鬧事,你還是頭一個!」   柳含姻不由著了慌,連忙手忙腳亂地跑了出來,卻見上官月正「狠狠」地揍何天香,不由大是心疼,連忙上去一把推開上官月道:「哪個讓你們打他的?你們不知道他身上有傷嗎?快把他扶到我屋裡來!」   上官日與上官月卻突然對視一眼,一齊捂著肚子道:「哎喲——賢侄女,咱們肚子好疼,去應個急,就不幫你了!」說著兩人哈哈一笑,跳出牆外,再也不見。   柳含姻只得自己把何天香抱上床,找條濕毛巾擦去何天香臉上的血泥汗漬。   何天香看著柳含姻為自己做著這一切,一股溫暖的感覺在心中輕輕升起。   柳含姻見他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手中的毛巾卻突然停了下來,冷冷地道:「你看我做什麼?」   何天香一愣,卻依舊輕輕歎了一口氣道:「謝謝你!」   「謝謝你!」多麼平凡的三個字,又是多麼真摯的三個字,柳含姻心中突然一酸,眼淚似要滑落下來,卻連忙忍住,冷冷道:「你傷的不輕,還是先休息一下吧!」說著輕輕替他蓋上被子,端著臉盆走開。   「柳姑娘,今天谷口的事,我的確很抱歉!」何天香看著柳含姻的背影道。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柳含姻回頭,苦澀的一笑,連忙轉過了身子快步離開,眼淚卻已從臉上簌簌地滾了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何天香醒來,卻見柳含姻正坐在床邊癡癡地盯著自己看,不由一陣感動,從被窩中伸出手捏住柳含姻的手道:「你怎麼一夜沒睡?這樣很傷身體的!」   柳含姻卻黯然:「我又還能看著你幾天?你既對我無意,我也無須強求,等你傷一好,我就送你出城,咱們就算沒相識過罷了!」   「柳姑娘……」何天香不由大是感動,正想再說些什麼,卻突聽外面有人叫道:「含姻,你三位師叔都走了,你在跟誰說話?」   「遭了,是我師父!」柳含姻大驚,一躍而起,一把把被子拉起蓋在何天香頭上,奔到門邊道:「沒,沒什麼,我一隻簪子找不到了,正在找呢!」   「是嗎?」董婉婉跨進門來,狐疑地看著柳含姻:「我怎麼聽得有男人的聲音?」   「怎……怎麼會?」柳含姻只得扶她在椅子上坐下,乾笑道:「一定是師父你老人家聽錯了!」   「我聽錯了?」董婉婉疑心更大,站起身來四處亂瞅:「不會吧,我還沒到那種眼花耳背的年紀吧!」   柳含姻跟在後面,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急的右手在左手裡亂按。   「咦?這被子裡面怎麼鼓鼓的,藏的是什麼?」董婉婉突然道。   柳含姻一看不由大驚失色,連忙擋在床前,驚慌地笑道:「師……師父,沒什麼,我的被子已經好多天沒洗了,有些發臭,你就不用管了!」   「什麼?這被子燕兒回聽雨軒之前不是已替你拆洗過了嗎?裡面到底藏的什麼?你給我讓開!」董婉婉大怒,一把拉開柳含姻,上來就要掀被子。   突聽一個聲音歎息道:「董前輩,你不用問了,是我!」被子一掀,何天香坐了起來。   「啊?!」董婉婉倒吸一口涼氣,不由得打了一個趔趄,回頭一看柳含姻罵道:「好丫頭,你——你幹的好事!」   柳含姻眼見躲不過,撲通一聲在董婉婉面前跪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叫道:「師父!」   董婉婉一眼就看穿了怎麼回事,不由仰天噓歎道:「天意,天意!何郎啊何郎,我前生欠你們何家的也就罷了,難道姻兒也欠你們的嗎?」   「董前輩——」何天香不由尷尬地道。   「一切你都不用多說了,我只問你一句,要不要姻兒?」董婉婉歎道。   「這,這個——」何天香面有難色,吞吞吐吐地道。   「怎麼,姻兒配不上你嗎?」董婉婉扭頭,生氣地瞧著何天香。   「師父,你就算了吧!」柳含姻見何天香受窘,扯著董婉婉的衣角小聲地道。   董婉婉卻甩開柳含姻的手,怒道:「姻兒,這可是你一生的大事,現在不問清楚了,難道你想走師父的老路嗎?」   「不,不是,只是晚輩早已有了幾位紅顏知己了!」何天香心一橫,終於道。   「怎麼樣?我早就跟你說過,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見一個愛一個,沒騙你吧!」董婉婉更是大怒。   「可是,即便這樣,我也還是願意!」柳含姻卻盯著何天香含情脈脈地道。   董婉婉不由一愣,終於軟了下來長歎道:「哎,真是女大不中留,以你的資質容貌,多少名門宦貴都不在眼裡,你又何必一定也要死拴在他們何家這棵樹上呢?」卻又一轉臉,對何天香厲聲道:「姓何的,你若是和你爹一樣對不起姻兒的話,天涯海角我也要殺了你,你聽到了沒有?」   何天香看了一眼已沉浸在幸福中了的柳含姻一眼,不由長歎了一口氣,暗道:「有什麼聽到聽不到的,只是若被慕容山莊的那三位知道了,還不知道要鬧成個什麼樣子罷了!」   事情既已定下,雙方便不再敵對,又過了三天,何天香的傷還未完全恢復,便要強行上路,對偎在肩上的柳含姻輕輕道:「姻兒,你師父的傷勢還未痊癒,你就暫且留下來照顧她幾天,過些日子你直接到慕容山莊來找我怎麼樣?」   「你說的話,我能不聽嗎?更況且她又是我師父!」柳含姻輕笑道:「只是不知道那三位姐妹長得什麼樣子?」   何天香也笑:「過幾天你見過不就知道了?」   何天香辭別添愁城,馬不停蹄的趕往梅山,將骸骨重新埋過,又添了新土,跪在墓邊默默道:「爹,娘,孩兒不孝,讓你們受苦了,不過孩兒保證,自此以後,再不會有人敢來動你們一坯土了,否則,孩兒縱是流盡最後一滴血,也不會放過他的!殺你們的人,孩兒已有線索,只待證據確鑿,不管他們在哪裡,有多可怕,孩兒也會窮畢生之力與他們周旋到底,若違此誓,天打雷劈!」何天香突然在晚風中舉手宣誓。   夕陽中,何天香昂首下山,晚風吹亂了他的髮髻,一片涼意,何天香卻仰望著蒼茫的天際,深深的問道:「魔尊呀魔尊,你在哪裡,你究竟在哪裡?」   夜半,何天香在客棧內同時運起風雲、銷魂兩種真氣,雖然二氣仍不能合二為一,但依在體內洶湧沖蕩,澎湃萬千,自知功力又突飛猛進,心中不由暗喜,就聽此時隔壁房間內隱隱傳來極細微的說話聲音,只聽一個人道:「馬上就做掉他們嗎?」竟是向老三的聲音。   另一個聲音陰陰地道:「幾十處山寨,就你們燕山最慢了,相爺說了,告訴你們洪老大,他若還是這樣拖泥帶水的,這老大的位子他就不要坐了!」   向老三忙道:「秘使息怒,請上稟相爺,明晚之前,咱們一定將事情辦妥,將山寨完全控制在咱們手裡,請相爺他老人家放心!」   「哼!」那秘使冷哼一聲:「那你還不趕快去做?」   「是是!小的這就回去通知老大,只是秘使大人遠道而來,可否容小的略備薄酒一杯以代洗塵?」向老三諂媚地道。   「既是薄酒一杯,那就免了吧!要找樂子,本公子自會去找,去做你的吧!」那秘使冷冷地道。   何天香突覺這秘使的聲音也有些耳熟,只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誰來,不由暗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洪老二是李相國的人,他們賊喊捉賊,嫁禍在我身上,殺王老大是第一步,奪山寨大權是真,現在他們又要對七妹他們下手了!」   正想著,卻聽得那向老三推門走了,何天香正要出去,卻聽那秘使站在院子中陰沉沉的自言自語道:「何天香薛沉香,咱們走著瞧,但願你們不要再落到我的手裡!」   何天香不由一愣:「怎麼這人還認得我,可我怎麼沒印象呢?」伸出去的腿不由縮了回來,伸指輕輕捅破一層窗紙向外看去,這一看,何天香不由火沖頂冠,氣炸丹田,一腳揣破房門大罵道:「何天棄,沒想到你居然做了李相國那個奸賊的秘使!」   何天棄回頭見是何天香,也不由吃了一驚,卻冷冷地道:「好啊,何天香,我到處找你,你卻自己送上門來,我做了李相國的秘使,卻又與你何干?」   何天香不由一愣,心頭的火兒一下子平息了下來,輕歎道:「你不該去為李相國做事的!」   何天棄依然冷笑:「生我者父母,養我者師父,你又算是什麼人,敢來管我?本公子就算助紂為虐那又怎麼樣?本公子願意!本公子不但要幫李相國扳倒北王府,還要橫掃整個武林,做當今武林第一人,這個你又管得著嗎?」   何天香勃然大怒,指著何天棄罵道:「何天棄,你還執迷不悟!你可知道,你讓卓海池在慕容山莊燒死的是誰嗎?」   「管他是什麼人,只要本公子想要他死了,他就得死!怎麼——」何天香一搖折扇,挑釁地一笑:「燒死你的岳父,心疼了?」   「何天棄!」何天香突然大吼。   何天棄嚇了一跳,不由冷冷道:「有話你就說,吼魂呢!」   何天香稍微平靜了一下心情,長歎道:「慕容山莊燒死的,除了慕容莊主,還有你爹!我是你的親叔伯哥哥!」   何天棄陡然變色,突然罵到:「放屁!我自小就死了爹娘,什麼時候便又蹦出個爹來?又什麼時候多了你這個兄弟?」   何天香冷冷地從項間拽出玉珮:「你可以不認我,但你得認你爹!」   何天棄見了玉珮,不由面色大變,一時呆在那裡。   何天香收起玉珮,輕輕地拍了何天棄一下道:「天賜,這次你可信了?你的事,薛樓主都跟我說了,自古邪不壓正,玩火者終自焚,回來吧!」   何天棄卻猶自立在那裡,驚駭絕倫的發呆。   何天香歎了一口氣,黯然道:「我知道這個對你打擊太大了,你一時還接受不了,這樣吧,你跟我回房間去,咱們兄弟好好談一談!」   何天棄卻突然搖頭:「不用了!」   「為什麼?」何天香不由道。   何天棄抬起頭:「我是個孤兒,天生天棄,救我者師父,養我者師父,所以我沒有爹娘,更沒有你這個兄弟!」說著從項間拽下自己的玉珮,一鬆手,玉粉如沙撒下,目光中卻冷硬如冰,轉身就走。   何天香大驚失色,連忙叫道:「天賜……」   何天棄回頭:「以前的何天賜早已死了,現在活著的只有何天棄!你好自為之!」何天棄冷冷盯了何天香一眼,翻身上房,轉眼不見。   「天賜,天賜,還有梅姑娘的事……」何天香連忙上房,追出客棧,但四周星野廖闊,又哪裡還有何天棄的影子?   一陣風吹過,何天香不由打了一個寒顫暗道:「可惡,燕山的義士危在旦夕,我怎得還在這裡拖延時間?」想到這裡,何天香連忙下房,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展開輕功翻房穿巷,直奔燕山。   剛翻過兩條大街,何天香突見前面燈火通明,一座高樓,上書「殘雪樓」三個大字。   「天星十二樓,天助我也!」何天香不由大喜,一躍而入。   天色早晚,只有一個中年婦人坐在櫃檯上,一見何天香闖進,連忙站了起來道:「客官從何而來,這麼匆忙,可是有要緊的繡活要趕做嗎?」   何天香無暇多說,開口便道:「我要一匹馬!」   「馬?」中年婦人不由吃了一驚,滿臉詫異:「咱們這兒只做繡活生意,客官……」   何天香只伸出三個指頭:「『天星有恨,沉香無痕。』在下何天香!」   中年婦人臉色一變,立即朝後面喊道:「盧執法,準備最好的馬匹,快!」   得得!馬蹄踏在寂靜的驛路上,顯得格外的清脆悅耳,而何天香卻是心急如焚,恨不能一步踏上燕山,為何天棄耽誤了半天的時間,燕山上是不是已經發生了重大的變故了呢?   燕山,燕七剛剛起床,便有寨丁前來報道:「七寨主,大寨主請你大廳議事!」   燕七不由狐疑道:「自從大哥死後,二哥便獨掌山寨大權,很少與我們議事,今天倒是怎麼了?」卻也不多想,用過早膳,便向聚義廳走來。   馬蹄得得,燕山已在眼前,路邊突然衝出一隊人馬,叫道:「站住,什麼人?」   何天香連忙抱拳道:「在下何天香,想見七寨主!」   裡面突然有人大喊:「不!他不是何天香,我認得他!他就是殺了咱們老寨主逃走的那個何向天!」   人群立時大嘩:「殺了他為寨主報仇!」人馬立即圍了上來。   「在下不是……」何天香一看日頭,知道不可再拖,突然一拍馬臀,「駕!」駿馬一衝而過,身後兩柄長槍,三把大刀,一柄鐵斧沖天而起,飛得老高老高。   燕七來到大廳門口,卻見廳門虛掩著,不由笑道:「二哥搞什麼鬼,大白天也關門。」說著伸手推開廳門走進去。   突然後面兩股勁風襲來,燕七還未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已是數處要穴被制,全身動彈不得,一看制住自己的竟是向老三與雷老五,不由大驚,叫道:「三哥,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洪老二陰笑著從柱子後面走了出來。   燕七這才看清姜老四和周老六也不知何時與自己一樣被人制住穴道呆坐在椅子上,正滿面怒容的看著洪老二,向老三和雷老五。   「六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燕七雖知已處險境,但還是一頭霧水。   「囉嗦!」洪老二冷笑道:「李相國可是對你們青眼相看,榮華富貴可以說是點頭即來,可誰讓你們都跟王老大一樣頑固不化?」   猶如當頭一棒,燕七立時清醒,不由吃驚地看著洪老二道:「你……你才是那個奸細,大哥是你殺的?」   「誰叫他不識時務!」洪老二陰笑道。   「三哥,五哥,你們也跟他是一路的嗎?」燕七不由道:「你們的良心怎麼會過得去,當年大哥對你們不薄呀!」   「七妹,你還看不出來嗎?像這樣的畜生,什麼事做不出來!」周老六咬牙罵道。   向老三卻不動怒,朝燕七奸奸一笑道:「七妹,平時三哥待你不錯,如今你們大勢已去,你不如就委屈委屈跟了我,也省得跟這兩個王八蛋一起去送命!三個年紀雖然大了些,但以後混個一官半職,你也跟著風光,強似在這裡做山賊百倍!」   周老六氣得額上暴筋突出,怒叫道:「向老三,你還是人不是人,你若敢動七妹一根毫毛,我就是在陰曹地府也饒不了你!」   姜老四也大罵:「向老三,當心你死了沒人埋呀!」   雷老五卻陰陰一笑,走到周老六面前,仰天打個哈哈道:「老六,別這麼大火氣,咱們誰都知道你跟七妹要好,可是你是快要入土的人了,還連累人家姑娘做什麼?」   「你!……」周老六怒氣衝天,卻是動彈不得。   燕七卻向周老六輕輕苦笑道:「六哥,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會跟著這個狼心狗肺的傢伙的,只是咱們冤枉了何大哥!」   三人俱黯然。   突聽洪老二沉聲道:「你們鬧夠了嗎?也該辦正事了吧!」   向老三臉色一變,道:「二哥……」   洪老二臉色一沉,罵道:「鼠目寸光!你就只想著女人,怎麼辦大事?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今天這兒的人,除你我之外都得死!你明白嗎?」   向老三眼光一怯,惋惜地看了燕七一眼,終於低低地應了一聲「是!」   洪老二看了看三人,冷冷地道:「四弟,六弟,七妹,別怪二哥心狠手辣,看在兄弟一場的份兒上,我會好好葬掉你們的。」   「對!看在七妹曾叫過你們哥哥的份兒上,我會好好葬掉你們的!」澎的一聲大震,廳頂突然被擊穿了一個大洞,塵灰俱下,一條修長的人影冉冉而下。   「何向天!」廳中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何大哥!」燕七也不由叫道。   何天香含笑點頭,來到三人身邊朗笑道:「二寨主,在下先前也曾懷疑過你,只是苦於沒有證據,但今天你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洪老二雖驚不亂,冷冷道:「何向天,你膽子不小,居然還敢回來?你是怎麼知道的?」   何天香隨手解開三人穴道笑道:「在下又沒有做虧心之事,又怎會不敢回來?至於在下是如何知道的,這卻要感謝三寨主了。」   「我?」向老三不由莫名其妙地盯著何天香。   「不用看我,你在跟相國秘使密談的時候,在下恰恰就在隔壁,很抱歉。」何天香笑道。   洪老二不由狠狠地瞪了向老三一眼:「你既然知道李相國,就應該知道相爺的實力,不如就投靠了咱們,我會讓李公子求相爺保舉你,給你謀一份好差事的!」洪老二慢條斯理的說著,雙目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哦,李大公子嗎?」何天香一笑:「梅城地兒上我們見過的!」   「什麼?你就是那個——」洪老二突然臉色大變。   「不錯,在下正是雁蕩何天香!」何天香面色一寒。   「何天香?」廳中諸人都吃了一驚,不信地盯著他,洪老二卻是身形一晃,衝到廳口,拉開廳門,就想往外跑。   突覺眼前人影一晃,面前已多了一個人,洪老二連忙剎車,差點一頭撞在來人身上。   洪老二抬頭,卻見何天香已站在廳口笑盈盈地朝著自己道:「二寨主,你該記得我方才說過的話吧?」   洪老二大是驚恐,突然揮拳拚命向前衝,大叫道:「擋我者死!」   何天香輕蔑地一笑,輕輕向前一推劍鞘,笑道:「我重傷的時候,你都不是我的對手,又更何況是現在?」   啪!一聲輕響,洪老二一聲悶哼,連退五步,一臉灰敗地看著何天香。   向老三與雷老五一看不妙,左右一顧就想開溜,卻被姜老四、周老六、燕七攔住。   燕七怒道:「三哥,五哥,你們背叛了燕山,還想走嗎?」   周老六卻怒道:「七妹,你還叫他們三哥、五哥?」   燕七不由低了頭,輕輕道:「對不起!」   向老三臉色驚恐,一指洪老二道:「這不關我的事,是二哥逼我的!」   姜老四冷冷地道:「姓向的,就算是他逼你的,你就一點兒骨氣都沒有嗎?」   「我……我……」向老三一時說不出話來,豆粒般的汗珠立即順著臉頰撲簌簌的滾落下來。   雷老五卻一拉向老三鐵青著臉道:「三哥,事到如今,再多說也沒用,拼了吧!」   向老三一愣,眼光突然一凶叫道:「好!就是這樣,既然你們不念兄弟之情,大家就來個魚死網破吧!」   燕七不由怒道:「到底是誰不念兄弟之情了,虧你也說得出口?」五個人打做了一處。   向老三與雷老五是情急拚命,每式都是狠招,姜老四與周老六也打紅了眼,卻惟有燕七雖與向老三和雷老五劃清了界線,但感情上卻總是疙疙瘩瘩,反倒成了姜、周的累贅。   向老三連沖了幾次都被姜、週二人擋了回來,不由怒急,竟一調頭,紅著眼睛瘋狂地向著燕七撲了過來。   燕七見他瘋狂的猙獰,恐怖的可怕,不由心中一慌,一時竟嚇得忘了招架,眼見向老三的拳掌就要劈在燕七身上,周老六大驚,突然斜向裡竄來,奮不顧身的抱住燕七。   砰!兩個人一齊倒在地上,卻突聽旁邊也傳來砰砰的倒地聲音。   燕七緩緩地睜開了眼,卻見周老六正緊緊地抱著自己,一臉驚詫,不由也奇道:「怪了,六哥並未受傷,那另一個摔倒的是誰呢?」   卻聽何天香在身後笑道:「六寨主真是英雄救美奮不顧身哪!其實你點他穴道豈非更是有效?」   二人這才回過神來,不由滿面通紅,燕七掙了兩掙卻覺渾身燥熱,一點力氣也沒有,不有羞叫道:「六哥,你——」   周老六與燕七交好,但也從未如此緊密相擁過,聽得燕七叫自己,忙不迭地鬆了手,尷尬地道:「七妹,我……我……」   二人這才看見,向老三已不知何時被何天香點了穴道,和洪老二、雷老五堆扔在一起。   何天香笑道:「別『我我』的了,還是先問問這三個混蛋李讓民到底在耍什麼花樣吧!」   一提到李讓民,周老六臉上立現憤激之色,一腳將洪老二踹倒:「洪天宏,李相國到底要你做些什麼?他有什麼陰謀?」   洪老二卻是咬緊了牙關,一個字也不說。   姜老四卻陰著臉走向向老三。   「我們什麼也不知道,我們什麼也不知道!我們一切都只聽二哥的!」還沒等姜老四走到身邊,向老三已驚懼地大喊了起來,原來姜老四為人心正手狠,疾惡如仇,是燕山的刑房掌事,極善於逼供問供,向老三做了虧心之事,一見姜老四向自己走來,又怎能不毛骨悚然。   姜老四見二人臉色,知道所言不虛,便又陰沉著臉向洪老二走來,冷笑著道:「洪二哥,洪天宏,你是自己說,還是要兄弟幫忙?」   「哈哈哈……」洪老二看著走來的姜老四,卻突然哈哈狂笑。   燕七聽得他邪笑的聲音,不由毛骨悚然,忍不住踢了他兩腳叫道:「你已死到臨頭,還笑什麼?」   洪老二卻陰陰地看著何天香惡毒的笑道:「姓何的,別以為你扳倒了我就萬事大吉了,那棵樹的根,你永遠不知道有廣多深的!嘿嘿嘿,嘿嘿……」   何天香突然臉色一變,叫聲「不好!」,一把捏住洪老二的下巴,但為時已晚,一股鮮血已順著洪老二的嘴角淌了下來。   眾人看著他已僵硬的笑容,不由不寒而慄。一個人臨死時的笑容也有這麼惡毒,這麼可怕!   何天香歎了一口氣,緩緩站了起來,向姜老四道:「四寨主,這裡的事就麻煩你了,我還有事,要先行一步了!」   姜老四連忙抱拳道:「今天的事多虧了何公子,以後何公子若有事儘管通知燕山!」   何天香一笑:「四寨主客氣了!」卻又向周老六笑道:「六寨主,你不送我幾句什麼嗎?」   「什麼?」周老六沒明白過什麼意思來。   「『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七姑娘的!』哈哈!」何天香哈哈一笑,人已又從廳頂的窟窿中一飛而出。   「何大哥!」廳底,燕七連忙背了周老六紅著臉跺腳笑道。   何天香笑了周老六與燕七,下山取了馬匹,逕奔慕容山莊。   突然,兩個人站在路中央擋住了馬頭,何天香連忙勒馬,卻是傅清竹與墨青正怒氣沖沖站在那裡,不由連忙下馬笑道:「這不是傅師妹、墨姑娘嗎?咦?我師兄哪兒去了?他不在嗎?」   「這個咱們正要問你!」墨青冷冷道。   「問我?問我什麼?」何天香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咱們路上待他不錯,他卻偷偷溜掉了,你得告訴咱們他跑哪裡去了?」傅清竹怒道。   何天香不由大笑:「他雖是我師兄,可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我又怎麼知道他哪裡去了?」   傅清竹不由氣道:「你不說就算了,還用這麼神氣,咱們又不是非問你不可!」   墨青卻道:「何公子雖然不是那個大頭鬼肚子裡的蛔蟲,但畢竟是師兄弟,他心中怎麼想的,應該能多少猜著一點兒吧?」   何天香點點頭,略一沉吟:「這話說的也是,人人都說最危險的地方,有時……」   一句話未完,傅清竹的眸子突然一亮,卻朝何天香柔媚的一笑,嬌聲道:「何師兄……」   何天香突覺這笑來的邪乎,心中暗叫不妙。   果然,手中的韁繩已被傅清竹輕輕接過:「咱們的馬兒弄壞了,走不得路,你是男子漢大丈夫,就暫且委屈一下吧!」   眼見一騎兩人漸漸遠去,何天香突然發覺自己的鼻子都快要給氣歪了!   沒有了馬匹,怎麼向天星樓交代尚在其次,倒是苦了何天香,也活該他背,一連走了大半天的路,也沒有找到一家客棧,只累的兩條腿兒都要折了,不由把傅清竹痛罵了八九十來遍,又知是因郭強而起,卻又暗以為禍水梅城之行確是精明萬分之舉。   然心中雖是痛快至極,但兩條腿卻已是再也邁不得半步,又見天色已晚,乾脆便在路邊的草地上一躺,把外衣往身上隨便一蓋,便沉沉睡去。   睡著睡著,何天香只覺又冷又餓,著實捱不住,只得爬了起來往前走,咬牙切齒地罵道:「這個該三輩子不給飯吃的郭強,若是哪一天讓我碰上了,哼哼……哼哼……」然而心頭雖恨,卻也再找不出什麼惡毒的句子來懲治郭強,只得暗歎一口氣,自語道:「再走上半天路,應該就會找到客棧了,到那時……」   何天香突然似已嗅到了烤鴨的味道,好香,真的好香……   八大碗,郭強正背著門口坐在一條板凳上,一條腿搭在另一條板凳上,臉上的笑容已使他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兒:「嘿嘿,那兩個臭丫頭縱是想破了腦袋,也永遠不會想到我會又回到這裡來逍遙,唉——」郭強又悶了一口酒:「其實讓女人纏上又有什麼好?一輩子給拴在一條繩兒上,哪像我現在這般自在……」   「大頭鬼!」傅清竹的聲音在門口怒叫道。   「什麼?!」郭強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會吧——?」手中的酒碗停在了嘴邊,酒卻淌過嘴角順著脖子淌了下來。   「好啊!咱們四處找你,找的腳丫子都斷了兩隻,你卻在這兒逍遙快活,還有沒有點兒人性?」傅清竹繼續痛罵道,墨青卻冷著臉站到了郭強身前。   前面墨青,後面傅清竹,郭強料知已是走不脫,竟突然將酒碗猛地往桌子上一墩,氣勢之盛,倒反將兩人嚇了一跳,就聽他委屈的大吼道:「人性?你們也跟我談人性?我若是沒人性的話,又怎麼會給人倒吊在樹上一天又一夜,還要給人洗腳?我若是沒人性的話,又怎會給人拴在馬屁股後面一走就是三天?大魚大肉不給倒也罷了,最可恨的是每天只給半斤女兒紅,還要往裡兌上三兩水,給鬼喝呀!」   傅清竹聽他這麼聲淚俱下的一吼,反倒真覺自己對他有些刻薄了,竟不由怯怯地道:「郭大哥,是我們不對,讓你受委屈了。」   「本來就是嘛!」郭強連忙借梯爬高。   「可我們也是關心你的身體呀!你每天都喝那麼多的酒……」傅清竹也急道。   「誰要你們擔心了,你們不讓我喝酒,讓我怎麼活?」郭強大吼道。   「可,可我們也沒不讓你喝呀!」傅清竹委屈地道。   「反正……反正不讓我喝夠就是不對!」郭強不由強詞奪理。   墨青實在看不下去了,終於冷冷地道:「別跟他囉嗦了,像他這種人,你若不狠狠地揍他,他是說什麼也不會聽話的!」   傅清竹卻滿臉難色:「這……這不好吧?」   「怕什麼?我就不信咱們倆會收拾不了一個!」墨青有些生氣地道,說著拔出長劍。   「好!就是這樣!」傅清竹咬了咬牙,也去拔劍:「與其讓他醉死,還不如讓咱們順了氣的好!」   郭強看著二人怒氣沖沖的樣子,卻反倒添了一種說不出的嫵媚,心中不由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竟高舉起雙手突然屈服道:「得得,我投降還不行嗎?要打要殺,這百十斤就交給你們了,不要整天成不成的就刀呀劍呀的好不好?」   傅清竹聽了,不由撲哧一笑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卻朝墨青道:「我若真要殺你,也得先問問墨姐姐,否則她不把我大卸八塊才怪!」   墨青卻冷冷道:「你們說話,幹嘛非把我扯上不可?」   傅清竹笑道:「墨姐姐,大家都是明白人,你就別裝了!」   「誰裝了!」墨青不由惱道,自顧去解馬韁繩。   郭強看著馬匹,突然奇道:「咦?這不是你們的馬吧?」   「自然不是,是我從何師兄手裡搶來的!」傅清竹笑道。   「何天香?!這次一定又是他出賣了我!」郭強突然像被砍了一刀似的跳了起來。   「你既然知道是他,以後找機會多出賣他幾次不就得了!」墨青冷冷地道。   「這個兔崽子王八蛋……」郭強不由大罵道,其實,他罵何天香,何天香此時不也是把他罵了個痛快。   三人剛走沒多遠,迎面卻撞見余問天、向歌吟等五人。   「余師兄,風師兄!」傅清竹不由高興地道。   「傅師妹,沒想到你們果真還在梅城!」余問天笑道,一看郭強身邊還有一個冷艷的麻衣女子,不由奇道:「郭師兄,這位是……」   「哦,余師弟,這位是青城墨家墨姑娘!」郭強連忙道。   「墨家墨青?!」余問天不由吃了一驚,連忙道:「墨姑娘,幸會幸會!」青城墨家疾惡如仇,在江湖中聲譽極佳,余問天不由肅然起敬。   「余大俠客氣了!」墨青連忙還禮,卻看著向歌吟紀小秋三人道:「這幾位好面生呀!」   余問天不由笑道:「這幾位只怕墨姑娘打破腦袋也不會猜出是誰來!」   「哦,真有這麼難嗎?」傅清竹笑道。   「不信你也可以試一試呀!」余問天笑道。   傅清竹看著紀小秋衣衫襤褸滿面污垢的樣子,一看便知是丐幫的,但她又身纖細小,年紀輕輕,一時也想不出丐幫中有何成名人物與他相似;再看向歌吟,聶小扇二人,只見二人氣宇,便知非一般人物,但數盡當年武林少年英豪,卻還是沒想出他們是何人來,不由朝郭、墨二人看去,卻見二人也是直皺眉頭,不由拉住余問天胳膊笑道:「余師兄,幫忙介紹一下吧。」   余問天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猜不出!」說著一指紀小秋道:「你可別小瞧了這隻小泥鰍兒,她可是丐幫紀幫主的女兒……」   一句話還未完,紀小秋已是歪著腦袋不滿地糾正道:「我是紀小秋,可不是什麼小泥鰍!」   一句話逗得眾人都笑了起來,就連聶小扇也不由抿嘴一笑,眼波朝紀小秋一旋。   風揚雪就立在紀小秋身邊,見聶小扇眼波掃來,還認為是看自己,不由大喜。   余問天繼續道:「這兩位是酒公子向歌吟和聶小扇聶姑娘,你們知道他們是誰的傳人嗎?——大夢老人!」   「五老太岳震十魔中的大夢老人?!」郭強心中一震,不由重新打量了向歌吟一眼,一抱拳:「向公子氣宇不凡,果有當年大夢遺風,幸會幸會!」   向歌吟也連忙一抱拳道:「何公子俠義仁忍,郭大俠也豪爽至極,不愧為風雲之後,伴風前輩收了兩個好徒弟啊!」   兩人哈哈而笑,四隻大手緊緊握在一起。   「哼哼!」身後,突然有人冷笑。   向歌吟回頭一看,竟是金萬里與八大高手,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紀小秋,余問天等人臉上也是難看至極。   郭強一看眾人臉色不對,順著眾人眼光看去,卻見一個金袍中年人正陰沉沉地站在那兒盯著向歌吟和紀小秋不住的冷笑,不由暗道:「此人功力不弱,但到底是誰呢?竟令向歌吟與余師弟他們也這樣心寒呢?」   傅清竹正興頭上,驟覺氣氛不對,抬頭一見金萬里幾個人莫名其妙地擠了進來,心中不由有氣,想也不想伸手便推,順口道:「喂!咱們與你們又不認識,你們瞎攪進來做什麼?」說著,手已快要拍到金萬里身上。   金萬里不由冷笑。   向歌吟與郭強卻是大驚,同時躍起向傅清竹抓去。   傅清竹眼見手掌就要推在金萬里身上,卻覺脖子跟胳膊一緊,已給人凌空提了起來,不由氣極,卻是掙脫不開,只得在半空中大叫道:「喂!你們做什麼……」   「轟」的一聲巨響,傅清竹方纔所立的地方已多了一個大坑。   「劍罡!!」   眾人臉色不由大變,傅清竹瞪大了眼睛,再也叫不出來,一張小臉兒變得煞白。   良久,眾人方回過神來,郭強上前一步一抱拳,沉聲道:「前輩好功力!只是以劍罡對付個女孩子,也未免太狠毒了吧?」   向歌吟湊在郭強的耳邊輕聲道:「他就是金萬里,已經修成了傳說中的殘陽十三式,郭兄小心些!」   「殘陽十三式?!」郭強嚇了一跳,脫口而出。   金萬里嘿嘿一聲冷笑:「殘香亭一戰,你們耍盡了威風!如今良兒已成了殘廢。老夫先毀了你們,然後再殺上天復宮替他報仇雪恨!」說著手一招,祁運立即率著其他士衛將眾人圍在中間。   墨青冷冷道:「金幫主,話不要說得太滿,你雖習成了殘陽十三式,但咱們也非省油的燈,殊死一拼,鹿死誰手,也未可知!」   金萬里上下打量了墨青一眼,冷笑道:「你是墨龍祥的第幾輩弟子,也敢跟老夫如此說話?」   「墨龍祥是家父!」墨青道。   「你是墨青?」金萬里吃了一驚,墨龍祥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若真傷了她,以墨家千年以來的行事老例,墨龍祥只怕要跟天殘幫拼到最後一個人才肯罷休,自己已惹了風花雪月四奇與天復宮兩處大敵,又何苦再扯上墨家?想到這裡,金萬里不動聲色的道:「老夫找這幾個王八蛋算帳,不關墨姑娘的事,墨姑娘請自便!」   墨青卻眉頭一挑道:「金幫主說話請放尊重些!我們既在一起,自然是朋友。大家之間可能有些誤會,墨青在這裡向幫主求情,大家就都罷手吧!」   「你說的倒輕巧,你以為他們與良兒之間的仇恨,你一句話就可以解決的了嗎?」   金萬里怒道。   「那你要怎樣?」墨青也不由有些生氣。   「殺了他們,替良兒出氣!誰不讓開,我就殺了誰!」金萬里說著,一劍劈出,已不再顧墨青。   墨青急退,郭強,向歌吟急擋。   轟!郭強與向歌吟倒退兩步站定,緊緊盯著金萬里,臉上一片肅容。   周圍八衛已與紀小秋、傅清竹、余問天他們混戰在了一處。   金萬里提著長劍一步一步邁了上來,冷冷道:「向歌吟,你的大夢殘篇只有四成火候,今天你就認命了吧!」   郭強看了向歌吟一眼,突然出腿,他出腿很慢,但漫天都是他的腿影。   「彫蟲小技,也來賣弄!」金萬里一聲冷哼,長劍一掃,劍芒吞吐八尺,直掃郭強的雙腿。   郭強的身子卻螺旋般向上旋起,勁風迴旋,竟將金萬里的身子往前一帶,立腳不住,長劍也險些脫手,不由吃了一驚,暗道:「只聽說風雲老人曾有一套風雲十八腿,這難道就是其中的『風雲旋』了?」   金萬里正吃驚間,就聽耳邊向歌吟一聲長嘯:「大夢殘篇——」   呼——氣團劇漲耀眼,鋪天蓋地的狂瀉而來。   轟——塵土飛揚,如雲霧般升起。   「成功了!」郭強落在向歌吟身邊。   向歌吟也面有喜色,笑道:「多謝郭兄,這次我用了十成力,打不死他也應該差不多!」   塵土漫天,四周眾人也不由停了手,呆呆地看著那團塵霧,那麼剛猛的氣勁,縱是石頭也要給打裂,又更何況是人?傅清竹、余問天等人臉上有喜色,八衛臉上則一片灰敗。   厚塵漸稀,土霧散落,眾人的笑容突然一齊僵在臉上,淡塵中,金萬里雖然衣衫破裂,但不見一絲血痕,正懷抱天殘劍烤焦了的鴨子一般陰陰地盯著眾人。   「全力一擊的大夢殘篇居然傷不了他?」向歌吟只覺手足冰冷,呆呆立在那裡。   金萬里緩緩上前移步,緊緊盯住向歌吟,一字一頓道:「老夫終生打雁,沒想到今日險些讓雁給抓了眼,無論如何,你們得死!」說著手中的長劍猛地向前一劃,怪叫道:「天絕地滅!」   眾人臉色不由慘變,紛紛後跌,轟——劍罡在空中炸散,眾人給震得七零八散,似鴨子般向四處飛落,只覺暈頭轉向,早已分不清西東北南,卻沒想到金萬里又是一聲大叫:「地滅天絕!」趕鴨子上架般又是一劍向猶在東搖西擺的向歌吟當頭劈下,他恨向歌吟暗算他,所以這一劍使得格外重,有心想將向歌吟毀在劍罡之下。   聶小扇不由大駭,捨身撲了過去,叫道:「向哥哥——」劍罡威猛至極,轉瞬即至,就在這時,又一條人影突然斜向猛插了過來,擋在聶小扇面前,雙拳一立,迎向劍罡,斜刺裡也有神腿飛降,猛踹劍罡。   彭——   地面像被炸翻了一樣,滿地塵土飛揚,天昏地暗,伸手不見五指,誰也看不清楚。   風揚雪,聶小扇,向歌吟三人倒成一堆,口中滿是鮮血,郭強也抱著一條腿怪叫著跳來跳去。   向歌吟突遭重創,神態清醒了過來,突然下意識的大叫道:「你們快走,不要管我!大家不能都死在這裡!」   「臭酒鬼,你鬼叫些什麼?」紀小秋吐出滿嘴的沙子大罵道:「大家既是朋友,那就要活活在一起,要死也要死在一起,你讓咱們先走,把咱們瞧成什麼人了?!」   「你認為,你們還能活嗎?」塵影中,金萬里又緩緩向前走來。   傅清竹扶著郭強來到向歌吟身邊,余問天則急著查看風揚雪的傷勢,原來方才風揚雪見聶小扇危急,奮不顧身的接下大半劍罡,受傷最重,已眼看就要斃命。   余問天大急,也不管大敵當前,一連餵了他十幾顆丹藥,便閉目送功替他治起內傷來,卻只剩下小秋與墨青持劍而立與金萬里及八衛對峙。   金萬里冷冷一笑,看著立在自己身前的紀小秋冷笑道:「老夫雖不願意辣手摧花,但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惹到天殘幫的。」   「你要打就趕快啊,哪來的這麼多屁話!」紀小秋罵道:「不過總有一天會有人來找你算帳的!」   金萬里不屑地冷笑:「你們丐幫,老夫能看上眼的也就是紀綱,只可惜卻是個沒頭腦的傢伙!」說著已又是那一招「天絕地滅」劈了下來。   紀小秋聽得他罵自己老爹,正要回嘴,卻見金萬里已又是一劍劈來,不由臉色慘變,風揚雪,聶小扇,郭強三人合力都接不下的「殘陽十三式」,她紀小秋又怎能接下?本想撒腿便跑,但武林大義卻又割捨不下,正兩難之間,突聽一個聲音大吼道:「太可惡了,老子最不願的就是看到別人欺負我女兒!」說著一條人影從天而降,一掌照準金萬里頭上便打下。   「爹爹!」紀小秋大喜,來的正是丐幫幫主紀綱。   砰!勁氣四溢,兩人各倒退了三步立定。   「好!比那姓何的小子的九傷神拳還夠味道,咱們再來幾掌!」紀綱滿面紅光興奮地大叫,揮掌又向前打來。   金萬里乍見紀綱,不由眉頭大皺,心中暗道:「怎麼說誰來誰,這小叫化什麼時候又成了紀綱的女兒了?」但見紀綱揮拳打來,只得招架。   砰!砰!砰!砰!砰!……   二人一連對了十三劍掌,只打得塵土飛濺,震耳欲聾。   紀綱越打越興奮,大呼過癮,降龍十八掌全力施為,狂劈而下,一砸一個坑,砰!砰!砰打到第四十三劍掌,金萬里只覺得眼冒金星,手臂酸麻,手中的長劍都幾乎已握不牢,不由暗道:「晦氣,今天怎會碰上這個沒腦袋的傢伙,再打下去非兩敗俱傷不可,還是早走為妙!」想著跳出圈子,叫道:「走!」一行人已乾淨地走掉。   紀綱尚未過癮,見金萬里要走,不由大急,叫道:「姓金的,你別走!咱們再切個十掌八掌!」說著已向前追去。   「爹——爹——」紀小秋忙叫道,但紀綱已去的遠了。   眾人見四十三個大坑排成一線,每個俱有二尺深淺,不由相顧駭然。   「紀前輩走了嗎?」向歌吟虛弱地道。   「他走不走關你什麼事?」紀小秋氣道。   「就看紀前輩方才行事,就知道是性情中人,不交豈不遺憾?」向歌吟笑道。   「什麼?你還要交他?」紀小秋不可思議地道:「他就會喝酒打架,什麼事也不管,我到現在還不明白丐幫為什麼選他做幫主,更不知道我娘當年怎麼會嫁給他呢?」   「嗯?」向歌吟的眸子突然亮了起來。   慕容山莊後山,芸兒正立在石室旁黯然道:「姑娘,你可是有何前輩和伴風前輩答應了的,你難道就真的甘心……」   慕容蘭娟淡淡一笑:「傻丫頭,就連婷兒和薛樓主都認了,又更何況是我?」   芸兒突然道:「薛樓主倒還罷了,只是那個婷兒有什麼可跟你爭的?」   慕容蘭娟臉色一變:「芸兒,不可胡說,日後見了婷姑娘你要像我一樣尊重她!」   「為什麼?」芸兒奇道。   「有些事,你暫時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慕容蘭娟歎息道。   芸兒搖搖頭:「可我總覺得你為他付出的太多了,而得到的卻……」   慕容蘭娟反而笑了,眸子中閃爍著陶醉的光:「能得到他的真心,我已經很滿足了,又何必在乎多少呢?」   芸兒看著慕容蘭娟,不由歎了一口氣,提了空籃子往回走去,心中暗歎道:「情字到底是為何物,竟能叫人如此無悔相許,不知何時,我若也能……」   正想到這裡,突聽一聲:「芸姑娘!」   芸兒吃了一驚,猛一抬頭,卻見是黃直,不由氣道:「黃堂主,你胡叫什麼,嚇我一跳!」   黃直見芸兒發火,不由臉色有些難看,尷尬地道:「芸姑娘,不好意思,薛樓主請你到她那裡去一趟。」   「有什麼事嗎?」芸兒一聽是薛沉香,忙問道。   「屬下也不知道,告辭!」黃直又看了芸兒一眼,轉身離去。   芸兒看著黃直挺拔的背影,又突然想起自己方才想過的話來,臉上不由一陣燥熱。   突然,芸兒將小腳一跺,暗罵道:「該死,你胡想些什麼?」拔腳便向外走去,可臉上卻更紅了。   慕容山莊的浣花堂裡,薛沉香正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掐著指頭算道:「再過三天就一個半月了,何公子還沒回來,他到底在做什麼?」   「再過幾天伯母就要出關?」婷兒問道。   「三天!」薛沉香歎道。   婷兒也歎了一口氣,呷了一口茶:「我也得必須回去。到時皇伯的生日賀禮賜下來,我若不在,那可不得了。」   正說著房門吱呀一聲響芸兒走了進來,輕輕一禮道:「兩位姑娘叫我?」   薛沉香一笑,朝芸兒道:「你來了?先坐下,我有些事情要向你交代。」   芸兒找了個偏位坐下,問道:「不知道薛樓主有什麼事情要吩咐?」   薛沉香搖搖頭:「你怎麼還是這樣,我跟你婷姐姐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大家都是一家人,別樓主姑娘的叫得生分,喊我薛姐姐就行了!」   芸兒忙笑道:「是,薛姐姐!」   薛沉香一笑道:「行了,別再客氣了,我問你,你們小姐什麼時間才能出關?」   芸兒略一沉吟:「這個嗎?至少還得一個月!」   薛沉香點點頭:「恩」了一聲,又看著芸兒道:「我跟你婷姐姐商量過了,江公子與李姑娘早已下山,而我們也有急事明天就要下山,所以,山莊的事就交給你了!」   芸兒吃了一驚:「什麼?交給我?那可不行,我做不來的!」   婷兒笑道:「你這丫頭精明透頂,有什麼做不來的,更何況還有黃堂主輔佐你嗎?」   「什麼?他——?」芸兒雖對婷兒有些成見,但一聽她提起心中的秘密,還是忍不住臉紅了。   「怎麼?黃堂主可是慕容山莊的一流人才,你還嫌他不行?」薛沉香笑道。   「不,不是這個……」芸兒心慌意亂,連忙岔開道:「你們不等何公子回來了?」   薛沉香聽了這話,臉色不由一黯,苦笑道:「都一個多月了,先前還知道他在殘雪樓借了一匹馬,可現在誰知道他瘋哪兒去了,不過到時要他去京城找我們就行了。」   「京城?」芸兒吃了一驚,「你們去京城做什麼?」   「我們……」薛沉香正要說話,婷兒連忙拉了她一把,薛沉香猛然醒悟,壓著嗓子笑道:「芸兒,不該你問的你就別問。你們小姐呢?我們要向她辭行!」   後山石室,慕容蘭娟失望地道:「你們真的要走?」   婷兒點點頭,慕容蘭娟歎了一口氣,卻從耳上摘下一副麝香墜子,看著婷兒輕輕道:「婷兒,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姐姐也沒什麼好送的,這副墜子就權當姐姐送你的賀禮吧!」   婷兒笑道:「如果姐姐覺得禮物太輕,那就乾脆把給何大哥的那顆定香珠子送我得了?」   慕容蘭娟不由撲哧一笑,笑喝道:「你若不要,乾脆還我得了!」   婷兒連忙將墜子緊緊攥在手裡笑道:「慕容姐姐說話不算數!可是隔著石門,你又能奈我何?」   三個人一同笑了起來。   好久,薛沉香方止住了笑,輕輕道:「慕容妹子,我們要走了,你練功時可千萬要保重,那『飛雨流花十字劍』可不是鬧著玩的;另外,何公子回來的時候,千萬別忘了婷兒留給他的圖紙。」   慕容蘭娟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們走吧!路上一切小心!兩宮(天復宮血影宮)一幫(天殘幫)三大世家(百里、東方、南宮世家)的人也不是那麼好相與的!」   薛沉香含笑點點頭:「你出關後,可記得要來找我們呀!」   「我要是不去,婷兒這丫頭還不把我給罵死?」慕容蘭娟笑道。   薛沉香、婷兒帶著錦兒、慧香離開山莊的第三天,何天香終於疲憊不堪的回來了。   剛一回來,便聽說薛沉香與婷兒業已離去,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還認為三人之間出了什麼事,當下也顧不上肚餓,直奔後山。   由於奔的急,迎面差點兒撞上剛轉過山壁的芸兒,二人一聲驚叫,連忙閃避。   待看清是何天香,芸兒不由笑道:「何公子終於回來了,怎麼?即便是要見我們姑娘,也不用這麼性急呀!人我不是好好給你看在山洞裡嗎?」   何天香臉上不由一熱,順口笑罵道:「你這丫頭,跟婷兒學什麼不好,就單單學會了伶牙利齒!」   一聽何天香提起婷兒,芸兒不由臉上一寒道:「何公子這話可錯了,人家婷姑娘是廣寒仙娥,比咱們姑娘還要嬌貴上千百倍,芸兒算是什麼?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跟人家相提並論呀!」   何天香一聽風頭不對,連忙轉移話題笑道:「芸姑娘真會開玩笑,不過我剛回來就聽說薛樓主和婷兒都走了,到底怎麼回事?」   芸兒一聽何天香說了半天話還只是薛樓主婷姑娘的,就是隻字不提慕容蘭娟,不由心中更是有氣,冷冷道:「誰跟你開玩笑了?要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自己問我們姑娘去!我咋知道?」說著一扭小腰從何天香身邊閃了過去。   何天香莫名其妙地吃了個閉門羹,半天沒回過神來,只得搖搖頭,自己走到石室外,透過窗口,卻見慕容蘭娟正在行功,但見她面正心正,便知無礙,卻也不打擾她,只輕輕倚在石壁上,細細端詳著她的容顏。   看著她長長的睫毛在勻靜的呼吸下優美地微動著,何天香不覺已入了神,前塵往事歷歷閃現,她的驚怒,她的哀怨,她的嬌癡,她的可憐,她的悲慘,如霧如煙,似聚還散,人生就是這樣,誰也不能預料自己會做些什麼,又會遇到什麼,喜怒哀樂,苦癡瘋癲,如此輪還,世世不變,不覺中,何天香不由輕歎了一口氣。   慕容蘭娟突然睜開了眼,緩緩站了起來,走到窗前,凝視著何天香笑道:「你回來了,也不叫我一聲兒?」   「我怕影響你用功!」何天香突覺才別離了幾十天,便有些生分了,反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不由低了頭。   「事情都辦妥了?」慕容蘭娟也低了頭,輕聲道。   「嗯!」   「薛樓主和婷兒大前天才剛剛走。」   「為什麼?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何天香連忙問道。   「是!而且還是出了很大的事!」慕容蘭娟也覺氣氛有些過於沉悶,突然正色道。   「什麼?到底什麼大事?」何天香果然大為緊張。   「薛老樓主要出關,婷兒要過生日!」慕容蘭娟仍然一本正經地道。   「嗯?」何天香一愣,眼珠兒滴溜溜轉了好幾圈,一時還沒回過勁兒來。   「哈哈哈……」突然兩人相視大笑。   「你……你……」何天香指著慕容蘭娟笑道。   慕容蘭娟也笑,手裡拿著一張手繪的地圖道:「我還有一個月才能出關,趕不上了,這是婷兒畫的地圖,你該去慶賀一下!」   何天香接過地圖,輕輕展開,突然止住了笑,驚道:「京城?」   「怎麼,嫌遠了?」慕容蘭娟笑道。   「不是,只是剛剛從燕山回來,現在又要去京城了!」何天香惋惜地道。   又過了兩日,何天香便向慕容蘭娟辭行。   「你放心去吧!婷兒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隔著窗子,慕容蘭娟囑咐道。   何天香卻歎了一口氣,深沉地道:「難道現在你還不懂我的心?」   慕容蘭娟連忙低了頭,輕聲道:「正是因為我太懂你的心了,所以請你不要擔心我,更不要辜負了婷兒!」   何天香大是感動,真摯地道:「謝謝你!」   慕容蘭娟一笑:「咱們之間還用再說這個?」   何天香也笑,卻道:「不過這幾天我不知哪兒得罪了芸兒姑娘,她總給我難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慕容蘭娟笑道:「她年紀還小,有許多事情還不懂,再說了,她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何天香一笑:「怎麼會呢?我只是覺得她有些奇怪而已!」   「行了,你還奇怪什麼?你看芸兒給你打的行囊多整齊,放心的去吧!」慕容蘭娟笑道。   何天香點點頭:「替我謝謝她!」   何天香下得山來,直奔京師,暗道:「家恥猶未洗雪,現在卻要為了幾個女人整日奔波,何天香呀何天香,你可真是……」   「唉!」何天香又歎了一口氣,卻又還能說些什麼呢?   傍晚,何天香又宿進客棧,左右無事,便又取出婷兒的「五彩對月相思帶」來玩弄,玩著玩著,與婷兒的前事又一一記了起,嗔笑怒罵之間,何天香不由幸福的笑了,突覺窗外似有一聲輕響。   「有人!」何天香立時警覺了起來。   嗖,一道白光閃過,何天香冷哼一聲,伸出兩指輕輕一夾,已將一個紙團夾了進來,展開一看,卻見上面寫道:「今夜月圓之夜,即汝命絕之期,危天崖上見。」   字跡娟秀,隱有淡香,顯是出自女子之手。   何天香不由眉頭一皺:「我什麼時候又惹上女對頭了?」一抬頭,卻見窗外月影已斜,花影婆娑,不由反倒笑了:「也罷今夜月色正好,就權當外出散一會步吧!『沙上並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今晚有雲有月,就是無池無鷗,真算是一種損失;只是這邀約之人,不要辜負了這良辰美景才好!」 第十一章 紅豆相思危天崖 欲飛無力北王府   大江南北   江湖有多嬌   兒女有多俏   刀光劍影誰在笑   月寂寥   紅燭搖   情仇愛恨誰分曉   蒼天老   風起濤   大江南北誰哭誰笑   啦……   紅塵多少事   何必太計較   滄海一去知多少   傷虎嘯   怒龍惱   千古正氣誰記牢   煙花消   極目遙   大江南北迢迢正道   啦……   皓月如鮫,碧笛如玉,何天香就坐在蒼天崖上一遍又一遍地吹著那支《梁祝》。   笛音悠揚,傳的很遠,月光中,已有人自身後輕輕地走來,她走的是那樣地輕,那樣的靜,柔軟的紗裙滑過潤嫩的青草,說不出的細膩。   何天香停笛。   「這麼好的曲子,為什麼不吹完?」來人輕歎道。   「以心吹笛,心既已不在,那曲又何必要至終?」何天香含笑回頭。   「啊?!」兩人皆被對方的絕代風儀所震,忍不住齊齊一聲驚呼。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   明月淡淡,涼風習習,玉人雙璧,就連夜鶯也不復再啼。   良久,何天香長長吐出一口氣,讚道:「你好美!」   「你不覺得對一個女孩子說這三個字很過時,現在也很不合時宜嗎?」黑衣女子輕輕理理額前的亂髮,露出一段皓臂。   何天香看著卻又搖頭惋惜:「卻做了一個殺手!」   姑娘的手驟然停住。   「我這是第一次殺人。」她的臉上寫滿了委屈與無奈。   「然而第二次從來就是從第一次開始的!」何天香清晰地道。   「我知道,可是我已別無選擇!」。她痛苦地從袖底抽出一柄軟刀,刀明如鏡,雪亮刺眼,刀身中三顆紅豆盈盈流動,月光之下,白的更寒,紅的更艷,說不出的艷麗。   「隔空相思刀?!」何天香大吃一驚。   長恨索,秋意奪,逝春綃,相思刀、碎夢槍、射日弓、怨月簫、凝春匕、銷魂劍、血陽花,正是天下十大名器,相思刀自相思老人仙逝後便已失傳,卻沒想到今日會出現在一個姑娘手上。   「明天的月或許也很圓。」姑娘突然癡癡地道。   「但我不知道我們之間誰還能看見。」何天香也苦笑,卻突然抽出了鞘中的「黯然銷魂劍。」   噗!一蓬碧光脫鞘而出,青光朦朧,與相思刀的白光紅豆摻和起來,竟是說不出的自然和諧。   「好一把銷魂劍!」姑娘也讚道。   何天香卻無話,銷魂劍,相思刀,本來就是武林中人的最完美的合擊之術,但此時人物已非,何天香又夫復何言?   「你為什麼不說話?」姑娘突然歎道。   何天香苦笑:「我倒是想問誰派你來殺我,可你說嗎?」   「這倒也是」姑娘輕輕道。   兩人皆無話,雪亮的相思刀舉了起來,碧綠的銷魂劍也斜斜向前,空氣中一片寧靜。   突然極靜中,有銀虹掠起,似電一般直劈何天香,那速度竟是何天香生平所僅見!   何天香大驚,急忙招架,錚……相思刀砍在銷魂劍上,刀吟劍鳴,何天香飛退,黑衣姑娘緊跟而上,刀風呼嘯,一刀連卻刀一刀緊似一刀,刀刀招向何天香的要害。   何天香不由大孩,別看姑娘嫻靜處似若閒石止水,但一動手卻疾若狂風悍若怒雨,功力之高,竟是何天香除天龍老人之外所僅見,不由立時手忙腳亂,一路飛退。   錚錚錚錚錚……   黑衣姑娘一連三十六刀,刀刀搶攻,何天香拚力封擋,火樹銀花漫天飛散。   相思刀!好快的相思刀!   黑衣姑娘三十六刀砍完,又是三十六刀,再三十六刀!   何天香只有再退,但身後已是懸崖!何天香唯有反攻,碧華大盛!   噹啷啷……   無數聲刀劍交鳴連成一線,只留下一聲長響,碎玉粉翠漫天撒彌,一如煙花流瀑。   「看刀!」黑衣姑娘突然一刀劃下。   何天香抬頭,滿天都是紅豆!滿天都是紅豆!!紅豆僅有三顆,怎麼會滿天都是紅豆?!   「相思難!」相思十八絕刀武中的「相思難!」   滿天紅豆,紅豆滿天!   何天香大驚,突然狂劈一劍!   鏘--   無數的紅豆迎劍而碎,劍華奪目,直劈黑衣姑娘的頭頂。   「劍罡!」黑衣姑娘猛地抬頭,驚駭絕倫,花容驟變!一個沒有二十歲的年輕人竟會修成劍罡?!不可能!怎麼可能?!   何天香見她魂飛魄散花容失色的樣子,也覺於心不忍,突然手腕一扭,劍罡斜劈半尺。   姑娘卻在這一瞬間猛然進步擰身,全力劈掌——難求瓦全,但為玉碎!   何天香大驚,但已閃之不及,轟……!劍罡斜狂入地,亂石蹦三尺,好壯觀的氣勢!但姑娘的一掌也在這時結結實實地劈在了何天香脅下。   砰!何天香銷魂劍脫手,人已狂噴著鮮斜飛三丈,摔在崖邊,人再一翻,已滾下山崖。   「何天香!」姑娘大驚失色,恍然驚夢,連忙一躍躍到崖邊,卻不由鬆了一口氣。   原來何天香雖遭劇創,但靈智尚存,身形一往下落,立即本能地伸出右手死死地扣住崖邊一塊山石懸在半空,是以沒有落下去。   姑娘連忙把他拉了上來。   這是姑娘拚死一掌,勁道之大早已超出血元天的那兩記「血陽掌」之上,何天香只覺五臟之中氣血翻滾,怒濤澎湃,只怕已是六腑俱裂,元氣大傷了,卻強行將串行的氣血壓住苦笑道:「你既要殺我,又何必再拉我上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劍罡斜掃,亂石崩雲,姑娘癡癡地道。   「我想救你!」何天香只吐出四個字。   姑娘一愣,卻突然放聲嘶叫:「你認為你是誰?你認為你這樣做就真值嗎?!」珠淚滾滾,聲嘶顏悴。   何天香卻不說話,只是看著姑娘溫和地笑了。他笑得是那樣的溫和,那樣的平靜,不帶一絲的聲息。   但姑娘竟就在這無聲無息中一寸一寸地後退,崩潰,哽咽道:「你到底要想怎麼樣?」   「你本善良,又何苦折磨自己?」何天香靜靜地道。   「不!不!既便我不殺你,我師父也一定會殺了你的!」姑娘突然大聲尖叫,一腳踹出,刀光電閃,劈面斬下。   噗!何天香仰天一口鮮血噴出,姑娘的相思刀突然停住,左手一摸臉上所濺的血絲,長刀竟然落地。   何天香不由想笑若哭:「你……你連血都怕,又怎麼殺人?」   「我……我……」姑娘第二個「我」字還沒說出來,人已突然一軟,也倒在何天香身邊。   「嘿嘿嘿,三萬兩雪花花的銀子這麼容易就到手了!」緊接著,兩個人身後立起了兩個青衣老人,一個臉上有三顆痣,一個鷹鼻。   「你們是誰?」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黑衣姑娘的武功已自不低,雖在失神之間,但猶被來人一指點倒,當知來人武功不弱。   「嘿嘿,你別管咱們是誰,反正你小子的好日子是到頭兒了。兄弟,咱們老規矩,女娃兒歸你,男的哥哥帶去領賞怎麼樣?」   「呵呵!不愧是我大哥,就是爽快!」鷹鼻老者呵呵大笑,伸手就去摸姑娘的臉蛋兒:「除了天星樓薛沉香之外,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麼漂亮的女娃兒!」   姑娘手腳雖不能動,但五官還能使喚,不由大駭:「你……你要幹什麼?」   老者突然捧腹大笑,何著三痣老者叫道:「大……大哥,你聽到沒有!這女娃兒竟……竟問我要幹什麼;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三痣老者也笑:「這不正對你胃口嗎?」   「對對對,就是這樣!」鷹鼻老者又伸出了手,提起姑娘的腰帶;「小姑娘,待會兒你就知道老夫要幹什麼了,哈哈,哈哈……」   身後的老者突然衝了上來,大叫道:「老二,小心!」   然而還是沒等他反應過來,地上重傷的何天香已是一躍而起!左掌切斷鷹鼻老者的手腕,右手已攬住姑娘的細腰向後滾去。   「啊!」鷹鼻老者痛極大呼,一齊右臂已是齊肘而折;三痣老者卻正衝上來,照準何天香的背部便是一腳,踢得兩個人飛在了半空,何天香只覺喉頭一甜,已是血雨滿天。   二人尚在半空,鷹鼻老者已狂吼著衝了上來。又是一腳!砰!兩個人在半空中連停都沒停便直向崖下飛墜而去。   「不好!」三濾老者大驚,伸手便抓,卻只抓下姑娘半片裙幅,不由大怒道:「老二!你看你都幹了些什麼?!」   那老二見何天香二人飛落山崖,不由地呆了。   「唉!全讓你給攪了!沒有了屍首,這銀子怎麼要?」三濾老者說著從地上撿起銷魂劍、相思刀,返身便往崖下奔。   「你幹什麼?」鷹鼻老者不由呆呆地問道。   「回去拿繩子!笨蛋!」   何天香醒來的時候,只覺跟前一片霧氣,地上一片潮濕,混混沌沌,陰氣森森,不由道:「我死了沒有?」   「你還沒有死,可是若不是你在下落這前就已經解開了我的穴道,這裡積葉又厚,只怕現在咱們兩個人已經都死了!」姑娘從霧氣中走了出來,霧氣早已將她的秀髮細眉打濕,更顯得玉肌豐滑,嬌潤脫俗。   何天香不由歎息,姑娘卻已來到身旁,繼續道:「剛才我已四處查探過了,這是個絕谷,咱們只有死在這裡面了。」   何天香卻笑。   「咱們就要死了,你還笑得出來?」姑娘大是詫異。   何天香卻道:「既然咱們都要死了,我哭又有什麼用?」   姑娘不由黯然,只得抱膝在何天香身邊坐了下來。   何天香卻還是笑。   姑娘終於再也忍不住,不由問道:「你到底在笑什麼?」   何天香睜著眼睛道:「我是在想,人死後有許多會投錯胎的,雞呀狗呀貓呀什麼的,我們會投哪種呢?」   姑娘險些給氣翻了,怒道:「咱們還沒死呢,你胡說些什麼?」   「是呀,咱們現在還沒死呢,你還用愁成那樣子?人死的時候想活都活不了,人活的時候想死都不行,不是嗎?」   「廢話!這樣的話還用你說……」姑娘氣道,卻突又靈光一現:「哎?你是不是想到什麼法子了?」   何天香搖搖頭,輕描淡寫地道:「沒有!」   姑娘瞪大眼睛看著何天香,突然站起身來,一個人走到崖壁下坐下。   何天香不由大笑;「怎麼,這麼快就要和我劃清界限了?」   「我再不走,還不要被你氣死?」姑娘恨恨地道。   「呵呵呵……」何天香低低而笑,卻陡覺一陣困乏襲來,不由合上了眼皮,口中卻依舊笑道:「其實,能和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死在一起,我倒也十分滿足呢,呵呵,呵呵……」說著說著,人已又睡過去。   「你說什麼?!」姑娘不由大怒,跳了起來正要和他理論,卻見他已脈沉息穩,已靜靜睡去,知他是因五臟重傷,氣血損耗過度而至無神虛耗所致,不由歎了一口氣,卻坐在他身邊,靜靜地端詳了他一會兒,也抱膝沉沉睡去。   「娘——娘——」何天香猶在睡夢中,卻突覺被人抱緊了胳膊,不由連忙醒來,卻是姑娘在夢魘中哭叫,連忙坐了起來,推了推她。   姑娘醒來,珠淚卻依舊成串。   「你夢見什麼了?」何天香關心地問道。   「我娘!」姑娘哭道。   「她怎麼了?」   「她被人殺了,全村子的人都被殺了,到處都是火,到處都是血,沒有人活著,我娘就躺在那裡朝著我笑,她在朝著我笑——」姑娘突然趴在何天香扇上大哭。   何天香的心也震驚了,輕輕拍著她的背道:「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沒有——沒有——那是一朵花,一朵血花,它就飄在我們的院子裡,我爹死了,我娘死了,我二叔二嬸也死了,所有的人都死了,都死了——」姑娘把何天香抱的更緊,痛苦的哭叫,淚如泉湧。   何天香也把姑娘緊緊地抱在懷裡,虎目泛淚,喃喃地道:「過去了,過去了,都過去了……」跟前卻又返現出來慕容山上遍地鮮血,滿山火焰,何梅宣便在一天血蝠中仰天狂笑著走進血火之中的情景來,火焰一吞,已什麼也看不見,只有滿眼的血,滿眼的火;滿眼的火,滿眼的血……   也不知過多久,霧靄中突然響起了笛子的聲音,笛音幽咽,如哭如訴,婉轉纏綿,聽之神傷,思之斷腸。   姑娘就軟軟偎在何天香懷裡,輕輕地問道:「你也是孤兒?」   笛音鳴咽,沒有回答。但迷霧中依然結傳來姑娘的聲音:「你也是師父養大的,十八年!」   「你也在找仇人?」   「找到了沒有?」   「也沒有?」   笛音依舊嗚咽,吹笛的人早已魂銷夢斷,但笛韻猶存,索繞在各人心間,兩人皆是滿面淚痕,已睡在了一處。   也不知什麼時候,姑娘夢幻般的聲音突然又自響起:「我沒想到,你的遭遇竟比我還可憐,連父母的面都不曾記得,可是,為什麼蒼天崖上那一劍,你還是要讓我呢?你難道不知道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嗎?」   何天香長歎:「我又怎麼會不知道?然而只有經歷過喪失生命的痛苦,才會懂得去珍惜擁有生命的幸福,替自己珍惜,也替別人珍惜;殺人易,救人難,更何況你本還是一個很不錯的女孩子!」   姑娘也不由歎息,卻將頭又住何天香懷裡拱了拱,癡癡地道:「你真是太好了,上天為什麼不讓我早遇上你呢?」   何天香卻撫著她的雲髻輕笑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其實,人生如夢,有許多事情,你根本不必強求,也無從強求;但更有些事情,你卻必須要去做,明知不可能成功,但你已別無退路,只是為了自己的良心,良心!你懂嗎?」   「我不懂,但我好困!」懷中的姑娘似是有些怕冷,不由又將身子緊了緊。   「其實,有時我也不懂!」何天香癡癡地說著:「我有時又何嘗不想像那芸芸眾生一樣來個一醉解千愁,抄手看人生;可是世上偏又有那麼多的事情等著我去做,我有時也覺得活著真是一種負擔,倘若死了,倒也許真是一種解脫!」   「你怎盡說這些話,我們不還沒死嗎?」姑娘又使勁兒抱抱何天香的腰,臉在他胸膛上貼得更緊!「我聽你心跳的很正常的!」   何天香也笑了:「唉,雖說正常,但那些人再還不來,豈不真要把咱們餓死在這裡?」   「什麼?誰來?咱們還有希望上去?」姑娘不由吃了一驚,抬起了頭。   何天香卻苦笑:「你沒聽到嗎?我值三萬兩哪!三萬兩,他們怎麼會不回來?」   姑娘連忙爬起身來:「那咱們快準備準備!」   「準備什麼?我現在受了重傷,敵強我弱,待會兒下來唯有裝死而已,你有什麼別的計策?啊——涕!」何天香說著,卻因姑娘驟起不覺身上一涼,立即一個噴涕打出。   姑娘一笑,看得明白,順手遞過一方潔白的方帕子。   何天香接過擦了,剛要遞還,卻見姑娘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那隻手便再也遞不出去了,只得訕訕道:「不好意思,這帕子我用髒了,等洗過後再還你吧!」   那姑娘卻笑,指著何天香身邊的笛子笑道:「你也不用還我,只把那只笛子送我就行了!」   何天香不由也笑:「你倒識貨!」   「怎麼,你不捨得嗎?」姑娘笑道。   「有什麼捨得不捨得,」何天香順手將笛子遞過:「只是這是我生平第一次送東西給人,又是我師父的東西,所以請你好自為之,以後千萬不要走上邪路,可以嗎?」   姑娘大是感動,趕忙接過來,正色道:「謝謝你,何公子,我盡力而為!」   何天香卻開始疊那方帕子,突見上面有用絲線繡得兩個字,不由脫口道:「疏影?」   姑娘轉頭:「我姓郭,怎麼,不好聽嗎?」   「不!好聽!怎麼不好聽?」何天香連忙笑道。   郭疏影這才笑了,卻又歎道:「其實,薛樓主送你雪風寶衣,慕容姑娘送你定香寶珠,我卻只送你一方帕子,倒是我最得實惠了。」   「什麼?連這你們都知道了?」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   「你認為這些事是你能瞞得住的嗎?江湖上早都傳的遍了!」郭疏影笑道。   「什麼?那你還……」何天香不由驚道,但話尚未完,頭頂上突然泥沙俱下,一條長繩蜿蜒下垂。   郭疏影抬頭一看,不由笑道:「他們果然來了!你好厲害!」   長繩繼續蠕動著,一條黑影緩緩從上面爬了下來,當離崖底還有十幾丈的時候,突然又奇快地向上爬去。   何天香躺在地上,心中不由吃了一驚,身邊的郭疏影卻是臉色一變,就要起身。   何天香趕忙握住她的小手兒,在她耳邊輕輕道:「不要打草驚蛇。」   郭疏影只覺耳邊癢癢的,說不出的舒服,不由莞爾一笑,復又躺好。   果然過了一會兒,那條人影復又冉冉而下,漸漸近了,正是那三痣老者,腰間還別著郭疏影的相思刀。   原來這傢伙詭計頗多,山崖雖高,但猶怕摔二人不死,這才試探了一番,見並無危險,這才大著膽子走到二人身邊一試何天香的鼻息,早已死去多時,這才哈哈笑背起何天香的屍體,又踢了郭疏影一腳自罵道:「可惡!都是老二為了你這死丫頭誤事,還得要老夫再麻煩一趟。」   不料,雙手剛抓住繩子,就突聽後面一個聲音恨恨地道:「剛才是哪個不想活的東西竟敢踢本姑娘?」   三痣老者赫然,卻見身後站著冷冷的郭疏影,不由大驚道:「你還沒死?」   卻聽耳邊有人笑道:「她當然沒死,死的是我!」三痣老者不由大駭,轉身想把何天香摔下來,可何天香的雙臂似鐵箍一般箍在他的脖子上,勒得他真翻白眼兒。   「別跟他鬧了,正事要緊!」郭疏影道。   何天香一笑:「這還不容易?」說罷點了他的穴道跳了下來問道:「你們到底是誰?是誰派你們來的?」   「我不知道!」三痣老者猶豫了一會兒方道。   「你真的不知道?」郭疏影卻冷冷地從他腰間抽回了自己的相思刀。   「真……真的不知道!」三痣者慌亂地道。   「那好,從現在起你說句不知道我就砍下你一根指頭,你信不信?」郭疏影冷酷地道。   「郭姑娘……」何天香忙道。   郭疏影卻看了何天香一眼笑道:「別忘了,這次險些喪命的不單單是你,我這個人是愛憎分明的,你不用阻止我!」接著又問三痣老者:「你說不說?」   「我不……」三痣老者額上的冷汗下來了。   唰!刀光一閃,老者的一截無名指落下。   「啊——」老者一聲慘叫,什麼都說出來了!「咱們是桐城二邪,是受了血影宮少主血無天三萬兩銀子的聘來殺何大俠的!」   「真的?」郭疏影冷冷地問,相思刀又舉了起來。何天香不由狐疑地看著她,這個見了血都扔刀的姑娘什麼時候又這麼心硬起來?   「千真萬確!」老者連忙大叫,臉上一片駭然。   「你這人真的這麼值錢?」郭疏影向何天香看去。   「怎麼,你也想把我待價而沽了嗎?」何天香苦笑,心中卻大罵道:「這血無天也真算是看得起我,三萬兩銀子?他娘的!」   「我倒是想,可就是有些不捨得!」郭疏影笑道,又問三痣老者:「上面還有幾個人?」   「就只有我師弟!」   「繩子拴在哪兒?」   「崖邊的大樹根上!」三痣老者戰戰兢兢地道。   郭疏影點點頭對何天香道:「何公子,讓他背你上去,我在你們下邊兒。」   蒼天崖上,鷹鼻老者正貪婪地輕撫著何天香的銷魂劍,陰陽地自語道:「三萬兩呀?三萬兩!老大,你可就不要怪光兄弟狠了!」   終於,一條人影爬上來,正是三痣老者背著何天香,何天香在他背上,手心貼著他的命門。   「老大,大功告成了?」鷹鼻老者迎了上來。   「告成了!」三痣老者淡淡地道。   「那還留你何用?」鷹鼻老者突然出劍。   嗤——鮮血飛濺。   「你——」三痣老者臉色慘變,死魚般的眼珠盯著鷹鼻老者的銷魂劍,一包藥粉從手中滑落:「為什麼——?」   鷹鼻老者陰陽笑道:「三萬兩哪!我不殺你,你的蝕骨粉不也同樣會撤到我身上來嗎?」   「唉,你錯了,他要對付的是我!」何天香緩緩從三痣老者身上滑下來,三痣老者倒地。   鷹鼻老者大駭:「你還沒死?」   「咱們若死了,誰來找你們算帳?」黑影一閃,崖下又跳上一個人來,正是郭疏影。   鷹鼻老者一見不妙,突然撒腿便跑,但郭疏影已攔在身前。   叮叮叮叮叮……   刀劍相交,龍吟鳳鳴,噗,鷹鼻老者的一條左臂斷了,再一刀,連頭飛上半空,郭疏影收刀。   何天香不由大皺眉頭:「你剛剛答應我不亂殺人的!」   「我知道,像你這樣的好人,我會去求師父不殺的,但像這種惡人,我卻是一定要殺的!誰也攔不住我!」郭疏影又笑道:「你認為我真的怕血嗎?錯了!我只是當時被你感動,不忍心真的殺你罷了,你倒取笑我!」   何天香看著她嫵媚的笑容,卻又突然想起自己那日險些在慕容山莊發狂殺人的情景來,不由嚇得出了一身汗,連忙從鷹鼻老者身邊撿起銷魂劍,逕直下山。   「哎——你身上還有傷,你要到哪裡去?」郭疏影忙叫道。   何天香歎道:「我到哪裡去,你不用管,但是我必須要給你一個忠告,你師父不是個正派的人,你認後最好離他遠一些,否則,一入魔劫,萬劫不復!你好自為之吧!」   「一入魔劫,萬劫不復!」郭疏影猛地一震,但何天香已消失在黑暗之中,不由忙叫道:「哎——,不管怎樣,我去求過了師父之後就去找你的,你聽到了沒有?」   懷著些許煩惱與失望,何天香下了危天崖,又覓地養了幾天傷,這才計算行程,急急來到京城。但見城樓高闊,旌旗四舞,甲士們衣甲鮮明,刀槍雪亮;城內城外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果然不同於其他縣城,不愧是一國之都。   何天香不由暗暗點頭,往裡走去,但見城內更是街寬樓闊,繁華異常,何天香一路之上盡情觀賞,只覺目不暇接,俊才異物不可方收,索性在城中轉了大半日,直到走得累了,這才找了家客棧來休息。   房間裡,何天香用過午飯,打開墓容蘭娟所贈的圖紙,細細一看,卻見上面街名方向,盡皆標明,樓名鋪櫃,著然相像;何天香不由笑道:「沒想到婷兒居然還有這份能耐!」卻又見下角還有兩行小字,不由細細看去,卻見上面寫的是:「君若不來,妾當心碎!」不由復笑:「傻丫頭,既是你的生日,我又豈能不來?」說著收了圖紙便上街來仔細地買了糕點香燭等物,依圖向前行來。   不料,剛竄了兩條街,便已迷了路,何天香不由暗笑道:「到底是京城,連迷路也這般容易!」又拿出圖紙看了兩遍,卻更是格格不入,一片茫然,只得隨便拖了一個人問道:「請問老兄,這條街怎麼走?」   那人接過圖紙,細細看了一遍,又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何天香一下,這才道:「你轉過這條街,直往東走,再過三條巷就是了!」   何天香心中暗自奇怪:「問路便是問路,打量我做什麼?」口中卻道:「多謝,多謝!」   又轉過三條街,何天香只覺眼前一亮,一條大街橫貫東西,樓台軒榭,亭閣廂院,不知凡幾,朱門虎戶,金釘銀嵌,氣宇不凡,進進出出,寶馬香車,來來往往,紫轎彩輦,顯然不是一般人所居之地。   何天香不由揉揉眼睛,暗道:「我不會走錯了地方吧?」連忙又掏出圖紙來仔仔細細的看,確實沒有錯,不由奇道:「這婷兒到底是什麼來頭,竟住在這種地方?」   終於走到了盡頭,何天香抬起頭,卻驟如五雷轟頂,手帕賀禮幾乎掉在地上,只見兩扇朱漆的大門上面「北王府」三個大字威嚴地鐫在上面。   「早就聽說北王府北王爺有位萇婷郡主,她姓萇,又單字一個婷字,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我怎麼就沒想到呢……」何天香立在北王府門前,癡癡地道,卻只覺得自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渺小的幾乎已不存在,不存在……   「我只是一介草民而已,我們差得太遠,太遠了……」何天香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往後退,突然婷兒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君若不來,妾當心碎!君若不來,妾當心碎!……」   「君若不來,妾當心碎……」何天香輕輕念道,幾若落淚:「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恍惚中,卻似瞧見婷兒正俏立在門口,白衣如雪,正癡癡地看著自己,看著自己,似羞非羞,似笑非笑……   何天香朦朧中向前走去,突然何天香猛地一甩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們不可能的……」說著突然轉身快步走到旁邊一個店舖中借了紙墨,在上面唰唰題了幾筆折疊起來放在禮品之中大步向前走去。   見到有人來,立在府門口的禮官連忙上前攔住問道:「請問公子……」   何天香將禮盒向前一送道:「明天是不是萇婷郡主的生日?」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兒!」禮官道。   「請把這個交給她,祝她長壽!」何天香輕輕地道,回頭就走。   「哎——請問公子怎麼稱呼?」那禮官道。   何天香一愣,卻歎道:「你就跟她說是雁蕩一故人吧!」說著,虎目中又有淚要滑下,連忙快步走開。   「一故人?」禮官看看手中何天香的壽糕,眼光中充滿了鄙夷。   昏昏沉沉回到客棧,何天香只覺得似失落了什麼,渾身無力,腦袋中也空空一片,什麼也不想,一頭紮在床上再也不起來。腦袋中卻儘是婷兒的影子,一連兩天,不吃不喝,竟是染上了重病。   北王府,燭影搖紅。   婷兒一身艷裝,粉面泛潮,正在房中不安地走來走去,真看得慧香眼睛都花了。   終於慧香忍不住了,叫道:「郡主,你就不能坐下來哪怕安靜一會兒,我的眼睛都讓你給搖花了!」   婷兒卻恍如未聞,依舊來回走道:「你說明天,何大哥和薛姐姐他們會不會來?」   慧香打了個哈欠,哭喪著臉道:「拜託好不好?這話你問了二十遍了,我又不是神仙,怎會知道?」說著又打了一個哈欠:「咱們今天勞累了一整天了,就先睡覺吧!」   婷兒卻還是沒聽見,又突然扯起自己的長裙,腳步一滑,旋了一個圈子笑問道:「慧香,你說我明天穿這套裙子,何大哥會不會喜歡?」   「天哪——!」慧香聽了這話,突覺眼前發黑,一下子栽倒在床上。   紅屑遮香徑,玉杯醉浮雲。一日將盡,北王府中依然火樹銀燈,喜氣非凡,就連亭台軒榭也洋溢著喜悅的氣息。可碧雲樓中卻一片寧靜,婷兒一人獨坐梳妝台前,烏去透壓黛眉,長恨輕點星眸,呆呆出神。   吱呀一聲,房門推開,慧香輕輕地走了進來。   「還沒有嗎?」婷兒立即焦急地站了起來問道。   「我剛才去內庫房仔細查過名錄了,今天的賀客確定沒有何公子和薛樓主的名字。」慧香黯然道。   「為什麼?為什麼他還不來?」婷兒突然哽咽道:「他難道不知道我今天最想等的不就單單是他一個人嗎?」   慧香忙道:「或許他有什麼事……」   「他會有什麼事!咱們剛回來,慕容姐姐就飛鴿傳書說他已經起程向這裡來了,算時間,他不早該到了嗎?」婷兒哭道。   慧香只覺手足無措,突然眼珠一轉道:「哎,對了,會不會今天賀客太多,他們又沒有什麼名頭,沒能進來,但只要他們來了,賀禮總該有吧?」   婷兒也眼睛一亮:「對啊!咱們這就去看看!」   禮品房中,各種珍奇壽禮,有如山積,皇上御賜的,各宮妃嬪,各處王府所賜的,又有各府、各衙、婷兒的同輩所贈的,林林總總,堆了整整一個庫房,用北王爺的話說就是:「婷兒,你可比你父王風光多了,想當年連你皇伯一起咱們弟兄三個一起過生日的時候都沒收過這麼多賀禮。」   現在兩個管事賈五、阿七正坐在一張小桌旁,臉上醉意酣然,何天香的壽包正被粗暴地撕開,一張素箋立即露了出來。賈五醉笑道:「咱們郡主的壽辰,皇上都親自來祝壽了,居然還有人送這種東西,還要捎上這嘮什子!」說著隨手撿出來扔在桌下招呼另一個管事道:「來來來,阿七,吃糕吃糕,郡主的大壽,奇珍異味,咱們看得到吃不到,但幾塊壽糕總得讓咱們吃吃吧?」   「就是!這樣的壽禮也敢送給咱們郡主?打發鄉巴佬還差不多,我看這人肯定腦筋有問題!」阿七也醉熏熏地道。   「要不就是嫌命長了!」賈五也道:「敢不把咱們郡主放眼裡?也不看看咱們北王府是幹什麼的!」   突然門口傳來了婷兒的聲音:「就是這裡嗎?」   「就是這裡!」慧香應道。   「不好!是郡主來了!」賈五臉色一變,連忙包起桌上的殘糕扔到桌子下面。   兩個人剛站起身子,婷兒和慧香已出現在門口。   慧香見兩人表情怪怪的,不由問道:「你們在做什麼?」   「沒,沒做什麼!」阿七忙道。   慧香看了二人一眼,沒好氣地道:「雖然是郡主做壽,大家都高興,但酒也不能喝的太多,以免誤事,現在把清單拿來,郡主要查收一下禮物。」   「是是,所送的壽禮都在這兒了。」賈五連忙拿出一個冊子來雙手捧給慧香。   婷兒接過冊子,翻來覆去一連看了幾遍都沒有發現何天香的名字,臉色不由越來越難看。   慧香一低頭,卻發現了桌下的殘糕,不由大怒道:「這是什麼?」   賈五阿七一見不由大驚失色:「這,這……」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慧香只覺得肺都要氣炸了:「送給郡主的壽禮,你們居然敢偷吃!這,這要是何公子送的話,你們……」   慧香突然說不下去了,因為婷兒已手裡捏著一張素箋全身上下輕輕打起顫來,兩滴清淚也在眼眶中滴溜溜地打著旋兒,似落非落。   慧香不由吃了一驚,連忙扶住婷兒問道:「郡主,你怎麼了?」   「他……他……」婷兒只說出兩個字,眼淚已簌簌地滑落了下來,打在素箋上,濕成一片。   慧香不由朝素箋上瞧去,卻見上面題道:「萇婷郡主敬鑒:   情海春夢,流華殘箏;昨日留卿,是為戀卿,念卿;今日別卿,只為憐卿,惜卿。   願卿長生!   雁蕩一故人。」   慧香一看也不由傻了眼兒,只得看著婷兒輕輕叫道:「郡主……」   「雁蕩一故人……雁蕩一故人……我早知道遲早都會有這麼一天,可……可你,也不用這麼絕情呀!」婷兒輕說道。   綠鮫紅綃涼初透,玉肌為誰瘦?月華如霜,冷卻整座碧雲樓,鏤窗半開,婷兒獨坐窗前,薄衣勝雪。   滿院奇花已綻放,天地間一片冷香。   「……金朝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又豈在朝朝暮暮……」婷兒癡癡地輕吟著,眼光中充滿了迷濛,皓腕輕揉,墨汁斑斑,月輝之下,更現淒涼,正如離人淚灑長紙。   何天香在客棧中一場大病,幸虧身上帶的銀錢不少,老闆也熱心,再加上他體質本壯,竟是硬挺了過來,只是腦子中儘是婷兒的影子,或怒或笑,推之不去,卻之還來。   這日,何天香終於想下床來走動走動,誰知剛一彎腰,懷中的定香珠與五彩對月相思帶和疏影的帕子竟一齊掉了出來,落在腳下。睹物思人,何天香不由一陣悲愴,輕輕撿起定香珠與香帕復放在懷裡,卻把五彩對月相思帶捏在手裡一遍又一遍的仔細撫弄,捨不得丟開,良久,方黯然道:「罷罷罷,當斷不斷,必遭其亂,既然已決心要離開她,就乾脆把這帶子也還了罷!」   夜半,何天香換上夜行衣,直奔北王府,卻見門口戒備森嚴,只得繞了個圈子,選一處僻靜之地跳進府內。   不料北王府豈非一般人家,府中樓榭歌台數以百計,一時之間,何天香又哪能分辨出哪是婷兒的繡樓?   正焦急間,卻聽走廊上走來兩個人,何天香連忙伏下身子,就聽那個男的問道:「馥兒,婷兒還是老樣子嗎?」   只聽馥兒歎道:「也不知那丫頭中了什麼邪,這壽辰還沒過完,就一個人在屋裡又是哭又是笑,誰也不理,我看再過幾天下去,只怕……只怕連你我也不認得了……」   兩人漸漸遠去。   何天香聽了,心中不由一陣隱隱作痛,跳上房簷向四周望去,只見整座府中尚有數點燈火搖曳,卻又怎能確定婷兒住的是哪一廂哪一房。但府中警備甚是嚴密,何天香也不敢冒然亂找,只得亂撞瞎找一番,一遇僕奴丫環,一概躲過,正找的不耐之際,卻偶然瞥見慧香手托一盤點心從另一邊迴廊上急急走過。   「那不是慧香嗎?只是這麼晚了誰還會要東西吃?難道是婷兒?」何天香不由大喜,連忙跟在她身後。   轉朱閣,繞亭榭,也不知走了多久,轉了幾個圈子,慧香終於來到一座小樓前,輕輕推門走了進去。   何天香抬起頭,輕輕念道:「碧雲樓,婷兒大概就是住這裡了。」察看了一下四周並無異動,何天香跳上小樓,一個倒掛金鉤向窗內看去,就這一看,何天香只覺心如刀鉸,差點兒一個筋頭翻下樓來。   只見整個房間中幾成紙的海洋,橫的豎的都是長長的條幅,「又豈在朝朝暮暮」七個大字被寫了幾千遍幾萬遍一張張地攤在地上、桌上、床上、墨汗淋漓,似哭如泣。半支殘燭邊,婷兒肌瘦妝殘,一張張的條幅便自她纖細的手中滑出,又輕輕地飄向空中,一張又一張如一隻隻心冷的白蝶,欲飛無力,欲墜不甘!   吱呀——門被慧香輕輕推開,看見婷兒卻依舊癡傻的樣子,慧香幾乎哽咽地道:「郡主你老這樣不吃不喝的,老王爺和王妃都要給急死了!」   「又豈在朝朝暮暮……」婷兒恍如未聞。   「郡主!」慧香復叫道。   婷兒依然恍如未聞。   「郡主!」慧香含淚走了過來,扯住婷兒的衣角說道:「今天不管如何,慧香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把郡主拉開這張桌子!」說著便使勁兒住外拖。   婷兒兩天兩夜沒吃沒喝沒合眼,身虛體弱,連掙了兩掙沒有掙脫,突然扭過頭向慧香有氣無力地哀求道:「你再讓我寫完這一張,就這一張好不好?」   慧香看著婷兒那淒涼的眼神,心幾乎都要碎了,哭道:「好,我答應你,可就這一張,寫完就給我到床上休息去!」   婷兒終於寫完最後一張,又輕念了一遍,這才在慧香的扶持之下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但兩滴晶瑩的淚珠卻依舊掛在眼角,如甘露,如玉霜。   慧香看著婷兒沉睡的樣子,不由一陣心酸,輕輕出門,反手關上門。   何天香這才拭了拭眼角的淚花,輕輕落進房內,走到案前,提起筆在條幅的邊角題道:「鴉鵲安能同築巢,何必末了兩相寒?」又附道:「李相國可能與天冥宮相勾結,請轉告老王爺!」復又取出那根五彩對月相思帶小心地放在婷兒的枕邊,輕輕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珠,強顏歡笑道:「婷兒,我是真的喜歡你,可是這一輩子,咱們是不可能了,祝你幸福!」說罷,一擰身子跳出碧雲樓。   「誰?!」一聲大叫,何天香剛落地,正遇上巡查而來的鐵錚鐵老大。何天香不想多惹事,拔腳就走。   「站住!」鐵錚見何天香從郡主樓上跳下,還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嚴重,哪敢怠慢,拔腳便追。   婷兒聽得外面喊叫,一睜眼,便看見枕邊的五綵帶,不由全身一震,突然拼盡力氣叫道:「鐵叔叔,不要攔他,放他走!」   慧香卻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衣衫不整地往樓上衝來。   鐵錚聽得婷兒喊叫,不由住了腳步,狐疑地看著何天香。   何天香也住了腳步,回頭看看窗口上極度虛弱面色慘然的婷兒,卻突然一咬牙扭頭就走。   眼見何天香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撲通一聲,婷兒再也堅持不住,身子一軟坐在地上。   嘩!門被撞開,慧香衝了進來,連忙扶起她急問道:「郡主,你怎麼了?」   「他來了。」婷兒虛弱地道。   「誰?誰來了?」慧香一時沒醒過神兒來。   「何公子!」婷兒一句話說完,人已軟軟昏倒在慧香懷裡。   「郡主,郡主!」碧雲樓上,傳來了慧香驚叫的聲音。   警鑼山響,燈火通明,閤府的人已朝碧雲樓湧了過來。   婷郡主病了。   第二天就連皇上也知道婷郡主病了,而且還是重病,但到底是什麼病,沒有人知道,只看見一位又一位的御醫,名醫成群結隊地從北王府門口臉色凝重的進去,又成群結隊垂頭喪氣地從北王府門口出來。   何天香黯然回到客棧,心道:「該做的事情都已做完了,徒留此處,唯添傷悲而已,不如早早離了這裡,即使浪跡天涯海角,也強似於此兩兩傷心,更怕自己一時把持不住,再掀風波。」於是草草打了個包裹,只待天一亮,便回慕容山莊。   第二天,何天香起床用過飯,剛走到街上,便見一群如虎似的官兵橫衝了過來,將街上行人連同路連攤販一併推倒,讓出一條大路來邊推邊叫道:「閃開!閃開!李大人來了!」   何天香身不由已,被人群擠在一邊,只見老遠來了一隊人馬護住一頂朱紅官橋,竟是當朝相國李讓民的儀仗。儀仗漸近,透過轎簾,已依稀可見李讓民的影子。   何天香看看周圍人群,均現一種忿恨之色,心道:「李相國為人,如此可見一斑了,只是國家有相如此,皇上怎得能放心呢?」   正想著,對面人群中突然一聲大喝,一條人影憑空躍起,手中一根丈許長的大竹竿削尖了頂端直向李讓民的官轎捅來。   「有刺客!」轎邊一聲怪叫,一名待衛突然從馬背上跳起,揮劍將長竿迎頭一破為二。   「卓海池!他怎麼會做了李相國的待衛?」何天香看著那名待衛,不由吃了一驚。   長竹破盡,銀槍盡現,叮!卓海池後退半步,長槍如虹,復向朱橋衝去。   「杜長纓?他怎麼也來了?」何天香不由又吃了一驚。   紅纓如血,可不正是杜長纓的碎夢槍?   「拿住刺客!」眼見杜長纓衝來,眾衛士連忙擁了上來刀劍齊舉。   杜長纓滿面殺氣,槍出如電,一連搠翻幾名待衛,但卓海池又衝上前來,二人廝戰在一起,打得難分難解。眾待衛則團團圍住,又去通知了附近的巡檢營。刺殺相國?這還了得!一時大隊人馬湧來,將杜長纓裡三層外三層包圍的水洩不通。   久戰卓海池不下,眼見包圍圈卻越來越厚,杜長纓不由一急,兩手一掰,將碎夢槍折成兩截,同時向卓海池打來。   卓海池猝不及防,中了一槍,而眾待衛卻一擁而上,只見包圍圈中刀槍之聲大作,鮮血四濺!   突然,一聲驚叫,眾待衛留下幾具屍體四散而開,卻是杜長纓渾身浴血,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碎夢槍折成三截插在腰間,卻雙手狂掄了一柄流星錘打了出來,錘重力猛,呼呼掛風,眾待衛倒一時不敢接近。   卓海池見了,咬咬牙,伸手搶過一張弓,搭箭射去,嗖——一箭正中杜長纓的右肩,杜長纓只覺右臂一熱,手中的流星索再也捏不住,嘩——流星錘斜飛數丈,重重地打在一座樓角上,將那樓角一錘打塌,磚瓦俱下,街上行人紛紛躲避。   「拿下刺客!」卓海池叫道。   「是!」眾待衛轟然而上。   突然轟的一聲,眾待衛狂叫著橫散數尺,一條人影卻挾著杜長纓沖天而起。   「何天香?!」卓海池大驚失色:「大家快追!」   何天香夾著已然重傷的杜長纓不管東南西北地瞎闖一通,抬頭一看,竟進了一條死胡同,不由暗暗叫苦,耳聽得身後追兵漸漸,卻也再顧不得多想,騰身跳進牆內。   眾待衛追進胡同,不見了何天香蹤影,卓海池叫道:「大伙翻過牆去看一看!」   一個待衛卻忙攔道:「慢!此處是北王爺的府第,咱們還是先稟報過相爺再說!」   「北王爺的府第?」無影血蝠卓海池也倒吸了一口涼氣:「難道是……」   何天香抱著已然昏迷的杜長纓剛一落地,便覺得此處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卻也來不及多想,拔腿便往裡面衝。   剛奔了沒多遠,便看見慧香正咬牙切齒地站在前面,何天香差點兒跳了起來,轉身就想從原路逃回。   慧香見何天香還想跑,眼睛中火星子都冒出來了:「何天香,你給我站住!郡主為了你都快要死了,你還想就這樣一走了之?!」   碧雲樓中,一片愁雲慘霧,藥香繚然,老王爺,王妃,少王妃,小王爺都黯然地坐在婷兒床邊。   簾影一掀,慧香引了何天香走了進來。何天香一見婷兒躺在床上憔悴的樣子,心中不由大是酸痛,暗暗說:「婷兒,你這又是何苦?」   小王爺見慧香引了一個年青人進來,不由奇道:「慧香,我不是讓你再請大夫嗎?這人是誰?」   「這人就是最好的大夫!」慧香黯然道。   「什麼?他……?!」小王爺大怒:「婷兒都快要死了,你還跟我開這種玩笑……」   慧香默然,默然便是解釋,無聲更是抗爭!   老王爺看了何天香一眼,又看了躺在床上的婷兒一眼,突然歎了一口氣,打個手勢,眾人一齊退了出來。   何天香看著昏睡著的婷兒,一步一步挪到床邊,輕輕坐了下來,拉著她的手說道:「婷兒,你這又是何苦?我只是個江湖流浪漢,生也罷,死也罷,都不會有幾個人知道;而你卻是北王府的一個金郡主,皇上垂憐,天下爭羨。你應該知道,我最喜歡的人是你,可是自打我一發現你的真實身份後,我的心就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你知不知道我當時心裡有多痛苦?我在客棧裡大病了三天,天知道我是怎麼醒過來的,因為你總是在對著我笑,我知道的,你愛笑,你從來就是愛笑……」何天香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繼續道:「可是當我拂曉看到你寫的那首詞的時候,我的心完全都碎了,我知道,我們是不可能的;就是在一起,也不過是徒然增加彼此的痛苦罷了;可是,你居然連讓我靜靜地離開都不肯,為什麼?為什麼!難道前世我真的欠了你什麼,一定要我今生來補還嗎?」   何天香已泣不成聲,婷兒的眼角竟也閃爍出晶瑩的淚花,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生氣。   「她醒了,她醒了!」何天香大喜若狂,就待起身,卻覺手被婷兒拉住了,連忙低下了頭。   卻見婷兒的喉嚨艱難地蠕動了幾下,哽咽道:「何大哥,我想吃東西!」   「婷兒!」何天香的眼淚不由嘩的一聲奪眶而出,「我想吃東西!」三日相思,形神俱枯,醒來的時候竟是這麼天真的一句話「我想吃東西!」何天香又怎自己不落淚?   嘩——房門被推開,王妃、少王妃,小王爺,慧香一擁而進,大喜道:「郡主醒了?」   何天香連忙止住眾人喧嘩,輕輕道:「她想吃東西!」   慧香連忙轉身走了出去。   婷兒睜開眼看看王妃跟小王爺和少王妃,虛弱地道:「你們也先出去吧,我沒事兒!」   王妃看了看婷兒牽著何天香的手一眼,默默點點頭,拉著小王爺和少王妃一起走了出去。   接著慧香送來了一碗燕窩粥。   何天香輕輕將婷兒偎在自己懷裡,用湯匙輕輕攪了幾下,又試了試冷熱,這才輕輕地餵給婷兒吃,剛吃得幾勺,婷兒便又閉了嘴,輕輕地搖搖頭,表示不吃了。   何天香忙道:「婷兒,你剛剛醒過來,身子還很虛,吃這點兒怎麼成呢?」   婷兒卻無力地靠在何天香臂旁裡慘笑道:「我本來已是死過的人了,可是心裡總有一句話拖著讓我死不了,你知道是什麼嗎?」   何天香不由一陣慘然,問道:「是什麼?」   「我對自己說:婷兒,你何大哥就這麼狠心不要你了,你就是要死,也不能讓他過得這麼安心哪!」   「婷兒——」何天香只覺得心痛如鉸,忍不住雙手抱緊了婷兒大叫道,虎目之中,淚如雨下。   「何大哥——你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婷兒也突然一把抱住何天香的腰,放聲大哭。   「有生之年,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何天香也緊緊地抱著婷兒哭道。   大堂上,北王爺正和一個白臉老人相對而立。   「哼!」北王爺突然一拍桌子,冷笑道:「李相國,你這是說本王在派刺客刺殺你了?」   李相國忙道:「王爺這話差矣,微臣怎敢指派王爺,只是下邊的人確是看見了刺客跳進王府,怕對王爺你不利呀!」   「哈哈哈……」北王爺突然仰天大笑:「這位刺客到底是誰?只恨本王未曾謀面,否則就憑他這份膽識,本王當與他浮一大白!」   李讓民臉上勃然變色,猛一拱手道:「王爺話都說這份兒上了,下官告辭!」   「不送!」北王爺也冷冷道。   「哼!」李讓民一甩袖子,大步出廳。   北王爺剛回碧雲樓,就見迴廊上婷兒正在何天香的扶持之下散步,王妃,小王爺夫婦,慧香在身後緊跟著。   「婷兒,你沒事了嗎?」北王爺一見不由大喜,滿臉的怒氣也隨風化去。   「多謝父王關心,婷兒已沒事了!」婷兒連忙一禮,輕輕道。   何天香也連忙一禮:「參見王爺!」立在一邊。   「好!好!」北王爺連連點頭,又看了何天香一眼笑道:「年輕人,婷兒大病初癒,身子骨虛,你陪她多走動走動!」   「是!」何天香忙應道。   北王爺走過二人身邊,大大咧咧地朝後邊四人道:「你們瞎摻和著幹什麼,也不怕煞風景?沒事兒跟本王喝酒去,慧香,你也去!」   一句話未完,二人已是紅透了臉,何天香眼見五人漸遠,不由輕笑道:「沒想到,你居然也會臉紅?」   婷兒臉上更紅,卻使勁兒捏了何天香一下,嗔道:「呸!你不也哭過?」   「哎——」何天香佯呼笑道:「幸虧你大病初癒,否則我這隻手怕沒了!」   「活該!」婷兒嗔罵道,身子卻懶懶地靠在何天香身上向前走。   突然,一陣呼嘯,癡翁喜僧怒道一窩蜂似的衝了進來,怒道老遠就喊:「聽說老大生病,現在怎樣了?」   六人一陣風兒似的在二人面前停了下來,見何天香也在,不由一陣驚愕,喜僧忙道:「喲,何公子也在?」   原來前晚婷兒過生日,六人鬧了一夜猶覺不過癮乾脆跑出府去,在外面大玩了三天直到現在才回來,府中的事竟是一點兒也不知道。   何天香點點頭:「幾位前輩來了!」   病候道:「咱們回來的時候,聽說老大病了,特地帶來一根千年老參,功能起死回生,請老大應一下急!」   婷兒跟何天香對望一眼,輕笑道:「現在已經用不著了,你們自己用吧!」   正說著,突見慧香急急走來看了婷兒一眼,卻向何天香笑道:「何公子,王爺有請!」   婷兒不由與何天香對望一眼,徵求對方的意見,婷兒眼中充滿了堅毅:「我跟你一起去!」   慧香見兩人樣子,不由笑道:「王爺請的是何公子,不是你們小兩口兒!」   婷兒聽了這話,不由啐道:「死丫頭,什麼時候你又學會耍貧嘴了?」   「那我什麼時候又改過了?」慧香笑道。   何天香不由輕笑道:「婷兒,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婷兒點點頭,盯著何天香深情地道:「我等你回來!」   何天香跟在慧香身後,曲曲折折地向前走去,上次是夜裡來,無暇觀賞王府景色,這次是白天,何天香便放眼望去,只見王府之中畫棟雕樑,飛簷碧瓦,五步一閣十步一樓,復道暗廊,千門萬戶,紋窗花案,繡幕錦簾,甚是莊雅,更有曲池一座,蜿蜒曲折朱欄迴環,池中風荷青魚,恬然其間,更添了無窮情趣,不由暗暗點頭。   突然迴廊上堵了兩個人,慧香連忙停住,卻是小王爺與少王妃兩個人。   何天香連忙見禮:「何天香見過小王爺,少王妃!」   小王爺一身短打,冷然道:「廢話少說,接招!」說著已是一個箭步揮拳打來。   何天香吃了一驚,側頭躲過,暗道:「我不過進府才半天,又何處得罪了這位小王爺了?」但見他身法拳法竟是准南十八散打名式之——的「鷹展翼」,卻也不敢怠慢,左掌一立護住面門沉聲問道:「小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小王爺一擊不中,心中也是一凜,卻依舊冷然道:「就是這個意思!」突然彈臂,伸肘,提膝,正是「鷹展翼」中最凌厲的一招:「鷹擊三絕!」   何天香俊眉一擰,同樣彈臂,伸肘、提膝,啪啪啪,三聲輕響,何天香屹立不動,小王爺卻是臉色一變,後退三步,一跤坐倒。   何天香昂然而過,輕輕一抱拳:「小王爺,得罪了!」一抬頭,卻見少王妃已花枝招展地攔在了面前,何天香不由大是頭痛,心道:「北王爺叫小王爺出來,可能是為了考較自己武功,可叫她出來做什麼?」卻也只得道:「王爺要見在下,請少王妃讓路。」   少王妃卻輕輕一笑:「似你之人,如何登得大雅之堂?」   何天香聽她話中有話,便也不客氣地回道:「以卿之位,又怎能解得風花雪月!」   少王妃臉色立變。   何天香便靜靜地立在那裡,等待著這位少王妃「火氣」的攻擊。   沒想到少王妃卻又一手摀住櫻唇嗤嗤笑了:「幸好不是個呆子,咱們這一關你通過了,父王在『夜闌閣』等你!」   「呆子?」何天香苦笑。   盯著何天香漸去的影子,小王爺捂著胳膊腿兒來到少王妃身邊大是不滿地道:「何天香說的對,我倒在地上,你連一把也不扶!」   少王妃卻笑道:「早就跟你說過,他功夫不弱,你偏不信,活該!想讓我扶你?等下輩子吧?」   「好啊!你居然還敢說這種話!看我不打扁你的腦袋!」小王爺「怒」叫道。   「咯咯咯咯咯……」少王妃嬌笑著拽起長裙順著迴廊一遛小跑兒:「那你就來吧!」   「你還不給我站住?」小王爺在背後也大笑道,拔腳便追。   夜闌閣,慧香侍立門外,何天香面色肅然,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推開房門,挺直身板起進去。   北王爺負手而立,默然無語,無形中給人一種強大的壓力;何天香就靜靜地站在他身後,北王爺不開口,他便也保持緘默。   良久,北王爺突然沉聲道:「何壯士,我求你放棄婷兒!」   何天香一聽北王爺居然用了一個「求」字,心頭不由一震,但立即肅然,同樣沉聲道:「稟王爺,在此之前,在下確已打算放棄;但在此以後,此事已不可能!」   「這麼說,你是不同意了?」北王爺突然緩緩地轉過身子,緊緊地盯著何天香。   「同樣的錯誤,在下不願犯第二次!」何天香勇敢地迎著北王爺的目光坦然道。   「你若答應本王,本王保你榮華富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豈非比你在江湖上廝混一輩子強多了?」北王爺歎了一口氣,語氣緩了下來,但語音卻充滿了沉重。   「為了婷兒,在下永不言悔!」何天香朗聲道。   「你認為這樣婷兒就會幸福嗎?」北王爺突然怒道。   「那你認為不這樣婷兒就會幸福嗎?」何天香也雙目炯炯,無畏地回應道。   北王爺盯著何天香,何天香盯著北王爺。   何天香盯著北王爺,北王爺盯著何天香。   突然,內裡珠簾一掀,王妃顫悠悠地走了進來:「王爺,他們倆的事兒,我答應了。」   北王爺眸子一黯:「事到如今,我又能再說些什麼呢?只是苦了婷兒這孩子罷了!」卻又回頭對何天香道:「婷兒,我就交給你了,但必須等一年之後,你對她的感情始終有如今日,我才能考慮你們的婚事,你有意見嗎?」   何天香搖頭:「只要能讓我和婷兒在一起,別說是一年兩年,就是十年,二十年在下也等得!」   北王爺點點頭「嗯」了一聲!「先前是你托酒公子向歌吟向本王示警嗎?」   何天香點頭:「那是在下無意中聽得的。」   「那你是否事先知道本王便是婷兒的父親?」   「不知!但北王爺的所做所為在下卻是早已欽佩!既便是知道,在下也還是會這麼做!」   「好!好!」北王爺讚許地連連點頭:「但願本王沒有看錯你!」   「請問王爺,在下的那位朋友現在怎麼樣了?」何天香突然問道。   「哦,他現在已無大礙,你盡可以去看他!」北王爺道:「這人敢單槍匹馬行刺李讓民那奸賊,確是一條漢子,你代本王向他問好!」   「謝王爺!」何天香走出門外,卻已不見了慧香的影子。   床榻上,杜長纓虛弱地睜開了雙眼:「謝謝你,何兄,你又救了我一次!」   何天香卻一笑:「杜兄說哪裡話,都是自家人,客氣什麼?只是你怎得那麼衝動便去刺殺李相國呢?」   杜長纓眼中立即充滿了仇恨的火焰:「何兄,我與那狗賊有不共戴天之仇,家父本是朝廷的監察御史,只因不滿狗賊所作所為,上表彈劾,那狗賊便懷恨在心,竟將家父十餘人一起刺殺在城外,只系我一個人因隨師學藝而逃脫,此仇此恨,我又焉能不報?只是那奸賊人多勢重,我幾次下手都不得成功!」   「原來杜兄還是忠良之後!」何天香不由肅然起敬,卻又歎道:「李相國多行不義必自斃,只是杜兄還是要凡事三思,也好留下本錢看著姓李的進棺材是不是?救你的是北王爺,他敬你是條漢子,托我向你問好!」   杜長纓大是激動,連忙抱拳道:「北王爺何等人物,我杜長纓怎敢受此大恩?請代我向他老人家問安!」   何天香道:「你現在好好靜養,我有空時再來看你,不過你的話我一定帶到。」   何天香剛出來沒幾步,便見婷兒急急向前奔來,忙攔道:「婷兒,你哪裡去?」   婷兒抬頭一見是何天香,連忙一把拉住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遍,見無大礙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問道:「你沒受傷吧?」   何天香被問得莫名其妙,不由問道:「受傷?受什麼傷?婷兒,你說些什麼?」   婷兒黯然道:「我剛才聽慧香說我父王不同意咱們的事,你們便打起來了,我怕你吃虧,所以過來看看;其實就算父王現在不同意,咱們也可以慢慢想想辦法呀!」   何天香聽這話,不由啼笑皆非,氣道:「慧香呢?」   婷兒道:「她還留在碧雲樓,你找她做什麼?」   「打爛她的狗牙!」何天香笑道:「這丫頭就知胡說八道!」   「什麼?你是說——」婷兒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對!我說過讓你放心的,王爺已答應了咱們的事了!」何天香把她輕輕摟在懷裡,真摯地道。   「真的?」感覺著何天香的溫暖,婷兒突然輕輕抽泣起來。   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婷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不,」婷兒搖搖頭:「我是太高興了!」   天星樓,薛沉香輕輕地扶一位老婦人坐下,敬上一杯茶,輕問道:「娘,你老人家的天問劍該練成了吧?」正是天星樓的總樓主搖紅老薛搖紅。   薛搖紅一笑:「傻丫頭,天問神劍博大精深,不是說練成就能練成的,娘拼盡心力,也不過才練到第十層而已!」   「什麼?你已練到第十層了,那麼就是說『天問十二劍』你只差兩劍就可修完了?」薛沉香不由大喜道。   薛搖紅輕輕喝了一口茶:「應該是吧!」卻又問道:「聽說我閉關的這幾個月,樓內出事了?」   薛沉香面色黯然:「受血影宮拉攏,龐姥姥,沈姥姥,謝姥姥造反,將樓中高手盡數制住,連我也中計險些遭了暗算,幸虧何公子仗義相助,方得有咱們天星樓的今日!」   薛搖紅點點頭:「這位何天香為娘也已略有耳聞,卻不知道到底是何等人物,竟讓你也如此死心塌地!」   薛沉香不由臉上一紅,卻依舊笑道:「娘總有見到他的時候!」   薛搖紅卻又問:「後天北王府的婷郡主要過生日?」   「是的,禮物我都準備好了,正準備明天向你辭行呢!」薛沉香笑道。   兩人正說著,突然一個婦人進來道:「稟樓主,血影宮將攻打慕容山莊!」   薛沉香霍然而起:「什麼時間?」   「就在今夜子時!」   「為什麼不早稟報?!」薛沉香臉色大變,急怒道。   「屬下也是剛剛接到分舵的飛鴿傳書!」婦人見薛沉香驚怒的樣子,也不由嚇了一大跳。   「立即傳書慕容山莊,另外要天星十二衛緊急待命,快去!」薛沉香急急下令道,又朝薛搖紅道:「娘,血影宮趁火打劫,想要吞併慕容山莊,女兒只有親自去一趟了!」   薛搖紅擺擺手:「去吧,但要慎重處理此事!」   「女兒知道!」   夜色籠罩著慕容山莊,山莊裡燈火點點一片馨靜。莊外後山,黃直正和芸兒對坐在一起,誰也找不到話說。   噗嚕嚕,突然一陣聲響,一隻信鴿緩緩地落在黃直肩頭,黃直從它腳上摘下一個竹筒,扯出一個紙卷一看,不由面色大變。   芸兒忙問道:「黃堂主,發生了什麼事?」   「剛才薛樓主十萬火急告警,血無天趁小姐閉關期間要突襲山莊!」   「什麼時候?」   「就在今夜子時!」   「什麼?」芸兒只覺渾身冰涼:「黃堂主,你立即去召集人手,把老弱婦幼都先遷出去,我去通知小姐!」   黃直卻一把拖住芸兒:「不要去告訴小姐,他正緊要關頭,萬一出了事怎麼辦?現今咱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住山莊和小姐!」   芸兒點點頭:「黃堂主,如今山莊的調動佈置就全靠你了!」   「你就守在小姐屋外,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出來!」黃直急急囑咐芸兒道。   「我知道了!」芸兒點點頭,卻又突然看著黃直,關切地道:「可你也千萬要小心呀!」   黃直大是激動,似要說些什麼,卻又嚥下急急去了。   芸兒看著他,也歎了一口氣,也只得轉身急急向後山走去。 第十二章 哭笑慕容山莊 正氣西郊京城   慕容山下,血無天正率一批血影宮高手悄悄地向山上摸來,「哼哼,慕容蘭娟,我就不信這次還扳不倒你?用不了三個時辰,血影宮的大旗就會代替慕容山莊號令半個江南武林了,天冥宮、封刀門、棲霞門……哼哼,最可惡的還是那個何天香,他現在要是也在山莊那該多好……」   一行人一路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慕容山莊的暗樁一一除去,眼見就要到達山莊,突見莊中燈火通明,鑼聲大作,人影穿梭往來,迅急異常。   血無天不由吃了一驚:「怎麼,被發現了?」   手下的一個殿主接道:「不可能,咱們行事何等機密……」   血無天冷冷一笑:「管他怎麼樣,莊中沒幾個高手,慕容蘭娟又在坐關,咱們只管衝了進去,見雞殺雞,見狗殺狗,先殺他個雞犬不留,然後再把慕容蘭娟那個賤貨……」血無天陰笑看,也不再掩飾行藏,率眾直撲而上。   剛到莊口,血無天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莊口早已不知何時密密麻麻排了一二百張弓箭,最前面的是弱弓,再後是強弩,再往後竟是鐵胎弓、神臂弓、箭尖冷銳,望而生寒,黃直便站在弓箭背後,冷峻地盯著自己。   「黃堂主這是什麼意思?」血無天乾笑道。   「血少宮主深更半夜鬼鬼祟祟摸上山來又是什麼意思?」黃直冷冷反問道。   「我是什麼意思,你還不配問;你們姑娘呢?叫她出來說話!」血無天道。   「要見咱們姑娘,那得先過我這一關!」黃直挺胸道。   「你認為這小小的箭陣就能擋住本宮主嗎?」血無天輕蔑地笑道。   「那你何不試一試?」黃直也冷笑,但手心裡卻開始攥出了冷汗。   血無天一擺手,二十名血影宮屬下看了箭陣一眼,又看了血無天一眼,終於厲喝一聲,舞刀向前衝來。   嗖嗖嗖——神臂弓一陣攢射,撲通撲通,二十個人尚離箭陣老遠便被射翻在地,箭從前胸貫入,後心穿出,可見弓勁之強,血影宮方面不由齊齊大駭。   血無天臉色一變,卻現出了更加陰毒的笑容:「好!王殿主,你給我帶人上!」   「是!」那王殿主打了一個冷顫,卻還是毫不猶豫地抽出長劍帶了五十個人一擁而上,嗖嗖嗖——勁箭攢射,有的人倒下了,有的人負傷了,但也有人撥開箭支,衝到了陣前。   黃直突然狠狠地揮了一下手,嗖嗖嗖,強弩弱弓齊射,只見漫天箭雨,厲嘯生風,所有的血影宮眾盡數為箭雨吞沒。   箭雨過後,遍地血屍,貫胸破頭,穿脅透臂!黃直冷笑:「作惡多端,死有餘辜!」突然,黃直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因為血無天已不知何時幽靈般地立在弓箭陣前面。   箭手們也大驚失色,幾個人連忙從箭筒中取出箭支,彎弓待射,突見劍光一閃,血光立現,弓臂盡折,「啊——」幾名箭手抱臂慘呼,呼聲凌厲,慘不忍聞。   血無天惡毒地冷笑,長劍再起,立時箭陣之中斷弓殘臂,血肉橫飛,慘叫連連,箭陣一陣慌亂,後面血影宮的人馬一擁而上,箭陣立即潰散,無數人慘叫著倒下,黃直大驚,急叫道:「撤!趕快撤!」   殘存的箭手們一面抵擋,一面迅速退入莊內,消失在各巷道中。   血無天剛追到街內,地磚突然揭起,一排長槍直搠而來,血無天連忙躍起,身後的幾名眾卻躲閃不及,俱被一槍搠翻在地,一個個雙目暴突,嘴角溢血,死不瞑目!   血無天雙目盡赤,半空中揮劍連人帶槍將兩名莊丁砍飛,怒叫道:「殺!」又是兩顆人頭落地。   剛剛衝散長槍隊,又聽一聲吶喊,一隊左手持盾,右手握刀的莊丁又潮水般從兩頭向中間擠了上來。   「呀——」血無天雙目噴火,持劍迎面衝上,當!火星四濺,一名莊丁被連人帶盾劈成兩半,但後面的莊丁卻絲毫不懼,持刀拚命衝上前來,一陣狂砍,雙方立即陷入苦戰。屋頂上,樓台上又現出殘存的箭手,不時的將仇恨的利箭貫入入侵者的胸膛。   黃直渾身浴血,拴刀立在街頭,凜凜地凝視著場中,最後的決鬥開始了!   刀劍交鳴,血光閃現,不時的有人倒下,不時的有人慘呼,有人呻吟,但沒有停止,代之的是更加憤怒的呼喝狂喊與更加慘烈的對搏。   天已放亮,決戰也已漸近尾聲,屍橫遍街,血濺滿巷,刀槍狼藉,慘烈無比!倒下的人永遠倒下了,站著的人也是傷痕纍纍。   三百名血影宮死士只剩下了三名,三名!血無天滿臉是血,提著同樣沾滿鮮血的長劍一步一步向黃直走近。   黃直獨立街頭,額上的血嗒嗒地往下滴著,卻依舊肅然的立起了戰刀!   噹噹噹,當當!火星四濺,黃直奇快地飛退著,拚命招架,砰!好重的一掌!黃直大刀脫手,一口鮮血噴出。   吧!又是一腳!黃直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了。   血無天一腳踏在黃直胸口上,一手提起長劍,大喝一聲,一劍插下,黃直將眼睛一閉,暗道:「永別了,芸兒,我是真的喜歡你,可我沒有說出的勇氣,倘若有來世,我一定會對你親口說的,原諒我吧!」   劍沒入土,血無天又惡毒的笑了:「姓黃的,本公子不會讓你這麼容易就死的,說!密室在哪兒?」說著腳下一用力,黃直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卻將頭一歪,堅決地道:「不知道!」   血無天又是一腳,黃直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卻索性閉了眼睛,連話也不再說一句。   「好!算你狠!」血無天緩緩收了腳:「我看你能狠到幾時,等我找到了慕容蘭娟,再細細收拾你!」   一名死士扛起已失去反抗能力的黃直,五個人進入後山。   剛進入後山,草叢中突然隱隱露出一個人頭,血無天一使眼色,一名死士立即隱入草叢之中,不時便提了一名莊丁來到血無天面前。   「你在那兒做什麼?」血無天冷酷地問。   「小人,小人……」那莊丁嚇得面黃如土,幾乎連話也說不出來:「是芸姑娘不知前面的事兒怎樣了,特地叫小人出來打探一下!」   「那密室在哪兒?」   「在……在……」   「你敢說!」黃直突然睜開眼怒叫道。   「說!」血無天暴喝。   那莊丁看了黃直一眼,又看了血無天一眼後戰戰兢兢地道:「就……就在那邊!」   「好!很好!」啪!血無天一掌拍在他的頂門上,鮮血淋漓,卻朝黃直笑道:「怎麼樣?你不說,照樣會有人說!」   黃直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密室門前,血無天陰陰笑道:「黃堂主,是你自己請她們出來呢,還是要咱們代勞?」   「黃直!你這個貪生怕死的畜生!我真是瞎了眼!」草叢中猛然立起了滿臉憤怒的芸兒。   「不是我!」黃直痛苦地道,全身的傷口都在流血,現在心居然也被撕裂!   血無天突然哈哈大笑:「沒想到,你居然也在這裡,真是好極了,好極了!」   芸兒怒道:「血無天,你不得好死!」   血無天冷笑道:「怎麼死我倒不管,我現在只擔心你有沒有過男人!」   芸兒大怒,揮劍衝上前來,儘是拚命的招式。   然而實力相差太遠了,不到三四個回合,手中的劍已被血無天奪去,順手點了穴道。   血無天伸臂一攬,拖住芸兒的腰,將她摟進懷裡:「上次比武大會的時候,我說過什麼來著?」   芸兒大是驚懼,掙扎道:「你不要碰我!」   「我碰你又怎麼了?」血無天冷笑道。   「我,我做鬼也不會饒你的!」芸兒大叫道。   「這樣的話我聽多了!」血無天冷笑道,卻伸手哧的一聲將芸兒胸前的衣衫撕裂,露出了雪白的胸脯。   「啊!」芸兒一聲驚叫,卻欲掙無力,只任羞辱的淚水順著臉頰簌簌滑下。   黃直睚眥俱裂,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拚命爬到血無天腳下,怒叫道:「血無天,你放開她,有種的朝我來!」   血無天卻飛起一腳將黃直踢出丈許,冷冷道:「你認為你還能活多久?」又朝石室叫道:「慕容蘭娟,事到如今,你還不出來嗎?」   慕容蘭娟歎了一口氣,平靜地道:「你把他們放了,我跟你走!」   「真的嗎?」血無天大笑道。   「慕容世家說話何曾不算過?」慕容蘭娟道。   「好,現在你就給我脫光了走出來!」血無天惡狠狠地道。   「血無天,你不要欺人太甚!」慕容蘭娟不由勃然大怒。   「住口!你現在還有什麼資格跟我討價還價?」血無天厲聲大喝道。   「可咱們有資格跟你討價還價呀!」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嬌笑。   血無天扭頭看去,不知何以背後已多了八個人,正是郭強、余問天、風揚雪、向歌吟、聶小扇、紀小秋、傅清竹、墨青,三名手下已被制住穴道,放在一邊。   血無天吃了一驚,來人竟能在不覺間將自己三名武功不低的屬下制住,來歷確實不簡單,眼珠不由一轉:「你們有什麼資格跟本公子討價還價?」   「風花雪月四奇的四大弟子加上大夢老人的兩位弟子再加上丐幫幫主的女兒,青城墨家的傳人,怎麼樣?」墨青冷笑道。   血無天一聽,確實也唬了一跳,心中暗道:「老天!怎麼這些人會走在了一起?」口中卻道:「諸位來頭確是不小,只不過這是血影宮跟慕容山莊之間的事兒,請各位不要趟這趟渾水!」   「怎麼能說是渾水?」郭強笑道:「何師弟跟慕容姑娘已有了婚約,咱們這趟來就是要向他討酒喝的,見了這等事又怎能不管?」   「那你們又如何管法?」血無天見勢不妙,這八個人中任意一個就夠自己傷腦筋的了,更何況是八個?不由把懷中的芸兒緊了緊,必要時做人質。   「念在武林同道份上,你把那姑娘放下,並保證血影宮永不再犯慕容山莊,咱們便放你走!」郭強怕他傷了手上那個姑娘,先行稍微退讓。   「什麼,這麼便宜?我帶來的三百名屬下幾乎傷亡殆盡,就這麼便宜了慕容蘭娟,休想!」血無天卻色厲內荏地叫道。   「血無天,你要搞清楚,是你帶人來無故犯慕容山莊,你死了三百人,慕容山莊又死傷多少?今天不把你留下,已是給了血影宮一個天大的面子,你還敢強詞奪理?」風揚雪怒道。   「話雖如此,可要我怎麼相信你們?」血無天經風揚雪這麼一喝,氣焰立即減弱不小。   「七大派的聲譽難道還頂不上你一條狗命?」傅清竹厭惡地道。   「好!今天的事,本公子記下了,咱們後會有期!」血無天放下芸兒,也不管手下,自行飛遁。   紀小秋剛要阻攔,卻被向歌吟一把拉住,不由問道:「就這麼讓他給走了?」   向歌呤正色道:「江湖人做事,講究一言九鼎,光明磊落,方可有信譽,這也是做人的本份!」   紀小秋不耐煩地點點頭:「好!就算你說得對,可你還拉著我做什麼?」   向歌吟厚著臉皮道:「一路上,你連手都不讓我碰,拉拉衣服總可以吧?」   紀小秋一扭頭,卻發現聶小扇的臉色很不好看,連忙掙脫道:「不行,不行,說不讓你碰就是不讓你碰!」   墨青此時業已解開芸兒的穴道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芸兒忙躬身行禮道:「芸兒多謝諸位救命之恩!」   墨青連忙扶起道:「你們小姐沒事吧?」慕容蘭娟歎道:「天不憐我,山莊屢遭大難,今日若非諸位,山莊已落入賊人之手,蘭娟代慕容世家,列祖列宗叩謝諸位大恩!」只聽撲通一聲,慕容蘭娟已在裡面跪下。   眾人大驚,連忙飛縱避讓,郭強忙抱拳道:「慕容姑娘如此大禮,我等怎敢收受?且不說武林正道,同氣連枝;就僅僅為了何師弟,這也是份內之事,姑娘若再客氣,卻是太見外了!」   慕容蘭娟點點頭:「郭大俠既然如此說話,蘭娟只有心領了,只是蘭娟尚未到出關之日,暫時不能親自招待諸位,就請芸兒代為打點一切了!」   眾人點點頭,芸兒向各人一禮:「請各位跟我來!」   余問天懷中的黃直突然叫道:「芸兒……」   芸兒看著滿身血污的黃直,卻悲憤地叫道:「你還有臉叫我!」   黃直只覺心痛如鉸,熱淚盈眶,卻是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慕容蘭娟歎了一口氣,長吁道:「芸兒,黃堂主不是那樣的人,你錯怪他了,肯定是你派去探事的人露了口風!」   芸兒恍然大悟,連忙從余問天懷裡接過黃直:「對不起,我錯怪你了,你身上的傷怎樣了?」   黃直看著芸兒,良久方哽咽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死不了了!」   正說著,卻見薛沉香帶著天星十二衛急急奔來。   薛沉香一見芸兒立在那裡,懷裡抱著奄奄一息的黃直,心便不由直往下沉,急問道:「芸兒,血無天呢?」   芸兒一見薛沉香,立即放聲大哭:「薛樓主,你怎麼才來呀?這一仗好慘哪,山莊裡的人幾乎都死光了!」   薛沉香也雙目發紅,哽咽道:「都是姐姐不好,都是姐姐不好,要是我早來一步,也不會弄成這樣了!」卻一眼瞥見傅清竹,忙道:「清竹妹子,怎得你們也來了?」   傅清竹忙道:「咱們本是來找何師兄的,誰知正碰上血無天在攻打慕容山莊,就把他趕走了。」   聽說慕容蘭娟沒事,薛沉香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向各一人一禮道:「多謝各位相助,我要單獨去見慕容姑娘一面,各位請自便。」說罷獨自躍向後山。   戰場已經清理完畢,但一下子少了那麼多人,莊中不免顯得格外的空蕩,眾人圍在桌邊相對沉默。   良久,薛沉香方站起身來,打破沉悶道:「多謝各位仗義相助,山莊重建就全仗各位,在此沉香代蘭娟妹子向各位道謝了!」說罷,深深一禮。   眾人連忙還禮,郭強道:「薛樓主客氣了,別說這是份內的事,就僅慕容姑娘的這份勇氣魄力,咱們又有什麼話說?」   薛沉香點點頭,又向芸兒道:「山莊再次重建,耗資甚巨,有什麼困難,你儘管開口!」   芸兒沉思了一會兒,開口道:「錢的問題倒還不是最為緊要,只是這人力稍嫌單薄了一點兒。」   「這個不必擔心,屆時棲霞門也會分派部分人手過來幫忙,天星十二衛我也給你留下,這樣該差不多了吧?」薛沉香道。   「謝樓主,只是山莊每遭大難,樓主都施以援手,芸兒無以為報,就請樓主與各位受芸兒一拜吧!」說著芸兒已撲通一聲跪下,砰砰砰地磕起來。   薛沉香連忙拉地起來道:「芸兒,你這是做什麼?你若真有心,就好好把山莊再重建起來,將來輔佐你們小姐再重振昔日慕容山莊的雄風!」   芸兒含淚點頭:「芸兒記下了!」   薛沉香點點頭,向各人一禮:「那麼我就先告辭了,此處麻煩諸位!」   郭強叫道:「別忘了替咱們向何師弟和婷郡主問好!」   「這是自然!」薛沉香飄出門外。   何天香在北王府住了幾日,感覺甚是舒心,這日婷兒突然過來問道:「何大哥,明天父王要到西郊去狩獵,你去不去?」   何天香看了看正在擦槍的杜長纓笑道:「這樣的好事,我怎能不去呢?」   「那明天早上我在門口等你!」婷兒笑道。   「把六位前輩也帶上吧!我看他們在府裡都快憋瘋了!」何天香道。   「既然你說話了,那就便宜他們吧!」婷兒笑道,蓮裙一掀,人已輕盈地飄出門外。   眼見婷兒出門,一聲怪叫,六個怪物便從裡間一擁而出圍住何天香亂叫道:「何天香公子可真是個大好人哪!」   「要不是何公子,咱們還得悶在府裡!」   「就是,就是……」   南腔北調,頓錯抑揚,只吵得何天香腦門發炸,不由大喝道:「別吵了!誰再吵,我就告訴婷兒你們總躲在我這兒偷酒喝!」   六怪聽了這話,立即一個個耷拉下耳朵,各自走散。   「唉——」何天香不由雙手抱頭叫道:「我真不明白,婷兒怎麼就受得了這群怪物呢?」   杜長纓笑道:「我看你們倆真是一對兒!」   何天香不由又笑了,卻朝杜長纓道:「哎——你的槍已經擦了兩個時辰了。」   杜長纓卻是臉色一變,突然低下了頭,又狠狠地擦著槍。   何天香歎了一口氣,上床扯過一條被子,自顧先睡去。   第二天,北王府大舉出獵,北王爺一身戎裝,騎一匹棗紅踏火烈焰駒在前,七衛前後護住,後面是婷兒,左邊何天香,右邊慧香,再往後是杜長纓和六怪,最後又是一隊待衛,一行人幾十匹馬浩浩蕩蕩地出了府門,卻也頗為壯觀。   一行人出了城,何天香左顧右盼,不見小王爺和少王妃的影子,不由問道:「咦,婷兒,你哥嫂呢?他們沒有一起出來?」   「今天是我嫂嫂例行回娘家的一天,他們自然不能來。」婷兒笑道:「知道我嫂嫂的娘家是誰嗎?」   何天香搖搖頭:「你不說我咋知道?」   「就是當今的吏部天官田壽田大人,她還有個妹妹,叫田尺兒,今年十八歲,跟她姐姐一樣漂亮!」婷兒細細道。   「你告訴我這些,莫不是想讓我去找她?」何天香笑道。   「你敢!」婷兒立即輕啐道,卻又笑了:「其實她現在正在被五城兵馬司的公子赤赫天南追得緊呢!」   何天香不由一笑,回頭卻見慧香也在抿著嘴笑,不由眼珠一轉打趣她道:「慧香,你呢?有沒有哪家公子哥兒追你呀?」   慧香不由一驚「我?」眸子卻立即一黯,似有無限愁緒似的長歎一聲:「我長的這麼醜,又有誰會看上我?」說著卻撥轉馬頭,神色黯然地自己走到一邊去了。   何天香剛要說話,卻聽婷兒在邊上笑道:「你不用理她,王府裡還有許尚書府裡多少人看上她央我來做媒,她卻都嫌對不上眼兒,一口給回絕了,我看她是誠心想當老姑娘!」   「是嗎?」何天香也不由笑道:「說不定哪天就讓她真撞上個對眼兒的,就像咱們!」   「咱們?去你的吧!馬臉不知嘴長!」婷兒也笑罵道。   兩個人正說笑著往前走,再轉過一片小坡便是大片樹林,何天香突然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不由對婷兒道:「婷兒,我怎麼突然覺得這裡有些怪怪的?」   婷兒卻笑道:「怪什麼怪?一樣的山,一樣的樹,又沒長出兩個頭來!」   話音未落,就見前面林中已立起無數的「頭」來,正是「無影血蝠」卓海池和一群黑衣人。   「有刺客!」雲七驚叫一聲抽出長劍,七衛連忙縱馬上前半月形護住北王爺;何天香向後看去,卻站了十七個青袍人,當前一人相貌出眾,白髮亂披,威猛無比,正是天冥宮宮主天冥老怪和十六殿殿主。   六怪一見天冥老怪,臉上也不由現出震驚之色。   何天香連忙問婷兒:「那天我在你房裡寫的字,你看到沒有?」   婷兒一臉詫異:「什麼字?我不知道!」   何天香一聽,暗叫不好,連忙催馬來到北王爺身邊道:「王爺,今日所來之敵,不是易與之輩,在下懇請王爺與郡主突圍!」   北王爺面色一寒:「何壯士,來的究竟是什麼人,竟如此難以對付?」   何天香雙目冷峻,一字字地道:「天冥宮的天冥老怪與十六殿殿主已盡數到齊!」   北王爺不由吃了一驚:「本王並不識得他們!」   「但他們卻識得李相國!」何天香暗有所指地道。   「哦——」北王爺若有所思,捻捻頷下的長鬚道:「何壯士,你們有把握嗎?」   何天香談談一笑:「今日之事,咱們只有拚死護王爺脫險而已,王爺不必想得太多!」   北王爺卻盯著何天香突然道:「可你千萬要記住,婷兒還在等著你回來!」   何天香猛地一怔,險些落淚,重重地一抱拳:「王爺保重!」說罷直奔七衛,低聲耳語幾句,又跑到後面跟婷兒和六怪耳語一陣,這才策馬來在最前面,勒馬昂然而立。   包圍圈已漸小,對方除了天冥宮的人手,只勁裝的黑衣人也是有二百餘人,看來是鐵了心將北王爺等人一齊葬在此處。   卓海池遠遠看見何天香立在最前面,杜長纓就在他後面勒馬橫槍,紅纓飄拂,不由暗暗道:「果然不出所料,你們都投靠了北王府,不過今日一戰,老夫必要將你們挫骨揚灰,方雪前事之恥!」   何天香在山坡上,仔細地盯著兩方合圍的人馬,在兩隊人馬包圍圈漸漸趨圍的時候,何天香突然猛地揮手!   得得得……馬蹄驟翻,七衛突然擁著北王爺和婷郡主居高衝下向左面的缺口衝去。   坡陡馬疾,去勢如電;一隊待衛也同時向右前方衝擊,一時馬蹄雷動,黃塵滾滾,對方大吃一驚,立即左右堵截,前後反倒裂開口來,就在這一瞬間,三名待衛與癡翁,酸書生已擁著著便裝了的北王爺和婷兒往後急捲而來。   卓海池與天冥老怪同時發覺上當,但時間已來不及,眼見七騎將要衝出缺口,天冥老怪突然怒喝一聲,頭上白髮根根立起,一騰身子,從坐騎上飛身而起,長袍鼓風,風馳電掣般向北王爺回頭追了過來。只見青影飛逝,竟比北王爺坐下的踏火駒還快了幾倍。十六殿主也催馬趕了過來。   何天香一見大驚失色,連忙指揮杜長纓與四怪迎向十六殿主,自己卻也突然一聲長嘯,身子從馬背上一瀉而下,全力施展逍遙游身法,向北王爺追去。   原野中,但見一青一白兩條人影電光流光一般成夾角兒向坡下狂洩,但何天香起步晚,又隔的遠,已落的遠了。   北王爺剛剛衝出缺口,叭叭叭!三名待衛張牙舞爪地飛出數丈,天冥老怪已然跟蹤而至,大喝一聲,巨靈般的手掌向北王爺背後抓來。癡翁一見大驚,怒喝一聲,雙掌齊出,迎向天冥老怪的巨掌。   砰!天冥老怪的身形微微一挫,癡翁卻似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直直倒飛出去,越過酸書生的馬頭重重砸在地下。酸書生一見大驚,忙俯下身子伸手閃電般地撈起癡翁,貼在北王爺和郡主身邊狂竄。   天冥老怪狂笑一聲,喝道:「你走得了嗎?」幾個起落,已落在婷兒和北王爺之間,雙爪齊出,哈哈笑道:「都給老夫留下吧!」   酸書生救援不及,不由亡魂大冒。   何天香也不由大驚失色,竟在半空中天馬行空般地連跨三步一拳打下。   天冥老怪的雙爪眼見就要沾上北王爺和婷兒的衣襟,卻突覺頭上勁風撲下,竟是威猛絕倫;天冥老怪大駭,哪裡顧得上北王爺和婷兒,連忙雙爪齊收,盡力向上一頂。   砰!一聲大震,天冥老怪只覺兩耳嗡嗡直響,來人卻給震得往上直飛兩丈,一個倒沖,頭上腳下,雙拳齊出又向下打來。   「九傷神拳,何天香!」天冥老怪一聲怪叫,雙掌再翻,砰!天冥老怪身形一屈,雙腳入土三寸,何天香卻再飛兩丈,復又掉頭衝下,砰砰砰砰砰砰!一連五記,似打樁般將天冥老怪打入地裡半尺,卻也再也堅持不住,一口鮮血噴出,身形斜飛五丈,踉踉蹌蹌地站穩。   此時,十六殿主已至,卻被杜長纓,喜僧、怒道、病侯,苦員外截住,一陣廝殺,趁此空間,北王爺一行已跑出老遠,再追不及。   何天香雖有傷在身,但卻依舊不慌不亂,雙目中電光閃動,略一察看四周形式,高叫道:「杜兄,久戰不利,突圍為宜!」   杜長纓點頭:「聽你的!」手中碎夢槍上下翻飛,勢若猛虎,往外便闖。   天冥老怪卻騰的一聲從土坑裡跳了上來,桀桀怪笑道:「何天香,你們壞了本宮主的好事,還想就這麼一走了之?十六殿主聽令:不必留下活口,凡在場者都一律格殺勿論!」   「是!」十六殿主齊聲喝道,突然每人亮出一對乾坤圈,向杜長纓五人全力撲來,五人立現緊張,不用說突圍,就連招架也已是困難。   何天香一見,不由大吃一驚,轉頭一看,鐵雲七衛已陷入苦戰之中,不斷後退,成群結隊的黑衣人卻若群蟻一般壓了上來,不由更是焦急,天冥老怪卻是一步一步獰笑著逼了上來!「嘿嘿,小子,你內功還不錯嘛!只可惜你放走了北王爺,任誰也活不成了,嘿嘿,嘿嘿!」   何天香心中暗道:「今日之局,已非善了,即便我能憑輕功逃脫,但七衛與六怪和杜兄也必命喪於此,我該怎麼辦呢?」   天冥老怪見何天香沉吟不語,尚認為何天香怕了,不由笑道:「也罷,老夫見你年紀青青,便已有了如此修為,倒也不易,你現在投降還來的及!」   何天香抬頭笑道:「何某還不是那樣的人,而位列兩宮三門之列的天冥宮卻不過總倚多為勝罷了!」   天冥老怪怪笑道:「天冥宮本來就不是什麼名門正派,老夫也不管什麼仁義道德,只知道成王敗寇,如則而已!」   何天香見天冥老怪如此無賴,硬是不上套兒,卻又突然道:「宮主見多識廣,可知當年天冥宮第十代宮主天冥魔君敗在銷魂老人劍下一事?」   天冥老怪果然一愣,隨即脫口罵道:「胡說八道!本宮第十代主人何曾與銷魂那老匹夫動手過?」   何天香一舉手中的銷魂劍,冷笑道:「宮主若是怕了,現在走還來得及!」   天冥老怪氣得哇哇大叫:「好小子,你也太目中無人了,老夫在江湖中成名的時候,你沒出世呢!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何天香心中暗笑,口中卻繼續刺激他道:「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新人出,宮主老了,若還有些許膽性,可敢跟在下單打獨鬥,拚力一搏嗎?」   「有何不敢?老夫先讓你十招,然後再把你碎屍萬段,不!萬萬段!」天冥老怪只氣得牙都要快掉下來了。   「好!前輩果然不愧是一宮之主,好厲害!萬萬段!」何天香大笑道,卻又一抱拳:「可是,宮主,今日已成你我二人對決,不管勝負如何,在下這幾位同伴,在下斗膽向宮主求一個情,先放了他們!」   何天香前倔後恭一頂大帽子給天冥老怪戴得挺舒服,不由又看了何天香一眼,慷慨地道:「行!在你倒下之前,他們能跑掉算是他們的造化!」說著朝十六殿主和無影血蝠一揮手:「放他們走!」   十六殿主立即閃開一邊,無影血福卓海池卻大叫道:「宮主,這萬萬使不得!放虎容易擒虎難……」   天冥老怪現在卻只想盡快把何天香大卸八塊,然後架起柴來烤肉吃,一聽卓海池囉嗦,不由立即瞪眼道:「住口!本宮面前哪有你說話的份兒?還不給我退下!」   無影血蝠臉色大變,但自量絕不是天冥老怪的對手,只得恨恨退在一邊。   杜長纓與七衛看看何天香,四怪也想往何天香身邊靠,何天香卻怒道:「看我做什麼!還不趕快走?」眾人連忙收了兵刃,如飛而逝。   何天香見無影血蝠悄悄給屬下施個眼色,腳步往後退,便知道他想做什麼,不由冷笑道:「卓海池,慕容山莊的賬咱們還沒算清,你敢動一動,我就先殺了你!」   卓海池一聽何天香向自己叫陣,不由又想起何天香那夜的可怕來,冷汗唰的一下子就冒了出來,大叫道:「今天是你與天冥前輩較技,關我何事?」腳下卻是再也不敢妄動半分。   天冥老怪見卓海池退縮,興致更濃,不由叫道:「好!何天香,今日老夫就試試你到底有什麼能耐敢向老夫叫陣!你準備好了嗎?」   何天香後退一步牢牢站定,左手握劍,右手一引:「前輩請……」   「好!那老夫就不客氣了!」天冥老怪怪嘯一聲,雙掌齊出,何天香伸手招架。半空中只見拳來腿往,招招如雪,式式若電,青白兩影絞作一團,早已分不清誰是誰。   辟辟辟,啪啪啪……場中拳腳相交如瀑激深潭,怒濤拍岸,天冥老怪功力深厚,掌法精絕,但為試探何天香的真正實力已使出了七成真力;何天香內力頗厚,輕功卓絕,年輕氣盛,又是初遇大敵,只覺精神抖擻,越打越順手,所習何家武學與伴風絕學融為一體,腳下行若浮雲靜如斷水,手上更是削斬別點,招招見奇,生生不息,不由天冥老怪不刮目相看,一套天復六相生死掌使了一大半,雙方居然還未分出勝負,天冥老怪猛一回頭,卻發現杜長纓等人已快看不清影子了,不由大覺丟臉,突然,半空中似響起一聲悶雷,轟——勁氣四溢,何天香倒走三尺,天冥老怪身形一晃,突然又大喝一聲,雙掌猛地交互一拍,啪!天冥老怪的雙掌突然奇跡般變得赤紅如血,老怪眉心上也立即現出一塊銅錢般大小的血斑,珵明瓦亮,望之奪目。   「天冥斷命血火遁形掌!」何天香大驚失色,又再飛退三丈,鏘——銷魂劍出鞘,遙遙鎖定了天冥老怪的血掌,劍芒三尺,吞吐不定,裂空之聲,嘶嘶不絕!   「劍罡!」天冥老怪大吃一驚,十六殿主臉上更是齊齊變色。   「天哪!才不過一個月,他竟已從劍氣修到了劍罡!這人是天才還是魔鬼?!」卓海池也在心裡大喊!   「留你不得!」天冥老怪突然大叫道,「天冥斷命血火遁形掌」全力推出,狂風呼嘯,砂石亂飛,草木盡燃!   十六殿殿主立即抱頭屈膝,早有預見性地背對了兩人,卓海池與眾黑衣人則大是奇怪,一片茫然。   沙石飛濺,炙熱如山,將你全身的血液烤乾,然後再猛地炸散!彭——鮮血飛濺!   「皓月同心——」炙掌如扦,直撞面前,何天香突然閉目,手中的銷魂劍全力向前劈出!   轟——明月狂潰,全世界彷彿已不存在,天地間一片昏暗,沒有了月光,沒有了聲音,什麼都沒有,只有那一片的昏暗與震撼!   十六殿殿主齊齊向前飛翻,卓海池與眾黑衣人則乾脆一飛沖天,落地重鉛!   何天香雙手持劍,呆呆地立在那裡,天冥老怪則雙手下垂,須飛發揚,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何天香手中的劍!   皓月同心!好頑強的皓月同心!   「你是第一個敢正面接下血火掌的人!」天冥老怪的臉孔因憤怒而扭曲:「但在我的血火煉獄掌下,你必須得死!」   天冥老怪突然輕輕地笑了,笑的好邪惡,笑的好陰毒;雙掌只輕輕地一擦,沒有聲息,沒有火光,但何天香卻突覺一股無究的內力從四面八方向自己擠壓而來。   何天香想挪腳,腳挪不動;何天香想抬臂,臂抬不動;何天香想扭頸,但頸子也扭不動。   何天香大駭,突然想起了「鳳翅天翔」,想起了「難沾一塵」,但那還只是重壓,自上而下的重壓;但這卻是擠壓,想把你揉成一團的擠壓!何天香突然覺得自己已是天冥老怪五指中的一隻柿子,一隻馬上就要被擠爆的柿子!   何天香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恐懼,長劍在一寸一寸地下垂,汗珠在一串一串地下落,沒在已被烤乾的焦土裡,滋滋作響。   但他卻不能如此就放棄,婷兒在等著他,沉香在等著他,蘭娟在等著他,含姻在等著他,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在等著他;他不能就此長眠在地下,他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去做,爹娘、師父、逍遙子、伯父、慕容前輩,北王爺……掙扎的痛苦將他的血管一根一根的暴起,再暴起;將他原本英俊的臉孔扭曲,再扭曲……   「無謂的掙扎是痛苦的,沒有誰還會能在老夫的煉獄掌下動一動的,一切都會結束的,會結束的……」天冥老怪邪笑著,聲若囈語。   無窮的壓力便在這囈語聲中開始前所未有的強大,何天香甚至已聽到了自己骨骼咯吱咯吱的錯位聲,再壓下去,只怕就要血爆骨斷!   「我完了,」何天香絕望地對自己說,但卻有另一個聲音接著在耳邊響起:「可你千萬要記住,婷兒還在等著你回來!婷兒還在等著你回來……」   「是的,你完了!」天冥老怪也大笑道,雙拳猛地一合。   「婷兒?」萬鈞重壓下,何天香竟猛地抬頭,星眸暮然清澈;無盡的內力已狂暴地壓下,天冥老怪卻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我死誰生——?!!!!」何天香突然仰天揚劍,天大地大!萬千道劍氣沖天暴起,噌噌噌噌兒!劍罡與劍身脫離竟發出無數聲長劍出鞘的龍吟聲,青龍的堅鱗成串成片漫天撒出,鋒若利劍,迅若奔電!撕裂了長空,撕裂了天冥老怪煉獄掌的氣罡,發出尖銳的裂帛聲;無數的黑衣人成串成片的倒下,十六殿主的乾坤圈與卓海池的長劍也在漫天碧鱗中鋼碎鐵崩,火花四濺!   轟——天炸地翻,煙火流散!   天冥老怪的衣襟已被劍氣劃成了千條萬縷,絲絛般掛在身上,卻驚駭的看著已然「大」字形被自己擊倒在地上的何天香。   「正氣乾坤!」好浩大的「正氣乾坤!」險些連「天冥三絕掌」中的「血火煉獄掌」都掩蓋不了的「正氣乾坤!」   但何天香還是倒下了,兩個人的實力畢竟相差太遠,何天香又能說些什麼?   地上是一個大坑,何天香就躺在裡面,身上的衣服早已被炸焦燒爛,但他還活著,天冥老怪卻反有些發怔,竟似也被那浩然的正氣所感染,一時進退兩難,卻又暗暗道:「這小子年紀輕輕,就已初步習成了劍罡,若再假以時日,那還了得?罷罷罷,斬草除根,一了百了,否則,十年之後我也恐非他敵手了!」想到這裡,終於一咬刀,揮掌狠狠切下。   砰!灰影一閃,天冥老怪反後退一步,來人卻已在十丈開外。   「天龍老人!」天冥老怪不由吃了一驚,卻又有些懼意的道:「這個老匹夫怎麼還活著?」   天龍老卻哈哈大笑:「天冥兄,老夫今天沒空,待會兒還要陪我那老不死的去上香,改日吧!哈哈,哈哈……」笑著,人已遠了。   「他娘的……」天冥老怪不由大罵道。   正罵著,一名天冥宮的信使突然從遠處奔來,到天冥老怪面前一躬身子急急道:「稟宮主,大事不好,天殘幫的金萬里帶了八大護衛乘宮主與諸位殿主不在把咱們神宮給挑了。」   「什麼?」天冥老怪一怔:「咱們天冥宮什麼時候跟他天殘幫結下樑子了?」   「是……是少宮主先廢了金碧良的一條胳膊!」那信使連忙吞吞吐吐地道。   「少宮主?」天冥老怪突然冷靜了下來,卻又怒道:「可是這口氣老夫實在嚥不下,老夫要立即趕回天冥宮,宰了這群王八糕子!」   卓海池連忙道:「宮主,此時長途回宮,恐怕於我不利,也不好向相爺交代;不如先殺了北王爺,咱們再一齊直接挑了天殘幫的總壇,報這一箭之仇!」   「去他娘的狗相爺!不是他把老夫來請到這裡,總宮還會讓金萬里挑了?」天冥老怪越想越氣,不由破口大罵,自十六殿主一招手道:「咱們走,先把天殘幫的老巢挑了再說!」   「哎——宮主……宮主……」一行人漸去,卻只留下卓海池乾瞪眼兒。   何天香剛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已全好了;第二件事便是發現自己已兩腳朝天給人倒吊在樹上,不由暗道:「剛才,似乎有人救了我,而且還替我治了傷,可我怎麼又給倒吊在這兒了呢?」剛想到這裡,便突覺跟前多了個人頭。   「天龍老人!」何天香不由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大叫道。   辟啪!天龍老人伸手就狠狠地給了何天香兩個大耳括子:「好!好!你還認得老夫!老夫叫你跑!今天若不是有天星樓那個臭丫頭送你的雪風寶衣護著,十條小命兒你也完了!」   何天香這才明白,原來是雪風長袍救了自己,怨不得那股邪火怪氣將要近身時似被什麼擋了一擋,卻叫道:「那你吊著我做什麼?」   「老夫若不把你吊起來,不定再一轉眼兒工夫你就又沒影了,老夫一定要帶你去見柳丫頭,老夫就不信你們總成不了?」   何天香不由哭笑不得,原來天龍老人歸根結底還是為了這個,連忙道:「這個就不用前輩操心了,添愁城,晚輩已答應柳姑娘了!」   「真的?」天龍老狐疑道。   「自然是真的!」何天香道。   天龍老人卻搖頭:「老夫不信,你這小子滑頭的很,咱們總要見到柳丫頭,丁對丁卯對卯才是!」   「前輩……」何天香不由忙道。   「你不用急,老夫去打壺酒馬上就回來。」天龍老人卻笑道,轉身便已閃出三丈。   「老前輩,這樣會死人的!」何天香不由晃晃悠悠的連忙大叫——天龍老人喝酒是出名的,雖說是去打一壺酒,但肚子裡至少要先灌上幾罈酒,所以他能不能回來還確實是個問題,何天香又怎能不怕?   「那個不打緊,你中了血火掌,倒掛幾天對你有好處的!」天龍老人的聲音已幾乎聽不見。   「這個瘋老頭兒!」何天香大罵道:「要是月山姥姥也在的話,他還敢這麼『瀟灑』?」卻也無法,只得瞅著西天的雲彩歎息道:「唉,今天本是出來打獵的,卻險些讓別人給一網打盡,卻也不知道北王爺和婷兒他們怎麼樣了!」   正想著,眼前突然一亮,一身鮮黃的裙子正飄然而來,「薛樓主!」何天香大喜,正是遠道而來的薛沉香。   「何公子,你怎弄成這個樣子?!」薛沉香眼見何天香煙熏火燎加倒掛的樣子,也不由大吃一驚。   「唉!這個一言難盡,你先放我下來!」   何天香與薛沉香剛一回到北王府,婷兒就直奔了出來,拉住何天香的手急道:「何大哥,你沒事吧?大家都回來了,我可真擔心你呀!」   何天香笑道:「我答應過你的,又怎會有事?你看誰來了?」   「薛姐姐!」婷兒這才看見身邊的薛沉香,驚喜的叫道:「你怎得才來?我還認為你把婷兒給忘了呢!」   「姐姐就是把什麼都忘了,也不敢忘了婷兒哪!」薛沉香笑道,臉色卻又突然黯了下來,輕輕道:「前些天慕容山莊又被血無天帶人偷襲了。」   「什麼?那個血無天?」婷兒大驚失色:「慕容姐姐沒事吧?」   薛沉香歎了一口氣:「幸虧郭大俠他們去的巧合,否則後果真不堪設想,只不過,山莊這次可是徹底毀了,五百多人哪!」   「慕容姐姐真可憐!倒霉的事怎麼總讓她趕上呢?」婷兒也黯然道。   薛沉香卻又搖頭;「其實這對她也未嘗不是一種好處,古人也說:『艱難困苦,玉汝於成』,我想『飛雨流花十字劍』功成之日,也該是慕容山莊重振雄風之時吧!」薛沉香卻人又笑了,為慕容蘭娟而笑,更是為慕容山莊的希望而笑。   門口突然轉出鐵錚,抱拳道:「何少俠回來了,王爺吩咐,若無大礙的話,請少俠先休息一下,然後到夜闌閣去一趟!」   何天香,薛沉香對望一眼,輕輕一點頭,何天香輕輕道:「在下不要緊,咱們馬上就可以去見王爺!」   推開夜闌閣的門,北王爺正在焦燥不安的踱著步子,一見何天香安然無恙地走進來,北王爺終於鬆了一口氣:「何壯士,你終於回來了……」卻突見何天香身邊多了一位端莊典雅的姑娘,不由廳道:「咦,這位是……」   薛沉香連忙一禮笑道:「王爺難道不記得八年前天星樓送刺繡來的那個小姑娘了嗎?」   「啊?」北王爺不敢相信地打量著孽沉香:「你就是當年那個小姑娘,如今卻長的這麼好看了,連本王都要認不得了,你娘還好嗎?」   「托王爺的福,家母很好!」薛沉香忙笑道。   「兩位不必客氣,先坐!本王派人去叫婷兒來,讓你們姐妹倆好好認識認識!」北王爺也呵呵笑道。   薛沉香卻看著何天香笑道:「王爺,這個就不必了吧,晚輩跟婷兒已經是一對雷打不開的好姐妹了!」   「嗯?」北王爺不由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何天香也是一笑,卻道:「王爺這麼急召見晚輩,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北王爺的臉色一下子嚴肅了下來:「今天的事,你們也看清楚了,李讓民要謀反!」   「謀反?!」何天香與薛沉香齊齊大吃一驚,卻相互一對眼,都暗道:「果然不出所料!」   「不錯!」北王爺點點頭:「李相國既然已敢對本王公然下手,那就證明他已有了一定的把握,近期可能就要起事。所以,不論是為國為民,扳倒他都已勢在必行,本王本打算遲幾日再讓田大人動身的,但現在看來,還是愈快愈好!」   何天香心頭一動:「田大人?是不是吏部天官田壽田大人?」   北王爺不由看了何天香一眼;「不錯!正是那位辦案以精細神速而著稱,素有慈心鐵面之譽的田天官,也就是本王的兒女親家!」   何天香不由問道:「田大人去辦案,關晚輩何事?」   北王爺道:「現在朝中李讓民最感頭痛的便是本王與田大人,如今田大人離京到他老家去調查他謀反的罪證,他也有所察覺,本王怕他在路上對田大人不利,所以想請你護送他到長寧,那裡自會有棲霞門的人接應;至於杜大俠,府中人手薄弱,本王想留下他。」   「原來如此!」何天香不由點頭道。   「晚輩陪何公子一起去!」薛沉香主動請纓道。   「好!」北王爺笑道:「無星樓的天問神劍名揚天下,有你同何壯士一起去,田大人萬無一失!」   突然房門被一把推開,婷兒一陣風兒似地衝進來叫道:「父王,何大哥和薛姐姐要到哪裡去?我也去!」   「胡扯!我們在談正事,你別瞎鬧!」北王爺生氣地道。   「何大哥——」婷兒不由瞅著何天香,一幅委屈的模樣。   何天香卻看著婷兒輕輕一笑道:「婷兒,咱們這是去辦正事,不會有時間去遊山玩水,你還是好好呆在府裡等我和你薛姐姐回來,好不好?」何天香雖未啟程,但經今日狩獵一戰,已知前途凶險。   「何大哥——」婷兒依然不依不饒,扯著何天香的衣角繼續求道。   「婷兒!」何天香只得扳起了面孔。   「好嘛!不去就不去,幹嘛跟人家吹鬍子瞪眼?人家等你回來也就是了!」婷兒只好放了何天香的衣角兒,卻憤聲道。   「婷兒,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薛沉香也不由大是好笑。   「我為什麼要長大?」婷兒卻又笑了:「有父王,何大哥和你護著我,我還有什麼可怕的?」   「父王可不能護你一輩子!」北王爺笑道。   「父王自然不能,可是還有何大哥和薛姐姐在呀!」婷兒幸福地拉著何天香的胳膊笑道。   看著兩個人親呢的樣子,北王爺的眼光中也充滿了笑意:「明天你們兩個就到田府去走一趟吧!」   第二天,何天香與薛沉香便帶了北王爺的帖子來到田府,田府家丁一見是北王爺的貼子,哪敢怠慢,連忙引二人進府。   田府並不大,但很幽靜,給人一種精巧玲瓏的感覺,三人剛轉過一條迴廊,就聽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紅影一閃,一個清秀的少女已從三人身邊擦過,幽香撲鼻,笑聲悅耳,何天香不由扭頭向她看去,心中輕輕地叫道:「田尺兒?」   田尺兒也驀然發現了何天香,笑聲驟止,也別過頭來輕輕地凝視著何天香,紅紗飄拂,輕柔的像湖水,婉約的像煙霧,默默羞眸熔人化,軟軟溫裙踏輕紗,見何天香也在看她,連忙低了頭,靜靜地向前走去,紅雲漸去,但情留香定在風中。   「他長得好像燕兒。」何天香在心中輕輕地道。   「尺兒,尺兒!」突聽一個聲音從前面傳來,一個年青人急急的追了過來,一跤把何天香差點兒撞倒,一撞之下,二個各自暗吃一驚,對望一眼;「此人是誰,好精湛的功力!」但眼光一閃即逝,年青人已繞過三人向前追去!「尺兒,尺兒,等等我!」   何天香抬起頭,就聽得身邊的薛沉香輕輕的一聲漢息。   何天香立即低下頭,小聲地道:「對不起!」   薛沉香卻苦笑:「這雖說是你的自由,可我又能說些什麼?」   突聽家丁道:「我家大人在客廳會見兩位,兩位請!」說罷原路退回。   何天香,薛沉香推開房門,見只有一個清瘦祥和的老人站在屋裡,知是田大人,連忙一禮道:「何天香,薛沉香見過田大人!」   田壽連忙扶起兩人笑道:「大家都是自已人,又何必這麼客氣,何壯士,薛女俠快請起,翠珠,上茶!」   三人落座,珠簾一掀,一個少女低頭端茶上來,田壽卻傻了眼兒,他怎麼也想不通,翠珠怎麼這麼快就變成了田尺兒!   何天香吃了一驚,連忙低頭,薛沉香卻只緊緊盯住了何天香,一句話也不多說。   紅香襲人,田尺兒低著頭給薛沉香上了茶,又來到何天香面前,輕聲道:「公子請用茶!」說著卻親手端起茶杯往何天香身前遞來。   「謝姑娘!」何天香連忙欠身為禮,手忙腳亂地伸手接茶,指頭卻又碰在了田尺兒手上,驟覺不對,連忙撒手。   田尺兒立即滿面赤紅,迅速地放下茶碗,收了盒子,低頭急步離去。   田壽一陣尷尬,連忙端起茶急急掩飾道:「兩位不必客氣,請用茶!請用茶!」   回首千眸笑未停,熏靨鵝梨沉香夢。田尺兒臉紅紅的,獨倚雕欄,只扯著一條絲絹自顧嘿嘿的傻笑,眼前儘是何天香迴廊上,客廳裡的癡容呆影,不覺中已醉了。   「尺兒,你剛才跑到哪裡去了?害我總找不到!」突然,那個青年氣喘吁吁地奔來大叫道。   春夢驚碎,癡景難歸,田尺兒不由大是不高興,一下子冷了臉兒,甩手道:「赫天南,這是在我家,我到哪兒去還要告訴你嗎?」說罷,轉身就走。   「哎——尺兒,尺兒……」赫天南莫名其妙,連忙又跟了上去。   好不容易交代完具體細節,何天香,薛沉香退出府來,何天香一路上見何天香老沉著臉,也知是從何而起,不由道:「薛樓主,今天的事,我……」   薛沉香卻看了何天香一眼,歎道:「你不用多做解釋,我既然跟你出來了,就也得對婷兒和慕容姑娘她們負責,對不對?」   「對!我保證以後不會對她們再多看一眼!」何天香也有些愧疚地賭咒道。   「這個你做不到,我們也不能要求你做和尚,可只要你不對她們動心也就是了。對了,除了咱們姐妹,近來你沒又答應過誰吧?」薛沉香見何天香的憨樣不由又笑了起來。   「這個……這個……」何天香卻面有難色。   「什麼?這才幾天,你不會又……又……」薛沉香見何天香吞吞吐吐,不由大吃一驚。   「她叫柳含姻,是添愁城董老前輩的弟子!」何天香狠狠心咬牙道。   砰!薛沉香一個後抑摔在地上。   田府,田尺兒正在床上替田壽捶著背:「爹,何公子真的要跟你一起走嗎?」   「那是自然,他是受北王爺之托來護送爹的,自然得跟爹一起走。」田壽道。   「那女兒也一起去!」田尺兒笑道。   「胡說!你當這是遊山玩水哪?我走後,你老老實實到北王府和你姐姐一起呆著!」田壽道。   「我才不呢!北王府有什麼好玩的?婷兒和慧香那兩個臭丫頭又都一肚子壞水,專跟我做對,我還是跟著爹爹,服待爹爹。」田尺兒笑道。   「別跟我打哈哈了,」田壽活動了一下肩膀道:「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何壯士已經跟婷兒有了婚約,就是方纔那位薛樓主跟他關係也不同一般,你還有什麼指望?再說了天南又有什麼不好?……」   「我不聽,我不聽!」田尺兒捂著耳朵,赤著腳跳下床來大叫道:「反正後天我一定要跟你們去長寧!」   李府,陰暗的廂房內,一隻殘燭正不安的跳動著,昏黃的燭光勉強的勞作,一如李讓民奸詐的眼光,對面坐著的是一個年輕的姑娘,不是很好看但也絕不難看的姑娘!整個人顯得精神,英姿颯爽!   「凝雪,你哥哥不在,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李讓民道。   「放心吧!爹,北王爺根本派不出人手來,就一個何天香,只要纏住他就行了!女兒決不會讓北王爺的走狗去禍害咱們老家的百姓的!」李凝雪胸有成竹地笑道。   啪!燭花閃耀,很美,卻也不知是燦爛,還是流淚!   十餘日後,柳含姻見董婉婉的傷勢已無大礙,再也耐不住心中的急盼,便辭別董婉婉,帶了剛趕回來的燕兒,直向慕容山莊奔來。   剛剛行至竹林鎮,燕兒突然得了風寒,高燒不退,兩人只得在客棧住了下來,見燕兒嬌不勝力的樣子,柳含姻只急的七竅生煙,卻也不好說些什麼,只好親自給他去抓藥。   剛出藥鋪,卻見何天香正帶了四個女子悠閒地向這邊走來,柳含姻不由大喜,連忙迎上去叫道:「何公子,你怎會在這裡?這幾位哪位是薛樓主,哪位是婷兒姑娘,哪位又是慕容姑娘呢?」   「何天香」一愣,隨即一搖折扇笑道:「你猜呢?」   一句話說完,柳含姻這才詳細地打量起四個女子,不細看還好,這一細看柳含姻心裡只覺咯登一下子:「這幾位女子怎麼看都是媚骨內生,不類良善之人,在氣質上更是與傳聞中的薛樓主她們差了何止十萬八千里!」想到這裡,柳含姻不由臉色一變:「你是何天棄,不是何天香!」   何天棄哈哈大笑:「本公子又何曾自承過是何天香?」   柳含姻一聲冷哼:「也幸虧你沒冒充過他,否則本姑娘給你好看!」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啪!何天棄將手中折扇猛一收,陰陰道:「怎麼?這麼著就想走了?也太便宜了吧?」   「那你想怎樣?」柳含姻不由回頭。   「何天香屢壞本宮大事,早已進了萬劫不復之地,凡是跟他有來往的人,本人一概不會放過,不過姑娘若是跟了本公子,本公子或許可以網開一面!」何天棄冷冷笑道。   「呸!」柳含姻不由罵道:「本姑娘也有一個慣例,凡罪大惡極,聲名狼籍的人本姑娘絕不會讓他逍遙自在:今天,本姑娘是看在你是何公子的叔伯兄弟的份上才沒先對你動手,你倒先沒事找事來了!」   「哦,看來,我還得多謝我這位叔伯哥哥呢!」何天棄自嘲地笑道,走上前來。   柳含姻也從背上解下琵琶,靜靜地守住門戶。   「原來是添愁城的柳姑娘,方才倒失敬了!」何天棄見柳含姻亮出琵琶,這才猜出她的身份。   「廢話少說!」柳含姻俏臉一寒,左手一引,右手琵琶一招「平沙落雅」向前打來,一推一勾之間卻又是一招「陽春白雪」,變招之變神速至極,何天香一時大意,竟被逼退兩步,不由叫道:「好!這是什麼功夫?」   「玉譜十式!」柳含姻叫道,手下卻絲毫不緩,「高山流水」「梅花三弄」一式式接著使了出來,原來董婉婉二十年隱居,閒來無事,撫音自聊,竟無意中悟得「玉譜十式」鮮為人知,何天棄一上手大不適應,自是立落下風連連後退。   突然,柳含姻自收琵琶,後退三步站定,冷冷道:「何天棄,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希望你以後好自為之!」   原來,柳含姻聽何天棄說話輕狂,心中有氣;本想好好教訓教訓他,但又想起何天香是他的叔伯哥哥,也就挫挫他的銳氣算了,不想將事情鬧得太僵,便先行歇手。   何天棄卻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柳姑娘,你認為這就算完了?」   柳含姻不由火了:「何天棄!你別給臉不要,你還要待怎麼樣?」   「怎麼樣?把你留下來!」何天棄突然撲上,「天冥六相生死掌!」   「怎麼?你想以重掌來破我的玉譜十式嗎?」柳含姻笑道,又是一式「漁舟唱晚」迎上。   砰!琵琶被蕩歪,何天棄的雙掌照舊切下。   「不好!單憑『玉譜十式』已擋不住天冥宮的生死掌!」柳含姻吃了一驚,左手搶琵琶,右手出掌,落伽神掌。   啪!柳含姻的內力略遜一籌,後退一步。   啪!柳含姻再退。   啪!柳含姻臉色發白,已開始尋找退路。   「怎麼?這就想走了嗎?」何天棄看破了她的心思,不由笑道。   柳含姻不由回頭,這才發現已退進了春夏秋冬四女的包圍中了,卻還是不顯慌亂,靜靜地道:「我是低估了你的實力,但我要走還是不成問題的,尤其是在這大街上!」說著她的身子已奇快地向前衝去,何天棄與春夏秋冬立即飛身堵追。   銀光暴閃,無數的銀針從琵琶中突然射出,何天棄立即沖天而起,春夏秋冬卻是躲閃不及,慘叫著倒下,她們沒有死在六怪的巨掌下,卻死在了柳含姻的銀針下。   「姓何的,本姑娘不奉陪了!」柳含姻一收琵琶向人群中衝去,差點兒撞在一個人身上,那人並未注意這場拚鬥,但反應卻是奇快,身子一偏,已將柳含姻讓了過去。   「殺了我的人就想走?哪有這麼容易!」何天棄大怒,身形更快,直衝人堆,便向柳含姻背後抓去。   恰巧那人身子正好正過來,何天棄又衝的甚急,這下誰也躲不開,何天棄驟覺眼前有人一偏肩,閃之不及,只得運力一撞,心中暗道:「她娘的,居然敢攔本公子的路,算你倒霉!」   那人也正與他一般心思,啪!就聽兩人一撞,頓覺一股大力傳來,誰都拿不下樁,都不由自主的往後連退三步驚訝地望著對方。   「何天香?!」來人一聲驚呼,卻又陰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呀,沒想到咱們又在這兒遇上了!」來人一身血紅,竟是剛剛被從慕容山莊驅趕下來的血無天。   何天棄也認出了血無天,不由冷冷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血影宮的血大公子,只是咱們天冥宮跟你們血影宮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今天幹嘛跟咱們過不去?」   「咦,你是何天棄,不是何天香!」血無天不由驚詫地道。   「何天香?何天香算什麼!他遲早還不是我何天棄手中的一隻螞蟻?!」何天棄咬牙切齒地道。   「行了,別吹了!」血無天嘲諷道:「冷家堡一仗如何?何天香還不是好好兒的?慕容蘭娟不也是好好兒的?」   「不錯,冷家堡一仗咱們是吃了虧,可現在卻也不知道是哪只烏龜王八蛋兒子給人家剛從山上趕下來,弄得灰頭土臉,連個丫頭都擺平不了,還到這兒來裝蒜!」何天棄也毫不示弱地反擊道。   「你找死!」血無天不由勃然大怒,揮拳就要撲上。   「怎麼?要打架?天冥宮怕過誰來?」何天棄也立即上火,冷冷笑道。   又一場大戰就要爆發,而剛剛戰事的主角柳含姻此時反倒成了無關緊要的小角色。   突然,一隻手插了進來:「且慢!兩位與家父的交情都不錯,又何必為了些許小事而大傷和氣,看在李某的面子上,就算了吧!」   兩人抬頭,然後便看見了一個蛤蟆眼兒的公子,身後數名家將,抬了一口笨重的黑漆的棺材,棺材旁邊立了一個乾癟的瘦老頭兒,一雙綠豆眼,閃爍著狡諂的陰光。   綠豆眼兒的是李貴,蛤蟆眼兒的也只能是李漢成,何天棄率先收起折扇,冷冷道:「血無天,今天看在李公子面上,就饒你一命!」   血無天也冷冷道:「何天棄,今天若不是李公子來的巧,你死定了!」   李漢成哈哈一笑,一手挽起兩人一條胳膊,笑道:「兩位,今日江湖,正逢多事之秋,兩位何不化干戈為玉帛幹一番大事業呢?更何況,咱們不還有一個共同敵人何天香嗎?」李漢成又大叫:「李貴,牡丹樓上一桌最上好的酒席!」   「哼!」血無天斜了何天棄一眼自顧向前走去。何天棄也偏行一旁,李漢成卻走在兩人後面嘿嘿冷笑。   街角處,拐出仍提著草藥的柳含姻,看著三人逐漸流入人流,美眸中閃現出憂鬱的色彩,自語道:「不好,這些人要聯手對付何公子,我得趕快去慕容山莊告訴他,讓他小心!」說著匆匆趕回客棧。   驛道上,炙陽高懸,燕兒倚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虛弱地道:「姑娘,你先去吧!不用管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柳含姻滿臉汗珠,目中含淚,手足無措地後悔道:「燕兒,都是我不好,明知你病不好,還要催你上路,可你也不用這麼逞強呀!現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這可怎麼辦呀!」   燕兒卻咬著牙道:「姑娘,我不要緊,真的,我不要緊……你先去慕容山莊,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柳含姻急道:「胡說!咱們是好姐妹,你又燒得這麼厲害,再怎麼著,我也不能丟下你不管哪!」   正不知所措間,猛聽得身後環珮聲響,柳含姻回頭,卻是一頂黑色軟轎,周圍幾個丫環婆子,四個粗壯的轎夫,卻也不知是哪家小姐出門。   柳含姻眼中不由一亮,笑叫道:「燕兒,咱們有救了!」   話音未落,柳含姻已噌地一聲跳到路中央,雙臂一張大叫道:「停下!」   黑轎嘎然而止,一個婆子立即跳了出來怒道:「你幹什麼?!」   柳含姻連忙行禮道:「這位婆婆,小女子長途跋涉,要到慕容山莊去找一位朋友,但敝友偶感風寒,行動不便,尚請婆婆借得這轎子一用,小女子必有重謝!」   「胡說八道!」那婆子一甩袖子怒道:「咱們姑娘的轎子也是隨便借的?重謝?珠寶金玉在咱們姑娘眼裡視若糞土……」   「李婆婆……」轎中突然有人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咱們江湖中人在江湖中行走,靠得就是互幫互助嗎?既然這位姑娘有了麻煩,咱們略施援手又有何妨呢?對了,姑娘,你要找的是誰呢?」轎簾一掀,走下一個淡粉裝束,眉目清秀,嬌柔中又帶了幾分剛健,懷抱一柄玉如意的女子來。   「他……他叫何天香!」柳含姻含羞道。   「何少俠,那可是名人哪!」姑娘笑道:「他在慕容山莊嗎?」   眾人扶了燕兒上轎,那姑娘卻與柳含姻同行,柳含姻很是感激,忙道:「今日之事,多謝姐姐相助,還清姐姐見示芳名,客柳含煙日後補報!」   那姑娘笑道:「這有什麼好謝的,我恰巧也要到慕容山莊去,順路之勞罷了。我也不比你大幾歲,叫我孟祖兒好了。」   「孟姐姐也要到慕容山莊去?」柳含姻不由吃了一驚。   「你放心得了,我到慕容山莊去不是為了和你搶那位雁蕩山來的何公子,而是去找另一個人的!」孟祖兒笑道。   柳含姻臉上不由一紅,連忙笑道:「孟姐姐找的是誰呀?我幫你找!」   「他姓余,叫余問天!」   「花城浪子余問天?這個人聽說過,可是沒見過,只怕到時不認得他!」柳含姻道。   「這個人壞得很,一身邪氣,嘴角歪歪的,脖子斜斜的,眉心上還有一顆痣,你一看知道他是個壞胚子,很容易認的,喏,就是他!」孟祖兒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幅卷軸打了開來,卻是一個人的畫像,畫工精細,栩栩如生,一看便知是花了不少時間精心繪成。   柳含姻左看右看,卻總覺得此人儀表堂堂,並不像孟祖兒說得那樣邪氣,好像嘴角也不歪,脖子也不斜,不由奇道:「這人沒你說得那麼差勁兒吧?」   「咦?這就怪了,可為什麼每次我看他的時候就都是這個樣子呢?」孟祖兒邊走邊端詳著畫像,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倒是自己的脖子斜得有些厲害。   柳含姻突然覺得自己好想笑,卻拚命忍住問道:「那他到底是怎麼個壞法呢?」   「那次我不過偷偷在他後背上開了一個小洞,他就居然在我所有衣服的後面開了一個大洞,害我在轎子裡坐了整整一天,沒出來!」孟祖兒恨恨地道:「我那些裙子都是上等料子做的,有的還沒穿過一回,就都讓他這麼給糟蹋了,你說這種人可不可恨?!」   柳含姻連忙摀住了嘴不想笑,可笑聲還是從指縫裡擠了出來:「哈哈哈……」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終於來到了慕容山莊腳下,剛要上山,卻見山口處轉出一隊人馬,一律青衣青帽,一個頭目打量了一下眾人,抱拳道:「請問兩位姑娘尊姓大名,上慕容山莊來有何貴幹?小的也好馬上上稟莊主!」   柳含姻上前笑道:「這位大哥請轉告慕容姑娘,就說柳含姻與黑轎仙子孟……」一句起未說完,孟祖兒便已打斷道:「余問天在不在山上?」   「姑娘問余大俠?他們都在!」小頭目忙道。   「那你就只說添愁城的柳姑娘要求見慕容姑娘便得了!」孟祖兒道。   小頭目看了柳含姻一眼,柳含姻卻朝孟祖兒直笑道:「你就照她的話去說是了。」   小頭目躬身一禮,留下幾個人陪著眾人自己卻先行上山。   一路之上,只見各處關卡刀槍森然,四處密探時隱時現,一改慕容長明時期的和順豁達,柳含姻不由道:「咦,慕容山莊什麼時候也這麼威武起來?」   一個青年人聽了這話,眼中不由露出自豪的神色:「咱們姑娘已然出關,弟兄們也自然要厲兵秣馬,準備重振山莊,為老莊主報仇,以雪山莊兩度被毀之恨!」   「飛雨流花十字劍!」柳含姻看著一干青衣人眼神中英毅的光生芒,不由暗暗歎了一口氣。   山莊大堂,慕容蘭娟正同余問天,向歌吟,郭強等共坐一處,探著當今武林形勢。   突然,小頭目來報:「啟稟莊主,山下添愁城柳姑娘求見!」   慕容蘭娟一怔:「柳含姻?她來做什麼?」口中卻道:「快請!」   不一會兒,柳含姻,孟祖兒等人已來到堂前,慕容蘭娟連忙帶著眾人降階相迎。   不料,柳含姻一見慕容蘭娟,竟立即迎頭一個大禮!「含姻見過慕容姐姐!」   慕容蘭娟不由大吃一驚,連忙扶住道:「柳姑娘,你這是做什麼?我生受不起!」   柳含姻卻還是不肯起來,只羞澀地道:「是何公子叫我來找你的!」   「何公子?」慕容蘭娟看著柳含姻的樣子,心中立時明白了什麼,伸手將她拉了起來道:「咱們之間的事兒,咱們還得細細商量,你先起來!」   郭強、墨青、傅清竹、紀小秋,看著柳含姻,心下早已明白又是怎麼回事,不由相視而笑。   余問天卻一眼看見柳含姻身後的孟祖兒,立即臉色大變,像被蠍子蜇了一口似的,慘叫一聲便往後跑。   他不跑倒還好,孟祖兒本還在人群中找他,一聽他慘叫,立即發現目標,飛也似地趕了過來!「余問天!有種的你別跑,咱們今天非拚個你死我活不可!」   余問天直往裡沖,衝到後堂卻發現大廳就一個出口,而且已讓孟祖兒給堵住了,不由大叫倒霉,一回頭,卻見孟祖兒已漸漸逼了過來,只得叫道:「喂!你到底想幹什麼?從江南一直追著我到了這裡,我人都快給你逼瘋了!」   孟祖兒怒道:「呸!你認為你是誰呀!我是來找你算賬的!」   「算帳?咱們有什麼帳好算?」余問天奇道。   「怎麼沒有?太多了!洞庭湖畔你把我所有的裙子都在屁股上開了一個大洞的事,你難道忘了?」孟祖兒立即叫道。   「就這個?好,我賠你不就是了。還有嗎?」余問天無可奈何地道。   「自然還有!溫州你把我的轎底兒偷偷拆掉的事兒怎麼說?」   「可那是你先把我的床腿鋸斷了呀!」余問天不由道。   「我不管!床是客棧的,可轎子卻是我的!」孟祖兒大叫道。   「好吧!那我賠你一頂轎子好不好?」余問天只有歎氣:「還有嗎?」   「有!」孟祖兒叫道:「海天酒樓,你打碎了兩個茶壺一個茶碗先是三錢銀子;淮南客棧你摔斷了兩條板凳是五十個銅錢,迎賓客棧你打爛了一扇窗戶……」   「什麼!這你也要算哪?」余問天不由瞪大了眼睛。   「怎麼不算?」孟祖兒的眼睛瞪的更大。   「嘻嘻!」旁邊,紀小秋已不由笑出聲來,其他的人也似笑非笑地看著余問天。   「好好好!算算算!這麼多小事你也記得清楚,乾脆一共是多少得了!」余問天只得道,見眾人看他,臉上說不出的尷尬。   「你除了要賠我三十七條新裙子外,還要再賠我銀子四兩三錢八厘……」孟祖兒歪著頸子道,又猛地加了一句:「這還是跟你對開了!」   「好好好,我給你五兩總成了吧?」余問天不由不是哭笑不得。   「什麼?你認為這樣就完了?」孟祖兒突然跳起來,「還有你在杭州偷看我洗……」   一句話還沒說完,余問天再也站不住,也顧不得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突然火箭一般衝了上去,一把抱住孟祖兒的腰,一隻手摀住她的嘴巴,急急叫道;「求求你,姑奶奶,這件事咱們出去解決好不好,拜託拜託……」   孟祖兒一時大意,竟被他抱了個正著,連忙拳打腳踢向外摔道:「你放開我!快放開我……」   余問天這時哪還敢放開她,只恨不能再多出兩條胳膊來抱住她的胳膊腿兒,已抱著她一陣兒煙般衝出大廳,逃之夭夭了。   哄!大廳中一片笑聲,慕容蘭娟淡淡地笑,柳含姻,聶小扇抿著嘴笑,墨青只在眼睛中有些許的笑,傅清竹,紀小秋卻是捂了肚子的笑,只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風場雪咧著大嘴笑,眼睛的餘光卻始終盯著聶小扇;向歌吟輕輕地笑,也凝視著已前仰後合的紀小秋。   傅清竹抱著郭強的手臂笑,黃直卻與芸兒相偎而笑。   笑,各有各的姿態,各有各的情趣,但笑聲卻是真正的充盈了整座大廳,多久了,慕容山莊迎來了這一場真正舒懷的歡笑,芸兒突然發現慕容蘭娟的眸子中竟似有淚花在閃爍!   夜晚,月暗燭明,慕容蘭娟,柳含姻對桌而坐。柳含姻的眸子中閃爍著喜悅的光彩,聲音因激動而略現顫抖:「這麼說,慕容姐姐,你接受我了?!」   慕容蘭娟輕輕笑道:「若不是為了那件事,我才不會答應你的,你該知道,我也得對婷兒和薛樓主負責的。」   「我知道,我知道!」柳含姻興奮的兩頰通紅!「那現在慕容姐姐要做什麼呢?」   「探查卓海池與血無天的蹤跡,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以慰我兩戰中六百慕容壯士的在天之靈!」慕容蘭娟突然鑽了起來鏗聲道。房間中,燭焰晃勁,燭影搖紅,燭影搖血紅! 第十三章 李凝雪義釋何天香 田尺兒終傾赫天南   第三天早上,何天香與薛沉香天不亮就來到田府,卻見院內停了一綠一紅兩頂軟橋,何天香不由一愣,問薛沉香道:「怎麼回事?」   薛沉香也莫名其妙,只好搖搖頭。   突見後面紅轎的轎簾一掀,露出田尺兒嬌艷的小臉笑道:「何大哥,你們才來呀?」   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怎麼是你?」   綠轎上走下田壽,笑道:「何壯士,尺兒磨了我兩天,硬是要到長寧去玩一玩,你們就順了她吧!」   薛沉香急道:「田大人,你應該知道,咱們這次可不是出去鬧著玩的!」   「我知道。」田壽歎口氣:「可誰讓我現在就只剩下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呢?再說,咱們此行這麼秘密,李老賊也未必就能曉得!」田壽眼裡突然寫滿了蒼桑,田尺兒也可憐兮兮的地看著何天香。   何天香心腸一軟,眼睛一閉閉著嘴牽過一匹馬走在前面。   薛沉香看了何天香一眼,也只好默默地牽過一匹馬。   田尺兒不由笑叫道:「薛姐姐,何大哥已經同意我去了,你呢?」   薛沉香看了田尺兒一眼,卻一句話也不說,只上了馬和何天香並肩行去。   田尺兒討了個沒趣,不由噘了嘴低聲道:「哼,有什麼了不起!」一下子拉下了轎簾。   一行人乘黑悄悄出城,卻向西行然後才向東南折下,直奔長寧。   匆匆趕了一天的路,眾人也覺累了,便下馬休息,就地野炊。   天已漸晚,涼風習習,何天香獨自一人佇立在山坡上,負手遠眺著西天的雲霞。晚霞殷紅,邊鑲灰青,顯得有些悲寂孤冷。   突然,一個軟軟的身子靠了過來,何天香回頭,卻是田尺兒。   「何大哥很喜歡看晚霞嗎?」田尺兒上前一步,和何天香並肩而立,晚風拂過她烏亮的眸子,掀起幾根散發。   「不,它總使我難受!」何天香黯然地道。   「情由景生,一個人獨對殘霞,自是一種淒涼,但現在咱們兩個人一起站在了這兒,這情景自又是不同了,對不對?」田尺兒卻笑道。一雙汪汪的大眼睛緊緊地向何天香掃來。   何天香歎了一口氣:「田姑娘,現在天色已晚,咱們還是回去吧!」說罷,也不等田尺兒,轉身就走。   殘霞滿天,淡月徐上,田尺兒恨恨地甩了甩袖,摔落幾許失望,卻又沾上幾許氣惱。   夜闌人定,唯有篝火熊熊。   得得得……突然,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傳來,何天香抓起長劍一骨碌爬起:「有人來了!」   薛沉香點點頭:「只有一個!」   「尺兒,尺兒,等等我——」一聲大叫傳來。   「是赫天南!」何天香鬆了一口氣。   馬未停,人已落,果是赫天南。   田尺兒見赫天南,滿面是汗,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不由奇道:「天南,你來做什麼?」   赫天南急道:「你也是,要出這麼遠的門,也不告訴我一聲!」   田尺兒立即不高興了,冷笑道:「你是我什麼人?我出來還得先告訴你?!」   「尺兒,你不要再對我這樣子好不好?你這幾天到底是怎麼了,我是真的擔心你呀!」赫天南急的要哭。   田壽看了赫天南一眼:「天南,你出來,你爹知道嗎?」   「不知道,我今天去找尺兒才知道你們一大早就出門了,這才一路上打聽著追來。」   「那你還是先回去吧,咱們這一趟有重要的事情去做,可能還有些危險!」田壽關心地道。   一聽有危險,赫天南更不願走了:「那怎麼行?我既找到尺兒了,又怎麼能回去?再說,我常常出門,離開個十天半月,我爹也不會擔心的!」赫天南盯著尺兒道。   田尺兒煩了,乾脆道:「赫天南,你要跟著就跟著好了,反正我已有心上人了!」   「什麼?!是誰?」赫天南好遭雷擊,脫口問道。   「就是他!」田尺兒突然伸手指向何天香。   「啊?!」場中頓時一片驚愕。   何天香張大了嘴巴,薛沉香別過了頭,赫天南卻死死地盯著何天香,眼睛中火花亂冒,田壽則把頭一低,很長很長地歎了一口氣。   過了良久,良久,赫天南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轉身朝田尺兒結結巴巴地道:「尺……尺兒,你這不是在開玩笑吧?」   「赫天南,我告訴你,以前我或許跟你開過不少玩笑,但這一次……」田尺兒冷冷地道,話並未說完,但誰都明白。   赫天南臉上忽青忽白,立即變得很難看。   田尺兒則依舊冷笑著看著他。   赫天南的眼睛看著地面,腦門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但還是咬著牙道:「不管你怎麼說,我還是不信!」   「你若是不信,那就跟著看好了!」田尺兒冷冷道,也不再理眾人,自己回紅轎徑直睡下。   赫天南走到何天香身邊,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便在火堆邊坐了下來。   薛沉香走了過來:「他還算是個君子!」   何天香看著赫天南的後背,只得歎了一口氣。   「可你呢?」薛沉香突然又問道。   一夜之中,誰也不曾睡好;第二天,眾人簡單地打點了一下便上路。   何天香的馬匹走在最前面,薛沉香擔任後衛,田壽和田尺兒的轎子行在中間,赫天南沉著臉伴在田尺兒的轎旁,但那轎高已經半日未啟了。   赫天南幾次想要跟田尺兒講幾句話,但看了看那厚密的紅絨轎簾,不覺中又把頭重重地垂下。   何天香沉默,田尺兒沉默,赫天南也沉默,薛沉香更無話可說,田大人也只好保持沉默。   沉默之後還沉默!   一行人就這麼沉默地走著,如同一支剛遭了敗績的隊伍,誰也不肯先行講話,只怕稍不小心就會刺痛了不知哪個人早已敏感的神經。   終於捱到了中午,已到了吃飯的時間,可何天香還是照舊騎著馬默默地向前走著。   赫天南無語,薛沉香也無語,田大人也不說些什麼,田尺兒卻在轎中再也忍耐不住,打開右面的轎窗簾子向田壽叫道:「爹,我快要餓死了,咱們能不能先停下來吃些東西?!」   田壽卻看了前面的何天香一眼道:「這個你得問問何壯士,此行的一切安排都由他負責,就連爹爹也得聽他的。」   何天香坐在馬背上,頭也不回:「大人,此處名臥龍谷,又名斷魂谷,極易遭到伏擊,咱們既便是要休息,也最好是先通過此谷之後再說!」   田壽點點頭:「原來如此!」   赫天南卻將馬猛地一勒,朝何天香叫道:「裝什麼樣子!這幾若有埋伏,早就該發動了,你們不想吃,我自己一個人吃好不好?」   唰!左邊轎窗的簾子一下子被拉開,露出了田尺兒怒氣沖沖的臉:「赫天南,要吃你自己留下吃,我出谷後再吃!」唰——簾子一下子又拉上了。   赫天南一時竟呆在那兒,過了好久方才醒過神來,策馬又追了上去,照樣伴在轎旁,只不過臉色更現鐵青。   眼見就要到的谷口,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可何天香行在前面,卻愈現緊張起來,雙目緊緊地盯著眼前的一石一樹,突然,何天香一聲厲喝:「停!」   唰!薛沉香抽出天問劍,護住後路,八名待衛護住轎子兩翼,赫天南卻抖手亮出一條十八節打虎紫金鞭,緊張地望著四周。   何天香一端坐在馬上,冷冷地道:「什麼人?不用再躲藏了,有種的立即給在下站出來!」   人影立閃,卓海池出現在谷口上,亂石間也立起數十個黑衣人將何天香等人團團圍住。   「是你?」何天香有些驚訝。   「何天香,任你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老夫的手心的!」卓海池冷笑道,卻又瞧見後面的薛沉香,不由吃了一驚,只覺似曾在慕容山莊一戰中見過,卻一時又記不起是誰來,不由道:「咦,你什麼時候又多帶了個婆娘來?」   何天香冷笑:「哼,你好的大的膽子,竟敢當面罵天星十二樓的總樓主是婆娘,你算是活到頭了!」   「什麼?她是薛沉香?」卓海池的腦袋一下子大了起來,心中暗罵道:「該死!你怎麼就沒注意到她那一身的黃裙子?只是這人也來了,今天的事可真有些不妙!」   何天香冷冷地道:「卓海池,你的消息好快,咱們不過才走一天,你就能這麼快跟下來,真是難為你了!不過,今日你既送上門來,慕容山莊的賬,咱們也該算一算了吧?」卻又向四周看了看道:「咦,天冥宮那些怪物呢?」   卓海池陰笑道:「沒有他們,老夫照樣也能收拾掉你們,你看著吧!」說著右手一抬,數十個黑衣人立即每人亮出一枝神臂弓,彎弓搭箭,對準了眾人。   神臂弓是弓箭中最強的一種,其功力比強弓硬駑強了不知幾倍,箭頭為精鋼所製,可以洞金裂石,挨上一箭只怕就要沒命,更何況是幾十枝?何天香,薛沉香,赫天南與幾名武功高的侍衛還可抵擋幾支,但田壽和田尺兒卻又如何受得起?別說挨上一支,就是擦上個邊,只怕也得丟掉半條命。   何天香不由駭然,眼見眾黑衣人已將弓拉滿,箭泛寒光,不由背心一發涼,連忙叫道:「護轎!」   嗤嗤嗤!弓弦聲響不絕入耳,幾十支洞金箭飛蝗般呼嘯飛至。   鏘——何天香拔劍護住正面,噹噹噹!綠華飛濺,洞金箭在何天香面前一根根地折斷,落在馬下,但何天香卻一步一步後退。   轎後是一團白光,左邊是一團烏光,右邊則是一團烏七八糟的刀劍聲響,八名待衛在那兒咬牙擋劍。   長箭一根根的在轎前折斷,但烏圈卻越來越小,箭力也越來越足!   啊!有人中箭倒地。啊!又有人慘叫!   噗!一支沾滿侍衛鮮血的長箭貫進田尺兒的轎子,擦著田尺兒的鼻尖停下,「啊——?!」田尺兒看著腥紅的箭頭,只覺得一陣天昏地暗,暈倒在轎子裡。   「尺兒——!!」赫天南大叫一聲,拔開轎簾,見田尺兒暈倒在轎子裡,以為她已慘遭不測,不由心神俱碎,就覺左腿一麻已中了一箭。   「尺兒——!!!」赫天南慟叫一聲,突然轉過身子,竟一把拔出那支洞金箭,大吼一聲,雙手執鞭便向前衝來。   何天香,薛沉香聽得赫天南慘叫,心中不由大震,以為田尺兒已真的慘遭不測,兩人同時大喝一聲,劍華突盛,將眼前的長箭盡數鉸的粉碎,同時向前衝來。   劍勢如虹,威不可攔;鞭影如山,開天劈地!眾黑衣人眼見三人衝來,身法竟是奇快至極,心中不由一慌,箭速為之一慢,箭網立即被生生撕破一條大口子。   三個人立即像猛虎下山一般直衝了進來,生死關頭,誰也不敢手下留情,立即,慘叫聲,刀劍鳴聲響成一片,何天香長劍連揮,三招不到,對方已倒下兩人;赫天南卻殺紅了眼,兩招不到,已將對方三人從頭到腳砸成一堆,只見他在人堆裡橫衝直撞,紫金鞭所到之處,黑衣人非死即傷,兩天來的憤恨,田尺兒慘死的悲慟,已足令他瘋狂,連何天香和薛沉香都不由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眾黑衣人原也驃悍,但見了赫天南這等樣子,竟一哄而散。   「頂住!給我頂住!」卓海池氣急敗壞地叫道,他的「血蝠幫」已在慕容山莊一戰中幾乎全軍覆滅,但他不敢相信相府號稱最精銳的黑衣衛隊在三個人的衝擊面前竟這麼快便垮了!   但沒用,箭陣已破,黑衣人死傷過半,鬥志全無,一窩蜂似的往後跑,卓海池再喝也喝不住。   「卓海池,該你了!」卓海池回頭,何天香已站在面前。   「來就來老夫還怕了你不成?!」卓海池色厲內荏地揮劍撲了上來。   何天香出劍,劍勢如虹,閃電般地攻出七七四十九劍。   噹噹噹噹當……   劍影如虹,皓氣四塞,火星四濺,卓海池連接四十劍,只覺劍重如山,連綿不斷,壓力竟此在慕容山莊初接何天香長劍時大了幾倍,不由大駭,知道已遠不是對手,連忙身形一偏,提了那柄已成鋸齒形的長劍便跑:「何天香,今天算便宜了你,咱們後會有期!」   「你還想走?」何天香怒道,正要追趕,卻見赫天南已打散了黑衣人,正慘呼著「尺兒…尺兒…」提著浴血的長鞭直瘋虎般地向著田尺兒的轎子撞去,當下也不敢再追趕,連忙躍了回來。   眾人七手八腳地打開轎子,卻見田壽髮髻上插著一支長箭縮在轎子一角,田尺兒也只是被嚇暈了過去並無大礙,這才都鬆了一口氣,再檢點人數,眾人臉上卻沉重起來,十二名待衛四名轎夫死傷十三名,血流滿地,一片狼籍。   「忠義塚!」一座孤墳,十個死人,何天香的臉色更現鐵青。   「何大哥……」身後,田尺兒怯怯地道。   「這才僅僅是個開始!」何天香卻對著田尺兒陰沉沉地道,然後徑直拉了自己的馬向前行去。不錯!沒有田尺兒硬跟著來,他們中的有些人也就不必來,更不會死在這荒郊野外,以鮮血來添重這本就無法阻止的悲哀。赫天南又想衝出,卻被田壽拉住,薛沉香也不好說什麼,替田壽牽來一匹馬。   田壽上馬,田尺兒也只有擦去眼角的淚痕,默默地跨上父親的轎子,一行人終於踏著些許的悲哀與無奈,又走上了行程。   馬上頭,何天香的身影顯得格外的孤獨與冷酷……   遠處的山頭上,李凝雪正一襲黑衣,一匹白馬,緊緊目送著一行人漸漸遠去,輕輕地自語道:「雁蕩何天香……」   已是啟程後的第四天,正遇上一場暴雨,道路上儘是泥濘,眾人行動不便,只得留在一座破廟中躲雨。   何天香在大堂中央點燃一堆火,讓眾人繞火而坐,自己卻撿了一件破神幔坐在大堂門口,獨對著門外。   雨很大,風也很急,整個天空中陰霾霾的,幾乎不能視物。狂風將雨柱肆虐地扭曲著,瘋狂地撞擊著這座瀕危的古廟,雨點激散,濺進堂內,隨風吹在何天香身上臉上,一片冰涼。   何天香卻似無覺於這冰涼的雨滴,只是默默地盤膝靜坐在那裡,因為心底的苦澀與陰沉又豈是幾顆雨點兒所能比擬的?一年已經過去,魔尊到底是什麼東西,縱是查遍天下也找不出他的影子,伯父又死了,卻又留下了那不知歸途的何天棄,可自己的武功就是比天冥老怪都是那樣的遠遠不及,人生啊!為什麼,為什麼總是這樣的沒有邏輯?!何天香在心底呼喊,抬起頭,迎向那飛撲的雨粒,讓他們將那滿腔的憤熱打濕。   突然,一隻手輕輕伸了過來,握住了何天香涼涼的手,那隻手裡充滿了溫暖與柔意。   何天香回頭,卻是薛沉香。   「在想什麼呢?」薛沉香笑問道,輕輕在何天香身邊坐了下來。   「我爹,我娘。」何天香輕歎道。   薛沉香又笑了,聲音輕和的朦朧:「何公子,人要向前看,過去的畢竟過去了,徒思無益!畢竟,你所擁有的並不僅僅是你爹,你娘;現在你也並不只是為了他們而活著,不是嗎?」   何天香靜靜地拉著她的手,看著她大海似的眸子,只覺一股暖流從心底升起,漸漸地將那塊冰凍融化,化作一眼溫泉,流遍全身;外面風依舊大,雨依舊猛,但何天香身上已不再覺的寒冷。   「謝謝你,薛樓主,你教了我好多人生的道理!」何天香道。   「其實人生就是這樣,只要去想了,去做了,又何必一定要在乎什麼結果呢?」薛沉香輕笑道。   突然,後殿傳來赫天南與田尺兒激烈的爭吵聲,但風大雨猛,聽不出兩人在爭執些什麼。突然啪的一聲脆響,一切的喧鬧都歸於停止,只留下風雨之聲。   沉靜、沉靜,還是沉靜!剛剛一會兒,突然蹬蹬蹬一陣聲響,赫天南雙目噴火,左腮上印著清晰的五個指印,倒提著十八節打虎紫金鞭衝了出來,幾步跨到何天香面前,嘶啞著嗓子對何天香叫道:「姓何的,你有沒有膽子跟我出去走一趟?!」   薛沉香剛要開口,卻見何天香輕輕一搖頭,只好不開口;何天香緩緩站了起來,看著赫天南輕笑道:「如果你認為必要的話。」   「好!咱們走!」赫天南一步跨出門外。   「照顧好他們!」何天香囑咐過薛沉香,也一步跨出門外。   「何公子——」薛沉香忙叫道。   「放心吧!我們都不會有事的!」何天香回頭朝薛沉香一笑,消失在雨霧中。   一陣狂風吹來,將雨柱打成一團白霧,瀰散開來,白霧散盡,現出兩個對峙著的人影,赫天南手持打虎鞭,雙目圓瞪,隨時準備拚命。   何天香卻提銷魂劍,平靜地看著赫天南:「你就是為了這個要和我決鬥嗎?」   「不錯!就是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赫天南暴叫道。   「赫天南,我看錯你了,你不是個男人!」何天香可惜地道。   赫天南一愣:「我怎麼不是個男人?」   「你若真是個男人,那就真真正正做出個男人的樣子來看!」何天香沉聲說完,扭頭就走,風雨一卷,他的人已不見。   「你若真是個男人,那就真真正正做出個男人的樣子來看!」一句話似醍醐灌頂般擊在赫天南的腦門上,赫天南只覺腦袋轟的一聲巨響,雙腿一軟,已跪倒在雨泥裡。   第二天,雨停之後,眾人重新上路,赫天南不再守在轎旁,卻和何天香並騎齊行,二人一路上稱兄道弟,說說笑笑,說不出的親密。驟然如此,不但田尺兒的眼珠子幾乎瞪出來了,就連薛沉香也大呼奇哉怪也,唯有田壽大是滿意,不停地笑嘻嘻地摸著鬍子。   耳聽得兩人爽朗的笑聲不斷傳來,薛沉香再也忍無可忍,策馬跑到兩人前面指著兩人問道:「你們……你們……」   「因為我們是男人!哈哈哈……」何天香笑道,打馬疾行。   「對!因為我們是男人!」赫天南也笑道,打馬跟上。   「男人?」薛沉香不由百思不解。   田尺兒的轎子過來,田尺兒掀天窗簾問道:「薛姐姐,他們剛才在笑什麼?」   「他們說,他們是男人!」薛沉香道。   「男人?」田尺兒也不由一陣迷惑。   「哈哈哈……」前面又是一陣大笑,田尺兒抬頭看去,卻是赫天南在笑,卻總也不見他回頭來看自己,心中竟不由又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一時煩悶,不由伸手摔下窗簾,嘀咕道:「這傢伙在搗什麼鬼?」   「不錯!因為他們是男人,真正的男人!」田壽笑咪咪地點頭道。   清風渡口,何天香拴上馬匹,走進渡口邊的小木屋裡輕鬆的笑道:「清風渡口一過便到新寧地界,再走半天的路程,咱們就可以到達長寧了。」   「但今晚也是最危險的一晚,咱們必須加倍小心!」薛沉香又續道,眾人點頭。   夜半,月上中天,天地間一片馨靜,盤坐在門口的何天香突然雙目一睜,猛地回身撲到田尺兒和田壽身上,就聽得卓海池一聲長笑:「何天香,你死吧!」四周擁出無數的黑衣騎兵,每人一張神臂弓。   立時,亂虹飛逝,無數的洞金箭帶著奪目的火光撲向木屋,將小木屋扎的剌蝟一樣,濃煙四起,拴在門口的馬匹甚至來不及呻吟一聲業已倒下。   「哈哈哈……」卓海池得意地大笑著向身邊一匹白馬上的一個黑衣女子行禮:「小姐果然神機妙算,總算不虛此行!」正是李凝雪。   「跟我爹做對的人都得死!」李凝雪道。   突然,彭!的一聲巨響,屋木四散,火片亂竄,眾騎兵立時一陣騷亂;火光中,何天香抱著田尺兒,薛沉香提著田壽,赫天南左手撫腿,右手拄鞭威風凜凜地走了出來,而剩下的人全死了,身上插滿了亂箭。   火光中,何天香狠狠地盯著卓海池,這個人只要出現,那麼帶來的就一定只能是血與火!   看著何天香的眼光,卓海池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李凝雪心中也不由一寒。   「殺!」無影血蝠卓海池突然嘶叫一聲,立時,數百名黑衣騎士一半長槍一半長刀向五人衝來。   「走!」何天香突然把田尺兒拋給赫天南,飛身而起,砰砰!將兩名黑衣人踹下馬。赫天南,薛沉香立即提著兩人上馬急問道:「那你呢?」   「別管我,保護大人要緊,快走!」何天香又起身,將一名騎兵連人帶刀踢出丈許落在他的馬背上,卻又夾手奪過一枝長槍,順手一擺,對方三人已倒在馬下,「衝!」何天香在前面大吼道,唰唰,又將兩人搠翻下去。薛沉香也催馬向前衝,一劍帶飛兩個人的腦袋,赫天南則乾脆舉起長鞭將對方一名騎兵的馬頭打爛,五人一衝而過。   黑衣騎兵雖多,身手也不弱,但又如何能與這三名武林高手相比?只見何天香催動馬匹,長槍到處,或挑或掃,黑衣騎兵紛紛落馬,幾人無人之境,李凝雪與卓海池頻頻調動兵馬圍堵,但何天香身手之快,令人瞠目結舌,竟已如破竹般殺出一條血路,引導四人突出重圍。   「力猛而速耗,你這麼衝擊我的馬隊,又能會堅持多久?」眼見三人已衝出包圍,李凝雪並不慌張,只是帶了馬隊緊緊咬住五人。   五人雖衝出重圍,但三匹馬上坐了五人,馬力明顯不濟,眼見身後火光將近,火把下神臂弓的弓弦已張,何天香突然一扭馬頭向後衝去,叫道:「你們先走,按原定的計劃行事!」   薛沉香與赫天南對望一眼,又看了看身後無數的火光,只得一咬牙,拚命的催動坐騎向前跑。   蹄聲如雷,當!當!何天香用大槍砸飛兩支洞金箭,紅纓起處,一槍將兩名騎兵掃落下馬,又搠翻一個,這才返身朝另一方向奔去。黑暗中不辨方向,也看不清對方有幾人,黑衣騎兵立即一窩蜂似的追了下去,火把逐漸排成一條長龍。   何天香功力深厚,目力驚人,邊跑邊觀察,見後面有人追得太緊放了單,便猛地一勒馬匹,回頭突然出槍!   啪!那人沖得正緊,何天香又是向下出槍,那槍竟給他頂彎了。   何天香只得圈馬回來,一個海底撈月,撿起他的槍,順手把他的神臂弓和箭筒也搞了下來,抬頭一看,後面火光已然很近,何天香抹一把汗,信手搭箭,嗡——嗡——嗡——啪啪啪!最前頭的幾支火把立即應聲而滅,後面的火把一見,立現猶豫,徘徊不前。   何天香吐了一口氣,調頭拍馬前行,不料剛走沒多遠,卻見後面火光又一條長龍似的追了過來。   「真是賊心不死!」何天香不由暗罵道,扭身引弓,又將前幾匹馬射倒,待再射時,卻發現已沒箭枝了,正想去折弓,卻突覺坐下一軟,那馬竟口吐白抹一下子向地下跪去。   「真倒霉,屋漏偏逢連陰雨!」何天香借了那馬一頓之勢,人已向前飛了出去,照舊喀卡一聲將那弓折斷,提了長槍便跑——現在天已放亮,再走不脫,只怕再就永遠也走不脫了,更何況自己已在突圍時為爭取時間而損耗了大量的功力。   可沒跑多久,就聽身後馬蹄雷動,何天香知道這次是再也走不脫了,乾脆立定了身子,轉身冷冷地盯著眾黑衣騎士。   群馬策來,裡三層外三層地將何天香包圍了個水洩不通,數十支洞金箭的箭尖對準了他的腦袋,森冷的箭尖映著幽暗的火光顯得格外的冷銳。   一支火把下,李凝雪一推馬頭來到前面,上上下下打量了何天香一眼;「你就是那個何天香嗎?」   何天香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不屑地別過頭。   李凝雪見何天香不理自己,不由覺得大失臉面,怒道:「何天香,你難道真的不怕死嗎?」   何天香卻對著眾黑衣騎士大聲道:「大丈夫生於天地間,生當有為,死又何懼?!我知道,你們都是李讓民的走狗,來吧,今天有誰要取何某性命,在下恭請指教!」說著,大槍向四週一指。   眾人見他正氣磅礡的樣子,竟不由一齊勒馬倒退了幾步,面上均現駭然之色。   卓海池不由怒道:「廢物!一群廢物!跑什麼?他就一個人,又受了傷,能有多大能耐?」   何天香卻冷笑道:「卓海池,每次都是你跑的快,但願你這次不要再跑了!」何天香單手挺槍向前逼來。   「射死他!快射死他!」卓海池大駭,連忙飛退。   嗡——嗡——嗡——   到處都是弓弦在急顫,無數的洞金箭射出,但何天香竟在箭出之前已躍起,大槍一輪,十幾名箭手的腦殼已被鋒利的槍尖劃破,眾人一片嘩然。   「上!上!快殺了他!」卓海池在後面大叫道,十幾名血蝠幫的殘餘高手立即撲上,許多黑衣騎士也蜂擁而上。   李凝雪突然叫道:「卓幫主,留下活口,我要問他口供!」   卓海池心中暗道:「留他活口?算了吧!今天不乘此機會弄死他,說不定他哪天就要了老夫的命!」說著也撲了上來。   一時間,場中刀光劍影翻飛不斷。   突然,噗的一聲響,一個黑衣人摔出丈許,胸口上一個大洞,翻了幾翻,再也不動。   吧!又是一個,接著又是一個,李凝雪臉色一變,突然抽劍縱身跳進戰圈叫道:「何天香你別狂!」   但就在同時,只聽何天香一聲長嘯,一柄長槍竟化作萬千條,人影亂飛,十幾個黑衣人一齊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向四周摔去,一縷縷血濺散飛,場外立即一陣大亂。   「八方夜雨會中州」好威猛的一招「八方夜雨會中州!」   何天香單手持槍,槍尖浴血,直指蒼天,眼光中一片冷酷的滅寂。   卓海池肩頭中槍,呆立在那兒,似不敢相信方纔那一擊的凌厲;李凝雪長劍坳斷,一臉恐懼,方才刺出那一槍的簡直不是人,長槍透過三柄劍,兩柄刀,打斷自己的長劍,直奔胸口,然後她便看見了一雙眼睛,一雙一見就令人難以忘懷的眼睛,那眼睛在自己魂飛魄散時閃過一絲憐憫,槍便撤回了。   鮮血順著槍柄汩汩流下,將何天香的手濕得透紅,何天香卻毫無知覺,單手持槍遙遙指定了卓海池,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沙沙……腳步緩慢的移動聲,聽起來居然有如此恐怖的魔力?他沒有看誰,他只在盯著卓海池,但所有的人都已感到了他那犀利的無堅不摧的殺氣,立在卓海池身邊的黑衣人開始潮水般的退開。   卓海池的身子在發抖,所有的黑衣騎士都覺得身子在發抖,場中一片可怕的靜寂,死亡的靜寂,數百個人的靈魂竟在一個人面前崩潰!因為生命的主宰已不是他們,而是何天香!   突然,卓海池狂叫一聲,跳起身子便躲到一群黑衣人後去搶馬匹——居然承受不了這種壓力,想一個人跑掉!   呼!何天香突然出槍,噗!長槍貫穿兩名黑衣騎士的前胸,透過卓海池的後背,又從他的前胸透出!   沒有慘叫,沒有痛呼,卓海池只是雙目暴突,死死的盯著胸口冒出的槍尖——死不瞑目!所有的黑衣人也都雙目暴突,緊緊地盯著那支冒血的槍尖,就似那槍尖剛剛從自己的胸口冒出來一樣,有的人突然流淚,有的有突然嘔吐;朝陽初上,大地間一片紅輝,但原野上卻是一片腥風惡臭,淒冷蒼涼。   得得,急促的馬蹄聲喚醒了噩夢中的黑衣騎士,眾人回頭一看,卻見不知何時何天香已騎了一匹棗紅馬絕塵而去,李凝雪卻騎了一匹白馬在後面窮追不捨,眾人這才如夢方醒,連忙上馬追趕,但為時已晚,距離愈拉愈大。   一夜激戰,遍體傷痕,何天香只覺渾身散了架般,無力地伏在馬背上,任由馬匹馳騁,他明知有人跟在身後,但他已無能為力,方纔的一擊已用盡了他殘存的功力;馬匹在飛馳,眼前卻灰朦朦的一片,不斷地勾化出婷兒、沉香、郭強、伴風等人的容顏,「難道我快要死了嗎?」何天香輕輕地問自己,但沒有人回答他,只有身上不斷流下的鮮血,點點滴滴,染紅了清晨剛剛接受了雨露的嫩草鮮花地。   李凝雪騎的是寶駒,但也跑出了十幾里地後方漸漸追近何天香,大叫道:「何天香,你這個惡賊,你給我停下!」   但何天香此時已處於半昏迷狀態,又哪裡能夠聽到。   連叫三聲,李凝雪見何天香依舊伏在馬背上毫無反應,不由咬牙抽出神臂弓照準何天香的後背射來,暗罵道:「你殺了我那麼多人,去死吧!」   不料,何天香的馬匹正上斜坡,那箭嗖的一聲正射在何天香的大腿上,撲通一聲,何天香身子一翻,摔下馬來,摔在地上一動不動,棗紅馬驟失主人,不由住了蹄,在旁邊喘著粗氣,來來回回兜著圈子。   李凝雪不由一愣,也下了馬,小心翼翼地先靠近何天香,卻見他雙目緊閉,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   李凝雪抽出長劍架在何天香脖子上叫道:「何天香,你給我起來!」   連叫了幾聲,何天香還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難道死了?」李凝雪自語道,收了劍,伸出兩個指頭一試何天香的鼻息,卻還有氣息;再一探額頭,只覺似接上了一隻燒紅的鐵鍋,忍不住「啊」了一聲,站起身來恨恨道:「何天香哪何天香,你也有今天?!」說著長劍用力插下。   突然,李凝雪的長劍停滯在半空,兩滴清淚,順著何天香的臉頰輕輕滑下。   他在哭!他為什麼要哭?他又在為誰而哭?   李凝雪突然放下長劍,輕輕地把何天香搭在馬背上一手牽著自己的白馬,一手牽著棗紅馬緩緩地向前行去。   一個山洞,篝火熊熊……   昏迷中,何天香只覺腿上一陣劇痛,忍不住睜開了眼,卻見是要凝雪正將自己腿上的洞金箭拔出。   「你不是很男子漢嗎?」李凝雪握著洞金箭冷笑道。   「你為什麼不殺我?」何天香咬牙問道,冷汗因劇痛而綴滿額頭。   「一刀殺了你,豈不太便宜你了?」李凝雪看著何天香腿上流出的鮮血,解恨地道:「更何況,我還要問你的口供呢!」   「什麼口供?」何天香問道。   「田壽那老不死的到哪裡去了?」   「哈哈哈……」何天香仰天笑道:「田大人到哪裡去了,你該去問他才是,問我怎麼知道?」   「別跟本姑娘裝蒜了,你們分手的時候,不是說過『按計劃行事』嗎?」李凝雪大怒。   「我確實說了,可我就是不告訴你!」何天香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朝著李凝雪笑道。   「信不信我殺了你?!」李凝雪不由把提起何天香的衣領怒道。   「我好像並不是第一個死在你手裡的人!」何天香的臉上突然現出鄙夷的神色,直視著李凝雪的眼睛。   李凝雪的目光在何天香的直視下逐漸退縮,猛的放了何天香的衣襟背過身子問道:「他們給了你什麼好處?本姑娘照給!」   何天香輕輕一笑:「很多!」   「多少?你開個價碼!」李凝雪叫道。   「你出不起!」何天香冷笑。   「什麼?你說我出不起?笑話!堂堂相府雖說不比北王府強多少,但也絕不會差多少!」李凝雪怒道。   「他們給我的是一顆心!」何天香道。   「一顆心?」李凝雪吃驚的轉過身子,盯著何天香。   「不錯!一顆仁忍和愛的心,一顆關心天下黎民百姓的心!」何天香輕輕地笑著說,眸子中突然充滿了崇敬與幸福的神光,這神光與熊熊的火光映在一處,將他的整個身體包起,凝融成一團紅黃色的光暈,形成一種說不出的柔和之美。   李凝雪一愣,靜靜地凝視著何天香的臉,竟似也被這美麗所感染。   「婷兒,對不起,我要先走了,你們自己多保重……」何天香輕輕地說著,眼睛卻開始虛弱的合上,但臉上洋溢的卻依舊還是那片溫暖祥和的光,在這笑容裡,彷彿還有一絲悲苦的無奈與幾許悵惘的寂寥。   李凝雪不由驚叫一聲:「糟!我忘了給他止血!」連忙從懷中取了一個黑瓷瓶,倒出一些藥粉敷在何天香腿上,待去扯何天香的衣襟時,卻見他身上的衣服為干血所滯,早已找不出一塊好布料,乾脆扯下自己的一個裙角替他包紮了起來,又去尋找其他的傷口。   當一切都清理完之後,李凝雪便輕輕坐在旁邊又打量起何天香來,不由又回憶起他手執長槍躍馬在黑衣騎兵中衝突往返的情景,那是何等的氣勢;當他手執長槍單槍面對眾人挑戰時,那又是何等的威風?然後,她便又想起了那雙眼,那雙眼……?憐憫的眼,直視的眼,幸福的眼……李凝雪突然向何天香的眼睛看去,現在這雙眼睛正柔和的閉著,可裡面,又深藏了多少的愛恨纏綿?   「難道,真是我錯了?」看著何天香依舊祥和的笑臉,李凝雪有史以來第一次捫心自問。   篝火依熊熊,似在回答著她的問題,但是對與否,無人知。   突然,昏迷中的何天香又叫道:「婷兒,婷兒——」   「婷兒,又是那個婷兒!」李凝雪突然無由的一陣煩氣,卻把手往何天香額上一探,不由大吃了一驚,心道:「糟了,他還在發著高燒,這樣下去可不行,我得趕快帶他離開這裡找個大夫看一看!」   不料,何天香的雙手突然抬了起來,握住她的小手迷迷糊糊地叫道:「婷兒,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李凝雪大驚,連忙抽手叫道:「放手!你快放手!」但何天香手勁奇大,她愈是往外掙,何天香抓的愈是緊,叫道:「婷兒,你知不知道,這些天來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李凝雪突然無名火起,脫口叫道:「你那個婷兒已經死了!」   「不,不!你不會死的,你說過,就是要死,我們也會死在一塊兒的,你忘了嗎?」何天香迷迷糊糊急切地叫道。   李凝雪猛的一呆,停止了掙扎,輕輕地地俯下身來,靜靜地看著她,眼光中同樣充滿了憐憫。   「你知道的,我是多麼的喜歡你們,我爹娘早已死去,在這世上,除了師父,師兄,我最親最近的就是你們了,我真的捨不得你們……我願為你們生,為你們死……」何天香在高燒中斷斷續續地囈語。   明知他說的是胡話,但早已有人熱淚滿眶,容憔心悴了。晚風中,有人在輕泣。   過了許久,紅日漸西,李凝雪方幽幽地出現在洞口,臉上淚流未干,形容看來有些憔悴。突然長草所掩的洞口不遠處有人問道:「鄒堂主,還沒有何公子的消息嗎?」卻是薛沉香的聲音。   李凝雪不由吃了一驚:「姓薛的好本事,居然這麼快便找到這裡來了。」連忙蹲下身子撥開重重茅草向外看去。   卻見周圍都是清一色的白衣女子,薛沉香黃衫飄飄坐在馬上,臉上一片焦灼。   就聽那鄒堂主道:「稟樓主,咱們此處人手極為有限,是否要請丐幫和慕容山莊於此處的分舵幫忙?」   薛沉香略一沉思點點頭:「只要是為了何公子,他們斷無不幫之理。對了,他們的馬匹就在附近,他們是走不了多遠的,給我細細的搜;另外,通知其他分舵,留意一下田姑娘和赫公子的蹤跡。」說完打馬而去,卻不知自己要找的人竟在咫尺之間。   鄒堂主一揮手,一群人立即散了開來,四處細細查找,有兩個人竟漸漸向洞口走來。   「可惡!」李凝雪心中不由暗暗罵道:「這樣找下去,遲早會給她們挖出來,倒還不如趁丐幫和慕容山莊的人來之前遛之大吉!」   於是,小心的遛回洞內,卻見何天香依然昏睡不醒,當下也不管他身上污移不堪,把他背在背上,貓了腰悄悄跨出洞口,專撿人縫裡走,七迂八回居然讓她闖了出來。   離天星樓的人一遠,李凝雪的心便放下來了,心中暗自慶幸道:「今天真是大意,聽哥哥說那個薛沉香是個極難惹的人物,幸好沒落在她手裡,否則我可真慘了。」   然而,她很快便知道事情並非如此簡單了,因為背上的何天香已經越來越重,到後來,竟直如一座小山壓在背上。   一邊艱難的挪動著步子,李凝雪一邊咬牙切齒的大罵:「怎得這些臭男人都這麼重?真是要命!」一不留神,腳碰在一塊石頭上,一陣左搖右晃之後,李凝雪再也抵不住大地深情的誘惑,一聲尖叫,砰!的一聲和何天香一起重重地砸進了大地的懷抱。   過了許久,李凝雪方捂著額頭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迷迷糊糊地分辨了一下東西南北之後,這才在腳下找到了猶在呼呼大睡的何天香,李凝雪不由氣極,憤憤地踢了一腳叫道:「人家為你受了那麼多的罪,你還好意思睡的跟豬一樣!你要還是個男人,就起來,起來呀!」   可何天香又哪裡會聽得到?   李凝雪歎了一口氣,終於安靜了下來,緩緩坐下,淡月初上,大地上遼闊一片,清輝淡淡。   李凝雪去留兩難,飢餓、寒冷,疲憊,害怕終於聯手漸漸襲來,她有生以來何曾受過這種折磨,不由怔怔地看著何天香,淚珠在眼眶裡滴溜溜地打轉兒,一時竟不知悲從何來,突然放聲大哭道:「我這又是何苦啊?!」   第二天中午,一頭老牛拉著一輛破車在路上慢慢騰騰地走著,一個老頭兒睜著昏黃的雙眼趕車,狹小的車廂裡卻橫七豎八扔了兩個有氣無力的年青人,何天香的手臂架在李凝雪的脖子上,李凝雪的腿搭在何天香的肚子上,車廂每一震動,兩個人的腦袋便撞在一起,滑稽極了。   李凝雪餓的兩眼發花,臉上淚痕未乾,卻猶自自我安慰道:「嘿嘿嘿,看……看來,我還不是那種倒霉透頂的人嘛,嘿嘿嘿,嘿嘿……」   牛車終於來到一處豪華的莊園前,一名管事模樣的人手捏一塊銀牌匆匆地奔了出來:「小姐,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李凝雪不悅地道:「海管事,這楓葉別院是我爹的產業,我為什麼不能來?」   「小姐說哪裡話了,屬下只是覺得突然而已,小姐千萬別多心,千萬別多心!」海管事忙陪笑道,一揮手,兩名丫環連忙上前扶起來李凝雪。   「給那位老人家二十兩銀子讓他走!」李凝雪道,一名青衣人連忙拿出銀子來給趕車的老頭兒。   海管事卻瞧了瞧猶躺在車廂裡的何天香一眼,眉頭一皺道:「那這個人……」   「先給他換身衣裳,再找個大夫給他好好看看!」李凝雪有氣無力地道:「我現在好累,先扶我進去!」   何天香一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李凝雪鼻尖上和額頭上各貼了一塊白布,不由哈哈大笑。   李凝雪被他笑的莫名其妙,不由怒道:「笑!你笑什麼?再笑我一劍殺了你!」   何天香卻依舊笑。   李凝雪大是奇怪,便伸手從梳妝台上摸了一面銅鏡,一照之下,自己也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屋中笑聲一片,聽得門外的海管事一愣一愣的。   突然,李凝雪止住了笑聲,厲喝道:「何天香,在這種時候,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何天香也止住了笑,不客氣地回道:「我心所願,誰能止之?」   何天香輕笑。   「難道你非逼我用刑嗎?」李凝雪痛苦地道。   「如果你認為有必要的話,那也不妨一試!」何天香依舊淡淡地笑。   李凝雪看著何天香,喘了幾口粗氣,突然大叫道:「何天香,你去死吧——」   房門被狠狠地摔了回來,又蕩了出去,又蕩了回來。   刑房裡,黑暗陰森,何天香被剝光上衣扣在牆上,燒紅的烙鐵散發著逼人的熱浪,沸油上翻滾,竹釘成排地列在架上,皮鞭也如毒蛇一般死死盯緊了何天香赤裸的胸膛。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李凝雪道。   「哼!」何天香輕蔑地一笑!「過了今天,田大人就到達長寧了!」   「行刑!」李凝雪立即怒叫道。   滋——肉香撲鼻,何天香一聲悶哼,手腕勒出了血。   啪!李凝雪狠狠地一鞭抽在了海管事頭上,心痛的叫道:「混賬!我叫你上你就真上哪?!」   「啊?!那……那……」這個姑奶奶說變就變,海管事一時手足無措。   「趕快鬆綁,送到我房裡去!」李凝雪扔下皮鞭走出刑房。   「為什麼?」何天香靜靜地看著李凝雪為自己上替上包紮創口。   李凝雪看了他一眼,依舊低頭無聲地替他扎創口。   「不管你怎樣對待我,我是不會說的!」何天香歎道。   李凝雪連頭也不抬,又扯過一條紗布。   「你到底要想怎樣?」何天香有些茫然。   剪斷最後一根紗布,李凝雪將紗布,創藥還有刀剪一起放進盤中端起來冷冷地道:「拋開公事不論,咱們做個朋友總不算過分吧?!」   何天香一愣,不由歎道:「你是個好姑娘,但何必一定要助紂為虐呢?」   李凝雪猛地扭頭,沒好氣地道:「我願意和你交朋友,但我並不認為我爹有什麼不好!」說完便要出門。   「那北王爺和田大人又有什麼地方錯了?」何天香不由問道。   「他們私蓄武裝,收刮民財,陰謀亂政……」李凝雪道。   「哈哈……這個你聽誰說的?」何天香不由打了個哈哈。   「我爹和我哥!」   「李漢成?」   李凝雪點點頭。   「李姑娘,誰是誰非,不能只聽幾個人的,而是要聽聽天下老百姓是怎麼說的。」何天香突然漢了一口氣,輕輕道。   李凝雪身子一震,深深地看了何天香一眼,突然若有所思,默默地走了出去,卻又在門口回頭道:「再問你一個問題!那天為什麼不殺我?」   何天香一愣:「一定要說嗎?」   李凝雪點頭。   「因為我還從沒殺過女人!」何天香道,竟似有些失落。   「同情?憐憫?還是什麼別的?」李凝雪的聲音中竟有幾許譏諷。   「你認為是什麼就是什麼吧!」何天香的回答也同樣的生冷,又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荷葉扶疏,玲瓏嫩綠;錦魚淺翔,碧波鴛鴦,李凝雪獨倚「戀荷亭」,粉臂支腮,螓首鉛凝,悵悵眷眷,一聲長歎,復長歎。   突然,海管事急急跑來道:「姑娘,在下有人來報,公子爺和天冥宮的何天棄,血影宮的血無天已快到莊外了,咱們是不是早早出去迎接?」   「什麼?我哥哥來了?還有血影宮和天冥宮的人?」李凝雪吃了一驚跳起來。   「呃——是呀,那怎麼了……」海管事見了李凝雪樣子,不由莫名其妙。   「你自己接他們,不過千萬不要告訴他們我和何公子在這兒!」李凝雪急急道,轉身朝何天香房裡走去。   「為什麼?」海管事不由問道。   「這個你不要問,記住,你要是亂說錯話,你自己看著辦吧!」李凝雪匆匆走開。   吱呀——房門被推開。   何天香一看李凝雪焦急的樣子,不由把手中的《太平御覽》放下,問道:「怎麼了,出事了?」   「我哥哥來了!」李凝雪急道。   「李漢成嗎?我們曾見過面!」何天香嘲諷地道,全然沒放在心上。   「可還有天冥宮的何天棄和血影宮的血無天!」李凝雪叫道。   「何天棄,血無天?」何天香的臉色一下子陰了下來:「這兩個人怎麼湊在一起了?」   李凝雪卻在急急地收拾東西,道:「趁他們還沒來,咱們還是先走吧!」   何天香緩緩地起身,苦笑道:「如果真能夠走脫的話,那可倒真算是奇跡了!」   兩個人剛離開別院不到三里路,山莊裡便鑼鼓齊鳴響成一片,幾路人馬似旋風一般衝了出來。   何天香捂著胸口回頭一看,笑道:「果然不出所料,他們都是恨我恨進骨子裡了!」   李凝雪卻是只顧扶了何天香一味快走,一句話也不多說。   看著一臉焦急的李凝雪,何天香突然又笑了:「李姑娘,你這樣做,難免會和你哥哥大傷感情,你還是送我回去吧!」   李凝雪卻猛地抬起頭氣道:「你給我閉了嘴好好兒的走路,行不行?」她眼光中充滿了許多紛繁複雜的東西,似惱卻又非惱。   何天香歎了一口氣,只得加快了步子。   得得,身後突然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李凝雪與何天香不由對望一眼,何天香苦笑道:「他們好不容易得到這次機會,又怎會輕易放棄呢?李姑娘,你已經盡力了,謝謝你!」   李凝雪卻狠狠地剜了何天香一眼,突然一掌將他打倒在草叢裡,又拔了些草將他掩好,轉身朝另一個方向奔去,一路上也不再掩飾行藏,將長草踏得東倒西歪,包袱也丟在一邊。   「李姑娘——李姑娘——」何天香連叫幾聲,沒有回音,想站起來,卻又軟綿綿的力不從心,極目望去,卻也唯有身邊齊腰的長草與蔚藍的天際。   剛過了一會兒,馬蹄聲在身邊停下,就聽何天棄道:「他身上有傷,跑不遠的!」   卻聽李漢成恨恨道:「凝雪是怎麼搞的?好不容易逮到那個混帳王八蛋,卻又白白的放掉他,真氣死我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血無天卻道:「李兄放心,憑咱們三個人,那小子還能飛上天去?咦?好像是往這邊跑了!」   得得,馬蹄聲響,三個人向李凝雪跑的方向追去。   何天香躺在草叢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卻又替李凝雪擔心起來,李凝雪雖說是李漢成的妹妹,但放走了自己,畢竟不是一件小事,卻也不知道李漢成將怎麼對付她。   追著追著,落在最後的何天棄眼珠突然一轉,也不招呼二人,逕直撥馬往回奔來,又到了何李分手之處,一陣亂找,終於發現一片被壓成人形的長草,不由哼哼冷笑。   草叢中,何天香正踉踉蹌蹌地向前走著,突然,何天香停了下來,眼前現出了馬上的何天棄。   「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何天棄冷冷地道。   「那你為什麼還不動手?」何天香的聲音也同樣的冷淡。   何天棄看著何天香,何天香看著何天棄。   「你我兄弟本可以聯手做大事!」何天棄可惜地道。   「但卻不是壞事!」何天香諷刺道。   「什麼是好事,什麼是壞事?」何天棄冷笑道。   「對梅姑娘負責是好事,支持李相國謀反就是壞事!」   「你管的還不少?」何天棄不由笑了。   「也不多!可你知道謀反失敗的後果有多可怕嗎?」何天香突然怒道。   「可你知道,如果成功的話我能得到多少嗎?!」何天棄也大聲道。   何天香看著何天棄,何天棄看著何天香。   「瘋子!」何天香終於道。   「不錯,我是瘋子,你卻是傻子!」何天棄也緩緩地道。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輕風徐來,長草搖曳。   「看在是你葬了我爹的份上,今天我不殺你,但一過今日,你我不再是兄弟!」何天棄絕情的可怕,突然撥馬便走。   何天香一愣,突然大叫道:「何天棄,我發誓!如果你真的敢做出誤國害民的事,我一定親手殺了你!」   「哼,那你就等著吧!」何天棄回頭冷笑,卻又回頭陰陰地笑道:「李相國,你要謀反,但我怎能讓你那麼輕易的就成功?哼哼哼哼……」   李凝雪雖然輕功不弱,但究為女流,再說又無馬匹,不一時,已被李漢成遠遠看見,遙遙叫道:「凝雪,你給我站住!」   但李凝雪又何能聽他的?只是在草叢中時隱時現的一味猛跑。   李漢成又叫幾聲,不見李凝雪停下,不由怒火更熾,猛拍幾下馬匹,幾步追上李凝雪,一鞭狠狠抽下:「我叫你跑!」   「哎喲——」李凝雪只覺背上一陣劇痛忍不住痛叫一聲,伸手一摸,居然滿手是血,待轉過身來時,眼眶中已是淚汪汪一片,一臉不信地看著李漢成叫道:「你打我,你……你居然打我?」   「打你?打你還是輕的呢!」李漢成餘怒未消,揮鞭又要朝李凝雪頭上打下。   血無天忙伸手攔住道:「李兄,她畢竟是你妹子嘛!」   「她若真是我妹子,就不會這樣幫著外人了!我問你,何天香呢?」李漢成怒道。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李凝雪哭道。   「反正我不知道,你問我也沒用!我要回去告訴爹,說你打我!」李凝雪大哭著轉身就走。   「你還有臉去見爹?那個王八蛋在京師壞了爹的大事,爹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你還把他放跑了,就是我不打你,爹也會打死你的!」李漢成越說越氣,又是一鞭抽下。   李凝雪躲閃不及,連忙一招手,啪!手背上立即那一片血肉模糊。   得得,馬蹄聲脆,何天棄緩緩而來,冷冷道:「李兄,算了吧!人已跑遠了,打她又有什麼用?」   李凝雪抬頭,猛見何天棄,不由大吃一驚,脫口問道:「何公子,你怎麼又回來了?」話一出口,立覺不對,但為時已晚。   果然李漢成立即暴跳如雷,皮鞭夾頭頭腦雨點般落下:「臭丫頭,你還不知道?我叫你不知道!」   鞭長地闊,李凝雪無從躲閃,臉上身上立時一條條都是血痕。   鏘——李凝雪突然拔劍!   「怎麼?你要跟我動手?」李漢成陰陰地道。   「你既不認我這個妹妹了,我也就不認你這個哥哥了!」李凝雪紅著眼睛道:「大家魚死網破!」   何天棄與血無天也實在看不下去了,方道:「李兄,算了吧!咱們先回去。」   李漢成這才憤憤收了鞭,叫道:「你跟我回去!」   李凝雪卻跳了起來叫道:「我不跟你走,我要回去見爹!」   「混賬!不聽我的話,我現在就殺了你,爹不會多說半句話的!」李漢成瞪起充滿血絲的蛤蟆眼惡狠狠地道。   李凝雪胸口劇烈的起伏,眼眶中珠淚滾滾,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夜晚,楓葉別院,燭影搖淚,李凝雪趴在床上用被子捂著頭大哭一場,珠淚滾滾濕錦臥,卻無半聲窗外落。皮鞭暴戾了肉體,卻更撕裂了靈魂!   高燭已燃盡,紅淚也流冷,李凝雪趴在枕頭上,又想起李漢成狂舞長鞭,冷酷無情的模樣來,忍不住復又熱淚盈眶,突然哽咽道:「何公子,是我錯了!真的是我錯了……」   月斜露華濃,得得,一騎兩人從草叢中鑽了出來,正是突出重圍的赫天南與田尺兒。   赫天南渾身是傷,一夜激戰,半日狂奔,手中的紫金鞭都已快要拿捏不住,田尺兒卻衣服上沾滿了赫天南的鮮血,似睡非睡地偎在赫天南懷裡。   馬匹漸緩,赫天南搖搖晃晃的下馬,伸手把田尺兒從馬上抱了下來,輕輕倚在樹邊的一塊石頭上,蹲在旁邊,替她撥開粘在臉上的亂髮,心痛的叫道:「尺兒,尺兒,你醒醒你醒醒!」   田尺兒卻朦朦朧朧地看了赫天南一眼,迷迷糊糊地道:「別煩我,我好睏,讓我再睡一會兒!」說著,又縮了縮身子酣酣睡去。   赫天南見她蜷得似蝦米似的身子,不由一笑,突見她臉上有塊血跡,忍不住伸手去擦,不料他手上本滿是鮮血,這一抹不但沒抹淨,卻是越抹越亂,赫天南不由歎了一口氣,脫下外衣輕輕替她搭上;突然,身邊嗖的一聲響,一隻野兔連蹦跳的跑,赫天南眼中不由一亮,立即展開輕功便追。   那野兔猛見有人追它,竟是機靈至極,幾個跳躍已躍出老遠,可赫天南又豈是省油的燈,心中暗暗叫道:「兔子呀兔子,今天算你倒霉,就給尺兒填一填肚子,也算是功德一件哪,啊咪陀佛!」口中念著啊咪陀佛,卻又開了雙手,凶神惡煞般撲來,不多時,一人一兔已轉過兩棵大樹不見。   田尺兒睡的正香,突覺有什麼東西濕呼呼的正在舔自己的脖子,不由大是不高興,伸手一推道:「幹什麼……」又睡了過去。   不料,不一會兒,那東西又舔了過來,田尺兒受癢不過,不由睜了眼,不料一看之下,田尺兒直嚇得魂飛魄散,竟一個機靈跳了起來,也不知怎麼便給爬到大樹上去了,慘叫道:「救命呀——」   原來,樹下竟是一隻狼,一隻碩大的老狼,正貪婪地吐著血紅的舌頭,眼中閃爍著碧綠的光,緊緊地盯住了樹上的田尺兒。   田尺兒雖在樹上,但只覺全身發涼,不住的打顫,真不知什麼時候手就會把不住樹幹,一個跟頭跌下來,只大哭道:「救命呀——救命呀——」眼淚鼻涕一下子都流了出來,卻也早顧不得注意形象了。   「抓到了!」噗!赫天南在對這只野兔佩服的五體投地之後,終於抓到了它的一隻後腿,剛要起身,便聽得石頭方向傳來一陣尖叫。   「尺兒?!」赫天南大吃一驚,手不由一鬆,那只野兔立即遛之大吉,但赫天南此時又何曾再顧得它,回身狂奔。   剛一接近樹邊,赫天南就幾乎魂飛魄散,只見一隻碩大的狼在下面咬緊了田尺兒的裙子,使勁兒地往下扯,田尺兒則雙手死命抱緊了樹幹,閉了眼睛,只哭天喊地地大叫,眼淚鼻涕都已經流到脖子上了,看來這場據戰已進行了不少時候。   赫天南見田尺兒還沒有事,不由放了心,卻也大怒,提了紫金鞭便向前奔來,叫道:「尺兒,別怕,我來了!」   那頭狼久扯尺兒不下,正自煩燥,一見赫天南奔來,立即鬆了尺兒,低吼一聲向赫天南猛撲了過來。   「畜生!」赫天南怒吼一聲,掄起紫金鞭,只一鞭,噗的一聲將那隻狼從頭到尾巴砸成一攤肉泥,回頭看看尺兒,卻見她依舊在閉著眼睛爬在樹上大喊救命,不由既有些可憐又有些好笑。   「尺兒,尺兒……」赫天南叫道,伸手拉拉田尺兒的裙角。   「狼!有狼呀——!」田尺兒條件反射似的將樹幹抱的更緊。   「我知道,可狼已被我打死了,你可以下來了!」看著田尺兒依舊不敢睜眼的樣子,赫天南不由有些啼笑皆非。   「我不信,我不下去!」田尺兒叫道。   「那好呀!你願意抱著樹過一輩子,那就隨你吧!」赫天南笑道,在石頭上坐了下來。   聽了好久沒動靜,田尺兒這才敢慢慢睜開眼,又慢慢向下看去,當她真的看清正用一塊破布擦鞭的赫天南腳下有一具狼屍的時候,這才相信是真的,但仍心有餘悸,怯生生的叫道:「赫大哥,我想下來!」   一聲久違了的「赫大哥」,赫天南如遭雷擊,心中不由一陣猛烈的激動,自六天前,田尺兒都在叫他赫天南,這一聲赫大哥叫來,雖已有些生疏,但竟是那樣的動情。   赫天南的心在飛,但卻強行壓住,裝作冷漠地道:「那你下來呀!」   「可,可我怕!」田尺兒看看那麼高的地面,擔憂地道。   「那你是怎麼上去的?」赫天南不由哭笑不得。   「我……我怎麼知道?!」田尺兒突然又哭了起來。   「好好,你跳下來,我在下面接著你!」赫一南見她又要哭,連忙道。   「你接得住嗎?」田尺兒又看看地面擔憂地道。   「那你就在上面呆著吧!」赫天南做了個無奈的姿勢,作勢要走開。   田尺兒忙叫道:「別,別,赫大哥,你別走,我這就下來!」   又是一聲赫大哥,叫得赫天南心裡暖烘烘的,就是沒有這聲赫大哥,赫天南又哪裡捨得走開?   紅裙飄揚,田尺兒從樹上冉冉飄落,赫天南張開雙臂,順勢一個側旋,樹在轉,雲在旋,天地在飛舞,紅裙在飛揚,赫天南輕輕地看著懷中的田尺兒,突然覺得時間彷彿已停滯,天地間唯一剩下的便是兩個人,兩個緊緊抱在一起的人——田尺兒與自己!   「如果就這樣永遠——那該有多好?」赫天南癡癡地道。   突聽懷裡的田尺兒羞澀地道:「赫大哥,放我下來!」   赫天南這才如夢方醒,連忙將田尺兒放下,退開兩步,搓著手喃喃地道:「尺兒,對不起,我失禮了!」   田尺兒粉臉透紅,輕輕地道:「赫大哥,你說哪裡話了,今天若不是你,尺兒既便不死在清風渡口,現在也死在狼口之下了;哦,對了,我爹和何大哥還有薛姐姐呢?」   赫天南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田伯父和薛樓主在我們前面,應該是衝出去了,但何兄弟……何兄弟掩護咱們突圍,留下斷後,我就不知了。」   「他死了嗎?」田尺兒不由大急。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赫天南看著田尺兒焦急的樣子,內心十分矛盾,痛苦的道。   「你不知道,那就是說他已經死了?」田尺兒不由身子一軟,坐在地上。   「尺兒,尺兒,」赫天南忙叫道:「你先別急,何兄弟那麼好的功夫,是不會有事的,你若不信,我可以陪你回去看看!」   「真的?」田尺兒抬頭看看赫天南。   赫天南點點頭:「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我的好朋友!」赫天南的眼角突然也有些濕潤。   烈日已然高懸,遍地屍體遍地鮮血,刀槍劍戟亂搠一地,赫天南牽了馬和田尺兒在屍體中細細地尋找著。   找了好久好久,赫天南突然抬起來問道:「尺兒,咱們還繼續找下去嗎?」陽光下,他臉色已好了許多。   「我是還想再找下去,可是我現在好餓,真的好餓呀!」田尺兒突然也笑了,臉上的陰冷一掃而光。   赫天南看著她燦爛的笑容,不由一呆,卻突然又低下了頭!「本來有一隻兔子可以吃的……」   「什麼是本來?」田尺兒笑道。   「這個本來,本來……」赫天南一陣吱唔!「本來我捉了一隻兔子準備給你做早餐的,但看它那麼可愛,你肯定不會忍心吃它的,於是我就把它放了!不過,你放心,雖說這兒不見一戶人家,我保證會讓你盡快吃上飯的。」   「那你還不快走,我都快要給餓扁了。」田尺兒笑道:「吃過東西,咱們就趕快上路,何大哥和爹他們一定還在下一站等著我們呢!」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過了多少山坎溝壑,赫天南終於看到一座山坡上,有兩間破草屋,連忙對田尺兒道:「尺兒,你先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田尺兒點點頭:「我在這兒等你!」   不一會兒,赫天南爬上山坡進了草屋,但好久不見出來,突然,一陣吵鬧之聲驟然而起,但砰啪幾聲似桌椅倒塌的聲音過後,赫天南推天房門捧了一碗米飯急急奔了下來,來到尺兒身邊急道:「尺兒,尺兒,快吃吧!」   田尺兒卻皺了皺眉,望了小草屋一眼問道:「赫大哥,到底出什麼事了?」   「別管他,你先吃吧!」赫天南有些心虛地道。   「強盜呀——快來抓搶米的強盜呀!」小草屋內爬出一個乾瘦的小老頭兒,一出門卻又給門檻絆倒在地。   「你還說沒事?!」田尺兒怒道。   赫天南又手捧著碗僵在了田尺兒面前,低了頭道:「我在裡面好說歹說,求他給一碗飯,可他就是吝嗇的不給!」   「那你就搶?!」田尺兒怒道。   「赫天南,把你的髒手拿開!」田尺兒突然厭惡地道:「我不吃這種搶來的東西!」   赫天南猛地抬起頭,看了田尺兒一眼,肚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突然扭頭就往回跑。   不一會兒,赫天南又捧著那碗米飯奔了回來,往田尺兒面前一遞。   田尺兒不由雙目瞪圓,正要再度發火,卻突然發現赫天南腰間的紫金鞭沒了,不由立即明白了什麼,突然感動的熱淚盈眶,哽咽道:「赫大哥,你……你……」   「這飯不是我搶來的你吃不吃?」赫天南啞著嗓子道,捧碗的雙手在顫抖。   「吃!我吃,我怎麼能不吃呢?」田尺兒下馬,輕輕接過赫天南手中的飯碗,在赫天南面前扒一口飯,抹一把淚,再扒一口飯,再抹一把淚,突然,田尺兒連人帶碗一起撲進赫天南的懷裡,慟哭道:「赫大哥——」   赫天南也一把抱住田尺兒,眼中的淚水再也按奈不住,奪眶而出,喃喃道:「尺兒,我的好尺兒……」   殘霞滿天,天地間只留下緊緊擁在一起的兩個人,好好看! 第十四章 薛沉香強開黑棺材 何天香助戰藥王谷   第二天,一騎兩人出現在長寧城的門口,正是赫天南與田尺兒。赫天南一手牽著馬,一手扶田尺兒下來道:「田伯父他們也該到了。」   「只是不知何大哥是不是真的也到了!」田尺兒輕歎道。   「他不會有事的。咱們還是先進城吧!」赫天南眼中已沒有了絲毫的醋意,有的只是無盡的溫柔。   兩個人一起走進城,剛轉過一條巷子,便看見前面大街上李漢成、何天棄、血無天騎著馬並排走了過來。   田尺兒驟見何天棄,還認為是何天香,不由大喜,遠遠便揮手大叫道:「何大哥,何大哥——」   赫天南卻是臉色一變,一把摀住田尺兒的嘴巴,把她拉到牆角輕聲道:「別作聲,他不是何兄弟!」   「為什麼?」田尺兒不由驚奇的問道。   「你再看一看!」赫天南道。   田尺兒遠遠看去,這才看見三人身後還跟了一群抬一口笨重黑漆棺材的家將,再往後則是一個一臉狡詐總管模樣的人,而最後,竟是神色憔悴的李凝雪。   「咦?她不是那夜追殺咱們的黑衣女頭領嗎?」田尺兒不由道。   「所以我說那不是何兄弟!」赫天南道。   突然,黃影一閃,薛沉香出現在身邊。   「啊!薛姐姐……」田尺兒驟見薛沉香,不由大喜:「我爹呢?」   「噓——」薛沉香連忙低吁一聲這才輕聲道:「田大人現在很安全,你們怎麼樣?何公子呢?」   「什麼?他沒跟你們在一起嗎?」赫天南吃了一驚,遍尋屍體不見,他和田尺兒還以為何天香業已脫險,但聽此言,不由齊齊臉色大變。   「什麼?他也沒跟你們在一起?!」薛沉香也猶如兜頭澆了一盆涼水,最後的希望化為泡影。   「那——」   三個人的目光突然一齊盯住了那口黑漆大棺材。   「那個是什麼?」赫天南道。   「會不會是何大哥?」田尺兒也道。   「如果何公子真的出了事的話……」薛沉香道。   「肯定會被裝在那口棺材裡!」田尺兒悲傷的道。   「肯定不在棺材裡!」薛沉香突然道。   「為什麼?」赫天南大是不解,田尺兒也迷糊。   「這些人都殘忍成性,若何公子真的死了,他們才不肯替他買棺材呢!」   「那就是說,何公子被他們活捉了,買棺材是為了掩咱們耳目?」田尺兒道。   「嗯!」薛沉香點點頭:「有這個可能!」   赫天南一挽袖子就要衝上去,卻被薛沉香一把拉住問道:「你想幹什麼?」   「救人哪,難道總不成等他們殺了何兄弟之後咱們再去搶屍體?」赫天南不由一愕。   「那你知道前面那三個人是誰嗎?」   赫天南搖搖頭。   「中間那個是李相國的兒子李漢成,左邊那個卻是天冥宮的少主何天棄,右邊那個是血影宮的少主血無天!」薛沉香沉聲道。   「啊——?!」赫天南、田尺兒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三個人怎麼會湊在了一起?   「那……那怎麼辦?」赫天南不由道。   「先跟我來,咱們回去商量一下對策!」薛沉香輕聲道。   福泰來客棧的上房,薛沉香剛來到房門前,便聽到裡面傳來一陣笑聲,田壽的聲音響起:「田某此來承蒙各位義士相助,真是感恩不淺哪!」   就聽一個男子道:「大人何出此言?且不提此為北王爺所托,那李讓民終日為非作歹,我們也早已深惡痛絕了。」   一個女子接著道:「江大哥這話說得不錯,大人有什麼用得著咱們的,儘管開口!」   「江大哥?總不成是江城月?」他們怎得提前到了?薛沉香想著伸手推開房門,果然是江城月與李夢蓮。   「薛樓主!」江城月與李夢蓮一見薛沉香走進來,連忙都站了起來。   「江兄、李姑娘,你們怎麼來的這麼早?」薛沉香笑道。   「咱們聽說你們在清風渡口出了事,所以急著趕來,但見大人無恙,總算放心了,哎?何兄呢?」江城月笑道:「他哪兒去了?也不出來見咱們?」   江城月此言一出,薛沉香身後的赫天南、田尺兒臉上都不由齊齊一黯。   田壽一看不對,不由問道:「尺兒、天南,你們都回來了,何壯士呢?」   田尺兒與赫天南對望一眼,一齊搖頭。   江城月一見眾人臉色,不由吃了一驚問道:「怎麼,何兄出事了?」   薛沉香緩緩的點點頭:「清風渡口咱們被困,何公子孤身斷後引開追兵,咱們這才護著大人突困,可至此之後,何公子便音訊全無,再也找不到。」   「難道何公子已慘遭不測?」李夢蓮不由問道。   「不會的,我們已找遍所有的屍首,何公子並不在其內。」薛沉香僥倖的道,既便是最後一絲微茫的希望,她也願意求其存在。   突然,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一個宮裝姑娘走了進來向薛沉香一禮道:「殘雪樓副樓主夏可見過總樓主!」   「什麼事?」薛沉香道:「稟總樓主,據丐幫眼線通知,李漢成三人現已駐足城東金安客棧,估計明天回李家老宅。」薛沉香點點頭:「嗯,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夏可應了一聲退出門外,又輕輕關了門。   「李漢成也到了長寧?」江城月不由道。   「不只李漢成,就連何天棄和血無天也都來了!」薛沉香歎道。   「什麼?」江城月、李夢蓮。也同樣大吃了一驚:「他們來做什麼?」   「我不知道,但他們抬的那口大棺材卻很可疑。我懷疑那可能就是失蹤了的何公子。」薛沉香眼中閃爍著清亮的光芒。   金安客棧,一桌上等的酒席,李漢成、何天棄、血無天正喝的高興,李凝雪卻直直地坐在那裡,連筷子都不肯動一動。   突然,血無天夾了一塊牛肉放在李凝雪的碗裡,笑嘻嘻地道:「李姑娘,幹嘛只坐著,吃東西呀!」   李凝雪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隨即將頭厭惡的扭向一邊。   李漢成一沉臉:「凝雪,血少宮主給你夾肉是看得起你,你怎麼一點兒面子也不給人家?」   「我又不是缺了胳膊少了腿,要吃我自己不會吃?用得著他來假惺惺!」李凝雪突然呼的一聲站了起來尖叫道。   「凝雪,你越來越不懂規矩了……」李漢成也不由猛地將筷子一拍,站了起來。   突然,房門一開,李貴進來道:「稟公子,門外來了一位姑娘說要找何少宮主說話!」   李漢成看了何天棄一眼,見何天棄也是一臉迷茫,乾脆順坡下驢坐下道:「請!」卻又狠狠看了李凝雪一眼,李凝雪這才極不情願的坐了下來,但始終未挨桌邊。   一會兒,門外一個姑娘走了進來,竟是梅柔。   「你怎麼來了?」何天棄不由有些詫異。   「我……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要我到哪裡去?」梅柔細聲道。   「哈哈哈……」看著梅柔,何天棄突然仰天大笑:「本公子有過多少女人,本公子都記不清了,若都像你這樣,本公子怎麼辦?」   梅柔不由低了頭,伸手揉搓著衣帶,眼中卻已有淚滴了下來。   李凝雪突然拍案而起,大叫道:「何天棄!你若是個男人,就留下她!你若不是個男人,就讓她趕快離開這個髒地方!」   「凝雪……」李漢成不由大怒。   何天棄卻一抬手止住李漢成的話,看著李凝雪冷冷的笑:「照姑娘這麼說,本公子倒真要做個男人的樣子給你看看了!」說著又轉頭向梅柔陰陰地笑道:「梅姑娘,這可是你自己來的,可千萬不要後悔呀!」   「我既然來了,就沒準備後悔過!」梅柔猛地抬頭,盯著何天棄的眼睛,眼光中淚花閃爍:「你就是再奸再壞,可我就是喜歡你,這一輩子,我認定你了!」   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何天棄手中的酒杯竟也猛地一震,卻立即一口喝乾,大叫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斟酒!」   李凝雪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著梅柔小心翼翼地替何天棄斟著酒,一時之間竟也不知自己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不由喃喃道:「女人,這就是女人嗎……」   何天棄卻端起新注滿的酒杯,挑釁地看了李凝雪一眼,然後又是一口喝乾。   李凝雪卻恍如未見,兩滴輕淚輕輕滴下,滴在酒杯邊緣,一半融入酒中,一半順杯滑下,留下一道長長的淚痕。   半夜,四條黑影躍上了金安客棧的屋頂,正是薛沉香、赫天南、江城月、李夢蓮。   薛沉香察看了一下四周的動靜,輕聲道:「記住,今晚的目標是那口大棺材,能不驚動他們最好,萬一被發現了,咱們便來個硬搶!」原先還擔心實力不足,但江城月和李夢蓮一來,實力對比恰好逆轉,薛沉香的口氣也硬了起來。   三個人點點頭,「那好,咱們分頭找!」薛沉香打個手勢,四個人立即分頭跳了下去。   薛沉香來到一處房間前,卻見裡面還亮著燈,不由暗道:「這麼晚了,誰還沒睡?」濕了濕指頭點破窗紙往裡面看去,卻見床上被褥整齊,根本沒人睡過,再看看裡面也沒有人,薛沉香便大著膽子推門進去細細地搜索起來,但找來找去總不見那口棺材,「難道在別的房間裡?」薛沉香思量道,正要退出,就聽門口一陣腳步聲響。   「有人來了!」薛沉香奇快地躲在帳子後面。   「呀——」房門被輕輕推開,走進一個容顏憔悴的黑衣姑娘,正是李凝雪。   李凝雪走進來,也不脫衣,合衣往床上一躺,又是一聲長歎,幽幽地道:「又是兩天了,卻也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那個他是誰?難道是……」薛沉香心頭不由一動。   當當!突然,隔壁傳來一陣激烈的金鐵交鳴之聲,就聽赫天南大叫道:「薛樓主,江兄,在這裡了!」   薛沉香不由一驚,身形一動,發出一聲輕響。   嗆——   李凝雪突然猛的轉身抽出壁上的長劍,指著帳子柳眉倒豎:「什麼人?給我滾出來!」   薛沉香不動。   「血無天!你這狗賊居然敢跑到我房裡來了?看劍!」李凝雪咬牙切齒地出劍。   鏘!雙劍相交,李凝雪不覺手臂一陣酸麻,不由連退兩步。   帳影一掀,薛沉香持劍而立,冷冷道:「李姑娘,久違了!」   「咿?是你?」李凝雪乍見薛沉香,不由吃了一驚:「你來我房裡做什麼?」   「明人不說暗話,何公子呢?」薛沉香冷冷道。   「何公子?我不知道!」李凝雪黯然道。   「他不是在你們手上嗎?」薛沉香怒道。   「原本是的,可在楓葉別院我已放他走了。」李凝雪歎了一口氣。   「什麼?放了?你不是在騙我吧?」薛沉香懷疑地道。   「哼!」李凝雪苦笑一聲搖搖頭,突然收劍,到桌上倒了一杯酒,輕輕地在手裡轉著杯子,苦澀地道:「我現在最想騙的倒是我自己!」說著猛地一仰脖子,將酒一齊嚥下。   薛沉香不由一愣,卻徒聽隔壁赫天南一聲悶哼,顯然已是受了傷,薛沉香來不及多考慮,將信將疑地看了李凝雪一眼,突然一掌打爛牆壁跳了進來。卻見李夢蓮對上了李漢成,江城月與何天棄打成一對,赫天南沒了紫金鞭,卻也不知從哪拿來一條鐵棒槌繞著那口大棺材正在和血無天繞圈子,左臂上一條血口,顯然是血無天的長劍所劃,一見薛沉香進來,忙叫道:「薛樓主,這三個傢伙難纏的緊,快來幫一把!」   薛沉香看了一眼屋中形勢,突然連出兩劍,唰唰逼開血無天和李漢成,跳到何天棄面前對江城月道:「江兄,你去開棺,這兒交給我!」   江城月點點頭,直奔棺材。   「薛樓主,咱們又見面了!」何天棄打量著薛沉香道。   薛沉香也一笑:「何少宮主,梅城一別,別來可好?」   何天棄皮笑肉不笑地道:「托樓主洪福,本公子還好,只不過今天樓主你可要不妙了。」說著揮扇撲上。   叮!劍扇相交,兩人各退半步,誰也不敢大意,立即斗在了一處。李夢蓮替赫天南接上了血無天,赫天南只有和李漢成對決。   正打的激烈,突聽江城月在後面叫道:「薛樓主,不行呀!這棺材加了鎖,我打不開。」薛沉香扭頭看去,不由大是好笑,卻見江城月長劍折成兩截扔在地上,正滿頭大汗的用雙手擰鎖頭,但又怎能動得分毫,稍一疏神,險些被何天棄一扇拂中,連忙凝神招架。   李漢成也冷笑:「那可是淮南鎖王鄭一鎖的鎖,你還想擰開?」   赫天南一聽大怒,一棒槌逼開李漢成,一步跳到棺材前面叫道:「誰還用費那工夫!」說著一棒槌砸下。   突然,一隻衣袖破空捲來,力大無比,竟將赫天南連人帶棒捲出三尺,就聽薛沉香叫道:「莫傷了何公子!」黃影一閃,鏘啷啷——火花四濺,一把牛鼻大鎖應聲而斷,江城月順勢加上一腳,彭——匡——當——祖母綠、貓兒眼兒、珍珠瑪瑙、古董翡翠撒了滿地,一時之間,珠光寶氣,勾魂刺眼!   所有的打鬥已經停止,薛沉香、李夢蓮、江城月、赫天南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何天棄、血無天眼中則充滿了貪婪的光芒,喉頭間一鼓一鼓的,發出飢渴的聲音。   「真的不是何公子?!」薛沉香喃喃地道。   「南疆進員的綠玉麒麟,新羅的白玉綾羅,老天!你們好大的膽子,這可都是大內的東西。」赫天南張大了嘴巴。   「今天在場的人,一個也不能留!」李漢成突然惡狠狠地大吼道。   「有什麼好處?」血無天盯著珠寶主意地道。   「每人十分之一!」   「太少了!」何天棄也全身發熱。   「五分之一!」李漢成咬咬牙道。   「成交了!」血無天大叫一聲衝了上來。   唰——薛沉香揮劍,劍光耀眼,硬生生地將三人逼退兩步冷笑道:「你們想打,本姑娘今天還不奉陪了呢!咱們走!」人影兒閃,四人跳出房間。   「為什麼不搶下那批不義之財?」路上江城月問道。   「那些一定是李老賊為謀反所積蘊的軍響,他派李漢成回老家,肯定是為了藏匿那些東西,咱們派人盯緊了,看他埋在何處,然後再告訴何大人,豈不是一條有利的證據嗎?再說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次李漢成不好好出一次血,何天棄與血無天又怎會與他干休?但這筆東西不是個小數目,李漢成這次既便是硬著頭皮給了他們,這梁子也算是結下了!他們又還能一心嗎?」薛沉香笑道。   「高!」三人不由一起敬佩地看看薛沉香,豎起了大拇指。   突聽何田棄後面叫道:「想這麼就走掉?也太便宜了吧?」伸手一扳,嗤嗤嗤四根扇骨激射而出。   江城月三人正要回身,薛沉香卻低聲道:「走!不用跟他囉嗦!」反手打出四道碧芒,叮叮叮只聽四聲脆響,四根扇骨都從中一劈為二墜在地下,碧芒卻依舊去勢如電,直奔身後的何天棄與血無天。   「碧血神針!」何天棄不由大吃一驚,一個空心翻翻過,血無天也一個急剎車,長劍一抬,叮叮砸飛兩支神針,也不由鼻尖冒汗,在抬頭時,四人已去的遠了。   「還是讓他們跑了!」李漢成氣急敗壞地從後面趕來。   「碧血神針犀利無比,你還要咱們怎樣?」血無天也不由惱怒得道。   李漢成眼見兩人一肚子窩火的樣子,不由又滿臉堆笑道:「兩位不要誤會,我也是一時情急;不過不管怎樣,這珠寶嗎,還是照給,畢竟,咱們以後合作的日子還長呢。」   「這還差不多!」血無天的臉色這才稍顯緩和「不過,咱們不會白拿李兄的東西的!」   「嘿嘿,血兄客氣了!」李漢成忙賠笑道,眼光中卻閃過一絲奸詐。   但這一絲奸詐又怎能逃過何天棄的眼睛?何天棄也跟著嘿嘿冷笑,心中卻道:「姓李的,你就玩吧!看誰玩的過誰?半箱珠寶!哼哼就是一箱珠寶,十箱珠寶能買得了血無天,真的能買得了我何天棄嗎?哼哼,哼哼……」   卻突聽血無天踩在早已被江城月打暈的李貴身上,茫然回顧:「咦?李姑娘,李姑娘呢?」   薛沉香四人奔著奔著,李夢蓮突覺腳下一絆,低頭一看,卻不由嚇了一跳,一聲尖叫。   眾人連忙停下了,卻是一個渾身血污的獨臂人爬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看來到極其華貴,但已是污穢不堪,處處散發著惡臭。   赫天南伸出鐵棒捂著鼻子將他翻轉了過來,薛沉香、江城月、李夢蓮不由大吃了一驚,這人竟是金碧良!   「怎麼會是他?」江城月不由驚問道。   「我怎麼會知道?!」李夢蓮白了他一眼。   薛沉香略一沉吟:「把他帶回去!」   「喂!有沒有搞錯?這可是金碧良哪!」江城月忙道。   「我知道,但不管他以前做過什麼,江湖道義在此,就救他一次吧!」薛沉香歎了一口氣,獨自向前走去。   江城月、赫天南看了薛沉香一眼,又對望了一眼,方將鐵棒往金碧良肚皮下一穿,一人握一頭,將他死豬一般抬了起來。   何天香身上有傷,幾經周折,方擺脫了楓葉別院人馬的追捕,然則站在山坡上向四周望去,都是一望無際的草樹蔥蔥,既不見路徑,也不見房舍集鎮。   何天香不由歎了一口氣,卻也只得苦笑一聲揀定南嚮往下走去,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候,何天香猛一抬頭,卻發現眼前竟已有了一座荒廢許久的山神廟。   何天香抬頭看看天色,輕笑道:「老天待我總算還不錯,給個睡覺的地方!」說著伸手一推廟門,匡——的一聲響,兩扇門板一齊砸了進去,灰塵蒙了何天香一頭,何天香不由一怔,隨即踏著門板走了進去。   由於荒廢已久,廟裡儘是灰塵珠網,連先前的桌凳也找不出半隻,唯一的一座山神二郎神的腦袋也已掉在地上,摔的粉碎。房頂上牆壁上也儘是洞,碎磚斷瓦散了一地,廟雖不小,竟無插腳之地。   何天香卻一點兒也不沮喪,扯下一塊神幔,撣了撣塵土,又扯去幾張珠網,卻把門板提過一扇來一頭往牆上的破洞中一插,一頭往二郎神的膝蓋上一搭,又用神幔仔仔細細地抹了一遍,一張床便搭成了。看著自己的傑作,何天香滿意的點了點頭,一躍身躍了上去,一躺正合適。   「今晚,就在這兒過夜吧!」何天香剛說完這句話,便覺肚中咕嚕一聲響:「但首先,我得去找點東西添飽肚子再說!」   何天香又一個魚躍跳了下來,走到廟門口向外看去,就見來路上點點腥紅,不由暗道:「大概是有些野果子熟了,不過我來的時候怎麼就沒看到呢?總不成今天讓天棄給氣糊塗了?」   不一會兒,何天香衣襟中兜著一堆野果,嘴裡咬著一隻野果,甚是愜意的回來了;但他的一隻腳剛踏進廟裡,嘴裡的野果便一下子掉在地上,一下子滾的好遠,嘴巴也張的大大的,過了好一會兒何天香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用手使勁抹了抹自己的眼睛,這才相信,不由問道:「她是誰?她什麼時候來的?她來做什麼?」   原來就在何天香出去採果子的當兒,鳩巢已為鵲占,剛剛搭好的「床」上,已不知何時蜷身睡了一位年青的紫衣姑娘。   在這荒郊野外,突然冒出一個年青的而且長的有些漂亮的姑娘,而且就睡在自己的床上,碰上這樣的事兒,何天香不由不慎重起來。   他先到廟外轉了一圈,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對,又在廟內仔細地察看了一下,也沒什麼人藏身,何天香這才大著膽子來到姑娘身邊,小心翼翼地叫道:「姑娘……姑娘……」   但那姑娘好像睡的正香,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何天香不由又提高了聲音叫道:「姑娘……姑娘……」   這次那個姑娘卻閉著眼睛微微一笑,嫵媚極了。   何天香以為她就要醒了,誰知她竟又沉沉睡去,且發出輕輕的鼾聲,原來方才只不過是一場春夢而已。   何天香不由歎了一口氣,伸出手剛想推她一把,卻又停住,站起身來剛要走開,卻又見她抱著臂又蜷了蜷身子,似是又些怕冷,不由歎息道:「這人也真是,一個人出門在外居然也敢這麼大意!」便輕輕脫下外套給她蓋上,然後回身提起另一塊門板,往門外一放,一仰身倒了下去心道:「明天,明天,大概會有張好床可睡了吧?……」   何天香四仰八叉一直睡到直覺得太陽刺眼,這才猛地起身,卻發現門板上那姑娘已然不見了,而外套卻蓋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吃了一驚,暗道:「我雖有傷在身,但一身修為已近爐火純青之境,這人竟能將衣衫給我蓋上而不被察覺,她到底是誰?」轉頭看去,卻見那姑娘正坐在廟前的空地上,雙手抱膝望著天邊的朝陽怔怔出神。   何天香不由叫道:「姑娘……姑娘……」   那姑娘轉了頭,水靈靈的大眼睛盈盈地看看何天香。   何天香讓她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不由低了頭強笑道:「我……我是說,你是誰?怎麼會到這裡來?」   那姑娘還是看著他,依舊不說話。   「哦,原來是個啞巴!」何天香突然恍然大悟,卻見那姑娘眼中閃過一絲慍色,忙道:「沒什麼,沒什麼,這兒荒山野嶺的,也沒什麼好吃的,你就將就吃幾個果子;你是迷路了吧?不要緊,待會我送你出去,你不用怕!」   那姑娘看了何天香一眼,還是不說話,卻伸手從何天香身邊拿了一隻果子吃了起來。   何天香突然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心中怒罵道:「咦?你怎麼就知道她是迷路的?這地方你熟嗎?你自己能走得出去嗎?人家姑娘願意嗎?你雖是好心,到時可別淨做糊塗事呀!」   何天香正自懊惱,突然一物飛了過來,連忙伸手接住,卻是一隻果子,不由抬頭看去,那姑娘卻朝他輕輕一笑,露出一口碎玉似的牙齒。   「這該死的天氣!」何天香擦一把汗,暗暗詛咒道。已經又是第二天的中午,兩個人還在茫茫大山中轉悠,帶出來的水果早已吃光,何天香口渴得幾乎想就地就來個掘地三尺,挖出一口井來,狂飲他個底朝天。又走了一會兒,何天香突然回頭看看那個在身後一直默默無語的姑娘,心中又暗自慶幸起來:「幸虧她是個啞巴加癡呆,否則就憑我已帶著她在這裡轉了三個圈子來說,她肯定要把我罵個狗血噴頭不可!」   突然眼前一闊,現出一條驛路來:「出來了!終於出來了!」何天香竟一跳三尺,激動的道:「儘管還看不到村鎮,但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就一定能找到水,飯菜,還有……一張床,一張舒舒服服的床!」   何天香驀然回頭,卻發現那姑娘正奇怪地看著自己,不由知道自己太得意忘形了,連忙停了下來,不好意思地道:「對不起,我太高興了。對了,姑娘現在已經出來了,回家的路,你自己認不認得?」   那姑娘還是搖頭,一問三不知的搖頭。   噗——何天香一下子像只洩了氣的皮球一般蔫了,喘著粗氣,暗暗咬牙切齒地道:「真是自找苦吃,看來我還得把她帶到城裡去,然後寫張失物招領,再到處貼上他個百兒八十張!」又道:「若不是你長得還不算難看,我真想現在就一腳把你踢到溝裡去!」   原來這兩天來,這姑娘不但助何天香極其神速地吃掉所有的水果,而且還幫何天香放走了兩隻兔子三隻野雛,並且和何天香打了兩天冷戰,簡直把何天香快折磨瘋了,「好在,好在我這個人心腸還比較軟,再說,她畢竟是個呆子;就原諒她一次吧!」何天香盡量的安慰著自己,直到覺得自己的心跳已基本正常了,這才說道:「算了,咱們走吧!」   兩個人又重新上路,走在前面的像是欠別人八百弔錢沒還似的,走在後面的則趾高氣揚,像是剛撿了五百兩金子似的,何天香走兩步就回頭看看那姑娘,然後就歎一口氣,頭就低的再低一點兒。   當何天香的頭幾乎要低到腳後跟的時候,一個鎮子終於出現在面前,何天香不由長吐了一口氣,抬起頭來,但幾乎就在同時,何天香察覺一股凌厲的箭氣撲面而來,不由大驚失色,運盡全身所有的力量,回身一個反撲,一把抱住身後的姑娘往地上滾去,叫道:「危險!」   一抱之下,何天香只覺身上皮膚劇痛無比,簡直就像是抱在一塊針板上,不由痛叫一聲,忙撒了手側滾三尺。   嗖——   一支小巧的鋼箭破空而過,嘯聲迅急異常,何天香看看自己的雙手,竟不知何時已起了一層紅紅的小斑點,雖然已將那姑娘脫手,但劇痛依舊直往心頭上鑽,忍不住叫道:「你……這是什麼?」   那姑娘連忙不迭地爬起身子,怒叫道:「你做什麼?!」   「咦?原來你不是啞巴?!」那姑娘一開口,聲音居然清脆悅耳,煞是好聽,何天香不由便是吃了一驚。   「誰說我是啞巴?你剛才要想做什麼?」那姑娘給何天香一把抱住了,沒看那支鋼箭,不由怒道,小臉含怒竟也別有一番風韻。   「剛才有人要殺我!」何天香看著四周小心地道。   「有人要殺你,與你推我有什麼關係?我看你分明是想占……」一句話未完,她的人又被何天香重重推倒,呯的聲砸在地下,直跌得眼淚都幾乎流出來。   嗖嗖——   兩支鋼箭撩著兩人的脊背呼嘯而過。   「你——」那姑娘不由大怒,但一時之間也無從掙開。   何天香一觸那姑娘身子,立覺週身如觸蠍尾火炭,但仍一咬牙拚命將她往外一推,自己借力斜滾三尺,啪啪啪!三支藍汪汪的鋼箭已擦著兩人的衣角兒倒在地上,當真是間不容髮。   看看地上有一排的毒箭,那姑娘這才如夢方醒,心想方纔若不是何天香出手相救,只怕自己已是完了。   緊接著,旁邊站起三個黑衣人冷冷地看看兩人。   「真是陰魂不散!」何天香不由罵道,伸手拽出銷魂劍叫道:「節省時間,在下已經有點餓了。」   不料話未完,只覺手中一輕,銷魂劍已噹的一聲落在地上;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低頭一看雙手已不知何時腫得饅頭一般,早已麻木的不聽使喚。   三個黑衣人卻連瞧都不瞧他半眼,只是盯住了他身後的那個紫衣姑娘。   何天香乘此機會,連忙俯下身子,用兩手夾起銷魂劍,暗道:「糟糕,這下可怎麼用劍?」口中卻叫道:「你們還不過來?」   但三個黑衣人依舊不理他,只盯緊了那姑娘,何天香見了這陣勢,不由一陣迷惑。   突然那姑娘伸袖一扯何天香立在他面前道:「陳長清,你是唐門的長老,居然也幹這種勾當,就不怕丟人嗎?」   何天香被她朱袖一扇,立覺全身上下一片清涼,雙手也聽使喚起來。   「這算什麼?」何天香不由氣道,又聽三個人竟是四川唐門的人,不由又吃了一驚,心中暗道僥倖,方才幸虧沒被那六隻袖箭射中,否則現在只怕早已死定了。   卻聽那為首的黑衣人道:「許侍霜,今天咱們終於等到你單獨出來了,逮住了你,不怕老鬼不交出『銜燕石!』」   何天香暗道:「原來她叫許侍霜,只是這銜燕石又是什麼東西,怎得從未聽說過?我還以為他們是來找我的呢!」不由把長劍插了回去。   就聽許侍霜冷笑道:「陳長老,你雖帶了唐門的兩大堂主來,但今天鹿死誰手卻也不一定!」   陳長清一聲冷笑:「許侍霜,今天若是你自己,咱們或許還有些頭痛,但再加上這個年青人,我就不信你就毫無顧忌!」   「他與本姑娘毫無瓜葛,純粹呆子一個,你們不信就儘管試好了,看誰收拾得了誰!」許侍霜冷笑道。   何天香不由一怔,心頭突然無名火起,心道:「這死丫頭,居然沒一點兒人性,枉我為你受了兩天苦,你竟然這樣對我,還罵我是呆子?!」正想罵幾句,卻突覺衣袖中許侍霜的小手兒輕輕地捏了自己一下,柔柔的就覺耳邊一香,許侍霜的聲音輕輕傳來:「待會兒我們動手的時候,你最好躲的遠一些,我照顧不了你!」   何天香立時又明白了過來,不由心頭又一熱,暗道:「原來她是怕我被那三個毒物傷害才故意那麼說的,我倒錯怪她了!」連忙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退在一邊。   許侍霜這才上前道:「陳長老,可以了吧?」   「你看好了!」陳長清突然又伸手打出兩支鋼箭,猛撲而上。   許侍霜低頭躲過,笑道:「你就只會打冷箭嗎?」說著擰身迎上,身法竟是輕靈之極。   那陳長清絕不示弱,使得是二十四路淮北大鷹爪,每一招都虎虎生風,但許侍霜展開身法,在他爪下東遊西晃,陳長清鷹爪雖然厲害,但猶如鷹爪捏沙子——抓不住幾粒,空歎奈何,倒是許侍霜仗著身法靈活,來來去去出招不斷,倒反弄得陳長清有些狼狽。   身後兩個堂主見了,也不待陳長清示下,兩人一對眼色,突然從背後躍起,一左一右直扣許侍霜的雙肩。   何天香一見,忙叫道:「許姑娘,小心背後!」   可許侍霜竟似躲閃不及,一個身子半懸,雙肩仍被兩名堂主死死扣住。   「哈哈,我抓住她了!」兩個堂主大笑,何天香大驚失色,正要撲上,卻見許侍霜突然回頭向自己一笑,立時大悟,不由含笑而立。   果然,兩名堂主的手方一扣牢許侍霜,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完全綻開,便如狗踩了尾巴一樣跳了起來!「啊呀!好疼,好疼!」   「這叫『玫瑰開心粉』,專門用來塗在衣服上的,笨蛋!」許侍霜格格笑道,似在對兩名堂主說,又似在對何天香說,何天香卻只有笑的份兒。   兩名堂主一陣大叫之後,忍住手上的痛疼,又揮掌撲了過來,立時形成三打一的局面。許侍霜的身法在陳長清一個人面前游刃有餘,但在三個人的圍攻下,不由立顯被動。   何天香一見,忙叫道:「許姑娘,我來幫你,說著便要衝上來。」   許侍霜一聽,連忙叫道:「你站在那兒不要動,千萬別過來!」   何天香不由一愣,待一定神,卻見四人腳下的花草早已焦黃一片,不由大吃一驚,暗道:「這四個人什麼時候開始以毒相鬥了,我怎得一點兒也不知道?好厲害的毒!」卻再也不敢輕身犯險,自己對毒藥一竅不通,只怕上去了反要給許侍霜添麻煩。   陳長清見久戰許侍霜不下,心頭煩燥,突然使一個眼色給兩位堂主,兩位堂主會意,突然三人齊使一套開山掌法,全是大開大磕之勢,以硬碰硬,以硬欺軟,許侍霜年輕柔弱,體力內功都不及對方,立即大顯吃力,不由連連後退,毫無招架之力。   「去死吧!」陳長清瞅準許侍霜的一個破綻,突然哈哈大笑,雙掌齊下。   許侍霜抬頭,陳長清雙手已然齊劈而下,不由亡魂大冒,臉色慘變。   啪!人影一閃,劍鞘一帶已啪的一聲打在陳長清的雙掌之上,而許侍霜則已被帶出一丈開外。   陳長清眼見雙手就要劈實,卻突覺雙腕欲折,不由大叫一聲,袖中突然吐出一團紅霧罩住來人的面門。   紅霧噴來,何天香恍如未覺,拉住許侍霜的手上卻復又火燒般的疼痛。不由連忙撒手,叭地一聲又把許侍霜扔在地上。   啪!許侍霜又重重跌了一個跟頭,卻立即爬了起來,也不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直奔何天香,伸手急點他神府、華池、鳳府三大穴位,又從衣內取出一大粒紅色丸子捏破臘衣塞進何天香嘴裡,這才急急惶惶地道:「不要說話,也不要動!」   何天香見他嚇得手忙腳亂,不由疑惑地道:「你怎麼了,我沒事!你幹嘛……」   「叫你別說話!」許侍霜一時情急,竟一把把何天香的嘴給捂上了。   「唔……」何天香瞪大眼睛,還想再說一些什麼,但陣陣幽香從她手上散發出來,直衝鼻息,說不出的愜意,何天香倒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了。   「沒用的!」陳長清得意的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包:「他已中了我的天僵返魂香!這種香的毒性你也知道,沒有解藥,他活不了的!你若答應跟我們走,我就把解藥給他怎麼樣?」   「我……」許侍霜看看何天香,又看看陳長清。   「嘿嘿,你現在是不是感到在逐漸失去知覺?」陳長清笑道。   何天香搖搖頭。   「嘿嘿嘿,你不用騙自己了。你現在是不是感到全身在慢慢變硬,首先是脖子,然後是腰、胳膊,最後是手和腳……」   何天香還是搖頭。   「別再裝了,小伙子,當你全身都失去知覺的時候,你就完了!」陳長清陶醉的笑道。   「別說了,快把解藥拿來,我……」許侍霜看了何天香一眼,突然咬牙道。   突然,身邊的何天香似閃電一般衝了出去,劈手奪過陳長清手中的紙包,又閃電般回到許侍霜身邊,將手中的紙包往腳下一摔,又狠狠地踩上兩腳,叫道:「我說過我沒事兒,你們就偏不相信!」   「啊——????」四個人一齊看著已被踩碎了的紙包,都不由自主的伸長了舌頭。   陳長清看著何天香,又看了看身邊的兩位堂主,遲疑地道:「不會吧?」便伸袖在自己面門上輕輕一扇,紅霧散盡,卻見陳長清已目瞪口呆,全身僵直,砰!的一聲仰天倒在那裡。   兩個堂主一見不妙,連忙撿起那包已被踩碎的解藥,連土帶泥地塞進陳長清嘴巴裡,叫道:「許侍霜,你等著,這筆帳咱們馬上就可以算!走!」說著扶起陳長清,狼狽而去。   許侍霜也不追趕,卻一把抓住何天香,不放心地問道:「你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我現在不還是好好的嗎?」何天香笑道。   「這就奇了,陳長清的『天僵返魂香』霸道無比,就連我都不敢大意,怎麼會對你一點兒作用都沒有呢?」許侍霜伸指按按腮頭,突然道:「會不會你身上帶著什麼特別的東西,比如少林寺的大還丹了什麼的?」   「特別的東西?沒有啊!」何天香道:「至於大還丹嘛,那可是少林寺的至寶,全寺才不過三顆,我怎麼會有?」   「還是不對!」許侍霜一蹙皺眉,盯著何天香道:「把你身上帶的東西拿給我看!」   「有這個必要嗎?」何天香不由道。   「你怎麼這麼囉嗦?我又不會搶你的。」許侍霜不耐煩地道。   何天香只好把懷裡的東西一股腦地掏出來,除了幾兩碎銀外,餘下的便是婷兒所贈的「五彩對月相思帶」,慕容蘭娟所贈的定香珠,最後是郭疏影所贈的羅帕。   定香珠一拿出來,立時散發出一股奇異的清香,許侍霜便覺眼前一亮,一把奪了過來,緊緊盯著它叫道:「就是它了!」   「它?!」何天香睜大了眼睛。「就這麼顆珠子!」   「什麼?你認為這是顆普通的珠子?!這叫定香神珠,傳說是南海觀士音項上的第九顆珠子,它有定風、去塵、避火、避水、驅邪、祛暑、避毒、夜明、愈目九種神效,所以又叫九仙神珠,怨不得你方才沒事,原來是帶了這顆珠子,倒害我空擔心一場!」許侍霜不悅地道。   眼光中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這樣的珠子,天下再找不出第二顆了」   「哦,沒想到這顆珠子竟這般的珍貴,可她贈給我時又是那般的輕描淡寫,『明珠一顆,權為友情』,蘭娟呀蘭娟,我以前真的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你呀!」何天香不由暗暗歎道。   「不過……」許侍霜突然迷惑地道:「這顆珠子據說是慕容世家的傳家之寶,又怎麼會落在你手上了?」   「是慕容姑娘送給我的!」何天香正想的入神怔怔答道。   「啊——?!」許侍霜一聲慘叫,又提起婷兒的五彩對月相思帶:「那這個呢?」   「是婷兒送我的!」何天香道。   「那這個呢?」許侍霜最後極不情願地提起了那個香帕,強壓住心頭的一縷酸氣,盡量安靜地道,但聲音中已帶了些許的顫抖「該不會又是哪個姑娘送你的了吧?」   何天香這才猛然警覺,不由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只問你是不是呀!」許侍霜跺著腳叫道。   「是不是關你什麼事?」何天香奇道。   「自然關我的事!你說不說?」許侍霜怒道。何天香只得點點頭:「是一位郭姑娘送我的!」   「啊哈——何天香!我今天總算認得你了!」許侍霜突然大叫一聲,扭頭就走。   「咦?你本來就認得我呀!」何天香不由摸摸腦袋,扭頭一看,卻見許侍霜已走得遠了,不由叫道:「許姑娘你要到哪裡去?」   許侍霜頭也不回,遠遠叫道:「你管我去哪裡,你自己去死吧!」   「嗯?」何天香不由一愣,隨即大是大滿:「好個丫頭,這兩天來你吃我的,睡我的,差點兒把我折磨的不知東西了,你現在居然又想甩掉我?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想到這裡,何天香連忙展開身法,幾個起落已追上許侍霜,叫道:「許侍霜,你給我站住!」   「不許你喊我名字!」許侍霜突然回過頭來惡狠狠地叫道。   眼見她凶巴巴的樣子,何天香居然還真給她嚇了一大跳,剛才的怒氣反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不由奇道:「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反正就是不許你叫我名字!」   「可剛才唐門的人叫你了……」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叫了,你也不許叫!」許侍霜氣呼呼地道。   「哦,這可奇了,我可真不明白了,我又沒比別人多長了兩條腿一個腦袋……」何天香笑道。   「因為你這個人太花心!」許侍霜終於忍不住,咬著嘴唇緩緩地道。   何天香這才明白許侍霜生氣的原因,不由哈哈笑道:「這怎能怨得了我,再說,我又何曾花心過?」   「你身上有三個女人的東西,這還不算是花心?」許侍霜怒道。   「那像你這樣漂亮的姑娘,招的人肯定不少,難道你也花心嗎?」何天香反問道。   許侍霜一想也是,又聽何天香誇自己長得漂亮,心中不由已甜甜的,口中卻道:「反正你這個人不是什麼好東西!」   「只要不是什麼壞東西就好!」何天香笑道:「哎——?咱們這是去哪兒?」   「藥王谷!」   「藥王谷?藥王谷是什麼地方?」何天香不由問道。   「藥王谷是我家呀!」許侍霜笑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卻不知藥王谷是什麼地方,真是呆到極點了!」   「我知道藥王谷是你家,我問的是藥王谷是做什麼的?」何天香還不想表現的太笨又追問道。   許侍霜聽了這話,又是好笑又是可氣,不由大笑了起來,直笑的腰都彎了,眼光中卻充滿了溫柔:「我說你這人呆吧,你還死不承認!你既知道我和藥王谷,難道就不知道藥王谷以稱絕江湖的醫毒兩大絕技?」   何天香也知道自己欲蓋彌彰了,連忙乾咳兩聲問道:「他們剛才提到的『銜燕石』,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一提起「銜燕石」許侍霜的臉色一下子嚴肅了下來,看著何天香問道:「你真想知道?」   「你若不好說也不打緊!」何天香也覺自己問得有些魯莽,忙道。   許侍霜卻將眼皮一沉,低聲道:「這本是江湖中極少人知道的秘密,我說給你聽後,你可不要出去亂說!」   「既然是秘密,那你最好就不要說了!」何天香忙道。   「我既然打算要跟你說了,你就給我聽著!」許侍霜橫了何天香一眼,何天香只有閉嘴。   許侍霜清了清嗓子,低聲道:「『銜燕石』全名叫做『死血銜燕石』,是本門開山祖師藥王孫思邈所取自東海,石如人手掌般大小,通體透明、色澤如血,中間一隻黑燕,漆黑如墨,相傳便是當年精衛的恨魂所歿,晝間取出,紫光萬道,夜間之時更是血華吐火,此石亦毒亦藥亦正亦邪,任何毒物藥品凡與他和匣三月,則必功強十倍,可說是大醫大毒得而兼之,而且他還是唐門絕技『鬼燒』的唯一剋星。」   「鬼燒?就是當年焚化沈西樓與柳月兒的鬼王燒?」何天香不由大驚失色。   「不錯,『鬼王燒』是天下第一絕毒,也惟有『銜燕石』中的『情人淚』才可將它撲滅,當年先祖師便是憑借此石而威鎮江湖,號稱『毒王』,與當時的『刀皇劍帝音神和桃花仙子』並駕齊驅,並稱『神州五奇』,後來先師祖將毒功與『鬼燒』傳給了大弟子唐鐵刀,將醫術與『銜燕石』傳給了先祖許正,後來唐鐵刀建立了蜀中唐門,家祖便在此地創建了藥王谷。」   「哦,原來唐門竟還是毒王的傳人所建!」何天香這才知道唐門的由來。   「不錯!」許侍霜接著道:「本來兩家還算和睦相處,大家也是經常往來,鑽研醫術毒術,但自唐鐵刀的孫子唐實德掌權以後,整座唐門形式大變,唐實德為人剛愎貪婪,為取暴利竟在江湖中濫用濫賣毒藥,家父屢勸不聽,不得已與其斷交,並四出診視被唐門劇毒所侵害的武林正直之士,由此已引起他的忌恨,從又聽前人所說唯一能制得住他『鬼燒』的『銜燕石』便在本谷,所以便起了謀奪之心,二十年來,兩派大大小小的爭戰已有幾十次,但『銜燕石』始終在本門手中,但為了守護這塊奇石,更為了本門的興存,本門付出了血的代價,我娘便是在五年前唐門的那次突襲中死去的……」說到這裡,許侍霜突然在也說不下去了。   何天香不由歎道:「對不起,是我不好,勾起你的傷心事了!」   許侍霜擦擦眼角的淚痕,搖搖頭道:「我沒事,說真的,今天若沒有你在,我只怕自己真的被他們抓走了,我請你到我家做客好不好?」   何天香本想拒絕,但見許侍霜充滿希望的盯著自己只得笑道:「好啊,在下求之不得!」   聽得何天香答應,許侍霜這才又露出了笑容,眼光中卻又閃過一絲奇異的色彩。   剛走一會兒,何天香突覺路徑不對,不由問道:「咦?許姑娘咱們不進城嗎?」   「去我家比去縣城近的多,咱們又何必要捨近而求遠呢?」許侍霜笑道:「喏,那不就是了!」說著伸手一指遠處的一座山谷。   「哦,我是餓糊塗了!」何天香笑道,抬頭看去,卻也不見得比縣城近多少,而是遠了很多很多很多!   許侍霜也笑,突然,何天香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原來道路的中央已不知何時幽靈般的站了一個面目陰沉的中年人,一股股陰冷的殺氣鋪天蓋地地捲來,竟幾乎使兩人立腳不住,好凝重的殺氣,竟已超出了張秋遠許多的殺氣!   「又是一個找你的!」何天香雖處被動,卻反朝許侍霜笑道。   許侍霜也明顯地感到了這股殺氣,也笑道:「我看不怎麼像!」   「哦,不像?那就是來找我的了?」何天香笑道。   「你就是何天香?」黑衣人終於說話了,卻出奇的嘶啞刺耳至極。   「果然是來找我的!」何天香早已有所預感,但此時的何天香又豈是初遇張弓劍時的何天香?前胸一挺,那股殺氣已倒捲而回:「呵呵,這裡就你我兩個男人,你不是,自然我就是了,可你又是哪一位?」   「赫泉!」   「赫泉?殺手之王赫泉?!」何天香雖已有準備,但還是吃了一驚:「你不是在雪谷已經……」   「嘿嘿,只可惜廬山靜玄牛鼻子那一劍就偏了那麼一點兒!」赫泉陰陰笑道,卻伸手將一個包袱仍在地上,包袱散開,露出血淋淋一個人頭,髻上別著一枝長簪,正是廬山土子中的靜公子。何天香吃了一驚,許侍霜驚叫一聲躲到何天香身後。   「今天我來,是因為血影宮的少主血無天出三萬兩銀子要買你的人頭,你死之後不要把帳算我頭上!」赫泉道。   何天香冷笑:「還是三萬兩?我還以為我已經漲價了呢!」   「三萬兩已經不少了!」赫泉歎道。   「你若自殺,我給你五萬兩!」何天香突然道。   赫泉不由笑了:「五萬兩?好高的價,只可惜,我都死了,銀子再多又有什麼用?」   「是呀!你若死了,銀子再多又有什麼用?」何天香冷冷地重複道。   赫泉的臉色不由變了。   「其實,天殺救了你一命之後,你就本不該再出事了!」何天香歎道。   「你好像知道的還不少!只可惜我就是天殺第五號!」赫泉冷冷地道。   「什麼?」何天香這才真正的吃了一驚,他並不是吃驚赫泉也屬於天殺,而是吃驚以赫泉當今殺手譜上排名第一的資格在天殺中竟然還要排到第五號!赫泉都排第五,那第一二三四號又都將會是什麼可怕的人物?   「怎麼?很吃驚是吧?!」赫泉諷刺的冷笑:「其實我也不過是他們手中的一顆小棋子而已,人生就是這麼殘酷!」   「你既這麼明白,為什麼還不脫離他們?」何天香不由道。   「正是因為我明白,所以我才不能脫離他們,因為我還不想死!更因為,我崇拜他們!我一定要做到天下最好的殺手,雖然我現在還不是,但我相信,我一定會做到的!」赫泉眼中突然充滿了狂熱的光芒。   何天香不由長歎:「你認為你能殺得了我嗎?」   赫泉笑了:「我是一個殺手,我知道什麼時候該來,什麼時候不該來,你現在身上有傷而且是元氣大傷,你自己了斷,還是要我來?」   何天香也笑:「我這個人一向很懶,就麻煩你吧!不過,我可不是當年的靜公!」   赫泉冷笑,卻突然拔劍!嘶!尖銳的殺氣破空而至,尖若裂帛。   何天香依然在輕輕地笑,卻一提劍鞘。叮!殺氣撞在劍鞘之上,戛然而止,一股柔和而無懼的內氣立即傳了出來,無懼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柔和!赫泉的眸子立時冷銳起來,開始緩緩地向前走,許侍霜則往後退,退的很遠這才站定。   何天香雖然在笑,但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有多糟糕,他已經不起持久的打鬥,更用不起劍罡,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打倒對方,但赫泉的功力並不在他之下,他能成功嗎?   赫泉緩緩向前走來得時候,他不動;赫泉窄窄的長劍已趕得上他身體的任何一部分的時候,他還是不動,但全身的力量已聚在一起,山洪般地被擋在體內,只需要一個小小的缺口,它就會像怒洪般地狂洩而出,以靜制動,後發制人,此時要勝,惟有一擊必中,他只有等!   赫泉卻突然停了下來,冷笑著看著何天香,長劍在陽光下反射著奪目的光華,何天香的眸子中卻突然迸出了凌厲的火花,所有的一切彷彿都已停滯,只留下兩柄長劍在支撐著宇宙蒼穹,一片枯葉不知何時飄落,更不知何時已擋住了何天香的視線。   鏘!也不知道是誰先發動,赫泉手中的長劍一折為二,叮叮叮,天地間一片劍光,何天香一擊不中,惟有全力搶攻,用的是銷魂劍與伴風劍法中最凌厲的招數在進攻,已經是五十四式了,他相信,如果再讓他施展上二十式的話,他就一定能將赫泉擊敗——至少是重傷!但真力在飛速減退,箭創猶在撕扯著他的腿,他還能施展完二十式銷魂神劍嗎?   劍氣縱橫,赫泉手裡捏著半截殘劍在飛退,閃現在眼前的是一串串璀璨的火花,他在笑,做為一個殺手,他一向會把握最好的時機,今天他又做到了,他不是殺手史上武功最高的殺手,但卻是最成功的殺手!他冷笑了一下,又使勁捏了捏手中的三稜破甲錐,當這把鐵錐刺進何天香的心臟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也會和靜公的一樣恐懼、驚訝,難以置信吧?!   第十三式,當!何天香的銷魂劍竟被盪開,赫泉陰陰一笑,嘶!手中的破甲錐破空刺出!但就在這時,他看見了一團霧,粉紅色的霧,這霧很輕、很輕,但又很香很香,赫泉的臉色突然變了,他聽說過這種霧,十七年前,唐門的八大高手便是死在這片香霧中,十三年前天冥宮的老宮主也是無聲無息的死在這片香霧之下,這種霧只有一個地方的人能使出來,那就是——藥王谷的「天仙倚香霧!」   赫泉的第一反應便是扔掉破甲錐,一把摀住口鼻,但何天香蕩出的劍光已流紅般的折回。   嗤!血光瀰散,血濺香霧,霧色更濃,但赫泉的人影卻已不見,地上只留下一隻斷臂。   何天香一臉冷汗,從香霧中走出來:「謝謝你,許姑娘,你救了我一命!」   「我知道你身上有定香珠的嘛!」許侍霜笑道:「不過這個人逃命的功夫還真不錯!」   「只可惜,我今天身上有傷!」何天香看著地上的斷臂惋惜地道,卻又撿起靜公道長的頭,重新用包袱包好拎在手上歎道:「道長英明一世,卻沒想到死在這些小人的暗算之下,真是可惜!」   許侍霜卻平靜地道:「其實人就是這樣,今天可能什麼都有,可明天或許就什麼都沒有了,甚至自己的生命,所以我不會留戀過去,也不會過分去追求明天,只要盡最大努力把握住現在也就是了!」   何天香不由驚訝地看著許侍霜。   許侍霜見何天香看著自己,不由問道:「你看我做什麼?」   何天香搖搖頭:「我剛才真不敢相信那麼深沉的話,竟是你這個年齡的姑娘所說出來的。」   許侍霜卻苦笑,宛如歷經滄桑般道:「其實什麼事你都經歷的多了,也就看得透徹了;逝去的永遠追不回來,而把握住了現在,你或許也就把握住了將來,不是嗎?」說著一雙盈盈的大眼睛頗有深意地盯住了何天香。何天香聽她話中有話,心中一動,正要答話,卻突聽遠處三聲尖銳的哨聲傳來,不由抬頭向前看去,卻見遠處的山谷中高高昇起三朵燦爛的旗花,不由問道:「那是什麼?」   許侍霜一見,臉色卻是一變:「那是我們藥王谷緊急召集九大弟子的信號,難道谷中出事了?咱們快走!」   何天香邊走邊道:「九大弟子?你算老幾?」   「老么,我還有八位師兄!」許侍霜道。   「哇!八位師兄,藥王谷實力很強呀!」何天香笑道。   許侍霜卻搖頭:「藥王谷向來與世無爭,所以所收的弟子並不多,近幾年來又連續對抗唐門,咱們的人手已是越來越少了,最近唐門可能要徹力來犯,我真怕……」   何天香不由道:「可我聽說唐門實力並不怎麼強,而一樓兩宮三門中也並沒有他們的名號……」   「不錯!唐門雖無多大實力,但他們這次卻有天冥宮撐腰!」許侍霜突然狠狠地道。   「天冥宮?」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心道:「怎麼又是天冥宮,慕容山莊、相府、藥王谷,這天冥宮可真是讓人頭痛,只一個何天棄倒也罷了,還有一個那麼厲害的天冥老怪……」   許侍霜突然道:「待會兒你見了我那八位師兄可千萬要小心些!」   「為什麼?」   「因為他們對外人都很凶!」   「哦,真的嗎?有沒有我凶?」何天香笑道。   「去你的!」許侍霜也笑罵。   「那你八位師兄都在谷裡嗎?」何天香又問。   「當然!藥王谷的弟子從來就是不許輕易離谷的!」   「為什麼?」何天香不由奇道。   「怕谷中秘藥外洩!」許侍霜平靜地道。   「那你怎麼出來了呢?」何天香不由笑道。   「我不同!」   「你有什麼特殊呢?」   「因為我是藥王的女兒嘛!」許侍霜呵呵而笑。   「哦,我說嘛,我倒忘了!」何天香也不由拍拍自己的後腦勺笑了。   「其實我這次出來,還有一個重要任務的。」許侍霜突然不笑了,有些深沉地道。   「什麼任務?」何天香不由問道。   「與棲霞門結盟!」   「與棲霞門結盟?為什麼?」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許侍霜不由苦笑:「以我們的實力對付唐門猶感吃力,又更何況是對付天冥宮?所以我們也要找一個幫手,而跟我們最近,而且跟天冥宮抗衡的也就只有棲霞門了!」   「那結果如何?」何天香忙問道。   「白去一趟?」   「怎麼白去一趟?」   「兩位老宮主去了黃山與玉竹師太論禪正道,江少公主與李姑娘最近又不知為了什麼事去了長寧,這不是白去一趟嗎?」許侍霜苦笑道。   何天香心中暗道:「江城月、李夢蓮要到長寧去幫田大人辦案,這是我知道的,只是李老門主師姐妹向來不輕易下棲霞山,這次怎麼偏偏就出門了呢?」嘴上卻問:「那浙江境內其他的高手呢?」   許侍霜更是傷感:「浙江境內除棲霞門又還有什麼大門大派?即便有幾個孤老遺少一聽咱們要對付的是天冥宮,連躲還躲不急,更不用說幫忙了,就連那幾個曾受過家父恩惠的人物都托病不起,你又能說些什麼?茫茫人生,真義難求啊!」   何天香突然住了足,直盯著許侍霜看。   許侍霜不由奇道:「你怎麼了?」   「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有意拖我下水?」何天香的臉色陰了下來。   「咦?你怎麼會這麼想?」許侍霜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卻立即道。   「咱們相遇就很蹊蹺,你現在拉我做客也很蹊蹺,你到底想做什麼?你即便是想請我去幫你門對付唐門和天冥宮,也不用用這種手段吧?!」何天香冷冷道。   「哎——何天香,你胡說些什麼?」許侍霜不由叫道。   「本來嘛,這事你若直接求我,我何天香斷無不幫之理,但我最討厭別人在我面前玩弄陰謀詭計,尤其是美人計!」何天香生氣地道。   「什麼什麼?」許侍霜開始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接著便跳了起來,戳著何天香的鼻子痛罵:「喂!何天香,你有沒有搞錯?是你自己願意來的!我可沒扯你拉你更沒騙你呀!什麼美人計?誰都知道你在外面已經有了薛樓主和慕容姑娘!我許侍霜雖說論才論貌都比不上她們,可我也不一定要非看中你不可呀!我的八個師兄都比你長的年輕漂亮,我還一個都不理呢!你牛什麼牛?!再說了,誰不知到你在京城被天冥那個老怪物打得落花流水狼狽逃竄,這次他若真是也來了,騙你來又有什麼用?!人家不過是看你人好,就想請你進谷喝杯茶,大家交個朋友罷了,你卻這樣想人家!外面都說何天香多好多好,我看都是騙人的!得!算我瞎了眼,你現在不還沒谷過嗎?現在就走還來的及,也省得我們藥王谷髒了你何大俠的貴腳,走走!」說著便來推何天香。   何天香一聽她罵,便知道自己錯了,可再聽她罵下去,卻又罵笑不得,自己確實已有了薛樓主和慕容姑娘,也確實打不贏天冥老怪,可自己卻也沒被打得落花流水,更沒有狼狽逃竄呀!更可笑的是聽她那說法竟是自己非要她看上自己,還自以為很不錯似的,不由想笑,但確是自己先誤會了人家,話又說得重了些,見她發火,倒也自知理虧,只得連忙陪了笑臉歎道:「許姑娘,是我錯了,我說錯了話,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就饒了我吧!」   許侍霜卻是依舊不一不饒,只使勁兒地往後推何天香,口中叫道:「何大俠錯了?那我可不敢!何大俠最見不得的就是陰謀詭計,何大俠再不走,只怕就真的要有人說我許侍霜會美人計了,咱們藥王谷的名聲壞了不打緊,可壞了何大俠的名聲卻是大事!走走,趕快走!」   何天香看被她推的心焦,連忙解釋道:「許姑娘,你看你說哪裡去了?我不過是說錯了一句話,倒惹出你這麼多話來。再說了,美人計又怎麼了?錯非姑娘這麼漂亮,有的人想用還用不成呢!」   許侍霜立即住了手,臉兒卻又一沉,冷笑道:「原來何大俠是不喜歡美人計,卻是喜歡風話呀!」說著,扭頭就走。何天香不由大是尷尬,本想說幾句好話,可誰想話越說越擰,反倒更解釋不清楚了,見許侍霜扭頭就走,連忙跟了上去。   許侍霜走了一段路,見何天香依然跟著,不由氣道:「你還跟著我做什麼?」   何天香訕笑道:「許姑娘說過請我喝茶的,可茶還沒喝呢?」   「咦?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請你喝茶的?」許侍霜不由道。   「哎——許姑娘,大丈夫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你雖是女子,可也不能賴呀!否則,壞了我何天香的名聲不打緊,可壞了你們藥王谷的名聲卻是大事呀!」何天香忙叫道。   許侍霜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又聽他套用自己的話,不由想笑,卻連忙忍住,不過那氣倒先自清了。卻依舊繃了臉道:「好,你願意去是你自己的事,不過,咱們藥王谷的茶葉可是很貴的,要三兩銀子一壺,你自己看著辦吧!」   「什麼?三兩銀子?!」何天香嚇了一跳。   「怎麼?嫌貴了?我又沒逼你去!」許侍霜沒抬頭地道。   「不貴不貴,只要是姑娘的茶,三十兩也不貴!」何天香忙道。   「你這人怎麼這樣兒?」許侍霜不由又氣人笑,只得叫道。   何天香見她笑了,知道沒事了,卻也只有嘿嘿傻笑。   「這次不再說我美人計了?」許侍霜問道。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何天香小聲地道。   「那你還走不走?」許侍霜又問道。   「不走了!就是打死我也不走了!」何天香忙道。   「真的?」   「真的!我發誓!」何天香趕忙抬起了頭,大聲道。   「咯咯咯咯咯……」許侍霜看著何天香,突然咯咯大笑起來,只笑得花枝亂顫,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咦,你笑什麼?」何天香不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在笑你好傻,真的好傻!我確實是想請你幫忙的!」許侍霜笑道。   何天香不由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在騙我吧?」   「我沒騙你!剛才我確是在騙你,但現在不是,像你這樣傻的人,我又怎麼忍心再騙的下去呢?」許侍霜突然平靜了下來,輕輕地歎道。   何天香扭頭就走。   「哎——何大哥,你怎麼這麼快就變卦?」許侍霜立即拉住他的袖子大叫道。   何天香不聽她的,執意要走,嘶!袖子撕裂了。   許侍霜卻又馬上挎住他的胳膊,急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何大哥,你不能真的就這麼見死不救呀!再說了,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也是沒法子呀!我都出去兩天了,一個像樣的人都沒請到……」   「唉——」何天香不由住了腳,仰天長歎:「你算是吃定我了!」   「人家知道你人心好,所以才不忍心再騙你下去了嘛!」許侍霜委屈地道。   「罷罷罷,反正是快要被你氣死了!」何天香歎道。   「你不用生氣,你幫我們的忙,我一定好好地伺候你,我給你泡最好的茶葉好不好?」許侍霜又溫柔了起來。   「好吧!我跟你去,可你得先把我放開呀!」又是一陣幽香撲來,何天香這才大覺不是那回事兒。   「不行!萬一你要跑了呢?」許侍霜笑道,胳膊反而挽地更緊,連拖帶拉地向谷中走去。   何天香只得歎了一口氣,由得她半拉半拖地向谷中走去。   「啊哈——?!!!!!」前面,突然響起了一連串的慘叫,緊接著。路邊跳出八個粗壯的漢子,一齊伸長了脖子驚愕地看著兩人,宛如一群被人捏了脖子的鴨。   何天香忙道:「許姑娘,快放開我,你的八個師兄到了!」   許侍霜卻反而將何天香的胳膊抱的更緊:「不管他們,咱們走!」   但何天香沒敢走,因為他發現那群鴨的眼睛都已經綠了。   果然,一個侏儒漢子一下水平空跳起三尺,大叫道:「啊呀呀,氣死我了,氣死我了!」說著,半空中已是一拳向何天香打來。   「四師兄,別傷了九師妹!」一個長臂大個子突然伸手,已使勁地抓住侏儒的腳將他倒提了回來。   砰!那侏儒倒著身子一拳打在地上,打出一個土坑,人卻在半空中雙手亂舞,雙足亂蹬地叫道:「大師兄,你放我下來,若不打他幾拳,我會給氣死的!」   「四師兄,你給我冷靜一下!」那大師兄叫道,但那侏儒又何曾停住的,依舊狂亂叫,那大師兄連叫兩聲無效,也不由心頭火起,啪的一聲響,竟乾脆將那侏儒抬起往地上一砸。「呃——」那侏儒只來得及發出半聲悶叫,地上已現出一個人形來,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暗道:「這藥王谷中的人怎麼對自己人都下這麼重的手?」卻聽那大師兄叫道:「谷老四呀谷老四,你要我摔你多少次,你這毛病才能改那?」   許侍霜這才極不情願地鬆開了何天香的胳膊,不悅地道:「大師兄,四師兄你們吵夠了沒有?沒看見客人來了嗎?」   「九師妹……」還未等那大師兄開口,那侏儒已從地上一躍而起,指著何天香的鼻子大叫道:「他,他到底是誰?剛才為什麼會……會……」他本想說為什麼對你那麼親熱,但剛說一半,突覺對許侍霜有些不敬,卻又想不起到底該怎麼說來,不由住了口。   「他到底是誰,你們現在還不須知道,反正只知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們不許對他無禮就行了。」許侍霜道。   「什麼?以九師妹的毒術武功,也要這個人來救……」那大師兄不由脫口道。   「對!我也不信!」那侏儒也大叫道:「打死我也不信!」   「哦?你們不信可以去試試呀!」許侍霜笑道:「不過,你們可不許用毒,他對這個一竅不通的!」說著又向何天香輕聲道:「何大哥,你手下不用留情的!」   「這,不好吧!」何天香不由大是奇怪,這許侍霜怎麼搞的,自己不管怎麼說總是外人,可她怎麼會胳膊肘子往外拐了起來?   「這可是你表現的大好機會呦!」正狐疑間,許侍霜突然對他神秘地一笑,又眨了一下眼睛。   何天香一愣,隨即明白了她什麼意思,正要開口,卻聽一個青面漢子叫道:「不用毒就不不用毒,誰怕誰來著?年青人你敢不敢跟我青面老三對三拳?」   何天香忙道:「這位兄台,何必呢……」   「不要婆婆媽媽,敢還是不敢?」青面老三叫道,示威似的晃了兩下拳頭,全身的骨骼一陣格格輕響,一看便知是個練外門功夫的高手。何天香不由低頭看了一下許侍霜,許侍霜卻一臉嬉笑,小聲慫恿道:「去呀!去呀!你不用怕他的!」   何天香不由長歎,這樣的架本可以不用去打,打贏了,爭風吃醋?打輸了,更是丟臉!但一個人出來代表的往往並不是自己,而是一門一宗一派,他若不應戰,人們不會說何天香怕了誰,而是伴風門怕了誰,所以他只有應戰。   「你準備好了嗎?」青面老三叫道。   何天香頷首一笑。   啪!青面老三一拳打來,何天香倒退三步,青面老三倒退一步。   「天沙掌?」何天香吃了一驚。   「不錯,正是天沙掌!」青面老三又使勁打來:「你也不過如此!」   啪!兩人一齊倒退兩步。   何天香含笑而立,青面老三卻吃了一驚,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暗道:「不對呀,我用五成功力的時候,他比我多推兩步,可我用八成功力的時候,他怎麼反與我勢均力敵了呢?怎麼回事?」卻也來不及細想,又後退兩步,突然運足了十成功力向前打來,何天香卻含笑的拳頭一捏。   砰!何天香紋絲不動,青面老三卻直飛三丈開外砸起一地塵土。   剩下的七人不由臉色大變,那大師兄剛要站出來,那侏儒卻搶先一步叫道:「現在由我來!」說著一跳到何天香面前又上上下下打量何天香一眼,冷笑道:「我不管你從哪兒來,也不管你是誰,但你打贏了我三師兄,並不代表打贏了我谷矬子,你若要我服你,就得把我也打趴在這!」說著,連招呼也不打,往地上一矮身子,對著何天香的雙腳便是一陣亂擂,接著,雙手支地,一陣狂風般地掃堂腿。   「原來是地堂門的高手!」何天香一邊退,一邊暗道。卻見地上先前自己落腳的地方已排了一排整齊的小坑,又不由一陣駭然。   谷矬子一連幾十擊不中,心中也毛躁,不由叫道:「有種的你別跑!……」   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覺後腰一緊,已給人拎在半空,就聽何天香在頭頂上笑道:「我何時跑過了?」   「這個不算,這個不算,你放我下來,咱們光明正大的再打一場!」谷矬子打了幾十招,不但沒打倒對方,反倒給人似拎點心般地拎了起來,不由大是氣苦,一陣拳打腳踢;但他手腳都短小,竟是來來去去碰不到何天香的一片衣角,模樣甚是滑稽。   但他掙扎的力道也十分巨大,何天香竟也有些拿捏不住,不由道:「喂,你先不要胡打亂踢好不好?」   「不好不好!你就是打死了我也不好!」谷矬子繼續亂踢。   「那好吧!我也不打死你,不讓你若再不聽話,我就把你褲子脫下來!」何天香突然眼珠子一轉笑道。   谷矬子一愣,立時停止了踢打,看了許侍霜一眼,立時撒了氣的皮球一般,蔫了下來,低聲道:「好吧,我服你了,你快放我下來!」何天香這才一笑,輕輕地放下。   許侍霜沒想到何天香竟用這種法子制服了谷矬子,不由又咯咯笑了起來,這一笑,谷矬子更覺面子上過不去,不由連忙捂了臉飛一般向裡面逃去。   「現在哪位還有意見?」何天香又是一笑後方道。   一個圓臉的漢子剛要站出來,卻被長臂人一攔笑道:「不用了,方才多謝閣下留情,馬某代他們向閣下謝罪了!」說著一拱手,右袖底下卻甩出一道細細的刀光來。   何天香也忙見好就收,還禮道:「馬師兄言重了,大家都是相互切磋一下而已,當不得真的!」   這時,許侍霜上前來道:「大師兄,這位是我剛剛回來的時候結識的朋友,他是何天香何公子。」又向何天香介紹道:「這位是我大師兄長臂馬平羽,二師兄謝赤河,三師兄青面林志,五師兄夏海龍,六師兄曲明勝,七師兄伍文斌,八師兄鄭慶方,剛剛跑掉的是我四師兄挫地虎谷寧,他人是長的有些難看,但他人心好,大家都挺喜歡他的!」   何天香輕笑看著眾人一一見禮,由於是初見,七人也不經常出谷,對何天香以前也很少耳聞,是以都淡的,一見完面,七個人便湊在一堆,很少再理何天香,卻惟有那青面林志離兩人還近乎些,何天香也不介意,由許侍霜陪了依舊往裡走。   剛走到谷口,何天香突然發現七個人都已不見了,不由迷惑地道:「咦,他們呢?」   許侍霜笑道:「藥王谷有好幾條小路可以通向谷內,他們先進去了,但你是貴客,咱們還是從大路進去吧!」   「原來如此!」何天香一笑,卻大開玩笑道:「這座谷叫藥王谷,裡面有沒有種人參、茯苓什麼的呀?」「這個你進去不就知道了?」許侍霜笑道,伸手一拉何天香,二人進谷。   剛一進谷,何天香就覺眼前一亮,只見谷中漫山遍野都是花,各種各樣的花,五顏六色,異彩分呈,有的嬌艷欲滴,有的典雅華貴,有的含情脈脈,有的顧盼生輝,平鋪開去,層層疊疊,如錦衾棉帛,說不出的細膩柔和,清風吹來,花香四溢,幾重茅屋,似隱若現,更添了許多雅致。   何天香只覺一陣心曠神怡,忍不住輕歎道:「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合?丹青妙筆渾不是,織女神帛遺七月。好一個世外桃源!」   「好大的雅興!」許侍霜眼中不由閃爍著得意的光彩,突然笑道:「你知道這是什麼花兒嗎?」   何天香搖搖頭:「不知道!」   「一言蔽之,這些都是毒花,若不是你身上有定香珠的話,現在只怕已經倒下了。」許侍霜笑道。   「有這麼厲害?」何天香猶自不信,便笑著伸手去折那花枝,想看個究竟。   「你最好別動它們,這些花不但花香有毒,花刺的毒性更是厲害;你現在跟著我走,千萬別讓花刺碰到了,否則,花香認得你,可花刺卻不認得你呀!」許侍霜看著何天香笑道。   一聽這話,何天香伸出去的手忙縮了回來,吃驚地道:「沒你說的這麼恐怖吧?」   「恐怖?」許侍霜笑道:「你要知道,在這谷中不只這花兒,就連這山壁、房屋、器具甚至泥土都是巨毒的,什麼孔雀膽、鶴頂紅、曲頸草、木葉汁、一觸散等等等等,反正在外面難得一見的毒草毒物,這谷中到處盡有,你要是弄錯,有時就連我也救你不及的……」   「啊?真有這麼恐怖!」何天香聽的毛骨悚然。   「要不怎麼能叫藥王谷呢!連唐門都忌憚三分的地方,自然……」許侍霜笑道,不料一句話未完卻突聽咕咚一聲響,不由回頭看,目立色立即大變,卻見何天香已躺在地上,滿面紫醬之色,不由叫道:「你怎麼了?」   「我已經中毒了!」何天香臉腫的很高,雙眼圓瞪,咬著牙道。   許侍霜不由大急:「快告訴我你剛才碰到什麼了?」   「我剛才什麼都沒碰到過!」何天香艱難地道。   「怪了,我怎麼診不出你到底中的是什麼毒來?」許侍霜給嚇慌了:「不知道是什麼毒,我是不敢隨便亂用藥的!」   「我知道!」何天香虛弱地道。   「是什麼毒?」許侍霜忙叫道。   「閉氣毒!」何天香突然哈哈大笑,一躍而起。   「啊——?你你騙我!」許侍霜猛然醒悟,一扶額上急出的汗珠,狠狠地一腳踢向何天香:「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嚇死人的!」   「你不是很厲害嗎?」何天香笑道,連忙向後躲,卻不料一腳正好踏進花叢之中,嘶啦一聲,褲子破了,然後就覺得屁股上一痛,立時一股麻痺的感覺奇快地傳遍全身。   「啊!壞了,我這次可是真的中毒了。」何天香不由亡魄大冒,一句話未喊完,人已撲通一聲仰天摔到花叢裡,舌頭伸的老長,卻是再也動不得半分。   「哦,這次你才是真的中毒呀!」許侍霜晃了過來,笑吟吟地俯下身子,輕輕的越俯越低,越俯越低,直到鼻尖快要撞到何天香的鼻子了,這才起來,卻緊緊地盯著何天香的眼睛,眸子裡閃爍著奇幻的色彩,「你不是很厲害嗎?」許侍霜突然柔聲道。   一股股處子的純香幽幽地滲進何天香的鼻孔,那是一種奇怪的愜意,有些神秘,又有一些甜蜜,何天香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和一個女孩的臉靠得這麼近,不由瞪大了眼睛,但除了呼吸,卻連半聲都發不出。   突然,兩片柔柔的嘴唇輕輕地、略帶一絲顫抖地吻上了何天香的嘴唇,香香的,甜甜的,暖暖的,柔柔的,軟軟的……何天香的心突然飛了起來,在這滿天花香裡飛了起來,飛呀飛,越飛越遠,越飛越高,終於再也找不到……   當何天香與許侍霜並肩出現在藥王谷最中間的一座茅屋中的時候,八大弟子早已到齊了,一個個恭敬地侍立在旁邊,一個面目慈祥的老人正坐在椅上,悠閒地品著茶,一點兒也不像大敵將至的樣子。   「爹,我回來了!」許侍霜隔著老遠就叫。   「唔,我看見了,你回來我就又得頭痛了。事情辦得怎麼樣了?」老人奇怪地看了何天香一眼卻問許侍霜道。   許侍霜的頭一下子低了:「爹,看來這次只有靠咱們自己了!」   「你是說——」老人合上了茶蓋。   「棲霞門是確實抽不出人手來助咱們,可那些所謂的大俠豪客都是徒有虛名罷了!」許侍霜歎道。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早就明白這個道理!」老人有所預見地徐徐道。   「難道爹已有了萬全之計了?」許侍霜驚道。   老人淡淡一笑,卻笑得有些蒼涼:「即便他唐門能毀我藥谷,但他唐門就能好好生存下去嗎?」   「什麼?爹,你不會打算要破碎『銜燕石』了吧?」許侍霜大吃了一驚,忍不住驚問道。   「破碎銜燕石?」何天香也不由吃了一驚。   「霜兒,你以為以咱們現在的實力,還能對付得了唐門和天冥宮的聯手嗎?」老人一聲苦笑,一張大紅紙帖已向許侍霜飛來。   許侍霜接過一看,卻是一張拜帖,上面果然筆提到:   「天台兄敬鑒:   唐門藥谷,幾度交鋒,莫分輸贏,;天下毒功,試問誰雄,卻也難評;五日後蛇時,本門十二長老將慎拜聖谷,願兄指正。   弟:實德」   「難道這次唐實德要親自來呢?」許侍霜不由驚道。   「他最好親自來,否則我會將抱恨終生!」許天台又輕輕品了一口茶。   「可是爹有沒有想過那樣將要會死多少人?」許侍霜急道。   「那你以為『銜燕石』在唐老賊手上,死的人就比這樣少嗎?」許侍霜問道。   許侍霜臉上不由滲出一顆顆豆大的汗珠,突然轉頭問向兩面的八位師兄:「你們呢?你們難道都同意了?」   八個人臉上都一片肅寂,誰也不開口說話,不開口就表示默認。   許侍霜大急,不由叫道:「說話呀!你們今天怎麼了?都啞巴了!」   終於谷寧抬起了頭,畏畏縮縮地道:「九師妹,你別發火,師父他也是迫不得已呀!唐門加上天冥宮,咱們的人手本來就少的可憐……」   「為了咱們自己的得失,難道就置周圍百里的黎民百姓於不顧嗎?你可知道那『銜燕石』一碎的話,這周圍百里之內草木盡毀,這後果有多可怕嗎?」許侍霜不由大怒道。   「什麼?『銜燕石』竟有這麼可怕?」何天香也張大了嘴巴。   「所以咱們已派出人手,到處勸說他們離開此地了……」   「即使是他們肯離開此地,但『銜燕石』威力之下,田地三年寸草不生,你又讓他們回來之後如何過活?再說了,咱們相信『銜燕石』的威力有多可怕,可他們相信嗎?他們會走嗎?」許侍霜追問道。   「這個……」谷寧一時不由語塞。   何天香再也忍耐不住,突然插道:「請問老谷主,藥王谷怕的到底是唐門還是天冥宮?」他一聽「銜燕石」的破壞力這麼可怕,一時情急,口氣也不覺中有些衝起來。果然,許天台已是眉頭一皺,有些惱怒地道:「咦,你不過是伴風的弟子,怎麼能對長輩如此無禮?」說著曲指便要彈出。   許侍霜一見不由臉色一變,連忙閃身攔在何天香面前急道:「爹爹且慢,他是女兒的救命恩人,就請爹饒過他這次吧!」   許天台才罷了手道:「既然如此,老夫就饒你一次!但下次再犯,老夫定當不饒!」   何天香不覺大怒:「在下好心相問,卻至如此,既然這樣,在下徒留何益?許姑娘,在下告辭!」說著轉身便向外走。   「哎——何大哥——」許侍霜忙叫道。   「站住!你以為藥王谷是什麼地方?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嗎?」大敵壓境,絕處求生,許天台看似沉穩然心中正自煩惱,還沒來得及與何天香對話,便經何天香一衝,不由也真火了,立即霍然而起。   「爹——」許侍霜一見兩人要鬧翻,連忙拉住許天台的胳膊。   「哦,在下本是好心前來助拳,反倒好心不得好報了,也罷,在下倒要看看藥王谷,今日是怎麼留的下在下的!」何天香也在氣頭上,不由抱臂冷笑,反倒不走了。   「小子狂妄!」許天台大怒就要撲上,卻被許侍霜死死扯住了袖子,一時掙脫不開。   那圓臉的漢子卻又一下跳了出來,大叫道:「師父,殺雞蔫用牛刀,你先歇著,讓弟子來……」卻是六師兄曲明勝,一句話還未說完,卻被許侍霜兩眼一瞪,下半截話便也說不出來了。   許侍霜止住了曲明勝,卻向何天香禮道:「何大哥,你千萬不要誤會家父……」   何天香卻抬手打斷了許侍霜的話,冷冷道:「許姑娘,今天的事請你不要插手,在下若不與許前輩過兩手,他就不會知道怎麼做長輩!」何天香只覺自己在理不由氣沖斗牛。   「侍霜,你請不到人也就算了,怎麼請了這麼個沒大沒小的東西來?」許天台也快要給氣死了。   「爹——」許侍霜有口難言,說什麼一時之間也難以解釋清楚,兩人已大眼瞪小眼地逐漸走近。   「不要!」許侍霜眼見不妙,突然一閃身隔在兩人之間。   「你讓開!」兩個人同時大叫,何天香扣住了許侍霜的肩膀,許天台捏住了許侍霜的脖子。   突然,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一個滿臉血滴的年青人,撲的一聲撲倒在地上費力地伸出一隻手叫道:「谷主……谷主……」   許天台忙鬆開許侍霜,幾步來到他身面,卻不由吃了一驚,怒道:「小七子,誰叫你回來的?」   「阿七!」八大弟子見此人,臉上齊齊變色,林老三正要上前去扶,卻被許天台一瞪,連忙將已伸出去的手縮了回去。   「谷……谷主,小七子也知道,這地方小七子本應不該再來,但事態緊急,小七子不得不回來……」那小七子喘息著道。   「十師兄,有什麼事你就快說吧,說完了趕快走!」許侍霜見他傷的厲害,連忙從衣內摸了一粒藥丸塞在他嘴裡。   許天台卻怒道:「侍霜,你還叫他十師兄,你忘了你娘是怎麼死的了?!」   許侍霜面色一變,待要分辨,卻又欲言又止,只得是在旁邊去了。   「謝……謝九師姐!」小七子吞下藥丸,頓覺精神大震,急喘了兩口氣道:「師父,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今日之事一了,弟子當自盡在師娘墳前,以慰師娘在天之靈!」   「有什麼事你快說吧!說完了好走你的路!」許天台鐵青著臉回椅子坐下,又倒了杯茶,但茶碗在他手中輕輕地顫抖著,似有些拿捏不穩,何天香不由奇怪地看著他。   「是!昨天晚上,我看見唐門的陳長清和一個白衣人鬼鬼祟祟地住進了金壇城的友安客棧,我想,陳長清向來是不來浙江的,今天來,那肯定是衝著咱們藥王谷來的,弟子雖已脫離了藥谷,但心裡卻還是時時惦念著師父和諸位師兄弟,所以就假扮了店小二來到他們窗外,就聽那個穿白衣服的人說:『咱們約他五日後決戰,卻在明晚就突然襲擊,姓許的再聰明也不會想到的!』……」眾人一聽小七子說到這裡,不由齊齊大駭,心道:「好險,今日若不是小七子來,咱們信了那拜帖上的話,明晚只怕就真要一敗塗地了!」   「這個人是誰?」許侍霜不由問道:「是不是唐實德?」   小七子搖搖頭:「那人雖背對了我,我看不見他的臉,但我肯定他不是唐實德,因為陳長清還叫他少主……」   「少主?是不是天冥宮的人?」許侍霜忙問。   何天香心中也一驚:「難道是天棄又來了?這人總不幹好事,上次指揮卓海池夜襲慕容山莊,這次又要指揮陳長清襲擊藥王谷,他簡直被權勢名利迷暈了頭……」   就聽小七子接著道:「大概是吧,接著就聽陳長清說:『少主神機妙算,明晚奇襲藥王谷,定能成功!』那白衣人卻冷笑:『只要你聽我的話去做,將來連唐門也是你的!』那陳長清便站在那兒嘿嘿直笑說:『唐門我倒沒什麼興趣,只是許天台有個女兒……』」小七子突然不往下說了。   「小七子,你怎麼不說了?」許侍霜聽得斷了,不由問道。   「九師姐,不是我不想說,只是他們……」小七子突然臉一紅,為難地道:「他們說得太下流,我說出來,只怕你……」   許侍霜立即明白了什麼,不由臉一紅,啐了一口道:「這個死王八蛋……還有呢?」   接著那個白衣人就道:「我不管你要什麼,反正你明晚若還是拿不到『銜燕石』,這上面怪罪下來,連我也饒救不了你!……」   許天台突然一皺眉頭道:「上面?上面是什麼?究竟是誰還想要銜燕石?他們要『銜燕石』做什麼?陳長清最近叛變了唐門勾結天冥宮,唐實德又知不知道?那封拜帖又是唐實德寫的嗎?」   「上面?」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突然又想起了薛沉香所說的天冥宮身後的那股神秘力量,又想起了何天棄完全迥同於天冥老怪的那股邪氣、陰氣,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天冥老怪絕不是他的「上面」,他的「上面」到底是什麼人物?到底是誰?誰?!何天棄那雙充滿邪惡的眼睛又在何天香面前浮現出來,那後面隱藏的到底是什麼?是什麼?外面艷陽高照,屋中暖氣熏人,可何天香卻覺得手足冰冷,氣息森森,何天香竟突然第一次聽到了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突然,一隻暖暖的小手握了過來:「何大哥,你在想什麼?手怎麼這麼涼?」   「沒!沒什麼!」何天香這才從那邪惡的深淵中掙脫出來,竟發現自己已渾身冷汗。   小七子道:「弟子也想知道,正想再聽下去,也不知道那個白衣人是怎麼發現我的,突然隔著窗子一掌打在我的胸口上,把我從樓上直打到地下,我藉著地形熟,順著街便跑,他卻也不追趕,只是在後面大笑道:『你中了我的掌,不出半個時辰,總得死,亂跑也沒用!』我知道他的掌力歹毒,但他卻算錯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曾經是藥王谷的弟子,師父的東西我雖沒學到多少,救不了自己的命,但卻能藉著藥力到這裡來,嘿嘿,他想不到,他想不到……」說著說著小七子的瞳孔已開始散光。   許天台不由臉色一變,一下子躍到小七子面前,撕開他的衣襟一看,卻見他胸口上一個黑漆漆的掌印,衣襟盡碎,但卻不見一絲血痕,許天台伸指按去,胸骨早已盡碎。   「十師弟怎麼樣了?」八大弟子忙問道。   許天台黯然地搖搖頭:「他中的掌力過於歹毒,又連日狂奔,已是毒浸內臟,連為師也救他不得了!」說著他輕輕地替小七子合了眼睛歎道:「小七子,以前的事,為師也知道不是你的錯,但師父就是不能留你在師門,你難過,師父又何嘗好受?今天,你為藥王谷而死,死的所值,你依舊是為師的好弟子!」說著說著,眼光中竟已閃爍著淚花。看著看著,何天香也不覺有些慘然,許侍霜見了,便握著他的手道:「何公子,家父是個流血不流淚的人,又死要面子,最容不得人瞧不起的,但他卻是個好人,你就算是為了我委屈一下吧!」   何天香點點頭,走到許天台身前輕輕禮道:「許前輩,阿七雖然死了,但他死的有價值,倘他地下有知,看到你為他傷心,他也會感到欣慰的;但現在,我們不是慰籍死者的時候,而是準備明晚的決戰,想想如何阿七報仇,這才是我們要做的,我想,你不會讓阿七就這麼白白的死去吧!」   許天台抬起頭看著何天香動情地道:「年青人,對不起,方纔我錯怪你了!」   何天香忙道:「不敢,方才是晚輩太衝動了,還要請前輩原諒!」兩個人相視而笑。「不過,我還是想請前輩回答我先前那個問題!」何天香笑道,聲音卻比先前婉轉多了。   「唐門雖然厲害,但我們已與他們交手數次,並不足懼,可慮地反倒是天冥宮,他們人多勢重,功力又高,恐怕對咱們很是不利!」許侍霜代許天台道。   「原來如此!」何天香略沉吟:「若你們單獨對付唐門怎麼樣?」   「那應該沒有多大問題!」許天台緩緩道:「可天冥宮怎麼辦?」   「交給我!」   「你?!」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你一個人怎麼行?」   「我一個人自然不行,但我有許多朋友!許許多多的朋友,而且是都能幫得上忙的朋友!」何天香眼中閃爍著幸福的光芒,眾人也不由大是興奮,正要問他們是誰,卻沒想到何天香又補上一句:「只可惜他們都不在這兒!」   砰!八大弟子險些齊齊摔倒,谷寧不由叫道:「那你提起他們來有什麼用?」   何天香不由笑了:「她們是不在這兒,可她們的部下卻離這兒不遠,待會兒我修書幾封,你們快馬去送,至遲明天傍晚,她們也就該到了!」   「可他們還是對付不了天冥老怪!」許侍霜捆憂地道。   「天冥老怪?他不會來!」何天香笑道。   「為什麼?」許侍霜不由問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會來?」   「因為天冥老怪好歹是一宮之主,以他的性格,光明正大時叫陣決鬥是有的,但像明晚那樣的偷襲,他是打死也不會來的!」何天香道。   「唔,」許侍霜點點頭,卻還是不死心:「那他萬一來怎麼辦?」   「怎麼辦?」何天香哈哈大笑:「那咱們就趕快跑,誰跑得掉算誰厲害!」想起天冥老怪的「天冥三絕掌」,何天香只有苦笑,倘他真的來了,誰不跑才真的是傻瓜,大傻瓜!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花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青衫袖。」這是朱淑真的句子,何天香看著月光下千萬叢嬌艷的花朵,不由又想起了月影下與薛沉香對酒長談的往事來,這花與月竟是如此的相似,但人已不在,卻也不知道,薛沉香現在到底怎麼樣了,不由一聲長歎,就聽身邊的許侍霜道:「喏,這就是了!」   何天香猛一抬頭,卻見一塊一人多高的大青石碑矗立在自己面前,不由驚道:「什麼?這麼大?!」   許侍霜聽了,不由大是好笑忍不住罵道:「你開什麼玩笑?這怎麼會是?真的在裡面!」   「裡面?」何天香還未從薛沉香的靚影中清醒過來,不由還有些茫然。   許侍霜便上前輕輕一按青石上一塊凸起,格格一響,青石上便現出一個洞來,何天香突覺萬道血光沖天而起;一隻黑燕,展翅欲旋;血黑成紫,映地回天,直刺人眼!何天香以手護目,這才看清了,原來是一塊巴掌大小的紅色石頭上,印染了一隻黑燕,紅石剔透燦爛如血;黑燕如生,其黑如墨;血光雖燦,但也奪不去黑燕之妍,黑燕雖妍,卻也遮不住血光之燦,這才是真正的銜燕石,死血銜燕石!   「果然不是凡品!」何天香便在漫天血光鉛華之中脫口讚道。   「不錯!它不但吸取了千萬年的日月精華,同時也吸取了歷代祖師的祭祀之血,更有五年前我娘和藥王谷二十八位烈士的鮮血!」許侍霜突然肅穆地遞上前一步,摸出一把小刀在自己左手食指上一劃,一滴鮮血輕輕地滴在銜燕石中的黑燕上,哧!三道血光墨華竟然一圈飛旋,血光更赤,墨光更妍!血光前,許侍霜的臉更加顯得說不出的聖寂、嬌艷!   「什麼?你娘的鮮血?!」何天香大吃一驚。   「是的,知不知道小七子是為什麼被逐出師門的?」許侍霜黯然道。   何天香搖搖頭。   「十師弟在谷中排名雖然最低,但他天資聰慧,又肯下苦功,在咱們原先三十八位師兄妹中無論武功還是醫術修為都是最強的,爹本已打算將他立為未來的谷主,但可是……」許侍霜的眸子突然變得有些迷茫起來,痛苦地道:「五年前,唐門突然大舉來襲,一場血戰,咱們齊心殺死唐門弟子無數,但他們人數太多,藥王谷三十八位大弟子非死即傷,竟被他們攻到這青石下,我娘為護石,同先前的唐門第一大護法龍在天血戰一百多招,終日體力不支被他打傷捉住,重傷在地的十師弟護主心切,竟奮起以全身之力用『一劍穿千山』絕招攻擊龍在天,以求同歸於盡,可恨那龍在天毒狠之極,竟提了我娘來擋劍,十師弟收劍不及,正中我娘的胸口,那血就濺在這塊大青石上……」   何天香不由唏噓,許侍霜的聲音也已嘶啞,眼淚流了出來,卻只用手一揉,接著道:「可那龍在天也活該該死,十師弟那一劍勁力十足,從我娘的背後刺出,竟將他也一劍刺穿!我娘一死,大家都殺紅了眼,咱們剩下的不到三十個人竟把一百多唐門的人殺的屍橫遍地,滿谷逃散,但那一戰好慘,真的好慘!唐門的人退走的時候,整個谷中血火一片,滿地死屍,連石頭都被砍了三刀,整個谷中就青石中的這塊銜燕石是乾淨了的吧!可誰知,就在那晚,月上之際,這銜燕石竟自己破石而出,光華萬丈,徹地沖天,只把我娘和死難的師兄妹的血吸的一乾二淨,對其他人的血卻秋毫不犯,然後便開始映月長吟,那聲音我們聽了都直哭,直到第二天早上它才自己回去,但那顏色竟又鮮艷了許多,可我知道,那是我娘和眾位師兄妹的血……」許侍霜終於哭了出來。   何天香也不由深深為之動容,古來神兵器皆有靈性,這銜燕石的道行已何止萬年,與藥王谷中的人的相處,早已有情,驟遭此變,又怎麼會不長吟悲鳴呢?   許侍霜又道:「十師弟固然情有可原,但他畢竟殺了我娘,所以爹不能再留他在谷內,只有驅他出去,其實爹在這裡也用了一個心眼兒,那就是不但保全了十師弟的性命,而且那時咱們正和唐門交惡,萬一咱們藥王谷不保,也不至於使藥兄祖那治病救世的醫術失傳;只是臨別的時候,十師弟身上還帶著重傷,又在我娘墳前發下毒誓再不回來,這才一步一磕頭地向外退去,直到頭都磕破了暈倒在那裡,還是大師兄把他背出谷的,爹雖不忍心,但也沒說什麼,只是在他走後,才在這墳前一直呆了兩天兩夜,不吃不喝……」   「這墳前?你是說……」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   「不錯!這塊青石裡不但藏著銜燕石,而且底下更埋了我娘和二十八位師兄妹的屍骨!」許侍霜大聲地道。   何天香不由肅然起敬:「沒想到,為了這塊濟世聖石,在這裡還演出過這麼悲烈的故事!」   「自古以來每一件寶物背後都有一段不同尋常的故事,這是定律!」許侍霜道。   「不錯!悲壯的定律!」何天香又重新盯住那塊銜燕石,血色的光輝中,它已不再單單是一塊稀世的寶石,那只黑燕也不再單單是精衛的化身,而是天下所有在不公中抗爭著的精魄恨魂!   「對不起,何大哥,我是不是對跟你說的太多了?」許侍霜見他對著銜燕石沉思不語,不由道。   何天香淡淡一笑:「什麼是多?什麼是少?你有一個好母親!」   許侍霜眼中的淚水突然滾滾而下。   「許姑娘,你怎麼了?」何天香不由大驚。   「沒什麼!謝謝你,何公子,很少有人這麼聽我說話!」許侍霜哭道,伸袖來擦淚水。   何天香連忙從懷中取塊手帕遞給她。   看著看著,何天香臉色突然變了。   「你怎麼了,何大哥?」許侍霜一抬頭,發現何天香正看著自己發愣,不由道。   「我拿錯東西給你了!」何天香犯了大錯誤似的失魂落魄地道。   許侍霜不由低頭看去,卻見自己的帕子上用絲線繡了「疏影」兩個字,不由一愣,何天香的臉色則更現惶恐。   「咯咯咯咯咯……」許侍霜突然又銀鈴般地笑了起來。   「許姑娘,許姑娘……」何天香不由更是尷尬,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拿來!」許侍霜突然一伸手道。   「什麼?」何天香不由莫名其妙。   「你說你拿錯東西了,那沒拿錯的呢?」許侍霜將郭疏影的帕子扔了回來。   何天香這才明白,連忙將自己的帕子扔了過去。   「你這人怎麼總這樣兒?」捏著帕子,許侍霜不由笑道。   何天香想哭又想笑:「我怎麼知道?我這人的腦子一向很聰明的,可就是不知道怎麼就會做些糊塗事!」   「這幸好是我,要是讓這位郭疏影姑娘知道了,還不知要鬧成個什麼樣子呢!」許侍霜又吃吃地笑了。   疏影?一想起那位那麼喜歡殺人的姑娘,何天香不由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她現在又濫殺人了沒有!   「怎麼……?」許侍霜見何天香長歎,不由道。   「她呀!不說也罷!」何天香黯然道。   「好吧!咱們不說她,想仔細看看嗎?」許侍霜見何天香不想回答突然指著銜燕石笑道:「我給你拿下來?」   何天香不由笑道:「你本就沒想給我拿下來,又何必做好人?」   「呵!你什麼時候又聰明起來了?」許侍霜不由笑道。   「哎,我也不知道,反正我這人總是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不該聰明的時候總會過了頭!」何天香笑道。   「我看也是!」許侍霜也笑道,又道:「其實,不是我不願意給你拿,而是銜燕石一離開那裡,警報就會響,我不想惹那麼多麻煩!」   「我看得出來!你沒那麼小氣!」何天香笑道。   「唉」許侍霜不由輕歎道:「你這人心裡明明已罵死了我,嘴上還說的那麼甜,真叫人沒辦法!」卻又笑道:「唉,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得到它?」   何天香卻轉身就走,笑道:「這東西對你們行醫用藥的人來說,是無價之寶;但對我來說,卻是一無用處,我要來做什麼?還不若留在這裡多煉些好藥治病救人才是正經!」   許侍霜看著何天香的背影,滿意地點了點頭,緊緊地跟在何天香身後,問道:「何大哥,這次你幫了咱們藥王谷這麼大的忙,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你真的要想感謝我?」何天香突然回頭朝著許侍霜笑了。   「自然是真的!」許侍霜認真的道:「你要什麼?」   「我要什麼你都給?」何天香的笑意更濃了,卻笑得有點兒邪。   「只要你開口,」許侍霜突然抬頭也盯著何天香笑道:「不管是什麼!」   「如果藥王谷真的能度過這場大劫,我也不為難你,只要你把那幾天在破廟外面搶我吃的那幾個果子賠給我就行了!」何天香忙促狹地笑了,突然又往前走。   「果子?」身後,只剩下許侍霜呆呆地立在那裡。   剛轉過一條小徑,突見青面老三林志撐在前面,何天香不由笑道:「林兄,還有什麼指教?」   林志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訕笑道:「敗軍之將,還敢?沒什麼指教,兄弟只是想問問何公子今天打敗林某的拳法是什麼拳法?」   何天香一笑道:「告訴你也無妨,那是在下自創的『九傷神拳』!」   「九傷神拳?何公子自創的拳法?」林志不由吃了一驚。   「不錯!」何天香笑道:「林兄的拳法一看便知道定的外門一路,但剛而易折,柔而不克,所以真正有威力的拳法應當是剛柔並進,互補互益,才是正途。就像這樣!」說著,何天香突然雙拳齊出,左拳隔空打在一塊石頭上,右拳卻重重打在身邊的一朵花兒上,砰!石頭炸的粉碎,而花朵卻紋絲不動,連花粉也不曾吹下半顆。   林志不由呆住。   何天香收了手笑道:「林兄的外門功夫已有一定火候,只是內功稍欠火候,倘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內功修為,則你的功力自可當百尺竿頭,更進一尺!」   林志不由大受啟發,朝何天香一抱拳,叫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林某在此謝過公子!」說著如飛而逝。   何天香一回頭,卻發現許侍霜依舊呆呆地立在那兒,不由問道:「許姑娘,你在傻什麼?」   「我在想一件事!」許侍霜道。   「什麼事?」   「你到底是怎麼的一個人?」   「哦?」何天香不由一笑:「那你現在想通了沒有?」   「想通了!」   「那麼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何天香笑道。   「一個混蛋!一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許侍霜咬著嘴唇輕輕地道。   第二天,亥時,恰是陰天,無星無月大地間一片黑暗,路邊突然轉出一行人來,為首的竟是血無天和一個白衣蒙面人,後面卻是陳長清和一眾天冥宮人馬和唐門屬下。   血無天突然對白衣人道:「你在這裡擺平了藥王谷,再去幫著姓李的對付棲霞門和薛沉香,兄弟就先行一步,調派人手進京幫著李相國對付北王府了!」   白衣人卻冷哼道:「別瞎拍馬屁,拍成了蜂子窩,北王府也不是那麼好惹的!」   血無天也陰陰道:「怕這怕那又怎麼能做成大事?」   「大事?」白衣人冷笑,卻不再說話。   「真的不用我幫嗎?」血無天又問。   「就藥王谷那幾個人,還不夠我塞牙縫的!」白衣人冷冷道。   「好,你不用兄弟幫,但剷平北王府後,兄弟倒要請你幫忙對付一個人!」血無天突然沉聲道。   「何天香?」白衣人問道。   「不錯,怎麼樣?這個人人緣太好了,遲早都是你我的心腹大患!」血無天不無擔憂地道。   白衣人卻略一沉吟:「這事以後再說吧!時候已不早了,你也該走了!」說著身子一縱,向前奔去。   血無天看著他的背影,眼光中突然現出陰恨的色彩,森森地道:「李漢成說得果然不錯,你想用他來牽制我們,你的野心果然比咱們都大,只是人要有自知之明,哼哼,哼哼……」冷笑著,卻朝北行去。   一行人終於來到谷口,白衣人一招手,陳長清連忙一躬身,然後朝身後輕輕喝道:「跟我來……」   話尚未完,谷口突然亮起無數支火把,將整個谷口照的亮如白晝,許天台、許侍霜與八大弟子已盡數出現在谷口,冷冷地盯著眾人。   白衣人一驚,隨即冷笑:「那小子倒好長的命!」   「他曾經是我最好的弟子!」火光下,許天台歎道。   「你也曾經是這藥王谷的谷主!」白衣人依舊冷笑。   許天台不再與他鬥嘴,只緩緩地問道:「你不是唐實德,你到底是誰?」   「他是何天棄!」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   「何天香?」白衣人不由驚叫。   「自然是我!」人群背後,緩緩踱下了一臉冷霜的何天香。   「你怎麼會在這裡?」白衣人扯下面巾,一臉的訝然,正是何天棄。眼見二人如此酷似,場中的人都不由「啊?!」了一聲,驚駭地看著兩人。   何天香苦笑:「我也不知道,反正你每次作惡的時候,我總是會在你身邊,也不知道是你是我的影子,還是我是你的影子!」   何天棄冷笑:「我才不要你這麼迂腐的影子!」   「要不要都不是你我所說了算的,是天!我只問你,你到底是在為誰做事?為什麼要接二連三的助紂為虐?還有,梅姑娘的事,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何天香平靜地道。   何天棄卻搖頭:「這兩件事,我現在一件也不會答覆你,我現在只問你,你是想與我為友還是為敵?」   「是敵是友,應該由你自己來選擇,你不覺得你上次的選擇就是正確的嗎?」何天香歎道。   何天棄有些邪惡的笑了:「我上次救過你,不過是覺得你有些可憐,但若你要總這麼礙手礙腳的話,我可就沒那麼大的耐性了!」   「天棄!你這樣做又對得住誰……」何天香不由有些驚歎。   「住口!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何天棄也怒道。將何天香的話一截為二!「縱即是你認為我這個兄弟,我還不認你這個哥哥呢,可我告訴你,何天香,今天這藥王谷是勢在必得,我勸你還是不要惹火上身,否則……」   「天棄,你以為,你們今天能毀得了藥王谷嗎?」何天香不由歎了一口氣,黯然道。   「笑話!咱們三路齊攻……」何天棄怒道。   「三路齊攻?」何天香不由苦笑:「是不是谷後那兩條小道?」   「你……你怎麼會知道?」何天棄還沒說話,身後的陳長清已大吃了一驚。   「不,不好了……」突然,一個麻臉的漢子氣喘吁吁地跑來,老遠就叫道。   「韓老三,別慌慌張張的,到底出了什麼事?」陳長清喝道。   「稟長老,咱們的人都遭藥王谷暗算了!」   「你胡說什麼?!藥王谷的人已經都在這裡了,誰還能去暗算你們?」陳長清不由怒道。   「是真的,他們是天星樓和慕容山莊的人!」韓老三歎道。   「天星樓和慕容山莊?」陳長老不由吃了一驚,臉色大變。   「你好本事!」何天棄不由冷冷看了何天香一眼。   「多行不易斃自斃,天棄,回頭吧!」何天香歎道。   何天棄卻搖頭:「我已走上了這條不歸路,就從沒想到過要回頭;你若是跟了我,我保你前途無量!」   何天香卻笑了,笑得有些無奈:「富貴榮華不過過眼煙雲,不要也罷,你又何必?天冥老怪所能給你的,也就這麼少,可憐了!」   「天冥老怪?」何天棄果然不屑地冷笑:「他能給我什麼?」   「何天棄!你的『上面』是誰?!」何天香突然猛地一聲大喝,就連許侍霜也嚇了一大跳。   何天棄不由一愣,隨即卻又冷笑:「我的上面是誰,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不是魔尊?」何天香一字一字地冷冷道。   卡——!一道電光閃過,何天棄猛地抬頭看著何天香,何天香也在看著何天棄,飛旋的是天地,可怕的是對立,整個天地間彷彿已只剩下了對立著的何天香與何天棄,身邊,風雨交加,電閃雷鳴!   「你果然厲害!」何天棄道。   「那是一個無底的黑洞,我勸你還是早出來!」   「他們都老了,那個黑洞早晚是我,我又何必要出來?」   「天棄,你好可怕!」   「這只是一種生存方式,你選的是理想,我選的是實際!」   「但你誇大了這個實際!」   「是的,那是因為我比你有志氣,比所有的人都有志氣!」   「他們只是在利用你!」   「他們又何嘗不是在為我修階梯!」   「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即便死!」   「瘋子!」   「傻子!」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何天香突然笑了。   何天棄也笑。   天地在飛旋,兩個人突然又都不再笑。   「你們要銜燕石做什麼?」   「我不知道,我現在只管做事!」   「你帶不走它的!」   「你身上還帶著傷?」   「但擊敗你還是沒什麼問題!」   何天棄突然笑了,身子突然向前傾。   何天香也突然笑了,身子也突然向前傾。   叮——,劍扇相交,火星長舌,兩人交錯而過。   「殺——」陳長清向後一招手,唐門與天冥宮的聯合人馬一擁而上。   「殺——」許天台也帶著九大弟子衝上。   許天台對上了陳長清,許侍霜九人則迎上了其他人馬。   陳長清連攻三式,都被許天台一一封住,冷笑道:「姓陳的,你不是我的對手!唐實德呢?他怎麼不來?」   「嘿嘿,老夫已經脫離唐門了,叫他來做什麼?」陳長清冷笑道:「搶到銜燕石也不是他的!」   「他對你不是還挺不錯嗎?你就這樣拆他牆角?」許天台奇道。   「老夫不是拆他牆角,他的見識才略簡直沒法跟何少宮主相比,老夫跟著他幹,一輩子不會有什麼出息,老夫這叫良禽擇木而棲!」   「好一個良禽擇木而棲!」許天台冷笑著一掌打下。   陳長清一面抵擋一面叫道:「老夫在這裡纏住老鬼,你們進去拿石頭!」   那群人立即齊聲大叫,蜂擁向前,許侍霜等人拚力阻攔,但對方人數很多,稍一疏神,已給闖進幾個,許侍霜剛要跟進,卻見那幾個人已連滾帶爬地跑了回來,叫道:「不好,花裡有毒,進不得!」眾人一聽,誰也不敢往前行了。   陳長老卻叫道「一群笨蛋,花陣有毒,你們就不會用火攻?趙長老,你幹什麼吃的?」   原來此次跟陳長老一起叛出唐門的還有趙、范、吳、王四位長老,那人一聽立時醒悟,隨即往懷中一掏,竟掏出一大把的硫磺來,迎風一撒,晃活一點,頓時火勢熊熊,那硫磺粉中更似加了什麼東西,不但火力十足,且腥臭異常,滿谷的鮮花,馬上迅速的枯黃了下去,花陣既破,身後的唐門弟子立即潮水般的湧入,許天台見事不妙,連忙叫道:「久戰不宜,大家快回,全力護石!」   九大弟子與眾藥王谷門下立即後撤,迅速隱入花叢或石壁之中不見,唐門,天冥宮之人立時一擁而進,卻被暗箭、藥弩、翻板、毒針打死不計其數。   陳長清眼見大青石在望,不由氣血沖頭,幾劍刺死兩名藥王谷的暗樁,揮劍狂叫道:「衝啊!大家衝啊!殺死一個藥王谷的雜種賞銀十兩,拿得銜燕石的賞銀一千兩!」   許多的人倒下了,但更多的人踩著屍體衝進去。   突然,前面的人再也沖不動了,卻不斷的後退,陳長清不由跑到前面大叫道:「怎麼回事!為什麼不沖?臨陣退縮者殺!」   卻見前面場地上死了一地的人,一個個面目浮腫,黑血遍地,可上面插滿了箭支,而藥王谷的人卻排成兩排,一排跪地一排站立,人手一弓,弓如滿月,箭似流星,依舊飛蝗似的射來。陳長清揮劍擋飛幾支毒箭,大叫道:「用磷火彈!幹嘛不用磷火彈?炸死這幫混蛋!」   唐門人群中立時飛出數顆黑色的鐵彈,落進藥王谷的人堆中,轟——地一聲炸開,碧火飛揚,人群立時倒下一片,火焰四竄,箭陣立散。   「哈哈哈……,給我殺——」陳長清已殺紅了眼,舉著長劍喊道。   突然,嗤嗤嗤嗤嗤……迎面一片牛毛般的細針不透風的射來,唐門中的人立即成片倒下,就連四大長老也沒能倖免。   「天王定鬼針?!」陳長清不由大驚失色,就覺大腿上一麻已然中針。   「哈哈哈……陳長清,你去死吧!」針後,傳來了許天台的大笑聲。   「許天台,你好狠的手段,老夫饒不了你!」陳長清突然一劍將腿上的針連肉削去,滴著血狂衝上來。   「天王定鬼針」制做不易,藥王谷中人人手一隻射完即撤,所以陳長清衝上前來時,已再無人攔阻。   等陳長清等人衝到石下的時候,許天台與九大弟子早已等在那兒了。   看著身邊已所剩不多的人馬,陳長清不由眼冒火星,咬牙切齒地道:「許天台,你一向標榜以醫濟世,但連『天王定鬼針』這麼陰毒的暗算也用,你好卑鄙!」   許天台卻冷笑:「不錯,我藥王谷的宗旨是以醫濟世,但也沒有說過不會以毒除惡,像你這樣的惡人,死了倒好的多!」   「行!許天台,算你能說,但現在你已落在我的手中,看我待會兒怎麼收拾你!」陳長清怒道。   許天台卻笑道:「人算不如天算,陳長清,你回頭看看!」陳長清回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卻見自己身後慕容山莊和天星樓的人正漫山遍野地圍了上來。   陳長清不由亡魄大冒,他只知道何天香是借了天星樓和慕容山莊的人馬,卻沒想到竟是借了近千人馬,存心是想把自己一網打盡,不由驚問道:「咱們的人呢?」   「都死光了!」慕容山莊的一名領隊冷冷地道:「天冥宮派血蝠幫偷襲了咱們總壇,害死老莊主,他們今天來,還想活著回去?」   「好,許天台,算你狠!但今天老夫照樣要殺了你!」陳長清轉過了身子狠狠地盯著許天台道。   「也好,今天咱們就在這裡決一死戰!」許天台也大叫道:「五年前,是咱們藥王谷的人的鮮血濺滿了這塊大青石,今天,老夫要叫你們血債血還!九大弟子聽令!凡不投降者格殺無論!」   「是!」藥王谷中的人齊聲大呼,氣震山河!   突然,一陣金鐵交鳴聲中,兩條淡白色的人影緩緩地飄來,正是何天香與何天棄。   一見二人來到,場中本要發起的對決立時停止。   「天棄,銜燕石便在這裡面,你若勝了我,就可以把它帶走!」何天香雙目中寒光閃爍,堅毅地道。   「真的?」何天棄冷冷地道,挑了挑眉頭。   「何大哥……」許侍霜忙道,卻被何天香一抬手止了回去:「但若你打不贏,那你就帶著他們離開這裡,並保證永遠不再侵犯藥王谷!」   何天棄卻冷笑:「我若輸了,我自然要帶他們走,但我不能保證下次別人不來奪銜燕石!」   「什麼?你這不是明擺著要耍賴嗎?」許侍霜不由氣叫道。   何天香卻看了一眼滿谷的屍體,又看了何天棄一眼,突然道:「好吧!我答應你,只要你不來就行!」   「何大哥……」許侍霜還要叫,卻被許天台一把擋過硬拉在身後。   「謝謝你!」何天香感激地道。   「老夫相信你!」許天台緊緊地盯著何天香道。   何天香點點頭,回頭對何天香道:「天棄,我讓你三招!」   何天棄卻冷笑:「你也不用讓我三招,我只有一掌,你若能接住,我立即就走!」   「哦,那好,那我就接你一掌,你準備一下!」何天香笑道。   「不用準備了,這就是!」何天棄突然一掌拍在何天香的胸膛上。   許侍霜大驚,許天台大驚,何天棄也大驚,許侍霜與許天台驚的是何天香身上還有內傷,何天棄驚的是何天香居然連躲都沒有躲。   掌力無聲無息,盡入何天香的身體,但威力到底有多大,何天棄知道,何天香也知道,許天台與許侍霜更知道。   「何大哥——」許侍霜已尖叫著撲了上來。   「這不是天冥宮的掌力,是魔尊一派的吧?」何天香突然笑了,啪!他腳下的三寸大厚石板,突然碎成碎沫,啪啪啪啪啪……一連九塊石板成半地接連碎成粉末,但何天香卻依舊含笑而立。   何天棄呆住,許侍霜呆住,所有的人都呆住。   良久,何天棄方淒然道:「好!好!不到數月之間,你竟已將化力神功與你自創的『九傷神拳』融為一體,我不如你,我走!」說著,便一晃晃地往外走,陳長老等人連忙跟上。   許天台突然叫道:「陳長清,你們就這麼走了?」   陳長清不由回頭,怒道:「許天台,你還待怎樣……」卻突然覺大腿上自己用劍削去的地方一陣劇痛,不由一個踉蹌栽在地上。   「許前輩,今天死的人已經夠多了,放他們走吧!」何天香歎道。   許天台看了何天香一眼,這才極不情願地道:「好吧!既然何公子說話了,老夫也就不再難為你們,你們走吧,但要記住,你們這條命是怎麼撿來的!」   兩名唐門屬下狠狠地看了許天台一眼,上前扶起陳長清,一行人緩緩地向前走,邊上的天星樓和慕容山莊的人讓開一條路,讓他們過去,但臉上卻露出極為厭惡的神色,所有的唐門中人都低了頭,畏畏縮縮地往前走,惟有何天棄依舊高仰了頭一臉傲色的走在前面。   一名慕容山莊的弟子再也看不過眼兒去,突然叫道:「王八蛋,敗兵之將,你神氣個鳥!」一句話尚未說完,他的頭突然飛向半空之中,眾人立即大嘩。   「讓他走!」何天香突然一聲大吼,聲震四野,連四周的火光也猛地顫慄了一下。   所有的人立即靜了下來。   慕容山莊的一個堂主卻叫道:「何大俠,他殺了齊兄弟!」   「他殺的人,算在我身上!」何天香道。   那堂主一呆,不由洩氣地道:「咱們姑娘的命都是你救的,咱們還有什麼話說,齊兄弟就當也死在那場大火裡了吧!」   噗,何天棄又吐出一口鮮血,卻依舊昂首挺立道:「何天香,不管你替我做什麼,我都不會領你情的!」說著依舊傲然地往前走,腰板挺的筆直。   眼見最後一名唐門中人出谷,何天香竟也突然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一下子軟了下來。   「何大哥,何大哥,你怎麼了?爹,你快來看看!」許侍霜不由大驚,連忙扶住了何天香急叫道。   許天台連忙俯下身子一搭何天香的脈,鬆了一口氣道:「他沒大礙,只是先前的內傷就沒好,又強行運氣挨了何天棄那一掌,震得內臟有些受傷,但估計修養一段時間也就沒事了!」   卻見何天香輕輕睜了眼,拉著許天台的手虛弱地道:「許前輩,對不起,他是我唯一的叔伯兄弟,他爹娘死的早,又被人教壞了,但我相信,我一定能拉他回來的!」   許天台笑了:「孩子,我明白,但你現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不要將小傷弄成大傷!霜兒,快把你何大哥送到房裡去,這兒的事就交給爹了!」 第十五章 藥王谷前雙嬌鬥艷 長寧城中有譜拭天   月已中天,晚風清淡,江邊幾處茅舍,靜謐一片,就連幾個貪玩愛吵的小孩子也已進入了夢鄉。一間最小的茅屋裡,一個老頭兒卻獨坐桌前,面對孤燈,用一根細細的鋼針,一遍又一遍地挑著那本已十分孤單的燈蕊,良久,老頭兒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姑娘既然已經來了,又何必遲遲不進來呢?」   門外也輕輕響起一聲歎息:「你既已收到我的帖子,難道就不怕我一進去,明日江湖中便不會再有『餘杭隱叟』這個名號了嗎?」   餘杭隱叟哈哈一笑:「我寧子隱逍遙江湖幾十年,雖說大事沒做幾件,小事卻做的真讓我心煩,在那幫王八蛋們眼中,我是個連老也老死不掉的人,今日若能在姑娘手裡超渡,寧某倒該代那幫王八蛋們好好謝謝你了!」   吱呀——門被一陣香風吹開,一個黑衣女子便輕輕地飄了進來,似沒看見寧子隱一般,逕直坐在寧子隱左面的破竹椅上輕輕地呷了一口茶,軟軟地歎道:「我真的不懂,為什麼師父說殺人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而我卻總是這麼疲憊呢?」   寧子隱端起桌上的另一杯茶哈哈笑道:「因為姑娘還沒有真正的學會殺人!」   「那怎樣才算是真正的學會殺人呢?」黑衣姑娘不由睜開了眼睛,看著寧子隱道。   「當殺之人,自當殺之;手起刀落,五步見血!心無所慮,刀無所慮,心無所悔,刀無所悔!」寧子隱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寧子隱的眼光每亮一分,姑娘眼中的神光便黯淡一分,直至不見,終於,姑娘懶懶地又了呷一口茶:「那你看,我今晚的刀是出好,還是不出好呢?」   寧子隱看著姑娘,突然搖頭:「出也難,不出也難,兩難!」   「那我該怎麼辦?」姑娘又呷了一口茶,美麗的睫毛因茶霧而浸潤,顯得更加的嫵媚,卻又另添了一種淡淡的愁顏,讓人更加的望不穿。   「你出刀難,但我出刀卻並不難!」寧子隱突然捏著茶杯站了起來,激動地道。   「哦?為什麼?」姑娘卻只是微微地抬了一下眼皮輕輕地問道。   「我已活了八十幾年,這世上的一切都看的淡了,但我是用刀的,我一定要看一看傳說中的『相思難』!」   啪!寧子隱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茶杯竟在手中被捏的粉碎。「所以,我沒有走!」寧子隱突然又笑了,那笑容裡充滿了期待,嚮往,神聖的嚮往!   「其實,那並沒有什麼好看的,那也不過是一式殺人的刀法而已!」姑娘突然放下杯子,身子便向外飄去。   「我知道,但這卻是我多年的夙願!」寧子隱突然轉身,十幾把飛刀已似怒箭般直奔向姑娘背後,勁道十足,果然不愧是「一刀就透,餘杭隱叟。」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大凡飛刀出手,十幾把飛刀總有先後之分,但寧子隱出手,幾十把飛刀竟不分先後,幾乎已同時在轉眼之間已到達姑娘背後。   白簾漫卷,滿天紅豆,似紅心點點,濕透春袖,悠悠。   白簾已逝,幾十把飛刀卻齊齊從中間折斷,落地無聲,似也為那重重的哀愁傷透。   寧子隱已呆住,雙目中竟已浮現出點點淚花,卻也不知道是痛苦,還是歡愉。   姑娘卻不再停留,揮一揮袖,往前走。   「為什麼不殺我?」寧子隱突然道。   「我已出過手了,更況且你也不是第一個在『相思難』下留住性命的人!」姑娘走出門口,卻伸手從懷中摸出一隻碧綠的笛子來,愛惜地撫摸了一會兒,方又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抬起頭望著天邊的明月喃喃道:「唉,這已經是第七個了,卻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人已遠去,月仍依舊,物仍依舊,水仍依舊。   不一會兒,姑娘已出現在在一座山谷之中,輕輕地坐了下來,手中捏著的依然是那只碧綠的笛子,櫻唇輕啟,玉指清按,笛音悠然,山也悠然,水也悠然,風也悠然,人也悠然,天地間只有一份濃濃的情感,剪不斷,理還亂。   「影兒,你在幹什麼?誰教你吹這種曲子的?」一聲大喝,將一切攪得好亂,谷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蒙面的黑衣婦人。   能有碧玉笛的只能是郭疏影,能用「相思難」的也只能是郭疏影。   郭疏影轉過身子,待看清了來人,這才緩緩收笛,輕輕一拜,叫道:「師父,你怎麼來了?」   「哼,你還問我?」黑衣婦人不由怒驚一聲:「你到底怎麼回事?我要你殺的人為什麼到現在還一個都沒死?這到底是為什麼?」   郭疏影緩緩地低下了頭,輕聲問道:「為什麼非要殺人不可?」   黑衣婦人不由一愣,隨即冷笑道:「我看你是為了那個混蛋小子才不去做的,是不是?」   郭疏影卻不說話,只是抬起頭,遙望著天邊的明月,月明如鏡,廣寒宮中的仙子此時是夢?是醒?   黑衣婦人見郭疏影不說話,不由歎了一口氣,語氣緩和了下來,輕聲道:「影兒,你跟我這麼多年,我一直把你當女兒一般,所以有些話,我不得不跟你說,你要記住,天下的男人都是薄倖的,你千萬不要太任性,把情用的太緊,就像師父當年,那個負心的……」說到這裡,她突然有些激動,不由恨恨地道:「我一片真心對他,他卻……」   郭疏影卻輕輕地搖頭:「他不是那種人,他真的很好!」   黑衣婦人看了郭疏影一眼,突然又歎了一口氣,沉聲道:「影兒,你已大了,別的話我就先不說了,上面剛交代下來,要我們殺了何天香,如果你再不成功,那就只有讓為師親自來處理這件事了!」   「什麼?」郭疏影一聽這話,猶如當頭挨了一棒,不由一把抓住黑衣婦人的衣襟問道:「為什麼?師父你不是答應請『上面』留情,放過何公子的嗎?」   黑衣婦人搖搖頭:「本來我已為姓何的說了情的,可他三番五次破壞『上面』的事,因此『上面』大為光火,已下了死令,現在為師也無能為力了,剩下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說著已掙開郭疏影的手,轉瞬不見。   「師父,師父——」郭疏影不由焦急萬分,飛身急追:「這件事你一定要管,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但鴻飛冥冥,山谷之中,儘是郭疏影絕望的回聲,卻哪裡還見黑衣婦人飄渺的身影?   天已放亮,郭疏影一個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山上,耳邊只是迴盪著黑衣婦人的那最後一句話:「那就只有讓為師親自來處理這件事了……那就只有讓為師親自來處理這件事了……」   「何公子。」郭疏影不由哽咽道:「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呀?」   突然,山下傳來了有人罵罵咧咧的聲音:「何天香這個王八羔子,他怎麼會在那裡……」   「對,今天若不是這個王八蛋,我們又怎會吃那麼大的虧?幾乎全軍覆沒……」   郭疏影先前尚不在意,但雙方越走越近,罵聲也越來越大,郭疏影突聽有人在指名道姓的罵何天香,且罵得污穢不堪,不由火冒三丈,朝山下看去,卻見何天棄正被兩三個人攙著往山下走,後面還抬了一個,再後面,一串幾十個人都是滿面污,衣杉襤褸,顯然是剛剛經過了一場血戰,正是由藥王谷敗退下來的天冥宮與唐門眾人。   郭疏影陡見何天棄,還以為是何天香,不由驚喜萬分,正要衝下山去,就聽被抬的那人破口大罵道:「要早知道何天香那個混蛋王八蛋邀了天星樓和慕容山莊的人在那裡埋伏,咱們就該多帶些人手去,殺他個雞犬不留……」一句話還沒罵完,就聽前面的何天棄回過頭來破口大罵:「陳長清你給我閉上你的鳥嘴,若不是你們唐門這幫軟柿子那麼容易就叫人家給吃了,這藥王谷早就拿下來了,你若真有本事,馬上回去把藥王谷給我拿下來!你若沒本事,就閉上你的屁股!」   陳長清等唐門中人聽了何天棄一頓臭罵,心中固然不服,但誰也不敢吱半聲兒,一行人蝸牛般地向前行去。   郭疏影在上面聽得明白,不由暗道:「這人是誰,竟長得與何公子如此相像;他們好像剛剛吃過何公子的大虧,那何公子在附近了?對了,『山谷』,他們提到『山谷』,可附近這麼多山谷,他又會在哪座山谷裡面呢?」   郭疏影想著想著,轉身就走,不料腳下一絆,一塊碎石已骨碌碌地滾了下去。   何天棄不由吃了一驚,叫道:「什麼人?給我站出來!」一行人立刻停了下來,三名天冥宮高手直撲上山。   郭疏影本想一走了之,卻眼珠一轉,暗道:「這些人膽敢與何公子為敵,索性就再讓他們吃點苦頭,也順便看看那個與何公子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傢伙到底是何方神聖!」主意打定,便留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三人撲到近前,見只是個年輕女子,頓生輕視之心,竟連問也不問,伸手便向郭疏影肩頭抓來,叫道:「哪來的野丫頭,跟咱們去見少宮主!」   郭疏影生平最恨別人瞧她不起,又見三人撲來的樣子不由暗罵一聲:「今天姑奶奶心情不好,也活該你們倒霉!」   郭疏影殺心已起,想也不想,伸手便拔刀。   嗆——山頭上白光一閃,三名天冥宮高手連刀勢還未看清,已被郭疏影一刀齊齊劈下。   山下眾人立刻大駭,一愣之後,數十人立刻蜂擁而上,卻陡聽何天棄大吼一聲叫道:「住手!都給我回來!是自己人!」   眾人一愣,不由都呆在了半山腰。   郭疏影卻在一具死屍身上拭了拭相思刀上的血跡冷笑道:「誰跟你是自己人?」   何天棄卻一笑,輕吟道:「挫骨揚灰,日月無輝!」   郭疏影不由臉色大變,脫口叫道:「揚灰挫骨,笑傲江湖。閣下在四把小交椅中坐第幾位?」   何天棄輕輕一笑:「第一位,姑娘呢?」   郭疏影不由吃了一驚,心中暗道:「果然不出所料,上面已真的要對付何公子了,好像不但有我們,甚至那幾位我從未見過的使者也早已在進行中了,不行,我得趕緊去通知何公子,免得他再吃大虧!」想到這裡,竟也不再理何天棄,扭頭便走。   何天棄不由一頭霧水,眼看郭疏影走遠,竟忘了叫住她。   進了山群之中,郭疏影這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很大很大的錯誤,那就是不認路徑還瞎闖亂撞。又走了半日,仍見群山之外是群山,不見一絲人煙,郭疏影不由著急了起來,卻是越急越找不著出路,只在山中亂轉,眼見日中之後又將西沉,郭疏影只覺又累又餓,身心俱疲,幾要垮了,不料剛轉過一道山梁,眼前陡現出一座山谷來,只見谷中屋舍溪台一應俱全,花叢雖然已凌亂不堪,但仍可看出人為照顧過,有的屋舍雖經重劫,猶有殘煙裊裊,但仍不損山谷之美,許多人正在谷中忙忙碌碌,顯然是一派剛剛大劫初整的樣子。   郭疏影不由精神大震:「肯定就是這裡了!」   慕容山莊的再次修復在七大派的支援之下,竟是出奇的快,不過數日之間,慕容山莊已是煥然一新,更勝往昔。   慕容山本就秀美無比,後山更見清幽,郭強、傅清竹、墨青、向歌吟、余問天、風揚雪,紀小秋、孟祖兒、聶小扇等人白天幫著指揮修建山莊,晚上便在這後山嬉戲打鬧,一群年輕人好不容易湊到一起,吵吵鬧鬧,打打笑笑,誰還顧得休息,每回總要鬧到深夜才罷,日復一日,樂此不倦,眼見山莊漸成,眾人的友誼也更加濃厚了。   慕容蘭娟眼見山莊復又漸成,心中終於輕鬆了不少,傍晚之時,一尋眾人,竟是早已一個也不見,不由對著芸兒和柳含姻笑道:「天還這麼早,他們就又去胡鬧,今天難得無事,咱們也去湊湊熱鬧吧!」   柳含姻也笑道:「這麼早就去了,卻也不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麼!」   芸兒的臉色卻不怎麼高興,只是一臉的平靜。   慕容蘭娟看著有些奇怪,不由問芸兒道:「芸兒,你怎麼了,是不是不想去?」   「去!怎麼不去?我簡直想去的要命!」芸兒終於笑了,卻有了種剛吃了半顆黃連的感覺:「只是燕兒姐姐剛下了山,怕趕不上了!」   暮色籠罩著後山,桃林草木都籠罩在一片淡淡的靜寂之中,後山並不大,但草長樹密,鳥雀繁多,卻也別有一番情趣,而人散其間,卻也很難發現,所以三人邊往裡走,邊四處亂找,或許能將他們看見。   慕容蘭娟和柳含姻偎著肩說說笑笑地走在前面,而芸兒卻死也不肯上前,一邊走還一邊神經兮兮地四處亂看。   慕容蘭娟幾次回頭,始終不見芸兒跟上來,不由叫道:「芸兒,你在那裡胡瞅些什麼?難道咱們自己的後山你都不認得了嗎?」   「認得,怎麼不認得?」芸兒笑道,眼睛卻依舊向四處亂看。   「那你還像隻兔子似的在那裡亂看些什麼?」   「因為我怕又有人使暗算!」芸兒道。   「暗算?」慕容蘭娟不由笑了:「你胡說些什麼?這是咱們山莊的後山,誰有那麼好本事在咱們山莊的後山使暗算?……」   一句話尚未說完,慕容蘭娟和柳含姻就覺得腳下一緊,一張大網已貼地收起,嗖地一聲將兩人吊在樹上。   「有人暗算……」慕容蘭娟不由大吃一驚,反手就要拔出紅花劍,不料劍尚未拔出,那網子已陡的一鬆,砰得一聲將兩個人一齊摔在地上,不由給摔的七葷八素,忍不住一聲驚叫。   樹後慌慌張張地跑出向歌吟,連忙給兩人解網子,邊賠禮道:「二位,對不住,實在對不住,我原本是想逮小秋那隻小泥鰍的,沒想到卻是你們,實在不好意思!」   不料,網子還沒解開,向歌吟衣服的後襟已突然著火,向歌吟不由大驚,連忙轉著圈子連蹦帶跳地撲著身上的火苗;草叢中卻突然站起紀小秋,拍著手唱道:「向歌吟,醉熏熏,腳上輕,頭上沉,加上一腳滿地滾。」又唱道:「向歌吟,真是蠢,只顧頭來不顧身,抱著尾巴轉的暈,暈,暈,暈——」接著便又哈哈大笑。   「紀小秋!」向歌吟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不由大是氣惱,身後的火尚未撲滅,人已怪叫著張牙舞爪地向紀小秋撲了過去!   「啊呀,我真的好怕怕呦!」紀小秋見向歌吟氣勢洶洶地撲了過來,不由瑟縮了身子裝出一種可憐兮兮的樣子叫道,但見向歌吟眼中的光都快綠了,卻又哈哈一笑,從向歌吟的胳膊底下鑽過,一溜煙兒似的向後山跑了。   「哪裡跑?」向歌吟哪肯放手,拖著似燃不燃的後襟拔腳便追,只見兩條人影之後,一道白煙兒向後山撒去,幸好綠木青翠,這要是在八月時節的話,只怕早已引起火災來了。   慕容蘭娟與柳含姻被吊的高,但山上草特厚,所以摔的並不重,這時已自己打開網子鑽了出來,乍見此情景不由一起輕笑了起來,芸兒也跟著笑了。   突然,慕容蘭娟臉色一沉,佯怒道:「芸兒,你這死丫頭,明知道這兒有機關也不告訴咱們一聲!」   芸兒不由委屈地道:「可我已經提醒過你們要當心暗算了,你們不聽,又怎能來怪我?上次燕兒姐姐就是在這裡被吊起來的!」   「好呀!你倒有理了?」慕容蘭娟輕笑道。   「本來就是嘛!」芸兒也笑道。   「芸兒,你真機靈!」柳含姻突然笑道,臉上一片笑意。   「沒啥,沒啥,吃一塹長一智嘛!」芸兒還挺謙虛。   「那既然這樣,就請你走前面吧!」柳含姻還在笑,但卻笑得更加燦爛了。   「啊?!——」   這下反到成了芸兒哭喪著臉,神經兮兮地走在前面,慕容蘭娟與柳含姻走在後面,依舊說說笑笑,卻是再不肯多跟前半步了。   不料,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芸兒走在前面了,路途倒也一路平坦了,再也沒有什麼機關埋伏,慕容蘭娟與柳含姻倒有些憤憤不平起來,兩個人開始一齊盯著芸兒的腳底,期待著另一張網子或陷阱的出現,哪怕是一塊小小的石頭頒她一跤也是好的。   但連盯了好久,直到兩個人的眼睛都要盯花了,也不見有網與陷阱和石頭的出現,芸兒的兩隻小腳兒卻依舊煞然無事地向前走著。   慕容蘭娟只得歎了一口氣,突覺前面香氣襲人,不由抬起頭來,卻見遠處不知何時已生起一堆大火來,郭強、傅清竹、墨青、紀小秋、向歌吟、聶小扇、余問天、孟祖兒早以齊齊圍坐在那兒,火上烤了一隻羊,正烤的半熟,但香氣已遙遙地傳了過來,幾罈酒和十幾隻碗筷散亂地放在周圍,排了一大圈。   「好啊!你們在這裡搞野炊,居然連我這個主人也不通知一聲,也太不夠意思了吧?!」慕容蘭娟笑道,和柳含煙芸兒一齊圍坐了下來。   「話也不能這麼說,大家本來想去叫你們的,可剛剛向兄弟來說套了兩隻又大又香的兔子,咱們就知道不用去叫了!」郭強笑道。   眾人一聽,不由一齊哄笑,慕容蘭娟知道是說自己和柳含姻,不由也一笑。   柳含姻卻笑道:「若論套呀,卻也不知是誰被墨姐姐給倒吊在樹上一天一夜,差點兒點火烤來吃了!」   哄,大家又笑做一團。   傅清竹忙插嘴道:「柳姐姐千萬別揭他的老底兒,他這個人很記仇的,待會兒分肉少分你一份!」   「是嗎——?我是這種人嗎?」郭強突然轉過了身子盯著傅清竹拉長了調子道,卻又道:「既然這樣,那麼,別人也就算了,待會兒少分你一塊得了!」   「啊?怎麼會這樣——」傅清竹不由一聲慘叫道。   嘩——眾人不由又大笑起來,紀小秋把頭靠在向歌吟肩頭大喊大笑,孟祖兒也不由與余問天相視而笑,聶小扇也在笑,卻已不再看著向歌吟,風揚雪也在笑,卻依舊看著聶小扇而笑。   笑聲裡,郭強猛地將柴往裡一推,呼的一聲,火勢更往上竄了數寸,將四周照的更是明亮了許多。   月懶星斜,火光熊熊,肉香撲鼻,郭強將羊肉從火堆上扒下,大叫一聲:「分肉嘍——有碟子有碗的佔先嘍——」陰陽怪氣的叫聲又引起一陣大笑。   「我有我有……」   「我先我先……」   眾人都被這歡快的氣氛所感染,誰還論什麼大家閨秀,名門豪客,每人抓了一個碗,攥起了筷子,竟是一哄而上,你搶我奪,挑肥揀瘦,平時的拘謹做態一掃而光,你往我臉上抹油,我在你腳下使拌,你搶我的肉,我喝你的酒,只剩下一陣陣此起彼伏的起哄。   「哎哎哎——你的羊腿抹到我的臉上了……」   「不要不要,我的裙子……」   「……誰的髒手,……快拿開!」   笑聲雷動,火焰也在顫抖,火光中一片熱烈的氣浪。   向歌吟突然挑著一根羊腿大叫道:「郭兄弟,來支歌吧!」   「好!」郭強放下酒碗,看了一眼眾人道:「那就來一支《大江南北》吧!」   「好!!!!」眾人放下碗筷,一齊鼓掌。   火光中,郭強看看柳含姻:「柳姑娘,煩你起個韻!」   柳含姻點點頭,拿過琵琶,咚咚地起了韻,郭強清了清嗓子,粗獷地喝道:   「江湖有多嬌,兒女有多俏   刀光劍影誰在笑   月寂寥,紅燭搖   情愁愛恨誰分曉   蒼天老,風起濤   大江南北,誰哭誰笑   啦啦啦啦……」   眾人放下酒碗,用手打著拍子,一齊放開嗓子合了起來,火光映著眾人因興奮而發紅的臉,顯得更加濃艷。   「江湖有多嬌,兒女有多俏   刀光劍影誰在笑   ……   ……」   男女混雜的歌聲在這遼闊的天際裡顯得格外的有生氣,格外的空遠,飄逸,火光熊熊,照亮著每個人的眼睛,每個人都是唱得那樣的忘情,雙掌已紅腫,滿山都是歌聲,這是狂歡的夜晚,這是沸騰的夜晚。   「……大江南北誰哭誰笑……」   「來——乾!!」   唱完最後一句,眾人猶覺興致未盡,一齊端起了酒碗,仰天大叫道,清酒灑進了火堆中,發出滋滋的聲響,一如眾人因興奮而激動的臉。   「三匹馬呀,五魁手……你喝!」喝完這碗酒,大家又分頭劃了酒令。   熊熊的火光,熊熊的酒精,熊熊的熱情,蓋過了星光,蓋過了月光,每個人臉上都是那麼的酣暢,那麼的熱情蕩漾。   看著眾人因興奮而狂歡的模樣,慕容蘭娟卻緩緩地站起身子輕輕地走了出去,突然她抬起了頭,臉上寫滿了憂愁,但透過月光,她的眼睛卻好像看到了極遠極遠的地方,她在看誰?她又在想誰?   柳含姻從背後走了來,輕輕地問道:「慕容姐姐,你又在想他了?」   慕容蘭娟回過頭,黯然地看了柳含姻一眼,輕輕地道:「今天大夥兒都這麼高興,只可惜他不在這裡!」   柳含姻也不由黯然,一同抬了頭,看著那孤月。   身後,火光依然熊熊,身後,滿天的指頭滿天的酒。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遠遠的傳來叫道:「好你個臭丫頭,怨不得老夫總找你不到,原來你躲在這兒!」   就聽紀小秋在那邊脆生生的笑道:「老怪物,你來這裡做什麼?」   「做什麼也要你小丫頭片子來管?」來人怒道,竟在說話之間已似近了數丈。   慕容蘭娟不由眉頭一皺,暗道:「此人武功不弱,他是誰?來我慕容山莊做什麼?……」   正想著,就聽紀小秋又在那邊笑道:「老怪物,我敢打賭,你要找的人今天不在這裡!」   那老人哈哈大笑:「那你肯定輸,因為今天老夫找得不是他,而是另一個人!」   「誰?」   「柳含姻!」   藥王谷,廂房。   許侍霜正坐在榻前,靜靜地護理著何天香。一夜激戰,何天香已身心俱疲,身上臉上已儘是血污汗泥,許侍霜打來一盆清水,用帕子沾水將他的身體擦洗乾淨,復又坐在榻前靜靜地看著他。   何天香雖在熟睡之中,但堅毅的臉龐,挺拔的碧廓仍現出不息的英氣,健壯的胸膛也因剛剛地擦洗而微微顯得有些泛紅。   許侍霜看著看著,心中突然湧起一陣衝動,竟不覺中將粉靨貼在何天香的胸膛上輕輕笑道:「何大哥,你就不要再走了,就留在咱們藥王谷,我陪你一生一世……」   突然,谷老四挫地虎谷寧從外面風一般地闖了進來大叫道:「師妹,師妹,外面……」   一句話未完,突見兩個模樣,谷寧頓覺不妙忙不迭退了出去,反手關了門,結結巴巴地道:「師……師妹,我不是故意的……」   許侍霜也不由滿面羞紅,一下子站了起來,腳還是長在自己身上,卻已不知道該往裡走,還是該往外衝。   過了良久,許侍霜方強自鎮定下來,整理了一下額前的亂髮,又替何天香掖了掖被子,這才輕輕地走了出來,輕聲問道:「四師兄,有什麼事情?」   沒想到谷寧竟比許侍霜還害羞,忸怩地道:「師妹,剛才,谷裡有個姑娘來,口口聲聲說要找何大俠!」   許侍霜心裡不由一咯登,心道:「怎麼這麼快就有人來跟我搶何大哥?她肯定是何大哥的相好的,不過,何大哥既已好不容易進了咱們這個門,我又怎會那麼容易就把他送出去?」想到這裡,不由回頭又看了榻上的何天香一眼,輕輕反手閉了門,又把谷寧拉到一處僻靜的地方,這才將聲音壓得最低問道:「四師兄,她長的漂不漂亮?」   「漂亮!太漂亮了,她是我所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她……」谷寧脫口而出,卻見許侍霜大不高興地站在那裡看著自己,立即明白了什麼,連忙將剩下的半句又生生吞了回去。   「你沒跟她說何大哥就在本谷吧?」許侍霜者才又問。   「沒有,我只說不管找什麼人都得按照慣例先請示咱們姑娘!」谷寧道。   「好,既然這樣,那就這麼辦好了!」許侍霜一聽,兩手一拍,心中已拿定了主意,不由轉頭對谷寧笑道:「四師兄,你今天終於沒有再犯迷糊亂說話,真是謝謝你了!」一句話把個谷寧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站在那兒眼睛眨巴了大半天還沒明白過是咋回事來,不由問道:「師妹,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呀!」   許侍霜不耐煩地道:「聽不懂就算了,現在我就去見她。」剛走了兩步,見谷寧仍跟著,卻又扭頭道:「四師兄,你就不用去了,要不然,不知啥時便又突然犯糊塗,把我的事來給弄砸了,你先去幫大師兄他們吧!」   看著許侍霜遠去的背影,谷寧不由把一隻手摸在後腦勺上,來來回回摸了個幾十遍,方搖搖頭道:「不行,太深奧,太深奧了,還是不懂!」   許侍霜一邊往外走,一邊心道:「你雖漂亮,可我許侍霜也決不會比你差到哪裡去,這次見面,可不能給你瞧的扁了!」一邊想著便又把身上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收拾了一遍,這才款款地走出谷來,果見谷口已俏生生的立了一個黑衣黑裙的姑娘,晚風中只見她衣裙飛揚,秀髮飄飄,宛如仙子凌波,又如風動墨荷;衣黑如墨;更襯得她肌膚勝雪,唇若櫻色,端得是美貌非凡,天姿國色,許侍霜看在眼裡,恨在心裡,嘴上卻叫道:「谷口是這位姑娘要找人嗎?」   郭疏影正在谷口等得心焦,就覺眼前一亮,一個十分美麗的紫衣少女已從裡面花枝招展地走了出來,瞧那氣勢,竟像是向自己示威來的,心頭不由大是不舒服,心道:「怨不得何公子會跑到這種鬼都打轉的地方來,原來是你這個小狐狸在這裡,可你也不想想我郭疏影是誰,想和我鬥,也不看看自己才吃了幾年飯?」心中雖然有氣,但還是用手往下壓了壓裙子,裝作驚奇地道:「這位妹妹好漂亮!」   許侍霜心頭不由大是得意,可是轉念一想:「啊呦,不好!險些中了她的詭計!她畢竟是跟我來搶何大哥的,我可不能被她幾句好話就給迷糊過去,白白就把何大哥送了出去。哼,好個臭丫頭,兩句好話就想把我哄了,也把我許侍霜瞧的太低了吧?誰硬誰軟,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心裡想著,臉上卻笑得更燦爛,也笑道:「這位姐姐真會誇人,妹妹哪有你長的這麼漂亮呢!」   說著,兩人的手就拉在了一起,竟大有一見如故之勢,真是女人的心,大海的針,誰也摸不透,兩個人都笑得那樣純真,而至於是否心懷鬼胎,卻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聽說姐姐要找人,不知要找的是哪一位,跟姐姐又是什麼關係呢?」許侍霜笑道。   「其實呢,也沒什麼關係,一個普通朋友而已,他叫何天香,不知妹妹見過他沒有?」郭疏影盡量的將語氣放輕,卻擦亮了眼睛,隨時準備捕獲著許侍霜,哪怕是一個的針尖般大小的失常的反應。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也值得你這麼翻山越嶺趕到這個鴨蛋大的山谷來受罪,騙鬼呢!」許侍霜心中暗罵,嘴上卻「老老實實」地道:「什麼?天喪?這個人我沒見過,可是,姐姐朋友的名字也起得太不吉利了,天喪者可是大凶之兆啊!不過,卻不知道姐姐叫什麼名字!」   郭疏影氣得險些吐血,卻強行壓住火氣道:「我叫郭疏影,那個人也不叫什麼天喪,他叫何天香,是香氣的香,不是喪門的喪!」   許侍霜不由「哦」了一聲,心道:「原來是那位送帕子的姑娘到了!」醉上卻依舊裝癡賣傻地道:「郭疏影?不好,這個名字也不好,疏影者,孤獨也,不好不好,跟著你的人一定會倒霉,你今生肯定是一個人,注定是孤孤單單地。我看,你這個朋友也不必去找的,免得連累了他!」   郭疏影幾乎要給氣瘋了,不由沒好氣地問道:「那你叫什麼名字?」   誰知許侍霜卻眼珠一轉笑道:「我不像你那麼傻,我的名字不隨便告訴別人的!」   砰!郭疏影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栽在地上,卻還是不好翻臉,只得拉長了聲音央笑道:「我的好妹妹,我今天不是來跟你吵架的,你只要告訴我何天香何公子在不在這裡,我馬上就走,行不行?」   許侍霜也用同樣的聲調扭著身子回道:「我的好姐姐,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他不在這兒了嗎?你就請回吧,啊——?!」   兩個人雖然姐姐妹妹叫得親熱,可骨子裡卻都罵死了對方,而許侍霜越是不承認,郭疏影的疑心也就越大,醋意也就越大。   郭疏影只恨的牙齒咬的咯崩咯崩直響,恨不得把許侍霜一口來吃了,卻還是不得不依舊笑著求告道:「好妹妹,如果他真的在裡面,你就叫他出來,我真的是有很急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的!」   許侍霜卻兩手一攤道:「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你不信我又有什麼辦法?」說著卻又朝郭疏影無賴的一笑。   郭疏影這次再也忍不住了,不由氣炸丹田,跳了起來大叫道:「行了!你不用再騙我了!剛才我在路上已聽說何公子就在這裡了,你快把他給我叫出來!」   許侍霜一驚,暗道:「怨不得她能找過來,原來是碰上陳長清那批王八蛋了,可她現在要見何大哥,那卻是萬萬不行的!」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卻也臉色一變,佯怒道:「姐姐什麼話!別人都說姓何的在咱們藥王谷,可我這個藥王的女兒怎麼還不知道?唐門那些人是些什麼人,你見過,自也知道,為什麼你寧可信他們卻不信我?」   郭疏影不由怒道:「我誰都不信,我只相信我自己,你若不心虛,就帶我進去找找看!」   許侍霜打個哈哈道:「哈!我有啥心虛的?雖說我沒義務帶你進去,但也決不會攔著你,那就要看你能不能進得了這座花陣了!」   郭疏影不屑地看了一眼花叢,冷笑道:「笑話,區區幾從花還能擋得了本姑娘」   「哦?這麼自信?那你就試試呀!」許侍霜側開身子邪邪地笑道。   「哼!」郭疏影冷哼一聲走上前來,但見一條奇窄的小路蜿蜒著伸向谷內,曲曲折折,似隱若現,郭疏影只看許侍霜那幸災樂禍的笑容便知道這條小路絕對走不得,只得俯身去看那花,不料,甫一低頭,便覺一股濃郁的奇香撲面衝來,頭腦立即一暈。   「不好,有毒!」郭疏影連忙以袖捂面細看那花時,卻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那花兒著實艷麗,但那花刺也多得難認數計,刺間泛黑,一看便知內蘊劇毒,千叢萬叢花朵排列起來,那真是針山針海,常人別說是走進去,就是飛也飛不進去的。   「怎麼樣?」許侍霜看著郭疏影吃驚的樣子,不由挑釁地問道。   郭疏影一扭頭,卻見許侍霜猶站在外面,不由眼前一亮,心中笑道:「對呀,這可是你自己不好,怨不得我!」突然一轉身,伸手奇快地向許侍霜抓去。   許侍霜正自得意,一時躲閃不及,肩上立刻被抓個正著,不由驚呼一聲。不料郭疏影也同時一聲驚呼,忙不迭地鬆了手,連退幾步查看自己的手掌時,卻早已腫了起來。   「你身上居然也有毒?」郭疏影不由怒道。   「你這是自作自受,活該!」許侍霜卻已在花叢中笑道。   郭疏影心頭火起,不由叫道:「你別狂,就憑這幾隻破花也想攔的住本姑娘,你太天真了!」說著袖中突然白光連閃,頃刻之間便已將谷口一棵大樹上的幾根大枝連枝帶葉地削了下來。   許侍霜站在花叢之中看她揮刀砍樹,不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暗叫道:「老天,幸好她剛才用的是手而不是刀,否則,我縱是有十條小命兒也一齊玩完了!」   轉眼間,郭疏影已抱了一大捆樹枝來到花陣前面,先目測了一下距離,然後將那樹枝一枝枝地擲了過去,綠枝搭成一線伏在花上搭成了一座絕妙的浮橋,直通花叢背後的草地。   郭疏影輕蔑地看了許侍霜一眼,突然乳燕般地掠起,左腳往枝上一點,一個騰身右腳已落在下一段樹枝上,再一點又到了下一枝,衣袂飛揚,姿勢著實漫妙無比。   許侍霜看著郭疏影裙帶飛揚如蝶般的自身邊飛過,卻又不由歎了一口氣道:「你的輕功固是不錯,可這裡畢竟是藥王谷!」   話音未落,七枝不知何處飛來的鋼針,突然迎面齊飛,在半空中直刺郭疏影。   嗤,刀虹灼目,一閃即滅,七枝鋼針齊齊被截斷,郭疏影卻只覺真氣一鬆,一股濃郁的花香立即直衝頭頂,「不好,中毒了!」郭疏影不由大吃一驚,又一張口,腳下立即大沉,就覺腳上腿上一片酥麻,不由大駭,哪還敢再往前躍,立刻幾個倒躍躍了出來,立地閉目盤膝運功驅毒。   許侍霜卻從花叢中輕輕走了出來,笑道:「郭姐姐,滋味怎麼樣呀?」   郭疏影卻只睜開眼看了許侍霜一眼,又閉目排毒。   許侍霜卻又眨了眨眼睛,緩和地道:「其實,何公子我是見過的,他還幫了咱們藥王谷不小的忙!」   「什麼?你——」郭疏影不由猛地睜開了雙眼,恨恨地盯著許侍霜。   「可他走了,剛剛走的!去追魔門那幫惡徒了!」許侍霜道,「你現在去追還來得及!」   「真的?」郭疏影不由狐疑地看著許侍霜。   「我可以發誓!」許侍霜大聲道:「我要是說了假話,就叫我天打五雷劈!」然則臉卻一點兒也不紅,心中暗道:「為了何公子,你就卑鄙一點兒吧,你以前從沒做過什麼虧心事,僅此一次,老天爺一定會寬恕你的!」   郭疏影盯了許侍霜半晌,方遲疑地道:「那你為什麼方纔還要騙我?」   「你這是在『與我謀皮』呀,我不騙你難道還要騙我自己不成?」許侍霜心中暗道,嘴上卻依舊笑道:「怎麼會呢?我不過是看你人好,跟你開個玩笑罷了。其實何大哥也常提起你的,說你是個大好人!」   「什麼?他在你面前提起我?」郭疏影不由大是受寵若驚,不信地道。   其實許侍霜不過瞎說罷了,何天香又何曾常提起過她?但見她似信不敢的樣子,也不由好笑,暗道:「你呀,別看年紀比我大,可較了真兒上,你還差的遠哪!」口中卻笑道:「怎麼不是,他總說有一位送他帕子的郭姑娘,不是你那又會是誰呢?」   郭疏影這下再不懷疑,耳聽得何天香心中時時地掛念著自己,不由又羞又喜,不但對許侍霜的好感驟增百倍,一齊信了她的話,竟一時心中起伏澎湃,耳根發赤,星眸半張,膩聲問道:「他……他還說過我什麼?」   許侍霜已幾乎要笑破肚皮,可心中也莫名的有了一種淡淡的醋意,不由連忙道:「他數說的你的好處多著呢,一時半會兒又怎麼說得完?不過,你不是有急事要告訴他嗎?現在再不去追,只怕你就真追不上他了!」   郭疏影不由猛然驚醒,叫道:「他向哪個方向去了?」   「他去追那幫惡徒,去的自然是長寧了!」許侍霜道。   「那就多謝了!」郭疏影全力一逼,全身毒氣四溢中,他的人已飛起,不過剛行兩步卻又回頭問道:「對了,我還是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許侍霜!」許侍霜在後面笑道,笑的好甜:「找到何大哥的時候,歡迎你再來玩!」   「一定!」郭疏影遠遠喊道。   「一定?」許侍霜卻立在花叢中將小嘴兒一撇:「再等個千兒八百年的吧!」   許侍霜樂悠悠地回到谷裡,迎面又碰上谷寧,谷寧見許侍霜春風滿面的樣子,不由問道:「九師妹,那位黑衣姑娘走了嗎?」   許侍霜卻突然臉色一變冷著臉道:「四師兄,什麼黑衣姑娘白衣姑娘,我都沒看見!以後這件事也不許你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何公子!」   「為什麼?」谷寧不由問道。   「別管為什麼,你只管照做就是了!聽到沒有?」   「是!」谷寧答道,卻又看著許侍霜極其為難地道:「可我已經和大師兄和六師弟提起了!」   「什麼?!那你還不快去堵他們的嘴!」許侍霜不由狗踩了尾巴似的叫道。   許侍霜回到房裡時,卻見何天香早已醒轉,正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的風景。   「聽說你剛才出去了?」何天香問道。   許侍霜連忙上前道:「沒什麼,處理了一件小事而已,你身上的傷還未全好,怎得起來了?」   何天香搖搖頭:「總躺在床上有些悶,我想出去走走!」說著斜身下床,但內傷尚未痊癒,一動之下,立覺一陣頭暈目眩,身子不由往一邊歪去。   許侍霜連忙上前扶住,心痛地道:「你要是覺得不行,就先不要逞強!」   何天香不又一笑,靠在許侍霜的肩膀上笑道:「照你這麼一說,我看我還真有點兒不行了!呵呵……」步子卻向外走去。   兩人相偎著走出屋子,放眼望去,雖經眾人整理一日,但整座藥王谷中看來仍是狼籍一片,到處殘紅斷莖,破瓦碎石,讓人看來說不出的不舒服。   「唉。」何天香不由歎了一口氣道:「昨天還是繁花錦簇,今日已是落紅滿地,看來,人間世事,真是讓人無從自知!」   許侍霜卻噗嗤一聲笑道:「看不出你打起架來的時候威風凜凜,可靜下來的時候卻也會這般傷風憐月,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是哪種人呢?辛棄疾呢還是李清照?」   何天香聽了,也不由一笑道:「你不說我是個大混蛋嗎?」   許侍霜忙笑道:「去你的,說正經的!打架的時候我會想你是辛棄疾,你有他隻身入金營處決叛徒的勇氣,現在嘛,我想你是李清照,可我卻不喜歡她的詞,她後來做的詞,壓抑的簡直讓人受不了!」   何天香卻是臉色一沉,正色道:「侍霜,你這話可就不對了。作為一個弱女子,國破家亡之時固不能投身報國,但揮筆填詞之時憂怨之餘也表現了女子少有的剛烈之氣,你想:『天帝問我居何處?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這是何等的氣魄;『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這又是何等的悲烈!即當今男子之中也找不出幾個。又更何且是一個婦人?她的詞固然婉約,但又有誰能說她毫無俠骨之氣呢?!所以,咱們江湖中人也一樣,有些事咱們管不了,但凡能盡力的,又何能一味推脫呢?是不是?」   許侍霜不由連連點頭道:「何大哥說的不錯,只是咱們藥王谷勢小力微,縱即能為江湖上做一些事情,卻又能起多大的作用呢?更況且,藥王谷經昨日一劫,氣力還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呢!」許侍霜說到這裡,看著遍谷的淒冷狼籍,又想起二十年來谷中弟子護谷護石而浴血拚殺,僅在這塊彈丸之地上已埋葬的近百具枯骨的事來,不由一陣愴然。   何天香看了看許侍霜,卻走到小溪邊,輕輕地蹲下身子,伸手從裡面撈出一片殘缺的花瓣來道:「侍霜,你看,這裡全都是昨夜一戰所凋零的花瓣,但是明年,它所受創的葉子,會不會因為今年的凋零而不再生長、開花、放香了呢?」   「自然不會!」許侍霜道。   「對!肯定不會!我有一個朋友,她也是個女的,也不比我大幾歲,但她現在已是一個莊之主了,山莊兩次被毀,她兩次重建,她以前是愛流淚,就像溫室中的花朵一樣嬌脆,但現在呢?她堅強的簡直讓人敬佩!」何天香不由大聲地道,眼光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   「這個人我知道,她就是那個慕容蘭娟……」許侍霜也為他的激情所打動,不由道。   「不錯,她就是慕容蘭娟,慕容山莊的慕容蘭娟!她是李清照,但她現在已不是那個只會吟風弄月徒舒心胸的李清照,而是可以真正的躍馬揮劍,金折鐵斷的李清照!」何天香越說越激動,越說越驕傲,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他是在為慕容蘭娟的成熟而激動,他是在為慕容蘭娟的堅強而自豪!   許侍霜聽著聽著,眼光中也突然充滿了神往的色彩,不由問道:「何大哥,你看我行嗎?」   何天香卻大笑:「行!怎麼不行?你又不比她少什麼,她能做到的,你通過努力,也一定能做到!」何天香大聲地道,眼光筆直地眺向遠方,他的心情從來沒有感到像今天這樣的開闊,爽氣,他想仰天長笑!   不錯的,遠方的路還很長,還很艱難,但艱難困苦就像這燈光外面的黑暗一樣,燈光越強,黑暗也就越薄弱,燈光一時雖然不能照徹黑暗,但總有迎來黎明的時候!總有!想到這裡,何天香不由又笑了,喃喃地道:「魔尊,不錯,今天我找不到你,打不贏你,但我還年輕,我會用我一生一世的生命去尋找你,打敗你,在別人面前,你是魔鬼,是邪魔,單在我眼裡,你又有什麼真的可怕呢?」   突然,身邊的許侍霜推了他一下問道:「何大哥,你在想什麼?」   何天香不由一笑,低頭道:「侍霜,明天我就要該走了!」   「為什麼?」許侍霜不由吃了一驚。   何天香抬起頭,雙目遙遙地望向長寧方向:「已經都好幾天了,也不知道田大人和薛樓主他們怎麼樣了,我得快去看看!」   許侍霜不由大急,拖著何天香的胳膊道:「何大哥,你的傷還沒完全好,怎麼能這麼快就走?再說了,田大人的事自有田大人去處理,你又何必那麼上心呢?」   何天香不由一笑,搖頭道:「許姑娘,人來到世上,並不僅僅是為了自己而活著的,他要做許多的事情,許許多多的事情,固然有些是情願的,有些是不情願的,有些是要先做的,有些是要後做的,但卻是一定要做的!誰也無法逃脫,這就是活著!」   「不做行嗎?」許侍霜聽著有些深奧,不由懵懵地問道。   「你說呢?」何天香卻朝他一笑,大踏步地走了回去。   許侍霜看著他已突然矯健的步子,心中突然湧起一陣莫名的悲哀:「他是個如此了不起的男人,我好想留住他,可我到底該不該留他,我又能留住他嗎?」   許侍霜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好亂,就如同這橫七豎八的藥王谷一樣的凌亂。   福泰來客棧,金碧良依舊神志模糊,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大叫道:「不要……不要殺我……求求你,求求你,……」忽然又咬牙切齒的罵道:「狗日的天冥老怪,我操你祖宗!趁咱們天殘幫的人不在,偷偷摸摸地上來,算得哪門子英雄好漢……」   吱呀,門開處,田尺兒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盆水走了過來,嘴裡沒好氣的嘟囔道:「薛姐姐好好得發什麼瘋,也不知從哪兒平白抬這麼一具人不人鬼不鬼的乾屍來,天天拿我當丫頭子使不算,還總吵得人睡不著覺,真不知我上輩子造過什麼孽!」抬頭看看床上依然昏迷的金碧良,小腳兒一抬作勢欲踢,口中輕輕恨道:「睡了三天了,還睡!我真想一腳踢死你呀!」   不料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聽得金碧良一聲大叫:「爹——快來救我!」喊著竟從床上一腳飛起,正踢在田尺兒手中的水盆上,水盆噴灑著水珠隔著窗子飛出,就聽樓下一聲驚叫。   田尺兒只覺眼前一花,臉上身上已全是水,不由立即火冒三丈,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便破口大罵:「喂,你這人做什麼?!簡直是狼心狗肺,本姑娘好心好意端水來給你,你竟然……」不料話還沒說完,田尺兒驟見金碧良一腳飛出之後,居然毫不在意,翻了一個身後,又依舊四平八穩地睡去,竟連一點兒起碼要認錯的意思都沒有,田尺兒終於再也忍無可忍,怒不可遏地兩步便跳到床上,抬腳便往金碧良身上踹:「起來起來,別整天睡在床上像是死人似的,有種的就下來跟姑娘好好兒地打一架,這三天來,姑娘也受夠了,端水,餵飯、掃地、洗臉;掃地、洗臉、端水、餵飯……」田尺兒每喊一句便踹一腳,不料剛踹到第七腳上,便踹偏了,一腳踹在床沿上,「哎呦!」田尺兒只覺得腳上一陣鑽心的劇痛,不由一聲慘叫,抱著腳一骨碌從床上滾了下來,閉著眼睛大叫道:「啊呦,壞了,我的腳要斷了,啊呦,啊呦——」叫著叫著,眼淚已滑了下來,流的滿臉都是。   嘩!門被撞開,薛沉香與赫天南還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連忙搶了過來,卻見金碧良依舊好好地睡在床上,而且尺兒卻抱了一隻腳在地上亂轉亂跳,煞是狼狽,不由都笑了。   「尺兒,出什麼事了?」薛沉香不由問道。   「他,他欺負我!」田尺兒見有人來,疼痛稍緩,終於止了淚道。   「別鬧了,他現在還沒醒過來,又怎會欺負你?」薛沉香看見田尺兒狼狽的樣子,不由大是好笑,又看看金碧良被子上已疊滿了的腳印,不由笑道:「肯定是你在欺負他!」   田尺兒不由又急又惱,轉身朝赫天南叫道:「赫大哥,薛姐姐不相信我,你可得給我說句公道話呀!」   赫天南連忙走上來,卻輕輕扶他到椅上坐下,柔聲道:「你先不要亂動,傷到哪裡了?讓我看看,到底嚴不嚴重?」   待褪下襪兒來,卻見腳脖子上早已腫了一圈,也怨不得田尺兒剛才呼天喊地的了,赫天南連忙從懷裡掏出傷藥來替他抹上,一邊心痛地道:「唉,你咋的還是這個性子,做什麼事都不管不顧的!」   雪白的小腳捏在赫天南手裡,田尺兒不由老實了許多,靜靜地坐在椅上由著赫天南小心地給她上著藥,既不掙扎,也不吵鬧,只是脖子後面已紅的可以烙大餅了。   薛沉香見兩人的樣子,不由輕笑一聲轉身回房,正要下樓,就聽得樓梯上登登登登一陣亂響,一個年約二十四五的白臉皮挎刀公差跑了上來,手裡拎著的卻是田尺兒的水盆,從還沒上得樓來,便已大叫道:「是哪個王八蛋沒長眼的,大白天亂丟東西,還不給我滾出來!」   薛沉香一看他手中的水盆,又見他滿頭滿身的水,便已知禍從何起,不由輕輕一笑。   那公差上得樓來,剛一抬頭,就見一個貌美如花的黃衣姑娘正看著自己一笑,心中不由一蕩,胸口的那股怨氣竟無由地消逝的無影無蹤,而剛才的凶悍勁兒也去掉了大半。   公差放低了手中的盆子,卻依然挺著胸從薛沉香身邊走過,伸手去推田尺兒的房門。   薛沉香看著好笑,不由叫道:「官爺,你做什麼?」   那公差一驚:「那個姑娘在叫我?!」連忙縮了手,轉過身來,卻依然不敢跟薛沉香對視,眼睛只瞟著別處道:「哦,沒什麼,只不過剛才不知道誰把水盆扔樓下去了,我怕傷了人,所以特地上來看看。」   薛沉香又是一笑,道:「哦,實在不好意思,剛才是我兩個朋友玩鬧,一時不慎,倒嚇著官爺了!」   這一笑,直笑得那公差心中一陣慌亂,連忙擺手道:「沒,沒什麼,既然是姑娘的朋友,那在下就不便再打擾了。」說著把手中的水盆向薛沉香一遞,便往樓下走去。   薛沉香伸手接過,笑道:「謝謝官爺,卻不知道官爺如何稱呼?」   那公差見一隻白筍般的手從眼前接過水盆,心中竟更是慌亂,忙道:「在下鍾曉年,是這長寧城的總捕頭,姑娘喊我鍾捕頭就成了。」嘴裡說著,人卻逃命般往樓下跑去。聽得樓梯上雜亂的腳步聲,薛沉香不由歎了一口氣,搖搖頭。   夜晚,田壽、薛沉香、江城月、李夢蓮、赫天南、田尺兒共聚一室,燭影搖搖,卻是一片憂慮。江城月首先道:「據咱們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要想扳倒李相國真的是毫無可能!」   赫天南一掌拍在桌上,怒道:「這隻老狐狸做事一向就非常精絕,從不肯露一絲把柄給別人,李漢成恰恰又剛回來,也知道咱們要動他的老子,把這裡的事情又特別掩飾了幾分,咱們照這樣查下去,只怕再查三年,屁大的事也還是查不出一點兒來!」   田壽突然轉頭問薛沉香:「薛樓主,聽說何壯士有消息了?」   薛沉香點點頭:「據總樓報告,不久前何公子剛剛借了我們和慕容山莊此處分舵的人馬,在藥王谷殺了何天棄一個落花流水,想來他應該沒事!」   田壽點點頭:「這老夫就放心了!」卻看著眾人道:「天南說的對,李相國已經把重要的線索都掩蓋起來了,咱們再這樣查下去,不會有什麼大的突破,所以從今天起,咱們就應該換種方式,譬如查查當地官員與李府的交往,或是李相國從京城送到這裡來的錢財都到哪裡去了,還有重要的一點,就是請各位的人注意長寧街頭巷尾的談論,然後聽取可能的線索,再有就是去找時知府幫忙……」   薛沉香卻搖搖頭道:「時知府是個膽小如鼠的人,李相國不會讓他知道的太多,街頭的閒言碎語也不會聽出什麼,要聽就要到李漢成家裡去聽!」   田尺兒不由吃了一驚:「薛姐姐,你的身份,不是開玩笑吧?」   李夢蓮也不由道:「是呀,這樣傳出去,對你天星樓的聲譽……」   薛沉香卻一擺手,笑道:「聲譽從何而來?咱們江湖中人是為朋友、為道義、為武功;從政的,是為黎民、為社稷、為蒼生;沉香如此,忠於天下,義於蒼生,他人怎麼說,又何必太放在心上呢?」   江城月聽了這話,不由大是敬佩,道:「薛樓主果然有男子漢的氣魄,拿的起放的下,江某佩服,夜探李家老宅的時候,我也去!」   薛沉香搖搖頭:「江少門主客氣了,但夜探李府,我一個人就足夠了,人多了反倒不好行事!你們棲霞門要監視長寧的水陸各個路口,還要負責田大人的安全,已經夠忙的了。」   田壽點點頭:「這樣也好,只是薛樓主要千萬小心,何天棄好像也在那裡,另外還有好多唐門的高手!」   薛沉香卻笑道:「何天棄也在?那就更應該要去了!」   「為什麼?」田尺兒不由道。   「因為有時候一個人或幾個人在一起不能說出來的事,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就都說出來了!」   夜晚,薛沉香連衣服都沒換便來到李家老宅,果見裡面燈火通明,崗哨林立,戒備甚是森嚴,但這又怎麼能攔得住薛沉香,各人只覺眼前一陣香風吹過,薛沉香已閃了進去。   連找了幾處不見李漢成,薛沉香不由有些著急,正要再移位,卻見遠處的房頂上也有一條嬌小的黑色人影一閃即逝,薛沉香不由吃了一驚,暗道:「咦,那人是誰?沒想到李家老宅中除了何天棄以外,竟還有這樣的高手!」   卻見那人影在一處房頂上停了下來,小心的貼在屋子的簷角上向屋內側耳傾聽,薛沉香不由恍然:「哦,原來和我是一路的。」想著,便小心地掩起行藏,幾個起落也來到那間房頂,卻藏進另一個簷角下。   那人見薛沉香飄來,明顯是個勁敵,不由吃了一驚,轉身就要走,薛沉香卻朝她一笑,輕輕一擺手,不說話,卻指指裡面。   那人會意,也沖薛沉香一笑,那笑容好美,竟讓薛沉香也不由吃了一驚,暗道:「這人是誰?武林中功夫這麼好又長的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我怎得沒聽說過?」   正待往下想,就聽裡面李漢成怒道:「平白搭進了百多個人去,也沒把事情搞定,你在做什麼?」   接著便是何天棄冷冷的聲音:「你窮吼些什麼?你們相府的黑衣衛隊不也天天吹牛皮,但怎樣?幾百號人也沒把姓田的怎樣,倒讓人家查到鼻子底下來了!」   李漢成不由大怒:「你若怕了,就走,沒人攔你!」   何天棄卻冷笑道:「也好,咱們一刀兩斷,誰也別看誰礙眼,只不過『拭天譜』上得勾去咱們天冥宮下三十八舵還有血蝠、沙河、吳淞十七門派的名號!」   一句勾號斷交,李漢成一下子就軟了,不由道:「何兄,你這是什麼話?咱們是一條線上的人,你認為你這樣拍拍屁股走了就萬事大吉了?」   「那你說怎麼辦?」何天棄冷冷地道:「你主子的事兒要辦,我『上面』交代下來的事就不辦了?」   「這個王八蛋的何天香!」李漢成怒喝道,就聽裡面彭的一聲響,肯定是李漢成無處發洩,一腳踹翻了桌子叫道:「他現在還在藥王谷?」   「他是還在藥王谷,但眼下卻是田老頭逼得太緊,咱們幹什麼縛手縛腳,而且,咱們的事兒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何天棄一句話還未說完,薛沉香就見簷下那姑娘已「噌」的一聲站了起來,不由暗叫一聲:「不好,要糟!」   就見屋中燈光立時一暗,何天棄叫道:「外面是誰,給我下來!」   那姑娘一見被發覺,立刻展開輕功向外飛去,薛沉香卻僅將身子又往簷下縮了一縮。   就聽嗖嗖兩聲,何天棄與李漢成已雙雙上了房,這裡府中戒備之人也發現了那姑娘,立時燭火齊明,鼓噪之聲大作。   何天棄急道:「李兄,你去查看一下秘譜,我去追人。」   李漢成答應一聲道:「不要留活的。」兩人飛速離開。   薛沉香這才鬆了一口氣,暗道:「『拭天譜』!?這拭天譜又是什麼東西?」本想跟著李漢成去看看,但見府中已是全面戒備,知道已再查不出什麼,只得飛身下房,找僻靜處轉回福泰來客棧來。   薛沉香回到房間,金碧良已然醒轉,卻是坐在床上,一臉冷然地對著眾人,見薛沉香推門進來,臉上不由閃過一絲驚詫,但隨即隱去。   江城月見薛沉香進來,不由道:「薛樓主,你看,我說不要救他回來吧?現在倒弄得像咱們欠了他什麼似的,連好臉兒也不給一個!」   金碧良一聽是薛沉香力排眾議把自己救回來的,臉上不由又是一震。   薛沉香卻笑道:「金少幫主可能受過什麼刺激,既然現在沒事了,大家也都回去休息吧!讓金少幫主自己靜一靜。」   眾人聽了,便站起來往外走,田尺兒卻是從心底裡看金碧良不起,見他依然一連冷然的樣子,忍不住又刺激他道:「威風什麼?讓人家死狗一樣打得趴在路邊,卻來向咱們扮冷臉兒,有什麼了不起?!」她知道金碧良是給打傷在路邊的,但至於爬著還是躺著,卻無從知道,只是已從心底裡厭惡了金碧良,自是挑最難聽的字眼兒來形容他。   金碧良心中本有事,他雖做惡,但畢竟是環境使然,且人心總是肉長的,大難將死之際,救自己的竟是自己的死敵,心中不免疙疙瘩瘩的很是不舒服,是以才不怎的說話,但聽田尺兒竟跟自己有仇似的,每句話總是刁刁鑽鑽,極盡諷刺挖苦之能事,終於再也忍耐不住,突然吼道:「你懂什麼?要不是我爹帶著八大侍衛出遠門,天冥那老怪物能把我打成這樣?」   田尺兒原來已一隻腳踏出門外,一聽金碧良大吼,不由杏眼兒一瞪,反又一瘸一拐地走了回來,兩手往腰間一叉,也叫道:「喝!你凶什麼凶?人家是人,你也是人,你卻讓人家給揍成這熊樣兒,不怨自己不行,還嫌南風刮倒西牆,打不過人家就別打,現在吼,唬誰呢?」   她卻不知,當今武林中能在天冥老怪手下逃得性命的已是屈指可數,金碧良斷了一臂,又能逃到這裡來,更已算是奇跡。   金碧良聽了這話,不由火冒三丈,一時之間,卻又無從申辯,不由氣得只伸了一隻右臂指著田尺兒叫道:「你,你……」   「怎麼,要打我是不是?反正早已踢也踢過了,罵也罵過了,再來呀!誰怕誰呀!」田尺兒罵著伸手便去挽袖子,一副準備馬上就要單練的樣子。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金碧良一見她抬胳膊挽袖子的樣子,便知道她不會武功,知道說得再多也是無用,只見她猶自咬牙切齒,一副準備衝上來就要死打爛纏的樣子,幾乎要給氣瘋了。   薛沉香一見,心中不由暗笑:「這人怎得跟婷兒一般的性子!」口中卻道:「金少幫主不要跟她一般見識,她這人就是這樣兒,嘴硬心軟,這三四天來,可是她一個人在照顧著你呢!」卻又回頭道:「尺兒,咱們走吧!你是天下第一武林高手,誰還敢跟你打呢?」   田尺兒這才極不情願地又跟著薛沉香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金碧良這幾天雖昏迷得厲害,但時幻時醒的也知道有人在身邊時時地照顧著自己,細微之處,縱是自己在天殘幫時最貼己的侍女也是遠遠不及,自己得勢時,這當然不算什麼,自己也絕不會放在心上,但此時卻是在自己落難之際,還有人肯如此上心地照顧自己,又怎能不使人特別的珍惜呢?只是目不能睜,不知為誰,今日一聽日夜照顧自己的不是別人,竟是眼前這個刻薄萬分的小姑娘時,竟不由奇跡般的一下子氣餒下來,不覺中已是低了頭。   就聽見田尺兒猶在外面叫道:「像這種不知好歹的人,我要是不狠狠地揍他一頓,我心裡就是嚥不下這口氣……」   耳聽得田尺兒的叫罵聲,金碧良心中反突然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從心底處萌發的奇異感覺來,但他一抬頭,正看見門口關門的赫天南,又一目瞥自己已殘缺了的左臂,回想前事種種,金碧良突覺萬般思惆悵意,歉愧恨悔一齊撲上心頭,不由:「嗨!」地一掌狠狠地拍在床沿上。   田壽的房間。   「拭天譜?拭天譜是什麼東西?」田壽也皺了皺眉頭,不由問道。   「晚輩也不知道,但聽他們所說,好像是聚義為盟的一類東西!」薛沉香沉吟道。   「聚義為盟?聚什麼義,為什麼盟?」田壽不由沉思道。   突然,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會不會是那東西?」   「不錯!應該是那東西!」田壽激動地道:「你能確定那東西就在李家老宅?」   「應該不錯!」薛沉香也笑道。   江城月卻問道:「大人,你們在說什麼東西?」   「拭天譜!大人來長寧的時候,北王爺就曾說過李相國可能留了一件謀反的鐵證在長寧老家,要咱們務必查出來,現在看來這件東西就是這『拭天譜』了!」薛沉香笑道。   「真的?!」江城月、李夢蓮、赫天南不由大喜道。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現在大家就攏近一些,商量一下,怎樣才能把這『拭天譜』搞到手!」田壽笑道。   「好!」眾人立即攏了上來。   田大人房間的燈光一直亮到天亮,大家方倦倦地出來,但臉上卻畫滿了失望,田尺兒打著呵欠的最後一句話是:「要是明晚上討論的還是這個問題的話,千萬不要再叫我,我先睡去了。」   將近天明,何天棄方疲憊不堪地回來,李漢成劈頭就問:「解決了?」   何天棄搖搖頭:「她輕功不弱,我追了她兩個時辰,眼見就要追上,誰知她卻躲進一片樹林裡去了。」   「什麼?你又……」李漢成不由氣急敗壞地道:「要是姓薛的那個賤人的話……」   「不是她!那個人我好似在哪裡看見過,一時卻記不起來了。」何天棄道。   「反正不管是誰,她聽了咱們方纔的談話,對咱們是大大的不利,要是讓姓田的老賊知道了……」李漢成不無擔憂地道。   「要不然就乾脆把它剷平得了,省得整天提心吊膽。」何天棄好氣兒地道:「反正還有一本底譜!」   「剷平?你說得到輕巧,且不說現在咱們正處在田老賊的監視之下,一動工,還不白白賣給人家?再說了,當初上面殫精竭慮立這個幹什麼來著?不就是想事成之後再拿出來威武一下嗎?你現在就給他剷平了,他恨你一輩子,這事成與不成,你都沒好日子過!」李漢成冷冷道。   「真他娘的王八蛋!」何天棄怒罵道:「你們主子怎麼總是幹這些拉屎不揩屁股的事,害得咱們也沒法兒去幹正事!」   「老頭子都拗他不過,你說咋辦?」李漢成道。   「行了,別提你老爹了,在朝廷上他不也讓北王爺給捏扁了?屁大的事兒幹不出丁點兒來!」何天棄恨道。   「可你們也沒幹出幾樣好事兒來,要你們去刺殺王清水,倪寒和郁一程那批親北王府的封疆大使、朝廷要員還有寧子隱、夏夢遺、何天香那些人,你們居然十個裡殺死半個,害得咱們沂城、洛陽、兗州的兵權盡入他人之手不算,就連燕山那十拿九穩的事兒都給砸了,你知道損失有多大?早知是這樣,咱們還不如直接找『天殺』呢!是破點財,可省心!還四六分江山哪,我看二八都多了!」李漢成也不由發火道。   「行了,別吵了!自己揭自己的短兒有什麼好處?」何天棄不耐煩地道:「今天晚上我就帶幾個人到福泰來去走一趟,看看他們到底知道了多少,然後再定奪下一步該怎麼走,如果順手的話,一刀把那個田壽給宰了,省得聽得他的名字我就心煩!」   「我也去!」   「你?就憑你那幾手三角貓的花俏工夫,還是省了吧!薛沉香隨手就能把你打出幾個眼兒來,你還是在這裡幫著梅姑娘把那間房倒出來才是正經,我明天就搬進去!」何天棄狂妄地一推椅子便走人。   李漢成看著何天棄走遠,不由咬牙切齒地大罵道:「他娘的,老子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你們上面怎麼就派了你這個混帳王八糕子來跟老子合作,這他娘的『將來第一有為之士』?純粹他娘的放屁,放屁!」又回頭道:「李貴!」   一個干狡詐的老頭兒立即走了進來垂手道:「公子爺有何吩咐?」   「立即派人加急送信給京城,請求派人手支援;天冥宮的人咱們靠不住,事成了,大家一起享福;事敗了,他們往深山中一躲,咱們呢!」李漢成氣呼呼地道。   夜半三更,何天棄帶人悄悄地跳進客棧,自己徑奔薛沉香的房間,靜靜地聽了一會兒,朝後一揮手,兩名天冥宮高手立即悄悄向江城月、李夢蓮的房間移去,另有一名守住田尺兒的房間,兩名守住赫天南與金碧良的門口,陳長清則悄悄溜到田大人房間的窗口,看看四周無動靜,便從懷中掏出一隻吹筒,輕輕用唾液按破窗紙,小心地吹了進去,過了一會兒,他將吹筒收在懷裡,貼耳在窗細細一聽,朝何天棄一點頭便輕輕啟開窗子爬了進去。   陳長清爬進房間,伏低身子四周查看了一圈,卻見田大人在床上早已被迷了過去,卻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來到桌邊伸手一翻,驟見桌右角有一個包袱,輕輕打開一看,竟是田大人的印信和北王爺的幾封書信,不由連忙包上包袱一起提在手裡,心道:「這可是好東西!」轉頭一眼,田大人猶未覺醒,不由暗道:「一不做,二不休,此時不將他做了,更待何時?」想著摸出鋼刀,躡手躡腳地向床前摸來。   陳長清剛爬進田大人的窗子,田尺兒的房門便是一響,田尺兒披著頭髮,睡意朦朧地從房裡走出來,裙帶不整的便要往下走。   那名天冥宮的高手剛要動,何天棄卻一擺手,示意不要打草驚蛇,天冥高手立即翻身用壁虎功夫倒吊在房頂上隱了起來。   田尺兒急急往下走,剛走到父親窗前,月光中突然發現窗上多了一個小洞,不由一楞,下意識地湊上去一看,不由嚇得魂飛魄散,只見一個黑衣人正拿著刀向父親床上摸來,忍不住一聲尖叫,撞門便往裡面闖。   何天棄一見要糟,乾脆一扇子抹了下來,叫道:「動手!」   幾乎就在同時,薛沉香房間的窗子突然炸開,一道電光徑奔何天棄前胸,何天棄一驚,點向田尺兒的折扇立即閃電般地折回,叮的一聲擋開薛沉香的長劍,又復一扇,攔住薛沉香的去路冷笑道:「薛樓主,咱們今天好好地打一架!」   只聽呼喝聲起,眾人早已驚醒打做一處。   薛沉香聽得田尺兒尖叫,知道田大人有險,不由大是著急,手中天問劍連閃,想奪一條路衝過去。   但何天棄擋在前面,一把折扇揮舞開來,薛沉香一時之間,竟是衝不過半步。   聽得尺兒尖叫,赫天南從床頭提起鐵棒便朝門外奔,一腳踢爛房門,迎頭便和一名天冥宮高手打在一起。   金碧良卻是單臂往床上一撐,已一腳踢爛後窗,從窗口上跳了出去。   陳長清剛要動手,突聽一聲尖叫,房門彭的一聲被人撞開,一條人影風一般撲了進來,不由嚇了一跳,緊接著外面刀劍呼喝之聲大作,心中不由一凜:「怎麼,被發現了?」就在這一猶豫的間隙,田尺兒已撲到田壽床前,轉過身子護住田壽大叫道:「你是誰?想做什麼?還不快給我出去?」   陳長清這才看清是田尺兒,不由畏懼之心頓去,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田壽的寶貝女兒,索性一併做了!」說著掄刀向前坎來。   田尺兒眼見白晃晃的刀光直劈了過來,早嚇得兩股戰戰,幸虧身後的人是老爹,要不然早給跑掉了。不由眼睛一閉,尖叫道:「赫大哥,快來救我,再遲一步就沒命了!」手中卻將田壽的被子猛得一掀向陳長清當頭罩去。   陳長清左手撥開被子,右手刀直劈而下,獰笑道:「去死吧!沒人救得了你!」   眼見刀光及眉,田尺兒不由一縮身子,兩眼一閉,直待等死,眼淚卻一下子湧了出來。   突聽噹啷一聲,陳長清驟覺手腕一麻,單刀已給人踢飛,定睛一看,卻是一個面色陰冷的年輕人已不知何時立在面前,不由驚道:「金碧良,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你自然知道!」金碧良冷冷道:「我先殺了你,然後再出去找何天棄算這斷臂之仇,還有天冥宮毀我總舵之恨!」   陳長清臉色一變,突然伸手打出三支喂毒紫金鏢,轉身便要往窗外跳。   「想走?」金碧良怒哼一聲,身子一伏,躲過紫金鏢,伸手便向陳長清背後抓來,卻一手抓在一隻包袱上,就聽得嘶啦一聲響,咚!一方官印和幾封信已一齊落在地上。   兩人一呆,不由雙雙向前搶來,金碧良一把把幾封信抓在手裡,陳長清卻摸到了官印,金碧良一急,突然大喝一聲,一腿橫掃,陳長清顧不得拿印,連忙轉身而起,卻一抖手,一支紫金鏢向田尺兒射來。   金碧良不由大駭,暗罵一聲:「卑鄙!」卻絲毫不敢遲緩,一個旋身,一式「飛燕掠空」伸袖將那支毒鏢一掃,啪的一聲貼著田尺兒的鬢邊飛過,釘在後面的牆上。   待回頭時,陳長清早已搶了那印走得無影無蹤,金碧良知道再追也追不上,只得回過頭來,卻見田尺兒臉色嚇得蒼白,眼睛睜的大大的,美麗的眼瞼上猶掛著幾滴晶瑩的淚珠,身子輕輕地抖動著,宛如梨花帶雨,一副驚魄未定的樣子,但也別有一番風致。   金碧良卻看看牆上那支通體烏黑的紫金鏢,暗想方纔若是稍晚一步的話,田尺兒只怕早已魂飛魄散,金消玉損了,不由心有餘悸地道:「你沒事吧?」   田尺兒卻瑟瑟地道:「我赫大哥呢?」   金碧良心中不由一痛,眸子一黯,低頭長歎了一口氣,方沉聲道:「他沒事!」卻伸手拉開房門,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就在邁出第一步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步子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那樣的沉重,回聲:「我這是怎麼了?」門口,金碧良不由輕輕地從心底問自己。   何天棄一見金碧良從田壽房裡走出來,立即知道陳長清失手了,知道戀戰無益,不由叫道:「大家走!」一行人立即走得乾乾淨淨。   眾人不追趕,急急衝進田壽的房間,卻見田壽父女二人都安然無恙,不由都鬆了一口氣。   薛沉香奔到床邊察看田大人,赫天南則急急上下打量著田尺兒,生怕少了一塊什麼似的問道:「尺兒,你沒受傷吧?」   田尺兒受此驚嚇,不由臉色蒼白,問道:「剛才你們都到哪裡去了,若不是那個姓金的及時趕來,我跟爹現在早就被那個老頭兒給殺了!」   「金碧良?」薛沉香不由吃了一驚,有些不信地往外看去,卻見金碧良正沉鬱地往外走去,不由道:「金少幫主,謝謝你!」   金碧良回頭苦笑了一下,搖搖頭:「但我還是把田大人的引信給弄丟了。」說著依舊低了頭,沉鬱地向前走去,左臂空蕩蕩的衣袖在他身邊飄飄蕩蕩,平添了許多落寞的感覺,與先前的他簡直判若兩人。薛沉香看了,突然也無由平添了一種莫名的沉重,「人生啊……」良久,薛沉香方不由輕輕地歎道。   李家老宅,李漢成欣喜萬分,手中玩弄著田大人的印信笑道:「田壽呀田壽,你也有今天!丟了皇上御賜的大印,那可是滿門抄斬的罪;明天我就讓爹一本參上去,看你北王爺還怎麼遮掩?」   李貴卻是眼珠一轉道:「公子爺,這田大人丟了印信,你又如何得知的呢?再說皇子也素知老爺和北王爺還有田大人是不和的,也未必直能把他整倒。」   李漢成不由皺皺眉頭問道:「那你說怎麼辦?」   「依小人之見……」李鬼不由在李漢成耳邊一陣嘀咕,又道:「反正那大盜韋笑河現在不在此處,田壽又跟他有七分相像,咱們只管將屎盆子往他頭上一扣,他還能跑的了?讓官府去對付他們,豈非省咱們不少的心?」   李漢成點點頭,卻又道:「可是田壽不會武功……」   李貴卻奸笑道:「這個公子爺就不必擔心了,時知府是個軟蛋,還不是咱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嗎?田壽要說話,好!印呢?沒印你就是江洋大盜,還冒充朝廷命官,罪加一等,更要殺頭!」   李漢成聽了,臉上不由露出了笑容,卻道:「我只是擔心薛沉香,江城月那批武林人物……」   「咱們這是借官府名義行事,他們雖然膽子大,但也都是有家有產業的人,他們要反,正好,給他來個私通大盜,抗官辦案的罪名,讓老頭求上面一道旨,發兵給剿了,天冥宮不還是求之不得嗎?咱們也少了一塊眼中釘,一石三鳥,何樂不為?」   「嗯!」李漢成終於陶醉地點了點頭,笑道:「李貴,看不出還真有你的,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是夜,李家老宅數件珍寶被盜,且有火起,燒了足有兩個時辰,護院武師追蹤江洋大盜韋笑河一直到福泰來客棧,韋笑河失蹤,武師要入內追查,卻給人像稻草一樣丟了出來,六個人衝了進去,大街上躺了三雙。李相國的兒子李漢成一早便帶了兩名家將氣沖沖地闖進府衙,時光正時知府衣衫不整地跑出來迎接;李宅是長寧數一的富戶豪宅,李相國是長寧的土皇帝,所以李宅發生的事兒,第二天便傳遍了整座長寧城。   福泰來客棧,薛沉香走進金碧良的房間:「金少幫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金碧良看了薛沉香一眼卻道:「薛樓主,有話請直說,現在也沒什麼外人。」   「好,金少幫主果然爽快!」薛沉香一笑,隨即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也就直言不諱地道:「昨天晚上的事,金少幫主也明白,並沒有一個人闖進客棧來,是李家蓄意衝著咱們來的;他們欺田大人丟了印,來勢洶洶,是想把咱們一網打盡,金少幫主本來就與此事無關,也不必趟這趟渾水,所以我想……」   金碧良一笑,伸手呷了一口茶道:「薛樓主是嫌金某在這裡白吃白住,想趕金某人上路了?」   薛沉香也不由一笑,忙道:「金少幫主說哪裡話……」   金碧良卻單掌一擋,臉色正道:「薛樓主,我這個人以前的行事你也知道,無論如何是不配跟你們這些人坐在一起的,但有些話我現在卻要想說,不知你能不能聽得下去?」   薛沉香一伸手:「金少幫主但言無妨!」   「就當今之事,我不但不能走,我還想加入你們調查李相國圖謀不軌之事!」   「為什麼?」薛沉香不由吃了一驚。   「因為……」金碧良突然抬起頭:「第一,李漢成和天冥宮是一路的,何天棄廢我一臂,又毀我總舵,這個仇我要報;第二……」金碧良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來:「我以前做的惡太多,現在我想……我能不能向以前被我害過的人贖一點罪?」   薛沉香輕輕一笑,卻盯著金碧良也了呷一口茶問道:「是不是因為田姑娘……」   「不不不,」金碧良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你別亂猜,我只是感激她,把她當做小妹妹而已。我所做的一切,跟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然而,金碧良心中卻又在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你所做的,真的跟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嗎?真的沒有嗎?沒有嗎……」   「那好,沉香代表大家歡迎你!」薛沉香突然站起來向金碧良伸手道。   金碧良見薛沉香伸手過來,不由吃了一驚,卻輕笑一聲道:「薛樓主就這麼相信金某人?」   「如果每個人我都不信,那這個世上,我又能信誰?」薛沉香笑道,美麗的大眼睛清澈透亮,閃爍著真摯的光芒。   「謝謝你!」金碧良也忍不住站了起來,伸出一隻獨臂,緊緊握住薛沉香的手,激動地道:「你是第一個肯支持金某的人!」   薛沉香走出房來,卻見江城月正朝著自己笑,不由問道:「江少門主,你笑什麼?」   江城月笑道:「薛樓主果然厲害,連江某人笑都不許,相比之下,江某倒覺得何兄弟有些不及你了!」   薛沉香忙笑道:「江少門主這話可就錯了,剛強體現在女人身上,溫柔體現在男人身上,都同樣不失為美,更何況,何公子知道我心強,喜歡出風頭,所以處處讓著我,其實他深思遠慮,靈活卻又沉穩,這正是行大事的本錢,他現在只是不發而已,一發則必定石破天驚,天下皆知,又哪裡像我這般招搖,雷聲大,雨點小?!論才,論德,沉香都惟有甘拜下風而已!」   江城月笑道:「薛樓主客氣了,可我總覺得何公子有時太花心,有時又太過無情……」   薛沉香笑道:「癡情固非他所願,無情亦非他本心,他已經做的很好了,咱們姐妹又還能奢求他些什麼呢?」   「然而……」江城月還想說。   薛沉香卻忙岔開道:「江少門主,咱們先不說這些,大人怎麼樣了?」   江城月道:「幸好陳長清下的毒不是太重,大人現在已然無礙,只是丟了印信,大人有些著急。」   薛沉香也不由一皺眉頭:「這事卻是棘手,軟的硬的,李漢成肯定都不吃,唔,咱們看來只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離此百里,有座臥龍山莊……」   「什麼其人之道,其人之身?臥龍山莊是做什麼的?」江城月大是不解,現在田大人的印在李家老宅,關百里外的臥龍山莊什麼事?臥龍山莊也沒什麼實力很出眾的名幫大派呀!   薛沉香卻笑道:「江少門主,有些事,我以後再告訴你,但我馬上要有一封信,煩你用你們棲霞門的火漆飛鴿傳過去。」   好不容易說服許侍霜和許天台,從藥王谷出來,走了一天的路,何天香只覺得又累又餓,眼見天色已黑,四周依然是山連著山,看不著邊,摸不著沿,何天香不由歎道:「唉,看來我這個人是天生趕不得夜路!」不料話尚未完,就見遠處山頭上有火光閃耀。   「有火光的地方,一定就會有人!」何天香不由精神一震,展開身法向前撲去,果見山頂上一個約三十歲的漢子正在火架上烤一隻野鴨,只見他紫面虯鬚,雙目炯炯有神,腰間一柄紫金刀闊達三寸,一看便是個豪爽的漢子。   何天香一見大喜,老遠就叫道:「遠來即客,兄台歡迎嗎?」   那漢子抬頭瞪了何天香一眼,又低了頭細細地烤著鴨,不冷不熱地道:「我沒說過歡迎你!」   「可兄台也沒說過要趕在下!」何天香笑著已盤膝在火堆前坐了下來。野鴨誘人的香氣撲鼻而來,何天香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讚道:「好香!」卻轉頭問那漢子道:「兄台如何稱呼?」   那漢子頭也不抬,只冷冷道:「我是大盜賊!」   天下居然有人自承是盜賊?!何天香不由大覺有趣,隨即也笑道:「我也是賊!」   那漢子依舊沉得住氣,還是懶得抬頭地道:「我是大盜韋笑河!」   何天香更樂,也叫道:「我是臥龍山莊的小偷司馬謹!」   司馬謹是前代偷王之王,現在已七十多歲了,自然不會是何天香這麼年輕的模樣。那漢子見何天香還是不信,終於再也忍不住緩緩地抬起頭看著何天香,極其認真地道:「我真的是江洋大盜韋笑河!」   何天香不由捂著肚子笑,眼淚都流出來了,這世上居然還有人會害怕別人不承認自己是強盜?這人真是太有趣了,何天香心裡想著,嘴上卻不由叫道:「我也真的是小偷之王司馬謹,司馬老兒……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那漢子原本認為能將對方嚇得屁滾尿流,抱著腦袋滾下山去,卻不料對方竟哈哈大笑起來,不由有些吃驚的盯著何天香。   何天香收了笑,卻也不管那漢子如何地盯著自己,伸手便毫不客氣地從火桿上,撕下一隻鴨腿來放在嘴裡大嚼道:「唉,你要真是韋笑河就好嘍!」   那漢子沉聲道:「為什麼?」卻扯下腰間的大酒袋仰天喝了一口。   「韋笑河雖然是大盜,但他殺的是貪官污吏,搶的是惡霸劣富,還仗義助人,太平山一個人就砍了二百七十個山賊,只糧食就大分了三天,那威風,那氣勢!像這樣的英雄,誰不想見一見?能與這樣頂天立地的漢子促膝長談,那又是何等的痛快?!」何天香無不感慨地道。   那漢子看了何天香一眼,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突然問到:「你喝不喝酒?」   何天香道:「喝,但喝不多!」   「那接著!」漢子手一扔,酒袋便朝何天香飛來。   何天香伸手接過,喝了兩口,只覺得芬芳濃郁,著實舒心,忍不住讚道:「好酒!」又扔了回去。   「他娘的,三十年的女兒紅,怎會不好?只是後勁兒大了些!」漢子伸手接過,也扯了一條鴨腿在嘴裡嚼著,卻又問道:「你還知道什麼?」   何天香兩口酒下肚,只覺得渾身說不出的舒坦,聽得對方說髒話,卻也沒怎麼注意,繼續道:「人家都說韋笑河氣壯如牛,力大如山,一巴掌打爛了華尚書三幢宅子,一口氣吹飛了王太監四百八十三匹江南繡緞……」何天香說得眉飛色舞,那漢子聽得也有些飄飄然,卻不料何天香又是一笑道:「可我還聽說他有一次做案的時候,正碰上人家家眷蹲馬桶,嚇得他連蹦帶跳地跑了出來,踩了一腳馬糞不說,還一連三天沒敢繼續做案……」   那漢子的臉立即一下子拉下來了,不悅地道:「這些你聽誰說的?」   「北王爺唄!」何天香突然覺得自己的話突然多了起來,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舌頭。   「北王爺?北王爺知道我?」漢子不由吃了一驚,一個在江湖上被傳為無惡不做的江洋大盜,竟能被遠在京城的北王爺所知道,而且還知道的這麼清楚,給予這麼高的評價,這是自古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漢子不由感到一種莫名的榮耀。   「他怎麼不知道?他還說這年頭像韋笑河這樣的漢子已經太少了,只不過這個人太甩,搶的東西多,可甩的也快,到頭兒來手裡總剩不下幾個,所以只好天天打劫,手順了,金銀財帛,不順了,雞鴨狗鵝也不放過,呵呵,呵呵……」又喝了幾口,何天香覺得手中的鴨腿已快拿不住了,卻突然問道:「哎,你來這裡做什麼?」   「做什麼?他娘的!老子今天打杭州過,居然聽說長寧敢有人頂著老子的名頭做案!你說做也就做了吧,卻偏偏只偷了兩隻雞,摸了兩隻鴨就放了一把火,這哪是老子的作風?所以老子才來看看是他娘的哪個混帳王八蛋不長眼的,學都學不出一個樣子來,竟白白地壞老子的名頭!」那漢子的心情緩和了下來,卻又氣道。   「哦,那你的作風是什麼?」何天香不由問道。   「像這種當官的大宅子,尤其是李相國的這種老宅子,當然是左手提一條口袋,右手提著大刀闖進去,先大喊一聲:老子來了,兒子們快來接駕!把那能打的都打趴下,然後拉開口袋,把能拿的都拿了,把不能拿的都用刀砸了,再在李相國的床上使勁地踹兩腳,撒上一泡尿,然後再放一把火燒他娘的……」那漢子越說越高興,忍不住又舉起酒袋來,咕嚕咕嚕一陣狂灌。   「痛快!痛快!就是這樣,先這樣,再這樣……」   何天香聽了也不由大是過癮,手舞足蹈的和他一起比劃著,好像兩人真的已去李家老宅如此這般大鬧了一番一般,兩個人一起大笑著,吵著,不知何時已一起躺在了地上。   過了良久,何天香方漸漸地靜了下來,竟也噥噥道:「他娘的!你真能喝!我的頭都快要裂了;要是你碰上我那師兄,你們到真是他娘的一對兒……」   「什麼?他娘的,還真有人能喝得過老子?……他娘的,他是誰?叫什麼名字?」那漢子鼻孔中也開始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他叫他娘的郭強,郭……強……他娘的,好困……呼呼……」何天香終於睡了過去。   這一覺,直睡到第二天的一大早,何天香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爬了起來,一看身邊,則早已是人去空空,只餘一堆灰燼。何天香晃晃腦袋,猶覺頭有些痛,不由暗笑道:「這酒後勁兒果然大的很,我沒喝幾口,竟醉成這樣子。」突然,一陣風吹來,一團濕霧撲在臉上,何天香不覺精神一爽,抬頭向四周看去,只是碧空四垂,一痕晚月猶掛西天,一輪紅日已冉冉自東方升起,腳下四周深谷之中,白芒芒霧氣一片,輾轉著翻滾著,雲山霧海,壯闊極了,高風陣陣旋來,更是涼爽萬分;人立山頂,猶如踏在江月雲濤之間,如神如仙,可與天齊年。說不出的豪邁與壯闊,何天香只覺胸中天寬地闊,豪氣萬千,不由一聲長嘯,朗聲道:   「碧空停晚月,霧海托金輦;恨浪怒濤滾滾去,千峰萬谷始到前。   滄海憶流年,愛恨各半邊;晨霧暮藹千萬丈,終是艷陽一片天!」   未了卻是那句早已順口了的話:「他娘的!」   第二天,中午,田尺兒剛剛推開窗子,便發現客棧已被一隊捕快密密實實地包圍了,弓上弦,刀出鞘,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領頭的正是那個被自己砸了一臉盆的鍾捕頭,鍾曉年。 第十六章 慕容莊捧腹笑天龍 俏婷兒大鬧長寧城   桃花吟   料峭春風吹酒醒   漫山煙雨遍山紅   青衫落寂香更濃   夜色迷離桃花中   前塵猶記雙飛夢   今宵桃花盈盈笑孤影   長夜抱琴月不應   青女含恨咽長空   桃花紅   琴聲重   桃花片片笑東風   劍長動   花流紅   片片依舊葬殘箏   遍地桃花為誰種   漫天流霓誰為塚   笑東風   笑東風   醒時帶情撒為種   醉後葬恨進花塚   任他東南西北中   笑東風   笑東風   笑盡天下癡情種   風流盡沒桃靨中   一蓑煙雨任平生   田尺兒一見,不由著了慌,連忙跑出房來嚷道:「爹,不好了,外面出事了,出事了!」卻是怎麼也找不到田壽的影子。   薛沉香推窗往外一看,已是明瞭,喝住尺兒道:「尺兒,你亂吵什麼?不就是一隊捕快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說著又對赫天南道:「赫公子,煩你和尺兒留在這裡,我跟江門主和李姑娘出去看看!」   金碧良道:「我也去!」   薛沉香搖搖頭:「你以前也犯過事兒,最好不要出去,這些官差最是難纏,打不得,罵不得,理更沒得講!」說著帶了江城月和李夢蓮下樓。   樓外,掌櫃的正跟鍾曉年點頭哈腰的說著些什麼,薛沉香分開眾人來到前面一抱拳問道:「鍾大人,發生了什麼事?」   鍾曉年抬頭一看,卻是前日所見的那姑娘,連忙走了過來,把薛沉香拉在一邊急道:「姑娘怎得還住在這裡?」   「咦?我怎得不能住在這裡?」薛沉香故作驚訝地道。   「嗐!不是不能住,是住不得!韋笑河你知不知道?」鍾曉年急道。   「哦,你說他呀,這個人我認識,還多少有點兒交情,可他好像並不怎麼壞呀!」薛沉香笑道。   鍾曉年一聽這話,不由大吃了一驚,還認為薛沉香在說笑,不由急道:「你別開玩笑了,那個韋笑河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綠林大盜,你住那兒很危險的!聽我的,趕快把你的朋友也叫出來……」   薛沉香卻笑道:「那鍾大人帶這麼多人來是想把他緝拿歸案了?」   鍾曉年苦笑了一聲,低聲道:「人家來無蹤去無影,我能逮得住他?自己吃幾兩干飯我清楚,不過李家派人來跟在後面,知府大人又有所差,不得不做做表面文章罷了!」   薛沉香抬頭看去,果見李貴在眾捕役中縮頭縮腦的正向這邊張望,見薛沉香看他,連忙低了頭向別處看去。   薛沉香冷笑一聲,卻依舊朝鍾曉年笑道:「那我認為鍾大人根本沒有必要進去搜了。」   「哦,為什麼?」鍾曉年不由問道。   「為什麼?」薛沉香不由笑道:「且不說這事弄得這麼大,一早就傳遍了全城,他是傻瓜還會躲在這裡?再說就憑鍾大人如此大兵壓境,任誰也不敢再在這裡躲下去了。」   鍾曉年卻笑了:「正是因為他不在裡面,咱們才更要進去搜呢,要我跟他拚命?沒門兒!」說著朝後一揮手!「大家進去,可是千萬小心,韋笑河可不是玩的!」   薛沉香不由歎了一口氣,暗道:「怨不得當今世風日下,這麼多做事的都欺軟怕硬,又怎能不如此?」卻也不阻攔,任由一眾捕役魚貫上樓。   江城月,李夢蓮本待還要阻攔,但見薛沉香並不阻攔,也只得作罷,卻急急過來問道:「薛樓主,為什麼不攔住他們?大人跟韋笑河那麼像……」   薛沉香搖搖頭:「李漢成這一招好毒,他們是官,咱們是民,若是強行阻攔,豈非欲蓋彌彰了嗎?」   「那咱們也不能就這樣束手就擒呀!」李夢蓮道。   薛沉香卻笑道:「誰說咱們要束手就擒了,這次他們要是能從裡面搜出田大人來,我把頭賭給你!」   正說著,只見那群捕役已然一窩蜂般退下樓來,鍾曉年滿面紅光、興高采烈地走在前面,對著周圍的人群喊道:「大家聽著,大盜韋笑河已畏罪潛逃,但他屢屢在各地做案,知府大人說了,有誰能舉報其行蹤的,賞紋銀十兩!」卻又走到薛沉香面前笑道:「姑娘可以放心住在這裡了,在下已看過,沒什麼危險!」   李貴卻一臉沮喪地跟在身後,他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通,底下的人明明沒有看到田壽離開過福泰來客棧,可為什麼幾乎把客棧翻過來也不見他的影子呢?難道飛天上去了?不可能!薛沉香這個女人……李貴不由轉頭向薛沉香看去。   薛沉香卻向鍾曉年一笑道:「多謝大人關照!」   鍾曉年大是受用,手一揮,叫道:「收隊!」   「好啊!原來如此!好你個薛沉香,連美人計都用上了!」李貴不由大怒,連忙叫道:「慢!鍾捕頭,我怎麼總覺得怪怪的,咱們是不是再……」   鍾曉年本就煩李貴,又在薛沉香面前,正想擺擺威風,不由立即冷了臉道:「李管家!案是你報的,咱們知府大人給你們李公子面子,兄弟也給足了你面子,你說韋笑河在客棧要圍客棧,我就圍,你說細細地查,我每間房每個客人給你細細地盤查,結果怎樣?你自己都說姓韋的不在,可現在卻又說怪怪的,你當兄弟們是幹什麼的?隨便讓你折騰過來折騰過去?咱們吃這行飯,招子還會不比你的亮?再要查你自己查,兄弟可不奉陪,兄弟們,走!」一行人依舊撤去,只留下李貴站在那兒氣得直撅山羊鬍兒,卻也無法,只好灰溜溜地走掉。   目送捕差遠去,江城月不由問道:「薛樓主,你好本事,什麼時候把田大人藏到別處去了,咱們怎得不知道?」   薛沉香一邊朝樓上走,一邊笑道:「我什麼時候把田大人送出去了?」   「咦?這家客棧還有密室地道?」江城月不由奇道。   薛沉香又笑了:「若真有密室地道,縱鍾曉年看不出來,李貴那隻老狐狸還會看不出?」   「那……」江城月不由奇了。   卻聽田尺兒已在樓上叫道:「薛姐姐,我爹呢?」   薛沉香卻推開房門道:「你先進來坐著,你爹一會兒自己就上來!」   眾人剛剛坐定,掌櫃的便跑了上來,推開門道:「對不住,小店讓各位受驚了。」   赫天南心情煩躁,不由氣道:「沒叫你上來,你上來瞎扯些什麼……」一句話還沒說完,卻見薛沉香正朝自己笑,而且笑得有些古怪,不由一愣,卻驟覺掌櫃的的話音有些耳熟,不由吃了一驚,細細看去,竟隱隱是田大人的模樣,不由大是羞慚,忙一禮道:「哎呀,原來是田伯伯,天南失禮,天南失禮……」   田大人哈哈笑道:「這一招別說李貴沒想到,就連老夫也沒想到,他們在樓上瞎折騰,老夫卻在樓外看熱鬧,薛樓主,老夫這次可真服你了!」   薛沉香卻一臉笑容道:「這一關雖然過了,但印還在姓李的手裡,而且他們也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的,咱們絕對不可以掉以輕心;對了,江少門主,我托你發的信發出去了沒有?」   江城月笑道:「薛樓主交待了的事情,江某焉敢怠慢,一大早就發出去了,只是,他行嗎?」   薛沉香卻笑了:「不要說李漢成,就是當今聖上,要想在他面前藏住一件東西,只怕也是不易。關鍵是要看李漢成給咱們的時間夠不夠了。」   一句話還未說完,突聽外面人聲鼎沸,大街上亂成一團,金碧良不由推開窗子往外一看,眉頭一皺道:「他們怎麼又回來了?」   「誰?」薛沉香不由問道。   「那批捕快!」   柳含姻突然眼睛一亮:「原來是他!他怎得跑到這裡來了?」說著便急步往回趕。   慕容蘭娟不由問道:「他是誰?」   柳含姻笑道:「說起這個人來,話可就多了!」   「哦,怎得個多法?」   「想當年,他是武林中最讓人頭痛的怪物之一,喜愛找人喝酒打架,卻又死要面子,瘋瘋癲癲,卻又和何公子的師祖風雲老人,向公子的師祖大夢老人,以及敝師祖北尼是同一輩的大人物,讓人敬也不是,愛也不是……」   「你說得的是當年武林十老中的天龍老人?」慕容蘭娟不由大吃了一驚。   「不錯,正是他!」柳含姻笑道。   兩人重新回到火堆前,卻見天龍老人一手提著風揚雪,一手捏著聶小扇正跟紀小秋拌嘴。風揚雪與聶小扇早已羞的滿面漲紅,眾人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柳含姻轉過火堆向天龍老人一禮笑道:「老前輩,你怎得到這裡來了?」   天龍老人一見柳含姻,立即哈哈一笑跳了過來嘻嘻笑道:「老夫自然是想你了,當年老夫最喜歡聽你李師叔唱歌,可現在她老了,老夫就只有找你了。」   「老前輩……」柳含姻不由滿面通紅,正要說話,卻突然聽得身後一聲:「你胡說些什麼?」一個老態龍鍾的婆子已拄著枴杖從草叢中走了出來。   天龍老人一見這老婆子,連忙身子一低笑道:「老婆子,別生氣,老夫只不過是逗小孩子玩玩,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傅清竹卻是臉色一變,連忙快步走上前來,衝著老婆子跪倒便拜道:「竹兒拜見師祖!」   老婆子連忙伸手拉她起來笑道:「起來,起來,都這麼大人了,別一見面就又是下跪,又是磕頭的,我老婆子受不起了。來,讓老身看看,伴月那孩子收的好徒兒!」   眾人一聽這看來弱不禁風的老婆子竟是伴月的師父,天龍老人的髮妻月山姥姥胡月秀時,不由都大吃了一驚,連忙上來參拜。   天龍老人卻一攔笑道:「起來起來,老婆子就那二兩骨頭了,經不起你們折騰,都起來吧!」   慕容蘭娟抬起頭,卻見風、聶二人依舊捏在天龍老人手裡,不由問道:「老前輩,不知風兄和聶姑娘怎的得罪了你老人家……」   天龍老人卻哈哈一笑道:「沒事兒,沒事兒,老夫只是見你們在喝酒,這兩個人卻在一邊的草叢裡鬼鬼祟祟的不知做些什麼,老夫一時高興,就把他們捉過來了,哈哈……哈哈……」說著便把兩人放了下來。   風揚雪一落地,只羞的滿面漲紅,眾人面前,立在那兒,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聶小扇卻是臉早已紅到了脖子根兒,一落地便嚶嚀一聲,雙手摀住了臉往後便跑。   風揚雪一見,忙叫道:「小扇,小扇,……」也顧不得眾人在前,把腳便追,二人一前一後,已是消失在草叢中。   眾人不由一陣輕笑,向歌吟突然朝紀小秋小聲道:「咦,他們什麼時候開始的?居然比咱們還快!」   紀小秋卻抬腳照準他的屁股便是一腳,罵道:「誰跟你了?做你的大頭夢去吧!」   向歌吟不由連忙躲開,口中卻笑道:「姑奶奶,拜託你輕些好不好?」   紀小秋不由一笑,口中卻啐道:「活該,誰叫你整天就沒一點兒正經!」   柳含姻看在眼裡也不由想笑,又朝天龍老人一禮道:「老前輩專程來找含姻,不知是為了……」   天龍老人一聽這個,立時更來了精神,突然一把拉住柳含姻的胳膊叫道:「對了,柳丫頭,老夫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你跟老夫來。」說著拖著柳含姻便往外走,邊走邊回頭道:「沒你們的事兒,你們不要跟過來啊!」走了兩步,還是不放心,一步三回頭地道:「不要跟過來啊!」   「到底什麼事,這麼神秘……」柳含姻不由輕聲道。   「自然是好事兒!」天龍老人眉飛色舞地道。   郭強看著一老一少拖拖拉拉,尤其天龍老人,返老還童的樣子,不由想笑,卻突聽月山姥姥問道:「哪個是伴風的徒兒?」   郭強忙上前見禮道:「晚輩郭強見過前輩!」   月山姥姥上下打量了一下郭強,滿意地點點頭卻摸著傅清竹的手笑道:「竹丫頭,他沒欺負你吧?」   傅清竹卻笑道:「他敢?我有墨姐姐幫忙!」   「哪個是你墨姐姐?」月山姥姥不由問。   墨青連忙上前,輕輕一禮道:「晚輩墨青見過老前輩!」   月山姥姥點點頭:「青城墨家的人,果然是與眾不同,墨龍祥現在怎麼樣了?」   墨青忙道:「多謝前輩掛念,家父很好!」   月山姥姥歎了一口氣:「當初見他的時候,他也如同你這般年紀,小伙子生龍活虎,但現在一晃二十年過去了,我們都老了!」   突聽邊上天龍老人兔子踩了尾巴一般一聲尖叫:「什麼?竟有這等事?」   「多謝前輩關心。」柳含姻笑道。   天龍老人卻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這事兒萬萬不行;如此這樣叫老夫的面子哪裡擺?看來唯有如此這般了。」說著便朝慕容蘭娟身前一縱,訕笑道:「女娃兒,咱們商量件事情好不好?」   「唉——前輩……」柳含姻一把沒拖住天龍老人,不由大是著急地叫道:「慕容姐姐,老前輩是個直性子的人,他說些什麼,你可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呀!」   慕容蘭娟卻淡淡一笑:「含姻,我經的事比你多了,什麼該放在心上,什麼不該放在心上,我心裡有底。」卻又朝天龍老人道:「老前輩有什麼話請直說!」   天龍老人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不由撓撓頭皮道:「慕容姑娘,你看看,老夫這麼一大把年紀了,江湖上輩份比老夫高的只怕沒幾個了;可你讓老夫剛收的乾孫女兒去做別人的二房,這這……嘿嘿,也實在不是那麼好吧?」   柳含姻一聽天龍老人此話出來,不由羞愧交加,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慕容蘭娟不由一怔,回頭看了柳含姻一眼,心中暗道:「原來他是想著替柳含姻奪個名份,含姻妹子淑達心善,決不會有如此想法,定是這老頭兒怕人在江湖上笑話他,可這老頭兒又生來臉皮薄……」只得笑道:「前輩這事可就問錯人了,縱即我同意,你也還得問問萇婷郡主和薛樓主呀!」   天龍老人的頭一下子大了,暗道:「什麼?萇婷郡主和薛樓主?這樣一排,含姻豈非要排到第四?即便慕容蘭娟肯讓步,充其量也是個第三,那這樣出去讓老夫面皮往哪兒擱?這個可是不妙,大大的不妙!」一想到自己的面子,天龍老人不由越想越急,終於再也忍耐不住,不由氣急敗壞地大叫道:「什麼什麼?北王爺的女兒來橫插一腳,天星樓的薛沉香也這麼不要臉?她們當那個不識抬舉的臭小子是什麼?八寶粥?每人都想來舀一勺兒!」   眾人見天龍老人怒極想跳的樣子,都想笑,卻又不敢,臉上的表情都不由怪怪的。   月山姥姥卻諷道:「還不知道誰不要臉,賴死賴活的非要收人家做乾孫女兒不可,現在知道厲害了吧?!他們年青人的事兒,讓他們年青人自己解決去好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在裡面瞎攪的哪趟混水?!」   天龍老人不由急了,搓著手叫道:「老婆子,說句良心話好不好?這些年來,大事兒上,你幫過我幾次?幹嘛每次都給我潑涼水!」   月山姥姥卻歎了一口氣,撫著傅清竹的肩頭道:「說句良心話,你的『大事』哪件不是雞毛蒜皮無關痛癢的事,扯來扯去有什麼意思?你再回頭看看,和你一起的風雲,祥容老人還有北尼,人家都已留芳武林,徒子徒孫滿地;唯獨你天龍除了喝酒就是打架,整天瘋瘋癲癲無所事事,現在,卻硬收人家一個丫頭做乾孫女兒;你我現在都這麼一把年紀了,難道就真想這麼過完這一輩子嗎?」   聽了月山姥姥這些話,天龍老人突然立在那裡,半響不說一句話,負手望著星空,若有所思;良久,方長歎了一口氣,低下頭來,眼圈竟有些發紅。   眾人也不由有些慘然,但見火堆邊,天龍老人孤零零地立在那裡,負手向天,腰桿筆直,晚風拂來,吹亂了他鬢邊的幾縷銀髮,更添了幾許英雄暮年的淒壯。   突然郭強朗聲一笑,大笑道:「胡前輩此言差矣,曹公曾言:『烈士暮年,壯心不已;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老前輩,今晚晚輩請你喝酒!」   「好!喝!今晚上不醉不歸!」天龍老人突然也被郭強激起了無窮豪氣,忍不住大叫道。   「喝酒?」向歌吟眼裡也突然發了光。   已是到了第二天上午破曉,孟祖兒揉揉腥松的眼皮坐了起來,推推身邊的柳含姻道:「他們還在喝?」   柳含姻打了個酒嗝,迷迷糊糊地道:「一群男人湊在了一起,哪有這麼快便停酒的,更何況裡面還有三個酒鬼!」說著,翻了個身子,將被子往上扯了扯,又沉沉睡去。   「從昨晚到現在,他們能喝多少酒,三壇?」孟祖兒擔憂地道。   「三壇?我不怎麼喝酒,但我知道,三壇是絕對不夠!遠遠不夠!」柳含姻迷迷糊糊地道。   這是一桌男人的酒席,人數不多,只有六個,分別是天龍老人,郭強,余問天,向歌吟,風揚雪,黃直。   月明星斜不需要朱炬,桌平地闊不需要溫床;余問天,黃直早已趴在桌上呼呼睡去,風揚雪則乾脆四平八穩地睡在了地上,但桌上仍有三人喝的正酣,因為這三個人都曾被叫過「酒鬼」。   郭強又拍開一罈酒的泥封,給天龍老人與向歌吟依次斟上,又往自己的碗裡到,雪白的酒漿與天上漸斜的明月一映,近看來,一如天河倒瀉,又如飛瀑溢香。「老前輩,這已經是第十三壇了!」郭強大笑道,眼光中閃過些許醉意。   「痛快,痛快!」天龍老人拍著膝蓋大叫道,一仰脖又把一碗酒倒進肚中叫道:「除了四十年前,咱們十老華山相聚喝過一次外,好久沒喝過這麼痛快的酒了。」   「那次喝酒很過癮嗎?」向歌吟不由嚮往地問道。   「嚇,那次喝酒……」天龍老人不由目放異光腰桿一挺道:「我們一連喝了三天三夜,喝了睡,睡了再喝,倒出了一百四十六壇上好的竹葉青,你知道三十年前華下腳下最著名的酒肆『一來居』是怎麼關門兒的嗎?」天龍老人笑道:「是老夫半夜三更一齊把他的底酒也搬上了華山蓮花頂,咱們喝的倒是痛快,卻把王一來給氣瘋了,乾脆關了門!」   「那次喝酒晚輩也聽說了,那天正好下了一天暴雨,衝下的酒水據說醉死了山下四十八頭耕牛。」郭強也笑道。   「那個自然是謠傳,不過那次我們醉得確是厲害,十個人中只要一個醒著,別人就別想睡覺。那天夜裡,虎嘯老兒突然仰天長嘯,老夫一時性起,也跟著亂叫,不想卻因此誤了一位同道的性命!」天龍老人突然歎道。   「你說的是靜海和尚?」郭強問道。   「不錯,正是他!」天龍老人又呷了一口酒。   「靜海和尚?就是當年以少林獅子吼而名重武林的靜海和尚?他怎麼了?」向歌吟不由問道。   郭強點點頭:「當年虎嘯老人與天龍老人一嘯一吟,聲傳十里開外,被譽為『虎嘯龍吟,亙古絕今』,傳為一時美談。那天恰巧靜海路過華山腳下,聽了兩位前輩的長嘯,不由自歎弗如,發誓一生不用獅子吼,後來卻在與他的生死對頭陰山鬼陀的決鬥中落敗而死。」   「原來如此!」向歌吟不由歎道。   「然而我們畢竟還是睡著了,十個人睡了兩天,你知道你師祖嗎?」天龍老人突然向向歌吟笑道。   向歌吟搖搖頭:「晚輩年小,無緣識得師祖尊容。」   「你師祖最是好笑,不冤咱們叫他夢老頭兒,老夫一覺醒來的時候,居然發現他正把祥容老兒的腳丫子抱在懷裡亂啃,也真不知道他那時做的到底是什麼夢,哈哈……哈哈……」天龍老人回想前事,不由哈哈大笑。   郭強和向歌吟也不由跟著大笑。   「不過,該去的都去了,該老的也都老了。」天龍老人突然長歎了一口氣,很是傷感地道:「眼見的魔尊將出,可剩下的咱們這些根老骨頭,看看也不濟什麼事了;看來,將來的重擔還是得落在你們這些年青人身上。」   郭強卻笑道:「前輩言重了,況且魔尊復出之事,也不一定當真……」   「不,最後一本《七十二章經》丟失,魔尊復出之事已成必然。十八年前四大魔使出現,天下已是難尋敵手,更何況魔尊本人?依老夫看,正派武林一場血劫在所難免!」天龍老人突然臉色一正,凜然道。   二人一見天龍老人不像說笑,不由也是毛骨悚然,道:「難道正派武林中就找不出能抵住他們的人物?」   天龍老人搖搖頭:「能勝過四大魔使的武林中也就僅有刀皇劍帝音神毒王和傳說中的桃花仙子了,除此之外,幾乎再找找不出幾人來,可這些人早已是神龍不見首尾,幾乎在江湖上絕跡了,想讓他們出山抵禦魔尊,恐怕已是不可能,而至於三百年前的『玉樹書生』,那卻更成了神話……」   向歌吟不由驚道:「難道老前輩和當今各門、幫、派主像天星樓的薛總樓主,少林的觀壁大師都不能與四大使者相提並論嗎?」   天龍老人歎了口氣:「說句實在話,除了薛總樓主的天問神劍與觀壁大師的拈花神指尚可有望與四大魔使一拼之外,其他的人根本不值得一提。而老夫這幾個人還不知道能熬到哪一天也不一定,所以這事得從長計議。」   說著,天龍老人從懷裡掏出兩本絹冊來放在郭強面前道:「郭壯士,你雖是風雲的弟子,但有些話老夫不得不說,你所自修風雲的『風雲十八腿』確是非同小可的絕學,當年你師祖只練了六成,你師父卻學了不足三成,而你現在就已達到了四成,確是習武的好材料,只可惜你貪功冒進,已使經脈有損,是不是每到夜間子時,你的任督兩脈就有微灼之感?」   郭強不由大驚失色,連忙一拜叫道:「敬請前輩指點!」   天龍老人卻笑道:「風雲神功老夫無以深知,但這本卻是虎嘯老兒的《虎嘯神錄》。虎嘯老兒死了,可他的功夫不能絕傳,你拿去參考一下,當對你大有裨益,因為你們所習的武功路數畢竟相近。」   郭強拿起那本絹冊,打開來看,只看得數行,已然大是驚懼,暗道虎嘯老人不愧位列十老,所見果是與眾不同,處處別闢蹊徑,不由大是驚佩,忙向天龍一禮道:「多謝前輩成全!」   天龍老人卻笑道:「你先起來,老夫這裡還有三套《天龍手抄》煩你轉交給令師弟何天香,這孩子天資聰慧,仁忍善良,又極有人緣,放眼當今武林,已再無出右者,將來必是領導新銳對抗魔尊的中流砥柱,老夫別沒什麼能耐,唯有一身所學精要留給他參考,望他有所成就。」   郭強連忙接過,卻道:「前輩太過誇獎何師弟了,他哪有這份能耐,倒是那位天星樓的薛樓主……」   天龍老人卻搖搖頭:「那薛沉香固是不錯,但究為一介女流,且不說服眾一事,就僅武功一事,以她現在的能力、潛力與悟性,卻是遠遠不夠的,更何況對抗的是魔尊,用她反倒是會害了她!」   「那何師弟也不見得就行,」郭強猶豫地道:「你看他現在……」   「錯!」天龍老人還是搖頭:「你認為武功是什麼?是一種思想一種境界!人是受感情和理智支配的,至上的武功不是靠苦練練出來的,無情則邪,多情則弱,真正的武功是用情感和理智悟出來的,只有擁有豐富的情感,冷靜的理智的人才有可能悟出至上至正的博大武功來,且看一個人有沒有能力,不是看以前,也不是看現在,而關鍵是看他未來的潛力,而對於何天香,他正是老夫幾十年來老夫要找的這一種!」天龍老人說著卻又突然歎道:「老婆子這些年來總罵老夫喝酒打架,不幹正事,可她哪裡又知道老夫的心事?魔劫將至,犀利無敵,縱教出再多的二流弟子,又成得了什麼大事?幸虧那日在『聽雨軒』中遇上了天香這個孩子,否則老夫可真就是要這麼沉淪一世了!哈哈,哈哈!」他雖大笑,但試想為了尋找一個可心之人竟已在不覺中浪費了二十年的時光,不由又是一陣莫名的悲涼。   郭強與向歌吟也不由同樣黯然。   天龍老人見自己把氣氛搞的過於壓抑,不由又向向歌吟笑道:「向大俠,不是老夫吝嗇,而是夢老兒的功夫別樹一幟,老夫實在幫不上你什麼,只有靠你自己領悟了,只是千萬不要再像你師祖一樣抱著祥容老兒的腳亂啃一氣了。」   一句話三人又都大笑起來,不錯的,大難將至,誰也無從躲避,重要的是該怎樣去做,而不是一味的擔憂;哀莫大於心死,人類最大的財富就是相信明天,從不放棄明天!   三人正笑著,月山姥姥,慕容蘭娟,柳含煙,傅清竹,墨青,紀小秋,孟祖兒,聶小扇,芸兒,燕兒,卻一起輕聲笑談著走了過來。   「啊?我的天哪,喝這麼多?!」孟祖兒看著地上的十幾個空罈子,首先瞪大了眼睛。   向歌吟不由回頭問道:「咦,小秋,你們怎麼來了?」   「咱們怎麼來了?看看你醉死了沒有,好抬你回去!」紀小秋冷著臉道。   柳含姻不由輕笑道:「小秋,你怎得總對向大俠這麼凶呢?」   「不是呀,柳姐姐,你不知道,他這人是個大酒蟲,見了酒就像蚊子見了血,沒命的喝,可喝多了,對他又有什麼好處?!」紀小秋怒道。   郭強卻向向歌吟低聲笑道:「向兄,紀姑娘這麼厲害,我看你以後的日子要受苦了。」卻又悶了一口酒道:「其實呢也沒啥,女人嘛,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也不用怕她……」   不料話還沒有說完,已聽墨青冷冷道:「你說什麼?」   郭強嚇了一跳,連忙放下酒碗陪笑道:「沒、沒,我沒說啥,今天我也沒多喝酒,喝酒最多的是他!」說著,伸手一指天龍老人的鼻子。   天龍老人一見郭強的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子,不由大怒道:「你怎麼能全推在老夫身上,當初是誰請老夫喝酒的?」   月山姥姥卻道:「你們也不用推諉了,反正都有錯,就準備一齊挨罰吧!」卻又回頭問慕容蘭娟道:「慕容姑娘,你看罰他們什麼好呢?」   慕容蘭娟笑道:「既然他們錯在飲酒無度上,那就罰他們三個月不准沾酒得了。」   月山姥姥笑道:「這個主意倒不錯,」卻又向眾女道:「你們同意嗎?」   「同意!」眾女立即異口同聲的大叫道。   一聽說要三個月沒酒喝,三大酒鬼立即一起慌了,郭強首先舉起了雙手大叫道:「我抗議……」   月山姥姥不容他說完,便笑道:「根據民主原則,十比三,抗議無效,自即日起,決議生效!」   月山姥姥此話一出,天龍老人又不表示反對,這三個月不能喝酒已是雷打不動鐵定了。   向歌吟看看猶自酣睡的余問天,黃直和風揚雪,不由後悔道:「直不該讓他們那麼快便醉過去的!」   天龍老人卻看了十女一眼,長歎了一口氣道:「既便他們是醒著的,結果也未必能夠改變。」   卻見郭強猶在那兒嘀咕道:「我抗議抗議強烈抗議非常抗議……老天,三個月哪……一、二……」郭強竟伸出指頭,一根一根地扳倒數了起來。   突然郭強別過頭,盯著天龍老人恨恨地道:「老前輩,為什麼胡前輩定罰的時候,你連一句公道話都不說,害得大家都沒酒喝?」   天龍老人也怒哼一聲,脖兒一梗叫道:「在酒桌上,對於敢為朋友出力的人,老夫服他,敬他,敢為他上刀山,下油鍋;但對於為怕老婆而出賣朋友的人,老夫卻是一定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睚眥必報的!」但他卻忘了,這個「睚眥必報」卻是以連自己也被報為代價的,典型的損人不利己的行為。   紀小秋卻笑道:「這麼說老前輩不怕老婆了?」   「怕什麼?老夫為什麼要怕她?……」天龍老人的脖梗正挺的硬,順口道,卻見月山姥姥正在看著自己,不由立即又軟了,嚅嚅道:「只不過有時多少聽她的話而已。」臉上早紅了。   眾人立即捧腹大笑。   「老頭子,你就別出醜了……」月山姥姥剛想說兩句,自己倒先噗哧一聲笑了。   紀小秋捂著肚子,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不由伸手指著天龍老人笑道:「哎喲……哎喲……我還真認為老前輩天不怕地不怕,原來也是,也是……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眾人大笑,地上的風揚雪卻在睡夢中突見聶小扇羞澀地向自己走來,偎在自己懷裡撒嬌道:「風大哥,你真的答應娶我了嗎?……」風揚雪不由大是高興,忍不住「嘿嘿」了兩聲。   天龍老人臊得臉紅脖子粗,再也忍不住,氣急敗壞地跳了起來叫道:「笑!笑!你們笑!有什麼好笑的?……你、你……」他伸手點點郭強和向歌吟,又伸腳在余、風、黃三人身上各踢了一腳:「還有你們,哪個不是和老夫一樣的怕老婆!還笑老夫……」突聽風揚雪在地上「嘿嘿」的傻笑,天龍老人還以為他是在笑自己,不由更是氣惱,怒道:「你怎麼睡覺也不老實,還敢笑老夫,老夫叫你笑!老夫叫你笑!」風揚雪笑得不是時候,又多挨了兩腳。眾人見天龍老人氣急敗壞卻又死要臉皮的樣子,不由笑得更歡了。   紀小秋捂著肚子蹲在地上,連連呻吟道:「哎喲,哎喲,慕容姐姐,我快不行了!」   「我也快受不了了。」慕容蘭娟也喘著粗氣在紀小秋身邊蹲了下來。   「哎,何公子有消息了嗎?」紀小秋突然問道。   慕容蘭娟立即安靜了下來:「剛據浙江分舵傳來的消息說,何公子借了天星樓和咱們山莊的人馬在藥王谷大敗了何天棄一場,現在卻不知道去哪裡了。」   「那婷郡主應該知道吧?」紀小秋不由問道。   「現在婷兒也不在王府了,我們的人在京城幾天來壓根沒見過她!」   「咦,那她會到哪裡去?」   「我要是知道,豈非就找到她了?」慕容蘭娟不由苦笑道,耳邊,眾人的笑聲依舊。   「你不下山去找他嗎?」紀小秋突然又道。   「你看我能下山嗎?山莊剛剛復建,許多事情還要等著我去做!」   「你真的要跟血影宮算帳?」   「不只是血影宮,還有天冥宮。慕容山莊數百烈士的血不是白流的!」慕容蘭娟恨恨地道:「這筆賬遲早要算!」   「天冥宮?可無影血蝠卓海池早已死在何公子槍下了!」紀小秋擔憂地道。   「可背後的主使是天冥老怪!」慕容蘭娟咬牙切齒地道:「再說,你不找他們,他們遲早也會找上門來,然而,從今開始,慕容山莊也不會是那麼好欺負的了!」   「你不提何天棄,只提天冥老怪,是為了何公子吧?」紀小秋不由問道。   「我的命是他救的,慕容山莊兩次遭難也都是他和他的朋友幫我渡過難關的,對於何公子,我又能說些什麼呢?」慕容蘭娟突然黯然。   「你還是太重感情了,可何公子又……」紀小秋不由歎道:「我總覺得你太虧了,現在婷兒不在京城,肯定又是去找何公子了。」   慕容蘭娟卻笑了:「小秋,你還小,有些事不懂。你不知道人生在世能找到一個真正的紅顏知己到底有多難!而且薛樓主和婷兒她們也不是看不開的人,她們能做到的,我為什麼就做不到?有時候,真誠的付出也是一種幸福!並不是一定要相當的回報的。更何況何公子也確是已經盡力了。」   紀小秋不由搖搖頭:「你說的話太深奧,我有些不懂,但看來好像你是沒錯的!」   慕容蘭娟卻笑道:「向歌吟是個好男人,你慢慢會懂的。」   「慕容姐姐——」紀小秋不由嬌嗔道。   薛沉香推開窗子往下一看,果然是鍾曉年那批捕快又奔了回來,不由眉頭一皺道:「這麼快,他們又想幹什麼?」   就聽鍾曉年在下面大叫道:「樓上的人聽著,知府大人有令,昨晚姓韋的跑了,你們也脫不了干係,現在一起到衙門大堂上去說話!」   「這算什麼?」赫天南不由怒道。   「看來姓李的是真跟咱們耗上了。」田大人笑道。   「是不是他們已發現了田大人?」金碧良不由道。   「這個倒不可能,我看李漢成是存心想把咱們一起拴在府衙裡,讓咱們什麼事兒也辦不成!」薛沉香搖搖頭道。   「老夫只跟皇上請了三個月的假期,卻不知這小子怎得知道了。」田大人不由歎道。   「這還用問?肯定是後宮裡露出來的唄!不是韓淑妃就是肖公公,再不就是王公公!」田尺兒怒道。   正說著,下面已傳來官差捕人的怒喝聲打罵聲,以及客人的叫屈聲,一陣嘈雜。   赫天南聽得不耐煩,不由怒道:「薛樓主,反了吧!咱們還懼了他幾個官差?」   薛沉香卻一笑道:「赫公子,咱們比不得你們做官的,自古有言:『民不與官鬥。』咱們畢竟是在官府手底下混飯吃,一般是不敢胡來的。更何況此處是江少門主的地盤,咱們也得替他整座棲霞門著想,不能只憑咱們一時痛快卻連累了棲霞門的上上下下,是不是?」   赫天南不由點點頭。   江城月卻笑道:「薛樓主客氣了,只要用得著棲霞門的,儘管開口便是,棲霞門上下兩千條漢子,還真怕了長寧府不成?」   薛沉香卻笑了:「江少門主言重了,不過真要等到那一天,沉香絕不會跟你客氣的!」   「那現在咱們怎麼辦?」田尺兒不由問道。   「咱們先下樓,就跟他們去一趟府衙,我倒要看看李漢成能玩出什麼花樣來!」薛沉香輕蔑地道,帶頭下樓。   眾人下得樓來,卻見門外已是一長繩串了一大串的人,鍾曉年正在那兒吆三喝四地指揮官兵。   薛沉香老遠就朝鍾曉年笑道:「鍾大人,是不是也要給咱們一條長繩兒呀?」   鍾曉年回頭一見是薛沉香,連忙走過來笑道:「姑娘說哪裡話了,實際上這都是那個該死的李貴在知府大人面前亂嚼舌根子,官大一級壓死人,在下一個小小的捕快頭目……這事你也明白,這年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薛沉香裝作糊塗道:「這李貴是什麼來頭,居然你們知府老爺都要聽他的?」   「他算什麼東西!小人物一個,可人家是相府的管家……唉,這事兒不跟姑娘說了,說了姑娘也不懂,姑娘還是先走吧!」鍾曉年氣惱地道。   「你真的不給繩兒?」薛沉香笑道。   「姑娘就饒了我吧!」鍾曉年哭笑不得地道。   眾人往前行來,李夢蓮忍不住在薛沉香耳邊問道:「薛樓主,你跟他有交情?」   薛沉香乾脆地道:「沒有!」   「那為什麼……」李夢蓮不由道。   「有些事情是沒有為什麼的,只能說是一種感覺。」薛沉香突然歎了一口氣,輕聲道。   「感覺?」李夢蓮不由搖搖頭。   突聽後面鍾曉年叫道:「唉唉唉——你是幹什麼的?在這裡面亂摻和!王平、張志,找根繩子把他拴上。」   薛沉香一扭頭,卻見鍾曉年正攔著一身掌櫃的打扮的田大人叫道。   兩個公差立即拿了一根繩子應聲而來,立在田大人身邊的田尺兒立時杏眼兒一瞪叫道:「你敢?!」田大人也大大咧咧地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鍾曉年立即怒道:「嘿?捉一個店老闆都這麼費事,以後咱們在長寧還混不混?王平、張志,一併給我捆了!」   「是!」王平、張志立即餓虎撲食一般撲上前來,王平離田大人近,撲向的卻是田尺兒;張志一見,不由大大的不高興,暗道:「可惡!這個便宜按輪值的話也應該是我來賺,今天怎得輪到你了?還兄弟呢,簡直沒一點道德觀念!」想著不由火起,怪叫一聲,竟以比王平快了近一倍的速度張牙舞爪地向田尺兒撲來。   田尺兒驟見兩個男人凶神惡煞一般向自己撲來,不由本能地向後退一步,一聲尖叫。   王平、張志的手眼見就要碰到田尺兒的衣服,就突覺眼前人影一閃,左邊的王平就覺得下巴上狠狠地挨了一記勾拳,右邊的張志就覺得右腰眼上給人狠狠地踹了一腳,兩人只痛的眼前金星直冒,哎喲——啊呀——撲通撲通,一個來了個齊天摔,一個來了個恨地趴。   田尺兒睜開眼,卻見左邊站著赫天南,右邊站著金碧良,正怒氣沖沖地盯著地上的兩人。   赫天南與金碧良一時氣極,打了兩個公差,不由猛然驚醒,兩人一對眼,金碧良突然一陣懊悔,暗道:「她已經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我怎得還是如此衝動!」連忙別了身子,大踏步走了出去。   赫天南卻是盯著金碧良的背影,眼睛眨一眨地不知想些什麼。   鍾曉年一見自己的兩個最得力的助手讓人家一記朝天拳一記踹尾腳便給打得趴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不由氣極,拔出腰刀來大叫道:「反了反了,兄弟們給我上,拿下這幫反賊,把那個女的碎屍萬段!」   赫天南一聽,連忙一拉架勢,護住田大人與田尺兒,怒道:「哪個敢動?!」   金碧良也猛地停下步子,驀然回首,陰森森地盯住了鍾曉年,只盯的鍾曉年皮肉發涼;江城月和李夢蓮也不由將手伸向了劍柄,嗆啷一聲拉出了半支長劍。   眾官差人數雖多,但一見四人虎視眈眈的樣子,知道並非善與之輩,一時誰也不敢向前,但刀鋒槍尖卻一齊指向眾人,眼見一場大戰即將爆發,薛沉香不由鐵青了臉,突然怒道:「你們幹什麼?還不把傢伙給我收起來!」   赫天南、金碧良看看薛沉香的臉色,又狠狠瞪了鍾曉年一眼,方緩緩收了式子,江城月和李夢蓮這才緩緩收了長劍。   薛沉香急步走到鍾曉年面前正色道:「鍾大人,實不相瞞,咱們自從入住福泰來客棧以來,掌櫃的一直待咱們不薄;咱們江湖中人,講得就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小女子這幾位兄弟姐妹也是性情中人,方才一時衝動,得罪了大人,但他們確是無心的,得罪之處,小女子替他們在這裡賠禮了;只是還請大人賞小女子一個薄面,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說著,輕輕斂衽一禮。   鍾曉年一見眾人氣勢,便知今天碰上了硬骨頭,想拼不敢,想退沒臉,正自兩難,眼見薛沉香先行退讓,也就順坡下驢,緩緩收了單刀,口中卻道:「好吧,那就看在姑娘面上,今天的事兒也就算了,但是以後再讓本捕頭碰上,定不饒恕!」   薛沉香忙道:「多謝大人!」卻又回過頭來,見金碧良還在死死地盯著鍾曉年,不由低聲道:「還不快走!」   眾人這才又極不情願地前行。赫天南不由怒道:「薛樓主,我真的覺得窩囊,一個小小的捕快……」   田尺兒卻怒道:「你閉嘴!薛樓主低聲下氣給姓鍾的道歉都沒說些什麼,你窩囊什麼?!」   薛沉香卻歎道:「赫公子,小不忍則亂大謀,咱們現在就跟官府吵了起來,還查什麼案?豈非正中李漢成下懷?」   走在後面的田大人卻歎了一口氣道:「都是老夫的錯,老夫還是放不下大人的架子,倒給你們添麻煩了。」   薛沉香忙道:「大人千萬不要自責,前面的麻煩還多著呢!」   眼見薛沉香遠去的背影,鍾曉年的眼光中充滿了驚懼的神色:「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來路?江湖上這樣有魄力的女子,應該不多,她到底是誰呢?」   人群背後,李貴也同時盯住了田大人的背影,嘿嘿地冷笑著,眼光中現出得意的光芒。   整座福泰來客棧連夥計帶客人六七十號人在一隊兵丁的押送下沿著府衙的圍牆向南走,赫天南突然發現不對,不由問身邊的一個兵丁道:「怎麼不對,咱們走的不是府衙?」   「府衙?」兵丁嘲笑道:「咱們知府大人今天要給三姨太過生日,沒得空理你們,先在大牢過一夜吧!」   「她娘的時知府……」赫天南不由怒道,卻被薛沉香一把拉住道:「赫公子,你做什麼?李漢成是在拖延時間,可咱們需要的,不同樣也是時間嗎?田大人的印一天找不回來,咱們就一天處於被動,能忍則忍,況且,咱們想出來,一座小小的府衙大牢有什麼用?」   田大人卻怒道:「像這樣的狗官,到時老夫絕不會給他好看!」   眾人進了大牢,牢門一開,一股霉臭之氣立即迎面撲來,江城月不由皺了皺眉頭,李夢蓮、田尺兒則早把鼻子捏了起來。   一行人往前走,只見兩旁木柵內的犯人一個個都面黃肌瘦,蓬頭垢面,一見有人進來,立即一窩蜂般撲到大柵上大叫道:「官爺,冤枉啊,冤枉啊!」   獄卒立即拿了棍子在木柵上一陣亂敲道:「吵什麼!吵什麼!你們都死了老子?誰再吵,先拖出去一刀砍了!」棍子敲在不少人的手上,立時驚叫聲、叫屈聲響成一片,整座牢房中一片愁雲慘霧。   別人尚好,田尺兒生平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卻如同到了十八層地獄一般,不由將身子緊挨著赫天南,輕聲道:「赫大哥,我怕!」   赫天南卻拍拍田尺兒的肩膀柔聲道:「別怕,有我在。」   金碧良走在前面,聽得兩人柔聲對答,心中不由一痛,連忙向前急行幾步,心中暗道:「金碧良呀金碧良,你怎麼越來越沒出息了,你斷了一條臂,又做過那許多壞事,憑什麼跟人家爭?」   獄吏推開一扇牢門,叫道:「進去吧!」   眾人魚貫而入,就聽身後稀里嘩啦一陣聲響,門給鎖上了。   田尺兒上下打量了一下牢房,只見裡面牆皮斑駁,滲著水,亂石瓦礫中散著幾根稻草,但更多的卻是人類的血跡和滿地的蜣螂,一陣陣騷臭直嗆人耳目,田尺兒不由嚇得連退幾步,伸袖在鼻前連扇了幾扇,哭喪著臉叫道:「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沒辦法,咱們就在這裡將就一下吧!」江城月道,說著仔細揀了那幾根稻草,請田大人、尺兒和李夢蓮坐下,又問薛沉香:「薛樓主,你也坐一會兒吧!」   薛沉香卻掐著指頭在牢房裡踱來踱去,口中唸唸有詞:「一百里,日行百里,再加上半天時間……」   「你還算什麼?」赫天南不由問道。   「看看大人的印什麼時候能送來!」薛沉香笑道。   「什麼時候?」田尺兒不由問道。   「讓我再算算……最遲明天中午!」薛沉香笑道。   「天哪!還要明天中午?我現在就受不了了!」田尺兒不由慘叫道。   江城月卻道:「薛樓主這麼有把握?」   薛沉香笑道:「要不要我把頭賭給你?」   江城月忙笑道:「那還是算了吧,薛樓主敢賭腦袋的事,我肯定是必輸無疑!」   眾人不由輕笑。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田尺兒突然叫道:「李姐姐,我好想吃東西,你們餓不餓?」   眾人這才發覺已是從早上到現在久已沒吃東西。李夢蓮不由道:「這兒應該有送飯的吧!」   卻聽鄰牢一個面黃肌瘦的老頭兒有氣無力地說道:「各位是剛進來吧!這兒一天只有兩餐,辰時的飯已過了,你們只有等到戌時的半碗稀粥了。」   「什麼?半碗稀粥,夠鬼喝呀!」田尺兒不由大吃一驚,跳了起來。   「半碗稀粥已經很不錯了,能撐到死不了,那些兩天都喝不到半碗的。」老頭兒歎道:「餓急了就吃死人……」   「吃死人?」田尺兒不由張大了嘴巴,眾人也不由毛骨悚然。   「可天朝獄例規定每個人都應該有相應的伙食……」田大人不由奇道。   「可按照天朝律令上的規定,老朽現在應該是在家納福,而不是在這裡受罪!」老頭兒也歎道。   「這幫混帳,等老夫出去,非讓他們也進來受受這份罪不可!」田大人不由怒道。   正說著,突然一個獄卒提了一盒酒菜來,瞅瞅四周無人,往柵裡一遞朝江城月一禮道:「少門主,得知你老和李姑娘進這裡的消息,本城弟兄怕你老在這裡吃不慣,所以特備了薄酒兩壺,小菜四碟並各式點心一份,請少門主笑納。」說著,眼光中閃過一絲狡詐。   江城月略一點頭問道:「弟兄們現在都好嗎?」   「謝少門主掛念,弟兄們都好!」獄卒答道。   「好!你先回去吧!告訴他們,我沒事,不用擔心。」江城月道。   獄卒一走,田尺兒便跳了起來,老實不客氣地打開食盒一聞:「哇!好香啊!江大哥,這裡不愧是你的地盤,你的弟兄們想得真周到!」說著抓起幾塊點心來便要往嘴裡塞,卻見薛沉香一直在盯著獄卒的腿看,不由笑道:「薛姐姐,你總看人家的腿做什麼?總不成餓急了,也想吃人肉?」   薛沉香突然臉色一變,幾步上前來,一腳便將食盒踢翻在地,叫道:「這東西吃不得!」   田尺兒連忙將嘴邊的點心放下問道:「為什麼?」眾人也不由大惑不解地看著薛沉香。   江城月和李夢蓮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問道:「薛樓主,你這是信不過咱們棲霞門的弟兄!」   薛沉香卻正色道:「江少門主,不是沉香信不過你們棲霞門的人,而是那人根本不是棲霞門的人!」   「嗯?」江城月不由吃了一驚。   「貴門的武功講究靈動,以快捷為主,是以下盤輕逸,要求靈活,而方纔那名獄卒的下盤極是沉穩,一見便知是練習譚腿類外門功夫的高手,肯定是天冥宮搜羅的手下,你說這飯菜能吃嗎?」薛沉香緩緩道。   江城月聽了不由汗顏:「我太大意了。」   田尺兒卻眼見到口的美食不能吃,不由大是捨不得,不由道:「你們總是杞人憂天,我就不信……」   薛沉香從頭上拔下一根銀釵來遞給田尺兒道:「你若不信,可以用這個試試!」   田尺兒拿過銀釵,倒過頭來,打開壺蓋,只往酒壺裡一插,銀釵立即變做烏黑之色,不由哧了一跳。   薛沉香這才道:「這次你總該相信了吧?!」   田尺兒吐吐舌頭,叫道:「好險!」   「看來李漢成現在是想置咱們於死地了。」田大人不由歎道。   「他以前就沒想過?」薛沉香冷笑道。   一句話未完,就見鍾曉年急急走了來,朝薛沉香一拱手:「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薛沉香上下打量了鍾曉年一眼,微微一笑:「當然可以!」   「那請姑娘跟我來!」鍾曉年開了鎖道。   田尺兒不由叫道:「薛姐姐……」   薛沉香回過頭來輕輕一笑:「放心吧!傻丫頭,在這長寧,還沒人能吃得了我!」   來到一間偏房,鍾曉年朝裡一讓,道:「姑娘請坐!」   薛沉香也不再謙讓,直接往椅上一坐,呷了一口茶問道:「不知鍾大人突然請小女子來有何指教?」   鍾曉年忙道:「指教不敢,敢問姑娘貴姓尊名,仙鄉何處?」   薛沉香笑道:「鍾大人這是查戶籍呢,可如果本姑娘不說呢?」   「姑娘不說,在下也不敢多問;那麼姑娘來長寧是路過呢,還是要長住?」鍾曉年忙問道。   「路過如何,長住又怎樣?」薛沉香又呷了一口茶笑道。   「姑娘倘是路過,咱們主上自當為姑娘整酒接風,恭送出境;若是長住,城東老街那邊有好宅一棟,敢請姑娘移玉東街,聊表咱一點心意。」鍾曉年恭恭敬敬地道。   薛沉香不由又笑了,盯著鍾曉年笑道:「鍾大人,你是這裡小刀門還是紫昆幫的人?」   「在下不才,在紫昆幫中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鍾曉年忙道。   薛沉香搖搖頭:「果不出我所料,可江邊那塊地,人家棲霞門都沒說些什麼,你們兩家卻爭的死去活來。」又道:「你回去可直截告訴林天豪,本姑娘在長寧既不是路過,也不是要長住,只是辦完一件事就走,但你們兩家的事,本姑娘不會插手,不會幫你們,自然也不會去幫姓梁的。」   鍾曉年立即一抱拳,感激地道:「多謝姑娘,只是要咱們如何相信你呢?」   薛沉香一聽,不由冷笑道:「如果你們認為你們的那幾個所謂『高手』能擋得住咱們的話,你儘管不信好了!」   鍾曉年臉色一變,忙道:「姑娘說哪裡話了,你也知道,現在人手很吃緊,不敢有一點差錯;這幾日在下所做的,姑娘也明白,姑娘就給在下個面子,透個底兒吧!」   薛沉香噗嗤一笑,笑道:「鍾大人,說來說去你還是想套本姑娘的底細。罷了,告訴你也無妨,但你不要對外人說,也不要讓林天豪來,本姑娘討厭應酬。」   「這個曉得。」鍾曉年忙道。   「本姑娘便是天星樓的薛沉香,這下你可放心了吧?」   「啊?原來是薛樓主,恕在下放肆」鍾曉年大吃一驚,連忙禮道。   「你起來吧!不過以後做事要有點魄力,男子漢大丈夫生於天地間,一腔豪氣天地貫,怕什麼?腦袋掉了,碗大一個疤;血灑了,也早晚有人記起的時候,對不對?」薛沉香歎道。   鍾曉年臉上不由一震,卻見薛沉香起身又要回牢房,忙道:「薛樓主,那地方怎是你住的,不如和諸位大俠……」   薛沉香卻轉頭一笑道:「多謝鍾大人美意,我還住的慣。對了,鍾大人,據說這裡的伙食差得很,你能否幫忙改善一下?」   鍾曉年忙道:「這個不成問題,在下自當盡力去辦。」   薛沉香笑道:「我讓你辦事,卻也不會讓你破費,這支玉簪至少值三百兩,你先拿去用著。」說著從頭上撥下一根簪子來遞給鍾曉年。   鍾曉年本待不接,但一轉眼,還是小心接過了。小心地道:「既然姑娘如此說了,在下也就不客氣了。」   牢房裡,田尺兒不由問道:「薛姐姐,你幹嘛把碧玉簪也給了他?」   薛沉香一笑道;「江湖中的事,你不懂。像紫昆幫這樣的小門派,最是怕事,卻是死也不肯吃虧,你若不拿點信物去,他們總會疑神疑鬼,更況且鍾曉年雖有點貪生怕死,但為人還可說得過去,又是本地捕頭,收伏了他,對咱們以後查案大有好處!」   田尺兒不由得點點頭:「原來如此!」   當晚牢房的伙食果然得到了改善,囚徒們都得了兩個饅頭一碗粥,有史以來第一次吃了個飽。   鍾曉年都親自提了兩個食盒進來,遞給薛沉香道:「這是敝上一點心意,不成敬意,尚請姑娘海涵!」   薛沉香含笑接過,笑道:「替我問林幫主好!」   「不敢!」鍾曉年忙道,恭身退出。   薛沉香打開食盒,卻見第一層上便是自己的碧玉簪,下邊壓著一封信,黃金鑲邊的信。   田尺兒不由叫道:「咦,簪子給送回來了?」   薛沉香笑道:「這是意料中的事。」說著依舊將簪子插回髮簪,卻打開信來,只見上面寫道:「天星薛樓主閣下敬鑒:   天豪不知樓主駕臨長寧,有失遠迎已是不該;知樓主所在,不能親往拜會恭聽教誨更是失禮,唯謹備薄酒一盒,淺禮一份,聊表忠心,尚請樓主萬勿見外。   天豪恭筆。」   薛沉香打開盒來,果見下面齊齊擺放了紋銀百兩,赤金五對,珍珠數串,首飾若干,另一盒中卻是好酒好菜。   薛沉都不由歎口氣,笑道:「小幫小派,畢竟擺脫不了小家子氣!」   「什麼?你還嫌少了?」田尺兒問道。   「不是,這種黃白之物,咱們還缺得了?倒是給咱們送兩床鋪蓋來好睡覺是正經!」薛沉香笑道。   眾人也不由一起笑,卻把盛金的盒子扔在一邊,拖過盛飯菜的盒子來圍坐一圈。   田尺兒問倒:「你說林天豪會不會下毒?」   「諒他也不敢!」薛沉香笑道。   李夢蓮還是拿銀釵試過了,眾人動筷,風捲殘雲般消滅了個一乾二淨。   吃完,田尺兒打著飽嗝偎在草堆上剔著牙道:「其實天天有人送飯菜來吃倒也不壞!」   「只不過可不要再在這種地方!」李夢蓮看著地上已被金碧良、赫天南和江城月踩死的幾十隻蜣螂,心有餘悸地道。   「明天!關鍵是明天的堂審。李漢成還不知道要耍什麼花樣,咱們得先合計一下!」薛沉香突然道。   「我事先聲明過,這樣的事情別再找我。我先睡了。」田尺兒一翻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稻草上,卻差點兒把李夢蓮擠了下來。「哎——明天,明天就可以出去了!是不是,薛姐姐?」   「你不是要睡覺嗎?」薛沉香笑道:「那你就別管明天的事!」   江城日卻狐疑地看著薛沉香,明天,明天的事到底怎麼樣,薛沉香心裡真的有底兒嗎?   天剛破曉,城西官道的竹林邊就齊聚了兩幫人馬,一個個弓上弦刀出鞘,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北面一個紫臉漢子正是紫昆幫的林天豪,南面一個白淨面皮的漢子卻正是小刀門派的門主梁海,就聽兩人吵的正凶。   林天豪今天突然像剛吃了嗆藥一般火爆,底氣竟是十足地朝梁海大吼道:「姓梁的,江邊那塊地老子是吃定了,你最好領著你的人滾他娘的蛋!」   梁海也不示弱,三角眼一吊笑道:「姓林的,咱們已火拚過三次,誰也沒吃掉誰,總不成惟獨這一次咱們小刀門就怕了你?有種的手底下見真章!」   「對!就是這個理兒!」林天豪也叫道,大肚子一挺揮手道:「兄弟們,上,剁小刀門狗雜碎的!」   梁海也叫道:「上,砍了紫昆幫,江邊那塊地還有城裡的地盤就都是咱們的了!」   兩幫人馬眼見就要接仗,就聽得西北角上得得一陣馬蹄聲響,旋風一般刮過八匹駿馬,最前面的是一個極其美貌靈秀的白衣少女,後面跟了一個一身翠綠衫子的俏丫頭,再後面則是六個奇形怪狀的老頭子,一個個在馬上東倒西歪呼天喝地地卻是怎麼也掉不下來,最後面老遠卻是一個佩劍的年青侍衛和二十名青衣家將。   兩騎轉瞬即到,領頭的白衣少女一勒馬韁問道:「慧香,前面怎麼回事?」   俏丫頭立住馬看了一眼笑道:「小姐,好像是有人要打架!」卻正是從京城趕來的婷兒,慧香和武林六怪。   「打架?」婷兒不由連眉毛都笑開了:「慧香,咱們自打京城到這兒,可是一點兒新鮮事兒都沒碰上,現在可好了。」卻又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林天豪和梁海朝慧香笑道:「不用猜,肯定是鐵鴨派和猢猻派在打架!」   林天豪和梁海一個挺槍一個舉刀正待要拚命,突見來了兩個貌美如花的姑娘,不由一楞,又聽對方提到鐵鴨派和猢猻派,不由齊齊又是一呆,暗道:「鐵鴨派和猢猻派?以前怎得沒聽說過?」不由一齊問道:「你說什麼?」   慧香不由笑道:「你們兩個一個像公鴨一個像猴子,難道不是鐵鴨派和猢猻派嗎?」原來林天豪身短腰粗渾身結實地就像一隻桶,雙臂又特短,卻又使一柄長槍,所以老遠看去像極了鴨子;梁海卻是人高馬大,卻又極瘦腰彎,手臂又特長,只使一柄單刀,別人夠不上的地方,他一伸手綽綽有餘,倒真像極了猴子,其實,長寧城裡的人也早就這麼看,只是畏於兩人勢力,不敢當面說出來罷了,今日兩人一聽,由三時火冒三丈,同時喝問道:「什麼?你說誰是公鴨、猴子?!」   婷兒不由伏在馬背上哈哈大笑道:「咦?他居然問咱們?對呀!你們哪個是鴨子,哪個是猴子呀?」說著說著又是一陣大笑。   梁海不由和林天豪對望一眼怒道:「姓林的,咱們的帳待會兒再算,今天你先讓我砍了這兩個臭丫頭再說!」   「對,就是這麼辦!不過,這個算我的!」林天豪也怒氣沖沖地叫道,邁著婷兒眼中的公鴨步,一擰長槍向慧香捅來。但他人極矮,慧香騎的馬又高,槍長竟是敢不上,不自覺地掂了掂腳伸了伸脖子,更是像極了一隻給捏了脖子的鴨,婷兒看著,不由更是好笑,竟連梁海劈過來的一刀也沒看見。   「你敢!」耳邊突然響起一聲霹靂,真震的人頭皮發麻,梁海林天豪嚇的一激靈,手中的刀槍差點兒扔出去,不由各退三步往後看去,卻見四十步外,一個橫眉立目的老道正策馬奔來,再後面則是一個肥面大耳的和尚,一臉奸笑的摸樣,正在馬上笑得前仰後合:「嘻哈哈哈伊嘻嘻嘻……洒家就知道你這種人最開不得玩笑,嗚呼呼呼……」說著又是一陣大笑;後面則跟了一個提特大號毛筆的老頭兒和一個剛生了大病,臉色蠟黃不知啥時候隨時就可以嚥氣的人,還有一個滿身涕泣在挖著鼻屎的老人。   兩人這才搞懂方才喝的並不是自己,但眼見對方人手漸多,正不知怎麼辦,突然前面又是一陣鬼哭狼嚎似的怪叫:「啊呀呀,大家快閃開呀!這馬沒方騎呀,救命呀——啊呀呀,不得了了呀……」   兩人放眼望去,卻見遠處又奔來一騎,卻是一個窮書生倒坐在上面,雙手在空中張牙舞爪地亂抓,一隻折扇破的都只剩下骨了,猶自緊緊捏在手裡。   兩人見他的身子隨了馬匹的奔跑,前仰後合,左右搖擺,宛如雜耍一般卻怎麼也顛不下來,不由暗暗稱奇。說時遲,那時快,馬匹風一般便竄了過來,自兩人之間穿過。   梁海只覺得手中單刀當的一震,整條手臂立即又酥又麻,單刀不由脫手向天上飛去;林天豪也突當手中的長槍被一股大力猛地向外扯去,不由大叫一聲拚力回奪,不料那人驟抓驟放,馬匹遠去,林天豪卻抱著槍像陀螺一般在原地滴溜溜轉起圈子來。   婷兒,慧香見了,又忍不住一陣好笑。   酸書生用扇砸飛梁海的單刀,用手把林天豪的長槍撥開,衝到大路上,依舊亂叫亂抓,幾十名兩幫幫眾都讓他給扔的老遠,立時清出一條路來。   「還有最後幾個!」慧香叫道。   「哎呀呀,可嚇死人了……」窮書生尖叫著又扔飛兩名小刀門的門眾,伸手抓一名紫昆幫幫眾的背心,誰知那名幫眾身手居然不低,閃身躲過,竟反腕來扣酸書生的手臂。   「咦?」酸書生不由吃了個驚,又伸手抓來,那人又躲過,轉眼間兩人已過了三四招。   「咦?怪哉!」病侯也不由道:「烏合之眾中也竟有如此高手?」說著策馬奔來,這時林天豪圈子也轉完了,卻只覺得頭昏眼花,叭地一聲趴在地上,略一清醒,爬起來倒拖著長槍便往北跑,手下的弟兄也不管了,屁股一撅一撅的,倒真活脫脫的是鴨子。   那梁海也一樣,單刀也不要了,帶了手下沒命的往南跑。   婷兒見了,也不阻攔,只是看著笑。   那名與酸書生纏鬥的漢子,一見雙方兵馬已散,病侯卻又奔了過來,哪還再敢纏鬥,猛攻兩招抽身便走。   「不要讓他走了!」婷兒忙叫道。   酸書生和病侯立即飛離坐騎,展開輕功便追,苦員外,怒道,癡翁,笑僧也催馬過來。   眼見距離漸近,那人卻一頭紮竹林裡去了,眾人不由連叫可惜,婷兒道:「算了,不用追了!」   眾人回來,酸書生搖搖頭道:「這人功夫不弱,絕不是剛才那兩伙人裡面的,只可惜讓他跑了!」   眾人正說著,雲七帶著二十名青衣家將趕至,一拱手問道:「小姐,現在做什麼?」   「做什麼?進城唄!」婷兒笑道,一揮馬鞭,當先開路,慧香連忙跟上,一行二十九騎,煙塵滾滾地向長寧城門馳去。   長寧府衙,薛沉香一行七人被帶到大堂上,一入大堂,只見一個又乾又細的老頭兒坐在大堂的中央,想必就是時光正時知府了,李貴則坐在偏席上,鍾曉年侍立在下,一班衙役見有人上堂,立即閉了眼睛喊威武,聲音好大,只是起了高腔,哪裡還有半點氣勢?七人便也洒然而立。   威武過後,那時知府低頭一看,竟無一人下跪,不由大怒,叫道:「堂下何人,見了本府,為何不跪?」   田大人抬頭看看時知府,心中暗道:「可笑!老夫堂堂二品大員,豈能跪你五品知府?」當下挺立不跪。   田尺兒也道:「我是吏部天官的女兒,北少王妃的親妹子,怎能跪你?」   赫天南心道:「我是堂堂王城兵司馬赫勝的兒子,縱能跪得別人,但像你這樣的狗官,我赫天南是凝死不跪的!」當下也不跪。   金碧良卻是壓根瞧不起時知府,心道:「這幸虧是現在,倘是在從前,你的頭也被我砍下來了,威風什麼?」   江城月李夢蓮見眾人不跪,便也不跪。   鍾曉年一見,暗道不妙,不由連連向薛沉香使眼色。   薛沉香卻微笑著搖搖頭表示拒絕,因為她知道,倘一跪下去,自己這些人後半世的聲譽就算完了。   時光正一看,不由大怒,驚堂木一拍,叫道:「大膽!本府公堂之上,敢有人不跪,莫非想造反不成?」卻又朝鍾曉年怒道:「鍾捕頭,還不給我一併拿下?」   「大人……」鍾曉年不由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突然靈機一動急道:「屬下今天偶惑不適,動不得拳腳,我看大人不如就……」   「嗯?」時光正眼睛一瞪:「鍾捕頭,你早不適,晚不適,偏偏在這個時候不適,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鍾曉年心中叫苦不堪,不由道:「是,是有些奇怪,可屬下……」   「你不用多說了,」時光正一擺手,陰陰地道:「怨不得有人告你與韋笑河勾結,本府猶且不信,但今日看來,必無所虛,來呀,一併給本府打倒了!」   鍾曉年一聽,不由大驚,急道:「大人……」   李貴卻在上面皮笑肉不笑地道:「鍾捕頭,好漢做事好漢當,你既做了,又何必死賴著不承認呢?」   「李貴!你這個小人……」鍾曉年不由大悟,盯著李貴狠狠地道。   王平、張志也不由跪了下來,叫道:「大人……」   「廢話少說;你們兩個站到一邊去,否則可別怪本府一概嚴懲不貸!」時光正喝道。   王平、張志看看時光正的臉色還想再勸,鍾曉年卻低頭道:「王平、張志,你們的心意大哥領了,但你們家裡還有妻兒老小,就先下去吧!我倒要看看他姓時的怎麼整治我!」說著,眼光中已閃出幾分恨意。   王平、張志這才極不情願地走開。   「還不與我動手?」啪!時光正又是一記驚堂木。   「這時光正歷來膽小怕事,怎得今日行事起來,如此乾淨利落,嚴絲合縫,想來必是有人在這裡給他撐腰掌舵,看來,今天的事情要有些不妙了!」薛沉香不由暗道。   田尺兒略現緊張,金碧良卻是冷哼一聲,右拳一握,骨頭咯咯直響。   「且慢!」薛沉香突然一聲怒吼,情緒威嚴,竟將二十名衙役的叫喝聲給壓了下來。   「你有何話說?」時光正道。   「敢問大人側座坐的是誰?」薛沉香問道。   「這位?」時光正一指李貴:「這位是相府的管家李貴李管家,也就是你們的原告!」   「那敢問李管家位居幾品,有何功名?」薛沉香繼續問道。   「李管家無品位無功名。」時光正陰笑道:「但本府就是願意讓他坐在這裡,你又有什麼辦法?」   「……?!!!!!」薛沉香不由為之氣結。   田大人卻是一聲長歎。   金碧良赫天南正要發作,卻聽李貴陰陰與時知府道:「時大人,既然他們已經快到死的時候了,也就不必與他們一般見識,就讓他們多活一會兒吧!」   時光正點點頭:「這倒也是,就依李管家。」說著又一拍驚堂木,叫道:「現在正式審案,堂下的人聽著!你們勾結大盜韋笑河盜走李相國舊宅財物一批,且又放火燒屋,實屬罪大惡極,本府判你們死罪,你們可有怨言嗎?」   眾人一聽,不由面面相覷,田大人再也忍耐不住,叫道:「時大人,此案你連審也不審,查也不查,怎得就下判決?且既所述屬實,按照天朝律例咱們也罪不當死!你這是如何審案的?」   時光正見一個客棧老闆居然能對自己當堂質問,不由多看了田大人兩眼,卻一沉眼皮道:「天朝律例本府比你熟的多,你們雖不是主犯,但跟隨韋笑河的人肯定是罪大惡極,殺人無數,死一百次都不冤!」   金碧良不由怒極反笑,仰天一陣狂笑怒道:「時光正!捉賊捉髒,捉姦捉雙,你看這裡哪有韋笑河?!」   時光正不由大怒:「反了,你居然敢直呼本官的名號,你你……」一時氣極,居然找不出懲治金碧良的法兒來了。   李貴卻陰陰地一笑,走了下來笑道:「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今天大人既然敢在這裡把你們傳上來,自然就有了十足的把握!」   「那你就把韋笑河提上來,咱們當堂對質!」薛沉香哈笑道。   「哼哼,」李貴冷笑兩聲:「韋笑河不在別處,就在此地!」   婷兒輕勒馬嚼,一行二十九匹健馬緩緩地踱進了長寧城。   長寧雖說不如京城,但也畢竟是座府城,城中還算富裕,來往商販不絕如縷,婷兒一面走,一面四處亂看,慧香突聽得自己右邊一個賣東西的攤前一個漢子粗聲道:「你不用蒙老子,告訴你,老子是強盜!」   「天底下居然有人承認是強盜?」慧香不由覺得好笑,忍不住扭過頭去看,卻是一個腰挎紫金刀的紫面虯鬚漢子,正在買東西,那人見慧香回過頭去看他,不由咧嘴朝慧香嘿嘿一笑,那笑好憨,好直。慧香忍不住也朝他撲哧一笑,驟覺失態,連忙別過頭來。   就聽身後通的一聲巨響,然後是一聲慘叫,接著便是那漢子怒道:「他娘的,老子已經告訴過你老子是強盜了,你還給老子歪貨!不想活了?!」   慧香不由又別過頭來看,卻見鋪老闆已給打得四腳朝天躺在地上,那虯鬚漢子猶在叉著腰罵道。   「天底下居然有這樣憨的人!」慧香心道,臉上忍不住又是輕輕一笑,驟覺那漢子兩道犀利的目光朝自己掃來,不由連忙別了臉,只覺得一陣臉紅心跳的厲害,不由暗道:「咦?我今天怎麼了,怎麼讓人家看一兩眼的勇氣都沒有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正想著,只覺腳底下一陣風過,那個紫臉的漢子已立在了馬邊,伸手將一小盒胭脂塞到自己手裡,又朝自己一笑。   慧香突覺得腦袋一片空白,竟又神使鬼差地朝那漢子一笑,那漢子立即又如一陣風兒般消失在人堆裡,轉瞬不見。   慧香這才清醒過來,只覺得臉燒得厲害,胭脂盒捏在手裡竟如捏了只燙手的山芋般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藏更沒得一絲氣力藏,正這當兒。婷兒已然察覺到了,回過頭來問道:「那人好高的輕功,你認識他?」   慧香搖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婷兒笑道:「連人家東西都收了,怎麼不認識?」   慧香的臉立即羞的更紅了,手一鬆,噹的一聲輕響,胭脂盒掉在就地上,道:「誰說我收了?」   「咦?你幹嘛把它丟掉?」婷兒不由奇道。   「省得你亂嚼舌根子!」慧香嗔道,剛走兩步,卻又突覺身後那盒胭脂竟似有無窮魔力般將自己直往後拉,忍不住跳下馬來,往回跑了幾步又將它輕輕撿起來,小心地放進懷裡。   婷兒見慧香下馬,不由問道:「慧香,你幹什麼……」卻見她又跑回去揀那盒胭脂,忍不住笑意道:「好啊!咱們的小慧香終於肯思春了。」   慧香的臉立即臊得像被刀刮過一樣,不由道:「你別瞎說,人家不過想撿起來還給他罷了。」   「真的嗎?」婷兒得寸進尺,刁刁地問道。   慧香眼見招架不住,忍不住狠狠擰了婷兒一把笑道:「行了,這不是當初你跟何公子的時候了。」   「是呀,所以我現在才有機會就趕快報復呀!」婷兒笑道。   慧香突然一肅容道:「你先別笑,你不覺得他挺像一個人嗎?」   婷兒一想點點頭:「除了年紀不對,一刮鬍子的話,那簡直就是一個人!」   府衙大堂,薛沉香一格登,卻道:「哦,那就請李大管家把他找出來吧!」   「那是自然!」李貴陰笑道,幾步踱到田大人面前,又前前後後繞了幾個圈子笑道:「韋笑河,現在可以露出你的真面目了。」   「哈哈哈……」薛沉香一聲長笑,走到田大人面前冷笑道:「我以為李大管家眼光有多高明,卻也不過如此,誰不知道他是客棧的鄧掌櫃的?」   李貴也陰陰一笑:「不錯,姑娘買來兩套相同的衣衫,讓鄧掌櫃的一大早便回了家,卻讓韋笑河化裝成了鄧掌櫃困在外面接住我們,讓咱們在裡面瞎折騰,這一著棋確是高明了,但姑娘也有疏忽了的時候。」   「哦?」薛沉香不由挑了挑眉頭。   「你們千慮一疏,客棧門口你們不該對一個客棧掌櫃那麼上急的,更何況你看他的言行舉止,又怎像是一個掌櫃的?所以老夫判斷他就是韋笑河!」李貴一字一頓地道。   薛沉香臉色發白,正要再辯,突然一個貨攤攤主連哭帶叫地跑了進來,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叫道:「大盜韋笑河搶了小民的東西,還在大街上打小民,知府大人可要替小民做主呀!」   薛沉香面上立時一喜,心道:「怎麼說韋笑河,韋笑河就真到了?」不由笑道:「李大管家,你說這位便是韋笑河,可韋笑河卻就在外面做案,這話怎麼說?」   時知府也不由一呆,問道:「是呀,李管家,這是怎麼一回事?」   李貴差點兒給氣暈了,不由怒道:「你何時見過一個大盜大白天進城搶東西的?肯定是有人冒名所為,派個人出去看看得了。」   時光正連連點頭:「有理有理,王平、張志,你們兩個出去看看,咱們這裡繼續!」   婷兒正往福秦來走著,突然見前面一陣騷亂,喝打怒罵聲響成一片,人群像炸了窩一般四散開來,不由問道:「咦,前面又怎麼了?」   慧香看了看,也不知所以然,只得搖頭:「我也不知道。」   正說著,只見一個眼圈給打黑了的人迎面跑了過來,婷兒忙攔住他問道:「大叔,前面發生了什麼事?你怎搞成這樣?」   那人忙道:「啊呦,不得了,相府的人又喝醉酒在街上亂打人,你們也趕快走吧!要不然又要給白打一頓!」說著急急忙忙跑了。   「相府的人?」婷兒不由氣道,卻見那些人群炸開,十二三個黑衣惡僕歪歪扭扭地打了出來,口中還亂叫罵著,幾個小孩子也給擠倒了,惡僕卻不管這些亂踩著人衝了出來,叫罵著,孩子的啼叫聲響成一片。婷兒一見,不由大是惱怒,回頭便對身後的那二十多家將道:「給我狠狠地打!」   二十名家將也是很少出來,在王府裡給約束的規規矩矩,這些日一放出來,早已是如虎歸山,再加上血氣方剛的年紀,又見是相府的人行兇,許多人給打得如此淒慘,都忍不住義憤填膺,摩拳擦掌,只恨不得立時跑了出去;聽得婷兒一聲令下,二十個人立刻下馬,齊齊大喝一聲,衝了上去,一溜小跑衝到進前,照準李家的人便是毫不客氣的一陣猛打。   十二三個李府中惡僕早已喝的東道西歪,又欺負人們不敢還手,早打的筋疲力盡,如何是這二十個王府家將的對手,只聽得辟辟啪啪一陣亂響,已給打倒了一大片。   四周民眾,見有人出頭,也就不再跑,擠在那兒看,見李府中人慘遭群毆,不由連呼過癮,身上的傷也不似那麼痛了。   婷兒也看得眉開眼笑,沒婷兒的話,六怪不敢上前,只急得在馬背上伸拳踢腿,權且過過癮。   正鬧的不可開交之際,王平、張志遙遙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叫道:「住手,住手,不許打架!」說著便上去拉。   雲七回頭一看,不由向婷兒道:「小姐,算了吧!是本城的捕快!」   婷兒正打在興頭上,又怎肯停手?興致上來,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算,更何況是兩名捕快,不由叫道:「管他是誰,一併給我打了!」   二十名家將立即回過頭來,只一拉,便把王平、張志給埋在了裡面。   「哎——」兩人只看得無數的拳頭揚起來,又落下,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眼見打夠了,婷兒叫聲「走!」二十名家將齊上馬,一行人又威風凜凜地上路,後面大街上,只留下十三名李府惡僕和兩名捕快,橫七豎八地躺在那裡。   府衙之中,田大人突然將帽子一摔怒道:「時光正,你說老夫是誰?」   時光正一看大驚,不由吞吞吐吐地道:「你是……田,田大人?」   李貴卻怒道:「韋笑河!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冒充吏部大官田大人,罪加一等,還不趕快受縛?」   薛沉香見李貴自始至終有恃無恐的樣子,已知今天李漢城是有了十成的把握,不由給眾人使了一個眼色,輕聲對身邊的江城月道:「顧不了這麼多了,待會兒護著大人衝出去,這兒早已被李漢城控制了。」   卻聽田尺兒怒道:「姓李的,你好大的膽子,誣陷朝庭命官,你可知是什麼罪嗎?」   「哼,你們說他是朝廷命官,有何為憑?」李貴陰陰道。   眾人不由語塞,田尺兒不由急怒道:「那你誣陷我爹是大盜,那有何證據?」   「自然是有!」李貴冷笑著從衣袖中抽出一張官府通緝韋笑河的畫像來一抖道:「這就是證據!」   田尺兒一見不由道:「姓李的,瞎了你的狗眼!你看清楚!畫上那人是虯鬚鬍子!」   李貴卻冷笑道:「鬍子留長了豈非就一樣了?」   眾人皆愕然。   田尺兒不由氣道:「天下居然有這種歪理,那你刮掉鬍子,就是太監了!」   李貴卻將頭一偏朝時光正道:「既無憑證,即為冒充,時大人該下令了。」   時光正做了十幾年官,現在的蹊蹺焉有看不出來之理,知道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心下先慌了,暗罵道:「這個李漢城也真不是東西,說是要替朋友辦江湖上的幾個對頭,原來竟是要殺朝廷的二品大員,這可是株連九族的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我還是先走吧!」想著離了座位就想走,突聽李貴叫他,步子不由一緩。   「時大人?」李貴威脅道。   時光正用眼睛瞄了堂後的簾子一眼,臉上的冷汗就下來了。「看來今天李漢城是吃定田壽了,我要是不聽他的,只怕走不出這個大堂。」想到這裡,只得又硬著頭皮回來,戰戰兢兢地一拍驚堂木,目光到處亂瞅,口中哆哆嗦嗦地叫道:「來,來呀,把下面的人給我抓了!」   時光正一往簾後瞄,薛沉香已見李漢城所在,突然手腕朝簾後一揚叫道:「走!」伸手去扶田大人,卻突腳下一軟,險些摔倒,不由大吃一驚,金碧良和江城月也同時坐倒在地,李夢蓮和赫天南也臉色大變。   就聽簾後哈哈一笑,現出李漢城就、何天棄和一併天冥宮唐門高手,衙門一關,堂下「殺!」衝出四五十名衙役,將眾人圍在中間。   「昨天的酒菜有毒!」金碧良不由朝薛沉香痛苦地叫道。   薛沉香坐在地上閉目調息道:「坐下調息,別多說話!」   「哈哈哈……」李漢城得意地笑道:「薛樓主,你不用費事了,陳長老下的是無色無味卻又無毒的鶴王化功散,三個時辰內,你們不會提起絲毫內力的,哈……」   「鍾曉年,你出賣了我們!」薛沉香紅了眼,盯著鍾曉年的背影怒道。   鍾曉年卻一聲也不吭,只是用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狠狠地瞪著何天棄。   何天棄卻笑了,「鍾捕快,你不用看我,是你們幫主說我幫他對付梁海,他就同意幫我對付薛沉香,這怨不得我!」   李漢城卻將時光正趕下座位,自己坐在上面,手裡撥弄著驚堂木得意地道:「何兄,這可是咱們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勝利呀!你說先殺哪個呢?」   田大人挺身而起,怒道:「李漢城,事情皆有老夫一個而起,你就殺了老夫吧!」原來化功散只對有功夫的人有用,功力愈深,威力愈大,生效愈快,田壽與尺兒不會武功反倒無礙。   李漢城卻擺擺手道:「田大人,哦,不,韋大俠,反正今天這裡的人是一個也不能出去了,你也就不用著急了,先坐下,讓本公子一個一個的來,好不好?」   田壽不由大怒:「李漢城,你好狠,你和你爹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李漢城一皺眉頭,對身邊一名天冥高手道:「這老頭兒真能吵,去,先把他女兒拉上來!」   「是!」那名高手立即大大咧咧地走了下來。   「你們想幹什麼?」田壽不由大驚失色,田尺兒也不由將身子朝田壽身上緊了緊。   「站住!」薛沉香怒叫一聲站起來,卻仍覺得全身乏力,悶哼一聲又坐了下去。   田尺兒也驚叫道:「你不要過來!」連忙離了田壽便跑。   那名高手更是得意,逕直朝田尺兒追來。   唰——   刀光一閃,血光迸現!那名高手的上半截身子已平平飛了出去,鮮血染了一地。「別忘了,我還在!」鍾曉年緩緩立直了身子,手中的長刀上鮮血成束的往下滴,竟再也不是那種小捕快的氣勢。   奇變突生,眾人不由驚愕,何天棄卻緩緩立直了身子,緊緊盯著鍾曉年陰森地道:「鍾捕頭,本公子看低你了,原以為你不過是個小小的捕快,沒想到卻是『斷命刀』的傳人,你肯在林天豪那樣的人手下做事,真是不簡單!」   乍聽鍾曉年是斷命刀的傳人,薛沉香眼中也不由閃過一絲驚異。   「我本還想再忍下去的,可你們逼我!」鍾曉年悲憤地道。   何天棄一步一步逼了上來!「即便不是咱們逼你,十八絕刀式的仇人那麼多,他們也遲早會找上你的。」   鍾曉年一步步迎上來:「但那已是很久以後的事!」   兩個人相對而立,何天棄突然盯著鍾曉年的眼睛搖搖頭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鍾曉年的眸子突然收縮:「但我已別無選擇!」   叮!扇刀相交,閃出一串火星。   叮叮叮叮叮……斷命刀是有名的快刀,但何天棄的折扇卻也並不比他慢多少,轉眼間兩個人已在上面交換了幾十招。   李漢城已把腳搭在桌案上,用驚堂木拍著大腿朝身邊的李貴道:「哎,我有時候怎麼就是想不通,為什麼有些人明明知道是打不贏的事,也偏偏要去呢?」   叮!半空中響起一聲輕震,何天棄突然踢出兩腿,砸出一扇,噗噗啪!鍾曉年噗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長刀扔出老遠,摔在地上,卻強行掙起上半身,盯著何天棄。   「因為他們是人,真正的人!」薛沉香眼見鍾曉年落敗,卻並不惋惜,眼光中反露出讚許的神色。   「只不過,像這樣的『人』,我卻是打死也不肯做的!」李漢城輕笑著,卻伸手拿過一支弓,彎弓搭箭,對準了鍾曉年的額頭。   嗡,弓弦響處,長箭流星一般飛出。   薛沉香閉上了眼睛,臉上卻帶者一絲淡淡的笑容,輕輕道:「斷命刀生前作惡無數,他的傳人今天卻為了道義而死,斷命刀終於不必再背著『惡刀』的罵名了。」   田大人卻歎了一口氣道:「哎,老夫現在倒希望真就是韋笑河了!」   突聽半空中哈哈一聲長笑,紫虹突閃,當地一聲響,長箭被人從中一截兩斷,一個紫面虯鬚的漢子已從樑上跳了下來。   「韋笑河!」所有的人都不由在心中大叫道:「他真的到了長寧?」   「他娘的!老子生平最恨的就是捕快,今天卻救了一個捕快,真他娘的晦氣!」韋笑河一落地便罵罵咧咧地道。   「韋大俠,你來做什麼?」薛沉香不由奇道。   「啊呦,薛樓主,你怎麼也在這兒?」韋笑河這才發現薛沉香。   「別提了,咱們是虎落平陽遭犬欺」薛沉香苦笑道。   韋笑河立即直了嗓子看著眾人叫道:「哎哎哎,你們哪個這麼大膽子,連天星樓的薛樓主都敢欺負,她娘的活膩了不成?」卻又道:「對了,還有哪個混帳王八蛋不長眼的?敢冒充老子作案,他娘的,搶也就搶吧!卻就搶了兩隻破罐子,紋了一把柴火,也太給老子丟臉了吧?知道嗎?丟老子的,就是丟相爺的!相爺的老宅子可不是一般的老宅子,要搶就得搶最值錢的,要放火就得放得大一點兒,對不對?」   田尺兒聽了韋笑河一通混話,竟忘了身處險境,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赫天南、江城月、田大人、薛沉香、李夢蓮也不由露出一絲笑容。   薛沉香不由心中笑道:「真是幹哪兒行說哪兒行,兩句話就又露了他的大盜本性!」   眾衙役和天冥宮並唐門的人聽了也想笑,卻又不敢,不由各人臉上的表情怪異極了!   李漢城臉上卻是難看之極,青一陣,紅一陣,忽冷忽熱忍不住一拍驚堂木大叫道:「大膽韋笑河,你嘴裡烏七八糟地說些什麼?」   韋笑河盯著李漢城,卻突然眨巴眨巴眼兒幾步走到案前問道:「咦?今天好像不是你審案?」   「什麼不是我審案?」一句話,李漢城給他弄得頭腦子一蒙。「那你坐在這兒幹啥?」還沒明白過怎麼回事兒來,已給韋笑河右手一把拖開,左手拉了時光正坐在椅子上道:「這才對勁兒!」   韋笑河是個大老粗,啥事兒都不看,行事卻又怪異,不按常理,把個李漢城弄得一蒙一蒙的,竟是毫無準備地跟著轉,聽話極了,眾人見了,都不由得暗暗稱奇。唯有李漢城給拖到一邊站穩了,這才回過神來,不由氣得牙根癢癢,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韋笑河轉過身,卻見鍾曉年捂著胸口一瘸一拐地往下走,連看自己一眼都不看,不由大是不舒服,幾步跨到鍾曉年身前叉手道:「喂,你這人怎這樣?老子救了你,你怎得連一句話都沒有?」   鍾曉年卻斜了他一眼,突然道:「他娘的!老子生平最恨的就是大盜,今天卻給一個大盜救了,真他娘的晦氣!」   韋笑河卻給罵得一呆,撓撓頭皮,眼珠兒骨碌骨碌轉了好一陣兒方才突然大悟道:「哎?這不是老子的詞兒嗎?」   這下眾人再也忍不住哧哧笑了起來,整座府衙中哪兒還再有半點殺氣。   何天棄看看不對勁,不由眉頭一皺對李漢城道:「李兄,事不宜遲,遲則生變,動手吧?」   李漢城鐵青著臉,狠狠地揮了一下右手:「殺!一個也不留!」   天冥宮,唐門與衙役們一下子重新又圍上來。   「他娘的,這麼快!」韋笑河嘴裡笑著,卻絲毫也不敢大意,抽出紫金刀擋在眾人身前。   鍾曉年也倚著長刀護住眾人側面。   薛沉香卻眸子一黯,低聲道:「韋兄、鍾兄,你們先走吧,不要再管咱們。」   鍾曉年堅毅地道:「薛樓主,男子漢大丈夫,生於天地間,一腔豪氣天地貫,怕什麼?腦袋掉了,碗大的一個疤,血灑了,也早晚有人記起的時候!我記得的!」   韋笑河卻笑道:「他娘的,薛樓主,老子干了半輩子不折本的買賣,今天跟著你倒要折了。算了,你看老子快三十了還是光棍兒一條,若今天大難不死,你可要給老子找個婆娘!」   「去你的,什麼時候了,還這麼沒正經!」薛沉香笑罵道,然而眼淚卻從臉頰上滑了下來。   金碧良卻是上身筆挺,如一尊不可擊倒的泥塑一般坐在那裡,他的眼神中燃燒著憤怒的,不屈的火焰,心中暗暗道:「何天棄,你今天能殺得了我的人,但你卻永遠也殺不了我的心,我不信天的,永遠不信!」   江城月卻輕輕拉過李夢蓮的手,輕輕道:「夢蓮……」   李夢蓮卻輕輕偎進江城月懷裡堵住他的嘴,輕輕笑道:「江大哥,你不用多說了,能和你死在一塊兒,我已經很滿足了,我從沒想到過今天,但今天我卻是最幸福的……」   田大人卻歎了一口氣,痛惜地看著田尺兒與赫天南、啞聲道:「尺兒,天南,都是我連累了你們!」   赫天南卻一笑,輕輕握起田尺兒一隻手真摯地道:「為了尺兒,我願意!」   田尺兒卻不說話,只是看著赫天南輕輕地笑,那笑竟是那樣的真純,那樣的溫柔、嫵媚,沒有人會知道用什麼樣的言語來回答這份笑,但赫天南知道,因為他同樣也輕輕地笑了,笑得好輕。   「殺!」何天棄叫道。   「殺!!」韋笑河鍾曉年也同時狂喊道。   匡!!!府門突然被撞,「灰——」一聲鐵馬的長嘶蓋過了所有的喊殺聲,所有的人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由朝門口看去。   彭!府衙兩扇黑漆的大門突然狠狠地向裡倒下,亮光透來,一個白衣的少女騎一匹白馬威風凜凜地出現在府門口,臉上一片的寒霜;身後馬蹄得得,灰塵彌天,二十八匹駿馬旋風一般平貼了過來,眾星捧月似的拱立在少女周圍。   「婷兒?!」薛沉香不由吃了一驚,驚喜地叫道。   何天棄一見婷兒身後的武林六怪與雲七,已知今日要殺田大人和薛沉香等人已是無望,一打招呼,一眾天冥宮、唐門中人立即從後門撤出。   韋笑河一見門口翠綠衫裙的慧春,也突然翻身上梁,轉瞬不見。   「真是倒霉!萇婷那個賤人怎會突然從京城趕到這裡?」路上,李漢成不由恨恨地罵道。   「不用擔心,只要田壽的印信還在咱們手裡,就一定能整死他們!」何天棄也怒道。   兩人正說著,突見一個家丁迎面而來叫道:「公子,不好了,家中被盜!」   「什麼家中被盜?丟了什麼?」李漢成不由吃了一驚。   「別的沒丟,只是丟了井中的那個盒子!」   「什麼?怎麼就單單丟了那個?」何天棄也不由氣急敗壞地叫道:「咱們的辛苦都白費了!」   突然又是一人急急從另一個方向奔來叫道:「少宮主,不好了,萇婷郡主和武林六怪從京城趕過來了。」卻正是酸書生在城外遇到的那名高手。   「砰!」何天棄將那人一腳踢飛,罵道:「他娘的!你怎麼不等咱們都死了再來?」   府衙,田大人一拍驚堂木:「時光正,你還有什麼話說?」   「沒、沒,只是求大人開恩!」時光正在堂下求道。   「好,既無異議,暫且押下大牢!」田大人道。   眼見時光正被押下,田大人轉頭問側座的婷兒道:「不知郡主是怎麼知道咱們有難的?」   「湊巧罷了!」婷兒不由笑道:「我在京裡呆膩了,就硬纏著父王,父王沒辦法,只好讓六怪雲七叔陪著我出來了。」   「你不過還是捨不得你何大哥罷了。」薛沉香卻笑道。   「薛姐姐,你怎麼能這樣說?我還不是想來幫你們一把嘛!」婷兒連忙笑道。   「是麼?」田尺兒搖搖頭:「我看也是未必,你這個人總是私心太重!」   「尺兒,說話可得講良心!」婷兒不由急道:「剛才要不是我,你還不早就給這樣喀嚓了嗎?……」婷兒說著,不由做了一個砍頭的姿勢。   田尺兒不由笑了:「好吧,就算你有理!不過要不是有韋大俠和鍾捕頭撐著,你就是來的再快,別怕也見不到咱們了。哎——韋大俠呢?」田尺兒這才發現韋笑河不見了。   「還不是讓人給嚇跑了!」婷兒看著下面的慧香笑道。   「咦?誰有這麼大本事,能嚇跑韋大俠?」田尺兒不由奇道。   婷兒往下看去,卻見慧香早已滿面通紅,衝著自己擺擺手,婷兒不由大是得意,暗道:「你討饒也沒用,這樣的好機會,我又怎麼能放過?」剛要說話就見外面進來一人向薛沉香報道:「稟樓主,偷王之王司馬先生已將印送來,別的話沒有,只是請樓主不要忘了他的錦屏十套!」說著,獻上一個方盒。   薛沉香不由笑道:「這個老頭兒,就是忘不了給他孫女兒攢嫁妝!」笑著卻接過那個方盒往田壽而前一放道:「大人請驗收!」   田壽打開一看,果是自己的大印,不由心中一塊巨石落地,感激地道:「老夫曾聞司馬前輩神偷絕技天下無雙,今日一見果是不凡,老夫應該馬上謝他!」說著站了起來。   薛沉香卻笑道:「司馬前輩神龍見首不見尾,現在只怕早已走遠了,你到哪裡去謝他?」   正說著,門口突然進來兩個捕快,卻都是歪鼻咧嘴,眼帶黑圈,帽子歪了,衣服上也東一塊西一塊都是泥,說不出的狼狽;見了鍾曉年,卻一副想說不敢的樣子,正是出去抓韋笑河的王平、張志。   鍾曉年一見兩人的樣子,不由火了,怒叫道:「王平、張志,誰這麼大膽子,竟敢把你們打成這樣?告訴大哥,大哥幫你們出氣!」   「不用找了,那個人就是我!」婷兒突然轉過了身子,笑道:「鍾捕頭,你要怎麼給他們出氣呀?」   「你找到何公子的時候,歡迎你再來玩!哈哈!說得可真好啊!你把何公子藏在店裡,卻讓我天南地北的跑,可真有你的!」郭疏影突覺有些餓了,不由暗道:「咦?幹嘛騙人的是他,一天到晚挨餓的卻是我?這是什麼道理?我要是給餓死了豈不真便宜了那個賤丫頭?」想著,郭疏影不由朝茶鋪走去,卻又搖搖頭道:「不對啊,那天我跟著她在谷口爭吵,何公子若是在裡面的話,一定能聽得到,可他為什麼不出來呢?啊喲!總不成他真的被那個賤丫頭給迷住,對我變了心了?」想到這裡,郭疏影不由嚇了一跳,停下了步子,細想想許侍霜當日得意洋洋盛氣凌人的樣子,不由越想越是真的,不由焦急地道:「倘真如此,可是大大的不妙!我該怎麼辦呢?我該怎麼辦呢?」   郭疏影越想越是害怕,倒覺得何天香真是已經背叛了自己,不由狠狠一咬牙怒到:「我可是一片真心對你,倘你真的對我不好,我就先把這支笛子打爛了吃下去,再一刀挖開你的胸膛,看看你的心到底是黑的還是白的?」   她一時妒火沖頭,口不擇言,卻不知自己若真吞了那笛子,只怕早就沒命了,卻又如何去殺何天香。   想著想著,郭疏影已到了茶鋪,卻突然覺得有點奇怪,偌大一個茶鋪怎得沒一點聲響?不由推開門,一步跨了進去。   立時,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味立即撲鼻而來,郭疏影不由大吃一驚,抬頭看去,卻見鋪中慘不忍睹,二十幾個人都已被殺了,桌上、地上、窗口上都是屍體,血與茶水流了一地。   「好殘忍!」郭疏影只覺一股血腥的悲涼直衝心頭,忍不住道:「是什麼人殺了他們?他們不過是來喝茶,招誰了,惹誰了?」   郭疏影小心地上前扒開一具屍體,卻見死者脖子上一條細細的傷口,極似刀痕,但郭疏影是用刀的高手,卻知那不是用刀傷的,不由暗道:「奇怪了,這倒底是什麼利器所傷,居然連我也看不出來,長寧境內除了薛樓主和何天棄他們之外,難道又出現了什麼高手?」   突然,身邊不知什麼發出一聲極輕微的聲音。   「什麼人?」刀光一閃即逝,郭疏影的身影電移七尺,眸子中寒光四射,盯住了屋角的一張圍起的破葦席。「嗚——」葦席一分為二,從中間倒下,一條野狗身上滴著血,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抬頭看了郭疏影一眼,竟還是趔趔趄趄地夾著尾巴從後門顛了出去。   「原來是條野狗!」郭疏影這才長長吐了一口氣,卻發現相思刀上已沾滿了狗血,陡覺一陣噁心,不由拿到一具屍體上去擦拭。   突然鋪門又吱呀一響,走進一個人來。   郭疏影扭頭一看,竟是何天香,不由驚喜交加,暗道:「原來許姑娘並沒有騙我,何公子真的是出來了!」忍不住大叫道:「何公子!」   何天香一見是郭疏影,也不由大是高興,但低頭一看,卻是臉色慘變,臉孔已因憤怒而扭曲。   郭疏影突見何天香臉色大變,不由問道:「你怎麼了?」   何天香只覺觸目之處慘絕人寰,恰與郭疏影燦爛的笑容形成鮮明的對比,不由又想起她在危天崖殺人的事情來,忍不住嘶聲道:「為什麼又要殺人?你不是已經答應過我不再殺人了嗎?」   郭疏影不由吃了一驚,忙問道:「何公子,你說些什麼呀?這些人不是我殺的!」   「不是你?那是誰?!你的刀上還淌著別人的血,你還要讓我來替你辯白嗎?」何天香痛苦地道。   「你怎麼就不相信我……」郭疏影不由急道。   「你叫我怎麼相信你?難道讓你再把這些人重新殺一遍給我看嗎?」何天香只覺一股莫名的淒涼湧上心頭,忍不住仰天長歎道:「你太令我失望了!」   「可你看我像那種人嗎?」郭疏影也感覺到了那種絕望的悲涼,不由急道,淚花卻已充盈了眼眶。   何天香緩緩地低了頭,哽咽道:「正是因為你不像那種人,所以那日在危天崖下我才相信你,可憐你;我認為你是個好姑娘,本性善良,只不過脾氣任性了一些,只要平時克制一些,還不至於把事情做的太邪太惡,可是……」何天香的語氣突然變得激憤:「可是誰能想到你竟真的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你竟真的是一個毫無感情的殺人狂!你殺人如麻還能嬌笑如花,你好可怕!!」何天香突然悲痛地盯著郭疏影的眸子,沉哀的道:「我為我曾經的決定後悔,我為我曾經付出的真情悲哀!」   卡——!!   這幾句徹底的失望就如同一記奔雷般在郭疏影的頭頂猛地炸響,怒雷伴電,天搖地晃!   郭疏影全身猛地一震,自尊心立遭重創,眼淚嘩地一下便湧了出來:「好!好!我是披著羊皮的狼,我是毫無人性的殺人狂,我是殺人如麻還嬌笑如花,我是可怕!我不該聽你的話,我不該那麼賤!我那天就不該放過你,現在也不該不殺寧子隱那些人!我是任性,我是毫無感情,我不該天天想著你夜夜想著你,大老遠地跑到藥王谷去受人奚落,千方百計地打聽你的行蹤,一心只想找到你……」郭疏影突然大叫道:「是,我是苦,我是從小就死了爹娘;我是沒有一個朋友,可我需要的不是可憐,不是同情,也不是眼淚,我需要的也有自尊!你為你曾經的決定後悔,你為你曾經付出的感情悲哀,可我呢?我又能說些什麼?為一個人付出不要緊,可為一個連信都不能信任她的人付出又有什麼意思?!又有什麼意思?!!——」郭疏影哭喊著聲淚俱下,所有的壓抑與孤獨,所有的擔心與委屈,都隨著這淚水一齊湧出,如雷、如電、如風、如雨,一瀉如注,千里沉浮!   何天香聽著郭疏影山洪般的發洩,只覺得頭腦中一片空白,眼眶中竟也有淚滑下,突然,郭疏影一扭身子,拉開門風一般地嗚咽著衝出去。   「疏影!」好一會兒,何天香方清醒過來,拉開門一看,又哪裡還有郭疏影的影子?   「難道真的是我太衝動了?」何天香漸漸冷靜下來,開始檢視屋中諸人的傷口,前幾個都是脖子上有一道細細的類似刀痕的傷口,但當何天香從窗口上扯下第五個人時,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卻見此人眉心上一個血洞,額骨已碎。   「這麼霸道的功力!這麼殘忍的手法!這絕不是郭疏影的相思刀,到底是誰幹的?」何天香不由覺得頭上直冒冷汗,急速撥開剩下的屍首,只見還有幾具是胸腹間開了一道線,另有幾具則是額角上被什麼鈍器給砸進了一塊,手法各異,絕非一人所為,但卻都極度殘忍。   何天香檢視完畢,只覺全身發涼,不由心道:「長寧又有什麼高手來了,而且絕不止一人,他們來做什麼?」突然,何天香心裡一激靈:「田大人!他們是不是衝著田大人來的?」   郭疏影哭哭啼啼的也不知奔了多遠方才漸漸停了下來,一邊抽泣一邊道:「你對人家有心,人家卻對你無意,這東西拿來也是騙你的,還不如一刀砍碎了來的乾淨!」說著,便從懷裡抽出碧玉笛。架在一棵樹上一刀砍去。   突然,人影一閃,錚!火星四濺,刀劍同鳴!郭疏影跳開一步,驚問道:「什麼人?」   那人一身黃裙,也退開半步,含笑道:「怎麼,李家老宅夜裡見過,現在卻不認識了?」   郭疏影上下打量了她幾眼輕哼道:「原來是你,你找我幹嘛?」   那人一笑:「我不是為你而來,而是為了這支笛子。請問姑娘這支碧玉笛,你是從何得來,卻又為什麼要砍斷它?」   郭疏影心裡不由警惕起來,冷冷問道:「這是我的事,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那人笑道:「我跟這支笛子的主人頗有交情,現在急著有事要找他,還請姑娘不要見外!」   郭疏影又不由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心中突然一緊,似覺得這個人在哪裡聽說過,不由問道:「你是誰?」   「在下薛沉香!」那人輕笑道。   「薛沉香?果然不出所料!」郭疏影突然妒意大熾,忍不住叫道:「要是別人,我還可以考慮,但若是薛大樓主,對不起,無可奉告!」   「為什麼?」薛沉香不由奇道,「在下何處得罪了姑娘?」   「沒有!是本姑娘不得罪樓主已是萬幸了,又哪敢讓樓主得罪?對不起,我還有事,再見!」郭疏影冷冷道,說著轉身便走。   薛沉香不覺眉頭一皺,卻依舊笑臉相迎,攔住郭疏影輕笑道:「姑娘既然不願說,薛某也就不勉強。只是方纔那只笛子,姑娘既然不要了,砍碎了也可惜,不如就送給薛某吧!」   郭疏影聽了不由大是惱怒,心中暗道:「好你個薛沉香啊,你和萇婷兩個人把何公子迷的神魂顛倒,恨不得一個人獨佔,連何公子送我的一支笛子都要搶,也太可惡了吧?!」想著想著,那只碧玉笛反倒又立即無比珍貴了起來,不由怒道:「好啊,你不是要這支笛子嗎?行!只要你贏得了我,這支笛子我立即雙手奉上!」   「咦?你這是在向薛某挑戰?」薛沉香一見何天香的碧玉笛不明不白地出現在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手中,已是大大的不舒服,又一聽對方的口氣竟是愈來愈沖,不由也耐不住性子問道。   「沒錯!不敢嗎?」郭疏影冷冷道。   「喝!我薛沉香自出道以來還沒有不敢過來,打就打,我還怕了你不成?」薛沉香也怒道。   錚錚錚錚錚……   一陣天昏地暗的狠鬥,黃裙激飛,黑裙怒舞,幾十招一過,兩個人都不由對對方刮目相看。   「好刀法!沒想到相思刀法還真沒有絕傳!」薛沉香不由讚道。   「哼!天問神劍也不壞!」郭疏影也不由真心的歎服道。   薛沉香突然攤開手心朝郭疏影一笑,手心裡三根三寸長的細針,竟全以碧玉所製,精緻異常,在陽光底下閃著瑩瑩的光。   「碧血神針?」郭疏影不由驚道。   「不錯,碧血神針!」薛沉香輕笑道:「姑娘聽說過?」   「天問神劍碧血針,不見神針枉為人!好!本姑娘就接你的碧血神針!」郭疏影的眸子中閃爍著懾人的光芒,緩緩地拉開了刀勢。   薛沉香卻把碧血針收了起來。   「咦?你做什麼?」郭疏影不由吃了一驚。   薛沉香卻笑了:「姑娘,你我有什麼深仇大恨,值得如此拚命?」   郭疏影一陣狠鬥,心中的怨氣已出了大半,一聽此言,不由一呆,也收了刀卻轉身就走。   薛沉香不由叫道:「哎——姑娘?」   郭疏影卻叫道:「你要找他就自己來找,我不知道!」   薛沉香不由歎了一口氣,剛要回頭,一匹健馬卻如飛而至,一個婦人下馬一拜到:「稟薛樓主,城東發現天冥老怪與十六殿殿主的蹤跡,還有一黑衣人與赫泉在一起,身份不明,有待查證!」   「什麼?天冥老怪在城東,赫泉也來了?」薛沉香不由大吃了一驚:「那田大人和婷兒呢?」   「萇婷郡主一大早就拖田大人出去遊玩散心了。」   「那江少門主他們呢?他們在不在?」   「將少門主他們昨晚就回了總壇,據說總壇有急事。還說今晚就回來,不用知會你了。」   「壞了!」薛沉香不由大急,腳尖一點地,如飛般向東方躍去。 第十七章 解危難碧良請援兵 聞湘琴天香識遺夢   城東的草地上,一行人正在馬上行著,婷兒、田大人、尺兒、慧香、赫天南在前,六怪吵吵鬧鬧在後,金碧良不願意來,便與雲七陪著鍾曉年在客棧裡養傷。   婷兒突然朝田大人笑道:「田伯伯,你這次辦了貪官時光正在長寧可出名了!」   田大人撚鬚一笑,方要答話,卻聽田尺兒搶笑道:「我爹就算再出名,也比不過咱們的婷兒呀!」   婷兒不由吃了一驚,笑道:「尺兒,這話怎麼說?我來長寧可沒做過什麼事情呀!」   「呵呵呵呵呵……」尺兒不由一陣輕笑:「幸好你沒做過什麼,你要是做過什麼呀,只怕長寧城也要給你翻過來了!」   慧香也不由催道:「尺姐姐,他們到底怎麼說郡主的?」   「他們說呀:也不知從哪兒來了個小姑娘,好厲害!她一來,城西紫昆幫和小刀門的火並便泡湯了,林天豪和梁海比兔子跑的還快;李家那十三個惡僕也倒了血霉,給人打的在大街上躺了六對半,還有啊……」田尺兒說著抬頭一看,卻見婷兒閉著眼睛騎在馬上,頭兒一點一點的,一副自我陶醉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好笑。   「還有呢?怎麼不說了?」婷兒突聽尺兒的話斷了,忍不住問道。   「還有啊?還有一隻大蟲子鑽進來了!」田尺兒突然大笑著把手伸到婷兒的肩窩裡去亂抓亂搔。   「啊哎!」婷兒驚叫一聲,連忙大笑著伸手招架加反擊。   「哈哈哈……」眾人笑鬧成一團,一行人從前面漸漸走近也沒注意;那行人也似心事重重,也沒對婷兒她們在意,眼見兩行人就要從十字路口上一隊向北一隊向東交錯而過。   婷兒突道:「好了好了,不要鬧了!咱們玩夠了,也該回去了!」說著一抬頭,卻正好和對面那行人的頭領打了一個對面。   這一照面可不要緊,婷兒卻如白天裡撞了鬼,忍不住直著脖子一聲尖叫,差點兒一個觔斗從馬上栽下來。   那頭領是個白髮的怪老頭兒,陡聽婷兒一聲尖叫,不由抬起頭來,卻也突然發出一聲吃驚的大叫。   婷兒立即撥過馬頭就跑,嘴裡亂喊道:「啊喲,不得了啊!快跑呀!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快來救命啊!」   田尺兒等一見婷兒回頭沒命的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連忙也撥了馬頭追,叫道「婷兒怎麼回事?你先別跑,小心摔著!」   慧香卻是知道厲害,身子也是緊貼在馬背上拚命地跑,聽田尺兒叫,連忙道:「別喊了,快跑吧!後面追的是天冥老怪!」   「什麼?天冥老怪?!……」一句話未完,田尺兒也早已嚇得一張臉煞白,閉了嘴趴在馬背上撅了屁股沒命地跑,只恨馬兒為什麼不再多長出兩條腿兒來。   就聽後面天冥老怪咬牙切齒地叫道:「臭丫頭,你別跑!上次沒逮到你們,這次絕不能再讓你跑了!哈哈哈……人算不如天算哪……」   六怪在後面本來有說有笑,突然見前面大亂,婷兒閉著眼睛,一馬當先,嘴裡烏七八糟爺爺奶奶地亂喊著衝了過來,不由問道:「咦?怎麼回事?」卻見後面慧香、田尺兒、田大人、赫天南也都一窩峰般拚命跑了來,連忙拉馬閃到一邊。   「咦?總不成碰上狼群了?」癡翁不由奇怪地道。   「胡說!這兒哪有什麼狼群?!」怒道忍不住怒道。   馬匹一過,立即現出天冥老怪和十六殿殿主的身影來。   「啊——」六怪一見,立即嚇得齊齊大叫一聲,差點兒從馬上跳了起來,馬上撥轉馬頭風一般跟著婷兒往後竄。   「我的奶奶,你還說不是狼群?」喜僧趴在馬脖子上狠狠地一拍馬屁股朝怒道氣急敗壞地叫道。   「老子怎會知道是這個老怪物?」怒道也色厲內荏地叫道。   眼見自己的馬頭快要追到赫天南的馬尾,天冥老怪已快追到苦員外的馬尾,病侯突然叫道:「保護老大!」   六怪立即從馬上騰空而起,齊齊大喝一聲,往後出掌。   啪啪!天冥老怪在空中與苦員外和病侯連交兩掌,大袖一揮,卻踩著酸書生的頭頂邁了過去。   六怪立即陷入十六殿殿主的包圍。   「哈哈哈……」天冥老怪大笑一聲,已是越過六怪的馬匹衝到前面來。赫天南一見大驚,從馬上出掌向天冥老怪擊來。天冥老怪卻是連看也不看,一揚袖子,赫天南只覺一股大力湧來,竟是抵擋不住,悶哼一聲給撞下馬來。天冥老怪已是在馬堆中哈哈一笑雙手抓住田大人和尺兒的後衣襟往後一揚。   馬蹄亂踏,赫天南剛剛爬起身子,卻見田大人飛來,眼見就要喪生馬蹄之下,連忙飛身而起,一把把田大人攔腰抱住,半空中卻見田尺兒也在半空中尖叫著手舞足蹈地向另一邊落去,不由嚇得亡魄大冒,一咬牙,怒叫一聲,伸腿一點馬背,抱著田大人的身子怒射而出,向田尺兒將要落下的地面平躺過去。   「啊!」田尺兒重重地砸在田大人身上,卻聽到了兩個人的慘叫聲。   赫天南呲牙咧嘴的剛回過神來,卻見慧香也尖叫著飛上了半空,不由大急,然而雙手卻是怎麼也抽不出來。   突然,一條人影如天馬行空般飛了過來,一聲豪笑,一踏馬背,身子昂起,已接住了慧香,卻又是從馬群另一邊消失在路旁的樹林裡。   「韋笑河?他也來了!」赫天南不由吐了一氣。   「哈哈哈,你就給老夫下來吧!」天冥老怪大笑著終於把手伸向了跑在最前面的婷兒。   突然碧芒連閃,一聲嬌叱,一道白光似閃電般迎面掃來。   「天問神劍碧血針,薛沉香?」天冥老怪怪叫一聲,身子一挫,碧芒白光自頭頂上閃過,卻一掌拍在婷兒的馬屁股上。   天冥掌力何等雄厚,那匹馬如何承受的起?只聽得稀里嘩啦一陣骨骼折斷的聲響,已如一灘爛泥般倒在地上,婷兒卻驚叫一聲,身子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給慣飛了出去。   「啊——」婷兒只聽得耳邊呼呼風響,眼見大地在望,忍不住用手摀住了臉,突然只覺腰肢一緊,身子已似騰雲駕霧般飄開七尺輕輕落地。   婷兒不由睜開眼,眼前卻是一張朝思暮想的面孔,充滿著溫和和寧靜,「何大哥——!」婷兒不由喜極而泣,一頭又扎進何天香的懷裡。   何天香卻輕輕一抱婷兒又鬆開,輕聲道:「婷兒,現在不是說話的時侯,你先走!」說著把婷兒一拋,拋上最先一匹馬;腳尖一點地踩著馬頭向後飛縱過去,卻見薛沉香與天冥老怪正一人踩在一匹馬的背上對峙。   薛沉香衣袂飛揚,袖中的天問劍已橫在胸前,一見天香來到,不由喜道:「何公子,你來了?」   何天香點點頭,關切地道:「你沒事吧?」   薛沉香搖搖頭,輕聲道:「我沒事,只是老怪物難對付!」   天冥老怪一見何天香,不由哈哈一笑,「臭小子,你又來了!」   何天香也倒踩在一匹馬背上哈哈一笑道:「上次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天冥老怪見何天香倒踩在馬背上挺胸而立,衣袂飄揚,更顯得英姿颯爽,不由暗暗稱讚,突然心血來潮,叫道:「臭小子,你是個習武的好材料,不如拜老夫為師,老夫就把天冥宮交給你!」   乍聽此言,何天香不由與薛沉香驚詫地對望一眼道:「天冥宮不是有天棄嗎?」   天冥老怪一聽何天棄,不由臉色一變,怒道:「天冥宮是老夫的,不是他何天棄的,老夫願意給誰就給誰!你只要答應,老夫現在就可以把天冥宮交給你!」   何天香連忙一抱拳道:「承蒙前輩厚愛,但在下已有師門,恕罪!」   「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可怪不得老夫了!」天冥老怪突然目露凶光道,群馬狂奔,風勢甚大,將他頭上的白髮齊齊吹起。   「雙劍合璧!」何天香突然朝薛沉香道。薛沉香點點頭,兩人目光一接,立即齊齊怒喝一聲,同時起劍,綠虹白電交錯而至。   錚錚錚錚錚……   黃影亂翻,白影如電,銀髮激旋,一陣金鐵交鳴,三人已在半空中交換了數十招,群馬策過,三人落地,天冥老怪鬚髮飛揚,雙目如電,左右一分,手中早已不知何時多了兩隻乾坤圈。   何天香與薛沉香卻是左銷魂右天問,肩並肩靠在一起,一出右腳,一出左腳,四目炯炯,兩支劍尖緊緊對準了天冥老怪。   「呀——」天冥老怪一聲暴喝,雙圈一合朝前砸了來。   雙肩一頂,何天香右旋,薛沉香左旋,錚!綠芒削在圈上,溜出一串火花,白虹卻如練般向下方切去。   雙圈又分,當!白虹被掛出圈外,卻劃了一個優美的圓弧又與綠芒一齊左右飛絞。   當當!乾坤圈左右飛擋,天冥老怪突然怒吼一聲,雙腿齊飛。   「龍鳳剪!」何天香突然大喝一聲。白衣黃影立即倒立而起,綠虹白電向天冥老怪的頭部交錯剪來。   天冥老怪卻是一個「抱地竄」滾出兩尺架圈護面。嗤,劍氣撕空,幾根白髮隨風飄散。   白衣黃影交剪過,綠芒白虹當空旋,「龍鳳剪」剛過,何天香與薛沉香又是一式「齊捅天」雙劍一旋直刺天冥老怪的雙目。   錚——   雙劍刺在乾坤圈上,火星四濺,天冥老怪不由連退兩步。   人影交旋,肩再靠肩,何天香在右,薛沉香在左,當胸平劍,神定氣閒。   「如何?」何天香盯著天冥老怪,笑問道。   天冥老怪緩緩收了護住面門的雙圈,冷冷地道:「老夫只聽說過相思刀與銷魂劍是絕妙的合擊術,沒想到天問劍與銷魂劍居然也很相適!」   薛沉香卻笑了:「合擊之術最重要的是互相配合,只要兩個人能做到心意相通,又何必在乎是什麼武功?」   「是麼?那老夫倒要看看你們的心意能通到什麼程度?」天冥老怪突然雙手一合,眉心上立即映出一道血斑。   「天冥斷命血火遁形掌?」薛沉香不由大驚,卻陡聽何天香叫道:「龍潛鳳翔!」當即來不及多想,腳尖一點地,身子激飛而起,何天香卻是身子一躺,貼地平飛。   「呼——」一股炙熱的掌力排山倒海般從兩人中間擠過,啪的一聲打在身後十丈開外的一棵大樹上,只聽彭!地一聲響,那棵樹幹立即被炸的粉碎,焦木黑炭四濺亂飛,樹冠卻嘩的一聲倒了下來。   「嗨!」何天香直身而立,一臉凝重地右踏一步旋身,左手劍指,右手劍平於肩,遙遙指定天冥老怪的面門。   薛沉香在空中輕旋了一圈,也輕輕地落在何天香的右角上,卻是左旋身,但右手劍尖微微向下,也同樣凝重地指定了天冥老怪的面門。   「龍缺鳳殘!」   天冥老怪一見不由大駭,緩緩伏下身子,身形後蹲,雙掌一前一後前高後低斜立身前,緊緊地盯住二人,正是「伏虎蹲!」   「龍缺鳳殘」與「伏虎蹲」都是天下最難破的招式之一,而且都是一觸即發,一發即盡全力,是以誰也不敢先行發動,只是慢慢地蘊集功力尋找對方的破綻,務求一擊得功,免得為對方後發制人。   突然,一團人流吵著鬧著殺到這邊來,卻是六怪與赫天南護著田大人和田尺兒與十六殿主邊打邊退退到這兒來了。   就聽喜僧叫道:「啊哈哈哈,你這人怎得把血往自己鼻子上抹,真是滑稽,啊哈哈哈……啊……」他是在笑一名殿主,但只笑得幾聲,便再無聲息,顯是非常吃緊,要不然以他的個性,非笑個夠不可。   就聽怒道叫道:「放屁!那是老子的血!抹在龜兒子臉上,老子都覺得,都覺得……」怒道顯是受了傷,中氣不是那麼足,但聲音依舊吼的老大。   接著卻是酸書生的聲音:「那自然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個最恰當不過,哎——哎——怎麼這麼多手,……誰又在扯我的扇子了?……」   「錯了,他才是牛鼻子!」病候突然道。病候一向不多話,但今天卻也懂得開玩笑了,何天香立時意識到戰局有多危急,知道再也不能拖下去了,不由輕聲對薛沉香道:「薛樓主,我看你得過去一下了。」   「我不能過去!」薛沉香盯著天冥老怪的眼睛道。   「你必須過去,要不然什麼都完了!」何天香堅定地道。   「可你一個人能行嗎?」薛沉香不由擔擾地問。   「不行也得行!走!」何天香突然目光一寒,一聳肩。   薛沉香立即像箭一般怒射了出去,白虹如電,直刺天冥老怪的面門。   「你們終於盯不住了!」天冥老怪大喝一聲,左掌立即拂出,薛沉香卻是一聲輕嘯,身形突然一折,如電般折向十六殿主怒撲而下,幾個起落間,白虹頻閃,碧芒飛現,六怪頓覺壓力大減,十六殿主卻是一亂,眾人一聲喊立即衝出。   天冥老怪不由一怔,一聲怒嘯,卻是何天香直撞了過來,右手銷魂劍左手九傷拳,排山倒海般一陣狂轟亂炸,只打得天冥老怪手忙腳亂,不由一步步後撤。天冥老怪雖明知何天香是為薛沉香爭取時間,但一時卻打不倒何天香,不由氣得哇哇大叫。   眾人雖突出重圍,但田大人與尺兒不會武功,走得特慢,立即又被十六殿主趕上圍住,薛沉香雖然厲害,但一時也對付不了那麼多人,反倒也出不來,雙方陷入膠著狀態。   天冥老怪卻見何天香猛勁一過,不由雙掌揉著圈子推了過來,反把何天香逼得一步一步後退,笑道:「怎麼樣,小子,認輸吧!」   何天香只覺身前天冥老怪的掌力越來越渾厚,壓得自己幾乎透不過氣來,又見薛沉香他們依舊突圍不出,不由焦急萬分,不由暗道:「糟了,如果再這樣膠著下去,只怕咱們得全軍覆滅在這裡,上次我是怎麼脫身來著……」   突然,何天香只覺眼前一亮,忍不住叫道:「天龍前輩,你終於來了!」   「什麼?這個老匹夫又來了?他在哪裡?」天冥老怪連忙停了手,四下看去,卻哪裡有天龍老人的影子?   卻陡聽何天香一聲長嘯,銷魂劍是迎面劈出,彭!塵土飛揚,四名殿主立即被震飛八尺,包圍圈出現一道缺口。   何天香電閃而至,一把撈起田大人叫道:「走!」身形如電卻朝反方向奔去。薛沉香也一把抓起田尺兒和六怪、赫天南一起衝出缺口向長寧奔去。   這一切皆在瞬間發生,如電光火石,天冥老怪相攔也來不及阻攔,不由大罵道:「可惡!」   卻見何天香薛沉香朝兩個方向逃跑,不由叫道:「你們去追那個賤人,這個臭小子交給老夫了。」說著不由又挽了挽袖子恨恨地道:「何天香,你這個臭小子,居然敢兩次耍老夫,氣死老夫了!可是,老夫卻又越來越喜歡你了!」天冥老怪搖搖頭卻又笑著邁開大步去追何天香。   何天香提著田大人全力飛奔,心想就算走不掉,也能為薛沉香他們減輕一下壓力,最怕的就是天冥老怪不追過來。   聽著天冥老怪大吆小喝、罵罵咧咧地從後面追了上來,何天香反倒放心了,提著田大人一頭扎進樹林,暗道:「行,你有本事就來找我吧!」   突然,林中傳來一聲極細微的聲響,何玉香不由一驚,但為時已晚,只覺肋下一陣劇痛,再也抱不住田大人,砰的一聲摔在地上。   「何壯土,你怎麼了?何壯土?」田大人連忙爬起,來察看何天香的傷勢。   林中緩緩踱出赫泉,左臂空空蕩蕩,右手的劍上卻血跡斑斑。   「原來是你!」何天香不由咬牙道。   「我是殺手之王,卻一時大意,讓你廢去一臂,今天我倒要看看,還有誰會來幫你?」赫泉陰陰地道,血跡斑斑的長劍伸到了何天香的眉心上。   田大人不由大驚,連忙上去抱住何天香道:「老夫不許你殺他!你要殺就先殺老夫吧!」   赫泉不由怒道:「你老傢伙是什麼人,居然敢在赫某面前自稱老夫?赫某偏要先殺姓何的,看你老傢伙有什麼辦法!」說著手中的長劍便向何天香的眉心壓下。   突然,一聲大吼:「小泉,你給老夫住手!」   赫泉抬頭一看,卻是天冥老怪,連忙收了長劍問道:「大哥,你怎麼來了?」   何天香不由一怔,天冥老怪居然是赫泉的哥哥?這事江湖上可是沒人聽說。   「老夫還不是為了這個小王八蛋來的。」天冥老怪氣道:「老夫不許你殺他!」   「為什麼?他斷了你弟弟一臂呀!」赫泉急道。   「不行,反正不行,老夫還要他活蹦亂跳地接收天冥宮呢!」天冥老怪道。   「那你弟弟的一條手臂就算這麼白斷了嗎?」赫泉不由氣道。   「這個老夫不管,要不然你就跟老夫決鬥!」天冥老怪怒道。   赫泉不由臉色一變,突聽林內一聲輕咳,卻又連忙陪了笑臉強笑道:「大哥說哪裡話了,小泉自小就是大哥一把拉扯大的,不要說一條手臂,就是一條命又算什麼,你說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這還差不多!」天冥老怪這才怒氣稍平,卻又道:「林內是誰?」   「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天冥宮主了?」林中緩緩走出一個山羊鬍的黑衣老人來。   「你是誰?」天冥老人不由不屑地瞧了他一眼。   「大哥,這位是三爺,是我的三師兄!」赫泉連忙陪笑道。   「三師兄?大概就是天字第三號了,一個干老頭,卻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何天香心道。   「三爺?」天冥老怪搖了搖頭:「老夫不認識!」說著就別過了頭。   「大哥,你不要這麼見外好不好?」赫泉忙陪笑道:「其實咱們這次來,還是要請你幫忙的!」   「要老夫幫忙?幫什麼忙?」   「找一個人!」   「誰?」   「張三劍!」   「張三劍?你們找他做什麼?」天冥老怪不由奇怪地問道。   「咱們要搜集天下最優秀的殺手幹一番大事業,張三劍在殺手譜中排名前三位,自然要先找他!」   「你們要幹一番大事業?!」天冥老怪不由上下打量了赫泉幾眼:「殺手湊在一起幹大事業,老夫怎麼聽著這麼發冷呀,會不會一找到他你們就先把老夫做了?」   何天香也不由吃了吃一驚,「殺手要集會,這事可不得了,卻也不知他們所說的大事是什麼!」   赫泉忙道:「大哥說哪裡去了,咱們怎會……」   那黑衣人卻突然身子一挺,冷冷地截道:「那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那黑衣人身子一挺的時候,何天香突然覺的剛剛被田大人包紮好的傷口一陣擴裂般的劇痛,殺氣!那是殺氣!好邪惡好凌厲的殺氣!赫泉跟他站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個孩子!好可怕的殺氣,他到底是誰!就是我在未受傷的時候,能跟他放手一搏嗎?何天香突然在心底中狂喊著問自己。   天冥老怪的眸子也猛地一收縮,轉過頭盯著黑衣人,黑衣人也回過頭來,冷冷地盯著天冥老怪。   殺氣!殺氣!天冥老怪身上是霸道的殺氣,黑衣人身上是邪惡的殺氣。兩股殺氣一碰,天冥老怪的身子居然輕輕一顫。   這才是真正的殺氣!這才是數百年來殺手行業中最推崇的殺氣,最夢寐以求的殺氣!二百年前只有海心逸士一個人曾練成過的「煉獄七劫殺」!據說練成這種殺氣的已不是人,而是鬼,喋血的魔鬼!而當今世上練成這種殺氣的人也只有一個,僅有一個!天冥老怪突然想起了這個人,這個在老輩武林中聞之色變的人,不由臉色大變,後退一步道:「好!這個人老夫替你們找,但以後就不要再來煩老夫!」   「好!他的妻子曾是你的義女,雖說他們就住在附近,但也只有你能找得到他!」黑衣人冷冷道,卻又回過頭來,看看何天香道:「至於他,我看你肯定是白費蠟!」   「哼!他要是敢不同意,老夫就打個鐵籠子把他關起來,一直關到他同意為止!」天冥老怪怒氣沖沖地道。   「那我看你還是先打鐵籠吧!」何天香冷冷地道。   田大人抬起頭來,卻見天冥老怪的老眼正在看著那黑衣人因恐懼而發直。   六怪赫天南還有薛沉香與田尺兒被十六殿主像趕鴨子般往回趕,突然,前面塵土飛揚,跑來一隊人馬。   薛沉香定晴一看,卻是婷兒帶著金碧良,鍾曉年、雲七和二十名家將,再加上長寧府閤府的衙役與五百兵丁殺氣騰騰地趕了來,不由大喜,叫道:「婷兒,我們在這裡!」說著不由加快了腳步。   六怪見了,也忍不住一聲歡呼,怒道卻回頭看了看十六殿主依然兜著屁股猛追的樣子,不由越想越窩囊,忍不住怒道:「現在咱們人多了,回過頭來殺這幫龜兒子!」說著轉過身子便朝十六殿主衝去。   眾人一聽,對呀:方才人少殺的憋氣,現在人多了,誰怕誰呀?於是眾人也不再往回跑,齊齊大叫一聲,回過頭來朝十六殿殿主殺去。婷兒催動人馬緊隨其後。   十六殿主本來追的正歡,突見怒道掉頭殺了回來,不由一愣,暗道:「咦?這人有病不是?見咱們追了來,不去逃命,還朝咱們沖,找死呀!」抬頭一看,卻見後面塵土飛揚,婷兒帶人千軍萬馬似的掩殺而來,立即明白,不由都嚇得面黃如土,突然也是齊齊大叫一聲,掉頭沒命的狂竄,這可倒好,剛才趕鴨子的反倒給人家趕成了鴨子。   怒道一見十六殿殿主掉頭逃跑,不由急了,忍不住罵道:「龜兒子不要跑,打了老子就想溜,不行!尤其那個鼻子上有血的……」   薛沉香追了一陣查看人數,仍不見何無香和田壽,不由問道:「何公和田大人呢?」   「對呀!我爹呢?」田尺兒也驚叫道。   婷兒也不由一愣:「他們沒有跟你們一起衝出來嗎?還有慧香,慧香呢?」   眾人不由大急,「別追了,快找何公子,田大人和慧香,快!」薛沉香不由大叫道。   慧香被天冥老怪一把抓住扔到半空,只見下面群馬狂竄,馬蹄亂踏的情景,不由暗道:「完了,婷兒總是罵我輕功不好,卻沒想到我第一次跳這麼高,居然是給人扔上來的。」   突然只聽一聲豪笑,一隻寬大的臂膀已將自己攔腰抱住,一股男子的氣息立即撲面而來。慧香不由扭頭一看,竟是那日長寧城中送自己胭脂的漢子。慧香有生以來第一次與一個異性男子靠的這麼近,抱的這麼緊,且又是自己有意的男子,立時全身如通了電一般,只覺得全身酥麻,一點兒氣力也沒有,任由韋笑河抱著騰雲駕霧一般飛過馬群幾個起落竄進樹林。   慧香躺在韋笑河懷裡,只覺得時光過的好慢,四周好靜,靜的只有自己的心跳聲;慧香抬起頭看著韋笑河的臉,那是一張其貌不揚的臉,但卻是充滿溫情充滿可靠的臉,這不正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歸宿嗎?慧香一時竟瞧的癡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慧香突然想起了婷兒,不由一驚,掙扎著:「韋大俠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小姐還在後面!」   韋笑河卻笑道:「姑娘不要著急,後面很危險,老子……不,我得先把姑娘送一個安全的地方再去!」說著前面已出現一間簡易的草屋,韋笑河輕輕把慧香放了下來,他說慣了老子,但驟對慧香說來,卻突覺有些不雅,不由連忙改口,卻是彆扭至極。   慧香甫一著地猶覺全身酥軟毫無一絲氣力,不由腿一軟往後倒去;韋筆河不由一驚,連忙伸手扶住問道:「姑娘,沒事吧?」   慧香連忙站好,退後一步輕輕一禮道:「慧香多謝韋大俠救命之恩!」   「姑娘快起來,老子……我是個大老粗,受不起!」韋笑河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想扶卻又不敢,兩手不安地揉搓著;方才危急時刻,韋笑河毫無顧忌地抱起慧香,然而此時此地,韋笑河反倒拘柬起來。眼見慧香起來,韋笑河突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不由一陣心慌,叫道:「你先在這兒休息一下,我去看看你的朋友!」說著一縱身子又跳到一棵樹上向外奔去。   慧香連忙上前兩步目送韋笑河遠去,忍不住叫道:「韋大哥,千萬小心!」   韋笑河本已縱遠,聽得慧香叫,卻突然又箭一般縱了回來激動地道:「慧香姑娘,剛才你叫我什麼?」   慧香驟覺失言,不由臊的低了頭,滿臉通紅,卻還是兩手輕捻著裙子嚅嚅道:「人家……人家叫你韋大哥,不行嗎?」   「啊哈哈哈,終於有人肯叫老子大哥了,終於有人肯叫老子大哥了,老子高興死了,老子高興死了……哈哈哈……」韋笑河驟聽慧香肯叫自己大哥,不由大喜若狂,一個觔斗翻了出去,他一高興,說話也都又帶上老子了。   慧香一句話出口更覺害臊,不由心中暗罵道:「該死!你胡說些什麼?一個姑娘家隨隨便便叫人家大哥,也不害臊!」抬起頭來,卻見韋笑河先前立腳之處早已空空如也。   「韋大哥——」慧香心中不由悵然若失,立在屋前失神地望著樹林遠處,但遠處唯有樹木蒼翠,又哪還有韋笑河的影子?唯有韋笑河爽朗的大笑聲響在耳邊:「啊哈哈哈,終於有人肯叫老子大哥了,終於有人肯叫老子大哥了……」   慧香不由忍不住羞澀地一笑,自語道:「不要臉!哪個叫你大哥了?」卻又歎了一口氣道:「卻也不知小姐和田大人他們怎麼樣了?」   推開簡陋的小木屋,只見裡面空空蕩蕩,只有一張用木板搭起的床,床上有幾件破舊的衣服,屋角是個小灶,灶台上有半隻吃剩的饅頭和幾條鹹菜,其餘再無他物,可謂是簡單至極。   慧香不由吃了一驚,暗道:「昨晚聽尺兒姐姐說他是有名的俠盜,卻沒想到他的生活竟是如此的寒酸!」   慧香搖搖頭,輕歎一口氣,坐在床上,隨手拿起一件衣服來,卻見上面早破了好幾個洞,一根針垂了下來,來迴盪悠著。   「咦?他居然還會自己縫衣服?」慧香不由奇道,翻過衣服來一看,卻只見每條裂的口子上都是一步一個針腳兒,三針兩線草草地就完事。   慧香不由啞然失笑,輕歎道:「這些男人哪!」忍不住順手拿過剪刀將線兒挨著挑了,又重新紉了針線,仔仔細細一針一線地縫了起來。   時間過的飛快,就僅當剩下最後一件的時候,房門突然一響,韋笑河閃了進來。   慧香不由一驚,臉上一紅,連忙將衣服放下,下了床來問道:「韋大哥,小姐他們怎麼樣了?」   韋笑河忙道:「姑娘不要著急,他們都沒事。」   慧香這才又在床邊上坐了下來問道:「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韋笑河卻心有餘悸地道:「因為我碰上了兩個人!」說著也在床邊上坐了下來。   「誰?」   「三爺和赫泉!」   「赫泉?赫泉不是天下第一大殺手嗎?那個三爺又是誰?」慧香不由吃了一驚。   「赫泉是曾經的第一大殺手,但他被人斷了一臂,我已不用再怕他,可是那個三爺……」韋笑河說著,臉上不由露出恐怖的神色。   「那個三爺怎麼了?」慧香也似乎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恐懼。   「卻是比十個赫泉都可怕!我寧願一輩子都不碰上他!」   「不可能吧!赫泉的傳說已讓人毛骨悚然了,他再厲害能厲害到哪裡去?」慧香不由道。   「別人或許不能,可是他能,而且是一定能,赫泉在他面前不過是個孩子!」   「你說了這麼多,他到底是誰?」慧香不由道。   「殺魔!殺手之魔齊過佛!」   「齊過佛?沒有聽說過!」慧看不由搖搖頭。   「你這麼年輕,自然沒有聽說過他,但在三十年前他就是老輩武林中談之色變的人物了,他十歲殺『皓皓手』的時候只用了三招,他二十一歲殺『七絕聖手』的時候,只用了一招,而他二十五歲殺『斷命刀』的時侯只用了半招!他的對手武功越來越是高強,但他用的招數越來越是精少;然而正當他的殺名如日中天就要蓋過當日的『殺王之王』楚湘寒的時候,他卻與楚湘寒一同失蹤了,一同失蹤的還有當時極負盛名的十七位殺手,其中之一便是赫泉!」   「咱們不知道,你卻是怎麼知道的?」慧香聽了也不由心驚膽戰地道。   「我雖不比你大多少,但我的師傅卻是當年的長生老人!」韋笑河突然自豪地道。   「你是長生老人的弟子?」慧香不由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怎麼?不像?」韋笑河笑道。   慧香點點頭:「簡直令人不可思議,當年『武林十老』的傳人都是響噹噹的俠客,卻沒想到還有你這樣的大盜傳人!」   韋笑河也不由笑了:「人各有志嘛,況且我做大盜又有什麼不好?他娘的,老子一見那些貪官昏官、賊盜惡霸的就有火,就想搶他殺他個精光!」他一高興,馬上又原形畢露了。   慧香卻也不與他計較,只問道:「可你搶那麼多東西,都到哪裡去了?」   韋笑河卻突然沉默了下來:「我搶的東西是不少,可我又拿不走那麼多,就算拿一點兒,我又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再看看那些沒爹沒娘的孩子,那些實在過不下去要賣兒賣女孩子的人家,你是越看越可憐,直恨不得把自己的五臟六腑全都掏出來給他們,這不,老子是越搶越窮,大前天還有一件青袍子的,可到昨天就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就是今天,再不出去搶劫的話,只怕也就只有餓肚子了!」韋笑河突然又笑了起來,笑得卻有些淒涼,有些辛酸。   看著床上一堆的破衣服,慧香也突覺眼角有些濕潤,身子輕輕靠在韋笑河身上,輕輕道:「韋大哥,你是個好人,我好高興認識你!」   韋笑河不由吃了一驚,連忙輕聲道:「慧香姑娘,慧香姑娘!」   慧香卻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反用臂將韋笑河緊緊摟住,癡癡道:「知不知道?韋大哥,我也是個從小就沒爹沒娘的孩子,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尋找我夢中的依靠,現在我終於找到了。韋大哥,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韋笑河也不由動情,輕輕地伸出一隻手將慧香摟住,輕輕道:「知道嗎?慧香,就在你第一次對我笑的時候,我就知道,今生今世我已離不開你了。」   「沒想到,我的笑居然這麼歷害!」慧香不由笑道。   「然而我雖對你有心,但你一看就不是從那種尋常地方出來的人,而我又是個大盜,是以我也不敢心存奢望,直到你第二次對我笑,我心裡就想:『縱是不能和你長相廝守,就是和你說兩句話,認識一下也是好的!』所以我就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買了那盒胭脂送給你,你不知道當時我心裡有多怕,我怕我到時候不敢立在你身邊,我怕到時候你不要。可是一切都是那樣的順利,直到你朝我笑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是真的。你不知道我當時多高興,我真覺的你那時候的笑是天下最美麗的笑,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我一高興就跑到人堆後面,一口氣就翻了四十五個觔斗!」韋笑河笑道。   「怨不得當時我找你找不到,原來你到人堆裡翻觔斗去了!」慧香也笑道。   韋笑河也笑道:「可當我翻完觔斗出來的時候,你已跟你們小姐說起話來,我就一直跟在你後面。」   「你真是個死心眼兒!」慧香不由歎道。   「我師父也這樣罵過我,可我就是改不了!」韋笑河不由憨憨地道。   慧香突然笑道:「韋大哥,知道我為什麼單單朝你笑嗎?」   「為什麼?」韋笑河不由問。   「也是因為你的笑!」   「我的笑?」韋笑河吃了一驚:「這倒要好好聽聽了。」   「因為你笑的好直、好憨,而且最重要的是裡面還有兩種最讓我心動的東西!」慧香甜甜地道。   「哦?我怎麼不知道,是什麼?」韋笑河笑道。   「是柔情和自信!」慧香癡癡地道:「一見到這兩樣東西,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完全可以依賴的人,可以把我的終生相托付而永遠不必言悔的人,我相信我的感覺,對不對?」   「慧香!」韋笑河不由動情地道,使勁將慧香朝懷裡摟了摟,兩個人都不再有言語,只有心與心、真情與真情地無聲交流,此處無聲勝有聲,所有的情思與愛意、所有的傷痛與悲語都在這無聲的時空裡得到凝融與昇華。   也不知過了多久,慧香方道:「韋大哥,你還沒說完碰到三爺和赫泉後呢?」   「我一見到他們就知道,若是他們一出去,你們小姐和你的朋友們就不會有活著的希望,所以我就想引開他們。」韋笑河道。   「什麼?你真的去了?」慧香不由吃了一驚,擔心地問:「跟齊過佛這樣的人打交道豈非很危險?」   「我自然知道,可我一想是為了你,就毫不猶豫地跳了出去!」   「他們就追?」慧香不由急問,她知道一個人在此時要做出這個決定需要多大的勇氣。   韋笑河不由笑了:「我韋笑河雖說其貌不揚,現在身上也窮的叮噹響,可恨的是這顆腦袋卻值三千兩賞金,我又每人砍他們三刀,他們又豈有不追之理?」   「後來呢?」慧香也不由抿著嘴笑了。   「後來我們就一個跑兩個追,連兜了兩個大圈子,我只知道齊過佛難纏,卻沒想到他竟是要命的難纏,第三個圈子我甩掉了赫泉,但第五個圈子,他猶在我身後如蟻附骨地跟著,甚至有兩次就差點抓到我,幸虧我幹了這麼多年大盜,心裡有底兒,要不然,只怕真讓他給一掌打死了!」韋笑河緩緩說道,回想起來心卻有餘悸,依如鋒芒在背,身子忍不住輕輕顫抖,慧香卻是聽得手心裡都滲出了冷汗,忍不住問題:「那再後來呢?」   「再後來,我眼見就真要擺脫不掉他了,卻突然想到師父留給我的『長生八箋』中的最後一箋中有一式『落魄長生』我還從未用過,也就死馬全當活馬醫,還沒想到就真跑脫了。」韋笑河笑道。   「『落魄長生』?這名字好有趣!」慧香終於長吐了一吃。   「確是有趣的緊!」韋笑河笑道:「我一運功就覺得上下眼皮打架,緊接著便聽得耳邊呼呼風響,如殭屍般失魂落魂地亂跳一通,腦袋都不聽使喚,說也奇怪,當我睜開眼的時候,別說齊過佛在哪裡,就是我在哪裡也不知道了,緊接著我便看見薛樓主他們遠遠地被十六殿主追趕,正想出去助他們一臂之力,卻忽然發現你們小姐帶了幾百號人殺了過來,又成了你們趕十六殿殿主,我看著不由好笑卻擔心你,這才跑了回來。」   「這麼說,他們都沒事?」慧香不由鬆了一口氣。   「應該是!」   「謝謝你,你又幫了我們一次大忙!」慧香真摯地道。   「咱們之間還說這個?」韋笑河笑道。   慧香卻看看天色道:「天不早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我能,但是不想。」韋笑河笑道:「你不能多待會兒?」   「我能,但我怕小姐她們擔心。我明天來看你好不好?」慧香也笑道,卻伸手從懷裡摸出那盒胭脂。   韋笑河一看,卻大為感動,不由道:「這盒胭脂你一直帶在身邊?」   慧香卻低頭一笑,輕輕打開盒蓋:「我是個孤兒,一向少有人送我東西;更何況這是你寧可挨餓買給我的東西,我又怎能不帶在身邊?」   「謝謝!」韋笑河眼光中突然充滿了敬意。   「這是我第一次用胭脂。」慧香突然道。   「第一次?」韋笑河不由驚奇地道。   「不錯,我跟小姐以前都從不愛上妝的,但是小姐第一次用胭脂水粉是為了何相公!」慧香笑道,後半截卻不再說出來。   韋笑河不由心中一動,靜靜地看著慧香。   慧香卻突然轉過頭,雙頰上紅樸樸的,由於沒有鏡子,額頭上也不小心沾了一點兒,雙目含情,輕輕地道:「韋大哥,你看我好看嗎?」   「好看!好看!怎麼不好看?沒想到我韋笑河快三十的人了,居然也真能等到這一天!」韋笑河看著額頭上都打著胭脂的慧香,突然一陣前所未有的感動,竟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慧香也忍不住眼角發澀,卻強作歡顏地勸韋笑河道:「韋大哥,你哭什麼?今天可是咱們的好日子,你怎麼能哭呢?」說著說著,自己的淚也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韋笑河連忙止住了哭,笑道:「你看著,我是高興,倒把你來招哭了。」   慧香回到福泰來客棧,田尺兒老遠就迎了出來,叫道:「慧香,你可回來了,大家都擔心死了,你見過何大哥和我爹沒有?」   「何大哥和你爹?」慧香不由吃了一驚道「沒有啊!田大人沒有和你們在一起?何公子什麼時候來的?」   「怎麼?他們沒跟你們在一起?」田尺兒不由急的要哭。   「到底出了什麼事?」慧香不由問道。   「我爹和何大哥失蹤了!」田尺兒終於哭了出來。   「什麼?那其他的人呢?」慧香不由吃了一驚。   「其他的人倒還都在!」   慧香一進屋,婷兒就梨花帶面,兩眼紅腫地撲了過來,一把抱住道:「慧香,我的好姐姐,何大哥失蹤了,我還以為你也沒命了呢!」   「到底是怎麼回事?」慧香連忙安慰地道:「你先不要哭!」   薛沉香也走過來輕聲勸道:「婷兒,你先不要哭,何公子現在還不一定怎樣呢!」   慧香抬起頭,卻見薛沉香的眼圈竟也略略泛紅,顯然是剛剛哭過,不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忙問道:「薛樓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薛沉香歎了一口氣,沉重地道:「今天上午咱們突然與天冥宮的人遭遇時,我與何公子同時到達,後來何公子為了掩護我們突圍,一個人帶了田大人往北跑,天冥老怪親自追去,到現在都快一天了還沒有一點兒消息,怎麼不讓人心焦呢?對了,你到哪裡去了?」   慧香就把自己的事說了一遍,而與韋笑河私定終身的事,卻是隻字未提。   「三爺齊過佛?!」薛沉香不由大吃了一驚:「怎麼會是這個怪物?那何公子和田大人豈不是更危險了?!」   突聽婷兒在椅子上跺著腳兒大哭道:「完了完了,何大哥和田大人肯定是被他們殺死了……」   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聽田尺兒立即站起來帶著哭腔罵道:「婷兒,你別烏鴉嘴好不好?現在雖說生不見人,可死也沒見屍……」   婷兒立即跳了起來,瞪著眼睛哭道:「你道我想烏鴉嘴?你剛才沒聽說那個『三爺』比『天冥老怪』還厲害?再加上天冥那個老怪物……」   「夠了!你們不要吵好不好?!」薛沉香的眼淚也突然欲奪眶而出,忍不住大叫道:「從現在起,沒有聽到何公子和田大人的惡訊之前,誰也不許哭!!」薛沉香怒叫著,自己的眼淚卻順著臉頰滑了下來,連忙背了身子伸袖擦了去,一手扶在一張椅子的背上,肩頭向外,輕輕地抽動著。   婷兒和尺兒也喉頭一鼓一鼓的,強迫自己不哭出來,然而眼淚卻是撲籟籟地直往下落。   慧香也不由慘然,伸手拭去腮邊的淚水,走到婷兒身邊輕輕拍拍她的背,輕聲道:「放心吧,何公子不會有事的。」   「我……我知道他沒事的,他要是……要是真的有了事,我也就不活了!」婷兒一邊用手擦淚一邊抽泣道,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熱淚卻依舊似那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滾而下。   突然,房門被人一把推開,赫天南和金碧良、鍾曉年一擁而入叫道:「薛樓主,何公子和田大人有消息了!」   「他們怎麼樣了?」四個女人立即一下子攏了過來。   鍾曉年道:「方纔張志來報,何公子和田大人確是落在了天冥老怪手裡,卻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惹惱了老怪物,做了個大鐵籠裝何公子,做了個小鐵籠裝田大人,不過一時還無性命之憂。」   田尺兒不由叫道:「幹什麼?!做個大鐵籠裝何大哥,做個小鐵籠裝我爹?天冥老怪的腦袋出了什麼毛病?」   薛沉香忙著:「尺兒,你先別吵,聽鍾兄說完!」   鍾曉年這才接著道:「不過李漢成和何天棄他們也和天冥老怪湊到了一起。」   「他們去做什麼?」慧香不由問道。   「何天棄和李漢成要求立即殺了田大人和何公子,可天冥老怪說什麼也不幹,雙方鬧得很僵,不過還是湊在一起;李漢成請他們住進李家老宅,可天冥老怪卻堅決要南下回天冥宮。」   「這是怎麼回事,天冥老怪倒幫起咱們來了?」田尺兒不由奇道。   薛沉香卻冷冷道:「他也沒安什麼好心,只不過想逼何公子聽他的接收天冥宮對抗何天棄而已,倘何公子至死不答應,他還是會殺死他們的。」   婷兒聽了不由急叫道:「那這麼說,他們還是隨時都會死?!」   赫天南不由點點頭。   婷兒一聽,立即直奔牆上掛的長劍,一把拿在手裡就往外衝。   薛沉香一把拉住她問道:「婷兒,你做什麼?」   「救何大哥,總不成讓他在鐵籠裡過一輩子吧?!」婷兒急得又要哭。   「你瘋了?!」薛沉香一把奪下婷兒的長劍叫道:「那兒高手如雲,別說是你,就是現在咱們一起去也不成事。既然何公子和田大人暫時沒事,等大家回來後一齊商量一下好不好!」   夜晚,紅燭高照,福泰來客棧,薛沉香、婷兒、尺兒、慧香、赫天南、金碧良、鍾曉年、江城月、李夢蓮、六怪、雲七在房間裡坐了一圈。   薛沉香看看人基本到齊了,這才站起來朗聲道:「今天發生的事,大家都已知道,現在棲霞門的『棲霞仙子』李老前輩已去黃山赴『五竹師太』的論道之約迄今來回,別的地方的高手短期內又無法趕到,看來救何公子和田大人的事,就得全靠咱們自已了。預計天冥宮方面的重要人物有齊過佛、天冥老怪、赫泉、何天棄、李漢成、陳長清、十六殿殿主共計二十二人,還有他們手下的高手及新收伏的紫昆幫小刀門總共不下百人;咱們的人手卻全在這裡了,另外我約了幾名在此地附近的高手,卻還是明顯的敵眾我寡,大家有什麼高見就請說吧!」   江城月與李夢蓮對望一眼相互一點頭道:「既然這樣,我先說兩句,天冥宮下那百來人,咱們棲霞門抽調部分人手再加上你們天星樓、慕容山莊在此地分舵的人手應該能對付得了。赫泉缺了一臂,也不再可怕,李漢成不足懼,陳長清也不難對付,何天棄和十六殿殿主咱們咬咬牙也能扛下來,可關健的是齊過佛的『煉獄七劫殺』和天冥老怪的『天冥三絕神掌』,誰能接下來?」   眾人不由都低了頭。   鍾曉年突然道:「當年『海心逸士』死在『彩虹七』下,咱們是不是要找『彩虹七』的佳人?」   薛沉香卻搖搖頭:「當年沉西樓自己都承認不如『海心逸士』,『海心逸士』死在『彩虹七』下只能算是奇跡,更何況咱們現在哪裡去我『彩虹七』的傳人?」   酸書生突然歎道:「這要是武林十老或是天星樓薛老樓主在,那就好了。」   「龜兒子!他們若是在,還用得著咱們坐在這幾份腦筋?!」卻是怒道瞪著眼吼道。   「好了好了,兩位前輩請不要吵了。我看這樣吧,到時候我盡力纏住齊過佛,江少門主纏住天冥老怪,大家全力救人如何?」薛沉香沉吟道。   「可咱們不是去一沾即走,咱們還要砸鐵籠救人,這需要足夠的時間!」李夢蓮道。   「大家放心,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給大家爭取足夠的時間!」薛沉香堅定地道。   「我們也去!」婷兒和田尺兒叫道。   「你們去做什麼?」薛沉香不由奇道。   「咱們雖然幫不上大忙,可一人一把大斧砸鐵籠總該行吧?」婷兒不由道。   「胡鬧!」薛沉香不由大怒,喝道:「你們當那是玩雜耍呢?到時誰還顧得上你們?!」   婷兒和尺兒不由對望一眼,懊喪地坐了下來。   金碧良卻突然道:「薛樓主若是為了搭救何天香跟田大人而把自己搭進去,還不如不去!」   怒道不由吼道:「放屁!你若怕了,大可不去!」   薛沉香卻朝怒道一擺手,止住他的話,雙目緊緊盯住金碧良道:「金兄既出此言,必有良計!」   金碧良卻呷了一口茶,看了怒道一眼,緩緩道:「這是實力的對比問題,我又有什麼良計?只是本幫總壇遭毀,家父已率同門下八大高手晝夜兼程急追天冥老怪,現在大概也快到了浙江境內了吧!」   薛沉香不由面上一喜:「真的?」   金碧良點點頭:「我可以試著說服家父幫你們一次,畢竟,我的命是你們救的。」   「開門揖盜之舉,我看不好吧?」赫天南不由小心翼翼地道。   薛沉香卻深吸了一口氣揚聲問眾人道:「可是,現在咱們還有什麼別的選擇嗎?」   眾人不由低了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誰了不出聲反對,看來這次的行動也只有以金碧良作為中間人利用天冥宮與天殘幫的矛盾才能有那麼一點兒的希望了。   「他們什麼時候能到達這裡?」薛沉香轉頭問金碧良。   「最遲後天早上!」   「好!後天中午,劫籠救人!」薛沉香大聲道:「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聲震屋瓦。   「龜兒子!只要大夥兒都有這股勁兒,後天就算金萬里那批王八蛋們不來,老子也照樣要去!」怒道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耳朵也要給人震飛了,忍不住低聲道。   小橋流水今尚在,血淚紅唇黯故園。   故園小築,一個面目黑幼黑的年輕人正在看兩封要求同時同地卻是不同內容的拜貼。   突然,年輕人站起、伸手、床下是一隻破舊的箱子,打開、是一把珵光瓦亮的長劍,無鞘!   劍已別在腰上,他開門。   「秋遠,求求你,不要去!」門開處,是一個形容憔悴,滿面是淚的弱女子,雙手緊緊把著門口。   年輕人緊閉著嘴唇,擠出門外。   「你知不知道,這一去,你就再也回不來了?」弱好哭叫道,手上有血滲出。   年輕人不回頭,依舊往前走,腳步聲沙——沙。   「難道為了我,你就不能不去嗎?!」弱女子彎著腰,雙手招著胸口看著他筆挺的背影哀求道。   年輕人的身子猛一震,但腳步依舊邁了出去,沙一沙。   「好!以後你就永遠永遠不要再來找我——!」弱女子絕望地喊著,癱倒在地上。   年輕人的腳步依舊,沙——沙。   背後有火光亮起,是故園;背後有女人淒烈的狂笑聲響起,是故園;但年輕人依舊不回頭,腰板挺得筆直,沙——沙。   日已暮,殘陰如血……   冥老怪等人都已睡熟了,夜裡野外篝火熊熊天,鐵籠邊一條黑影蒙著面悄悄地向正在重傷熟睡著的何天香與田大人摸來,手中的尖刀在篝火中閃爍著奪目的寒光,已經近了,黑影緩緩地舉起了刀,雙日中流露出詭毒的笑容,猛地一刀紮了下去,突然,黑暗中一條黑影閃出,一把就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舉刀的黑影不由驚呼道,眼光中露出駭然的色彩「別出聲,跟我來!」第二個黑影牢牢地握著他的手腕壓著嗓子道,兩條黑影又悄悄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何天香卻突然睜開了眼,盯著兩人消失的地方,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遠處,三爺和天冥老怪的眼睛也在黑暗中閃爍著諷刺的寒光,夜更深了……   第三天的中午艷陽高照道上行來一長串的人馬,中間是兩隻鐵籠,一大一小。   何天棄在天冥老怪身後急道:「師父,養虎為患,留之不得呀!」   「這是老夫的事!」天冥老怪連看也不看何天棄一眼。   「可是上面三令五申……」   「那是你的上面,不是老夫的上面!你以後少拿他們來壓老夫,老夫不吃這一套!」天冥老怪今天火氣特旺。   天冥老怪的左面是「三爺」和赫泉。   「他真有那麼厲害?」赫泉吃驚地道。   「五年前他殺人的技巧已經超過了你!」三爺冷冷地道。   赫泉臉色大是難看:「可是他那樣的人會肯入伙嗎?」   「他入不入伙不重要,重要的是『彩虹秘笈』!」齊過佛的眸子突然收縮。   「什麼?傳說中的殺神秘錄《彩虹秘笈》在他手裡?」赫泉的嘴巴突然張的好大。   多少年來殺手中的高手雖說層出不窮,也不乏絕頂高手,像當年的任孤虹、楚湘寒,現在的齊過佛,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但自古以來能被尊為「殺神」的卻只有一位,那就是二百年前的沈西樓,他殺人從不偷襲也不用陰謀詭計,而是定下日子與對方決戰,然而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回來,包括當時已名列天下第一殺手的「海心逸士」。傳說中的沈西樓已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神!據說他的「彩虹七」劃出的時候,滿天流虹,彩帛滿空,人便在慢天流虹中倒下,永不再起來。然而當他死後,留下一本「彩虹秘笈」卻無人能練成,也就沒人再敢用「彩虹七」。「殺神」之名也已成為歷史,乍聽到「彩虹秘笈」竟在張秋遠手裡,赫泉又焉得不驚?   「要不然上面要老夫來做什麼?」齊過佛陰陰地道。   「那他練成了沒有?」赫泉不由問道。   「他若練成了,老夫還來做什麼?」齊過佛轉過頭來盯著赫泉:「更何況老夫的『七劫殺』也未必就真弱了他的『彩虹秘笈』,二百年前『海心逸士』會死在沈西樓手裡本就是一個迷!」   赫泉立覺全身冰涼,有如一柄利劍頂在眉心,幸虧那柄劍很快便拿開了。   「七劫殺對彩虹七,這戲可真好看了。當年的沈西樓只是險勝『海心逸士』,而今天的張秋遠卻早已退出江湖,被柔情磨鈍了劍鋒,他還能贏嗎?」赫泉不由搖了搖頭,卻又聽得何天棄還在和天冥老怪吵個不休,不由問道:「三爺,咱們真的不殺那個何天香嗎?」   齊過佛卻冷笑:「跟李相國劃分江山是左執法的事,咱們不用管;只是那個李相國和他的主子好蠢,江山是可以劃分的嗎?哼哼!」   赫泉卻恨恨地道:「可是他卻廢了我一條左臂!」   齊過佛卻冷笑:「哼,你還好意思說,這次叫你出來,就是為了那三千兩私房嗎?」   赫泉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不由道:「三爺……」   「哼,要不是老夫親自在右執法面前替你求了情,只怕任統領和楚統領也護不了你!走吧!」   「謝三爺,謝三爺!」赫泉這才驚魂初定,連忙跟上。   路邊的草從裡,江城月悄悄地問薛沉香道:「薛樓主,咱們的人都帶了暗器、弓箭,是先打他們的後隊,還是前隊?」   薛沉香略一沉吟,突然咬著牙道:「不!寧殺大將一員,不殺贏兵三下。咱們把所有的暗器和弓箭都照著齊過佛打,我就不信打不死他!!」   江城月不由嚇了一跳道:「這樣好嗎?」   薛沉香不由笑道:「又不是打你,你害怕什麼?還不傳令下去?還有,告訴金萬里,待會兒請他攔住天冥老怪!」   人多勢大,天冥宮的人毫無忌憚地進入了伏擊圍。草叢中,一支支的暗器扣在了手上,一排排的弓箭拉開了弦,都一齊對準了最前面的齊過佛。   怒道揀了一張最大號的弓,上面一次就扣了三支長箭,瞅著齊過佛罵罵咧咧地道:「龜兒子!老子就不信你是鐵打的!這次還射不死你,老子就把這張弓吃了!」   喜僧手上卻扣了一支紫金鏢,聽得怒道說話,不由輕聲道:「臭道士,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怒道卻一調箭頭,怒罵道:「閉上你的烏嘴!要不然老子這一箭先讓你吃了!」   喜僧還想說話卻看一看弓弦上閃著寒光的三支長箭正對準了自己的嘴巴,不由連忙閉了嘴。   眼見齊過佛越走越近,怒道手心裡已滲出了汗,不由暗罵道:「薛樓主怎麼搞的還不發令?!」   薛沉香手裡扣了一把碧血神針,見劑過佛已到了最佳位置,立即叫道:「打!」手中的碧血神針立即打了出去,嗡——幾乎就在同時,三支長箭呼嘯著從她耳邊飛過。   嗡——嗡——嗡——嗖——嗖——嗖——   到處都是弓弦的顫響,到處都是暗器破空的聲音。天冥宮的人不由抬了頭向天上看去,卻見天空中遍是晴器,長的是長箭,袖箭、連環箭;短的是紫金鏢,金錢鏢,火龍鏢、飛蝗石、柳葉刀;細的是碧血針、子年針、蜂王針數不清幾百枚、幾千枚、遮天蔽日、黑壓壓一片飛蝗般亂響著向齊過佛飛去。   天冥宮的人不由都看呆了,天冥老怪立在齊過佛身邊,乍見一片黑雲般的暗器鋪天蓋地罩來,也不由嚇得把嘴咧到了耳朵根兒。   齊過佛一抬頭,馬聚見數不清的黑點朝自己奔來,不由臉色大變,一伸手,身上的黑衣已捏在了手裡呼呼呼一陣亂舞。   叮叮叮……暗器長箭射在黑衣上都如同射在了一堵鐵牆上,紛紛墜了下來,不一時已在齊過佛身邊堆了三尺厚的一堆,黑衣驟住,最後一顆飛蝗石也在齊過佛的一彈之下,啪的一聲輕響,碎成粉沫。   驚呆!驚呆!所有的人都已呆住,不管是天冥宮的人,還是薛沉香的人,怒道的兩個眼珠子更是要掉了出來。   沒有驚歎聲,沒有讚歎聲,唯有瞠目結舌的驚呆。   齊過佛扔掉黑衣,拍一拍手,卻從肩上拔下了一支碧血神針朝草從中的薛沉香輕輕一笑道:「小姑娘不錯,你是唯一射中老夫的人!」   薛沉香只覺全身冰涼,頭皮發炸,臉上毫無一絲血色,有如剛剛做了一場惡夢。過了好久,薛沉香方怒叫一聲「衝!」帶頭向齊過佛撲去。   金萬里也難認置信地又看了齊過佛一眼,方向天冥老怪衝去。   嘎崩!嘎崩!喜僧剛衝出草叢,就聽後面傳來一陣啃木咬鐵的聲音。   薛沉香還未衝到齊過佛面前,卻已被何天棄攔住笑道:「薛樓主,你的暗器可真多呀,何某陪你過兩招!」   薛沉香也不答話,一咬牙,揮劍猛刺,其餘的人也打成一團。   金碧良接住赫泉,兩人獨臂對獨臂,倒也旗鼓相當;新仇舊恨,金萬里卻接住天冥老怪,兩個老傢伙一劍雙掌打的目若噴火,只恨不得吃了對方。   江城月、李夢蓮抵住陳長清與李漢成;天殘八大高手與六怪和赫天南,鍾曉年與十六殿殿主捉對兒廝殺。祁運一邊拚鬥一邊瞅著鐵籠中的何天香怒道:「哼,沒想到咱們一直做對,今天老夫卻要為了你拚命!」   何天香卻顧不上理他,在鐵籠裡再急也出不來,只得緩緩坐下來冷靜地觀察著戰局。   齊過佛卻不動手,只是也靜靜地看著戰局,一臉冷笑;他在等,等一個人,這些人的死活與他無干,他關心的只是這個人是否能來,而按時間,這個人也應該快到了。   齊過佛還沒出手,雙方的戰鬥就已進入了自熱化,打得難分難解,倘若齊過佛一出手,局勢立即就會一邊倒。何天香只看的額上冷汗直冒,心中暗暗埋怨道:「薛沉香呀薛沉香,你要麼就不要來,要麼就請夠了人手再來,這樣把大家都白白葬送在這裡又有什麼意義?」   正焦急間,何天香突聽得鐵籠後面當當直響,不由扭頭看去,卻是婷兒正拿了一把大斧頭咬著牙砍那把大銅鎖,慧香卻提了劍在一旁衛護。   何天香一看,不由大驚,回過頭來怒道:「婷兒,誰叫你來的?快給我離開這地方!」   當!婷兒給崩得呲牙咧嘴,卻叫道:「你是為救我才叫老怪物抓住的,說什麼我也要把你求出去!況且尺兒姐姐都不怕,我還怕什麼?」   何天香不由扭頭一看,果見田尺兒也在田壽的鐵籠邊,使盡吃奶的力氣咬牙切齒地砸那鐵籠。   田壽卻眼見刀光劍影嗖嗖地在田尺兒身邊亂轉,嚇得臉兒都白了,趴在鐵籠裡一個勁兒地求道:「我的姑奶奶,你就快走吧!可把你爹給嚇死了!」   田尺兒卻挽著袖子叫道:「爹,我都不怕,你怕什麼?」說著作勢又砸。   遠遠的李貴卻看見這邊情況,不由叫道:「有人劫籠,快跟我來!」帶了兩名天冥高手便朝這邊奔來。   薛沉香雖與何天棄力拼,卻不時關切著場中爭鬥,突然她聽得李貴一聲大叫,不由朝何天香這邊一看,這一看可不要緊,竟果見婷兒和尺兒一人一把大鐵斧在砸鐵籠,只嚇得薛沉香差點沒把天問劍給扔了,不由暗暗叫苦:「我的老天爺,這兩個寶貝疙瘩怎麼就真的來了?我這還是臨走的時候千囑咐萬囑咐!」不由越想越急,猛刺幾劍便想脫身。   何天棄也發現了那邊形勢,立即死活攔住笑道:「薛樓主不用著急,既然來了,就都留下吧!」說著折扇狂攻而上。   何天香也發現了李貴,遠忙叫:「婷兒,這鎖你們打不開,快帶著尺兒走!」這時慧香已和李貴交上了手,兩名天冥宮高手卻一個朝婷兒撲來,一個朝尺兒撲去。   婷兒連砸了數斧沒砸開,正自著惱,又眼見身後一分天冥宮高手撲來,不由又惱又急,咬咬牙,把斧頭掄圓了,呼地一聲向下死命砍去,卻沒想到砍偏了,斧頭一下子砍在鐵柵上,就聽得當!的一聲巨響,婷兒就覺得雙臂不由一震,兩隻耳朵嗡的一陣亂叫,眼前金星直冒,不由噗通一聲坐在地上,斧頭卻早不知給扔哪兒去了。當!身後那名天冥宮高手本是摟背的一刀卻也砍在了鐵柵上,單刀給蕩的老高。   尺兒正掄著大斧頭砸鎖,忽見一名天冥宮高手搶刀砍了過來,忍不住驚叫一聲,扔了斧頭從鐵籠上跳了下來,那名高手立即掄刀追趕,一步兩步跳到尺兒面前,一刀切下叫道:「看你往哪兒跑?!」   田尺兒眼見刀砍了下來,再也躲不掉,不由一聲尖叫伸手去擋,卻聽耳邊呼的一聲響,卻也不知從哪兒飛來一把大斧頭哧一聲鑲在了那名高手的脖子上。   「呃——」那名高手難以置信的緩緩倒下,田尺兒喘過氣來,稍稍定了一下神,伸手抓過那把刀,還怕他不死,就又使勁兒地砍了兩刀,這才起身,卻見慧香正讓李貴逼得連連後退,不由趔趔趄趄地走了過去,二話不說從背後便是狠狠地砍了兩刀。   李貴正佔上風,突聽得身後刀風凌厲,不由連忙跳開,慧香一緩勁兒,正要追趕,卻見婷兒赤手空拳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身後凶神惡煞似的跟著那名高手,連忙替她擋住。   李貴回頭,卻見是田尺兒在砍自己,不由有些好笑,伸刀就殺了過去;田尺兒本不會用刀,見李貴搶刀紮了過來,不由一著慌,乾脆把手裡的刀朝李貴一扔,掉頭就跑。李貴便趕,正鬧得一塌糊塗的時候,突然半空中閃過一條人影,噗!李貴給人一腳步踢翻在地,當!那名高手的單刀也給人一刀砸飛。   慧香抬頭一看,卻是韋笑河,不由喜道:「韋大哥,你怎麼才來?」   韋笑河忙道:「這叫出其不意,現在咱們快救人!」   何天香在鐵籠裡一見韋笑河,不由喜道:「啊哈,你也來了?」   韋笑河也哈哈一笑:「你以為老子想救你?總跟老子搶酒搶肉!」伸手去拉那鐵柵,竟是紋絲不動,正要去找斧頭,卻實聽背後一聲吶喊,卻是林天豪和梁海各帶了一隊人馬殺了過來。   「他娘的!」韋笑河不由大罵一聲揮刀迎了上去。   四個人立即又陷入了包圍。韋笑河既要迎敵又要照顧三人,不由大有迎接不暇之勢。   何天香也不由大急,卻見婷兒腳下有兩把柳葉飛刀,不由叫了一聲婷兒,婷兒伸手替他撿了起來遞到籠內。   何天香伸指連彈,立即有兩名天冥宮的人倒了下去。   「這樣倒挺快的!」婷兒不由笑道,卻見不遠處有一大堆的暗器,心中一喜,立即跑了過去。   何天香陡見婷兒朝那邊跑,不由大吃了一驚,叫道:「婷兒!」   婷兒卻猶未聽見,跑了過去,狠狠地撿了一大捆抱在懷裡,正要走,突聽有人道:「小姑娘,你不嫌抱太多了嗎?」一抬頭卻發現齊過佛正在朝著自己笑,婷兒不由嚇了一大跳,尖叫一聲連蹦帶跳地跑了回來,回頭看時,卻仍見齊過佛在看著自己笑。何天香見韋笑河吃緊,也顧不得多說,將暗器一枚枚地打了出去。   婷兒見暗器漸少,別的地方又不好找,不由又大著膽子跑到齊過佛腳下戰戰兢兢地撿了一堆溜回來,齊過佛照例沒管他。如此次,婷兒倒大了膽子,光明正大地去搶暗器,有時得還朝著齊過佛笑一兩笑,齊過佛也朝她笑,兩個人竟達成一種默契,奇怪的默契!   暗器一支支從何天香手裡射出,時間也一點點過去,又方的激鬥已接進最高潮,所有凌厲的招式都已使出,不斷地有人倒下,不斷地有人受傷,但很快又有人衝了上來。   突然人群的外面緩緩轉出一個黝黑的年輕人,他的腰板挺的筆直,腳步很穩,沙一沙。   「什麼人?」一名天冥宮高手阻攔道。   劍虹一閃,那名天冥宮高手倒下,年輕人繼續前行,沙——沙。   天冥宮中人大驚,三名高手齊齊躍出擋住年輕人的去路,刀劍齊拳。   嗤嗤嗤,極輕微的破空聲響過,年輕人連頭都不抬,繼續前行,步子絲毫不亂,沙一沙。砰砰砰,三名高手一齊倒下,脅間血如泉湧。   齊過佛的瞳孔突然收縮。   嗤嗤,輕輕的響聲不斷響起,年輕人沉穩筆直地向齊過佛行來,身後不斷地有人倒下。   當第十五個人倒下的時候,他的前面已不再有人。齊過佛冷冷地盯著他的劍,劍很薄,很輕,是一折就斷的那種,但殺人已經是夠了。   年輕人依舊沉穩地走向齊過佛,腳步絲毫不亂,劍尖上淌著的血在身後也是筆直的一條線。   突然一個人甩脫眾人跳了過來擋在他面前,一隻右手因激動而略略顫拌著向他舉起了劍,是赫泉。   年輕人卻還是連頭也不抬,冷冷道:「你斷了一臂,已不是我的對手,讓開!」   「我……我……」赫泉不由怒道,手中的長劍因憤怒而急劇地顫抖。   年輕人卻無視他的存在,依舊筆直地向前走,沙——沙。   赫泉一步一步地後退,長劍虛弱地指在年輕人的胸前,最終無力地垂下。   「張三劍?」齊過佛眼睛中閃著寒光如刀!   「三爺?」年輕人抬起頭,盯著齊過佛。   錚!刀劍相交,閃出一絲火花。   「好!很好!你比老夫估計的還要好!」齊過佛突然道:「張三劍,天下第一殺手應該是你!」   年輕人卻冷冷地道:「糾正一下,在下張秋遠!」   「什麼?你不答應?!」齊過佛的臉色突變。   「在下沒有秘笈!」張秋遠奇怪地答道。   「你該知道咱們的實力,這樣對你只有好處!」齊過佛仍不死心。   「在下沒有秘笈!」張秋遠堅定地重複道。   「真的?」齊過佛突然瞇起眼睛,一股未色的旋風突然怪異地從腳底刮起,盤旋著向身上纏去。地上的塵土也似對這股旋風有著特殊的感應,地上不安地顫動著。   「煉獄七劫殺!」張秋遠的眸子裡突射寒光,後退一步,劍尖上的血突然凝滯。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齊過佛陰陰地道,第二股橙色的旋風又從腳底刮起,纏在赤風上,輕輕地在身上轉動著,塵土也在腳下漸漸形成一個塵圈,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張秋遠又後退一步,眸子中的寒光卻越來越凌厲。   第三股黃風第四股綠風突然旋起,風力突然加大,呼——塵土猛地捲起上升半尺,持久不落;只見赤橙黃綠四氣繞著齊過佛呼呼旋轉不定,越旋越快,一層土圈也懸在半空急速地旋轉著,好看至極,卻又詭異至極。   「煉獄七劫殺!」人人都聽說過這個名字,卻從沒有人見過,所有的打鬥都已停止,靜靜地看著齊過佛。   第五道藍色的氣勁突然又從腳底旋起,四彩圈的轉速突然猛增一倍,周圍三丈的枯枝樹葉、瓦礫灰塵齊齊被吸起向已形成的塵圈急速地攏了過去。   吸力驚人,方圓兩丈之內已近不得人,眾人不由紛紛後退,一股邪惡的炙熱卻依舊迎面撲來,好煩燥!   張秋遠的勁衣被吹得獵獵作響,幾乎眸不開眼,但他的身板卻依舊筆直,凌對著齊過佛,雙腳步陷入地下三寸。   「好!」齊過佛不由大喝一聲,第六道青定色氣勁急速上湧,嗤——張秋遠的衣服竟破,風刀撕裂。   張秋遠卻恍如未覺,真氣緩緩下沉,左手劍指緩緩向外推出,右手緩緩起劍後撤。   推窗望月式!   武林中最常見的起劍式,但在張秋遠手中卻變得凝重無比,殺氣!好純正的殺氣!和齊過佛截然不同的殺氣透過這一招極普通的「推窗望月式」透散出來,雖然日已中午,但每個人都覺得空氣中有一股寒風刺過。   好!眾人心中都不由喝彩。   嗡——張秋遠手中的長劍突然輕輕一顫。   齊過佛的眸子突然一收縮。   嗡——張秋遠手中的長劍突然第二次輕顫,聲音比第一次大了許多;張秋遠的身子突然再度下塌,右手腕上青筋暴現,身形成弓,怒箭等發之弓!弓弦已拉至極點,不發即斷!   齊過佛也突然怒哼一聲,頭上的束髮金環突然炸斷,彭!地一聲滿頭白髮根根直立,第七道紫芒電閃而至,幾乎就在同時,白虹怒閃,快!快得令人眩目!眾人還未反應過來,白虹已刺入土圈之內,直逼齊過佛。   轟!塵土炸散,土圈爆裂,漫天塵土四散飛揚,眾人不由驚叫一聲,四散躲避。   塵土散盡,張秋遠依然弓架而立,一臉凝重,長劍三尺,爍爍生輝,劍尖只距齊過佛的眉心半寸,一推即就,但劍尖已被齊過佛捏住,用三根手指死死地捏住。   「你還不死心?」齊過佛冷冷地道,身上赤橙黃綠藍靛紫七色勁氣似受驚的毒蛇一般昂首擺尾,嘶嘶亂竄。   「你不也一樣?」張秋遠也冷冷地回道。   齊地佛盯著張秋遠,張秋遠盯著齊過佛。   突然,張秋遠的臉色變了,一個披散著頭髮,一臉憔悴的好已不知何時出現在場中,一步一步徑向張秋遠走來,那雙失神的眸子裡沒有別人存在的空間,只有張秋遠,唯一的張秋遠!   張秋遠的劍突然輕輕抖了起來,齊過佛卻笑了。   那好苦笑道:「我知道你不希望我來,可你死之後,我又豈能獨活?」   張秋遠的臉色突然變的很白,白的可怕!齊過佛卻笑了!「老夫突然變主意了,只要你肯投靠本會,那本秘笈老夫可以不要。」   張秋遠的臉色依然蒼白,卻道:「可在下的主意卻沒變!」   「哦?這麼好的女人,你真捨的嗎?」齊過佛繼續笑道。   「我捨不得,但我一向是個守原則的人;以前是,現在也還是!」張秋遠的臉色更加蒼白,但字字清晰。   「好!你是條漢子,你們死後,老夫會好好安葬你們的!」齊過佛突然不再笑,尊敬地盯著張秋遠。   能得到別人的尊敬很困難,尤其是敵人的尊敬,更是難能可貴。   張秋遠的身板重新挺的筆直,凌厲的殺氣又從他一挺腰的時候在他雙目中溢出。   齊過佛的七條綵帶卻顯得前所未有的瘦弱,瘦弱地那麼凌厲的殺氣鑽進去也立即懶洋洋地再無半點鋒芝,每個人都懶洋洋地,突然有了一種想睡覺的感覺。   張秋遠眼中的殺氣也在漸漸地變淡,變淡,終於消逝的無影無蹤,張秋遠的眼皮越來越重,「千萬不能閉上眼睛,千萬不能閉上眼睛!」張秋遠在心裡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可眼皮卻還是一點兒一點地往下墜,一點兒一點兒……   齊過佛終於笑了,笑得好古怪、好邪惡、好得意,手上的勁也不由微微鬆了些。   突然,張秋遠睡目電睜,手上的長劍突然夾著萬鉤之力猛地向前壓了下去!   錚!長劍被齊過佛生生捏斷,七道勁氣突如怒劍狂蛇一般一齊向張秋遠扎去。   鏘啷啷啷——就在這時,大家突然聽到了一聲奇怪的聲音,長劍中竟又有劍被抽出!   嗤!一道紅色的圓弧優美的劃出,好慢!但紅弧突然迸開,滿天都是流星,滿天都是流虹!星碎虹散,錦霞寸斷,在空中飛舞著撞擊著;又不知誰撒下千盒萬盒的胭脂香粉,一齊瀰散開來,斷金碎銀,粉玉香絮般一併飄蕩下來,落得眾人滿臉滿身都是。每個人眼中都充滿著奇幻的色彩,忍不住輕歎著去接那碎雨流虹,更想永遠拉住這煙雨流花般的春景綺夢。   然而煙雨仍去,流花不再,留給眾人的依舊是空,張秋遠靜靜地站在那裡似在沉思著什麼,又似在追憶著什麼,一把七寸長的血紅七首在他右手邊輕輕地似垂下,又似要飛起,依舊閃爍著奪目的光華。   沉靜!長時間的沉靜,人們還未從那瑰麗的夢中醒來,有人曾說過:「神聖只因不能追求,美麗只因過予短暫」;此時此地誰又還能說些什麼?春宵苦短,酒盡更殘,當也不過如此吧?   「彩虹七」突然有人驚呼!   不錯!若非是彩虹七,又怎能有那漫天的煙雨?若非是彩虹七,又怎能有那挽不住的綺麗?張秋遠回過頭來輕輕地看著那女子,那女子也靜靜地看著張秋遠;劫後餘生的戀人最是感動,狂風驟雨後的平靜最是美麗;即將擁有的失去是痛苦的,然而重新擁有既將的失去又是何等的幸福!也無怪當年「海心逸士」以柳月兒威逼沈西樓出手後,沈西樓曾感慨地道:「紅樓隔雨相望濕,最是銷魂彩虹七!」前人如此,後人如昔,千古不變的是情思!   齊過佛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老夫明白了,老夫明白了,彩虹七就是彩虹七,又何必一定要有秘笈?老夫沒輸!老夫沒輸……」   他哈哈大笑著倒下,然後死去,五體貼地,再厲害的人死後也跟別人是一樣的,沒有什麼特別,齊過佛也一樣。   「不錯,你今天沒輸,當年的『海心逸士』也沒輸,可我不會心中有愧,當年的沈西樓也不會!」張秋遠說完,看了齊過佛一眼,緩緩挽住那女子的手臂向外走去;他的步履依然是那樣的堅定、沉穩、跟來的時候一樣,沒有一絲的改變。沒有人挽留他,也沒有人阻擋他,他們的前面依舊空無一人,有的,只是先前的十五具屍首。   天冥宮中的人已毫無鬥志,突然黑音黑音地四散離去,薛沉香的人竟也不阻攔,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感。全場中惟一還在拚殺的兩對兒是天冥老怪與金萬里和薛沉香與何天棄。猶在遠處拚命地狠鬥著,似對這邊的事一無所知。   何天香手中的暗器早已射完,張秋遠來的時候,他沒說什麼;走的時候,他也沒說什麼;因為他知道:「有些人來,沒做什麼事,不該做什麼事,做到何時為止,都有他自己的限度,你不能管,也不必管!」   「你為什麼不叫住他?」婷兒不由問道。   何天香卻笑了:「因為這裡不是留他的地方。」   「那留他的地方是哪裡?」婷兒不由問道。   何天香又笑了,卻不回答。   「你不知道?」   何天香是知道的,留他的地方是「故園」。那是一個只有兩個人的地方,是容不得別人站下一隻腳的,何天香突然也有些神往。   突然遠處一聲大震,就聽一陣風呼嘯而過,把婷兒刮出三尺,天冥老怪不知從何處一臉塵土地跳了出來,雙手一拉鐵籠竟硬生生地拉彎兩道鐵柵,伸手就朝何天香的脈門抓來。何天香大驚,一掌打出。彭!天冥老怪胸口挨了一記重掌,卻一把扣住何天香的脈門就跑。   婷兒跌得鼻青臉腫,一爬起來見天冥老怪拽出何天香,不由大急叫道:「快攔住他!」   韋笑河立即一刀砍出,天冥老怪卻是怒吼一聲,一袖拂出,將韋笑河連人帶刀拉飛數尺,接著飛奔。   薛沉香一見大驚,竟也不顧何天棄在身後,飛身一劍猛刺。天冥老怪卻將何天香往前一推,迎向劍尖。   薛沉香大驚,連忙收劍,伏下身子一個貼地十八滾從二人腳底下滾過。待再抬起頭來時,不但天冥老怪、就連何天棄也沒了影子,天冥宮的人更是一個也不見。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待大家醒過神來為時卻已晚。   薛沉香站起身子,只恨地看著天冥老怪消失的地方直跺腳。   「何大哥又被他抓走了,你為什麼不攔住他,你為什麼不攔住他?」婷兒披頭散髮地跑了過來,抓住薛沉香的手臂哭道。   「我……我……」薛沉香也只覺得心裡一陣難受,竟也不知說什麼才好。   慧香走了過來,輕輕道:「婷兒,你不要怪薛樓主,她已經盡力了。」   卻見金萬里捂著胸口走了過來道:「薛樓主,天冥老怪已被老夫震傷,走不遠的!」   薛沉香只覺眼角有些濕潤,似有淚要滑下,連忙轉身叫道:「我去追!」說著便飛身而去。接著韋笑河、江城月、李夢蓮、鍾曉年、赫天南也飛身而去,卻只剩下六怪打掃戰場。   金萬里見重要人物皆已去,眼珠一轉,突然一伸手扣住婷兒的肩頭拉到自己身前。奇變頓生,婷兒忍不住一聲驚呼,慧香與六怪一見大驚,連忙搶上,卻被八衛隔開。田尺兒正扶田大人出籠,一見此景,也忍不住驚叫道:「姓金的,你幹什麼?」   金碧良也大吃一驚,不由問道:「爹,你做什麼?」   金萬里不由哈哈笑道:「良兒,這個小姑娘是北王爺的女兒,有了她,既可以威脅天星樓,慕容山莊,還可以跟相府談條件,更可以跟北王府講價錢;天殘幫振興之日,舉目可待!」說著手上的勁兒不由一緊。   婷兒就覺肩上一痛,忍不住輕哼一聲,卻叫道:「老傢伙,你殺了我吧!」   一聲「老傢伙」,金萬里的鬍子不由跳了兩跳怒道:「小姑娘,你說什麼?」手上又是一緊。   婷兒忍不住又是一聲痛呼,痛得連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卻依然嘴硬,叫罵道:「老傢伙!老傢伙!你已經老了,我不叫你老傢伙叫什麼……」   尺兒見婷兒受苦,卻是一陣心痛,忍不住指著金碧良罵道:「姓金的,你當時怎麼向咱們保證地來?咱們是需要人手,可不是這麼卑鄙下流的人手!你快叫你爹放開婷兒,咱們還算是朋友,要不然……」   天怪也是大怒,暴跳著就要衝上來,卻見婷兒在金萬里手裡,不敢妄動,不由一陣嘰哩哇啦的亂叫,卻也誰也聽不清是什麼!唯有怒道嗓門大,聽得清,卻聽他叫道:「龜兒子!老子走了大半輩子江湖也沒見過你這號人,金萬里,有種的,你放了咱們老大,跟老子過兩招。要不然,咱們武林七怪先打死這八個狗日的,再把這小子掛起來抽筋扒皮,砍個七塊八塊,讓你老小子斷子絕孫!」   一聽罵自己狗日的,祁運不由怒目圓眸叫道:「你胡說些什麼?」   「怎麼?要打架?!來呀!」怒道也兩眼一瞪叫道。   「住手!」金碧良喝住祁運,聽得田尺兒罵自己,不由一陣心痛,也聽不得怒道罵些什麼,上前兩步求道:「爹——天殘幫復興大業,可以從長計議,你不必用這種下流手段。你快把婷兒姑娘放下來,你看把她痛的!」   金萬里看看金碧良又看看手裡的婷兒;卻會錯了意,不由哈哈一笑道:「哈哈,碧良,看不出你居然對這小姑娘有意思,這樣也好,就讓她嫁了你,咱們聯合天星樓和北王府,老夫就不信打不爛他天冥宮!」   婷兒一聽要讓她嫁金碧良,不由大吃了一驚,忍不住叫道:「老傢伙,你瘋了,叫我嫁那個殘廢……」   啪!一聲脆響,婷兒一句話未完,臉上已狠狠地挨了一巴掌。金萬里大怒道:「你給我閉嘴!讓你嫁良兒是抬舉你,良兒有什麼不好?雖說缺了一臂,可也是老夫的兒子,到時候大權在握,一呼百應,江湖上誰敢低看他半眼?……」   眼見婷兒挨打,六怪不由暴跳如雷,「龜兒子!你居然敢打咱們老大,你居然敢打咱們老大……」怒道嘴裡嘀咕著,眼睛亂轉,就只想從地上找塊大石頭砸死金萬里。   田尺兒見婷兒挨打,也不由一揪心,卻恨恨地朝金碧良怒叫道:「金碧良,咱們都瞎了眼!看錯了你爹,更看錯了你!你若還是人,就讓你爹放開婷兒,咱們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婷兒讓金萬里一把掌給打呆了,眼淚終於撲簌簌地滾了下來,不由招著臉喃喃道:「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按照慣例,田尺兒突然覺得差不多了,不由捂了眼。   果然,婷兒終於爆發了,眼淚鼻涕一起流,拍腿跺腳連撕帶撞地朝金萬里氣勢洶洶地吼道:「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不活了,你殺了我吧!……」   金萬里一見這架式倒真嚇了一跳,不由連連後退,終於忍無可忍,右臂一伸把婷兒隔開一尺,怒吼道:「夠了!你再吵,老夫就殺了你,再誅你九族!」   婷兒立即停下,傾著身子盯著金萬里,小眼珠骨碌碌轉了好幾圈,又使勁兒眨巴了幾下方吃驚地道:「你說什麼?誅我九族?你有沒有搞錯?我伯父是皇上,你連皇上也敢殺?你想幹什麼?謀反?!」她說一句,就朝前走一步,金萬里就後退一步。   金萬里惱怒之中一句話說錯,就讓婷兒說出這麼多話來,不由哭笑不得,只得朝金碧良道:「良兒,咱們走!」   噗通一聲,金碧良竟朝金萬里雙膝重重地跪下。   所有的人都怔住。金萬里也不由嚇了一大跳,不由怒道:「良兒,你做什麼?快起來!」   「爹,這麼多年來,良兒總是跟著你做事,你做什麼良兒不管,良兒做些什麼你也不問,可是今天,良兒有兩句話卻是一定要說的。」金碧良哽咽道。   金萬里不由大是著急,不由道:「良兒,你胡說些什麼?快起來!」   「不,你聽我說完。」金碧良抹一把淚道:「這些年來,咱們做得缺德的事兒你也知道,可咱們得到了些什麼?金銀財帛是有了,可娘死了,姐姐也跳井自殺,而我現在又斷了一臂,這難道不是報應嗎?可你現在還打婷兒姑娘的主意……」   金萬里不由動容,卻怒叫道:「良兒,你胡說些什麼?沒想到我金萬里英雄一世,卻有你這麼不爭氣的兒子,再不起來,老夫就一掌打死你!」   金碧良卻不起來,依舊哭道:「爹,你就是一掌打死我我也要說!總舵被挑,死了一百三十二人,若不是薛樓主,咱們金家就絕後了!可你卻還恩將仇報。爹,算了吧!咱們不要雄霸江湖,咱們不要一統河朔,咱們父子倆回家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不是更好嗎?良兒已經沒了一臂,你不會想良兒連另一臂也沒了吧?爹——爹——」金碧良涕淚俱下的求道。   田尺兒聽了也不由慘然,眼角有些濕潤,金萬里卻早已老淚縱橫,哽咽道:「你娘和你姐姐的死,難道都只能怨爹嗎?你爹和你二叔不也是想讓你們過得好一些,在外面不要讓人瞧不起,難道就錯了?」   「爹,這些年天殘幫是強大了,可外面誰看得起咱們?都說你是李林甫,我是楊國忠,為什麼?爹,咱們活著,要真要人家瞧得起,就光明正大的活著,讓他們說不由半個『不』字來!好不好?」金碧良哭道。   金萬里也不由心中一痛,緩緩地問道:「可是良兒,你看爹還能行嗎?」   「行!行!就算不行,還有良兒在呢!」金碧良忙擦眼淚道。   「好,爹就聽你這一次,你起來吧!」金萬里輕輕道,扣住婷兒的手也鬆了開來。   婷兒一離開金萬里的掌握,稍微揉了一下肩就叫道:「《左傳》曾云:『人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老傢伙,你會成功的!」   金萬里卻抬起頭問婷兒道:「小姑娘,你看老夫真的老了嗎?」   婷兒忙搖手道:「沒有沒有,誰說你老了,你把我捏的這麼痛,怎麼會老了呢?」   金萬里卻歎了一口氣朝金碧良黯然道:「良兒,咱們走吧!你二叔還在家裡等著咱們!」   金碧良點點頭跟在金萬里身後往前走,迎面卻是田尺兒:「金公子,咱們還是朋友,而且永遠是朋友!剛才我說的話不算數的!」   「咱們還是朋友,而且永遠是朋友!」「謝謝!」金碧良突覺心中酸酸的,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連忙別了頭往前走,八衛跟上。   怒道卻朝祁運叫道:「喂,龜兒子,以後咱們找機會好好打一架!」   祁運也回過頭來橫眉立目地叫道:「那就把你的牙齒好好留著!」   怒道不由奇道:「咦?這關我牙齒什麼事?!」   「他想給你一起敲下來,笨蛋!」喜僧沒好氣地道。   看著金萬里一行人逐漸行遠,田尺兒突然歎道:「看來,咱們沒救錯人!」眼神中竟有幾許失落。   婷兒卻看著田尺兒有些不對勁,不由伸手在田尺兒眼前晃了兩晃,見田尺兒毫無反應,不由叫道:「不會吧!那走的可是金碧良,不是赫大哥!」   田尺兒不由臉一紅叫道:「婷兒,你胡說些什麼?我跟金公子只是一般朋友!」   「是嗎?」婷兒不信地道,兩個人抬起頭,卻見遠處金碧良正一邊走著一邊不時地回頭朝這邊張望。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尺兒,沒想到你竟能讓金碧良這樣的人回頭,真是不簡單!」婷兒突然歎道:「可是,你就真忍心讓他這樣痛苦下去嗎?」   田尺兒卻又笑了:「這樣對他未嘗也不是一種好處,總有一天他會明白,我並不是真正的適合他,就像我跟你向何大哥一樣!」   「何大哥?!」婷兒不由一機靈:「對呀!何大哥他還在老怪物手裡,他身上又有傷,這……這可如何是好?」婷兒不由大急。   田大人這時喘過氣來,走了過來道:「你何大哥不要緊,天冥老怪是鐵了心要讓他執掌天冥宮,他是不會輕易傷害你何大哥的,更何況,薛姑娘她們不是已經去追了嗎?」   正說著,薛沉香、赫天南、江城月他們已回來了。   「怎麼樣?」婷兒老遠就問道。   韋笑河搖搖頭:「他娘的,咱們追出十幾里路,那老小子卻鑽進樹林不見了。」   薛沉香卻突然問道:「咦?金公子和金老幫主呢?」   田大人卻看看周圍一地的殘刀斷劍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還是先回客棧再說吧!」   李家老宅,何天棄一腳踢開房門,怒氣沖沖地朝裡面喊道:「梅柔,收拾東西,咱們馬上離開這時!」   梅柔滿頭珠翠急急從裡面走了出來,一臉驚訝道;「怎麼了,在這裡住得好好的,幹嘛要走?」   何天棄看了她一眼,一句話也不說,扭頭就走。   梅柔一見,不由著了慌,連忙追了出來叫道:「天棄、天棄,你就是要走,也先讓我收拾一下好不好?」   「何兄,你這是幹什麼?有什麼話說嘛!何必如此?」迎面走來李漢成,包著右耳,左臂吊在胸前。   「哼!」何天棄怒哼一聲道:「我自從與你到長寧以來,就沒辦成過一件事!方才多好的機會你不殺田壽和何天香,卻帶人跑得比兔子還快,把我一個人扔在那裡,我不走,還留在這裡做什麼?真的等棺材?!」   「好!你來長寧沒辦成過一件事,那我就辦成了?人家是越抱越緊一個團兒,你可是倒好,天天鬧著拆伙!好,你走!讓田壽那老不死的和姓薛的一鼓作氣來揭了我的老底,然後押赴京城點了天燈讓你出口惡氣,好不好?!」李漢成也火了,見何天棄不吭聲,不由又道:「再說了,方才齊過佛一死,咱們所有的人都毫無鬥志,你讓我這個樣子去殺誰?要怪就怪你,偏偏去勸你那老鬼師傅;你聽我的,那天夜裡就偷偷地一刀殺了,神不知鬼不覺,多好?!」   「你認為那老鬼那麼好惹?告訴你!別以為那天他什麼都不知道,他就在旁邊看著呢!那天如果你殺了何天香,老鬼肯定殺了咱倆給他墊棺材底兒!」何天棄叫道。   「這還不明白,那老鬼不殺何天香,明擺著是要他來對付你嘛!」   「我怎會不知道?我已經多次告訴上面先除上老鬼,可上面就是不答應,我又有什麼辦法!」何天棄不由恨恨道。   「這不就結了,你還跟我嘔什麼氣?」李漢成一攤右手道。   「我不是跟你嘔氣,只是太窩囊。」何天棄搖搖頭,卻又道:「哎——你說她薛沉香也真夠邪門,咱們搶了她的印,她就請神偷兒來。咱們有齊過佛,她就弄個彩虹七,這這這……這話從何說起?」   李漢成卻搖搖頭:「我看她也未必知道彩虹七就在張三劍身上,要不然當時他就不會那麼怕齊過佛,讓所有的暗器都打齊過佛一個人了,只能說咱們的運氣背了點而已。」   「我看不是背了點兒,而是太背了!薛沉香、江城月再加上那個最該死的萇婷郡主,我看這次後院那塊石碑再不砸,只怕真要出事!」何天棄歎道。   李漢成卻笑了:「何兄,咱們不能一背再背,告訴你吧!田壽那老不死的跳不了多高了!京上已經來人了,而且還是個大人物!」   「大人物?總不成比萇婷群主還要大?」何天棄嘲笑道。   「別說是萇婷群主,就是北王爺親自在這兒,他說一句話,北王爺也不敢說半個『不』字!」李漢成陰笑道。   「哦,這麼厲害!」何天棄不由吃了一驚:「總不成是皇上?」   「雖說不是皇上,卻也不比皇上差多少!」李漢成笑道。說著在何天棄耳邊輕輕地說了三個字。   「什麼?」何天棄不由嚇了一大跳:「他什麼時候到?」   「就在今天!」   福泰來客棧,薛沉香輕歎一口氣道:「今日雖說未救出何公子,但殺了齊過佛,歸正了天殘幫,卻也未始不為武林做了一件大好事!」   田大人點點頭:「天冥老怪逃竄,李漢成受傷,現在是李府最慌亂的時候,咱們就來個快刀斬亂麻,明天就直截以誣告的罪名拘捕李貴,然後強入李宅搜查贓物,老夫倒要看看這『拭天譜』到底是什麼東西!」   「一直都是他們在進攻,咱們也該反擊了。老虎不發威,還認為是病貓!」薛沉香怒哼一聲,隨手推開一扇窗子,朝樓下看去。卻突見人群中一白四黑五匹駿馬甚是惹眼,尤其當前一匹白馬更是神俊非凡,薛沉香細細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原來那匹白馬竟是天下奇種之一的踏雪獅子驄。   薛沉香不由抬頭一看去,卻是一個面白唇紅約莫二十一二的公子哥,一身白錦緞,右手卻捏了兩顆鴨蛋般的金珠在手裡旋圍著,雙目似閉非閉,那氣勢竟連薛沉香也自歎弗如。   薛沉香不由搖搖頭:「卻也不知是哪個王公大臣家的公子哥兒出來亂逛,這長寧本就亂成一窩粥了,你又來瞎攪什麼?」說著卻朝他身後的四馬奇看去。   後面是三男一女,男的一個四十來歲兩個三十歲上下、女的卻是足有五十,卻一身蝴蝶綠衣脖子上掛了一隻金鈴,一走便叮叮作響。看著這隻金鈴,薛沉香便突然想起一個人來,奪魄金鈴姬慶芳,想起了姬慶芳她便立即找到了三個男人身上的一隻銀箏,一管玉簫,兩隻銅鈸,看到了這四樣東西,薛沉香的腦袋就突然痛了起來。   困為這四個人曾是江湖上最令人頭痛的四十八人之一。奪魄金鈴、勾魂銀箏,血手玉簫、索命銅鈸。當年刀皇劍帝,毒王音神齊名,毒王傳下了許正和唐鐵刀兩名弟子,後來許正繼承毒五醫術建了藥王谷,唐鐵刀承襲了毒王毒技創建了唐門;而音神卻留下了這四個最叫人咬牙切齒的徒弟「天音四魔」。音神過世的當晚,四弟子便在「竹林菀」以「天魔音」震死二十六名武林高手,接著又在「醉仙居」以「恨天舒」逼瘋「小糊塗」賀程,後來又在福明城濫用音功震死震傷數十人,終於激起公憤,被當時的天下第一高手盧臥秋帶四十餘名高手接連追殺三個月。然而四人音功絕頂,本身武功也一流,竟在毀了十餘名正道高手後安然逃脫再無音訊,沒想到十年後的今天卻在長寧出現。   薛沉香的頭不由越來越大,卻陡然一驚:「這四人完全沒有了往日那股飛揚跋扈的勢頭,看情形竟是前面白馬公子的侍從,四人的身份已然夠嚇了一跳的了,那前面的人又是什麼來頭?」薛沉香想到這裡,不由又朝前面那人看去。   那人突然抬起頭,眼見薛沉香在看他,突然朝薛沉香一笑,一隻金球立即呼嘯著飛向窗口。   薛沉香眼見金球來勢兇猛,不由好勝心起,單掌一立往下一壓,啪!金球又向原路飛回。   那人哈哈一笑,接在手中,卻用鼻子一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讚道:「哇——好香!」說著,又朝薛沉香瞟了一眼。   薛沉香卻突覺得一陣噁心,一甩袖子,啪地一聲關了窗子。   婷兒不由問道:「薛姐姐,怎麼了?」   「沒什麼!不知誰家的狗沒拴,跑到大街上來了。」薛沉香不耐地道。   那人卻依舊癡癡地看著已關的緊緊的窗子不住地點頭道:「嗯,有個性,我喜歡,我喜歡!」   姬慶芳突然小心地道:「主子,李漢成已在李家老宅設宴相候,恭請主子移駕!」   那人卻一擺手道:「不,『關關睢瞗,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此女子,縱是在皇宮大內也找不出一個半個,又豈能失之交臂?走,今晚就住……」他一指薛沉香剛剛關上的窗子,一字一字地道:「福、泰、來!」   福泰來客棧的樓下,那公子獨居一桌,四魔畢恭畢敬地立在身後。   那公子正說道:「……來的時候本不是跟你們說過了,只要到了長寧,你們愛怎麼鬧就怎麼鬧,愛怎樣干就怎麼幹,只要不把天給我捅破了,我就不管!」   姬慶芳忙道:「主子說哪裡話了,只是十年前,老鬼死的時候,硬把咱們趕出師門,什麼也都便宜了那小賤人,咱們心裡嚥不下這口氣,尤其是那冊《湘妃竹簡》……」   正說著,卻見那公子單掌一立,姬慶芳連忙煞住話頭,卻見薛沉香和鍾曉年正從樓上走了下來。   何天香被天冥老怪拉著手飛奔,只覺得右脅下一陣隱隱作痛,不由輕哼一聲。   天冥老怪恍如未聞,口中卻道:「嗅小子,這麼點傷也叫痛,將來還成什麼大器?難道不知道《孟子》上說的!『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何天香聽他將《孟子》一句一句地背了出來,不由暗暗佩服,暗道:「像他這樣粗莽的人,竟也能背出這些滌奧的句子,例也真難為他了。」口中卻道:「似這樣的大任,我還是不接為好!」   「為什麼?」天冥老怪不由奇道。   「人家是為了天下之大任而任,而我卻是為了你天冥宮的私利而不得不任;這不但有違武學傳世之真諦,也玷污了孟子!」何天香笑道。   天冥老怪卻不管污不污了孟子,只是喜道:「咦?你終於同意了!」   何天香卻突然反問道:「我什麼時候同意了?」   天冥老怪一聽,不由又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蔫了,腳步步也慢了下來卻突然發現兩人已進了一座小竹林中,往前看不見盡頭,往後也看不見出路,左右一看,也是層層疊疊都是竹子,而且竹子排得十分整齊,儼然一座整齊的陣勢,兩人只顧說話,竟在這裡轉了一圈又回來了。   天冥老怪不由一驚,問道:「咦?咱們這是走哪裡來了?」   何天香卻把眼一瞪道:「是你把我硬拉這裡來的,你都不知道,卻來問我?」   天冥老怪不由一愣,卻奇怪地對何天香道:「不對呀!你現在掌握在老夫手裡,怎麼底氣倒比老夫還足?」   何天香卻歎了一口氣道:「唉,現在是你有求於我,我的底氣想不足都不行!」   天冥老怪不由搖搖頭,小聲地嘀咕道:「小人得志!」   何天香的眼睛中卻充滿了笑意:「那你把我放了!」   咚咚……   遠處突然傳來了極輕微的琴聲。   「有人住在這裡!」天冥老怪不由道。   何天香仔細一聽,卻覺琴聲入耳,錚錚錝錝,甚是悅耳,不由輕聲道:「是《春江花月夜》?」唐張若虛之《春江花月夜》詩本並無曲譜,但此人竟能自編自彈,且彈得如此典雅深沉與委婉,也不由何天香不拜服。   天冥老怪卻道:「老夫不管他是春江還是秋江,只要有人,這林子便可以出去了。」說著,拉著何天香便朝琴聲傳來之處飛奔。   琴聲越來越是清晰,天冥老怪一陣急奔,竟是只聞聲不見人影,眼前猶是竹林一片,前不見盡頭,後不見出路,琴聲雖已近在耳際,卻總也找不到。   天冥老怪不由奇道:「邪門,老夫明明聽到琴聲就在前面,怎得總是找它不到?」   薛沉香卻聽那優美的旋律中隱隱帶了幾許無奈與淡愁,推之不去,卻之還來,不由也忍不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天冥老怪不由奇道:「這麼好聽的曲子,連老夫都聽著好聽,你卻又歎得什麼氣?」   何天香卻搖搖頭:「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不錯的,美景或許可留,可青春卻無從再來。悲烈的抗爭可能痛苦,可安靜地等待死亡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的無奈!」   琴聲突然嘎然而止。天冥老怪不由惋惜地道:「你亂說些什麼?人家彈地好好的,卻讓你給攪了,真掃興……」   咚嚨嚨……突然一陣粗獷的琴聲突然從林中響起,氣勢磅礡,似狂風驟起,又似怒濤湧起滾滾而逝,林中數只小鳥也突被驚起,展翅驚馳,使人聚有一種滿腔熱血、極目四野、天寬地闊的感覺,竟是一曲《大江東去》。   驟聞此由,天冥老怪不由嚇了一跳,何天香卻淡淡地道:「你心中本有事,又何必一定要掩鈽自己?」說著轉身便向外走去。   琴音突止,一個女子輕輕道:「公子請留步!」   何天香停下步子:「姑娘是叫在下嗎?」   「既識我之琴,便為我之知音,公子可否入內一敘?」林中的姑娘也輕輕地道。   何天香尚未答話,天冥老怪卻嗖地一聲跳到何天香身邊叫道:「不行,不行,這個人已是老夫的了,誰也動不得!」   卻聽林內女子道:「老丈何人?」   天冥老怪不由大大咧咧地道:「老夫是天冥宮的主人!」   「天冥宮的主人?遺夢未曾見聞,還是請老丈先行,請那位公子入林罷!」林中人淡淡地道。   「什麼?」天冥老怪不由大是生氣,盯著何天香道:「她居然連老夫都不知道,走!走夫與你一起進去,她不認得老夫,老夫倒要好好認識認識她!」說著,一拉何天香的手便要往聲音傳出的地方闖。   咚!突然一聲大震,天冥老怪突覺胸口像挨了一記重棍,胸口一悶,不由輕哼一聲,停下腳步,驚訝地盯著竹林深處。   何天香也不由吃了一驚,方纔那姑娘竟認琴音一擊阻住了天冥老怪,這是什麼功夫?竟有如此威力?   卻聽那姑娘冷峻地道:「遺夢有心,奈何神琴不允,老丈請自便吧!」   何天香不由暗道:「原來他叫遺夢,可這『神琴』是什麼東西,難道就是方纔她所彈的那張琴嗎?這琴固是不錯,可若稱為『神琴』卻也未免太過了。」   天冥老怪卻大吃一驚:「『神琴』?姑娘用的難道就是那張琴?」   咚咚,那女子卻輕撥了幾下弦子,輕歎道:「湘妃有恨,神琴有音,老丈難道還聽不出嗎?」   天冥老怪卻是一凜,恭身一禮道:「既是如此,老夫告退!」說完卻朝何天香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轉身即走。   何天香就此獲得自由,卻不由大吃一驚,暗道:「這女子到底是何來路?連天冥老怪這等人物都要讓她三分?他辛辛苦苦抓到我,卻讓這女子三句兩句就說服了,真是奇怪。湘妃有恨,神琴有音;咦?」何天香不由念頭一轉「難道她用的這張琴當真便是當年娥皇女英曾用過的『湘妃竹琴』?」   一想到這裡,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心中暗道:「原來她竟是音神的傳人!當年天冥宮第十代宮主『天冥魔君』與盧臥秋的師父蘆山『慈山方丈』決鬥,被慈山方丈以慈山掌力擊破內臟,眼見不治,卻為音神以『天籟神音』治癒。自此天冥魔君傳下號令,凡天冥宮弟子在江湖上遇見音神及其傳人必以長輩尊之。天冥老怪雖凶,但卻極是尊師,怨不得今日竟會有此奇事!……」   何天香尚未想完,卻聽那姑娘又叫道:「站住!」   天冥老怪忙站下,恭身道:「姑娘還有何吩咐?」   「老丈既入『聽竹軒』,沒有我的指點,你又如何出得了前面的『十三林』?」那好輕輕道。   何天香不由心道:「原來這地方叫『聽竹軒』,剛才走到的地方是『十三林』,卻也不知你住的地方叫什麼。」   天冥老怪忙道:「敬請姑娘指點迷津。」   就聽那女子說道:「『十三林』雖然繁雜無比,但總體卻是以陰陽五行雜以四象二十八宿而列,老丈可直奔前方金位,再以西方白虎為標,直走奎、姿、胃、昴、畢,觜參七宿便可出陣!」   「多射姑娘!」天冥老怪一拱手,三轉兩轉已消失在竹林後。   「老丈既然已走,容如夢為公子指點入林路徑。」那女子這才輕笑道。   何天香卻一看四周形勢朗笑道:「不敢勞動姑娘。」說著徑直奔向火位,以東鄉蒼龍為標,直走角、尤、氏、房、心、尾、箕七宿。未走得幾步,便突覺眼前一闊,只見前面是一片大水塘,連綿數畝,但見夾岸楊柳,迎風飄拂,滿塘芙渠,映日生妍;精舍幾間、隱於萬綠叢中,小橋跨水、橫臥百花深處,當真是雅致至極。何天香看罷,不由暗暗點頭,輕輕跨上小橋,就見精舍之中,一名約十八九歲的女子正自臨窗按琴,只見她雲髻高盤,穿了一身黑色蟬翼紗衫,愈覺得冰肌玉骨,粉面櫻唇,格外嬌艷動人。   她本正彈一段後主的《梁州》序曲兒,聽得天香腳步聲響,不由停了十指,抬起頭來笑道:「你來了?」   何天香驟見一雙秋水似的清澈透亮的眸子向自己看來,不由笑道:「沒想到這《梁州》曲到了姑娘琴下,其幽遠清爽、飄渺悠揚竟又比後主高出許多,試想後主重生,當真不知是該留住太華,花蕊二夫人,還是該跟姑娘痛飲一醉了。」   那姑娘聽何天香讚自己,不由很是高興,卻依舊淡淡一笑道:「公子請坐。」   何天香點點頭便在她身邊的一隻圓凳上坐了,舉目望去,卻見屋中唯有一張繡榻,罩著一張淺紅的絞綃帳兒,另有梳妝台一座,紫檀椅一把,再有就是琴幾一座,此外別無他物,甚是簡單,但擺設甚是整齊,整個房間中甚是潔淨,不見一絲灰塵,使人看來更有一種樸素大方的氣韻,何天香看了,不由暗道:「原以為唯有富貴方可顯其大氣,卻不料野間陋室也可現其精魄,可見這評風之事,與物無干,唯是因人而異罷了。」   卻聽那姑娘問道:「賤妾周迷夢,卻不知公子如何稱呼,是哪裡人氏?」   何天香忙道:「在下姓何,人可何,草字天香,梅山人氏。」   「原來是何公子。」周遺夢點點頭,卻又道:「方纔公子自行繞過塘外的『十三林』,看來對奇門陣式挺有研究?」   「這倒不敢!」何天香忙笑道:「方纔若不是周姑娘指點天冥前輩出林,在下也未必就到得這裡。」   何天香說著,卻見案几上有一卷竹簡,不由順手拿起一看,卻見最先前一根竹簡上刻了幾個紅色的蠅頭小字《湘妃竹簡》,再往下卻是一行行的樂譜,晦澀古奧,甚是難懂,何天香也就未曾細看,只拿在手裡大體瀏覽一遍。   周遺夢卻也不說些什麼,只是笑道:「方纔所奏兩曲,公子已知悉遺夢所思,但遺夢心中尚有一事不明,想請公子指點一二。」   何天香輕輕將竹簡放回原處,卻笑道:「若是別的,在下或許還能知曉一些,倘是關於琴技樂譜,姑娘娘連這種上古的東西都研究過了,可就不要讓在下出醜了。」   周遺夢卻笑道:「公子言重了,琴技樂譜些許小事,不敢勞動公子。唯是莊周夢蝶,醒來曾經自問:『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人生如夢,夢如人生;試問公子,你我當何為?」   何天香略一沉思,卻抬頭笑道:「面對無窮,你我確實如無;但若無你我,無窮同樣又何在?」   周遺夢不由一愣,隨即明白,不由歎道:「莊周夢蝶,千古一迷,公子一言解之,佩服,佩服!」   何天香也不由慨歎道:「姑娘過獎了,其實人生一世,總有許多事情無從躲避。然而,只要流過就會有痕跡,我們現在不必想以後會留下什麼,而是現在能做些什麼,如此而已。」   周遺夢突然輕輕笑道:「執著的心胸,謙忍的靈魂,公子將來必定是一代儒雄!」   「一代儒雄?」何天香不由苦笑一聲,卻抬頭向窗外看去,窗外,弱柳扶風,弧燕冷斜。叮咚,周遺夢突然伸手輕撥琴弦,輕輕道:「公子心中也有事,又何必也要隱瞞?」   何天香不由一驚,抬頭看了周遺夢一眼,卻見周遺夢正在凝神拂琴,不由又低了頭,默默無語。   琴音錚綜,飄出窗口,穿越柳梢,趟過荷塘,逸出竹林,流向無邊無際的原野,將何天香的心也帶遠。   良久,何天香方長長歎了一口氣,問道:「在下與姑娘初次相識,姑娘又怎知在下心中雜亂?」   周遺夢卻笑了:「以公子這般仁忍之人,縱有心事,也必深藏心底,寧願一個人默默地承受這份曠世的孤獨,也不願別人一同分擔些許的痛苦。然而,遺夢有心,自可感覺得到。」   何天香卻強笑道:「姑娘那麼相信自己的感覺?」   周遺夢卻輕輕地道:「這些年來,我依靠的一直是它,又怎能不相信它?我不但能感覺到公子的每一個微笑,每一聲歎息,就連窗外陽光下花兒悄悄地綻放,塘中魚兒在水波中,荷葉下輕輕地遊蕩我都感覺的非常清晰。」說著周遺夢卻朝何天香輕輕一笑:「公子相信嗎?」   她笑得非常燦爛,非常嫵媚,美麗的大眼睛中閃爍著陶醉的神采,可何天香的臉色卻是越來越是難越來越是蒼白,直至沒有一絲血色。   何天香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不由馬上站了起來絕望於盯著周遺夢嬌柔的臉蛋痛苦地道:「周姑娘,你不要告訴我你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周遺夢卻又笑了,笑的還是那樣的燦爛:「不錯的,我的確什麼也看不見,可我活的不是挺好嗎?人生如夢,夢如人生。可畢竟,只要流過的就會有痕跡,何公子,我真的好感謝你真的!」周遺夢說著,又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何天香,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依舊如秋水如明鏡、清澈見底。   何天香的心卻在滴血,一滴一滴疊在清淚裡,浸得透濕。欲語不知始,欲泣淚嫌遲。誰曾想到,蒼天竟是肯如此殘忍地將一個年輕美貌女子的光明奪去。人世之悲,莫過於死;可是在一片黑暗中堅強地獨活,卻又是怎樣的一種痛苦?   何天香不忍想像,也不敢想像。清淚一滴一滴滑落下來,打在血滴裡,也融成紅紅的一片。   周遺夢突然輕輕道:「何公子,你哭了?」   何天香連忙擦擦淚,掩飾道:「沒有,我只是有些感動。」   周遺夢卻長歎一口氣,輕輕道:「多情只會空留餘恨,無情卻也非是男兒本心,何公子,謝謝你!」   周遺夢淡淡一笑,卻伸指在竹琴上輕輕撥了起來。   咚咚咚嚨嚨嚨嚨……咚咚咚咚……   琴音幽咽深遠,如霧如煙,似在吟詠著些什麼,又似在傾訴著些什麼,誰也分不清,只見窗外楊柳如煙,夕荷輕翻。   突然,何天香輕輕問道:「姑娘的眼睛是從何時看不見的?」   纖指輕撥,周遺夢道:「大概已有十一二年了吧!」   「難道就不曾訪得名醫診視一下?」   「先師在時,也曾帶我遍訪天下名醫,然而針藥好配,奇石難求,就是因為找不到那塊石頭,所以才使藥力終是不達,以致於十年來……」周遺夢長歎道。   「奇石?那是一塊什麼樣的石頭?」何天香突然問道。   「死血銜燕石!」 第十八章 救遺夢天香拯藥谷 追沉香紫玉下春藥   「鍾大人,明天你的人要千萬確保李宅後門不可逃脫一個!」薛沉香再三囑咐鍾曉年道。   鍾曉年點點頭!「樓主的吩咐,鍾某都記下了,告辭!」說著步出門口。   薛沉香也正要出去,卻突聽耳後一人笑道:「姑娘既然下來了,能否陪本公子飲上幾壞?」   薛沉香轉過身子,卻是方才樓下那人,不由輕哼一聲,扭頭就走。   突然眼前人影速閃,一女三男四人已攔在身前,卻是天音四魔。   只聽姬慶芳冷冷道:「普天之下,敢這麼不給咱們主子面子的人,你是第一個!」   薛沉香也毫不示弱,冷冷道:「普天之下,敢這麼請本姑娘喝酒的人,你們也是頭一個!」   姬慶芳正待發火,卻聽那公子哈哈大笑,捏了只酒杯過來笑道:「好、好!姑娘果然厲害!既然姑娘不肯吃本公子的酒,那就請姑娘請本公子幾杯如何?」   薛沉香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突道:「你真敢喝?」   「哈哈哈……」那公子大笑:「只要是姑娘請的,本公子定當杯來酒盡!」   嗤——劍光突閃,叮——酒杯破碎,劍華已隱入薛沉香袖內。   「大膽!……」姬慶芳四人不由大吃一驚,正待圍上,卻突聽一聲,「住手!」卻見那公子捏了半隻酒杯又上下重新打量了薛沉香一遍方冷冷地道:「好!果然夠勁兒,本公子今天就稱稱你到底有多大斤兩!」說著一撩袍子,馬步後挫,單手前引,遙遙指向薛沉香。   「不可理喻!」薛沉香不由搖搖頭,逕直向外走去。卻陡覺身後一股奇大的勁力打來,不由連忙側飛三尺。   啪!一張飯桌被打得粉碎。   「拆天補地大法!」薛沉香不由大吃一驚,哪裡還敢再存輕視之心,黃裙飛揚,單腳已點在一張椅背上,長劍後引,劍指前推,天問神劍蓄勢待發。   樓梯口出現了婷兒和田大人,一見二人,不由大吃一驚。婷兒連忙跑了下來叫道:「薛姐姐,住手,趕快住手!」   薛沉香忙叫道:「婷兒,別過來,這人厲害!」   婷兒與田壽卻顧不得薛沉香,急步跑到那人面前撲通一跪叫道:「北王府萇婷(吏部田壽)參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什麼?他是太子紫玉?!」薛沉香只覺腦袋嗡的一聲響,險些從椅上栽下來,卻見全店諸人已盡數跪倒,唯獨自己還站在椅背上展劍欲翔,不覺大不是那回事,這才連忙跳下椅子,極不情願地走到那人面前跪下,小聲地道:「天星樓薛沉香見駕。方才沉香莽撞,不知是殿下駕到,尚請見諒。」   「哼!你也夠膽大了,居然敢向太子殿下亮劍!」姬莊芳叫道。   紫玉太子卻一抬手止住姬慶芳,起身坐在一張椅子上,突然叫道:「給薛姑娘看座!」   「什麼?」不但薛沉香,婷兒、田壽大吃一驚,就連姬慶芳也大吃一驚,一時竟無所適從。太子面前,姬慶芳四人都無座,萇婷郡主和田大人還跪在地上,卻要給薛沉香看座,也無怪姬慶芳要吃驚了。   「姬護衛,本宮方才說的話你沒聽見嗎?」紫玉見姬慶芳還無動靜,不由又道。   「是是!」姬慶芳連忙從邊上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下首道!「薛姑娘,殿下有請,請上座!」   薛沉香忙道:「殿下面前,哪有沉香座位?沉香還是同郡主和田大人一起跪著好些!」   紫玉卻臉一沉,目光一掃薛沉香冷冷道:「怎麼?薛姑娘這是不給本宮面子?」   薛沉香連忙一禮說道:「沉香不敢!」   「既然如此,那就請姑娘上座吧!」紫玉這才笑道。   薛沉香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卻也只得到椅子上坐了。紫玉這才叫婷兒和田大人起身。   婷兒輕輕一禮問道:「殿下自京城來,皇伯身體還好吧?」   紫玉冷冷一笑:「有北皇叔天天進宮陪著他,幫他處理政務,他的身體好像不好都不行!」   婷兒卻覺得紫玉口氣甚是生哽,不由與田大人面面相覷。   田大人方要抬頭,卻聽紫玉皮笑肉不笑地道:「咦?這不是田大人嗎?怨不得不見你左一本右一本地上奏章了,原來是跑到這座小府城來了。對了,你不是請了三個月的病假嗎?怎麼樣,身子骨還盯得住吧?」   田壽額上已現出了細細的汗珠,聞言忙答道:「多謝殿下關心,老臣還能為皇上和殿下盡幾年心。」   紫玉卻呷了一口茶,冷笑道:「是嘛?你也一大把年紀了,該你管的你就管,不該你管的你就不要亂管,你也管不了,所以呢,有事就做你的事,沒事就好好歇著,別瞎搞亂搞,官場上的事,你比我明白的多,對不對?」   顆粒大的汗珠已從田壽臉上滾滾而上,田壽也不敢擦一擦,只是連聲道:「是!是!」   正說話間,突然血手玉簫走上前來朝紫玉一禮道:「稟主上,長寧城各級官員晉紳前來見駕。」   紫玉點點頭:「讓他們進來!」   不一時各級官員按品級列隊而進,齊齊跪在紫玉腳下,李漢成也在其列,驟見薛沉香坐在紫玉下首,不由吃了一驚。   紫玉道:「列位為長寧地方出了力,勞苦功高,就都起來吧!」卻又突然道:「咦?怎麼不見長寧知府?」   早有李漢成出列道:「長寧知府時光正早已由田大人下令關入府衙大牢。」   「什麼?」紫玉不由吃了一驚,轉頭問田壽道:「田大人,可有此事?」   田壽一見李漢成雜在見駕官員中,便知不妙,如今見紫玉追問,正要回答,卻聽薛沉香搶道:「長寧知府時光正貪贓枉法,草菅人命,剋扣獄糧,按天朝律令實已當誅,但因處五品以上官員必得請示朝庭,所以沉香與田大人併力查處置,先將他打入大牢之後,再不敢妄專,今日殿下既到,就請殿下示之一二!」   紫玉笑道:「既是姑娘經手之案,想必那時光正百死不冤,那就殺了吧!」   李漢成不由又吃了一驚,驚訝地看著薛沉香,薛沉香卻朝紫玉冷冷一笑道:「殿下難道就不怕此案有詐嗎?」   紫玉卻往前一探身子,緊緊盯著薛沉香笑道:「你有這個膽子嗎?」   薛沉香忙在椅子上一禮,垂首道:「殿下英明!」   紫玉哈哈大笑卻又道:「薛姑娘,方才本宮請酒,請不動姑娘,那就請姑娘今晚請本宮吃一次回請如何?」   薛沉香忙一禮道:「殿下想要吃酒,沉香又焉敢不從?唯是如今夜色已晚,諸多不便,改日如何?」   「好!改日就改日;不過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可不許賴賬!」紫玉大笑道。   「沉香不敢!」薛沉香忙道。   「好!起駕!」紫玉一聲大喝,站起身便走,四衛緊緊跟上。   「恭送太子!」沉香忙起身道。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所有的人伏地而呼。   眼見紫玉消失在門口,沉香、婷兒、田壽方緩緩抬起頭來,互望一眼,卻都是一臉驚疑。   夜晚,福泰來客棧的上房內,江城月、李夢蓮、田尺心,赫天南黯黯坐在旁邊,田壽、婷兒、薛沉香卻不安地在房間裡來回地踱著步子。   突然,房門推開,一名青衣婦人朝薛沉香一禮道:「稟樓主,紫玉太子今晚確實移駕李家老宅。」   田壽、婷兒、薛沉香立即對望一眼,田壽不由苦笑道:「薛樓主,果然跟咱們想得一模一樣!」   薛沉香點點頭,卻朝那名青衣婦人道:「你去傳信給鍾大人,就說情況有變,明日的行動暫且取消。」   眼見婦人走後,婷兒不由問道:「田伯伯,你看這是不是純屬巧合?」   田大人卻搖頭歎道:「老夫看不是那麼簡單,今日若不是薛樓主替老夫擋了駕,還真不知紫玉還要怎樣對付老夫!」   「哼!我看他對薛姐姐本來就沒安什麼好心!」婷兒不由氣道。   「這倒尚在其次,只是去了一個天冥老怪,卻又來了一個太子紫玉,這以後的事,可就越來越難辦了。」薛沉香不無擔憂地道。   江城月緩緩道:「這關鍵是紫玉是不是為了這事兒而來的。」   赫天南搖搖頭:「不可能,紫玉是太子,怎會跟這事有關?況且他這麼一來,豈將事情表現的太過明顯?我看還是寧王或福王的可能性大些!」   「那他無緣無故來長寧做什麼?」李夢蓮反問道。   赫天南依舊搖頭道:「長寧又不是什麼太壞的地方,許得你來,就不許人家來?更何況,可能皇上也對李相國有所察覺,所以派紫玉來,咱們是暗訪,人家是明查那倒也不一定,何必總是朝壞處想?」   婷兒卻搖搖頭自語道:「我卻總覺得他是朝咱們來的,你看他今天的口氣有多沖?!」   「好了,好了,大家在這兒疑神疑鬼地也商量不出什麼來,過幾天看看紫玉怎麼做大家心裡也就有數了;現在天色已不早了,大家也就都休息吧!婷兒,你不要走,我有事要跟你商量!」薛沉香道。   田尺心笑道!「薛姐姐,什麼事?我也想聽!」   「去你的!這兒沒有你的事,去找你赫大哥吧!」薛沉香笑道。   田尺兒做了一個鬼臉方才去了。   看看眾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婷兒方向薛沉香道:「薛姐姐,到底什麼事這麼神秘,連尺兒都不要聽?」   薛沉香隨手掩了房門笑道:「也沒什麼,慧香那丫頭呢?」   「慧香?」婷兒不由大是氣惱,「自從回來我就再沒見到她,卻也不知這死丫頭瘋哪裡去了。咦?你找她做什麼?」   「是這樣的,」薛沉香笑道:「那天在府衙的時候,韋笑河就要我幫他找個相好的,那天形勢緊急,我也沒放在心上,可今天在救何公子的時候,我見他倆還挺合適的,所以來看看你的意思!」   「嗐唉!原來你是為了這個!」婷兒不由大是好笑道:「人家早就對上眼了,還用得著你我在中間瞎摻和?」   「什麼?他們什麼時候對上眼兒的?我怎得不知道?」薛沉香不由吃了一驚。   「就在我那天剛剛進城的時候唄,兩個人你對著我笑我看著你樂,連胭脂都送了,這不是對眼了嗎?」婷兒笑道。   「好啊!這個韋笑河,明明有人了,卻還拿我做耍,看我再天怎麼整他!」薛沉香不由氣道,卻又有些不信,不由又道:「哎——你說他們倆是動真格的了嗎?」   「唉——我的好大姐!」婷兒不由哭笑不得:「那天你沒見慧香的胭脂都打額頭上了,可平時你什麼時候見她施過胭脂,這事兒還假得了?現在她還沒回來,我看八成兒是到韋笑河那裡去了!」   「嗯」薛沉香想想當日慧香確是額頭上擦著胭脂回來的,不過當時自己心急如焚,也沒太注意,沒想到那胭脂竟是韋笑河送的,不由問道:「那你看怎麼辦?」   「我看……」婷兒正要說話,卻突見薛沉香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不由笑了道:「咦?這到底是韋笑河問的,還是你問的?」   薛沉香不由笑道:「他姓韋的居然敢耍我,我還會替他辦事?自是我自己問的!」   「是呀?」婷兒看了薛沉香一眼卻笑道:「那就不行!」   「什麼?不行?為什麼?」薛沉香不由吃了一驚。   「首先,韋笑河是個大窮光蛋,慧香跟了他有什麼好處?再說了,慧香服侍我慣了的,要是她真走了,我怎得受得了?」婷兒煞有其事地道。   「什麼?你這人怎麼這麼自私?再說人家韋笑河是窮了點,可人窮志不短,慧香跟了他又怎會吃虧?」薛沉香不由急叫道。   婷兒卻笑道:「不管你說什麼,反正我不管!」   「你管不管?」薛沉香不由叫道。   「不管!」婷兒笑道。   「真的不管?」薛沉香不由盯著婷兒問道。   「真的不管!」婷兒乾脆地回道。   「你是真的真的真的不管?!」薛沉香咬牙切齒地說著,伸開了雙手朝著婷兒一步步走來。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不管!」婷兒嘴裡笑著,卻一步一步後退。   「好!那我也就不管了!」薛沉香大叫一聲張開了雙手,就見窗紙上一個剪影狠狠地壓在另一個剪影上,伸手拚命地搔起癢來。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呼隆——呼隆——就聽樓上的房間內一陣驚呼嬌叫,桌挪椅翻的聲音。   隔壁恰恰是田壽的房間,老人不由皺皺眉頭歎道:「讓人家去睡覺,自己卻鬧得地動山搖,這兩個丫頭!」   婷兒再也忍受不住了,不由大聲告饒道:「啊喲,啊約,再也受不了了,薛姐姐,你就饒了我吧!」   薛沉香也氣喘吁吁地叫道:「那……那你到底管不管?」說著又是一陣快搔。   「管——管——」婷兒不由嚇得高聲尖叫道:「誰說我不管了?」   薛沉香這才停下來,坐在床上擦擦額頭的汗珠道:「那你準備怎麼個管法?」   婷兒好不容易靜下來,也理理額前的亂髮,喘著粗氣道:「天哪!真不知道到底是你找老婆還是他韋笑河找老婆,這麼厲害!」   薛沉香卻催道:「你快說準備怎麼管?」   婷兒卻笑道:「真要我管也可以,可是有個條件!」   「什麼?你居然還跟我講條件?」薛沉香不由叫道。   「那好,此事與我無干!」婷兒兩手一攤道。   「好吧!你說!」薛沉香只得讓步道。   「你看咱們家的雲七怎麼樣?」婷兒突然道。   「雲七?挺好的,人長的不錯,功夫也不壞,心眼也挺好的。哎?你提他做什麼?」薛沉香不由奇道。   「那你看他跟你們家的錦兒——」婷兒突然笑了,湊到薛沉香耳邊輕聲地問道:「是不是很好的一對兒?」   「去!」薛沉香突然一把把婷兒推出老遠點著頭笑道:「好啊!婷兒,你還笑話我,原來你也替你們家的雲七幹這種事情!那好!你告訴我,這次是你的主意呢還是雲七的?」   婷兒忙上前來抱住薛沉香的胳膊誕著臉兒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七叔是個三錐子都扎不出一聲兒來的主兒,自是人家替他說嘛!」   「那好!你先跟我說,我再跟你說!」薛沉香笑道。   婷兒便輕輕在薛沉香耳邊嘀咕了一陣。   薛沉香聽得眉開眼笑,不由笑道!「婷兒你這個傢伙好壞!不過這樣也好,咱們可以趁此機會考驗他們一下!」   婷兒也笑道!「好了,現在我說了,你也該說了吧?」   薛沉香不由也在婷兒耳邊輕聲笑道:「我也告訴你吧!咱們的錦兒早在前年的時候就看上你們家的老七的,只是沒敢說而已!」   「真的?!」婷兒不由叫道。   「自然是真的!我還騙你不成?」薛沉香也笑道。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婷兒想著自己到雲七面前亂說一通,雲七先驟喜後狂悲的表情,終於報了在後花園無從出去這一箭之仇,忍不住一陣得意,不由直著脖子狂笑了起來,卻哪裡還有半點兒郡主的樣子。   薛沉香見了卻也不知碰了她的哪根敏感神經,不由再也笑不出,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婷兒暗暗咋舌不已。   婷兒卻哪裡管得了這些,依舊仰著脖心「啊一哈哈哈,啊哈哈哈」地邪笑不已連口水都流出來了。   樓下,赫天南一蹬兩腿,頭上頂著被子坐了起來,怒叫道:「今天,婷兒是怎麼了?還讓人睡不睡?這薛樓主也真是,就不知道管一管?」   田尺兒卻是只興奮地臉蛋兒發紅,光著腳只穿睡衣便跳到薛沉香房裡,見婷兒猶在那兒把嘴裂到耳朵根子似地哈哈大笑,不由問道:「薛姐姐,婷兒有什麼東西這麼好笑,也跟我說一說!」   薛沉香卻別大道:「別理她,她今天抽風!」   第二天,所有的人起的都很遲,而且起來的時候,眼睛上都有兩個黑圈,大大的黑圈,婷兒的尤是為大,大的有些可憐。   婷兒是昨夜最遲一個睡倒的人,卻是今天早上起床最早跨出客棧門口最早的人,然後,她便看見四匹黑馬從面前呼嘯而過,婷兒扶著門框勉強抬頭,卻只能看得四人的背影,隱隱是一女三男,看四人殺氣騰騰地自城外奔去,婷兒不由拍了腦袋,歎道:「難道真是我錯了?他們對付的並不是咱們,而是另有其人?可是誰又會麼倒霉,招惹上這四個魔頭?」   晨鐘三響,紫門大開,沉香渺渺,百宮朝拜。   突然,一名官員手持簡板,出列奏曰:「陛下自承位認來,勸農象,薄役賦,以道德化天下,以至四十年來,四海昇平,萬民稱頌。然自相國李讓民得拜大堂,在外橫徵暴斂,縱子胡為,弄得民怨沸騰,在內私結明黨,爭權奪勢,淫亂朝綱,此二者下不得撫百民,上不能明天聽,是為為人臣者大忌,恭請聖上明裁!」   皇上卻笑道:「杜御史,朕知你為官清正,疾惡如仇:朕今年雖已六十有七,但尚目明耳聰,李相國雖有微疵,當也不致于于卿所言。朕知你二人素有舊隙,但既同殿為臣,又共效力於天下,自當是以和貴,是不是?」   杜御史不由急道:「皇上……」   皇上卻一擺手,微微一笑:「朕也累了,今天就到此為止,退朝!」   杜御史抬起頭,卻見李讓民正朝自己冷冷地陰笑,不由怒哼一聲,拂袖出殿。   郊外,杜御史一身便服與夫人同乘一輛輕車,兩名家人,一名車伕,正賞野景。   突然,蹄聲暴響,自東向滾滾而來,黑衣黑巾,催馬狂奔,漸近五人,抽刀,刀亮如雪,杜御史突現驚懼之色,銀刀如電,狂劈而下,血濺滿天……   「爹——娘——」杜長纓滿頭是汗,呼地從床上掀被而起,良久方驚魂初定,披了一件外衣,打開房門,踱到院中。風清月明,兩個人相對而立。   「萍兒,我要到京城去剌殺李老賊,你自己多保重?」   「杜大哥,我也去!要生一起生,要死,我與你一塊心死!」萍兒堅定地道。   杜長纓搖搖頭:「你已有孕在身,杜家當不致絕後。翡翠鐲一隻,本是家母陪嫁之物,你帶上吧!或許咱們夫妻還有再見之日!」杜長纓輕輕將一隻翡翠玉鐲套在萍兒手上。   「杜大哥,我等你!」萍兒含淚哭道。   杜長纓手裡輕輕把玩著另一隻玉鐲,抬起頭,依然月明風清。   突然,眼角邊的房頂上閃過幾個夜行人的身影。   「什麼人?」杜長纓不由輕喝一聲,隱身而上。   上面的五條人影卻沒有注意到杜長纓,只聽那為首的輕聲道:「……龐姥姥,北王爺到底住的是哪裡?」   就聽那龐姥姥輕聲道:「稟少宮主,是夜闌閣,現在已經不遠了!」   「好!那咱們就快走!六怪既已隨婷郡主去了長寧,王府中也就沒什麼高手了!」那少宮主輕聲道,一貓腰就朝另一絲房頂跳去。   突然,白虹耀眼,嗖地一聲,一條銀槍從下面閃電般地直戳少宮主的胸。   「碎夢槍!」少宮主出劍,「噹」的一聲輕響,二人交錯而過,各各斜移三尺,在房頂上踏定。   「血無天,沒想到是你!」杜長纓單手執槍,紅纓如血,遙遙指定血無天的胸口期門大穴。   血無天卻冷笑道:「千算萬算,怎麼就少算了你?」   杜長纓冷笑道:「慕容山下莊院中的那一刀之仇現在也沒有個了結了吧?」   劍槍相交,早已驚動府中諸人,只見王府中立時燈通明,六條人影飛身上房直衝了過來,正是鐵錚等人。   血無天一見,連忙叫道:「龐姥姥,姓杜的由本宮主對付,你們速去夜闌閣殺北王爺!」   龐姥姥主即應道:「好!謝姥姥跟我來!」來的居然是天星樓中的叛徒兩名天姥與回春化蝶二樓樓主。   龐姥姥近面與鐵鋅六人遇上,十個人殺做一處,杜長纓也與血無天槍來劍往殺的難分難解。   鐵鋅六人雖說武功也是不弱,但哪裡是天星樓兩大天姥的敵手,不時已讓四人逼得手忙腳亂,眼見府中衛士跳上房來的越來越多,龐姥姥突然朝謝姥姥一使眼色,兩人立即齊齊飛起攻出七十八劍,將六衛的防守強行突破一缺口,飛身而過,直奔夜闌閣,迎面撞上的衛士紛紛迎刃而倒,跌下房去。   程楊不由大驚叫道:「快保護王爺!」留下洪平與李群山擋住回春化蝶二樓主,和鐵鋅、王洪芙,董雲山一齊追趕兩大姥姥,卻又哪裡追得上?   眼見兩大天姥就要衝到夜闌閣前。   突然,嘩啦啦一聲響,一條鋼索抖直如棒,似電一般直向龐姥姥面門擊來。   「長恨索?!」龐姥姥大吃一驚,半空中一個觔斗,堪堪避過,與隨後而來的謝姥姥並立一處。   面前是四個四十出頭的婦人,一個一身青衫一個手捏玉簫,一個長袖拂地,正是武林四絕的添愁仙子董婉婉,絕情仙子蕭紅月,相思仙子花盈盈,而手中嘩嘩嘩抖著一根細索的卻是長恨仙子李袖珍。   「沒想到,天星樓的兩大天姥居然做了血影宮的瓜牙!」董婉婉冷冷地道。   「你們四人也豈非一樣,替北王爺做起看門狗來了!」謝姥姥也冷笑著道。   「你說什麼?」李袖珍不由大怒,正要出手,卻被董婉婉促手拉住道:「二師妹,不要跟這種人一般見識!」卻又道:「龐姥姥,你們三更半夜闖到北王府來做什麼?」   「咱們來做什麼,好像還不必向四位請示吧?」龐姥姥陰笑道。   李袖珍不由怒道:「夜入王府,非偷即盜,先一併拿下了!」說著長恨索一抖向前衝來,便與謝姥姥打做一處。   花盈盈卻笑著拍拍手,輕笑著朝龐姥姥搖曳多姿地走來笑道:「龐姥姥,盈盈近來在袖上新繡了兩朵花,卻也不知繡得好不好,姥姥本是天星樓的針線高手,能否賜教一二呀?」   龐姥姥見回春化蝶二樓主也被六衛圍住廝殺,血無天又與杜長纓打得難分難解,知道今日已是無勝算,不由道:「姑娘的流雲飛袖是天下一絕,老身不敢妄加評論,今日便叨擾至此,謝姥姥,咱們走!」   「咦?龐姥姥這麼快就想走?也太不給面子了吧!」花盈盈不由變了臉,正待要追,卻突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盈盈,不用追了,讓他們都去吧!」   四絕回過身,卻是北王爺,不由連忙伏身拜道:「北尼門下董婉婉,李袖珍,蕭紅月,花盈盈拜見師叔!」   杜長纓正好趕到,聽得四絕竟叫北王爺師叔,不由大吃一驚,暗道:「沒想到北王爺竟是北尼的師弟,怎麼沒聽人說起過?今日若是他親自出手,血無天等人肯定一個也走不掉!」   他卻不知北王爺雖與北尼是師姐弟,但他生性閒散,對武功一道不願深研,至多學北尼十之一二就已不錯,今日不要說讓他與血無天對陣,只怕連回春化蝶兩樓樓主也不一定能敵的住,要不又怎麼會教出婷兒這個膽子奇大武功卻又奇癟的寶貝女兒來呢?   卻聽北王爺笑道:「你們起來吧!今天若不是你們,王府之中只怕要大開殺戒了。對了,你們怎得來了?」   董婉婉忙道:「咱們姐妹無事是不敢前來驚擾師叔的,只是近聞相府頻請高手,聽說是要對師叔不利,所以咱們才趕來,只盼能為師叔盡一份力!」   北王爺點點頭:「這樣也好,婷兒剛帶了六怪出去,府中人手確實有點緊,你們來了,我也就放心了!」   突然,馬蹄得得,一名驛使急急奔了過來遞給北王爺一封信:「稟王爺,長寧田大人急件!」「急件?」北王爺接過書信打開一看,不由吃了一驚:「什麼!太子到了長寧,他去那裡做什麼?!」   「死血銜燕石?」何天香不由驚道。   「怎麼?何公子聽說過這塊石頭?」周遺夢不由問道。   「何止聽說,而是見過!」何天香笑道。   「真的?」周遺夢也不由喜出望外,「你是在哪裡見到的?」   何天香點點頭:「是在我的一個朋友家裡,我可以帶你去!」   周遺夢卻突然又沉靜下來,輕輕道:「我還是不去的好!」   「為什麼?」何天香不由問道:「難道你不想看到東西嗎?」   周遺夢歎一口氣道:「十年前那位神醫說我找到死血石,我的眼睛就會復明,然而十年後……」周遺夢不由搖搖頭。   「十年前你的眼睛能治,又有誰說十年後你的眼睛就不能治?你要相信你自己!」何天香不由急道。   周遺夢卻淡淡一笑:「我相信自己又有什麼用?那名神醫早已死了,縱然我找到死血石又如何?」   「我的那位朋友也是位神醫,我想他應該有把握治好你的眼睛!」何天香不由急道。   周遺夢卻搖搖頭笑道:「謝謝你,何公子,十幾年來,我沒有走出小築一步,以後我也不想走出去,這兒有水,有荷;有楊柳,有燕子,已經足夠了!」   何天香不由怒道:「周遺夢!你要對你自己負責!如果一個人對自己都不負責了,那他又能對誰負責?我就不信,感覺真的是一種幸福,而光明卻是一種痛苦!你自己想想吧!」何天香說完,起身便往外走。   周遺夢不由一震,聽得何天香已起身走到門口連忙叫道:「何公子,請等一等!」   何天香回頭,看著周遺夢。   「能讓我考慮一下嗎?」周遺夢看著何天香輕輕地道,眼眸中竟含一種說不出的東西。   「好吧!」何天香終於點了點頭。   淡月如嫣柳醉如煙,碧水紫燕一兩點。日色已暮,周遺夢獨坐窗前,玉指輕翻,彈的是一支《陽春白雪》,只見她纖指撥彈挑不斷,螓首輕點,極是恬然。   何天香立在另一間精舍中,卻聽得出琴音甚是散亂,知道周遺夢此時心中煩亂不堪,鬥爭的甚是激烈,不由輕歎了一口氣。   突然,房門被推開,卻見周遺夢懷抱湘琴,冉冉走了進來。   何天香連忙站起:「怎麼?姑娘想通了?」   「自從先師去後,你是第一個對我如此說話的人!」周遺夢哀傷地道,卻又突然抬起頭朝何天香笑道:「卻也是第一個我真心把命運托付給他的人!我看不見你,但我相信你!何公子!」   「謝謝你!」一個陌生的旅客,能夠得到一個失明少女的命運托付,這需要何等的勇氣這又是何等的信任!何天香不由由衷地道:「你打算什麼時間走?」   「重見光明是我這些年來一直可夢不可求的事情,既然死血石知道在什麼地方了,我想明天就走!」   「明天?」何天香不由笑道:「那好,就是明天吧!」兩人相視而笑,周遺夢的眼睛裡竟邊閃現出何天香微笑的影子,那麼的清晰!   「咦?」何天香突然道:「周姑娘一個人住六間房嗎?」   周遺夢的神色卻突然黯了下來道:「先師在時,這些房間本都有人的。」   「哦?」何天香不由眉頭一挑。   「在我之前,先師也曾收得四個徒弟,大師姐姬慶芳得師傳奪魄金鈴,二師兄馮立安得師傳勾魂銀箏,三師兄和志祥得師傳血手神掌與蕩魔玉簫,四師兄宋新根得師傳索命銅鈸,然而十年前先師突覺四位師兄心數不正,所以才將我拾回,授以最至上的『湘妃竹簡』,可偏偏我又有目疾,一連兩年,我的音功無甚大進,真是愧對先師。」周遺夢不由歎道。   何天香也不由黯然。   「然而十年前先師臨逝之際,將『湘妃竹簡』留給我,卻對四位師兄的哀求於不顧,強行將他們驅出『湘琴小築』。四位師兄一去便再無音訊,先師也於數日後仙去,現在唯有遺夢獨守空宅而已。當年先師強驅四位師兄時,我也曾苦苦哀求,可先師卻言道:『你的四位師姐師兄天姿聰慧機智過人,為師也很喜歡他們,可他們心數不正,又得我真傳,恐將來必將大禍武林,本欲盡數除之,然二十年朝夕相處,為師又何能忍下這狠心?唯有忍痛早驅之,使吾盡心傳你「湘妃竹簡」,以待數年之後你四位師兄真的坐大之時,也有能制他們之人。然而偏偏你又命苦,天生身子骨弱,習不得絲毫武功,就連眼睛也漸漸地看不見,試想數年之後,你再習不成「湘妃竹簡」,你的四位師兄又真在武林中胡作非為之時,為師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再見神音門的列祖列宗?』當時先師淚流滿襟,幾欲不能站立。我每憶此時,總會忍不住熱淚滿襟。然而十年來我目不能視,所參『湘妃竹簡』亦不過憑手而摸,許多字無從見形、見諳,是以常常出錯,以致神功進展甚緩,性命險些丟掉倒有數次之多,有時我也曾不理解先師,然而,親情大義,緣孽運命,我又能說他老人家些什麼呢?我出不得『湘妃小築』半步,既便出去了,我的四位師兄真的為禍武林,我也使不上半分氣力。我在小築中夜夜空琴流紅,對晚傷景,可除此之外,我又還能說些什麼?我又還能做些什麼?十年了,遺夢有愧,遺夢有愧啊!」周遺夢邊說邊泣道。   何天香也不由熱淚滿眶,輕輕道:「對不起,我只是隨便問問,卻勾起姑娘這麼多傷心的事情。」   周遺夢搖搖頭:「其實,這些話已經憋在我心裡好久了,就是現在不說,將來也一定會說的,你也不用太介意!」說著眼圈一紅,竟似又要落淚。   何天香不由忙道:「周姑娘,緣孽天定,這本就不是你一個人的錯,你又何必太放在心上?更況且,你的四位師兄也不一定會在外為惡;而且咱們明天也就出去了,萬一你的眼睛能夠重見光明,你又何懼他們?再說了,既便你真的無能為力了,不還有我嗎?不還有千千萬萬的正道俠士在嗎?多行不義必自斃,他們若真是作惡多端,哪天遭雷劈了也說不定,姑娘此時又何必過於悲觀呢?」   一句話倒把周遺夢說笑了,不由道:「何公子可真會安慰人!」卻又歎道:「倘真的不行,我會把師父的『湘妃竹簡』交給公子,由公子代遺夢了卻心願。」   何天香大驚,連忙道:「姑娘就饒了我吧!不就是剛才桌上那本書嗎?一大半的字我都不認得,又如何看得?」   周遺夢隨口笑道:「我是看得的,到時我教給你!」   「你若真能看得,又何必再用來教我?」何天香不由暗歎一聲,卻笑道:「倘若真等到那一天,你我和你四位師兄都老的躺在床上走不動了,教給我又有何用?」   二人不由一起輕笑。   十三林外。   馬蹄急翻,四匹黑馬來勢如電。   突然,姬慶芳一勒馬韁問後面的勾魂銀箏馮立安道:「馮師弟,前面是什麼人?」   馮立安也一勒馬,這才看清竹林外不知何時已坐了一個黑衣女子,正在倚竹而睡,大概昨夜睡得過遲,對於四騎的來到竟一無所覺。   馮立安不由道:「我也很是面生,待我問問他!」立即叫道:「哎——你是誰?在這裡幹什麼?」   黑衣好這才睜開眼,瞟了四人一眼,低低地道了聲:「等人。」便自又睡去。   「是不是小師妹?」血手玉簫和志祥問道。   馮立安搖搖頭:「我看不像,小師妹的眼睛是看不見的!」   卻陡聽姬慶芳怒道:「哪個是你們小師妹?小賤人就是小賤人!」   「是是是!她是小賤人,咱們哪有這樣的小師妹,要不是她,咱們也不會被老傢伙趕出來!」馮立安忙道。   姬慶芳這才怒火稍息,恨恨地道:「當年若不是這個小賤人,老傢伙一定會把那冊湘妃竹簡和那張湘妃竹琴,傳給我了。待會兒我抓到她,非把她碎屍萬段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銅鈸宋新根自後趕來笑道:「那小賤人目不能視物,又不會武功,能跑哪裡去?還不是手心裡的柿子,咱們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嗯!」姬慶芳臉上浮現出惡毒的笑容,卻突然臉色一寒道:「咱們要辦正事,先把這個丫頭弄開這裡!」   「這個好說!」馮立安跳下馬來笑道,幾步跳到黑衣姑娘面前,一把向姑娘的脖子上提去,笑道:「嘿嘿,小姑娘,咱們要辦正事,你先到一邊歇著去!」   突然,那黑衣姑娘秀目電睜,左手猛地一抬橫切,啪!馮立安一時大意,只覺右手手腕骨痛欲折,忍不住驚叫一聲,跳開一步。   姬慶芳等見黑衣姑娘出手如電,竟是一流高手所為,不由都吃了一驚,跳下馬與馮立安站成一排。   黑衣姑娘這才從地上緩緩站起來,冷冷道:「本姑娘與各位素不相識,我走我的獨木橋,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為何要犯我?」   馮立安暴跳如雷叫道:「臭丫頭!你居然敢打我,我殺了你!」   血手玉簫和志祥卻一把拉住,馮立安朝姬慶芳低聲道:「大師姐,這個姑娘身手不弱,怕是跟咱們來搶湘妃竹簡的,做掉她!」   姬慶芳吃了一驚,立即叫道:「對!一不做,二不休,敢擋我路者殺!」卻對馮立安道:「馮師弟,上去了就不要留活口!」   「這還用你說?!」馮立安怒道,從背上扯下勾魂銀箏便大喝一聲,往黑衣姑娘頭上砸來。   黑衣姑娘見他箏大力沉,不敢硬接,右腳退了一步,卻以左臂攻了一掌。   馮立安不由叫道:「好!」卻翻身閃過,右手銀箏往回一帶,「小鬼推磨」向黑衣姑娘腰上砸來。   那姑娘只得又退一步,馮立安得寸進尺,手中銀箏施展開來,似大棍一般,直狂豎敲,大開大合,逼得那姑娘一步一步往後退去。   宋新根不由笑道:「再不用二十招,二師哥一定會將那小姑娘的小腰兒砸斷!」   「怎麼?你心痛了?」和志祥笑道。   「不是,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打壞了確是可惜!」宋新根笑道。不料話還未完,就突見白光一閃,血光頓現。馮立安抱箏而退,左臂上鮮血汩汩。   三人不由大驚,齊齊崔馬向前,叫道:「二師兄你沒事吧!」   卻見那黑衣姑娘俏臉含霜,怒目而立。手中一柄雪亮如銀的刀身內,三顆紅豆奕奕生輝。   「相思刀!」姬慶芳不由大吃一驚。   原來來的正是郭疏影,他那日與何天香大吵一架又與薛沉香打了一架之後,雖然大是委屈,但一想何天香卻也是為了她好,愈親愈上心嘛,不由也想開了;接著又聽得何天香遭天冥老怪劫持的淌息,連忙火速來救,但由於來的晚,她到時天冥老怪正拉著何天香飛竄,她便尾隨而上,然而追到竹林時,卻失去了何天香的蹤跡,而自己也在竹林裡左衝右突險些出不來,到傍晚時方僥倖轉了出來,心想,既然何天香在裡面,總有出來的時候,便直截在竹林邊上等他出來,卻不料一覺正酣,卻碰上天音四魔,她又不是那能忍仁的,故此便爭鬥了起來。   和志祥見郭疏影用相思刀傷了馮立安,不由大怒叫道:「二師哥,用『天魔音』廢了她!」   馮立安卻怒目一瞪叫道:「不!我就不信砸不死她!」竟也不用「天魔音,」賭氣掄了銀箏,雨點一般打來,左臂上鮮血濺出竟猶如未覺。   郭疏影眼見對方攻勢甚猛,不敢硬接又怕姬慶芳三人突施暗算,只得再一步一步往後退了下來。   馮立安卻是恨不得一箏打死郭疏影,大踏步地追了上來,兩人越打離竹林越遠。   姬慶芳和和志祥宋新根不由著急,深怕馮立安有失,卻又喝他不住,又不好相機暗算,只得一路牽馬跟了過來,四人五馬越打越遠,終於成為一個小黑點兒。   正當五人激戰的時候,竹林中卻輕輕踱出一對男女。   何天香輕輕扶著周遺夢的左臂笑道:「周姑娘,咱們已經出來了!」   周遺夢懷抱湘琴,蓮步輕移,感歎道:「外而的世界終是與裡面不同,就連這風也不一樣,舒暢極了,真好!」   何天香卻笑道:「周姑娘,外面的世界很大,不止有風,還有山,水,花草人,都一樣的動人。等你眼睛好了,你就會知道:這世界是何等的可愛,何等的廣博,何等的偉大與壯闊!」   「真得?」周遺夢輕笑著,兩人也相扶漸漸走遠,卻根本未曾看見那邊廝殺的五人,那邊的五人也對這邊的兩人毫無所覺。有時候世事就是這樣的乖巧,有句話就叫做「陰差陽錯」吧?!   客棧,何天香輕輕扶周遺夢坐下笑道:「再走最多一日半日,咱們便可到得藥王谷了。」   周遺夢不由笑道:「幸好,路程不是很遠,要不然我還真不知怎麼熬。」   何天香也笑道:「幸福總是這樣,你越是期待,它便越是遲來。」   兩人輕笑,卻突聽周遺夢道:「有人過來了!」   何天香一驚,這才聽得身後輕輕的腳步聲,不由奇道:「周姑娘,你不是不會武功嗎?」   周遺夢卻笑道:「我眼睛不好了,耳朵鼻子若是再不好一點兒,那還了的?」   正說著,一個身穿月白色僧衣年約四十,慈眉善目的和尚已來到桌前,輕輕一禮道:「不知可否叨擾兩位施主?」   何天香笑道:「大師客氣了,佛曰:『當知輪迴,愛為根本,由有助欲,助發愛性!』一餐便飯又值幾何?大師請坐!」   和尚含笑而坐,笑道:「『天地之間,五道分明,善惡有報,禍福相承。身自當之,無誰代者。善人行善,從樂入樂,從明入明;惡人從惡,從苦入苦,從冥入冥,』施主年紀輕輕既已對『愛』參悟的如此之深,將來前途必不可限量!」   何天香忙笑道:「大師過獎,在下何天香,卻不知大師仙居何處,尊號如何稱呼?」   和尚一笑,笑道:「貧僧住在少林,法號孤木!」   「孤木?」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道:「請問大師,少林有觀、澄、法、雲、慧王輩弟子,卻也不知這『孤』在第幾輩上?」   孤木一笑道:「『孤』字本貧僧自取,無輩無份。」   「咦?那大師自起法號,難道上面達摩堂的大師們不知道嗎?」   孤木業已吃完,聞言不由笑道:「名姓字號、萬事皆空;塵世之中,不過唯有真我而已。施主自重,告辭!」說完徑行而去。   周遺夢突然道:「孤木大師跟你說些什麼?我怎得不懂!」   何天香搖搖頭笑道:「他勸我將來不要把名利看的過重,踏踏實實地做人才是根本。不過,如今好像像他這樣的人已不多了。」   周遺夢道:「他真的是少林寺的和尚嗎?」   何天香笑道:「你方才沒聽到嗎?萬般皆空,是與不是,又與我們何干?咱們也該走了。」   兩人相視一笑,繼續上路。   剛走得半日,突見前面來了兩個和尚,迎面一禮道:「請問兩位施主,有沒有見過一位四十上下,一身白衣的出家人?」   何天香不由一愣,脫口道:「你們是說孤木大師?」   兩個和尚不由大喜叫道:「施主見過他?」   何天香忙道:「剛剛有過一面之緣,不知兩位大師找他做什麼?」   「敝掌門觀壁大師找他有要事相商所以才派咱們來找他回山!」   「原來他真是少林寺的僧人!」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卻道:「哦,原來如此,孤木大師已向北面去了。」   「多謝施主,」兩僧一合禮,立即向北而去。   何天香不由歎道:「連觀壁大師有事都要與他相商,可見此人不是一般人物,可武林之中怎得就從未聽說過有孤木這個名號呢?」   周遺夢卻笑道:「你也曾說過,萬事皆空,既然想不到這個人,又何必再亂想?我們還是走吧!」   不過一日,二人已來到藥王谷前,只見谷中屋舍井然,鮮花燦漫,已完全恢復了往日光景,何天香暗想當日谷中那一場慘烈的大戰,猶自心有餘悸;又想得自己臨行之時,鮮花叢中,許侍霜鶯聲燕語,百般挽留讓人去留兩難的情景來,不由又是一聲長歎。   周遺夢聽得何天香歎氣,不由奇道:「何公子,有什麼不對嗎?」   何天香忙道:「沒,沒什麼!只不過觸景傷情而已。我叫他們出來。」說著,何天香放開聲音叫道:「許老前輩,侍霜姑娘,何天香前來拜谷,有事相求!」   話音剛落,就聽花叢中噌地一聲跳出一個挫子,幾步跳了過來,一見何天香,不由叫道:「何大俠,什麼風兒把你老人家給吹來了,快請進,快請進!」卻又見何天香身邊立著的周遺夢,不由為她的容姿一呆叫道:「咦?這位是——」   何天香連忙笑道:「這位是周姑娘,是我的朋友!」   「叫我遺夢好了!」周遺夢笑道。   「不敢,不敢!」谷挫子忙叫道:「何大俠,周姑娘請!」說著已引二人進了秘徑。   何天香一見不見馬平羽等人,不由問道:「咦?谷師兄,怎不見馬師兄他們?」   谷寧也不由氣道:「他們說先讓我來,他們有點兒事兒要辦,馬上就過來,可到現在了還不過來,卻不知到底在幹什麼?」   何天香不由笑道:「他們或許真的有事要做,哎?許姑娘現在怎麼樣了?」   「你說九師妹?」谷寧不由搖頭道:「先前你走的時候,她還常常在咱們面前垂淚,說千該萬不該放你走了;可近來卻再也很少提起你,就連我也漸漸疏遠,卻跟馬師兄他們貼得好近!」   何天香心裡突然有了一種酸溜溜的感覺,卻還是笑道:「那不很好嗎?許姑娘也不小了,你們馬師兄也不錯!」   谷寧卻搖頭道:「何公子,咱們九妹到底對你怎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最近,卻……唉!我也不知是咋搞的,總覺得亂七八糟。大師兄他們也總疏遠我,就不知我到底犯了什麼錯!」谷寧又不由一邊搖頭一邊歎氣道。   周遺夢突然問道:「許姑娘長的好看嗎?」   谷寧接著道:「自然好看,她可是咱們谷裡的第一大美人兒!」   「哦!」周遺夢似有所思地應了一聲。   何天香抬起頭,卻發現周遺夢突然對自己已有些冷淡。   正說著,路邊卻走出馬平羽、謝東河、青面林志、夏海龍、曲明勝、伍斌、鄭慶方等人,卻唯獨不見許侍霜。   谷寧忙叫道:「喏,大師兄他們來了。」   馬平羽首先抱拳道:「何公子,大駕光臨,敝各不勝榮幸呀!請進,請進!」   何天香連忙還禮道:「馬兄客氣,馬兄客氣!」卻突見馬平羽滑下的右袖底下皮膚光滑細嫩,臉上不由閃過一絲訝色,卻是一閃而逝。   「許姑娘呢?」何天香笑問道:「怎不見她出來?」   「九師妹在裡面恭候何大俠!」馬平羽笑道。   「原來如此!」何天香笑道,卻轉頭朝林志笑道:「三師兄,上次三腿之交,何某還歷歷在目呀!卻不知林兄是否還記得?」   林志忙乾笑兩聲笑道:「上次多謝何兄手下留情,在下自是記得!」   門是開著的,一眼便可看見許待霜的背影,許天台卻坐在旁邊的一張太師椅上,靜靜地看著何天香。   「許姑娘!」何天香跨進門叫道。   「何大哥!」聽得何天香叫聲時,許待霜猛地轉過身子,卻早已是淚流滿面,身子一動,似要撲過來卻又似不敢,只是叫道!「你既已走了,又……回來做什麼?」   何天香卻恍如未見,扶著周遺夢大踏步地向裡走,笑道:「我倒是沒什麼事,只是這位姑娘的眼睛,卻要姑娘幫忙!」   說著,何天香將周遺夢輕輕往許侍霜身前一推,卻奇快地撲向許侍霜身後的許天台,右手急點他膻中、天宗兩處大穴。   許天台猝不及防,稍一愣神,膻中、天宗已給何天香點住,橫拖過來擋在周、許二人之前。   變生時月夜,不由一屋皆驚,許侍霜卻輕歎了一口氣。   許天台手腕被扣,忍不住大驚失色,怒道:「何天香,你想幹什麼?還不趕快放開老夫?」   何天香卻冷笑一聲,哈哈道:「你不是許天台,你到底是誰?」手上一使勁兒,眼睛卻盯著馬平羽。   「我……老夫許天台!」許天台驟覺腕上一陣劇痛,不由急叫道,竟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谷寧不由大驚失色,手足無措地問道:「大師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何天香卻道:「谷老四,你過來,他不是你大師兄!」   「什麼?你們到底說些什麼?」谷寧不由一頭霧水。   許侍霜也不由歎一口氣道:「谷師兄,你聽何大哥的,就過來吧!他真的不是你大師兄!他是唐實德!」   「什麼?唐實德?!!」谷寧不由嚇了一大跳,連忙跳了過來。   唐實德緩緩從臉上摘下一張面具冷冷道:「何天香,老夫自認為做的不錯,你又如何看出來的?」   何天香哈哈一笑道:「唐掌門,你們自認周密異常毫無破綻,但在何某眼中卻是破綻百出,第一,真的馬平羽右臂上應當有一條細長刀疤的,唐掌門卻沒有;第二,來的路上在下跟林三師兄談話,說的是三腿之交,而實際上在下與林師兄是三掌之交;第三,若聽得在下到來,諸位姑且不論,許姑娘和許老前輩卻是一定要來親自迎接的。憑此三點,再加上谷口各師兄跟我說的那些話,在下便知藥王谷已落入他人之手,而你們八師兄弟中,也唯有谷寧一人是真的!」何天香歎道。   「好!」唐實德不由大是佩服,卻又問道:「那何大俠一入門口便直制許天台,又是何道理?」   「這個更簡單!」何天香不由笑道:「在下進來之時,許姑娘情急而動卻又不敢,似有所制,而她身後卻只有一個許天台;更況且,在下進來之時,他竟無動於衷,這也不符合一個老前輩的身份,所以在下便打賭:他不是許天台,而是另有其人。既然馬平羽是唐實德,那麼在下便知道這位肯定是唐大門主的寵姬朱小紅,平日谷寧眼中的許侍霜也就是她!」   何天香說著,一拉許天台臉上的面具,立即現出一張嬌俏的臉來,正是朱小紅。   「那我七位師兄弟哪裡去了?」谷寧突然叫道。   許侍霜卻歎道:「他們的面具既做的如此相像,連你也騙了,自是將他們殺了!」   「什麼?!」谷寧的眼淚立即嘩地一下流了下來,跳了起來叫道:「唐實德,你殺了我七個師兄弟,我要跟你拚命!」   何天香卻擋住谷寧道:「唐門主,在下還有一事不明;你既殺了馬平羽他們,又為何單單留下谷挫子?」   唐實德不由笑道:「谷挫子頭腦簡單,不會亂想,咱們少花一點工夫就可騙得他!更況且萬一許天台和許待霜不招,谷挫子就是找死血石的唯一機會了!」   「怎麼?死血石你們又換地方了?」何天香不由問道。   許侍霜點點頭:「自你走後,我與爹總覺得不放心,便將它另藏了一個地方,要不然現在死血石已被姓唐的搶去,咱們也給他殺個乾乾淨淨了!」   卻突聽唐實德哈哈笑道:「何天香,你雖厲害,可知咱們為什麼遲遲不動手嗎?」   「你還不是怕咱們殺了你小老婆嗎?」谷寧怒道。   何天香卻搖搖頭笑道:「我的銷魂劍雖然厲害,卻也不能同時對付七個人,更何況我還要照顧一個武功受制和一個目不能視的姑娘,而七名唐門長老的毒功唐大門主卻是十分清楚的,只要留得一個出手,咱們便必死無疑。」   唐實德的臉卻有些笑不出了,奇怪地道:「你既然清楚你的處境,還能笑得出來?」   何天香卻又笑了:「我雖帶了一個目不能視的姑娘來,卻忘了告訴你們她是誰的傳人了。我一個人不能同時對付你們七個,但她卻可以!而且一定可以!」   唐實德的臉終於變了:「她是誰的傳人?」   「音神!」   「音神?!」唐實德的臉色終於變得難看到極。   周遺夢卻笑道:「既然何公子這麼抬舉我,我就給大家來一闋『恨天舒』吧!」   「不要——」唐實德突然突然大叫一聲,從窗口一竄而出,六名高手也齊齊將手伸進衣服的口袋。   但已經晚了。   咚——琴音響起,咚咚咚,叮叮咚,叮叮叮,咚咚咚——   六名高手的神智突然一迷,呆立在那裡隨著琴音慢慢地軟倒,再也起不來。   谷寧跳出窗口,將三丈外一灘爛泥般趴在地上的唐實德揪了進來摔在地上。   「好霸道的『恨天舒』!」何天香不由歎道。   「我這還僅是彈了一點兒?」周遺夢笑道。   「那若是彈完,那又將如何?」何天香不由問道。   「若是彈完?」周遺夢不由搖搖頭?「這曲子前柔後剛,若是彈完,那就不光是他們,就連你們,還有這兒的花木草樹也已魂飛魄散,形神俱散了。」   「啊?真有這麼厲害嗎?」谷寧不由咋舌道。   「你是不是想試試?」周遺夢笑道。   「不,不!我說著玩的!」谷寧忙擺手道。   何天香卻歎了一口氣,暗道:「半闋『恨天舒』便已如此了,又更何堪那『湘妃竹簡』?也無怪乎當年音神反肯將『湘妃竹簡』傳給周遺夢而不傳給她的四位師兄了。」想著卻伸手點了八人穴道,問許待霜道:「許姑娘,令尊呢?」   待得四人在地牢中找著許天台時,許天台已雙臂俱廢,只餘奄奄一息了,許侍霜忙含淚施救。   眼見地牢中七具屍體和許天台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谷寧不由氣地一跳三尺,哭叫道!「師父,大師兄鄭師弟,我谷挫子替你們報仇去了!」昂首提了鐵杖便朝外奔去。   何天香一把沒拉住,連忙跟了上去,回到房裡一看卻見地上已空無一人,谷挫子正暴跳著掄起鋼杖將屋裡的桌椅,床鋪,窗子打得稀爛,臉上淚流滿面,哭叫著:「師兄,師父,我替你們報仇!我替你們報仇!」   何天香也不覺慘然,暗道「我一時疏忽,竟忘了七大長老共出現了六位,倒讓他們一齊跑了,只盼他們出去之後,不要再繼續為惡才好!」   地牢裡,許侍霜邊哭邊給許天台擦著臉上的血跡。   周遺夢突然問道:「許姑娘,要不要我幫忙?」   許侍霜輕輕道:「不用!」卻又轉過身來打量著周遺夢問道:「周姑娘是何大哥的妻子?」   周遺夢看不見許侍霜臉上的表情,也看不見牢中七具屍體,聽得許侍霜如此問,卻不由大為高興,也不迴避,輕笑道:「我現在還不是,但我相信將來一定會是!」   許侍霜看了她一眼,卻黯然道:「可他早已有了五位紅顏知己了,這還不包括你我!」   「什麼?!」周遺夢不由大吃一驚:「他怎得從未跟我說起過?」   「他會說的!」許侍霜冷冷道,卻又回過頭去料理許天台。   周遺夢也再也無話,地牢中一片沉寂,要命的沉寂。   過了好一會,谷寧方紅著眼睛和何天香一起走了下來。   「谷師兄,請你幫個忙?」許侍霜叫道。   谷寧答應一聲,兩個人一起扶著昏迷的許天台出牢,何天香忙搶上一步道:「許姑娘,讓我來!」   許侍霜卻抬頭斜了何天香一眼,又別了頭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   何天香不由一愣,只得歎一口氣,走到周遺夢身邊道:「周姑娘,我扶你出去吧!」   卻沒想到周遺夢也輕哼一聲冷著臉兒,一手抱琴,一手獨自摸索著向外走。   何天香不由大是沒面子,好久沒回過神兒來,不由暗道:「咦?怎麼回事?我不過剛剛出去一小會兒,這兩個人怎麼就都變了?」回過頭來,卻見周遺夢正摸索著往牢棚裡走,不由歎了一口氣道:「周姑娘,你走錯了,門在那邊!」   廂房中,許侍霜問谷寧:「谷師兄,把姓唐的那批人都殺了嗎?」   谷寧怒道:「可恨!當我上來的時候,他們全跑了!」   「他們不得好死!」許侍霜咬牙道。   何天香忙問道:「許姑娘,令尊現在怎樣了?」   許侍霜不由歎了一口氣,哽咽道:「家父的七經八脈已被挑斷,縱算救得過來,卻也是終身殘廢了,沒想到他老人家一生救人,卻救不了他自己!」   何天香不由怒不可遏,一掌將一把椅子打得稀爛,怒叫道:「可惡!」   周遺夢卻輕輕走到許待霜面前道「許姑娘,這個仇我幫你報!」   「周姑娘,謝謝你!」許侍霜不由感動地道。   「唉,許姑娘,周姑娘的眼疾已經拖了好久了,你現在就替她看看吧!」何天香突然道。   「好!周姑娘請跟我來!」許侍霜輕輕道,扶著周遺夢進了另一側廂房。   過了良久,許侍霜方走出門來。何天香連忙迎上問道:「許姑娘,怎麼樣?」   許侍霜卻搖搖頭,輕輕地道:「對不起,何大哥,周姑娘的病,我無能為力!」   「什麼?!」何天香不由心中一震,連忙衝進廂房。   周遺夢坐在床邊上,卻顯得十分平靜,凝神一聽便笑道:「你來了?」   「許姑娘到底怎麼跟你說的?」何天香焦急地問道。   周遺夢卻一笑道:「生死尚且有命,又何況一雙小小的眼睛?何公子,我的事你就不要再替我瞎操心了。十年我都熬過來了,剩下來的時間又能算得了什麼?」   何天香卻是心中一痛道:「你等一下,我去去就來,」說著轉身出房。   廂房外,繁花似錦,一望無垠,許待霜紗衫飄飄,佇立花叢之中。   「許姑娘,周姑娘的病難道真的不能治了嗎?」何天香輕輕地問道。   許侍霜點點頭:「她的病抱的太久了……」   「侍霜,我要的是實話!」何天香突然動情地道。   「你為什麼為她這麼著急?你為什麼為她如此動情?」許侍霜突然回過頭來,哭道:「我的七位師兄死了,我爹也死不死活不活,你卻不管我的感覺,卻只為了一個看不見的人傷心!為什麼?為什麼?!」   何天香不由急道:「侍霜,話怎麼能這樣說?你的師兄死了,我難過,你爹受了傷,我也難過,可是人死不能復生,我難過又有什麼用處?是能讓死人復生?還是能讓活人復原?我不能!可是,一個這麼年輕的姑娘在黑暗中生活了十年,是怎樣的一種痛苦!你能想像的出嗎?你難道就是忍心讓她再在黑暗中活一輩子嗎?」   許侍霜不由哽咽道:「不是我不想救,而是太難了!」   「告訴我,到底有多難?!」何天香不由真摯地道。   「她的病拖的太久,縱是加上『死血石』,我也只有兩成的把握;更何況,要想讓她復明,我的針就必須要穿遍她的臂臑、養老、天容、絲竹空、承泣、晴明、攢竹、瞳子□、陽白、鳳池上星諸穴。這些穴道分屬手少陰心經、手少陽三焦經、足陽明胃經、足太陽膀胱經、足少陽膽經諸經,這些經穴相互交叉,本已難尋,再加上要用到切、循、彈刮四針法和十三種配穴法,可說是繁瑣至極,且這些穴道又都在竅要之處,弄不好稍有差池,周姑娘的性命就會不保,我又怎敢輕易應承?」許侍霜緩緩道。   「原來如此,難道就僅有兩成把握嗎?」何天香不由輕歎道。   「兩成,還是高估我自己了!」許待霜輕輕苦笑道。   「謝謝你,侍霜!」何天香沉重地道。   琴音深遠,是周遺夢的琴;日已黃昏,霞濃花自沉。   「在想什麼?」何天香沉重地推開周遺夢的房門。   周遺夢輕佻琴弦,歎了一口氣道:「我在想你跟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想找出我拒絕你的理由;可是,我失敗了,敗的一塌糊塗!」   何天香不由道:「周姑娘,大事當前,你先不要胡思亂想!」   「哦,許姑娘又跟你說什麼了?」周遺夢輕輕一笑道。   「她只有兩成的把握,但你可能得以生命為代價!」何天香沉重地說道。   「兩成?」周遺夢笑道:「為什麼不早說?兩成對我已經是足夠了!」   「什麼?這麼快你就答應了!」何天香不由驚了道。   「那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活在世上,又是能做些什麼?更何況……」周遺夢突然黯然道:「我到現在也還沒有真真正正看過你的樣子,如果連一個為她做了這麼多的人的影子都看不見,這將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   何天香也不由黯然。   周遺夢卻從懷中摸出那卷:「湘妃竹簡」來道:「何公子,萬一我真的挺不住了,這件事我就拜託你了!」   何天香卻鄭重地道:「周姑娘,這本冊子我的確看不懂,而且,我也很想看一看你的眼睛好起來的樣子,不要令我失望!」說著,何天香已站起,走出門外。   「你若早用出『天魔音』,那臭丫頭還跑得了?」血手玉簫和志祥恨恨地罵道。   「都是你!若不是你跟那個臭丫頭纏鬥小賤人又如何能跑得了?」寺魄金鈴姬慶芳也罵道。   馮立安後著左臂一臉沮喪地道:「怎麼能全怪我?小賤人眼睛看不見,一定是有人把她帶出來了。」   「哼!反正如果『湘妃竹簡』落在別人手裡,我就拿你是問!」姬慶芳怒道。   四人四騎又塵土飛揚地回了長寧城。   薛沉香在樓上看得真切,開口喚進一名青衣婦人來問道:「四娘,天音四魔今天去哪裡了?」   「回樓主,據打探,今天早上四魔就到城南一座竹林去了。」青衣婦人忙回道。   「他們去做什麼?」   「他們先是與一個用帶三顆紅豆寶刀的姑娘發生衝突,然後就進入林中直到傍晚才出來。」   「三顆紅豆的寶刀?」薛沉香不由一驚,暗道:「難道是她?」不由急問道:「那姑娘怎樣了?」   「那姑娘沒事,倒是勾魂銀箏受了一點兒輕傷!」   「哦,原來如此!」薛沉香突然一揚眉叫道:「四娘,你立即帶幾個人到竹林裡去看看天冥老怪和何公子在不在!若在,你們先不要驚動他們,立即回報,若不在,你們就一直往南查!」   「是」,青衣婦人領命而去。   薛沉香剛送青衣婦人離去,慧香便雙目紅腫地闖了進來,朝著薛沉香撲通就是一跪,叫道:「薛姐姐,救救我吧!」   薛沉香不由大吃了一驚,連忙站起來扶住道:「慧香,你這是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慢慢兒給我說!」   「薛姐姐,郡主今天告訴我,說王爺剛剛把我許給常大將軍的小兒子了!」慧香哭道。   「常大將軍的小兒子?這不很好嗎?」薛沉香吃了一驚,卻又笑道。   「可慧香已另有喜歡的人了!」慧香急道。   「哦?是誰呀?竟比常二公子還有吸引力?」薛沉香笑道。   「是……是韋笑河韋大哥!」慧香道。   「韋笑河?!」薛沉香吃了一驚:「那可是江洋大盜呀!你怎能跟他?」   「薛姐姐,你怎能這麼說話?好歹,韋大哥在府衙也救過你一次呀!」慧香急道。   「這倒也是!」薛沉香沉吟道:「那你既然喜歡韋笑河,你去跟王爺說一聲不就結了?」   「慧香自小被王爺養大,他決定了的事,我又怎好出言反對?」慧香道。   「那你去求你們郡主,讓她替你周旋周旋總敢行吧?」   「可郡主說,王爺說話一向說一不二,況且常家又是已經下過財禮的,她現在也說不上什麼了。她讓我來求你,說說不定王爺會給天星樓面子!」慧香忙道。   薛沉香卻搖搖頭:「慧香哪,你這可就是病急了亂投醫了;咱們天星樓雖說與北王府交情不錯,可連婷兒都辦不成的事兒,咱們天星樓也最好不要去自討沒趣了。」   「薛姐姐,你平時可不是這樣的呀!」慧香急叫道:「薛姐姐,薛樓主,求求你了,幫我一把吧!」   薛沉香忙道:「慧香,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快起來!」兩個人正鬧得不可開交,卻陡聽樓下一聲大吼叫道:「婷郡主,是哪個該天打雷劈瞎了眼的王八蛋敢跟老子搶老婆?你把他叫出來,讓老子砍他個十刀八刀,看他還敢不敢?!」卻是韋笑河親自來了。他這一喊,婷兒、薛沉香、田大人、田尺兒、赫天南、江城月、李夢蓮可全出來了。   婷兒忙勸道:「韋大俠,這是父王的主意,我也做不得主!」   薛沉香卻笑道:「喲——這不是韋大俠嗎?你不是說官匪老死不相見,不願來這兒嗎?今天怎麼來了?」   韋笑河一見是薛沉香,不由叫道:「他娘的!老子的老婆都快叫人搶了,老子再不來行嗎?」   「咦?哪個是你老婆,咱們咋得不知道?」薛沉香裝作驚奇地道。   「就是她呀!慧香!」韋笑河兩步搶過,一把把慧香從薛沉香背後拉了出來叫道:「慧香,你不要嫁到那個什麼將軍府去,跟我走,我會好好待你一輩子!」   慧香卻垂淚道:「韋大哥,我自小就是王府的人,王爺和郡主沒話,我是不能跟你走的,更何況,人家常家是下過了財禮的,我不能讓王爺他老人家難堪!」   婷兒聽了慧香這番話,不由大是感動,突覺惡作劇有些過份了,正要說話,卻突聽韋笑河叫道:「他們常家下了多少財禮?老子給!老子加倍給!」   婷兒本就恨他太甩,手頭從不攢幾倆銀子,還怕慧香跟了他吃苦,一聽這話,不由氣不朝一處打來,不由冷笑道:「人家給的也不多,三千兩銀子!你也不用加倍,三千兩,你有嗎?」   韋笑河不由語塞,面紅耳赤,卻突然叫道:「我沒有!可薛樓主有!薛樓主,三千兩銀子?我將來會搶了還你的!」   「怎麼?這事怎麼輪到我頭上來了?」薛沉香不由奇道:「你娶老婆,怎麼要我出銀子?」   韋笑河大急,不由氣急敗壞地叫道:「薛樓主,府衙大堂你答應給我找老婆的!你今天要是沒銀子,我就跟你拚命!」   薛沉香不由大是好笑,哭笑不得,只得笑道:「好好好!就算我肯替你出銀子,可是人家先下的聘,這話又怎麼說?」   「誰……誰說是他們先下的聘?是老子先下的聘!」韋笑河不由急道。   「哦?你說你先下的聘,有何憑據?」薛沉香笑道。   「有!自然有的!慧香,快把我那天送你的胭脂拿出來給她們看!」韋笑河叫道。   慧香慢慢摸出胭脂,韋笑河連忙一把奪過捏在手裡叫道:「看!這就是憑據!」   婷兒不由笑道:「好吧,果然是你先下的,那就祝你們白頭偕老了!」   慧香不由大喜,叫道:「郡主,你同意跟老王爺求情了?」   薛沉香卻笑道:「郡主說了就算,又何必一定要找老王爺求情?」   韋笑河不由大悟,驚叫道:「原來,原來你們是串通了來騙我們?」   婷兒不由笑道:「要不然,你們怎麼會進行的這麼快?」卻對慧香道:「慧香,沒想到你對咱們北王府這麼忠心,我真的好感動,謝謝你!也同時恭喜你終於找到一個好丈夫,這樣我就放心了!」   「郡主!」慧香不由輕輕叫道,卻又抬起頭來看看韋笑河,兩人一齊幸福地笑了。   突然,外面有人叫道:「四大護衛奉太子之命,拜見薛姑娘!」   「是天音四魔,他們來做什麼?」薛沉香不由吃了一驚。   眾人出去一看,卻是「天音四魔」帶了九口大箱子侯在門外,見薛沉香出來,立即齊齊一禮道:「拜見薛姑娘!」   薛沉香不由奇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姬慶芳拱手道:「奉太子之命送姑娘一份薄禮!」說著朝三個師弟一招手。   三人齊齊往箱蓋上一揭,只覺滿目珠光耀眼,竟是九箱珠玉翡翠,望之奪目,耀耀生輝。眾人一時不由竟瞧呆了。   薛沉香卻冷笑道:「太子遠道而來,帶不得這些珠寶,卻讓李漢成恨死我了!卻也不知把他的家底給掏空了沒有!」   姬慶芳笑道:「將來姑娘封妃之日,要送的就不僅僅是這幾箱了。」   薛沉香不由冷笑道:「好像封妃立後之事,現在還不是他說了算!」   姬慶芳乾笑道:「唉唉!這個自然。所以呢,暫請姑娘屈就一下,以後姑娘封妃立後有的是機會!」   薛沉香卻冷冷道:「珠寶固然動人,可本姑娘對這個不感興趣,你們抬走吧!」   「薛姑娘,你好好考慮……」姬慶芳還未說完,韋笑河已跳了過來,一腳蹬倒一箱珠寶叫道:「沒聽到嗎?薛樓主讓你們抬回去!他娘的!珠寶有什麼了不起?老子見多了!你們再在這兒炫耀,老子就一併搶了你的!」   姬慶芳不由大怒叫道:「你是誰?好大的膽子,太子的東西也敢踢?你不想活了?」   韋笑河也毫不示弱,叫道:「怎麼?七老八十了嫁不出去就想找男人打架?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來呀!老子要是怕你,就不是他娘的男人!」   姬慶芳一聽這話,兩隻耳朵都要氣飛了,不由尖叫道:「你簡直是找死!」說著伸手扯出一隻金鈴,韋笑河也抽出紫金刀叫道:「來呀!」   「住手!」卻陡聽薛沉香一聲怒喝道:「姬姑娘,請你回去告訴他;不要說要我屈就,就是立即封後,我薛沉香也不會放在心上;不要說九箱珠寶,就是全天下的珠寶都抬到這兒了,我薛沉香也絕不會多看一眼!你們走吧!」   姬慶芳臉色變了幾變,方收了金鈴,一禮道:「好!既然薛姑娘話說到這份上了,咱們走!」   一行人抬起箱子,快步離去。   眼見一行人離去,田大人突然歎道:「薛姑娘,你方纔的話說得太重了,以太子的脾氣,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咱們還是趕快找一個地方躲一躲吧!」   薛沉香卻怒道:「我不怕他,他若敢再來我就對他不客氣!」   「你固是不怕他,可你也總得為婷兒和尺兒想想吧?」田在人不由道。   薛沉香一驚,輕輕道:「對不起!連累你們了!」   婷兒卻笑道:「你這是說什麼?別忘了,大家是姐妹嘛!」   田尺兒卻笑道:「薛姐姐,我支持你,你罵得真過癮!不過不要緊,咱們現在去收拾東西不就得了?」   薛沉香一笑:「也好!」眾人一齊進屋收拾東西。   東西還未收拾完,就聽得大街上得得得一陣馬蹄急響,五匹駿馬一白四黑電閃而來,「太子駕到——」   薛沉香一驚,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和眾人一齊撲到客棧門口跪下迎道:「參見太子,殿下千歲千千歲!」   紫玉手捏馬鞭怒道:「薛沉香!你好大的膽子,本宮的旨意你居然也敢不接!你也太不給本宮面子了!」   薛沉香卻抬起頭正色道:「不是沉香不給殿下面子,沉香早已說過,既便是位登極頂,一世榮華亦已打動不了沉香的心了。」   「為什麼?難道是本宮配不上你嗎?」紫玉不由奇道。   薛沉香忙道:「沉香不敢。殿下眼見即是九五之尊,萬民朝頌,又生得英俊挺拔,更是龍間異種,不是殿下配不上沉香,實是沉香配不得殿下。」   「原來如此!」紫玉笑道:「原來你是怕這個?本宮都不計較了,你又怕什麼?只要你現在點一下頭,本宮就答應日後立你為後,絕不食言!」   「既然殿下如此相逼,沉香也只得實話實說了,沉香並非配不得殿下,」薛沉香突然抬起頭:「而實是沉香已有意中人了!」   「什麼?」紫玉一個觔斗差點從馬上摔下來,不由叫道:「你已有意中人了?他是誰?我就不信他是玉皇大帝,土地山神,能比得過本宮?」   「他不是什麼玉皇大帝,也不是什麼土地山神,他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何、天、香!」薛沉香一字一頓地道。   「哈哈……」紫玉突然狂笑了起來:「哈哈哈……何天香?何天香?本宮沒聽說過,也不想聽說!本宮只知道本宮要想得到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你也不例外!」   薛沉香緩緩站了起來盯著紫玉緩緩地道:「就憑這一點,就已證明你比何公子差多了,而且是太多了,我的選擇沒有錯!」   紫玉臉色一變,突然揮手向天音四魔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把她給我帶回去!」   四魔巴不得有這句話,立即衝了上來。   婷兒一見不好,連忙擋在薛沉香身前叫道:「殿下……」   紫玉卻一瞪眼睛:「四衛聽著,敢有阻攔本宮行事者,不管是誰,殺!」   「是!」四衛立即向前衝。   「殿下……」婷兒還叫道,卻被薛沉香一把拉過扔進慧香懷裡。   薛沉香接住姬慶芳,赫天南接住馮立安,江城月、李夢蓮接住宋新根、韋笑河則接住和志祥,九個人在客棧門口殺成四對。   薛沉香長劍連閃,竟逼得姬慶芳後退不已,其餘兩對打成平手,唯有赫天南處於頹勢。   紫玉眼見九個人打得時間已不短,還未分出勝負,不由有些不耐,叫道:「你們平日總說自己何等厲害,怎得辦這點兒小事都這麼費勁?」   姬慶芳暗道:「你當這是小毛賊,咱們對付的可是天下第一樓天星樓的薛沉香!」卻也不敢說出,突然拿出小金鈴朝薛沉香一晃!鈴鈴鈴……   薛沉香就覺眼前一陣眩黑險些暈倒,不由暗叫道:「不好!是奪魄鈴!」手中長劍突然一運真力,發出一聲聲尖銳的嘶嘶聲,將鈴聲衝散,卻是天間神劍中劍罡初成的印記。   姬慶芳一見不由叫道:「好!那你就再接我的『碎雨鈴』!」說著,她手中的金鈴突然急劇地抖動起來。   叮叮叮,鈴鈴鈴,……叮鈴叮鈴叮叮鈴……   鈴聲奇快,卻又毫無規律,雜亂無比,似亂雨敲在心上,使人心煩氣燥,氣血不由上湧。   薛沉香也驟覺一陣心慌意亂,不由凝神靜氣立在原地不動,劍尖鎖定了姬慶芳,卻是紋絲不動。他正以天星樓中的「定雲式」來對抗姬慶芳的「碎雨鈴」。   馮立安也彈出了勾魂箏;宋新根卻把兩隻鈸拍得匡匡直響,如老瓦相磨,刺耳至極;和志祥卻收起血手神掌,取了玉笛輕輕吹出一支「軟骨風」!   江城月、李夢蓮、韋笑河、還尚可抵受,赫天南卻再也抵擋不住,歪歪扭扭退到門口,一跤跌倒;門內的婷兒、慧香、田大人、田尺兒更是早已為魔音所襲,倒在地上痛苦至極。   薛沉香遙遙看見這邊景況,不由大驚叫道:「韋大俠,快去救大人他們!」   三人一聽,立即同薛沉香一起躍回門口。   姬慶芳一見四人後退,突然大喝一聲叫道:「天魔音,恨天舒!」說著竟是兩人奏起天魔音,兩人奏起恨天舒。   四人一聽「天魔音,恨天舒」都不由大吃一驚,天魔音是強勁,恨天舒是柔勁,任誰同時接這兩股不同的音勁都是萬難之極。是以四人再也顧不得扶地上的眾人,齊齊跌坐在地,各出一掌搭在薛沉香背上,薛沉香卻坐定門口,一掌接住「天魔音」,一掌接住「恨天舒」,將音勁拚力往外頂。   紫玉冷笑道:「薛沉香,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薛沉香卻不言語,咬牙苦撐。   鈴鈴鈴——   叢叢叢——   音勁突然加強。   天魔音似鐵牛般直撞而來,恨天舒卻似毒蛇一般吐著長信婉蜓纏來。   突然,薛沉香聽得身後砰的一聲響,不由回頭一看,卻是李夢蓮仰天摔在地上,面白如紙,正是真力耗盡的現象:而赫天南、田尺兒、婷兒、田大人、雲七、六怪早已進入昏迷狀態;大街上更是倒了無數過路之人,雖隔的較遠,但同為魔音所襲,正痛苦地翻滾著。   薛沉香回過頭,卻見姬慶芳正搖著金鈴一臉獰笑地緩步走了過來。   「住手!」薛沉香突然叫道。   魔音驟上,薛沉香緩緩站起道:「紫玉,我跟你走!但你得答應放過他們!」   「哈……」紫玉狂笑道:「你早答應,不就沒這些事了嗎?」   韋笑河全身虛脫,連站都不能站起,張口吐出一口鮮血,和江城月一齊叫道:「薛傑主,你不能去!」   薛沉香卻恍如未聞,緩緩走到姬慶芳的馬前,——突然一夾馬腹:「駕!」頭也不回,直往前去。紫玉急忙打馬追上。   四魔也各找坐騎,姬慶芳卻一把搶過馮立安的馬韁絕塵而去。馮立安只得與宋新根合乘了一匹相繼而去。   「薛樓主——」韋笑河遙遙叫道,虎淚欲滴。   磨音既去,眾人相繼漸醒。婷兒一醒過來,驟然不見了薛沉香,不由叫道:「咦?薛姐姐呢?」   江城月強壓住胸口的一股淤血,痛苦地道:「咱們沒用,讓紫玉把她帶走了!」   「什麼?何大哥讓天冥老怪給抓走了,現在薛姐姐又被紫玉帶走了,這到底是幹什麼?」婷兒不由叫道:「何大哥也許暫且還無事,可紫玉會把薛姐姐她給毀了的!」   田大人也不由老淚縱橫道:「先前咱們是來查案的,現在卻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什麼了!」   正說著,鍾曉年帶著王平、張志急奔了過來,不由大吃一驚,問道:「這是怎麼了?」   田尺兒黯然道:「紫玉來過了!」   「什麼?是太子?!」鍾曉年不由吃了一驚。   「鍾大人,福泰來咱們是住不得了,你還有沒有別的住處?」田大人突然問道。   「有,有,城東老街那邊有一棟大宅子,現在還沒有人住,你們可以先搬到那裡去。」鍾曉年道。   「好!咱們就先到那裡住下,然後再從長計議!」田大人歎道。   李家老宅,紫玉高踞主位,薛沉香坐在下首,四魔與李漢成、何天棄卻在兩側陪坐。   堂下卻是兩隊歌伎,各各雪衣紅裙,雲角垂絡,腰繫綵帶,一隊吹打,一隊歌舞。   隱約那歌詞是「攜天樂花叢斗拈,拂霓裳露沾;遇隔斷紅塵在薦……驚不醒人間夢魘,停不住天官漏簽……」   只見舞衣如雪,字段圓潤,音節井然,竟是前唐貴妃所制《霓裳羽衣曲》。   李漢成面露得色,朝薛沉香一舉杯道:「薛姑娘肯移駕寒舍,漢成真是榮寵之至,薄灑一杯,不成敬意萬望姑娘不要客氣!」   薛沉香卻也不敬李漢成,一仰脖兒把一杯酒直灌入肚,冷冷道:「你們李家,也就這兩杯酒乾淨罷了!」   一句話出口,李漢成面色不由大是難看,酒杯捏在手裡,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尷尬至極。   紫玉卻也不管,只是看著薛沉香嘿嘿直笑。   卻又聽薛沉香譏道:「『縱吹彈舌尖,玉纖韻添,驚不醒人間夢魘,停不住天宮漏簽。』哼!你們也聽這個?就不怕黯淡了你們男兒萬年的雄心,消磨了千古的壯志?還不若我舞一套劍來得痛快!」   紫玉立即大喜,拍手笑道:「好!好!只見得姑娘使劍,卻不曾見得姑娘舞劍!今日咱們看來得大開眼界了!」又對那班歌伎道:「薛姑娘要舞劍,你們先下去!」   那班舞姬下得慢了些,李漢成正好放下酒杯,不由怒道:「不是叫你們下去?快點兒!」   姬慶芳卻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妙。   薛沉香見眾姬退下,這才整整衣裙來到堂下,起劍舞了起來,只見她忽高忽低,或進或退,輕如飛燕,疾若盤鷹,腰肢婀娜,體態輕盈,翻若游龍,翩若驚鴻。舞到緊要之際,更如風雨驟至,只見黃袖激揚,獵獵作響;白光霍霍,吞吐如電,一片劍光。   紫玉見得,不由連連拍拍掌叫好。   堂下的四魔與李漢成、何天棄六人卻只見劍尖吞吐如電,在面前晃來晃去,每每擦腮貼眉而過又見紫玉拍掌叫好,也不好躲閃,不由暗暗叫苦,手上雖也隨著拍掌,臉上卻是難看至極。   突然,劍氣如虹,撕裂長空,從堂下席捲而上,直刺紫玉的面門!   四魔與李、何二人不由驚呼失聲。   啪!紫玉雙掌夾住長劍,一臉驚怒:「薛沉香,你居然想刺殺本宮?!」   薛沉香冷冷收劍道:「刺殺殿下,沉香現在還不敢,這不過是一個警告罷了!」   「什麼意思?」紫玉不由問道。   「倘若殿下逼人太甚,沉香亦將不得不拚個魚死網破!」薛沉香冷冷道,一拂袖逕自歸座。   酒筵不歡而散。   一連兩天,紫玉從薛沉香房間裡進來出去,進來出去,一連數次,可薛沉香就是鐵了心的軟硬不吃,卻又有節有禮,弄得紫玉如魚鯁在喉,放之不甘,強之不能,不由是大懊惱,直想找一個人來掐死,只得對著李漢成發洩叫道:「本宮自十六歲起,閱人無數,碰上她這樣有才華有容貌又有氣魄的奇女子,還是第一次;可碰上她這樣難對付的角色卻也是第一次,簡直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李漢成不由小心地道:「薛姑娘真得還不肯回心轉意嗎?」   紫玉氣道:「她若肯回心轉意,本宮現在還用得著坐臥不寧,食不知味嗎?」   「這倒是,看得出來,殿下這幾天確是瘦了。」李漢成不由點點頭,深有感觸地道。   「放屁!這還用你說嗎?」紫玉不由罵道。   「大凡女子,都有三從四德的觀念,假如木已成舟的話……」李漢成小心翼翼地道。   「你什麼意思?」紫玉不由問道。   「微臣是說:假如正常的路徑走不通的活,也不妨走一些蹊徑,譬如說——媚藥……」   「媚藥?」紫玉不由吃了一驚。   「對!媚藥,你想現在薛姑娘是軟硬不吃憑得是什麼?不就是完壁之身嗎?假若太子將她的身子一破……」李漢成不由陰陽地笑道:「這事情不就好辦的多了?」   「嗯,嗯!」紫玉不由連連點頭笑道:「有理!有理!」   「既然殿下同意,那這事就交給微臣去辦吧!」李漢成連忙一禮道。   「嗯?不!」紫玉笑道:「你把東西給本宮,本宮要親自去辦!」   紫玉親自一人來到李宅廚房,廚房中眾人一見太子來了,連忙跪倒迎接,齊呼千歲。   紫玉笑笑,走進門口,卻見灶台上擺了三個食盒,不由笑問道:「哦?這些都是給誰的盒子?」   廚師忙道:「左邊的是李公子的,右邊的是何公子的,中間的是太子親自吩咐的給薛姑娘的,太子的在那邊,另備一份!」   紫玉點點頭:「嗯!本宮隨便看看,你們也都起來忙你們的吧!」   眾人都再呼千歲,這才起來各自做活兒。   紫玉揭開薛沉香紫砂酒壺蓋兒,將兩粒「怒春丹」一齊放了進去,又拿起輕輕搖勻,方輕輕放下,陰笑道:「薛沉香呀薛沉香,本宮縱即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看看那個何天香如何跟本宮爭!」   紫玉又冷笑了兩聲,又看了薛沉香的食盒一眼,這才走了出去。   紫玉前腳剛走,梅柔便帶了丫頭小翠進來問道:「唐廚子,我家相公的酒菜備好了嗎?」   唐廚子忙道:「啊喲!是梅夫人,你還用親自來,需要些什麼,叫人來說一聲,小的就送過去了。」   梅柔卻搖搖頭:「這幾天我家相公的胃口不怎麼好,我過來看看有什麼可吃的。」梅柔看看自己食盒中的飯菜又叫道:「拿上那盤『珊瑚雪蓮』和『醋溜鳳脯』,對了,再把那份『清湯雞圓』給我們。」   梅柔叫著,見飯菜在食盒中快擠不下了方停了下來,卻見自家的酒壺似沒薛沉香的漂亮,也不管是誰家的,順手便換了過來叫道:「小翠,帶上盒子,咱們走!」   紫玉很早就來到薛沉香的門外,靜靜地等著。誰料,一直等了大半個時辰,裡面還沒有動靜,不由再也撐不住了,上前兩步,敲門。   「誰呀?」薛沉香在裡面叫道。   「是本宮!」紫玉道。   房門大開,薛沉香斂衽為禮:「參見太子!」   「不用多禮,起來吧!」紫玉踱進屋內。   「不知太子此來有何見教?」薛沉香問道。   「哦,沒什麼,本宮閒得無聊,特地再過來看看!」紫玉笑道,卻一眼看見食盒擺在桌上,竟是一動未動,不由道:「咦?天這麼晚了,姑娘居然還未用膳?」   薛沉香卻歎了一口氣道:「吃不下!」   「吃不下?可是飯菜不可口嗎?」紫玉笑道:「本宮叫他們重做!」   薛沉香卻默默無語。   紫玉抬起頭,卻見薛沉香靜坐在那裡。愁容滿面,竟是顯得憔憔悴至極,不由心中一痛,歎道:「好吧!薛姑娘,本宮知道你現在還在恨本宮。其實本宮也不願見到你這樣子,這樣吧!你把這些飯菜吃了,明日本宮便送你出去如何?」   薛沉香不由一喜,卻依舊裝作黯黯地道:「殿下說話可作數?」   紫玉不由笑道:「本宮說話倘若不算,還有誰算得?」   薛沉香不由大喜,站起打開食盒將酒菜一一擺上笑道:「那沉香就借花獻佛,與殿下同飲一杯,也算踐了前日之約如何?」   紫玉卻笑道:「這可不行,親兄弟還明算帳,那頓酒菜你以後是要非請不可的,現在你可得把這些酒菜一齊給我吃完了!」   「好!我一出去就請你!」薛沉香笑道。   一連幾天,薛沉香都賭氣不吃東西,她本酒量又豪,再加上今天心情特別舒暢,竟真地把桌上的酒菜一掃而光,吃得乾乾淨淨。   紫玉見薛沉香喝光了壺中的酒,不由暗笑道:「放你出去?做夢吧!過了今晚,明天就算送你出去,你也未必就出的去!」   薛沉香吃完了,兩手一拍,笑道:「如何?」   紫玉不由笑道:「果然厲害,不愧是天星樓的薛樓主。姑娘既已酒足飯飽,能否同本宮下一盤棋?」   薛沉香本待拒絕,但一想,紫玉已同意放自己出去,也不好太拂他的面子,只得道:「好吧!恭敬不如從命,沉香就陪殿下下一局!」   招來侍婢撤去殘席,兩個人便擺上棋盤執自捻黑地殺了起來。   突然,紫玉笑道:「薛姑娘,你若也像方才用膳一般將本宮殺的片甲不留,本宮就伏了你!」   薛沉香卻笑道:「那也不一定啊!」酒勁上湧,腮上卻逐漸映出兩片桃花紅來。   紫玉見得,不覺薛沉香較之往日更是嫵媚,又隔的近,一陣陣幽香和著酒香透了過來,更是沁人心脾,紫玉不由覺得一陣心馳神搖,竟再也把持不住,伸手朝薛沉香的手上捏去。   薛沉香連忙縮手,正色道:「殿下請自重!」   紫玉卻恍如未聞,又摸了過來,笑道:「沒事!外邊沒人,你不用害羞!」   薛沉香拂袖而起,怒道:「殿下,沉香敬你是皇上的太子,應當知禮識節,方才答應跟你下棋。你若再如此,也不怕別人恥笑?!」   紫玉這才清醒過來,不過算算春藥發作的時間也應該到了,不由有恃無恐,冷笑道:「薛沉香,你也不用假裝清高,本宮已在你的酒中下了春藥,看你還能怎麼樣?」   「什麼?」薛沉香不由大吃一驚,只覺頭腦一陣發暈,忍不住怒道:「沒想到,你竟如此卑鄙!」   紫玉也慢慢站起,陰笑道:「哼!說本宮卑鄙也罷,說本宮下流也罷,但本宮今晚是要定你了!你是要硬的呢?還是乖乖地自己過來?」   薛沉香怒不可遏:「紫玉!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就休想!」   「那可由不得你了!」紫玉怒哼一聲,上前兩步便朝薛沉香抱來,薛沉香大驚失色,連忙將他推開。   兩個人立即你抱我推,你追我躲,只弄得桌椅盡倒,棋子亂滾,情急之中,竟是什麼高深的武功也使不出來,只是絞成一團的死纏爛打。   突然,砰的一聲響,紫玉一聲慘叫,一隻手捂著眼睛竟從裡面給打了出來,薛沉香衣衫散亂,砰地一聲關上房門用身子死死倚住急叫道:「紫玉!你要是再敢進來,我就死給你看!」   紫玉一隻手捂著眼睛爬了起來叫道:「你敢?!」   「那你就進來看看!」薛沉香在裡面叫道。   「好!好!你等著,你等著……」紫玉不由發狠地卻一搖三晃地捂著眼睛向外走去。   李漢成的房間,突然房門給人吧!的一腳踹開,李漢成不由大怒,叫道:「誰呀?!」披一件衣服便跳下床來,剛走到門口,還沒看清是誰,左眼上便砰地挨了一拳,不由一聲慘叫,雙手摀住右臉蹬蹬蹬退了三步,這才看清是紫玉,右眼上不知給誰打了一拳,一片青黑,正怒氣沖沖地看著自己,不由問道:「太子,你怎麼了?」   紫玉卻怒道:「什麼『怒春丹』還說什麼『一粒就見效,兩粒神仙也難靠!』放屁!純粹是放屁!」   李漢成這才明白,不由捂著臉問道:「太子這是被薛姑娘打的?」   「不是她,誰還能把我打成這樣?」紫玉怒道。   「她不是吃了『怒春丹』了嗎?」   「正是因為她吃了,所以我才來找你!」紫玉怒道。   「這不對呀,『怒春丹』奇效無比,這一粒入口,一般的女子已是招架不住,這兩粒入口,縱是再貞烈的女子,哪怕是鐵打的菩薩也會變得淫蕩無比,怎麼會沒效呢……」李漢成不由奇道。   一句話還未完,就聽得何天棄的房間裡梅柔一聲驚叫,緊接著便是一陣地地動山搖,接著又是一陣。   「咦?」紫玉不由與李漢成面面相覷,卻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漫長的等待,房門終於打開,許侍霜一臉疲憊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何天香連忙迎上,喜道:「侍霜,成功了?」   許侍霜卻是一臉黯然:「何大哥,對不起,但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何天香的心往下沉,笑容凝結在臉上。推開房門,周遺夢也是一臉愧色,輕輕地道:「對不起,何公子,我真的讓你失望了!」   何天香只得強笑道:「事到如今,你又還說這些做什麼?畢竟你的命還是保住了的!」   兩人相對無語。   翌日清晨,何天香扶著周遺夢輕輕走出谷口,許侍霜,谷寧二人跟在後面,眾人臉上都是一樣的沉黯。   「何大哥,我雖治不好周姐姐的病,可也多少應讓侍霜盡盡地主之誼,你們不如住幾天再走吧!」許侍霜突然抬起頭來道。   何天香卻搖搖頭:「侍霜,不是我不想留下,而是我不能留下。我這次送周姑娘回去,就得馬上到長寧去,看看田大人他們到底怎麼樣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答應了北王爺,就不能讓田大人出絲毫差錯。況且那李漢成和天棄又不是那麼宜相與的,我實在放心不下他們!」   周遺夢卻笑道:「許姑娘,我的眼睛雖未治好,但我很高興能認識你,你是個好姑娘,歡迎你有空的時候到我的『聽竹軒』玩!」   許侍霜也笑道:「藥王谷也隨時為你打開!」卻又對著何天香輕輕道:「何大哥,有事沒事的時候,你可要記得來看看我!」   何天香輕輕地點點頭:「只要我能,我一定會再來!」   兩人漸漸走遠,周遺夢突然道:「何公子,咱們直接去長寧吧!」   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問道:「你不回『聽竹軒』的『湘妃小築』了?」   周遺夢笑道:「『聽竹軒』裡沒有一個人,我呆也呆膩了。這次既然出來了,索性就到處走一走不是更好嗎?」   何天香不由歎了一口氣。   周遺夢不由問道:「怎麼?你不願意?」   「不是,那裡可能會很危險!」何天香歎道:「你還是不去的好!」   「我都不怕了,你還怕什麼?」 第十九章 周遺夢神琴摧四魔 王子芹三掌震天香   紫玉在大街上走著,想起昨夜之事,不由越想越是生氣,突然回頭對身後的四魔道:「你們也別跟著我了,迅速去查查田壽那老鬼和那幾個黃毛丫頭住哪兒去了,我就不信對付不了姓薛的婆娘!」   「是!主子!」四魔立即領命而去。   紫玉一個人繼續往前逛,不覺中已又是逛到了福泰來客棧附近,卻突見一個黑衣女子抱琴俏立在那裡,素面淡妝,看來也另有一種雅致,竟似不在薛沉香之下,似在等人的樣子。   紫玉正自煩燥,一見這黑衣女子,不由頓生邪念,暗道:「我現在既得不到薛沉香,就先拿這個來耍弄一下也不錯!」不由走過去笑問道:「姑娘,等人哪!」   那姑娘點點頭,卻不和紫玉說話。   紫玉一愣,隨即明白,不由暗笑道:「原來是個瞎子,白生了這副好容貌。大概是個流落到此走江湖賣解的,這豈非更好辦?」想著不由一笑道:「姑娘不用等了,跟本公子回府裡去唱一曲,本公子不會虧待你的!」說著便伸手來拉那姑娘。   沒想到那姑娘感覺竟是十分靈敏,一側步閃身躲開怒道:「你胡說些什麼?我的曲子不是隨便給人聽的!」   「裝什麼清高?陪本公子一天,包管你一生一世也受用不盡!」紫玉不由怒道,伸手上前抓來。   「公子請自重!」那姑娘竟十分機警,一閃身又躲過,卻已柳眉輕佻,顯然是有些惱怒了。   紫玉卻看得她薄怒之下,更添風致,不由哈哈一笑,明知她不會武功,卻以大力鷹爪擒拿手向姑娘抓來。   眼見姑娘再也躲閃不及伸手去撥琴弦,卻突聽一聲大喝:「住手!」斜刺裡便是有人一拳擊出,啪!打在紫玉的手上。   啪!紫玉只覺右手骨痛欲折,一股大力衝來,忍不住後退三步,抬頭一看,卻是一個二十上下的年輕人正威風凜凜地立在那姑娘面前,虎目含威,冷冷地盯著自己;他的面目像極了何天棄,但一看便知不是何天棄,「他是誰?」紫玉不由心道。   「這是在大街之上,閣下請自重!」那年輕人冷冷地道。   突然,四大音魔齊齊現身,躍到紫玉面前急問道:「主子,沒事吧?」   年輕人一見四人兵刃,不由臉上一震,暗道:「原來那日茶鋪中的人是他們殺的,我倒真錯怪她了!」   「我沒事!」紫玉卻不由揉著手腕怒道:「你是什麼人?竟敢管本公子的事!」   「在下何天香,」年輕人冷冷地道:「敢問閣下是哪一位?」   「何天香?!」紫玉突然跳了起來對著身後的天音四魔怒叫道:「你們馬上讓他從我面前消失!我永遠不想再看到這個人!永遠!!」   「是!」四大音魔一見主子如此暴怒,哪還敢怠慢,也不管是在大街之上,各各摘下樂器,一齊抬手就是「恨天舒。」   「恨天舒?!」黑衣姑娘不由大吃一驚,一步搶到何天香前面,湘琴一立,纖指一彈,咚——同樣是一闕「恨天舒」!正是周遺夢!   周遺夢雖不會武功,但「恨天舒」的音勁卻毫不在四魔之下,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兩音相撞,勁氣四散,竟將一旁一架小木車擊成了一堆粉末,人群更是倒跌無數,大街上立時一片慌亂。   「是小師妹!」「恨天舒」一撞,馮立安立即驚叫道。   「不錯!是小賤人」姬慶芳惡狠狠地叫著撲了過來。   原來五師兄妹十年未見,都已不認得,但「恨天舒」一用,大家彼此立即明瞭。   周遺夢卻低聲道:「大街上人太多,何公子,你快帶我走!」   「恨天舒」的威力,何天香是知道的,哪裡還敢怠慢,立即抱了周遺夢在人群中狂奔而去,三轉兩折已是隱入人群再也不見。   四魔起步晚,何天香輕功又快的出奇,一時追之不及,四魔不由氣得破口大罵。   何天香跑了一陣,不見四魔追來,這才把周遺夢放了下來,問道:「剛才是你那四位師兄?」   「不錯!沒想到他們真的在外面不做好事!剛才那一闕『恨天舒』若不是我替你接下來,你即硬接,也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周遺夢也不由歎道。   何天香也不由毛骨悚然,剛才那一去,便縱是以銷魂劍罡全力一擊,自己縱能勝得半籌,街上許多行人只怕也要廢了;不由歎道:「看來,當年『音神』前輩果真是有先見之明。」   周遺夢也不由歎了一口氣,卻聽身邊有人在買首飾,不由輕笑道:「何公子,我看不見,你能幫我挑一隻簪子嗎?」   「當然可以!」何天香笑道:「可你是要翡翠的呢,還是要金鑲銀嵌的?」   「你看著挑好了,反正我又看不見!」周遺夢笑道。   何天香挑來挑去,卻挑了一件最上好的「麗水紫磨金步搖」問道:「老闆,這個怎麼賣?」   「今天你是第一枝,便宜點兒,十兩銀子得了!」老闆笑道。   何天香從懷中掏出銀兩,卻只有八兩,再加上一些散錢還是不夠,卻也不說話,只是把腰間一塊玉玦扯了,一併遞給老闆,歉意地一笑。   老闆看了一眼立在何天香身邊的周遺夢,也一笑,點點頭,一齊收了過去。   何天香拿起金步搖轉過身子,卻見周遺夢眼中正有淚輕輕滑下,不由吃了一驚,問道:「周姑娘,你怎麼哭了?」   周遺夢忙擦擦淚,強笑道:「沒什麼,我只是想到一些別的事而已。你既替我買了,就再麻煩你替我帶上吧!」   「好!」何天香笑道:「這支紫磨金步搖你帶一定好看!」說著便輕輕往周遺夢頭上插去,周遺夢也歪了頸子,輕低著頭,一臉嬌羞地等著何天香插。   突然,旁邊的一個女子轉過臉突然驚叫道:「何大哥!」   何天香一扭頭,也不由大叫道:「婷兒?!」兩個人立即驚喜地摟抱在了一起。   周遺夢的臉色卻突然很不好看,她的眼睛直盯著婷兒的背後,那兒,金步搖上的珠串兒正在亂顫,可她看得見嗎?   城東老街,何天香佇立窗前,仰然長歎道:「薛樓主為了大家而自願身陷虎穴,當真可敬可歎!」   韋笑河道:「你既來了,咱們今晚便去李家老宅把薛樓主救出來,不能再讓她在那兒受苦!」   「話雖如此,咱們必須要小心,盡量不要碰上四大音魔!」江城月道。   「你怎麼總是行點事就怕這怕那?薛姐姐是怎麼陷進去的?」婷兒聽江城月總是謹謹慎慎,不由有些氣惱。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咱們既要做事,就盡量事前心中有個譜,盡量做的圓滿一些。那你說碰上四大音魔對咱們有什麼好處?」江城月也不由道。   「哎?周姑娘不是他們的師妹嗎?」婷兒突然道。   「我去不去,干你何事?」周遺夢卻道,冷冷地轉了身子,婷兒撞開了她的金步搖,這仇只怕她是要記一輩子的了。   婷兒卻是不知所以然,驟聽周遺夢說話如此之沖,不由瞠目結舌,不知所對。   何天香歎一口氣道:「周姑娘不會武功,還是不去的好!」   周遺夢卻搖搖頭,緩緩走到何天香身後道:「『恨天舒』還不是他們最強的音功,我怕你們到時誰也接不下,我還是去一趟吧!」   何天香卻擔憂地道:「你覺得能行嗎?」   周遺夢卻笑道:「這有什麼行不行的,反正到時候你得抱著我進去!」   何天香點點頭:「那好!就這樣吧!」   婷兒卻與慧香面面相覷。   半夜,李宅,幾條黑影悄無聲息地閃了進來,拐彎抹角,直奔薛沉香的房間。   嗒嗒!有人輕輕地叩窗戶。   「誰?」薛沉香不由一驚,從床上一躍而起,長袖中劍華一閃。   吱呀——窗子被輕輕拉開,卻現出何天香的影子。   「何公子?!」薛沉香不由驚喜交加。   「噓——」何天香忙道:「別出聲,快跟我走!」   薛沉香卻臉色一黯道:「我不能走!田大人他們……」   「田大人他們沒事,咱們是特地來救你出去的,快出來吧!」何天香道。   「真的?」薛沉香不由大喜,一躍出窗,卻見外面還站著一個抱琴的黑衣姑娘。不由奇道:「咦,這位是……」   「現在不宜多說,咱們還是先出去!」何天香道,卻輕輕抱起周遺夢躍上房頂。   薛沉香不由一愣,隨即也登上房頂。   何天香奔在前面,朝暗處負責接應的韋笑河、江城月、赫天南一招手,六人一齊向外奔去。   眼見就要奔出李宅,突然燈火大明,眼前轉出紫玉、天音四魔、何天棄、李漢成、陳長清。   紫玉冷冷地盯著何天香道:「何天香,本宮終於等到你來了!」   何天香卻冷冷道:「可在下最不想見的卻是你!」   紫玉冷哼一聲,卻對薛沉香道:「薛姑娘,你就真這麼跟他走了?」   薛沉香往下一拜:「請殿下開恩!」   「哈……」紫玉突然怒極反笑。   何天香卻抱著周遺夢對薛沉香冷冷地道:「薛樓主,你起來,這樣的太子還不值得你我下跪!」   「好!你既無情,也休怪本宮無義了!」紫玉突然一變臉:「給本宮一齊拿下!」   姬慶芳緩緩壓上道:「小師妹,只要你乖乖交出『湘妃竹簡』和『湘妃竹琴』,大師姐就放過你!」   周遺夢卻淡淡一笑:「『湘妃竹簡』與『湘妃竹琴』皆先師所賜,恕遺夢不能交出。」   「那你以為你能擋得住咱們四人聯手嗎?總不成你已彈完了『湘妃竹簡』?」姬慶芳不由冷笑道。   周遺夢一笑:「事在人為,我彈完了『湘妃竹簡』不一定能擋得住你們;我彈不完『湘妃竹簡』也未必就擋不住你們!」   「好!既然如此,咱們上!」姬慶芳一揮手,四魔齊齊亮出兵器。   周遺夢卻在瓦面上盤膝而坐,湘妃竹琴輕輕放在身前,雙手靜靜地按在琴弦上,晚風吹過,周遺夢輕輕抬起頭,風兒撩起她的長髮,露出一段雪白的脖梗,竟將馮立安看得一呆。   何天香靜靜地看著何天棄,終於長歎一口氣道:「天棄,你還是不肯學好!」   何天棄卻笑道:「人各有志。自古以來,成王敗冠,歷史總是成功者的歷史!」   何天香卻搖頭,輕輕地道:「然而歷史卻永遠掩蓋不了真實!」   何天香抬起頭看著何天棄,何天棄也看著何天香;何天香的眼裡充滿了真意,何天棄眼裡卻滿了諷刺。   薛沉香的劍也輕輕揚起,對著的是紫玉。   韋笑河卻抱著大刀片朝李漢成走去,笑道:「他娘的,上次是你跑得最快,可現在是在你家裡,老子看你這次往哪兒跑?」   江城月卻走向陳長清,冷冷道:「你還等什麼?」   突然,門外馬蹄雷動,一隊快馬加鞭而來,遠遠便叫道:「聖旨到——」   「聖旨到?」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竟呆在那兒。   宅門大開,一個黃門當先而進,身後是一隊御林軍。「太子紫玉接旨——」黃門卻未看見房頂上站了一堆的人,跳下馬來,托著一個錦軸便往裡走。   紫玉連忙跳下來,叫道:「紫玉接旨!」身後眾人連忙跳下,在後跪了一大片。   眾人這一跳下,卻把那黃門嚇了一大跳,好久方定下神來,見果是紫玉,這才清了清噪子,打開卷軸念道:「奉天承運,皇帝昭曰:宣太子紫玉即刻回宮,面稟聖上,不得有絲毫延誤。欽此!」   紫玉叫了「接旨!」這才起身問道:「王公公,馬上就要走嗎?」   那王公公忙道:「太子私自離宮,陛下現在是大發雷霆,依老奴看,太子還是越快越好,要不然北王爺那批人……」說著,王公公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   紫玉卻是臉色一震,突然朝天音四魔叫道:「立即回宮!」說著,自己直奔馬廄,拉了踏雪獅子驄,又在李漢成的耳邊說了一句話,便立即催馬絕塵而去;四魔一見,也不敢有絲毫耽擱,只得恨恨瞪了周遺夢一眼,也同樣踏馬而去;接著,王公公和那一隊御林軍也撥馬而去,卻只剩下眾人在原地發呆。   眼見紫玉已遠,宅門空蕩,李漢成突然回過頭來問道:「太子都走了,你們還在這兒做什麼?」   薛沉香回來,大家都很高興,田大人突似想起了什麼,不由問道:「李漢成和何天棄這次怎麼這麼好心?」   「咱們人那麼多,他又敢怎樣?」婷兒不由笑道。   「不,拭天譜!拭天譜!」田大人突然驚叫道。   「對!拭天譜!」薛沉香也突然驚叫道,奔門而出,緊接著江城月、赫天南也同時搶出。   何天香雖不知「拭天譜」是什麼東西,但也肯定是非常重要,當下對周遺夢道:「周姑娘,你先在這裡呆一下,我馬上就回來。」說著便和韋笑河一起奔門而出,幾步已是追上薛沉香問道:「薛樓主,這『拭天譜』是什麼東西?」   「可能是李相國謀反的證據!」薛沉香道:「當初田大人來長寧的時候,北王爺就說李相國可能在老宅留了一件謀反的鐵證,只不知是什麼,看來大概就是此物了。」   還未到李家老宅,就聽得裡面遠遠傳來叮叮噹噹鑿石的聲音,眾人不由臉色大變。   何天香一急,竟一步比眾人多跨出兩丈,再一步三丈,遙遙拉開眾人,似怒箭一般衝了過去。   四名門衛一見有人衝來,連忙擋住,卻突被一陣強大的勁風掃倒,匡!府門被何天香一撞而開,迎面便是一大堆天冥宮,唐門的高手湧來,何天香卻直接提身上房,怒馬一般向後奔去。   迎面便是李漢成,何天香一見也不搭話,衝到面前便是一掌劈下,李漢成連忙抬手招架,就聽得轟的一聲響,李漢成就覺腳下一軟,竟給生生從房頂上砸穿,和灰石塵土一同跌下。   何天香心焦如焚,越接近後院,便聽得鑿石之聲越是繁雜,不由大急,似箭一般直射而至,卻見何天棄遠遠擋在前面,不由叫道:「天棄!讓開!」何天棄卻緩緩蹲下身子,一個「騎龍步」遙遙接定了何天香。   何天香電閃而至,雙掌齊出,轟!何天棄踉踉蹌蹌斜走七尺,差點閃下房去;何天香被震高三丈,卻一聲清嘯,竟在空中連走八步,似天馬行空一般越過何天棄,又越過兩堵小牆,落在後院的房頂上,叫道:「薛樓主,交給你了!」說著繼續向前飛奔。   何天棄想追,卻被薛沉香從後面堵上,兩個人便在房頂上殺做一處。   何天香衝到後院,十八名守衛四散而跌,一座偌大的石碑已在二十名蒙眼工匠的齊鑿之下早已體無完膚,何天香拉開兩名工匠,撲到碑前,卻見石碑上早已縱橫斑駁,不辨字跡,不由恨歎一聲,狠狠地在石碑上摸了一把,這才直起身子,仰天一聲怒嘯!嘯如山崩,後院中所有的工匠侍衛都立散而逃。   何天棄急奔而來,一見此景不由哈哈大笑。   薛沉香輕輕走了過來,緩緩挽起何天香的左臂道:「何公子,一步之差,卻又如何?咱們還是走吧!」   何天香仰天長歎一口氣,淚欲待下,良久方緩緩地點點頭。   兩人出來之時,卻見韋笑河、江城月、李夢蓮、六怪、赫天南、雲七早已與李漢成諸人在房頂上,巷道裡打作一團。一見兩人出來,不由叫道:「何公子,薛樓主,怎麼樣了?」   何天香似全身脫力一般,只顧自己悶頭前行,其餘之事猶如未聞,薛沉香只得道:「大家先回去吧!」   眾人一見這陣仗,便已知事竟不成,也只得紛紛跳下房來。   「怎麼?砸了我們李家的東西,就想這麼容易一走了之?!」李漢成不由大怒,就想帶人追趕,卻被何天棄伸手攔住哈哈大笑道:「不用追了,他們回去也不會有多好過!看他田壽有什麼錦囊妙計,還是她薛沉香能夠只手回天,哈哈哈……」   城東老街,眾人全沉沉地坐了一屋,薛沉香見何天香依舊沉著臉,不由上前兩步,走到他身前笑道:「何公子,不要再為那件事傷心了,咱們不會想別的辦法嗎?」   何天香卻突然哈哈笑道:「哈哈,我傷心?我為什麼要傷心?我現在高興還來不及呢!哈哈哈……」   田尺兒看著何天香不由朝赫天南輕聲道:「壞了,你看何大哥是不是受刺激太大,腦袋壞了,人家都急得要哭,他還哈哈大笑。」   就聽婷兒在旁邊怒叫道:「尺兒,你才腦袋壞了呢!何大哥有個習慣,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哈哈笑幾聲,我也會的,你們聽,哈哈,哈哈……」   婷兒的笑卻帶了另一種腔調,使大家的心情更加悲涼,沒想到兩個多月來的努力,竟在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中消逝的乾乾淨淨,兩個多月來的風風雨雨,血淚汗水,生死笑罵誰又甘心如此便舍下?好酸、好澀的感覺。   何天香終於停了下來,卻笑道:「婷兒,真有你的。你再這樣笑下去,我即便不想哭,也要哭了。好了!大家也不要再這樣沉著臉了,那石碑雖被李漢成鑿了,但可還是有字留下來了!」   「什麼?是什麼字?」田大人不由驚道,眾人也不由一齊看著何天香。   「我到那裡時,所有重要的字都已給鑿掉了,但碑的邊上卻還是有一行小的字,這行字雖少,但對我們來說,已足夠了!」何天香笑道。   「是什麼?」眾人不由齊問。   「何大哥,你倒是快說呀!」婷兒也急道。   「『拭天譜』原本一份,放於金陵史家,以備不時之需。」   「『拭天譜』還有一份?」赫天南不由驚道。   「不錯!我看完之後就立即用大力金剛指將它抹去了。」何天香笑道。   「你幹嘛把它抹去,害得我們一臉喪氣!」尺兒不由道。   「李漢成,何天棄詭計多端,但這行字一抹去,他就做夢也不會知道咱們會去金陵史家了。」何天香笑道。   「高!高!」韋笑河不由大笑道:「他娘的,沒想到你這小子這麼刁,居然連老子也瞞過了。」   何天香也不由笑道:「我做戲,惹得他們哈哈大笑,卻換得你們欲哭無淚,真是有罪,有罪哪!」   薛沉香也不由笑道:「等到咱們真的把『拭天譜』找出來,那時候可就真不知道誰哭誰笑了。何公子這一招確實厲害!」卻見田壽不說話,不由問道:「咦,田大人,你在想什麼?」   田大人摸摸長鬚遲疑地道:「這金陵史家史不雲也算是一代忠臣,不論為人,行事都可稱得上『兩袖清風,肝膽照明』,又怎麼藏這種東西?不會是李漢成他們騙咱們吧!」   何天香搖搖頭:「我到的時候,那個蒙著眼睛的工匠正要鑿這行字,卻被我以『寒風推雲掌』打飛了鑿子才留下的,肯定假不了!只是史大人雖然是一代忠臣,但他的親近未必都如他一樣,更況且,這『拭天譜』藏在他家,他即不參與,也已有了失察之實,無論如何,咱們得去看看!」   田大人不由點點頭:「可惜老夫三月之期已至,這金陵之行,只怕要麻煩諸位了。」   何天香連忙一禮道:「請上稟王爺,這件事就交給在下吧!一拿到『拭天譜』,在下便直上京城送交王爺!」   田大人連忙將何天香扶起笑道:「何壯士辦事,老夫自然放心,只是壯士孤身前去,只怕形只影單孤掌難鳴呀!」   何天香卻笑道:「兵貴精不在多,更何況金陵史家官宦人家,比不得李家老宅,在下與薛樓主足矣!」   薛沉香卻笑道:「何公子也太看得起沉香了吧!你立下軍令狀,卻讓我跟你遭罪!」   眾人不由都笑,婷兒也不由叫道:「我也去!」   何天香卻笑道:「婷兒,你這一趟出來,又惹了多少禍?這次還差點被天冥老怪捉去,再不回去,只怕北王爺要拿你何大哥是問了。更況且,咱們這次是去暗防,不是明查,人多了反而不好!我保證,一拿到『拭天譜』就去找你,怎麼樣?」   婷兒不由歪歪嘴,極不情願地道:「反正每次趕我回家的時候,你總是一大堆道理!」   周遺夢卻突然淡淡地道:「何公子,你不會也趕我回『湘妃小築』吧?」   何天香不由尷尬地笑道:「周姑娘,說真的,咱們此行,長途跋涉,實也不知何時方能返還,所以在下想,姑娘若是……」   一句話還未完,周遺夢卻突然伸手捂著嘴打了個呵欠打斷道:「對不起,我累了,要先回房去休息了。」   「我送姑娘!」薛沉香笑道。   「不用,遺夢雖說看不見,但這點路遺夢還能走得,不敢勞動薛樓主!」周遺夢卻冷冷地道,一隻手摸索著走了出去。   「咦?周姑娘怎麼跟誰都這樣兒?」薛沉香不由奇道。   「她眼睛看不見,心裡難愛,大家就多擔待一點吧!」何天香歎道。   「可我每次見她看你的時候,眼睛怎麼都是怪怪地?」婷兒突然問道。   「是嗎?會有這等事?」何天香不由笑道。   「千真萬確,我可以發誓……」婷兒不由叫道。   「算了吧!我看每次都是你才怪怪地,還說人家!」田尺兒笑道。   「是嗎?會有這等事?」婷兒不由也瞪大了眼睛。   「千真萬確,我可以發誓——」田尺兒也笑道。   大家也一併笑起來,畢竟兩個月以來,這是大家聚的最齊的一次,也是大家心情最好的一次,前事雖有挫折,但希望並非泯滅,只要人在、心在,這個世界就永遠不會如此難耐。   諸事既已交割完畢,諸人便向江城月、李夢蓮、鍾曉年辭行。   田大人笑道:「江壯士,李姑娘,老夫此行,多虧貴門大力相協,老夫代北王爺謝過二位了。」   江城月忙笑道:「大人客氣,為國為民,江某不勝榮幸,他日大人有暇,不如再帶天南兄與尺兒姑娘來長寧一遊。」   田大人哈哈一笑,卻對鍾曉年道:「鍾大人,老夫一去,長寧就暫由大人操心了。」   鍾曉年忙道:「大人放心,鍾某一定盡力!」   眾人點點頭,互相告別,一同北上,何天香與薛沉香要到金陵史家,韋笑河也要進京謁見北王爺,周遺夢也要回「湘妃小築」,於是大家同路,一行何天香、薛沉香、周遺夢、婷兒、尺兒、慧香、田大人、韋笑河、赫天南、雲七、六怪二十家將共計三十六騎,浩浩蕩蕩地踏上歸北行程,倒也十分威武。李漢成卻在家中擺起筵席數十慶賀眾人北歸,卻也不知王八笑綠豆到底誰笑誰!   眾人一路上走著走著,便逐漸分成六批,何天香、薛沉香、婷兒、周遺夢成為第一批,走在最前,接著是赫天南與田尺兒並騎而行,再後面是韋笑河與慧香,再往後則是田大人與雲七,然後才是六怪,最後則是二十名王府家將押陣。眼見就要到得鎮江地界,眾人更是戀戀不捨,走得也慢了起來。   這一日,已是行至鎮江效外,卻見遠處山頂上有小廟一座,又見天色已晚,婷兒不由笑道:「明日即將別離,今日不如就到那座小廟中盡歡一晚,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大家齊聲喊好,三十六騎風捲殘雲般奔向小廟,廟中只有和尚二人,欲阻無力,也只得三聲啊彌陀佛之後便一任眾人胡為了,只是山周圍的野物倒了血霉,山雞、野兔殺死不計其數,紅鳥綠雀更是射落了一地,又叫家將去山下打來好酒,大家殺酒擺肉,好不熱鬧。   夜色已深,廟中狹小,大家乾脆在廟前點起一堆大火,席地而坐,美酒白肉,羅列於前。   酒酣情濃,田大人突笑道:「婷兒,你有一套『白蓮生笑七旋醉魄舞』,除了在家裡,生平只給聖上一人舞的,今日何壯士也在,你舞還是不舞?」   婷兒不由臉色一紅叫道:「田伯伯,你胡說些什麼?」   薛沉香也笑道:「婷兒,你現在不舞,以後可沒機會了!」   婷兒笑道:「誰說我不舞了?你們等一等,我換一件衣服就出來。」說著放下酒杯,卻抬頭羞澀地看了何天香一眼,便轉身和慧香一起到裡面去了。   看著婷兒走到裡面去,田大人不由笑道:「何壯士,你可好大的面子,知不知道,只為這套舞,老夫可是求過婷兒三次了!」   「哦,真的?」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   「嚇,你是不知道!」田大人也不由乘著酒興叫道:「當時聽說婷兒醉魄舞一落,太升殿上香氣三日不散,殿中養的孔雀仙鶴更是七日不敢開屏亮翅,你想這有多好看?只是聽說這舞累人的很,聖上再三哀告,婷兒也才不過給他舞過兩次而已,老夫今日卻是沾你的光了!」   眾人一聽,不由恨不得立即就看,田尺兒也叫道:「爹,以前怎得不聽你說起過?」   田大人卻不好意思地乾笑兩聲方道::「唉唉,這些都是男人們常說的事,又怎能讓你們小孩子家家知道。」   眾人不由輕笑。   何天香卻忙道:「若是實在太累,就不要讓她舞了!」   田尺兒卻笑道:「怎能不讓她舞?她還巴不得在你面前舞一回呢!」   正說著,慧香捏著一支長笛走了出來,卻見身後婷兒帶了一頂紫色的花冠,穿一身寬大的白繡袍,攏手含首,蓮步輕移,從門口輕輕含笑走了出來。   婷兒這一出來,全場頓覺一亮,只見她玉骨冰肌,俏靨笑貌,竟是那樣的動人心魄。一點朱唇,觀之可親,淡眉輕掃,望之搖神,亮眸一笑,更是顧盼神飛,婉轉流離;卻又輕笑含羞,更使人湧起無窮的憐愛,聯起無盡的遐思;誰曾想得,世間竟還有這樣的美人存在!   薛沉香向以自己的美貌自負,今日見了婷兒這等神貌,竟也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何天香、韋笑河、田大人、赫天南、雲七等男人早已目瞪口呆,就連那素不理人的周遺夢竟也似面容為之一震。回眸一笑百媚生,笑未濃時已傾城,夢?醒?眾人已不知。   婷兒走到場中央,輕輕向大家一禮慧香笛韻輕起,婷兒便將雙袖向外一分,隨了笛韻,輕輕舞了起來。   只見她星眸含春,朱唇輕抿,腰肢輕軟,舞袖香沉,徐退輕進,似彩雲出燦般柔韌,又如春光沐浴般溫馨。長袖飛揚之間,秀髮飄揚,月光下,微風中,翻風舞雪竟飄飄然有仙子凌虛之態,眾人只覺得滿目溫馨,都不自覺地露出了輕輕的笑容,卻不敢弄出一絲聲響,這是溫馨的靜謐的海,誰也不忍心打破這柔靜的美韻,污濁這顆聖潔的心!   突然,笛韻突然加快,婷兒雙袖立即大開,貼地飛旋,奇快地旋轉著腰肢。眾人立見眼前白裙翻飛,玉袖急沉,如飛瀑揚雪,又如碎玉迸冰,眼前白茫茫一片飛雪碎玉迎面撒來,又有千萬朵小小的白蓮在眼前一個個的綻開又泯滅,再綻開,無究無盡,無休無止,飛來散去最後凝成一朵碩大的白蓮在面前奇快地旋轉著,碩大的花瓣卻一片片的優雅地開綻,好美!空氣中也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清香傳來,使人沉醉,使人銷魂!每個人的眼睛中都有著奇幻的色彩,每個人的神志都彷彿已不再存在。   蓮花突然輕輕散開,笛韻也緩了下來,婷兒臉泛桃紅,一身香汗,雙袖一合向眾人盈盈一拜,再起身時,竟已是腰軟體酸,幾不能站,慧香連忙扶住。   「好!好!好!!!」眾人此時方回過神來,拚命地鼓掌。   何天香連忙站起身,親自接住婷兒扶她坐下,動情地道:「婷兒,你舞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好喜歡,真的好喜歡!」   婷兒卻輕拭著臉上的香汗嬌羞地道:「你太誇獎我了,我舞得哪有那麼好!」   韋笑河突然叫道:「婷郡主的舞已舞了,薛樓主的詩也是很有名的,咱們不能放過她!」   「對!對!」雲七與六怪他們也一齊大叫起來:「薛樓主,來一首,薛樓主,來一首!」   薛沉香一見這陣仗,早已嚇得呆了,忙擺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行!」   不料她愈是說「不行」,「來一首」的聲音倒是愈大起來。   何天香不由笑道:「薛樓主,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就來一首吧!」   薛沉香只得笑道:「好好好!大家既然都這樣熱情,沉香就只得獻醜了!」說著站了起來隨口念道:「月籠星華柳籠紗,英雄好漢千萬家。看罷蓮花香未落,一笑奪譜在史家!」   眾人不由一齊拍掌叫好!   「好!好!」田尺兒也不由笑道:「大家都是英雄好漢!」   赫天南不由笑道:「人家都是英雄好漢倒也罷了,只是你算得哪門子英雄好漢?現在卻不是扒在樹上喊救命的時候了!」   「是!我是怕狼!」田尺兒不由氣道:「可當時卻也不知是哪個英雄好漢跟在我前面後面團團轉的!」   一句話出口,眾人頓時一陣哄笑。赫天南也不由不笑,雖說不惱,卻也從背後狠狠地給了田尺兒兩個粟鑿,田尺兒不由大怒,立即反擊,結果又惹起一陣哄笑。   何天香連忙笑叫道:「田尺兒,來一個,來一個!」大家也不由笑著跟著喊。   田尺兒卻回過頭來道:「咦?婷兒和薛姐姐都有了,你還沒有,卻來叫我?大家說何大哥該不該來一個?」   「該!該!」眾人立即齊聲呼道:「田尺兒來一個」卻又成了「何公子來一個!來一個,何公子!」   何天香見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不由訕笑道:「看來本人得到如此下場,不外乎有兩種原因。」   「有哪兩種原因?」婷兒不由笑道。   「一是我這人太好了,太有人緣了;二就是我這人太壞了,大家都恨不得群起而攻之。我屬於哪一種呢?」何天香笑道。   「你自然是屬於第二種了!」婷兒不由大笑道:「你還是快先想個辦法平息眾怒吧!」   「不用想了,來一個是正經!」赫天南笑道。   「唉,我算是癟到家了!」何天香不由苦笑道:「好吧!以前已曾與郭師兄合譜過一首《大江南北》,只不過要麻煩周姑娘一下了!」說著便把《大江南北》的曲譜細說與周遺夢聽。   周遺夢聽完,隨手試了兩下弦子,只覺得聲調鏗鏘,豪氣四塞忍不住笑道:「好曲!好曲!」   「是非好曲,卻也只有聽過了才知道!」何天香笑道。卻又歎一口氣暗道:「當年我與郭師兄同歌此曲,那份少年豪氣真可沖天貫地,現在卻不知郭師兄去了哪裡,唯有我獨唱了。」   叮咚!琴韻漸起,何天香極目千里,一腔豪氣,眼見月光之下,峰巒疊障,怒松鐵林巍巍而立,不由扯開嗓子唱道:   「江湖有多嬌   兒女有多俏   刀光劍影誰在笑   月寂寥   紅燭搖   情仇愛恨誰分曉   蒼天老   風起濤   大江南北   誰哭誰笑   啦啦啦……   啦啦啦……   紅塵多少事   何必太計較   滄海一去知多少   傷虎嘯   怒龍惱   千古正氣誰記牢   煙花消   極目遙   大江南北   迢迢正道   啦啦啦……   啦啦啦……」   「蒼天老,風起濤,大江南北,誰哭誰笑……」   薛沉香不由癡癡地念著,抬起頭,卻見火光中何天香挺撥的背影,更添了無窮的魅力。   沒有人鼓掌,也沒有人稱讚,但悠揚的旋律卻在人們心中持久不散,只願這樣靜靜地坐到永遠。所有的感官都另是一種外在,我們最終需要的只是那份情感。   一舞一詩一歌終罷,大家只覺得似怒濤一般一浪高過一浪,何天香的歌更是將大家帶到另一種境界,再多的節目似乎都已是多餘無味,所以大家也不再抬哄,一起靜靜地喝酒吃肉。   婷兒笑道:「何大哥,看不出你武功不錯,歌也唱得挺好的!」   何天香卻笑道:「你若再舞一套『蓮花舞』我就再唱一支給你聽,怎麼樣?」   婷兒不由吐了吐舌頭,笑道:「這個我可不敢。」   眾人正說笑著,匡匡,山下突然隱隱傳來了兩聲沉鈍的鈸聲,赫天南不由問道:「咦?什麼聲音?」   田尺兒卻捏了一根兔腿笑道:「別管他,咱們樂咱們的。」周遺夢卻是臉色微微一動。   匡匡,叮鈴鈴,咚咚,鳴——山下突然同時傳來了鈸鈴箏簫的聲音。眾人不由一驚,手中的酒肉停在了嘴邊,不由面面相覷,心中都暗道:「怎麼回事兒,天音四魔不是跟紫玉回京了嗎?」   周遺夢細細一聽,突然臉色大變,驚叫道:「不好!是我大師姐!是比『恨天舒』厲害上百倍千倍的『風雨雷電四象絕命殺陣』。田大人、薛樓主,你們趕快上馬堵上耳朵,向東奔出五里,兩個時辰之內,不管這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回來!快去!要不然就來不及了!何公子留下陪我,快!!!」   眾人不由大驚失色,紛紛上馬,婷兒卻叫道:「為什麼單單留下何大哥?」   周遺夢不由急叫道:「要破四象絕命必殺陣,我必須要有他幫忙。你們還不走,等什麼?!快!要不然我大師姐他們上來,我也護不了你們!」   眾人的馬蹄卻還是在原地躊躇,都看著周、何二人,有些放心不下。   周遺夢見眾人還是不動,箏鈸之聲卻是越來越近,不由急的欲哭,突然嘶叫道:「你們為什麼還不走?難道要我跪下來求你們嗎?必殺陣下五里之內草木盡絕,你們不知道嗎?走——快走啊——」   眾人不由眼中含淚,一夾馬腹,三十三騎向山下絕塵而去,薛沉香也哽咽道:「大家一齊走吧!連當年橫行武林的血影宮『血影無義』與門下十五高手聯手都擋不住的『必殺陣』,你們也未必能擋住!」   周遺夢卻搖搖頭:「不,他們是衝著我來的,我不能走,我必須要和他們有個了斷!你快走吧,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何天香也朝薛沉香一揮手!「薛樓主,你快走,不必理我們,周姑娘既敢留下,就已有所打算,你不要在這裡反分了她的心!」   薛沉香再看看二人一眼,終於緩緩地道:「你們千萬保重!」一狠心,撥馬朝山下奔去。   眼見三十四騎都已下山,周遺夢突然問道:「何公子,你怕不怕?」   何天香笑道:「你都不怕了,我又有什麼可怕的?」   周遺夢卻歎了一口氣,輕輕道:「其實,這場惡戰四六分成的,你要走還來的及,我也絕不會攔你!」   何天香卻臉色一正道:「周姑娘,人生在世有可為有可不為,我讚賞你的勇氣和決心,但卻不贊成你選的時機,但你既然決定了,風裡火裡我何天香都不會皺一下眉頭,最多不過和你一同埋骨在這座山上,連尺骨也沒人收,一起做一對同命鴛鴦罷了。」何天香說著,卻又笑了起來。   「倘真如此,我倒是十分樂意的緊,只是怕你那位薛樓主和婷兒姑娘不會這麼罷休,一定要把咱們的屍骨拆散了了事!」周遺夢心中不由暗歎道,眼圈竟已紅了。   何天香一見,不由問道:「周姑娘,你怎麼了?」   周遺夢輕輕搖搖頭:「我沒事,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要好好回答我,好不好?」   「好!你說!」何天香道。   「我與你非親非故,為什麼要這樣幫我?」周遺夢認真地道。   何天香不由一愣,只得道:「我一定要回答嗎?」   周遺夢點點頭。   「因為我喜歡你!」何天香突然笑道。   「不!這不是答案!」周遺夢突然哭叫道:「你不過是看我可憐!」   「周姑娘!你胡說些什麼!」何天香不由嚇了一跳。   周遺夢搖搖頭:「我比不上薛樓主,比不上婷兒,甚至連許姑娘都不如,我只是個什麼也不是的瞎子,可是你對我比對她們還溫柔,還體貼,為什麼?為什麼——?!」周遺夢不由哭叫道。   「周姑娘,你說什麼?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何天香不由急道,伸手來拉周遺夢。   周遺夢卻後退一步哭道:「不,我要你告訴我!一定要告訴我!要不然我心難受!」   「你一定要知道嗎?」何天香突然平靜了下來。   「不錯,我一定要知道。我今生已欠的債太多,我不想為了還債而活著!」周遺夢哭道。   「如果我說是因為我喜歡你,你今晚會不會因為這句話而活著?」   周遺夢全身猛地一震,抬起頭,失明的眸子怔怔地看著何天香。   何天香也不由慘然,慘笑道:「如果你認為這還不是我的真心話的話,那我也沒辦法。」說著,何天香便轉身欲走。   「何大哥——」周遺夢突然連人帶琴一齊撞進何天香的懷裡,淚如雨下。   何天香一摸著她的秀髮,只覺得肩頭上一片透濕,心中忍不住一聲長歎,吶吶道:「蒼天哪,原諒我吧!」   鈴鈴鈴、匡匡匡,鈴聲鈸聲順著樹葉一直傳到山上來,遠處又有血簫在鳴咽。   何天香輕輕推開周遺夢,輕聲道:「周姑娘,他們已經來了,我扶你進廟裡去吧!」   周遺夢用衣袖輕輕拭了拭淚水,點了點頭。   周遺夢緩緩在一張桌前坐下,卻將自己頭上的那支金步搖拔下,一下子將自己右袖的角兒紮在桌子上。   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問道:「周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何大哥!」周遺夢卻平靜地道:「當我跟他們交手的時候,你不用動手的,但一旦你在我身邊看得我右手的袖子把這支金步搖拔出來的時候,就請你用盡全力打我的百會穴一掌!」   「什麼?!」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這樣會打死你的!」   周遺夢卻笑道:「就憑你剛才那句話,我今晚還不想拿我的小命兒開玩笑,你聽我的就是了。」   何天香還想再問,突聽外面狂風大作,廟中門窗匡匡開合不定,有人唸唸作詞道:   「笑也殺,罵也殺,天殺地殺,陰殺陽殺,風雨雷電殺!   生也殺,滅也殺,明殺暗殺,慈殺狂殺,四象殺!   有也殺,無也殺,虛殺幻殺、拾殺釋殺,絕命殺!   神也殺,佛也殺,癡殺智殺,直殺曲殺,唯我一陣必殺。   殺——殺——殺——」四魔突然同時大叫。   一時,風雨大作,雷電交加,香斷燭滅,整座小廟中一下子陰雲密佈,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鈴聲、箏聲、簫聲、鈸聲卻如雷在耳,就連四魔貼樹御音飛行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來了!」何天香沉聲道。   「哈哈哈——」   突然一陣鬼叫,空!廟中所有的門窗都一齊大開,一陣雨絲夾在狂風裡似怒箭一般射了進來。   錚瓏——   周遺夢冷然正坐,突然纖指一挑,琴音清脆,所有的雨絲都立即倒捲而去,所有的門窗也輕輕自動合上。   「哈哈哈——」一聲淒厲的鬼叫響起:「小賤人,我跟你要竹琴音譜來了——」   天龍老人與月山姥姥既已下山,向歌吟、紀小秋、聶小扇、風揚雪、余問天、孟祖兒也紛紛向慕容蘭娟辭行。   慕容蘭娟也不好強留,一一送眾人下山。剛送走上面那幾位,卻見郭強帶著傅清竹和墨青走了進來,不由笑道:「怎麼?郭兄也在敝莊坐不住,想到外面吹吹風兒了?」   郭強也不由笑道:「不是郭某不想留,只是天龍前輩有話兒,郭某今天就得動身去尋何師弟。姑娘若有事,可否讓郭某代勞一二?也權抵了這些時日咱們在這兒白吃白喝的賬!」   慕容蘭娟不由笑道:「郭兄說些什麼!幾頓便飯又值多少?郭兄和兩位姑娘幫著重建山莊,蘭娟還無從相謝呢!」   傅清竹笑道:「慕容姐姐,何師兄不在,咱們多少幫些忙也是應該的,只是凡話兒你別聽這個大頭鬼的,他是一天不挨罵骨頭就痛。」   郭強不由抗議道:「清竹,你這話可就不對了!不管怎麼說,今天我沒惹你!」   「嚇!還沒惹我?那昨晚上我門口的絆腳凳是誰放的?」傅清竹不由柳眉一豎,叉腰叫道。   「這個肯定不是我,我昨晚上偷著下山喝酒去了……」一句話還沒說完,郭強突見墨青和傅清竹的眼睛已圓了起來,不由驟覺失言,連忙捂了嘴巴,脖子一縮就想開遛。   不料,脖領已給傅清竹捉住了!「好啊!怨不得昨晚我找你不到,原來你竟是又偷著喝酒去了,卻害我白跌一個跟頭!」傅清竹不由氣叫道:「墨姐姐,這次怎麼處理他?!」   「點天燈!」墨青卻平靜地道。   「什麼?」郭強不由嚇了一大跳:「你不是開玩笑吧?」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墨青冷冷地道:「說好三個月不喝酒的,前七天你就夥同向歌吟偷偷出去喝了八次,還說什麼『十三』這個數字不吉利,以後喝酒都要跳過去;那向歌吟倒也真信你,哥倆兒一起跳罈子,還喊什麼『跳過了十三喝十四』,每次都剩一罈酒,真是好笑!可有什麼用?大前天,紀姑娘把他捉了回來,你也曾在咱們面前發下過重誓的,可現在又是第三次,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可我即便是出去喝了酒,也不用點天燈這麼殘酷吧?」郭強求道。   「與其你天天被酒泡著傷了身子,咱們以後看著心痛,倒不如現在就把你點了天燈來的乾淨!」墨青冷冷地道。   慕容蘭娟也笑道:「郭兄,兩位姑娘也是為了你好,酒多誤事尚在其次,關鍵是傷身,你看何公子幾時飲過你們那麼多的酒?」卻又笑道:「對了,你們既要去,我這裡有個人你們是要給我帶著的,也讓她去見見薛樓主和婷姑娘!含姻——」說著朝裡面一叫。   柳含姻應聲而出,見郭強和傅、墨都在,不由問道:「咦?你們都在,慕容姐姐,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大路上,傅清竹、墨青、柳含姻、燕兒騎著馬嘰嘰喳喳走在前面,郭強卻一個人牽著馬走在後面,馬上橫七豎八都是行李。   突然,郭強喊道:「喂——太累了,咱們歇會兒再走吧!」   傅清竹卻連頭也不回笑道:「你要是能覺得追上咱們,你就自己歇一會兒吧!」   郭強不由歎一口氣,卻見與四人的距離越來越遠,不由心中有氣,索性也不走了,乾脆把馬往路邊上一帶,取下兩件行李,往上一靠,心道:「我就不信你們不回來找我!」   四人在路上說說笑笑,好不快活,柳含姻一回頭,卻不見了郭強,不由問道:「咦?郭師兄呢?」   墨青也回頭一看,卻冷冷道:「不用管他,腳在他自己身上,他自己會走!」   四人又前行,也不知行了多久,前面卻突然現出南宮柳,南宮劍、東方燈、東方青、萬雷蘭、百里寬的影子來。   傅清竹一見,不由大吃一驚:「怎麼是你們?」   東方燈卻陰陰道:「冤家路窄,咱們又有什麼辦法?姓何的小子呢?」   墨青不由一皺眉頭道:「清竹,你跟他們有過節?」   傅清竹卻笑道:「大的過節倒沒有,只不過我與何師兄、余師兄還有風師兄他們跟這些人打過兩架,不幸的是都贏了而已!」   墨青不由一皺眉頭道:「你們都打輸兩次了,還來做什麼?」   東方燈不由大怒,三小對望一眼,一齊向前衝來。   柳含姻連忙對燕兒道:「你看好馬匹,我去幫忙!」說著飄下馬,和傅清竹、墨青一起迎向三人。   傅清竹接住東方燈,卻見百里寬一根大棍舞得甚凶,不由叫道:「哎——大棍子,上次殘香亭一戰,你是我的手下敗將,這次還這麼凶?」實際上次殘香亭決戰,四個人三個佔了上風,卻是她唯一在百里寬手下落了下風,此時大叫,不過是想逗逗百里寬而已。   百里寬果然大怒,不由叫道:「胡說!上次是金公子和東方公子落了下風,又怎得是我?」   東方燈不由大覺臉上過不去,不由道:「百里兄,你就少說兩句好不好?」   「難道我說錯了嗎?」百里寬不由直直地回道:「上次若不是你們不濟事,再加上姓金的的伏兵給人打得比你們跑的還快,老子會有那麼窩囊?」   東方燈不由怒道:「上次你不過欺負一個丫頭罷了,若隨便讓你換一個,只怕你跑得比咱們還快!」   傅清竹見兩人抬起了槓,不由朝墨、柳二人一使眼色,三人一陣搶攻,竟把東方、百里、南宮三人逼得一陣手忙腳亂。   南宮柳一見不妙,不由叫道:「東方兄、百里兄不要中了這臭丫頭的詭計!」   兩人這才大悟,連忙靜心招架,數十招一過,雙方又成僵局。   萬雷蘭一見雙方進入膠著狀態,不由大是不耐,扭頭對東方青、南宮劍道:「這場架還不知什麼時候打完,咱們一起上,解決了這三個臭丫頭,走路是正經!」   東方青見六人刀來劍去十分凶狠,也怕傷了自己的寶貝兒子,不由點點頭道:「也好!」   三人立即加入戰團,燕兒一見,不由大驚,也趕緊上來助戰,卻又能濟何事?   傅清竹驟覺壓力大增,幾乎施展不開手腳,不由怒道:「你們什麼輩份的人了,還要以眾欺寡,你們還要不要臉?」   萬雷蘭卻陰笑道:「這個世上就是弱肉強食,你若要臉,你自己要去吧!」   柳含姻也漸覺不支,不由連打幾招,逼開百里寬,放出燕兒叫道:「燕兒,你在這裡也不濟事,快叫郭大俠來!」   燕兒一見這形勢,也不敢怠慢,連忙飛身跳上一匹馬往後奔去。   「想跑?」南宮柳一見,也跳上一匹馬向前追趕去。   「對呀!大頭鬼、大頭鬼呢?」傅清竹這才想起郭強來,不由大叫道:「大頭鬼!大頭鬼你死哪裡去了?快來幫忙呀——」   郭強打了個呵欠,又咪了咪眼睛,方撐起半邊身子向外看去,卻依舊不見四人回來,不由嘀咕道:「咦?這次怎麼回事?」卻又暗道:「反正所有的銀子都在我這兒,我就不信你們能走多遠!」想著,身子一伏,竟又自顧沉沉睡去。   燕兒縱馬狂奔,眼見到得一個十字路口,南宮柳已是拍馬趕上,一掌拍下。   「啊喲!」燕兒只覺背上一陣劇痛,眼前一黑栽下馬來。   南宮柳跳下馬,又是一掌切下。   「住手!」啪,一人從中插過一掌,南宮柳只覺手腕一震,不由連忙跳開半步,抬頭一看,卻是金碧良,金萬里一眾人勒馬在後,不由叫道:「咦,原來是金兄?」   金碧良卻不答話,緩緩下馬,一隻手抱起地上的燕兒,冷冷道:「放過她!」   「她跟咱們有過節!」南宮柳不由急叫道。   「你要跟我動手?」金碧良突然抬起頭來冷冷地盯著南宮柳。   南宮柳一接金碧良冷峻的目光,不由打了一個冷顫,又抬頭看了金萬里一眼,方恨恨地道:「好!咱們本打算邀金前輩一道對付天冥宮的何天棄的,但現在既然如此,也就算了吧!在下告退!」說著打馬而去。   「哼!」金碧良冷哼一聲,低頭查看懷中昏迷的燕兒,卻見她臉上竟隱隱現出田尺兒的影子來,金碧良突然臉色大變,耳邊不由又響起田尺兒的那兩句話來!「咱們還是朋友,而且永遠是朋友……」   一行人從另一條岔道上冉冉遠去。   傅清竹左等右等,既不見燕兒回來,也不見郭強的影子,又見五人似虎如狼的攻來,墨青與柳含姻已是招架乏力,不由急得哭了,卻只叫道:「這個死大頭鬼,他肯定是把咱們給忘了!我就是死,也一定要等到他來,然後死給他看,要他一輩子不得安心!」   墨青不由怒道:「他這號人,就是你我都死了,正好沒人管他喝酒,你還亂哭些什麼?」   傅清竹卻道:「我只是不甘心,就是要死,咱們三個也死一塊兒那才好!要不然,我一個人還真管不住他!」   墨青聽了,差點沒氣的吐血,不由罵道:「閉上你的烏鴉嘴!要死你自己死,哪個要跟你死一塊兒了?」   突然,一條人影從路上虎撲而至,竟似閃電一般在空中向東方燈五人接連踢出三十二腿,仰天一聲長嘯,唬——   枝搖葉落,風傳十里,斷雲摧日!   「『八百仞傷虎嘯日,三千里天龍吟日!』是『傷虎嘯』!難道虎嘯老兒還沒有死?大家快走!」東方青臉色大變,五人齊齊向路邊樹林中逃去。   人影落地,卻是郭強。   傅清竹喜極而泣,卻罵道:「大頭鬼,你這個沒良心的,為什麼不等咱們都死光了再來呀!」   郭強忙道:「我在那兒睡了一覺,可誰知道你們會在這兒遇上事兒呀?」   「睡覺!睡覺!你居然還敢睡覺?!……」傅清竹火不朝一處打來,不由跳了起來。   柳含姻卻突然問道:「咦?燕兒,燕兒呢?」   「燕兒?」郭強不由揩揩後腦勺道:「我沒見到她呀!」   「啊?!」三女不由面面相覷,都張大了嘴巴。   南宮柳催馬回來,遙遙看見勢頭兒不對,連忙拔轉馬頭就想跑,卻被四人一擁而上圍住。   「燕兒呢?」柳含姻紅著眼睛問道。   「你殺了她?!」傅清竹也叫道。   「哼!我倒想殺她,只可惜她被金碧良帶走了!」南宮柳怒道。   「什麼?金碧良?」郭強大吃一驚。   「怎麼辦?」傅清竹也問道。   「怎麼辦?上馬追呀!」郭強叫道,跳上一匹馬便向前追去。柳含姻也跳上一匹馬急急追去;傅清竹一見沒了馬匹,卻一把扯下南宮柳和墨青合乘一騎向前追去。   金萬里的十匹馬中,卻多出一輛軟車,車簾低垂,金碧良親自伴在車旁,一行人緩緩向西行去。   突見後面大路上塵土飛揚,蹄聲得得,三匹快馬似箭一般從後面追了上來,奔到隊前,一勒馬韁,把馬橫在路中央,郭強大叫道:「金碧良!你給我停下!」   車馬停了下來,金碧良一看是郭強,不由笑道:「哦,原來是郭大俠,咱們可一向是不說話的,今天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廢話少說!趕快把燕兒姑娘放下來!」郭強這才看清隊伍竟是金萬里和天殘八衛,不由嚇了一跳,卻已是騎虎難下,只得壯著膽子叫道。卻見金萬里與八衛連理自己都不理,一如相逢陌路,不由大是詫異,傅清竹與墨青也不由嘖嘖稱奇。   「燕兒姑娘是你什麼人,你說放我就放?」金碧良笑道。   「她是我的丫頭!」柳含姻素惡金碧良的惡名,不由冷冷地道。   「原來如此!」金碧良不由大是感動,口中笑道:「你們也真是,為了一個丫頭也值得如此興師動眾!」   傅清竹卻怒道:「金碧良!你囉嗦什麼?人你是放還是不放?」   金碧良本要將燕兒交還給柳含姻,但一聽傅清竹說話如此之沖,也不由無名火起,冷笑道:「放與不放,咱們還得聽聽燕兒姑娘自己的意思!」   傅清竹卻道:「燕兒是柳姑娘的丫頭,這話還用問嗎?」   金碧良卻冷冷一笑,掀開車簾問燕兒道:「燕兒,你要下車嗎?」   燕兒吃力地抬起頭看了柳含姻一眼,掙扎著就要下車,卻被金碧良一把拉住,冷冷道:「慢著,我的救命之恩,你拿什麼報答我呢?」   「我……我……」燕兒不由說不出話來。   「金碧良,你什麼意思?」傅清竹不由怒叫道。   「我沒什麼別的意思,燕兒姑娘剛剛受了傷,需要休息一會兒。」金碧良淡淡地道,卻輕輕把車簾放下。   「燕兒是我的人,我自會好好照顧她,不用你假仁假義!」柳含姻不由急叫道。   「可是她的命是我救的,她還沒還!」金碧良笑道。   「金碧良!」柳含姻不由大怒:「今天你直說人你是交還是不交?」   金碧良卻笑道:「怎麼?要打架?我奉陪!」金萬里也立即向這邊看來。   「上去打死他!」傅清竹不由大怒,恨恨地催馬就要上前。   「站住!」郭強卻是一聲大吼止住三人,靜靜地對著金碧良突然道:「金公子,郭某敬你也是個人物,燕兒就交給你了!」   柳含姻不由大吃一驚,連忙問道:「郭大俠,你說什麼?」   金碧良卻突然盯著郭強,臉色一正,也一拱手,沉聲道:「多謝!」   傅清竹還想說些什麼:「郭大哥……」   郭強卻叫一聲「走!」打馬絕塵而回。   三人一愣,又狠狠瞪了金碧良一眼,方撥馬調頭,柳含姻氣憤地道:「金碧良,燕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找你算賬!」   「行,只要燕兒姑娘少了半根頭髮,我把這只胳膊也砍下來給你!」金碧良卻笑道。   三人不由一愣,柳含姻只得恨恨地道:「但願你說到做到!」說著三人拍馬而去。   「為什麼要把燕兒給他?」路上,柳含姻不由問道。   「那你們看當時的形勢咱們能贏嗎?」郭強反問道:「更何況,金碧良好像真的對燕兒不錯!」   「他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傅清竹不由奇道。   「大概是從你變壞心的時候吧!」   「你當時會跟我家姑娘打起來嗎?」車廂裡,燕兒問金碧良。   「會,而且是一定會!」金碧良堅定地道。   「為什麼?」   「因為你!」金碧良突然緊緊地盯著燕兒。   「我?」燕兒不由大吃一驚。   「以前的,我得不到;但我得到了的,我就絕不能讓她再失去!」金碧良突然輕輕地道,眼睛深深地看著遠方,眸子中充滿了奇幻的色彩。   燕兒抬起頭,看著金碧良,眼光中也同樣充滿了迷惑。   周遺夢雙手輕輕地按在琴上,冷冷地道:「大師姐,你不配用『湘妃竹琴!』」   和志祥卻哈哈大笑道:「小師妹,那三師兄用不用得?」   周遺夢冷冷道:「三師兄,你們在外濫用先師所傳音功,已造成殺劫無數。倘再不知悔改,只怕要遭天譴!」   姬慶芳突然哈哈大笑道:「何為天?『弱肉強食』這個道理你懂不懂?反正你是個瞎子也修不成『湘妃竹簡』,不如就交了出來,也保全你的性命!」   周遺夢卻靜靜地道:「大師姐,遺夢已再三聲明『竹簡湘琴』不能交給你們,你們若一定要,那就自己來拿吧!」   「好!那我就來拿了!」姬慶芳陰陰道,一步跨進廟門,卻見何天香昂然負手立在周遺夢右側,不由大吃一驚,問道:「賤人!咱們師兄妹談家務,他怎麼會在這裡?」   周遺夢冷冷地道:「大師姐,請你說話客氣一點兒,倘若今晚上我有閃失,何公子就是神音門的掌門人了!」   姬慶芳不由大怒道:「放屁!他不是神音門的人,即便是你死了,也有我和你三位師兄在,又怎麼會輪得到他?」   周遺夢卻冷哼一聲道:「大師姐,別忘了,本門祖訓:『湘琴竹簡』在誰手上,誰就是神音門的掌門。今日莫要說何公子在這裡,就是不在,遺夢也會將神琴竹簡一併毀掉,以免落入你們這些人手中,荼毒武林,殘害天下!」   「好!這話可是你說的,怨不得大師姐了!」姬慶芳不由怒道,一個倒躍出門,手中的金鈴一陣搖蕩。   嘀鈴鈴,嘀鈴鈴……   就聽得廟前廟後,廟左廟右一陣金鈴的脆響,忽遠忽近,忽上忽下,飄忽渺茫,不可捉摸。   何天香就覺一陣頭昏目眩,正要運功抵禦,卻聽周遺夢輕輕一笑道:「迷心魔鈴,傳於藏邊,達摩清心咒即可解之!」說著,纖指一彈,「錚錚」幾聲弦響,清脆悅耳,何天香就覺神智一清,鈴聲卻突遇障礙,再不連接。   馮立安不由叫一聲「好!小師妹,你再接我的勾魂箏!」說著門外錚錚一陣弦響,聽來倒也清越激昂。   周遺夢卻搖搖頭:「二師兄箏音聽來還算根正心清,奈何墮入魔道?可惜,可惜!」說著一挑琴弦,就聽「縱」!的一聲脆響,馮立安的箏音立現散亂。   和志祥突然哈哈大笑道:「好!小師妹果然厲害,你就試試我的蕩魄蕭如何?」說著,玉簫一橫,緩緩吹出一支曲子。   何天香聽來,先前尚是不覺,但漸漸的只覺勾魂蕩魄,春閨媚光,一齊湧上心頭,不覺中已是血脈噴張,渾身慾火,不由向前面的周遺夢看去,卻陡聽周遺夢柳眉倒豎,一聲怒喝:「三師兄!你也算是堂堂七尺男兒,卻吹這種淫糜的曲子,也不怕遭天打雷劈嗎?」說著纖掌一立,重重地一敲琴弦。   「錚!」又聽琴弦重重地一響,簫音立止。   「哦!」就聽和志祥悶哼一聲,竟似吐了一口鮮血。   何天香清醒過來,不由大是慚愧,暗道:「我往日常自認入定功夫已相當深厚,不過今日看來尚是差勁至極,看來,武學一道,必須謙謹慎恆,方可有所作為!」   他卻不知,和志祥的蕩魄曲有多厲害,幸虧是他,若換了別人,只怕早已血噴脈斷魂飛冥冥了,也無怪周遺夢大怒,要以重音傷他了。   簫音剛去,就聽得匡匡鈸聲突來。   匡匡匡!匡匡匡!鈸聲震耳,急如雨點,似千軍萬馬般橫摧而來,連廟都是在震動,廟頂上,塵土簌簌而下。   周遺夢卻歎了一口氣,悲哀地道:「四師兄的鈸技,確已到了『頭如青山峰,手如白雨點』的境界了,只可惜,殺氣太重,剛而易折,今日你縱不死在我手裡,他日也必喪於他人掌下!」說著又輕輕歎了一口氣,一拉琴弦。   「錚瓏——」就聽湘琴一聲輕響,外面宋新根已是一聲驚叫,當!的一聲響,一隻鈸已是丟在地上。   姬慶芳不由大驚,叫道:「小賤人已得了老鬼真傳,咱們誰也不是她的對手,快用必殺陣裡的『屏風怒雲掛』對付她!」   四魔立即齊齊後躍,一人守住廟字的一角,協奏起「屏風密雲掛!」   只聽得呼——一陣風起,廟周圍的塵土立即回捲而起,將廟字遮了個天昏地暗,廟前的斷木枯枝,加上樹上的枝枝葉葉一起被狂風一併撿起,憋足了勁兒似怒箭一般夾雜在黑灰的塵土中奪奪!射穿門窗向屋內的周、何二人射去。   錚錚縱縱縱、縱縱縱縱縱縱……   周遺夢卻一笑,輕撫竹琴,彈出一支婉轉纏綿的曲子來,輕吟道:   「細數十年風霜事,湘淚點點任清萍。緣難明,心難定,細捻竹琴聽雨聲。   青山綠水桃映紅,白鷺翠鴣繞松青。腮香凝,又一程,彩袖舞裙笑風輕。   青香濃,花自重,月難應,曉霧晚風最關情……」   琴音剔瓏,將塵灰葉箭一併擋了出去,外面刮得昏天黑地,廟中卻是琴音明媚,婉轉悠揚,一片恬靜馨香。卻見周遺夢明眸善睞,素指輕抬,說不盡的旖旋溫馨。   突然,窗外諸音齊齊嘎然而止,周遺夢卻回頭朝何天香一笑問道:「何公子,知道這是什麼曲子嗎?」   何天香搖搖頭:「極似『梁祝』,卻又不是!」   周遺夢卻笑道:「是『湘紀竹簡』中的『翻飛雙蝶沾露沉!』」   「什麼?湘妃竹簡……」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你不是……」   匡——   突聽得外面重重地一聲鈸響,似平地裡起了一聲驚雷。緊接著,鈴聲、錚聲、簫聲一齊響起,雷電交加,震耳欲聾。   通——   廟字的房頂突然一鼓而飛!   何天香連忙舞動雙掌將塌下來的泥土木料撥在一邊。   周遺夢卻突然面色大變叫道:「不好!是天魔碎神舞!」說著,雙指突然加快,挑攏抹捻彈勾六樣指法一齊用出,只聽得琴音一闕快似一闕,一闕高似一闕,最後竟全用輪指,琴音似山河倒洩一般一浪高似一浪,一浪壓卻一浪,澎澎湃湃,浩浩蕩蕩向外滾去,與田魔的鈴音、箏音、簫音鈸音滾在一處,拼騰搏殺。激盪的勁風吹起她的衣袖,吹起她肩上的長髮,更現出一種英姿颯爽的美來,何天香一時竟瞧的癡了。   琴音已至極高點,再高即斷,周遺夢突然一聲清嘯,一敲湘妃琴上的最末一根弦——殘弦!   咚——   何天香只覺胸口一聲大震,周遺夢嘴角卻緩緩滲出了一縷血絲。   何天香不由大驚,叫道:「周姑娘!」   周遺夢卻恍如未聞,秀髮飄揚,雙目中閃著堅毅的寒光,右手又重重地敲了下來。   咚——   何天香只覺胸口一陣巨震,忍不住冷哼一聲打了一個踉蹌,周遺夢卻是一口鮮血噴在琴上。   「周姑娘——」何天香不由大驚失色,撲上前來。   四魔的魔音依舊瘋狂的反撲!   周遺夢突然長身而起,左手猛翻,湘琴一立,右臂猛地一扯,嗤——衣破袖裂,紫金釵迎聲飛起!噌兒——金釵在空中急劇地顫抖!   何天香一見,不及多想,立即長嘯一聲,單掌一立,全力拍在周遺夢頭頂百會穴上。   周遺夢的右手卻順勢搶起,狠狠地敲在殘弦之上。   咚——琴音慘烈!聲震天際!   轟——一聲巨響,振聾發聵!天塌地陷!三十丈內夷為平地,廟宇的四牆也回散而飛,四魔一聲慘叫,狂噴著鮮血被震出七丈,手中的樂器脫手而飛,再也無力爬起。   何天香也驟覺一股奇勁的力道從周遺夢的百會穴直撞而出,也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一跤坐倒。   「賤人!這是『湘妃竹簡』中的精華所在……你明明……你明明看得見的,為什麼?為什麼……」姬慶芳吐著鮮血,拚死掙扎著爬起來,滿身都是血污地問道。   桌椅已盡碎,周遺夢長身挺立在一片廢墟之中,懷抱竹琴,衫裙飄飄,一步一步向姬慶芳走來:「不錯!早在何公子帶我到藥王谷後,我的眼睛就已能看見了。我不告訴你們,只是因為我還想你們能念同門之情,有朝一日能夠自行悔悟。然而,我錯了,錯的一塌糊塗……」   「小師妹饒命,饒命……」姬慶芳突然趴在地上憐求了起來。   「大師姐,你說過:弱肉強食。但我可以告訴你:多行不義必自斃!有時,人並不弱,不過是有一個容忍的限度,人都是在這個限度之中共同生存發展的,你若超過了這個限度,只能是惹火燒身!」周遺夢靜靜地道。   「是!是!我記下了,我記下了,只是求小師妹饒命,饒命……」姬香芳哭得連鼻涕都流了出來。   「唉,」周遺夢長歎了一口氣:「你們的八脈已被我震斷,今生今世已再用不得音功,你們走吧!」   姬慶芳,和志祥,宋新根立即爬起來向山下便跑,馮立安卻立在那裡有些遲疑下決。   「二師兄,你受的傷最輕,倘回去潛心修煉,或許還有小成也說不定!」周遺夢真摯地道。   「謝小師妹!」馮立安這才從另一個方向緩緩下山。   「為什麼要騙我?」身後,何天香輕輕問道。   「因為,我不想你離開我!」周遺夢輕輕道,卻又突然轉過身子,盯著何天香:「可是,你何嘗不也在騙我?」   何天香不由黯然,沉默地低下了頭。   周遺夢歎了一口氣,輕輕道:「其實,我倒寧願我的眼睛治不好,讓你騙我一輩子!」   「周姑娘,我……」何天香不由道。   周遺夢卻笑了,「何公子,你不用多說,你的意思我懂,我的事已做完了,待會兒,我也自己會走。但我必須告訴你:『你是我今生第一個喜歡的人,也將是我今生永遠喜歡的人!』再見!」   周遺夢明媚的大眼睛突朝何天香閃了幾閃,似在等待著什麼,卻終於背了身子抱著竹琴一步一步下山去了。   她走得很慢,很慢!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可何天香只是癡癡地盯著她美麗的倩影,心中有一種奇怪的失落感,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終於,周遺夢吃力地回過頭,慘笑道:「何公子,我就要走了,難道你連一句珍重的話都不會說嗎?」   「珍……珍重!」何天香腦袋中一片空白,機械地舉起手,癡癡地道,卻已不知說了什麼。   周遺夢終於猛地別過頭,大踏步地向山下走去。風中,卻有兩滴清淚輕輕灑下,落在一片綠葉上,玲瓏剔透!   「遺夢——」眼見周遺夢已消失在視野之外,何天香這才突然清醒過來,原本想說的那句話長呼而出,但風依無聲,月依如夢,又哪裡還有周遺夢靚麗孤寂的身影?   婷兒與眾人一路往山上走來,卻見沿路之上枝斷葉殘,宛如剛經歷過一場狂風暴雨似的,不由暗暗驚駭,不由道:「山下已然如此了,山上還不知道打成什麼樣子,卻不知何大哥和周姑娘現在怎麼樣了?」   「咱們還是快上去看看吧!」田大人也不由擔心地道。   眾人上得山來,遠遠便見何天香依舊佇立在那裡,一臉癡癡的也不知想些什麼,但見他安然無恙,也就都放下心來。   「何大哥,你沒事吧!」婷兒遠遠就叫。   「我沒事!」何天香搖搖頭。   「周姑娘呢?」薛沉香問道。   「走了!」   「那天音四魔呢?」   「也走了!」何天香輕輕地道。   婷兒卻看看四周牆倒廟塌,連地都給掀了三尺的樣子,不由瞪大了眼睛叫道:「這也太誇張了吧?」   薛沉香卻輕輕地對何天香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你還傷心什麼?」   何天香卻突然抬起頭,問薛沉香道:「薛樓主,你告訴我,我這個人是不是太不負責任,太無情無義了?」   薛沉香盯著何天香,似乎從他的眼睛中讀出了什麼,不由輕輕笑道:「何公子,你說些什麼?正是因為你太負責任,心太善,總怕傷害了別人,所以才弄得你自己有時侯也迷茫,也痛苦;其實,人生在世,大惡不做,或許犯得幾個無心過失也不可避免,『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於已也是,你又何必一定要強求自己呢?讓它順其自然不也是更好嗎?」   何天香不由點點頭,卻把與四魔交手的經過與大家說了一遍,大家都不由聽的膽戰心驚,卻又對周遺夢添了幾分敬重。   婷兒卻歎道:「何大哥應該把周姑娘留下來的!」   「為什麼?」薛沉香和何天香都吃了一驚,不由問道。   「你想呀!周姐姐這麼厲害,老怪物見了她都跑,天音四魔也讓她打敗了,以後咱們還怕誰?」   「可是把她留下來,你能接受嗎?」薛沉香不由遲疑地道。   「這有什麼?」婷兒不由笑道:「你、我、慕容姐姐,再加上周姐姐,咱們四個若一齊出去,既便何大哥不在,我也……嘿嘿!」婷兒突然邪笑了起來。   「你也可以隨心所欲,反正有人替你打架,對不對?」薛沉香不由笑道。   「嘿嘿!我就是這麼想的!」婷兒笑道:「誰讓我最小呢?」   「那你去求你何大哥把她找回來呀!」薛沉香笑道,卻朝婷兒使了個眼色。   婷兒立即笑道:「何大哥……」   何天香現在這個後悔哪,真想把自己劈成兩半,卻只得歎了一口氣道:「現在正有大事要辦,你若真的喜歡你周姐姐,事情辦完後,咱們一起找她回來好不好?」   「還有柳姑娘、許姑娘、郭姑娘,不一起嗎?」薛沉香突道,卻看著何天香笑。   何天香一見薛沉香笑,就知道要糟,連忙支支唔唔地道:「這個……這個就以後再說吧!」   「什麼柳姑娘、許姑娘、郭姑娘?」婷兒果然奇怪地問道。   「婷兒,你跟我來!」薛沉香突然對婷兒笑道。   「啊——」   半響,後山突然傳來婷兒一聲咬牙切齒的慘叫。   何天香現在就是用腳指頭也能想出婷兒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由痛苦地捂了耳朵歎道:「果然不出所料,不過反正遲早都有這一天,長痛不如短痛吧!」   一抬頭,卻見婷兒已立在了眼前,竟是滿臉笑容的問道:「何大哥你什麼時候接她們一起過來呀?」   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竟嚇的結結巴巴地問道:「婷,婷兒,你不生氣?」   「我不生氣,我真的不生氣!」婷兒笑著卻突然不知從哪兒找了一條口袋,一下子就把何天香連頭套上了,叫道:「我只是快給你氣死了!薛姐姐、慧香、尺兒,你們快都過來,幫我打!氣死我了!一個我還可考慮,居然一下子來了四個,那我在家裡豈不成了老ど了嗎?」   「可是你本來就是老四呀!」尺兒不由道。   「胡說!老四也比老七有面子呀!」婷兒怒叫道:「到時候總是得我叫人姐姐,為什麼沒人叫我?!!」   第二天,歸京的路上,尺兒不由問道:「婷兒,昨晚上你真下得重手啊!」   「哼!」婷兒的下巴抬得老高!「這是給他個教訓!要不然,他以後還是處處留情,那還得了?若再找七個八個來,我在家中豈非真沒地位了?」   「可我看他對你真的很好,你把他的臉都打出血了,他都不曾還過手!」田尺兒不由歎道。   「什麼?不會吧?我當時下手有那麼重嗎?我只是隔著袋子打了他幾拳而已。」婷兒突然又擔心了起來。   田尺兒卻突然問道!「你真的不吃醋嗎?」   婷兒卻苦笑道:「我怎麼會不吃醋?可是如果一個連醋都不能讓你吃起的男人,會值得你去真心喜歡他嗎?再說了,他這人又不是天生的花心,對誰都那麼好,真讓你愛也不是,恨也不是,你又有什辦法?只能萬事隨他了。」   田尺兒抬起頭看著婷兒,突然覺得她嬌小的身軀有些可憐,心中卻又為她幸福。   「我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矛盾!」田尺兒不由搖搖頭。   去金陵的路上,何天香捂著半邊已被打腫的臉歎道:「唉——真沒想到,看婷兒那般弱的樣子,居然也這般厲害!」   薛沉香卻冷冷道:「這已經很不錯了,倘她一句話也不說扭頭就走,那我倒要看你如何收場了!」   「你本不該告訴她的!」何天香不由搖搖頭。   「怎麼?你還嫌瞞得咱們不夠苦?反正早晚是要鬧得,不如早鬧的好。」薛沉香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突然笑道:「你以前的是是非非,咱們先不過問了,不過,醜話可早說在頭裡,這次去金陵史家,史不雲的女兒史詩箱也是個大美人,你要是再把她也給勾來,可別怪到時候我和婷兒把你來拆了!」   何天香不由笑道:「薛樓主,你把我看成什麼了?我何天香真有那麼可惡嗎?再說了,我既便有這心,可有這力嗎?」   薛沉香卻冷笑道:「你也不用謙虛,反正迄今為止,跟你真正接觸過的女孩子,還沒一個能逃脫的。」稍微一頓,薛沉香卻歎了一口氣,又道:「我還是放心不下你,可我更放心不下她們,現在像你這樣的男人,都快成老古董了!」   「什麼古董?」何天香沒聽清,不由問道。   「沒,沒什麼!」薛沉香忙道:「咱們還是趕路吧!現在婷兒她們也該鎮江向東,沿著運河直上京城了!」   「她們到哪兒都行,這次你看我怎麼把拭天譜找出來!」何天香豪氣萬丈地道。   「就憑你?」薛沉香存心笑道:「我不信!」   何天香不由笑叫道:「好阿!我要是找出來怎麼辦?」   「你要找出來,我叫你姐!」薛沉香笑道。   何天香不上當:「不,是哥!」   「好!隨你便,但你若找不出來怎麼辦?」薛沉香問道。   「那我叫你叫姐!」何天香笑道。   「叫什麼?」薛沉香裝作沒聽清。   「姐!」何天香只得重複道。   「哎——好兄弟!」薛沉香不由笑叫道,打馬便跑。   何天香這才悟了過來,不由打馬便追,笑叫道:「你不用跑,等我得了拭天譜,你要叫我十聲的!」   獨立寒巖,頭懸清月,儒衫飄飄;劍眉八鬢,鼻正口闊,一雙星目,含情脈脈,依稀是何天香的模樣。   一個黑衣姑娘提著一支繡筆,正靜靜地坐在窗前,輕輕地題道:「寂寞無語,天涯處,孤劍路,江月冷無緒。何時伴汝?影清余,情漉漉,殘紅片片舞。」   「何公子啊何公子,你今又在何處?」黑衣姑娘輕吟道,卻一口鮮血吐在左手潔白的帕子上。   一個黑衣婦人從後面進房來,一見姑娘的樣子,不由走上前,一見桌上的畫,不由大怒,一把抓了起來,怒道:「影兒!你還在畫他的像!為了他,你前些天又差點兒被天音四魔打死,難道真的死在他手裡才甘心嗎?」   「師父,把畫還給我!」郭疏影虛弱地起來奪畫像。   「哼!」那婦人把畫像往手中一握怒道:「他就是快要死的人了,你為什麼還要對他這麼死心?與其讓他把你折磨至死,還不如讓為師現在就去殺了他,也好斷了你的念頭。」說著,人已向窗口鬼魅般的一閃,便再也不見。   郭疏影不由大驚,叫道「師父——」但撲到窗口一看,卻哪裡還有黑衣婦人的影子?   郭疏影不由大急,奔到牆上摘下相思刀便搖搖晃晃地衝了出去,沾滿鮮血的帕子卻扔在了地上。   何天香和薛沉香正輕輕催馬往金陵趕,突然路邊樹上,跳下一個黑衣婦人擋住兩人道:「你們給我站住!」   何天香連忙拉馬立住問道:「前輩緣何攔路?」   黑衣婦人卻道:「你就是何天香了?」   「在下正是,不知前輩有何指教?」何天香心中詫異,卻還是一禮道。   黑衣婦人冷冷道:「你的死期到了,是你自己來,還是要老身親自來?」   「為什麼?」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在下何處得罪了前輩,尚請示下!」   「為了這個!」黑衣婦人一抖手中的畫像向兩人道。   「咦?這上面畫的不是你嗎?」薛沉香奇道。   「可我什麼時候畫過畫像呀?」何天香也不由大是不解。   「影兒為了你茶不思飯不想,早晚會死在你手裡,今天老身索性就殺了你,也好讓她死了這條心!」黑衣婦人冷冷道。   「前輩是誰?」何天香不由問道。   「老身是影兒的師父!」黑衣婦人說著往地上一摔畫像便向前撲來。   「哎——前輩……」何天香還想說話,但一見那掌的來勢,不由臉色大變,已來不及躲閃,雙掌立即全力推出。   薛沉香一聽又是感情糾葛,不由早別過了頭,心道:「這可是你自己惹的麻煩,你自己處理吧!」   就聽得轟的一聲巨響,薛沉香突覺不對,但何天香已給人一掌從馬上打了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薛沉香不由大驚失色,天下居然有人能一掌便把何天香打成重傷?可怕!好可怕!難道這人的武功竟比齊過佛還要高出幾倍?連忙一個倒翻落在地上,扶起何天香急叫道:「何公子,你沒事吧?」   何天香卻凜叫道:「好霸道的掌力!」說著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薛沉香不由大急,放下何天香就要衝上去和黑衣婦人一拚命,卻被何天香一把抓住急叫道:「你也不是她的對手,不要上去白送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找機會你快走!」   黑衣婦人卻冷笑著走了上來陰陰道:「何天香,你反正早晚要死的,就讓老身早送你一程吧!」   薛沉香不由驚叫道:「你到底是誰?」   「哈哈哈……我是誰?我是誰?」黑衣婦人突然仰天狂笑了起來:「我是奪命的魔鬼!」說著,身形竟似一塊黑雲般詭異地飄起,勁風激盪,兩扇鐵袖威猛絕倫地向前劈下。   何天香一見大驚,知道抵擋不住,突然一把拉開薛沉香叫道:「快走!」自己卻運足勁力,全力一拳打出。   啪!一聲大震,何天香又是一口鮮血噴出,直飛三尺,往後直直地摔落。   薛沉香被何天香一把甩出,不由跌了一個跟頭,見何天香又受那麼大的重創,不由花容失色,心膽俱裂,連滾帶爬地撲到何天香身上叫道:「何公子,何公子!你怎麼樣了,你怎麼樣了?」   何天香吃力地睜開眼睛,卻見是薛沉香,不由大怒道:「你瘋了!為什麼還不走?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薛沉香卻死死趴在何天香身上哭叫道:「我不走!我不走!我死也要和你死一塊兒!」   何天香不由歎了一口氣,道:「好!既然如此扶我起來,咱們雙劍合璧,或許還有的一拼!」   薛沉香扶起何天香,兩人抽劍而立。何天香吃力地靠在薛沉香肩上,劍尖遙遙對準了黑衣婦人。   黑衣婦人卻對兩人的劍勢視若無睹,目中無人地走了上來,陰陰道:「何天香,你要記得,明年的今日,就是你們的祭日!」   嗤、嗤——   何天香薛沉香各各咬牙刺出一劍,劍光飛旋,直刺黑衣婦人前胸。   黑衣婦人卻恍如未見,大踏步迎上,左袖一揮,掃向薛沉香的天問神劍,薛沉香就覺胸口一悶,不由噗地一口鮮血噴出,黑衣婦人的右掌卻直劈在何天香的胸前,直把何天香劈飛三丈。薛沉香一見,不由大驚失色,剛走得兩步就覺咽口一甜,又是一口鮮血吐出,不由一跤坐倒。   「哈哈哈……何天香,你死定了!」黑衣婦人哈哈大笑首走到何天香身邊,揚起右掌,又是一掌劈下。   薛沉香欲阻元力,不由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大顆的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卻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突然,銀光暴閃,削向黑衣婦人的右掌。   黑衣婦人立即縮手卻怒叫道:「影兒,你做什麼?」   郭疏影閃身擋在何天香身前哭叫道:「師父,何公子死了,我也活不成,你要殺何公子,就先殺了徒兒吧!」卻回頭叫何天香道:「何公子,你快走!」   「疏影!……」何天香吃力地撐起半截身子。   「快走!你們快走呀!」郭疏影急叫道。   「影兒,你讓開!」黑衣婦人怒道。   「師父——」郭疏影死死攔住。   薛沉香強撐著撲了過來,扶起何天香。   「你們給老身站住!」黑衣婦人一見就想衝過來,郭疏影突然出刀,刀刀俱是拚命的架勢,死死將黑衣婦人攔住。   「疏影……」何天香叫道。   「快走啊——還等什麼?!」郭疏影哭著叫著,手中的相思刀潑風一般使出,刀刀要與黑人婦人同歸於盡。   黑衣婦人怕傷了郭疏影,雖功力高強,竟一時也衝不過來。   何天香含淚又看了郭疏影一眼,方被薛沉香抱上一匹馬一同絕塵而去。   「影兒,你居然真敢跟師父動手?」黑衣婦人眼見何天香逃走,不由怒道。   「師父!」郭疏影哭叫道,卻說不出話來。   「錚!」黑衣婦人突然一袖拂飛郭疏影的相思刀,長袖一鼓,展開輕功,竟似黑鷹一般平地掠起,向何天香追去。   「師父——」郭疏影叫道,撿回想思刀,卻也躍上另一匹馬向前追去。   各人已漸去,官道上又恢復平靜,突然□轆轆聲響,官道上又轉出一輛香車,一個丫頭來。   「咦?這兒有一幅畫!」那丫頭突然道。   「拿來我看!」香車中突然有個柔媚的聲音道。車簾一掀,露出一隻白嫩的酥手,截了一隻翡翠的鐲子。   畫遞進香車之後,好久不見動靜。丫頭不由道:「小姐,看完了嗎?這樣髒的東西,丟了也罷!」   卻聽裡面道:「芍葯,別胡說!這東西哪裡髒了?你看畫得多好?!回城的時候,讓『汪記』的人給裱一裱。」未了又加上一句:「哦,對了,這幅畫的事不要跟老爺和我哥說起!」   「嗯!知道了!」芍葯回道。   香車轆轆遠去,官道又恢復了平靜。   駿馬狂奔,薛沉香抱著何天香坐在馬上,只覺得頭暈目眩,昏昏沉沉地趴在何天香背上也不知奔了多久,突然,馬蹄一軟,向前撲倒,何天香的身子不由也向前栽去,薛沉香一驚,奮起餘力,抱著何天香向外面一滾,連滾了好幾匝才停了下來,去看何天香時,卻見他早已昏迷了過去,胸口一片血漬,一個烏黑的掌印深深嵌在胸前。   薛沉香心痛欲焚,方纔那幾掌幸虧都是何天香代自己接了,要是自己,只怕早已劍折人亡了。   薛沉香看著何天香蒼白的臉,再一摸,竟似已無鼻息,薛沉香不由痛不欲生,大哭道:「何公子,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若是死了,我做鬼也不會饒你的!」抬頭卻見不遠處有一座小廟,薛沉香不由咬了咬牙,抹一把淚水,吃力地抱起何天香,一步一步向那座廟挪去。   眼見捱到廟門,薛沉香也再也支持不住,突覺眼前一黑,抱著何天香一齊砸向廟門。   匡——   廟門被兩人的身體生硬的撞開,薛沉香卻緊抱著何天香順著台階滾了進去。   「何公子,何公子,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床上,薛沉香大叫道,猛地睜開了眼,卻見何天香依舊抱在自己懷裡,這才定下心來。   卻聽身後一個人輕笑道:「阿彌陀佛,姑娘終於醒了。」   薛沉香回頭,卻是一個面目慈祥的老和尚,不由問道:「咱們這是在哪裡?」   老和尚笑道:「這是在棲雲寺,貧僧孤木,與這位施主也曾有過一面之緣,姑娘若不反對,能否讓貧僧瞧瞧他的傷勢?」   薛沉香連忙起來道:「他傷的很重,大師方才為什麼不瞧?」   孤木卻搖搖頭笑道:「方纔姑娘抱的他好死,貧僧縱是用盡全力也休想把他從姑娘懷裡拉出來;貧僧冒昧地問一句:是你與這位施主是一對呢,還是那位眼睛看不見的姑娘?」   薛沉香臉上不由一紅,卻黯然道:「就都算是吧!他這人要不是這樣,還……」   孤木揭開何天香胸前的衣襟,突然大吃一驚,不由叫道:「啊?怎會是她?」   「怎麼?是誰?」薛沉香不由問道:「何公子還有救沒有?」   孤木卻搖搖頭,暗歎一聲道:「這就要靠他的造化了!」   薛沉香不由大駭:「大師的意思……」   孤木歎道:「姑娘不知道嗎?他中的是『怒鷹至尊掌』這種掌力是當今天下最霸道的三種掌力之一,他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貧僧縱是用盡全力,也只能有四成的把握而已!」   薛沉香突然跪下叫道:「懇請大師援手!不論什麼條件,天星樓薛沉香一力承擔!」   孤木連忙扶他起來道:「好!好!原來你是天星樓薛搖紅的女兒,貧僧與薛樓主也曾有過一面之緣,此次定當全力,只是萬一出了事,姑娘怎麼辦?」   「萬一出了事,」沉香薛一咬嘴唇:「沉香唯有以身相殉!」   孤木不由臉色一震,低首向薛沉香一禮道:「阿彌陀佛,問世間情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許,何施主不管是生是死,今生已無憾矣,薛姑娘,請——」   薛沉香退出房門:「一切都拜託大師了!」   孤木點點頭,輕輕關上房門,自己也在床上,雙目一閉,凝神運動,不時,頭頂竟冒出騰騰的熱氣。突然,孤木雙目電睜,一把拉過何天香,大喝一聲,雙掌翻飛,指點掌拍,疾若雨點,將十二正經一併拍過,又單掌一掄將何天香在半空中連轉正圈二十四逆圈四十八,方一掌擊在他會陰尾骨端,上拍脊柱,又走項後,再走頭頂,額中鼻柱、上齒齦,又將何天香提起,在身前身後撥頭推腳在空中連旋九十六圈,方又一掌擊在他的會陰部,再沿腹、胸、咽喉、下頜、口彎一路拍上,將他的任督二脈一併打過,這才一聲長嘯,將他平平推起,在背後照準他胸口中掌的地方雙掌齊切而下,啪!一聲輕響。   噗!何天香一聲悶哼,張口吐出一口黑血,黑血如電,透壁而出,又擊穿院中一棵柳樹方鑽進對面另一堵院牆。   孤木這才將何天香輕輕放平,然後導真氣經由通裡、外美、心包、三焦諸穴回歸丹田。   好半晌,孤木方滿頭大汗,一臉疲憊地走了出來。   薛沉香尚在外面提心吊膽地徘徊著,一見孤木出來,立即迎上問道:「大師,怎麼樣了?」孤木微微一笑,雙手合十笑道:「幸不辱使命!」   「真的?」薛沉香不由大喜,連忙輕輕推門進屋。   輕輕走到床前,卻見何天香雖仍起不了床,但氣色卻好多了,見薛沉香蓬頭垢面,一身血洉地走了進來,知她為自己吃了不少苦,不由道:「你來了?」   薛沉香點點頭,輕輕坐在床邊道:「是孤木大師救了你。」   何天香點點頭:「我知道他不是個簡單人物,卻沒想到他也是位絕頂高手,只是不知比郭姑娘的師父如何!」   薛沉香不由歎道:「你也真是,怎麼就惹上那個煞星?她若真是鐵了心要殺你,我看你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了!」薛沉香想起黑衣婦人那超絕凌厲的武功,竟似要比母親還要高出幾分,不由頭皮發麻。   何天香卻笑道:「她已經是鐵了心要殺我了。很早郭姑娘也是她派去殺我的,只不過沒殺成罷了。」   薛沉香不由歎道:「看來你這條命也太背了,現在血無天要殺你,李相國要殺你,何天棄要殺你,太子要殺你,郭姑娘的師父也要殺你,以後還不知道誰還會殺你呢!」   何天香卻笑道:「你跟婷兒不也準備要把我拆了嗎?」   兩人不由一起輕笑。   突然,何天香輕輕地道:「薛樓主,你只顧照顧我,可你自己,也該洗一洗了!」   薛沉香連忙往臉上抹了兩把急問道:「我現在是不是很髒很難看?」   何天香卻笑了,真摯地道:「不,你什麼時候都好看,但我知道你十分喜歡乾淨的!」   傍晚、廂房內。   何天香:「孤木大師,你一定知道她是誰!」   孤木卻搖搖頭歎道:「知也罷,不知也罷,紅塵俗事在貧僧眼中都已是過眼煙雲,不提也罷。不過貧僧提醒你們一句,最好不要去惹她!」   薛沉香不由問道:「大師難道怕她?」   孤木搖搖頭:「貧僧倒不是怕她,只是不願見她罷了。」   薛沉香還想再問,卻被何天香施一個眼色止住笑道:「大師不是去了少林嗎?怎會在這裡住下?」   孤木笑道:「不過是『天殺』要開派,邀各大派去觀禮而已,貧僧已寫了封信讓他們帶回去了。」   「什麼?最近少林寺的武林大會就是為了這事兒?」薛沉香不由吃驚地道:「『天殺』要光明正大的開宗立派,還要邀各派去觀禮?不是開玩笑吧!」   「貧僧也覺得荒唐,所以便發信給觀壁大師,要他明告『天殺』,倘若『天殺』敢正行開宗立派,則各大派必併力剿之,絕不允許這股戾殺之氣在中原武林得以縱容默許!」孤木義正嚴詞地道。   薛沉香聽得孤木的口氣,雖說已是出家人,倒像是已發令號施慣了的,不由問道:「敢問大師俗號如何稱呼!」   孤木卻笑道:「貧僧既已入空門,俗號自己是忘記的了。」   突然,外面傳來一聲厲嘯,一個女子的聲音叫道:「何天香,你給老身出來,老身知道你在這裡的!」竟是黑衣婦人。   薛沉香不由大驚:「她終於找過來了!」   何天香也去摘床前的銷魂劍。   孤木卻歎道:「我本不想見她,她卻硬找了來,罷、罷,你們在這裡不要亂動,貧僧就出去見她一面吧!」說著,輕輕走了出去。   「你說孤木大師能行嗎?」薛沉香不由問道。   「我也不知道。」何天香道:「萬一孤木大師不行了,咱們無論如何也得出去幫他!」   薛沉香點點頭,卻聽外面黑衣婦人一聲驚叫:「是你?!」   卻聽孤木大師一聲長歎道:「三十年了,子芹,你自不會想到是我。」   就聽黑衣婦人神經質似地笑道:「啍啍啍……三十年了,我原本認為你與那賤人一直雙宿雙飛,卻沒想到你做了和尚,是不是也被那賤人一腳蹬了?啍啍啍……報應哪……報應……」   孤木大師卻歎道:「子芹,你說什麼都可以,但我不許你污辱她。我們是清白的。她的美麗,她的才智,她的武功都是絕無僅有的,我配不上她,天下沒一個人能配得上她!她是天上的神仙,她是桃花的精靈!我們跟她在一起,只不過我們佩服她而已。她也根本不像外界所傳說的那樣,你只有真的見了她,你才知道這個世界上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美麗,什麼才是真正的風韻……」   「我看你是被她的美色迷昏了頭!」黑衣婦人怒道。   孤木大師卻又淡淡地道:「子芹,你可知道,這三十年來我為什麼要做和尚嗎?」   「還不是為了那個賤人?」黑衣婦人冷笑道。   「不,我是為了你!」孤木淡淡地道。   「我?」黑衣婦人大吃了一驚,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三十年了,三十年了,你還騙我,你還騙我……」   「不,我沒有騙你。當初我和你一架吵散,你一怒之下殺了秦准八義而走,以後更是殺劫無數,我屢勸無功,便去了少林,讓觀壁大師給我剃度。三十年來,我一直在贖罪,不是為我,而是為你。三十年了,我念完了十三部《楞伽經》一百三十五部《金剛經》,敲破木魚更是無算。我不求別的,只求能清你所做的罪惡,只求有朝一日,你能放下屠刀,回頭是岸!」孤木歎道。   「你騙我,你騙我……」黑衣婦人不由嚅嚅地道。   「我是否騙你,我有心,你也有心,前事種種,你當自知。當年以你的罪惡,我完全可以一掌打死你,永絕後患,可我為什麼要出家,含辛茹苦三十年?因為我不能,你王子芹雖說犯下了濤天大罪,可畢竟是我盧臥秋的妻子,我一直愛著的妻子,我不忍心啊!」孤木歎道。   「臥秋——」黑衣婦人不由哭道。   何天香與薛沉香卻在屋內大吃一驚,原來孤木竟是三十年前的武林第一高手盧臥秋,黑衣婦人就是他的妻子王子芹。三十年前盧臥秋、王子芹夫婦與桃花仙子一齊失蹤,原來其中竟有這許多瓜葛。   「回頭吧!子芹!」孤木輕歎道。   「晚了,臥秋!」黑衣婦人搖頭道:「我已墮入了魔道,再也出不來了。」   「只要你有這個心……」孤木道。   黑衣婦人還是搖頭:「『侯門一入深似海』你不知道他們的實力有多大,在我之上還有左右執法,任你怎麼反,也逃不出他們的掌握。我只能忠告你,別看你是曾經的武林第一高手,但不要跟他們對抗,千萬不要!現在他們是不起事,當事起之日,必是血流成河,摧枯撿朽,武林中所有的門派都會在絕對的攻擊之下,一夜之間,土崩離析,蕩然無存,少林寺中血流滿地,天星樓上一片血火,天冥宮、血影宮伏地救饒,渾身瑟瑟,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全新的武林王朝,一呼百應,萬人頂膜……」黑衣婦人說著,眼光中突現出驚懼的神色。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組織?告訴我,子芹!」孤木道。   「不能說,不可說,說了之後,你我都不會有活!」黑衣婦人驚恐地喊道,突然掉頭狂奔,身後就如同附了一隻鬼魅,使她不敢停歇,竟連來做什麼的都忘了。   孤木推開房門,卻見何天香與薛沉香也是一臉驚懼之色,不由歎一口氣道:「剛才她說的話,你們也都聽到了!」   何天香點點頭,卻說不出話來。   「看來,我得親自到少林寺去一趟了,你們也可以走了!」   何天香與薛沉香心情沉重地繼續北上,誰也不肯多說一句話,黑衣婦人的話□自縈繞在耳邊:「少林寺中血流滿地,天星樓中一片血火,天冥宮、血影宮伏地救饒,渾身瑟瑟,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全新的武林王朝,一呼百應,萬人頂膜……」   這是何等的聲勢,這是何等的狂魔?以黑衣婦人那等超絕的功力都不敢輕易吐出一個字,他們究竟已可怕到了什麼樣的境界?   即使能揭穿李相國的奸謀,大救於天下,可是誰又有能力阻止這一場武林浩劫?   何天香一覺醒來,來到薛沉香的房間,連叫了幾聲,卻不見薛沉香的回音,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突然撞門而入,房中哪還有薛沉香的影子?   「薛樓主縱即要出去,也沒有不告訴我的道理!難道——她出事了?」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接著他便聞到滿屋子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氣,床上有一張香箋。   何天香打開來,桃香更加襲人,上面字跡娟秀,文筆酣暢,寫道:「妾聞公子天香出雁蕩,俠骨柔情遠名揚。妾身無恙,敢請公子小酌於『桃殤』」。落款竟是用櫻唇沾出的一朵桃花,桃花鮮艷,所有的香氣都是從此而溢,竟是越溢越香,不一會兒房間中的香氣竟已濃得如置身在一片桃林之中。   「『桃殤?』刀皇劍帝遠名揚,毒王音神愁斷腸,最是銷魂在『桃殤』。難道是桃花仙子又回『桃殤』來了嗎?」 第二十章 花開花謝花滿桃殤天 為何要我撿得你的臉   桃花吟   料峭春風吹酒醒,漫山煙雨遍山紅   青山落寂香更濃,夜色迷離桃花中   前塵猶記雙飛夢,今宵桃花盈盈笑孤影   長夜抱琴月不應,青女含恨咽長空   桃花紅,琴聲重,桃花片片笑東風   劍長動,花流紅,片片依舊葬殘箏   遍地桃花為誰種,漫天流霓誰為種   笑東風,笑東風,醒時帶情灑為種   醉後葬恨進花塚,任他東西南北中   笑東風,笑東風,笑盡天下癡情種   風流盡沒桃靨中,一蓑煙雨任平生   桃花仙子韓輕思與刀皇劍帝齊名。她的出現本就是一個神話,她的失蹤更是一個傳說。據說她不但武功高絕,一套『桃花吟』冠絕古今,連刀皇劍帝都不能輕挫其鋒:而且生的面若桃花,體若柔柳,媚比飛燕,艷比玉環;而一身文采更是異常出眾,竟將當年的榜眼逼落下馬。   有人說她妖冶淫蕩,也有人說她玉潔冰清;有人說她隨刀皇而去,也有人說她勾盧臥秋而居。   總之,每個人都不能說清她到底什麼樣子,她的一切的一切都如她的來,又都如她的去,神神秘秘,曲折而又離奇。   而傳說中她的住處便是桃殤,「桃殤坳」!   那裡面種的都是桃花,一望無際的桃花。花開的時候,天被祥錦,香醉十里;花謝的時候,遍地落帛河凝香紅。   有人曾到裡面去尋找她的芳蹤,但總見不到她的身影;待離去時,卻又聽的她裡面柔媚的歌聲。   有人說,桃殤裡的桃花是她的唯一生命,她離不開那些桃花,那些桃花也離不開她的歌聲。她的一生本來就是一場夢,來到這裡的人也從未有過醒!   她不禁人的入,也不禁人的出:人們也看不見她的出,也看不見她的入。卻永遠沒人在裡邊住,因為那地方是美的天空,不管是花開的時候,還是花謝的時候,都一樣的純情、寧靜!沒有人有那麼聖潔的心胸,沒有人能承受那份不沾一絲塵埃的無瑕與空靈!   何天香來到這裡的時候,正是桃花開的正濃的時節。「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外邊的桃花枯了,謝了,這裡的桃花卻開的正盛、正濃!   遠遠的是一片猩紅,月影中,微風中,有桃花淡淡的香氣輕輕地傳送。   何天香步入林中,林中是一片的寧靜。   「啊——」   有人輕柔的低吟,柔美沉悠,動人心弦,把人的魂也銷透。風中,隱隱地送來琴聲的輕悠。   每一片桃花都是那樣的淡紅,都是那樣的明淨,都對著你笑盈盈,如同凝著一樣,催你記省!   何天香漫步在花海之間,滿天都是桃紅色的星星,滿地都是桃枝稀疏的倩影,如詩、如畫、更如夢!   已不知轉過多少株桃樹,風中突然有輕紗飄過,桃紅!   滿樹都是桃花,滿樹都是輕紗!花的世界,花的海洋!清風徐來,花靜紗動,卻已分不清何處是花,何處是紗,惟有一片慵懶的粉紅在眼前流動。花香好濃,濃的直撲你的面孔,似夢,永不願醒!   桃樹下,有一條石凳。凳上有酒、有菜、有杯:菜是皇宮裡的八寶菜,杯是千年的琥珀杯,酒是波斯的紅葡萄酒,如血似漆,卻又芳醇無比!   另一張石凳上是一個身穿大紅罩紗衫的女子,紗衫上一朵一朵都是桃花。她正輕低螓首,忘情地彈著一支曲子。   她的手好白,白的如同一塊無暇的玉石;她的手好嫩,嫩的如同春天的白筍;她的手好輕,輕的就如同那輕輕吹過的微風,就連這琴音也似附上了這柔美的靈動,纏綿繞風!   她輕輕的抬起頭,柳眉如黛,烏黑的眸子中充滿了無窮的慵昏,又似無盡的幽怨,厚實的朱唇中吐出一聲長長的輕吟。   「啊——」   吟聲無比的慵懶,柔若無骨,貼著桃樹,貼著桃花,沾了淡淡的花香,悠悠地飄到天邊,飄到海邊,飄到人心處的盡邊緣。   蕩魄銷魂,柔怨無限,所有的桃花也似被這輕音聲所感染,輕輕的低了頭,勾起了無盡的思念與留戀,無沿無邊!   何天香撥開一幅輕紗靜靜地看去,只見她雲髻朱唇,慵撫湘琴,竟是那樣的柔美,許侍霜沒有她那樣的明艷照人;婷兒沒有她那成熟的風韻;薛沉香沒有她的風情;蘭娟也沒有她的嫵媚;周遺夢更及不上她那份獨特的慵懶——天下沒有一個人能比的上她,她是天上的神仙,她是桃花的精靈!   你只有親自見了她,你才知道這個世上什麼才叫真正的美麗,什麼才是真正的風韻——   何天香突然又想起孤木的話來,不由輕輕歎了一口氣道;「不錯!天下沒有一個人能配的上她,她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她太完美了,完美的讓人高不可攀!」   琴音突然變淡,韓輕思輕笑道;「公子既然來了,何不請坐?」   「謝韓前輩!」何天香輕輕走到石凳上坐定。   「韓前輩?」韓輕思不由一笑道;「公子可否稱我一聲韓姑娘?」   「這個自然可以,卻不知韓姑娘夜招晚輩有何見教?」何天香靜靜地道。   韓輕思卻輕輕用兩根春蔥般的玉指夾起一杯酒膩聲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何公子,請——」說著朝何天香輕輕一笑。一曲那麼豪壯的《涼洲詞》自她口中輕輕念來,竟平添了一種淒婉的哀怨,似濃若淡,銷腸醉肝。   何天香只見韓輕思輕壓螓首,俏顏半開,鳳目之中,含情脈脈,勾魂奪魄斜斜向自己看來,驟覺滿目之中風情無限,不由一陣情迷意亂,夜光杯中的醇酒也似映出了韓輕思那雙勾魂的眼。   突然何天香腰身一挺,正視著韓輕思的眼睛朗聲道;「此處既非沙場,在下也非烈士,這杯酒在下實在不敢領受!」   韓輕思眼中不由閃過一絲驚詫,輕啟朱唇,輕輕問道;「公子可是嫌酒不好吧?」   何天香卻凜然道;「非也,酒是好酒,杯也是好杯,只是韓姑娘非為此而約天香,天香亦非為此而來。請問姑娘,薛姑娘何在?」   韓輕思不由輕輕放下了杯子,長長一歎,輕聲道;「不錯!四十年來,你是第一個在我的『桃花開』之下沒喝下這杯『千日醉』的人。倘你當時抵受不住我的誘惑,只要喝下一口,哪怕是小小的一口,只怕今生今世你都不會醒來。我韓輕思四十年來閱人無數卻一直守身如玉,從不肯相信世上真有你這種奇男子存在,但今日一見——」韓輕思不由搖了搖頭又是一聲長歎,卻突然回頭凝視著何天香道;「可是,在你見她之前,能否先聽我一套『桃花吟』呢?」   何天香不由臉色一變卻連忙躬身道;「韓姑娘的『桃花吟』相傳得自蓬萊仙山,今日能得一聞,是天香的福分!」   「好!」韓輕思將杯中的「千日醉」一飲而盡,嫩臉上立即添了一層淡淡的桃暈,嘴唇上的紫色則更現深沉,充滿了誘惑。   大紅的桃紅紗裙一層一層地從石凳上拉起,拖開,說不出的柔和細膩,就如傍晚西天的彩雲,輕輕地,一層一層地疊落;更如北國槐樹的落蕊,落也無聲,踏也無聲,惟有一種說不出的柔靜!   紅雲出岫,是韓輕思的雙袖。樹枝上,有花飛起,輕輕地,晶瑩剔透,俏顏含羞,在韓輕思身邊,在何天香眼前輕輕地飄遊。   「料峭春風吹酒醒,漫山煙雨遍山紅。青山落寂香更濃,夜色迷離桃花中——」   袖軟舞輕,歌音朦朧,使人的心也飛昇,正是「桃花吟」。   「——長夜抱琴月不應,青女含恨咽長空。桃花紅,琴聲重,桃花片片笑東風——」   歌聲漸濃,桃香也更重。韓輕思突然伸出玉掌,握了一把桃花放在櫻唇上輕輕一吹。   呼——   桃花成串,串串飛散。所有的桃樹都似被香風吹過,嬌艷的桃花爭先恐後的向空中墜落。滿天都是桃紅,滿天都是桃花在流動,飄滿天,落滿地,落得何天香——身都是。輕輕地柔柔地又有一朵落在了琥珀的夜光杯中,沾了美酒,再不願走。   「——劍長動,花流紅,片片依舊葬殘箏。遍地桃花為誰種,漫天流霓誰為塚——」   歌音突然陡然而上,韓輕思柳眉含憂,目帶長恨,銀牙緊咬,把一襲紗裙團團急舞了起來。   漫天遍地的桃花也突被一股強大的吸力吸到空中,隨著韓輕思的歌聲舞了起來。   歌聲越來越重,舞裙越旋越急,桃香也越來越濃,就連遠處的桃花也被牽縈,一齊向這裡流動。   滿天都是桃花,滿眼都是桃影!桃花越疊越厚,越疊越濃,終於疊成厚厚的一層,隨著韓輕思急旋的腰身轉動,轉動——   星已入夢,月也難明,都已羞澀的躲入了雲層。天地之中,惟有一個靚麗的倩影扯裡一張厚厚的彩帛在風中,在空中急劇地旋轉,飛昇!   薛沉香已不知何時立在了石凳邊,靜靜地看著場中桃花的歡騰!   何天香卻似對薛沉香的到來一無所覺,早已恍然入夢。   那舞越旋越急,那桃花也已捲成一張厚厚的屏風,滴翠流紅中竟緩緩滲出一張韓輕思的俏顏來,帶著笑含著情,醉眼朦朧,朱唇紫紅,輕吐著無限風情。   何天香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在那要命的紅唇中顯得模糊朦朧,終於什麼也看不清!只有一片濃膩的紫紅,紫紅,還是紫紅——   突然,呼的一聲,韓輕思周圍的桃花猛然四散而飛,飛向半空卻又在半空中輕輕飄下,就如下了一場花的雨,是那樣的自然,那樣的靈動!如下了一場花雨,是那樣的絢麗,那樣的迷情!   花雨流紅中,韓輕思盈盈走到何天香身邊輕輕地笑道;「何公子,我舞的好不好?」   何天香只覺的似做了一場夢,神仙般的夢,頭腦中依然只有桃花在飛昇,俏顏在流紅,說不出的夢,醒!只輕輕地道;「好!」   「那我長的好不好看?」韓輕思又嫵媚地問道,身子已輕輕地靠在了何天香懷裡。   「好看!」何天香癡癡地道,卻沒有一絲拒絕的意思。   薛沉香的臉色不由有些難看。   「那你願不願意為我作任何事呢?」韓輕思的頭搭在了何天香的肩上,笑的更輕,語音更膩。   「我願意!」何天香著了魔似的輕輕吐道。   薛沉香的臉色終於變了。   「那你幫我把他殺了好不好?」韓輕思輕輕在何天香耳邊說道。到最後一個字時已輕地聽不清。但她卻笑了,笑地好甜,笑的好邪——   「好!」何天香的腦海中一片空空蕩蕩,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想不到,眼前只有一抹紫紅的櫻唇在輕輕的蠕動,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終於把自己也吞沒。紫紅中卻有一股醉人的香氣在飄動,侵蝕著你的魂靈。   何天香目光呆滯的前行,韓輕思在身後邪笑著將頭髮往上輕攏。   薛沉香卻突然淚如泉湧。   何天香的手舉起,在薛沉香的頭頂。韓輕思終於露出了殘酷的笑容,那笑容裡有憤恨,嫉妒,卻也有失落,苦澀與孤清,好古怪的笑容!   啪!漫天流紅中,何天香的手拍下,韓輕思的笑容卻突然變冷,終於變的無影無蹤!   「你並沒有進入我的『桃殤夢』!」流紅落盡,韓輕思突然冷冷地道,雙目冷峻的盯著何天香,似恨不得把他撕開,看個究竟!   「不,我進去了。」何天香卻輕輕歎道::「只可惜,我對你有的卻只有尊敬!」   「是因為我大了你四十年嗎?」韓輕思不由幽幽地問。   何天香卻搖頭輕歎道:「人生如夢,但人卻不能生活在夢中。太過完美得人生,並不是真正的人生!幾十年了,前輩還不懂?」   「你說什麼?」韓輕思不由吃了一驚,竟似有些怒意。   何天香卻淡淡的一笑,摟了薛沉香的腰輕聲道:「沉香,我們走吧!」   「你以為你們走得了嗎?」韓輕思突然怒道,身上沙裙無風自舞,滿樹林中掛的輕紗也突然吞吐如電,自動纏在樹上,結成一張紗網。   何天香卻回過頭靜靜地道:「以前輩的武功,留下咱們自非難事,但前輩也應該知道,在下所說的,卻也是實情!」何天香說完,頭也不回,扶著薛沉香從紗網的空隙中,徐徐出林。   韓輕思聽得此言,竟驟然一呆,身上的紗衫勁氣也緩緩鬆了下來,只是出神的看著兩人緩緩出林。   何天香,薛沉香出林三四里,突聽得桃殤裡又傳來隱隱的琴聲「——笑東風,笑東風,醒時帶情撒為種,醉後葬恨盡花塚——」歌聲淒涼,聽之神傷。何天香,薛沉香也不由黯然。   又走了一會兒,何天香方問道:「薛樓主,韓前輩沒有為難你吧?」   薛沉香卻突然問道:「你方才叫我什麼來著?為什麼你肯叫婷兒她們的名字,卻獨獨叫我薛樓主,難道我們之間就真有那麼生分嗎?」   何天香忙道:「看你說哪去了,你比我大一歲,我又怎好叫你名字……」   「那你喊我一聲姑娘總該行吧?」薛沉香道。   「好吧!我的薛姑娘!」何天香不由笑道,「現在你總該告訴我了吧?」   薛沉香這才轉嗔為喜,卻又歎道:「其實韓前輩也沒怎麼為難我,只是在我懷裡放了一件東西而已。我最害怕的卻是你真的被他迷住,毀了你的一生一世!」   何天香卻笑了:「『食色,性也』,不過關鍵的還是理智,更況且我也懂得知足……」   「你呀!只是嘴上說,心裡還不知怎麼想哪!」薛沉香笑道,卻從懷裡拿出一包東西,輕輕拆了開來,卻露出一本精緻的絹冊來,上書「桃花神功」四個小字。   「桃花吟!」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   薛沉香也不由吃了一驚,奇道:「我跟他非親非故,他怎會送這東西給我?」   「你問我,我又何從知道?」何天香不由搖搖頭,卻見薛沉香翻開那本絹冊,漏出一隻發黃的纓絡,不由問道:「咦?這是什麼?」   薛沉香一見這東西卻突然臉色大變,急忙從新包好絹冊,轉身就往回走。   何天香不由一楞,忙問道:「薛姑娘,你要幹什麼?」   「她不是別人,他正是我那失蹤了四十多年的親祖姑姑!」薛沉香急急地道。   酒杯上是落紅,長琴上是落紅,紗衫上是落紅,滿地都是落紅;一層層,一層層,墊起每一條桃枝的倩影。   「——笑東風,笑東風,笑盡天下癡情種,風流盡沒桃靨中——」歌聲前所未有的孤冷,傷情,有清淚,自韓輕思的臉頰滑下,灑在空中。   突然,崩的一聲,韓輕思手下的琴弦突然繃斷!   石凳邊,不知何時已鬼魅般地立了一個黃袍中年人。   「三十年了,你為什麼還要到這裡來?」韓輕思突然冷冷的問。   黃袍人卻笑了:「我知道這個地方為什麼叫『桃殤』,三十年前的今天,我離開了這裡;三十年後的今天,我卻也想把你帶出這裡!」   韓輕思卻冷冷地道:「三十年前的今天,是我用眼淚留你;卻沒想到,三十年後的今天,你卻要以鮮血來葬我!」   黃袍人不由臉色一變道:「輕思,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韓輕思不由冷冷一笑道:「難道你今天不是來殺我的嗎?」   「輕思,你胡說些什麼?三十年來,我對別人或許惡毒些,但對你——」黃袍人急道。   韓輕思卻冷笑道:「三十年前,你的罪惡只有我知道;三十年後,你的罪惡也只有我知道。但你現在很快就要席捲天下,惟我獨尊了,難道還會再容我活著?」   「輕思難道這三十年的情……」黃袍人不由歎道。   「哼!」韓輕思冷哼道:「三十年的情,若真有那麼濃,你當時也就不會離開我,去追尋那一場瘋狂的夢。我真不知道,那場夢醒後又到底會剩下什麼!」   「有些事,你們女人不懂——」黃袍人歎道。   「但有些事,天下人人都懂!」韓輕思突然怒道,卻又歎了一口氣輕輕道:「他說的對,人生如夢,只可惜我所擁有的,不過是一場噩夢罷了!」   「輕思,不要逼我……」黃袍人輕輕道。   「我何曾逼過你?三十年來一直都是你自己在逼自己!但是劍帝一定不會讓你胡來的!」韓輕思怒道。   黃袍人卻笑了:「毒王已死,音神也逝,只剩下的劍帝就更奈何我不得了。輕思,聽我的,跟我走吧!」   韓輕思卻搖搖頭:「桃殤是我家,我愛這些桃花,它們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它們!」   「輕思,你怎麼一點也不為我著想——」黃袍人急道。   「住口」韓輕思怒道:「我若不為你著想,三十年前,我就不會留你在世上;三十年前,你的惡事就會傳遍天下,讓你身敗名裂,無法收場!可是,這三十年來,你又何曾為我著想過!」   「誰說我沒有!現在我這不是來接你出去了?」黃袍人道。   「哈哈哈哈——」韓輕思突然一陣心酸的狂笑。「你若真曾為我著想,三十年前你就不會離開這裡,三十年中你就不會修煉那些邪惡的武功;三十年後你就不會到這裡來找我滅口。段清堂!你這個畜生!只怪我韓輕思當時瞎了眼,沒有看出你的狗模樣!」   段清堂也不由勃然大怒,厲聲道:「韓輕思,本尊來找你,是給你面子,你若再不知進退,不要以為本尊硬不下這個心腸!」   「霍!好軟的心腸!」韓輕思不由譏笑道:「只是可惜,我韓輕思跟你武林皇帝的千秋大業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當年你連十六派的掌門都殺了,又何在乎一個小小的韓輕思、段清堂,你已經不是當年的刀皇了,又何必再來裝模做樣!」   段清堂已是氣地渾身發抖,只是叫道:「好!好!韓輕思,今天本尊若不殺你,就不是段清堂!」   「段清堂?」韓輕思突然低低地搖搖頭笑道;「你已不是當年的段清堂了。一人頂天,萬人之上,叱吒武林,誰敢效仿?!來吧!就讓我看看,你憑什麼這麼狂?!」韓輕思說著緩緩站了起來。   「好!接掌!」段清堂滿目血絲,迫不及待地揮掌撲上,一連就是三掌!   韓輕思衣袖暴漲,突然也是向空中一連三揚。「桃颯三揚!」   轟!轟!轟!勁氣激盪,紗帶亂崩,桃花飛揚。韓輕思臉色蒼白,連退三個大步,衣裙飛舞,嘴角一縷鮮血緩緩滲出。   「哈哈哈——」段清堂一陣狂笑「韓輕思,你現在該知道本尊為什麼這麼狂了吧?」   韓輕思不說話,繡在衣服上的七顆桃花卻冉冉飛起,閃著金黃色的光芒向段清堂輕輕飛去。   「七星桃殤?!」段清堂面色突然大變,向後電閃而躲。   韓輕思全身內勁突然暴漲,衣裙鼓脹如風,突然全力向前飛奔,秀髮飛揚,衣裙帶風。地上,樹上所有的桃花突然像被狂風席捲一樣,似奔馬,如怒浪浩浩蕩蕩的向韓輕思的袖底狂奔而來,竟逐漸凝成一根長十丈,寬半尺的厚厚的花棒!   叮叮叮——段清堂擊落七枚桃殤。   「呀——」   韓輕思奔跑中,秀髮激揚,衣裙獵獵作響。突然一聲長叱,身體扭曲的近乎誇張,一棒掃出!   「桃花搠天棒!」段清堂突然驚怖地大叫,身形火箭般的扶搖直上,直衝雲霄。   轟——!勁氣沖天!   卡——嚓——!   桃棒攔腰而過,十丈方圓之內的桃樹齊齊應聲而折。枝斷,花殘,漫天飛濺!   嗤——一聲怪響,尖如裂帛,韓輕思的身體突然奇快的叢中一扯兩片,鮮血怒濺!桃棒也突散,重又化做桃花萬萬千,飛滿天!   段清堂從空中緩緩地飄落,眼光中竟也有幾許淒迷,喃喃地道;「桃殤——桃殤——」   「哈哈哈——」段清堂突然昂天大笑「一日稱王,何人為大?天下武林,唯我叱吒。哪個再敢多說話!哪個再敢多說話——哈哈哈——」一陣狂笑中,黃影一閃,已如怒鷙般直衝霄漢,一閃不見。   桃花片片凝香雪,似花雨般自空中寂滅地墜落,灑了韓輕思一身,沾滿了聖潔的鮮血,顯得更加的艷麗,淒慘的艷麗!   桃殤裡,有風起。每一片桃花都在輕輕的流淚,歎息,是為韓輕思的死,也是為自己!   何天香。薛沉香奔進樹林。樹林中早已沒有了琴聲,也沒有了歌聲。何天香一見林中枝折花殘,遍地狼籍的情景,不由吃了一驚,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薛沉香也不由道;「我也不知——」卻突見遠處層層花瓣之下韓輕思的屍體,不由臉色突變,悲愴地呼道;「姑姑——」   天已放明,露凝花重。一座孤墳,默立林中,「桃殤塚」。   薛沉香跪在墓前,淚眼朦朧。何天香卻把那桃花一把一把地往墳頭上撒,口中輕輕念道:   「汝桃,汝梅,汝是花中一精靈,汝是人間一神仙。芳兮,馥兮,永溢千年。嗚呼精魂,不生不滅,萬世長眠!   桃兮,水兮,相伴此間。一腔熱血化萇碧,悠悠香魄登九天。雲霞兮紛墜,孤燕兮分飛。無花不落,無盛不衰;世事輪迴,無榮不典。汝居地下,雖風雨承歡,不改容顏。   生難,死難,人生夢魘。唯桃花萬千,歲歲年年,忝為汝伴。當悲!當歡!」   薛沉香抬起頭輕輕地道:「姑姑,生前不得相見,死時能見得你的容顏,沉香已無憾!姑姑,你走吧。你之琴,我已幫你葬在裡邊;你愛桃花,我已用桃花為你入殮。我知你怕我誤交非人,但何公子已過了你的考驗,他所作的『桃花賦』一篇,願你也能喜歡。唯是你的仇恨,不管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會把仇九秋捉來,一刀兩斷!」   何天香不由歎道:「你又怎知一定是劍帝而不是刀皇?」   薛沉香道:「舉世之間,能有如此武功者,惟有刀皇劍帝兩人。但刀皇的『殘鋒刀』早在三十年前與楚湘寒的一戰中沉入了天竺的阿羅陀河中,所剩的惟有劍帝而已!」   何天香卻道:「『凡水都可濕身,凡刀都可殺人』。且不說刀皇可以把刀找回來,那魔尊呢?他有沒有這個可能?再說了,即便是劍帝,天問神劍能不能對付得了劍帝的『九秋破天劍』呢?更何況,劍帝根本也沒有這個動機!」   薛沉香不由一楞,再也無聲。   客棧,何天香與薛沉香默默對坐,誰也無語。突然,房門當當幾響,一個綠衣小姑娘手拿一封信走了進來,朝薛沉香一禮輕聲道:「稟樓主,總樓急件!」   薛沉香伸手道:「拿來我看!」   那姑娘卻瞅瞅坐在薛沉香身邊的何天香,有些遲疑。   何天香一見就要起身,卻被薛沉香拉住道:「你幹什麼?咱們還這麼見外?」卻又對那小姑娘道:「這位就是何公子,不用擔心的!」   「什麼?他就是何天香何大俠?!」小姑娘突然驚喜交加,一臉神往的瞧著何天香。瞧得何天香一陣不好意思,只得朝她一笑。   薛沉香卻道:「把急件給我,你先下去吧!」   小姑娘這才把急件交出,又看了何天香一眼,這才戀戀不捨地退出。   何天香不由搖頭道:「我什麼時候成『大俠』了?」   薛沉香卻笑道:「在她們眼裡,你若不是大俠那還有誰是大俠?——」說著抽出急件一看,竟是又喜又悲,說不出是該哭還是該笑。   何天香不由問道:「薛姑娘,怎麼了?」   薛沉香不由搖搖頭:「何公子,我不能陪你去金陵了!」   「為什麼?」何天香不由問道。   「我娘已修完天問神劍的第十一層,我必須得回去幫她修煉最後一層!」   「這非常必要嗎?」何天香不由問道。   「對不起,何公子!」薛沉香不由歉意地一笑:「天問神劍共分十二層,尤以最後一劍威力最為雄厚,但修習也最為凶險。稍有差池,輕者前功盡棄,形同廢人;重者功力反噬,肉碎骨裂,挫骨揚灰!所以,我得必須回去一趟,實在很抱歉!」   何天香卻笑道:「看你說些什麼?你有事,我能不答應嗎?只是你這一走,卻又把我涼成孤家寡人一個了!」卻又在薛沉香耳邊輕輕地道:「我可是真心喜歡你陪著我呀!」   薛沉香臉上不由一紅,卻啐道:「呸!原來你也是這麼不要臉。早知如此,我不該跟你來的!」   「那你為什麼現在還不走?」何天香笑道。   「走就走!誰還肯賴在這裡?」薛沉香一臉薄嗔,扭頭就走,卻被何天香一把樓住。   「你要幹什麼?」薛沉香不由急笑道。   何天香卻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的大眼睛,突然低下頭,輕輕地向她的朱唇吻了下去。   薛沉香的身子突然猛地一顫,卻又立即放鬆了下來,閉了眼睛,一雙玉腕,輕輕地向何天香的後背攏去,終於環在了一起。   衣香猶染麝,軟唇更添紅。   也不知過了多久,何天香方輕輕放開薛沉香,深深地道:「一路保重!」   薛沉香也從何天香懷裡起來,理著額前的亂髮,看著何天香,輕輕一笑:「你也一樣!」說著娉婷出屋。   何天香獨自一人前往金陵,一路之間,倒也無甚枝節,不過兩天,已來得金陵城外。卻見那金陵城高牆大,甚是宏偉,果然不愧是六朝古都,不由也暗暗點頭。待進的城來,卻見店舖林立,人潮如湧,一片繁華,比京師固是不及,但比那長寧卻又不知繁華了幾倍。   何天香正左顧右盼間,突覺人潮暗湧,將自己擠到最後,卻空出中間一條路來。   何天香正自詫異,卻見城外已走進十餘匹馬來。當先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浩巾儒衫,騎在一匹棗紅馬上;接著是一個二十上下的錦袍年輕人;再往後卻是一個小姐,一個丫頭。卻見那小姐身段婀娜,秀而不媚,清而不寒,一身紫衣,腕上戴了一雙翡翠的鐲子,更襯的她肌凝玉脂,腮映輕紅,平白多出一份嫵媚。最後卻是十幾名家將殿後。   何天香見這些人不類常人,不由問身邊的一位老者道:「老丈請了,請問剛剛過去的那位老伯是什麼人?竟這麼氣派!」   老者不由笑道:「年輕人,你連他都不認識,不是本地人吧?」   「在下來自雁蕩!」何天香忙道。   「這就是了,」老者笑道:「剛才過去的那位老爺子就是咱們金陵的史不雲史老爺,曾做過吏部侍郎的;後面是他的兒子史明玉;再往後是他的女兒史詩箱,她可是咱們金陵城公認的第一大美人兒。咱們肯讓路,倒有一大半是為她讓的!」   「史不雲?史詩箱?原來他們就是金陵史家的人!」何天香不由驚道,待抬起頭來時,一行人早已去的遠了。   卻又聽那老人歎道:「家有好女百家求,史老爺有這個好女兒,做媒的自是天天踏破門檻,可史大姑娘硬是一個也不允,眼見就要成了十九歲的大姑娘了,卻也不知哪個能消受這塊美人玉了!」卻又一看何天香道:「這位公子雖說是來自外地,但老朽見你氣宇不凡,不比常人。你若肯前去一試,雖說知府大人的公子不成,巴不定會便宜了你呀!」   何天香忙笑道:「老丈玩笑,老丈玩笑!」忙不迭地退了出來。心中卻道:「我這次是偷她東西來的,又怎敢先行與她照面?更何況,未來之前,沉香已準備好了懲我之道,我又怎敢再輕行妄動?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不避開他人,避開她倒是最要緊的。要不然,到時候婷兒跟我發起脾氣來,那可就慘了!」   當夜,何天香便換了夜行衣潛入史家,尋找「拭天譜」。史家果然官宦人家,沒有什麼武林高手,何天香出入之間,簡直如履平地。可就是那「拭天譜」,最是讓何天香憋氣,一連三晚,竟沒一點兒頭緒。   何天香不由暗暗著急,這一晚,剛過人定便跳了進去,竟是只要見哪間房中沒人,便跳進去亂翻一通。待翻到第六間屋子的時候,何天香不覺有些後悔起來,暗悔當時不該說大話,史家這麼大,就憑自己一人之力又要翻到何年何月?一念至此,何天香不由像霜打的茄子,再不想翻,乾脆一屁股坐在一張床上,暗暗生氣。   正坐著,就聽門外兩個女子的說話聲越來越近,竟是朝著這邊來了。何天香暗叫不妙,連忙往帳後躲,卻不料帶下窗台上一個玻璃花瓶。就聽噹啷一聲響,那花瓶已落在地上跌的粉碎!   何天香的心不由猛的一揪,就聽外面也立即停了步子,一個柔柔的聲音道:「芍葯,好像是你房裡在響!要不要進去看看?」   何天香噌的一聲就跳到後窗上,正準備往下跳,卻聽那芍葯道:「不用!可能又是那些老鼠在作怪,這幾天晚上總聽的房頂上有聲音。不過不要緊,趕明兒我叫長舟哥到外面買兩包藥來,管它是鼠爺爺還是鼠孫子,一起藥它個四腳朝天也就是了。現在我還是先送小姐回房吧!」   那小姐「恩」了一聲,兩人的腳步聲便漸漸遠了。   何天香雖給嚇出了一身冷汗,卻也差點兒給氣了個四腳朝天,不由暗暗罵道:「你才是鼠爺爺鼠孫子!這幾天晚上在房上走的一直都是我,我先買兩包藥來藥死你這個鼠孫子,再藥死你長舟哥那個鼠爺爺!」   說罷,閃身出窗,卻又回來,從地上摸了幾片花瓶的碎片,撿那厚實的掀開褥子,往裡扔了幾片,又蓋上被子。這才點點頭道:「我雖惡作劇,卻不會傷你、只是讓你記住以後不要亂罵人才是!」   何天香跳出窗子,卻見後面的小樓上有燈光,隱隱還有人說話的樣子,不由暗道:「這麼晚了,他們會說些什麼?會不會是『拭天譜』的事?」   想到這裡,何天香一連幾個飛縱,跳到那座小樓上去,一個倒捲簾向裡邊望去。卻見一個背著自己正在倒水的丫頭朝裡邊道:「小姐,這麼晚了,你也該睡了!」竟是方纔那芍葯的聲音。   接著便聽那小姐在裡邊輕歎道:「唉!這已經是第十七張了,卻還是描摹的不像,罷罷罷!還是明日再另作一幅吧!」說著裡邊便傳來一陣稀利索羅的揉紙的聲音。   芍葯轉過身來,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她竟是那日街上那丫頭,難道,那小姐就是——   果然,湘簾一掀,史詩箱手拿一張卷軸從書房裡搖著頭,一臉沮喪地走了出來,臨到繡房門口,卻又將那卷軸打開看了一眼搖頭歎道:「唉——難道,你就真是我前生的冤家?」   就聽那芍葯道:「你看,著魔了吧?我說那天就不該把這破東西撿回來的!人家都扔了,你卻當寶貝似的天天揣著!」   卻聽史詩箱啐道:「小蹄子,你懂什麼?我這裡不用你服侍了,早早到你房裡挺屍去吧!總要老鼠把你吃了才好!」說著已閃入了繡房,放下了帳子。   「我看,還是哪天讓老鼠在你那幅畫上咬一口才好——心疼死你!」芍葯說著,也退了出去,關了門自去睡。   何天香卻心道:「史不雲和史明玉的房間我都查過了,史詩箱既是史不雲的女兒,有什麼秘密藏在她這兒也說不定,總要找一找才好。萬一讓我找了出來,哼哼——」何天香不由差點笑出來。   可是何天香越是等史詩箱睡著,史詩箱越是在帳子裡長吁短歎,翻來覆去睡不著。簡直差一點把何天香氣死。   直到到了雞鳴時刻何天香都快要睡著的時候她才睡著。何天香這才敢跳下房去,躡手躡腳地溜進書房藉著月光一陣翻找,卻一點發現都沒有,不由大失所望,正要退出,卻是一腳踩到一個軟綿綿的東西,撿起一看,卻是一個紙團,大概就是史詩箱先前扔掉的東西。   何天香不由好奇心起,輕輕地展開那紙團,卻見是一個青年,不由暗笑道:「怨不得那姑娘睡不著,原來是害相思病了。」又去瞧那眉眼兒,卻見只畫了鼻子耳朵嘴,惟獨沒有眼睛。「咦!畫人還有不畫眼睛的,真是奇怪!」何天香不由笑道。再細細看去,那鼻眼眉嘴的倒有些像自己,不由吃了一驚,卻又啞然失笑。「天下相似的人何其多,又怎會偏偏是你?況且,史姑娘又與你不曾相識的,可笑,可笑!」笑罷,復將那張紙扔在地上,照例穿窗而出,卻又神使鬼差地踏上了芍葯的房頂。   那芍葯的聽覺竟也十分的乖巧,何天香的腳剛一落在上面,她便在裡面含含糊糊地罵道:「這些天殺的老鼠,總要斷子絕孫的好!」   何天香不由大怒,正想跳下去收拾她一番,猛覺天邊似有風起,接著眼前一暗,竟是墨雲遮月華,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景象。何天香不由笑了,算準芍葯睡覺的地方,隨手揭開幾片瓦,疊成一疊,又跳下身來正擺在她門口中央,這才飛身出府。   何天香剛回客棧沒多久,空中便狂風大作,驟雨傾盆,直下了一日又一夜,到第三日上才停了下來。   何天香為暴雨所阻,留在客棧之內,暗暗道:「史府家大業大,又加上史不雲父女三人都守口如瓶,就憑我一人之力,每晚撲幾次,也真查不出什麼來,倒不如直接混進府去,見機行事,勝負之數,倒也未為可知。只是,怎樣才能混進史府呢?」   第三天,雨剛停不久何天香便直接向史府走來,打算找一個下人打聽一下府內的情形。卻不料剛剛走到門前,就見史府門前右邊擺了兩張長條桌子,周圍圍了一圈人。兩個管事提著毛筆在那裡吆三喝四,不由有些奇怪,便朝身邊的一個漢子問道:「大哥請了,請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人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昨日連遭暴雨,史府裡沖壞一些房子,又要另開一座九曲龍池,所以史老爺要招一批民工。史府動工一向很少,工錢又比較優厚,所以大家都搶著去!」   何天香一聽大喜,暗道:「現在終於有機會可以混進去了!」不由問道:「大哥,你看我去不去的?」   那人上下打量了何天香一眼,卻一皺眉頭道:「我看公子咋都不像是做這種事的!」   何天香突然拉起那人道:「大哥,請跟我來!」   不一會兒,僻靜處,何天香換了那人的衣衫搖著頭走了出來喃喃地道:「這年頭真的變了,給銀子換破衣服的事兒都有人不幹?!」說著又上下扯了幾扯便到府門口去排隊。   又過了一會兒,那人方從牆角轉了出來,穿了何天香的衣衫,卻是揉的一團糟,眼睛上也不知給誰打了一拳。目光呆滯,跌跌撞撞地向外逃去。   何天香來到桌前,只排了一會隊便輪上他了。誰知那管事斜了他一眼便問道:「多大了?」   何天香不由一愣「我這是找事做,幹嘛問我多大了?」卻依舊回道:「二十整!」   「讀過幾年書?」   何天香不由有些憋氣,隨口道:「七八年吧!」   「那就到一邊去吧!」   「什麼,什麼?」何天香差點兒沒趴下,卻依舊問道:「為什麼?」   「這活兒不是你幹的,上房下房,危險的很。萬一出了事,你我都不好。」那管事說著又叫:「下一位!」   「喂——」何天香被擠在一邊,還想爭辯,就聽的大街上有人啊秋一聲打了個很響的噴嚏,接著一個聲音笑道:「芍葯,你的風寒還沒好嗎?」竟是那小姐史詩箱。   就聽那芍葯嚷道:「這怎麼就好的起來?分明擺明了是有人想整我!往我褥子底下扔碎花瓶倒也罷了,卻還要揭我屋頂上的瓦!你想,那麼大雨,我又趴在了泥裡,就這麼兩天,我又怎麼好的?啊——秋!」   就聽史詩箱笑道:「再要你這張小嘴平時不饒人,怎麼樣?老鼠精找你來算帳了吧?」   何天香聽了,也不由想笑不由抬頭看去,卻是史詩箱與芍葯兩人正從外面回來。芍葯一臉憔悴,腦袋上纏了一塊白布,腿腳也不甚靈便,一看便知道是前天晚上狠狠地摔了一跤。史詩箱今天卻換了一條綠紗兒生娟裙,外面披了一件紫緞長披風,更是顯得身材高挑,明艷動人。   何天香剛笑過了,卻突然發現兩人似朝這邊看來,竟有些做賊心虛,又見自己立在外面,不由暗道:「哎喲,不好!這兩個人我還是不要讓他們見著才好!」不由低了身子,一溜兒小跑,往九曲池的民工隊伍中插去。   不料他不跑還好,史詩箱與芍葯只是隨便看一下;但他一跑,反倒立即引起了史詩箱的注意。   史詩箱見一條人影縮頭縮尾的跑到另一邊去,不由吃了一驚,輕聲問芍葯道:「哎——看到剛才那個人了沒有?像誰?」   芍葯也看得真切,壓低聲音道:「畫上那個!可氣質差多了!」   史詩箱在芍葯的耳邊輕聲道:「再換一身衣服就是了,你看那眉眼兒簡直象的要命!」   「不會吧?他們兩個根本一個在天上,一個地下!」芍葯的聲音低的出奇。   史詩箱的聲音更低,低的幾乎聽不見,只見她指手劃腳地說了一大通方朝芍葯道:「好!就這樣。你去吧!」   何天香插在人堆裡,眼見兩個人不斷的竊竊私語著直朝這邊瞅,就知道沒好事兒,不由急的象熱鍋上的螞蟻,只盼管事能快點兒提到自己。不一會兒,果見芍葯又朝這邊看了一眼,便一瘸一拐地朝這邊走來,那小姐卻倚在門口上的石獅子上不斷的朝這邊看。   何天香直覺上立即感覺不妙,兩條腿也不知怎麼搞的,三插兩插居然十分奇速的便跑到前邊去了,然後他很快便看見了管事那血紅的蒜頭鼻子。   然後、他便聽到了蒜頭鼻子中發出的嗡裡嗡氣的聲音;「我不管你是誰,但我知道你是最不老實的一個!到後面去排隊,最後一個!」   何天香聽了,忽然發現他的蒜頭鼻子其實也挺可愛,可愛得真想一拳砸下去,讓他永遠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但何天香這一拳畢竟沒有砸下去,因為後面有個女人說話了:「喂!你是來找事做的吧?」是芍葯。   何天香突然又很感激蒜頭鼻子,不但不想在他的鼻子上打一拳,甚至感激的直想流眼淚,聽話的很,一矮身就又一溜小跑兒往後跑去。   「喂!我叫你呢,你跑什麼!」芍葯叫著,急忙從另一邊追何天香。   何天香突然覺得很沮喪,實在很後悔那晚上的瓦片為什麼不再多疊幾塊;因為芍葯雖一瘸一拐的,竟也並不比自己慢多少。所以當他到達隊尾的時候,芍葯居然也到了,粉臉含怒,小胸脯一起一伏,呼呼地喘著粗氣怒道:「人家叫你呢,你亂跑什麼?」   「我到後面排隊!」何天香連頭都不敢抬。   「不用排了,你會做些什麼?」芍葯一手叉腰,從襟內扯出一條帕子來扇著風道。   「我什麼也不會做!」何天香只恨不得現在就找條地縫溜掉。   「什麼?你什麼也不會,還要到這裡來找事做?」芍葯不由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你有沒有搞錯?那你在家裡做什麼?」   「其實也沒有什麼別的,除了養養花,喝喝茶什麼的,我也實在想不出幹什麼來!」何天香心中卻道:「小丫頭片子,敢跟我鬥?我非把你氣死不可!最好還是把我一腳踢出去了事。」   果然,芍葯驚道:「什麼?養養花喝喝茶?你當你是大老爺?」卻又突然笑了:「好吧!不過呢,咱們後花園卻也就少了一個喝喝茶養養花草的人。你就跟我來吧!」   何天香不由呆住,嘴巴裡就像不知被誰塞進了一隻鴨,一隻老大的鴨!   芍葯卻朝那蒜頭管事叫道:「徐管事,不用麻煩你了,就說這個人咱們雲舒樓要了!」   那管事連忙應是,芍葯卻回過頭來笑著問何天香道:「你叫什麼名字?」   何天香現在正恨的恨不能把芍葯來一腳踢死,順口便道:「踹死你!」   「踹死你?」芍葯不由吃了一驚。   「不!是踹死你!」何天香連忙認認真真地糾正道。   「姓踹?」芍葯還是奇道:「天下有這個姓嗎?」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姓符的姓姥的都有,為啥獨獨沒有姓踹的?」何天香強辯道。   「嗯!有理!」芍葯終於點點頭。「那『死你』又是哪兩個字?」   「不是『死你』是斯禮。斯文的斯,禮貌的禮,合起來就叫『踹死你』!」何天香細細地解釋道。   「好了,踹死你!我不管你是踹斯禮還是踹死你,你就跟姐姐來吧!」芍葯笑著,一瘸一拐地向府內走去,一連說了三個「踹死你」又回頭叫了一聲「踹死你!」   何天香只覺眼前一黑,差點兒來個仰天摔。   「踹死你?」史詩箱聽了芍葯的話,不由眉頭一皺,秋水般的眸子奇怪地打量了何天香一眼,卻也沒說什麼,只往裡走去。   芍葯趾高氣揚一瘸一拐地跟在史詩箱身後,何天香卻是脖子上似掛了五百塊磚似的跟在芍葯身後苦歎道:「薛樓主呀薛樓主,你可也看到了,這怨不得我,真的是怨不得我呀!」   從下看,何天香手持大花剪,傲立花從之中,威風凜凜,大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氣概;可再望上看,卻是瞠目結舌,手足無措。原以為史家請花匠也不過除除雜草而已,卻不料花園之中竟不見一根雜草半片枯葉,惟有各色的花草,一簇簇,一從叢,奼紫嫣紅,搖曳多姿,各各吞吐著芬芳,使人幾疑進入了人間天堂。何天香又不懂花草,一時之間,又何從下手?   芍葯卻坐在花園中的涼亭中喝著茶只是笑道:「踹大先生,你不是說你最大的嗜好就是喝喝茶養養花草嗎?可是你已經在裡面站了快半個時辰沒動一動了,是不是先過來喝口茶呀?」   何天香不由羞的滿面通紅,又聽芍葯語中含譏,不由羞憤交加,眼見花從之中有兩三朵黃花長的不是那麼有生氣,乾脆大剪一揮,卡嚓卡嚓剪斷了兩棵。   正待要去剪第三棵,就聽得涼亭裡芍葯一聲尖叫,連手中的杯子都扔出老遠,跳了起來驚叫道:「喂——你有沒有搞錯?!那可是異種裡的異種,本是二月裡生的『黃樓子』,總共才三棵,小姐費了多少心血才養活的,一時不見,你怎的就給剪掉了?」   何天香一聽也不由大吃一驚,就見史詩箱正叢涼亭的另一頭走來。   芍葯連忙奔了過去急叫道:「小姐,小姐,你的黃樓子,你的黃樓子!」   史詩箱朝花園裡一看,不由一怔,又一看何天香滿面惶恐得樣子,卻突然道:「什麼『黃樓子』?我不知道!我也從沒種過什麼黃樓子!」說著竟不再看兩人一眼,只顧自己向前行去。   芍葯見剪了小姐最疼愛的花兒,小姐竟無動於衷,不由一楞,連忙跟了上去,卻只剩下何天香立在那裡發呆。   何天香呆立在那裡,也覺很有些對不起史詩箱,不由又在那裡發了一會呆,這才上來,在走廊上緩緩地跺著步子。突覺得身後有人,何天香不由回頭,卻是史明玉正奇怪地盯著自己。   史明玉見何天香回頭,這才問道:「你是誰?」   何天香忙道:「在下踹斯禮,是史姑娘剛聘的花匠!」   「你既在這府中做事,難道就不知這府中的規矩?」史明玉問道。   何天香連忙閃開道路躬身道:「公子請!」   史明玉這才走了過去,走了不遠卻又回過頭來看了何天香一眼,然後又是一眼,這才拐了彎不見。   「咦,他幹嘛老看我?」何天香不由奇道:「我又沒比別人多張出一朵花來,什麼意思嘛?」卻也覺今日乏味之極,看看天色已晚,便也自回房。躺在簡陋的下人房間中,何天香還能適應,只是把今天的事反反覆覆地來想,總覺得小姐和那丫頭似認得自己,她家本不缺花匠,幹嘛硬拉我進來?總不成她們知我是來盜譜的,故意請君入甕?可看來卻又不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何天香卻是怎麼也想不通。以至於日上三竿時,他依舊還未起床。   匡!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何天香睜開眼,然後便看見芍葯生氣地立在床前,喊道:「喂!人家都起床了,你也該起來做你的事了!」說完,又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何天香很懷疑她到底是用哪只腳踹的門,竟然有這麼大得力道。只是慶幸門板還厚,要不然這一腳若是直接踹在自己身上,那可就真成了「踹死你」了!   於是,何天香起身,穿衣,洗臉,漱口。卻也不知早上該幹些什麼,於是照例提了那把大剪刀,又朝花園裡走來,心道:「我又能做些什麼,不過再找兩朵長得不是很好看的花剪了吧!碰上了我,就算它們倒霉吧!」   不料,剛走到花園,何天香突然發現,根本不用自己東挑西撿,花園中只要稍微能看過眼去的花兒,一夜之間,早已讓人東一剪西一剪剪了個乾乾淨淨。整個花園中一片殘紅亂莖,斷頭殘肢擺了一地,一片的愁雲慘霧,竟如遭了一場浩劫,又如遭了一場暴風雨,總之慘不忍睹。   兔死尚且狐悲,雖說不是何天香的花,可以後還要憑此在這裡混下去。何天香昨天還暗罵這些花兒生的太好。不給自己一點兒機會,現在卻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痛不欲生的感覺。不由舉了剪刀怒叫道:「是誰幹的?快給我站出來!我雖說是初來乍到,可也不用這樣欺人太甚吧?這樣好的花兒你們都剪,你們良心何在?人性何在?」   何天香喊了一遍,卻不見有人出來,更覺對不起史詩箱,不由更加憤怒。眼見遍地殘紅,史家的人肯定要找自己負責,不由又加了一點兒委屈,大叫道:「喂!我可告訴你們:你們對我有意見,衝我來!這花兒可是史姑娘的,你們就這樣剪了,難道就不怕她傷心嗎?」說到這裡,何天香突然想起自己昨天還毛毛失失剪了她兩朵黃樓子,今天卻是讓人剪的一朵也不剩,不由更覺對不起史詩箱。那兩句話本是要感化那剪花人的,沒想到一出口,自己的眼圈倒先有些紅了。   身邊突然站起一個人,手裡捏著剪刀,冷冷地道:「我的花兒,我尚都不心疼,你替我傷的哪門子心?」卻是史詩箱。   「怎麼?是你?」何天香不由大吃了一驚。   「我怎麼了?」史詩箱冷冷地道。   「你為什麼把這些花都剪掉了?」何天香的怒焰一下子減了下來。   史詩香卻冷冷地道:「我的花,我願養著便養著;我若不願養了,我愛剪便剪,愛扔便扔,反正又沒人賞的,又與你何干?」說著自顧走了出去。只剩下何天香愣愣地站在那兒,卻聽她輕歎道:「『好話百日紅,不肯過東風』,年華斯逝如流水,亦不過如此而已,試想三年之後,流紅孤影,卻又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何天香聽了,也不覺有些心酸,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史詩箱回頭,卻見是何天香在歎氣,心中不由一動,卻依舊冷冷地道:「踹斯禮,你不是跟芍葯說無事可做嗎?現在還愣著幹什麼?」   何天香連忙應是,放下剪刀去撿那些殘花斷葉。   何天香剛低下頭,就見芍葯慌慌張張地跑進院門來,叫道:「不好了,小姐,那個吳知府的公子又來了!」   史詩箱剛走到涼亭,聞言不由冷冷道:「你替我擋了不就是了,幹嘛總這麼慌慌張張?」   芍葯忙道:「不是,這次是公子親自帶他來的!」   史詩箱不由一皺眉頭,略一沉吟方道:「那你就先在這兒吧!」   正說著,就見史明玉大踏步地走了進來,笑道:「詩箱,吳公子又看你來了!」接著便看見一個肥面大耳的公子哥兒正趴在月亮門上往裡瞅來。   史詩箱卻往涼亭裡一坐冷冷地道:「哪個吳公子?我不曉的!」   史明玉忙道:「詩箱,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人家吳公子好不容易抽時間來一趟——」   史詩箱卻冷冷地道:「吳公子既然沒時間來,我也恰好沒時間陪他。不如就讓他趁早回去,以後也不要再來,豈不兩相齊全,對大家都好!」   那吳公子在門外聽了,連忙叫道:「不不不,我有時間,只要史姑娘說一句話,我有的是時間!」說著便往裡跑來。   「咄!」史詩箱不由柳眉到豎怒喝道:「吳寶琦,你不知道雲舒樓是不許男人隨便進來的嗎?」   吳寶琦一聽,連忙退了出去,訕訕道:「嘿嘿,對不起,我一時情急,忘了姑娘的規矩,還請恕罪,恕罪!」   何天香一聽,不由明白,怨不得昨天史明玉瞅自己,原來史詩箱竟還有這個規矩!   吳寶琦這才突然看見何天香,不由問道:「哎?他是誰?怎麼會在裡邊?」   「他是花匠,自然進的!」史詩箱道。   「我也會剪花兒,怎不讓我進去?」吳寶琦不由叫道。   「可他會剪『黃樓子』,你會嗎?」史詩箱冷笑道。   「黃樓子?」吳寶琦不知其意,不由一陣迷糊。   何天香知道史詩箱是在諷刺自己,不由朝她看去,卻見她一雙秀目也正朝自己掃來,不由連忙又低了頭。   「我不管什麼黃樓子!」吳寶琦突然叫道:「你曾說這雲舒樓惟有你爹爹和你哥哥進得,現在既然有外人進來了,今日這雲舒樓我是進得也進得,不進得也進得!」說著一擄袖子就往裡走,直衝何天香叫道:「喂!小子,你叫什麼?進這個門兒的時候,問過你吳大爺沒有?」   何天香不由大怒,心道:「這吳寶琦著實可惡,不敢惹史姑娘,卻拿我來開涮,你倒以為我何天香是好欺負的嗎?」   就聽史詩箱怒道:「吳寶琦!你站住!這裡畢竟是我的繡樓,容不得你撒野!你可知道他是誰?他可是踹死你!你再敢亂來,我就叫他把你踹出去!」   史詩箱一見吳寶琦要硬闖雲舒樓,不由已慌了,知道史明玉不會幫自己,只好把何天香抬出來擋一擋了。   「踹死我?」誰知吳寶琦根本沒把何天香放在眼裡,朝後一揮手道:「聽到沒有?他要踹死你家大爺,你們該知道怎麼辦了吧?」   兩名惡奴立即應了一聲是便跳進花從中直向何天香撲來,吳寶琦則大是得意地跟在身後。   何天香火起,卻不願隨意暴露武功,只是裝做慌張的大叫一聲,丟了花剪,便跑到走廊上來。   史詩箱一見吳寶琦不怕恐嚇,不由大急,連忙對芍葯道:「芍葯,你快去喊人來,把他趕出去!」   芍葯應了一聲,正要轉身跑下亭子,卻被史明玉一把抓住,不由吃了一驚。   史詩箱也不由大吃一驚,怒叫道:「哥!你幹什麼?」   史明玉盡量平和地道:「詩箱,人家史公子既然來了,你陪人家一次又怎的?」   就見何天香已被兩名惡奴架住往外拖,何天香則拚力地掙扎,叫道:「你們講不講道理?這是在史家,你們怎能如此撒野?!」   兩名惡僕只覺何天香力大無窮,兩個人竟還有些架不住,不由忙的手忙腳亂。何天香也摔胳膊掄腿,三個人亂成一團,只覺滿目都是手腳,三個人又都穿青衣,卻早已分不出誰是誰來。三個人廝打著吵鬧著看看已到了吳寶琦身邊,再幾步就出的院門。   史詩箱不由大怒叫道:「哥!你妹子的脾氣你也應該知道!有些人,我見一千次一萬次都行;但有些人,你卻是休想叫我瞧他一眼半眼!芍葯,咱們走!」說著一甩袖子就要走。   誰知剛剛要起身,就聽前面砰的一聲巨響。三個人不由吃了一驚,連忙抬頭看去,就聽一聲慘叫,方纔還在那兒得意洋洋的吳寶琦,身體平平似一桿槍般被人一腳踹出門去。過了好久,方聽的轟的一聲巨響,然後再無聲息。   立時,所有的人都呆住。兩名惡僕也不由放開何天香張大了嘴巴看著月亮門外,院中一片沉靜。   突然,何天香首先舉起手打破了沉靜:「我發誓,剛才那一腳不是我踹的,絕對絕對不是我踹的!」   終於一個惡僕結結巴巴地道:「剛——剛才那一腳是我踹的,可,可又不是——」   史明玉放開芍葯,往下急步奔了過來,走到何天香面前問道:「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踹斯禮,公子!」何天香忙道。   「好!我不管你是踹斯禮還是踹死你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明天就不想再見到你你明白嗎?」他說的很快,但很流利,所以何天香聽的懂,於是他一聲苦笑:「明白!」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出去看看?」史明玉叫那兩名惡僕道。   何天香搖搖頭,也跟在身後。卻聽史詩箱在身後叫道:「喂——你沒事吧?」   何天香轉過身一聲苦笑,歎道:「有事也罷,沒事也罷,反正我現在已是無事可做!」說著轉出了院門,暗歎道:「唉,原本是想進來渾水摸魚的,可誰想到,魚還沒下手摸,這河裡已再無我的立腳之處了!哈哈,滑稽,滑稽!」   東西本就不多,何天香隨手打個包袱提在上就要出去,卻迎面對上芍葯。   「踹死你,你這是幹什麼?」芍葯不由驚問道。   「我不走,還能留在這裡做什麼?」何天香笑道。   「做你的事呀!」芍葯道。   「你家的貴客讓我一腳踹出三丈,你們小姐的花兒也被我弄的七零八落。你們小姐不怪我已經很不錯了,我又怎能再在這裡呆下去?」何天香搖頭道。   「原來你是怕小姐怪你呀!」芍葯笑道:「她要是真怪你,就不會叫我來告訴你:打明兒起,你就不用再剪花了,直接到雲舒樓來做事好了!」   「可逐客令卻是你們公子下的!」何天香還是搖頭道。   芍葯卻笑了:「這個倒不怕,你有所不知,這個府裡,除了老爺外,小姐的話才是最作數的。所以你不用怕他!」   「真的嗎?」何天香不由問道。   「這還有假?關鍵的是你自己願不願意留下來?」芍葯道。   「那你們的意思呢?」何天香問道。   「咱們自然希望你留下來,你人不壞,比不得那些表裡不一的人!」芍葯真摯地道。   「好吧!既然小姐都不計較什麼了,我又還能說些什麼呢?」何天香不由笑道。   「好呀,好呀!你真的肯留下來?」芍葯突然高興地拍手叫道。   「咦?我留下來,你高興什麼?」何天香不由奇道。   「你若肯留下來,樓前那一大片空院子每天就不用我掃了!」   又是一個不眠的查探之夜,何天香晚上沒睡幾個時辰,早上卻起的很早,嘩嘩的在樓前掃著地。   芍葯上的樓來,服侍史詩箱梳妝打扮。   史詩箱梳著秀髮,單手推開窗子,卻見何天香已將院子掃了大半,不由笑道:「這人倒也挺勤快!」   芍葯卻笑道:「有我在,他能不勤快嗎?」   史詩箱不由歎道:「你也是,老大不小的姑娘了,天天早上往人家房裡鑽!而且還去的那麼早,簡直不像話!」   芍葯卻一撅小嘴兒:「誰讓他像個夜貓子,我不去,他能起的來嗎?」   史詩箱不再說話,眼見得何天香快掃完了,便道:「下邊的水沒了,你叫他掃完後再挑幾桶來!」   芍葯就在窗上喊道:「哎!踹死你!下面沒水了,你掃完地後再挑幾捅水過來!」   何天香抬起頭,卻見史詩箱一邊臨窗梳著頭髮,一邊拿了一雙大眼睛怪異地朝自己看來,竟看的自己心裡有些發毛,連忙應了一聲,拿了扁擔和桶便走了出去。   看著何天香遠去的背影,史詩箱不由笑道:「他來了,可真舒服了你!」   「所以我才感謝小姐,以後會更加用心地服侍小姐呀!」芍葯笑道。   「哼!」史詩箱卻冷笑,卻也不知是笑芍葯,還是何天香。   水塘離雲舒樓較遠,何天香不過挑得兩三趟額頭上已是見汗,卻見芍葯拿了一條汗巾迎上來笑道:「你若累了,不妨先歇一會兒!」說著將汗巾遞了過來。   何天香一看,那竟是一條繡著牡丹的大紅漢中,不由忙道:「不用不用!這是你們用的,我用只怕糟蹋了!」   芍葯卻笑道:「不礙事的。我待會兒洗淨不就得了?再說,這可是小姐的意思!」   「小姐?」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抬頭向樓上看去。史詩箱見他向樓上看。卻沉著臉關了窗子。   「其實,你別看小姐愛冷著臉,那是做給別人看的!其實她人心好著呢!」芍葯笑道「咱們史家的下人誰有個什麼事兒的,她都願意幫忙,所以大家也都願意聽她的話,都私下裡叫她冷面菩薩!」   「冷面菩薩?這個名字起的好!」何天香不由笑道,接過漢中來擦了汗又遞給芍葯,卻見她頭上的白布雖早已拆除,兩條腿卻依舊一瘸一拐地向樓上走去,不由有些內疚,便問道:「姑娘的腳是絆傷的吧?」   芍葯不由回頭,奇道:「你怎麼知道?都四五天了,腳脖子腫的厲害,卻總不見好!」   何天香心中暗道:「我若再不知道,那可就真沒人知道了!」口中卻道:「那肯定是扭了!你用川弓,玄胡,木香,青皮,烏藥,桃仁,遠志,蓬術,赤勺各一錢,歸尾三錢,三楞線半錢,水兩碗煎成半碗,用陳酒沖服。我保證你不用兩天,必能完好如初!」   「真有這麼靈驗?」芍葯不由看著何天香笑道。   「你若再好不了,就拿我的腳是問!」何天香笑道。   晚上,何天香看看天色又已盡黑,便帶上門,又悄悄地出來尋找拭天譜的蹤。剛走到一個僻靜之處,何天香突聽到一陣低低的說話聲。何天香扭頭一看,卻是一處茂密的花叢之中蹲著兩個人影。夜色這麼黑,不細看還真看不出。   「這麼晚了,他們還在這裡說什麼?」何天香不由悄悄地躲在一棵樹後,就聽一個男人的聲音悲痛地道:「小雲,我們走吧,我再不能讓你受苦了!」   就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哭道:「長舟,我又何嘗不想跟你走?可是,府門深深,咱們又怎麼走得出去?更何況,咱們即便走的出去,又怎能逃脫史老賊的魔掌?」   何天香不由一楞:「怎麼?這男的竟是芍葯的哥哥?」   就聽他恨恨地道:「史老賊壞事做絕,殺了你父母又把你搶了進來。我齊長舟若不殺他,今生今世,誓不為人!」   那小雲連忙摀住齊長舟的嘴,四周看了一下,這才道:「長舟,你說話小聲點兒,這畢竟是在他的府中,若被他的人聽到了,咱們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齊長舟卻道:「沒事,這裡一般沒人的,我還是先想辦法怎樣把你送出去再說!」   小雲卻搖頭道:「不可能的!史不雲本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他已經糾纏我兩年多了,只怕他也快沒耐性了。我這一走,只會給你們兄妹帶來殺身之禍……」   一句話未說完,小雲突然看見樹後何天香露出的一個衣角,不由花容失色,驚叫道:「樹後是誰?」   齊長舟也面色大變,突然從衣內摸出一把尖刀便朝樹後扎來。   何天香見他來勢兇猛,不敢大意,左手閃電般扣住他的手腕脈門,右手已捏在他的咽喉上,沉聲道:「你想幹什麼?」   齊長舟驟然被制,那小雲忍不住掩口一聲驚呼。   齊長舟卻道:「咱們的事既被你看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殺了我吧!」   何天香心念一動卻冷笑道:「史老爺平時待你們不薄,你們為什麼這樣罵他?」   「哈哈!」齊長舟突然冷笑道:「他壞事做絕!我不但要罵他,還真想殺了他!只可惜我勢單力薄,不能殺他,真是可恨!」   「他怎的壞事做絕?」何天香冷笑道:「你倒是說來聽聽!」   「這還用說嗎?這個慈面獸心的東西!」齊長舟罵道:「他不但殺了小雲的父母,強搶小雲做他的第四房姬妾,還修那座摘星樓,害死了多少無辜的人……」齊長舟不由越說越恨,聲音也越來越高。   何天香連忙放開他道:「噓——齊兄,小聲點兒,在下踹斯禮,不是史不雲的人!」   「什麼?你是踹兄?」齊長舟不由吃了一驚,聲音馬上小了下來:「我聽芍葯說起過你,你怎會到這裡來?」   「你先不要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們的事兒,芍葯姑娘知道嗎?」何天香道。   齊長舟一□,搖了搖頭。   「那你們不是害她嗎?」何天香不由氣道。   「我覺得讓她知道多了反而不好!」齊長舟喏喏道。   「胡鬧!」何天香不由氣道:「反正你們在時機不成熟時,千萬不要隨便亂來。即便是要亂來,也要先給芍葯姑娘一個信兒,知道嗎?」   「是是!」齊長舟忙應道。   「那這摘星樓又是怎麼一回事?」何天香不由問道。   「史不雲表面上假仁假義,兩袖清風,實際上是個壞事做絕的偽君子!他做吏部侍郎以來,暗地裡斂財無數,來金陵前就買下這幢房子,又派人從鳳陽雇了二百民工耗時兩年修建了宅子中間那座摘星樓。這樓雖名摘星,實際上卻是一個大地下暗室,進出口也都開在假山裡。他把所有斂得的財物和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都存在裡面,十分隱秘,不要說外人,就是他親生的兒女都不知道。但當那二百名民工渡江回家時,卻一起淹死在大江裡,這不是史不雲搞的鬼又是誰?」   何天香略一沉吟不由道:「這事既如此隱秘,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齊長舟卻苦笑一聲道:「我和芍葯七年前就被賣到史家來做下人,對史家來說也算是老家人了。我跟公子一起長大,芍葯跟小姐一起長大,夫人看我們就如同己出一樣。但四年前的一個晚上,我到夫人房裡去替芍葯拿一些治頭疼的藥,就聽史不雲和夫人在裡面吵這些話。當時夫人很氣憤,勸史不雲不要再作孽,可史不雲不但不聽,反而就在那夜把夫人來給殺了。我當時嚇得連一聲兒都不敢出。後來,史不雲又串通吳知府殺了小雲的父母把她搶進府,我就更恨他了。然而他勢力太大,我鬥他不過,所以才一直忍氣吞聲到今天。」   何天香不由點點頭卻問道:「你雖說的句句悲切,可我又怎知是否是實情呢?」   「摘星樓一開……」小雲不由道卻被齊長舟打斷:「你以為上摘星樓那麼容易?那裡面機關重重,不懂得人進去以後,有死無生。就連史不雲每次都是索圖而進生恐走錯一步,又何況是旁人?」   「怎麼?這摘星樓竟有如此厲害?」何天香不由問道。   「正是因為如此,這麼大的一處宅院,史不雲竟連一個護院也不曾請的,憑的不過就是這座摘星樓罷了!」齊長舟道。   何天香點點頭暗道:「怨不得前些天我入史家幾入無人之境,原來如此。」卻看看天色已晚,便道:「咱們今天就談到這裡吧,你們也該回去了!」   齊長舟一抱拳朝何天香道:「好!踹兄,今晚的事還請你代為隱瞞一二!」   何天香笑道:「我今天健忘的很,你們說些什麼,我好像沒聽到!」   齊長舟一笑,挽起小雲就往外走。   何天香見兩人頭也不回地便往外走,不由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道:「齊兄,你就這麼相信我?」   齊長舟回過頭,莫名其妙地道:「我本不敢相信你,但你卻是四年來第一個史姑娘肯答應進雲舒樓做事的男人!」說著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沒想到史姑娘在下人眼中的地位竟高至如此!」何天香不由歎了一口氣卻直接抽身撲向宅院中央的那座假山群。   只見整座假山建在池塘中央,和綠水碧荷映在一處,猶有泉水從中流出,是那樣的和諧,自然,若非齊長舟點明,有誰會想到此中會暗藏機關呢?   「摘星樓?」何天香暗道:「第一次聽說有將樓建在地底下的,我遍尋不見的拭天譜總不成就在這裡面?」想到這裡,何天香度了度地勢,突然飄身而起似鷹般向那假山上落去。   落腳之處突覺有些鬆軟,何天香不由暗叫了一聲:「不妙!」身形突然又奇快的沖天而起。   嗤嗤!四枝暗箭毒蛇般向空中的何天香射來。何天香在空中輕舒猿臂,已將四枝暗箭握在手裡,正待向池塘邊的石頭上落去,卻突覺手中有一些輕微的震動,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子母連環箭!」手上立即一用力,喀嚓一聲將四枝暗箭一齊捏斷,身上早已嚇出了一身冷汗,暗暗道:「子母連環箭本是天下第一消息埋伏高手化三化三爺常用的東西,不過,化三爺已失蹤近十年,他的東西又怎會在這裡出現?倘若這座樓真是他所建,若無他的秘圖,只怕無人能進的去!」想到這裡,何天香不由大是洩氣,將手中的子母連環箭扔到池底,一路黯然地回房。   回到房裡,何天香也不點燈,正要往床上躺,卻突然發覺似有人歪在自己床上,不由給嚇了一跳。藉著淡淡的月光看去,卻是芍葯歪在那裡,杏顏半貼,睡眼朦朧,香夢正酣呢!那姿勢累人的緊,也虧她能睡著。何天香不由有些好笑,伸手推醒了她。   芍葯醒來,又伸手抹了抹眼睛,看清是何天香,這才坐起身來,猶自懵懵懂懂地道:「這麼晚了,你到那裡去了?害我好等!」   何天香笑道:「天有些熱,我睡不著,出去轉了一會兒,哎,你怎麼在我房裡睡起來了?」   「小姐明天要到街上去買東西,要你也跟著,所以叫我過來說一聲,誰知左等右等不見你,我身子一歪就在那裡靠了一會兒……」芍葯一邊說著,一邊迷迷糊糊地朝門外走去,卻被門檻一絆,忍不住一個踉蹌。   何天香連忙伸手將她扶住笑道:「喂!那是門口,你小心一點兒!」   「嗯!還好有你扶著!」芍葯睡意未消,依舊懵懵懂懂地道:「我走了!」說著眼睛半睜半閉的往回走去。   何天香看著芍葯歪歪扭扭的背影,不由搖搖頭歎道:「唉,現在的女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說罷,自關了門上床睡覺,卻突覺被子上一股暖暖的香氣撲來,知是芍葯所留,心中一蕩,不由把懷中的一包事物盡數掏出,卻是婷兒的「五彩對月相思帶」。蘭娟的「定香神珠」和疏影的香中,捏在手裡,滿屋中都是一片暖膩的香氣,似麝如蘭,蕩人心魄,不由想起與眾人在一起的情景來,又想那天竟自大膽吻了薛沉香,薛沉香那股嬌媚婉約的甜香更是讓人時時縈繞心頭,久久不散,心中不由一陣陣說不出的甜蜜,輕笑道:「我在這裡想她們,卻也不知她們在那裡想不想的我?」不由越想越是甜蜜,竟抱著帶珠帕一併睡去,連鼻管裡也是香香的,甜甜的,嘴巴更是一直咧到天亮。   第二天,三人都起得較早。因是出門,史詩箱特地換了一條紅綃裙子,芍葯也穿了一套嶄新的白箭袖短衣,倒是惟有何天香依穿了那套舊衣服跟在兩人身後,不免有些寒酸。   三人一起到街上來,悠悠轉了半日,也不過買些胭脂水粉,釵玉首飾之類,但連字畫錦盒什麼的倒也不怎的少。芍葯卻叫何天香一併拿了,然後便徑奔布店而來。   布店老闆一見史詩箱進來,連忙起身迎道:「原來是二小姐玉駕光臨,不知又要什麼好料子做裙子衣裳?小店這裡有新進的翠羽緞,彩霞錦,紅葉綃,翠盤紗……」   史詩箱卻搖頭道:「我這次什麼也不要,你只揀著那些看過眼去的料子,給他裁一身衣服就行了!」   「他?」布店老闆不由吃驚地朝何天香看去,卻是只見身子見不得臉,原來已被過高的東西給遮了起來。   何天香一聽要給自己做衣裳,連忙將東西一起放下來說道:「不敢勞小姐破費,在下這一身衣服還穿的!」   芍葯卻笑道:「又不是花你的錢,你緊張什麼?跟你說白了吧!你那身衣服太難看了,咱們今兒倒是特地替你裁衣服來的!」   何天香忙連聲道:「這如何使得,這如何使得?」   那老闆卻走了過來,給何天香量了尺寸,又扯了一塊中檔的天水碧拿到裡面讓人馬上做了起來。反正有生意做便成,又管他是給誰做?   真可謂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何天香換了這套衣服,雖說仍然是給下人做的,卻陡見精神了許多,瀟灑俊致,立溢於表,大勝往昔。   芍葯往日只覺何天香不甚難看,只是有些可親,卻不曾料得他原來竟是這般俊逸,不由瞪大了眼睛。   史詩箱也突覺眼前一亮,不由目溢異彩,卻又立即隱去,低了頭,若有所思。   何天香換好衣服,連忙向史詩箱謝道:「多謝小姐!」   史詩箱點點頭,大是滿意。   芍葯也笑道:「這才像是咱們史家的人!你也不用謝什麼,只要盡心替小姐做事,小姐決不會虧待你的!」說著付了銀子,三人依舊出門來。   這次卻是史詩箱一人走在前面,芍葯與何天香一人抱了一半的東西跟在身後。   芍葯的小臉因興奮而發紅,瞧著何天香的眼神兒也不再那麼對勁兒;聲音也不再那麼大大咧咧,低的卻有些像蚊子哼哼,羞道:「哎——你真的是在家裡無事可做才出來的?」   何天香突見她變了個樣子,竟有些不敢再正眼瞧自己,立即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口中卻應道:「誰家無事可做才出來?我家是窮,才不得不出來做事的!」   「那要窮成什麼樣子呢?」芍葯問道。   「那可是屋倒牆塌,草比人要高,夏天住老鼠,冬天只遮鳥。」何天香歎道。兩人說著,不知不覺反把史詩箱來丟了。   「啊?你家真有這麼窮?那你住哪裡?」芍葯不由大是可憐。   「我?我是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人,什麼也沒有,走到哪兒住哪兒,走到哪兒吃哪兒,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得了!」何天香故意說的消沉淒慘,想打消芍葯的念頭。   卻不料他越是說的淒慘,芍葯倒越是可憐他,不由問道:「你的確也太可憐了,說的我都有點兒心酸。對了,你家住哪兒?有空的時候,咱們一起去看看!」   「對呀,我家住哪兒?」何天香弄巧反拙,不由問自己道。   「怎麼,你家離這裡很遠嗎?」芍葯見他吞吞吐吐,不由問道。   「不,不怎麼遠!」何天香忙道,看看現在已快到東門便道:「我家就住西門!」   「那你家還有別的什麼人嗎?」芍葯又問。   「別的人……」何天香正要回答,卻突見前邊一陣騷亂,史詩箱一臉驚慌地從人堆中擠出來,急步往回跑道:「芍葯,咱們快回府去!」   「為什麼?」芍葯不由奇道。抬頭一看,卻見前邊吳寶琦正大呼小叫地帶著兩個打手連推帶攘地擠了過來,一邊擠一邊大叫:「史姑娘,史姑娘,請留步,請留步——」許多人被他推倒,跌做一團,更多的人則連忙向外躲閃。   芍葯一見,不由也著了慌,只把東西往何天香的東西上一放回頭便跑,叫道:「踹死你!你先替咱們擋一擋,我送小姐回去就叫人來救你!」   何天香就覺眼前驟的一黑,然後就與一個人砰的一聲撞了個滿懷,不由連退幾步,手中那麼多的東西稀里嘩啦撒了一地。那人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給撞的頭昏眼花,抬頭一看是何天香,不由一下子又跳了起來叫道:「啊?怎麼又是你?給我打!」   何天香這才看清是吳寶琦,眼見兩個打手又如狼似虎地撲了過來,正要動手,卻忽地從人群中衝出四個壯漢,二話不說,照著兩個惡奴和吳寶琦就是辟里啪啦一陣暴打。   何天香一楞,卻突見那邊房簷下有個綠衣小姑娘正朝自己一個勁的招手,看看竟有些面熟,不由走了過去。   只聽辟里啪啦一陣亂響,吳寶琦的兩個打手已給打的一團泥似的趴在地上。吳寶琦也捂著臉叫道:「我可是吳知府的兒子!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打我?」   就聽一個大漢橫眉立目叫道:「吳世山是什麼東西?咱們是太湖的好漢!他要是不服氣,就要他上太湖來找咱們!」   吳寶琦一聽對方是水寇進了城,哪裡還敢再撐門面,不由一聲怪叫,帶了兩人風一般往回跑去,簡直比來時還快!   「天星樓金陵分舵舵主江小晴,拜見何公子!」那綠衣姑娘向何天香盈盈一禮。   何天香這才認出是那天送急件給薛沉香的那個小姑娘,不由笑道:「江姑娘,你怎會在這裡?」   江小晴笑道:「樓主走時,一再關照咱們要全力配合公子的事,所以咱們一直不敢大意,自公子來金陵後的一舉一動,都由專人負責。方纔那幾個就是咱們的人!」   「你們樓主也太客氣了!」何天香笑道,轉身去拾街上散落的東西。   「公子查出什麼事來了嗎?有沒有要咱們幫忙的?」江小晴也過來蹲下身子幫著撿。   何天香搖搖頭:「暫時還沒有,但我已有了一些線索。對了,化三化三爺這個人你聽說過沒有?」   「天下第一巧手化三爺?」江小晴不由驚道。   「對!你讓薛樓主幫我查查他現在的情況,盡快讓我知道!」何天香道。   「好!只要一有消息,我馬上就通知你!還有別的事嗎?」江小晴道。   「沒了,有事我會再找你!」何天香道:「你們天星樓的暗號我是知道的!」   「好吧,就這樣!」江小晴看著東西已撿的差不多,突然站起身來笑道:「不過,我幫你撿東西,你不該拿點兒什麼來謝我嗎?」   何天香不由笑道:「你幫我這麼大忙,我倒是很想謝謝你,只可惜這麼多東西卻沒一件是我的。」   江小晴卻從背後拿出一盒胭脂來笑道:「這我可不管,這盒胭脂就權當是你謝我的吧!」說著又朝何天香一笑,這才輕盈的轉過身子,蝴蝶般去了。   何天香在背後看得她裊娜的腰肢,也不由一笑,正待起身,就突覺耳朵根子一陣劇痛,腦袋已給人擰轉過來,卻是芍葯滿面含怒氣沖沖地問道:「剛才那個是誰?」   何天香疼的呲牙咧嘴,心下大是著惱,不由甩脫了芍葯的手怒道:「她愛是誰是誰,又關你什麼事了?!」說著也不哩芍葯,自顧抱了東西回府。只氣得芍葯立在那兒想哭。   何天香抱著東西氣沖沖的向雲舒樓走去,迎面撞上史明玉。史明玉吃了一驚,不由叫道:「哎?你怎的還在這裡?」   「因為我在這裡,所以我在這裡!」何天香氣沖沖地道,一步跨過,再不回頭。   史明玉不由一楞,卻見後面芍葯氣呼呼地跟著走來,不由氣問道:「芍葯,他怎麼還沒走?」   「他沒走是他的事情,你去問他,幹嘛來問我?!」芍葯也沒好氣地道。   「哎——反了反了!沒大沒小!咱們史家盛不下你們了?!」史明玉不由大怒,也氣沖沖的朝雲舒樓走來。   不一會兒,史明玉又從史詩箱房裡風風火火地走了出來,火氣更大,只叫道:「反了反了!簡直沒一點規矩,簡直全都反了!真該讓爹把這座雲舒樓拆掉!」   雲舒樓裡,史詩箱一臉驚詫:「這是真的?」   芍葯抽泣道:「這還有假?人家心急火撩地去替他收屍,他卻和那個姑娘在有說有笑,還把我的那盒胭脂送了人。你去問他,他還不給你好臉兒,這算什麼?」   史詩箱卻把眼睛一閉,緩緩地道:「人家愛跟誰說笑就跟誰說笑,你拈的哪門子醋?」   芍葯不由一楞道:「我不是拈醋,你想,咱們主僕平時待他不薄吧?他卻在外面背著咱們沾花惹草,叫你你不生氣嗎?」   史詩箱突然大怒:「你說話小心些!他在外面愛幹什麼幹什麼,又於我何干?」   芍葯不由楞住,怔怔地看著史詩箱。   史詩箱卻又歎了一口氣沉聲道:「芍葯,有句話我要早告訴你:你們不合適,他不是你所能留住的那種人。」   芍葯不由大急,急叫道:「小姐,我不是——」   史詩箱卻一偏頭道:「芍葯,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小姐,我——」芍葯還想說。   「芍葯!」史詩箱突然輕喝道,竟已是真的動怒了。   「好吧!那我先走了!」芍葯只好低了頭默默地走了出去。   芍葯一走,史詩箱的臉色立即變的鐵青,突然幾步跨進書房,將案桌上的幾張畫紙扯的粉碎,又徑奔臥室,拿出那張畫軸,展了開來,正待要撕,卻又突然歎了一口氣,一雙秀目中眼淚滾滾而下,那雙手竟再也撕不下去了。   過了許久,雲舒樓上突然傳來了幽咽的箏聲,是《胡笳十八拍》。   何天香推開窗子,遙遙望著雲舒樓,暗歎道:「『素琴鳴怨鶴,清漢望歸鴻』,卻不知這個男人是誰,竟讓史姑娘這般心傷!古來情之一事,歷來如此,斯人不流淚,清音空斷腸。只是苦了一個冰清玉潔的好姑娘!」何天香不由感歎的搖搖頭,復又閉了窗。   三人一下午不說話,何天香也不放在心上,直到又黑了天,這才又悄悄的出了門來,躡手躡腳地朝摘星樓走來。還未來到摘星樓,突聽塘石上一陣霍霍的磨刀聲。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走近一看,卻是齊長舟在上面紅著眼睛磨著一把柴刀。   何天香不由低聲問道:「你在幹什麼?」   齊長舟不由吃了一驚,待看清是何天香,這才紅著眼睛道:「史老賊到小雲房裡去了!」   何天香不由大怒,劈手奪過柴刀怒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亂來嗎?你這不但會害了小雲,還會害了芍葯,你想過沒有?」   「可是我不去,今晚史老賊是不會放過小雲的!」齊長舟不由叫道。   「那你即便去了,就一定能救的小雲嗎?」何天香問道。   「即便殺不了他,我也要和小雲死在一塊!」齊長舟不由虎目含淚,動情地道。   「那芍葯呢?你要芍葯怎麼辦?」何天香問道。   齊長舟不由渾身一顫,隨之黯然。   何天香拍拍齊長舟的肩膀歎一口氣道:「齊兄,你去了也不濟事,還是讓我去吧!」   「你去又有什麼用?別看史明玉和史詩箱不會功夫,史不雲卻是武將出身的,還是讓我去吧!」齊長舟伸手便來奪刀。   「噹!」柴刀在何天香的兩指之間斷成兩截,落在地上。齊長舟不由呆住。   「我保證今晚你的小雲沒事,但你也要保證以後不管我做什麼,你都要替我保密!」何天香雙目炯炯地看著齊長舟「不管是誰!」   何天香跳上小雲的攬鳳樓的時候,裡面已到了十分緊急的階段。史不雲據門而立,一片怒容;小雲卻縮在帳邊,衣衫凌亂,右手握了一隻簪子,頂在自己的玉頸上,簪尖已戳進肉裡,鮮血似蛇一般蜿蜒下來,順著簪子流到她潔白的手腕上,格外的刺眼。   史不雲喉嚨裡咕咕做響,瞪著野獸一般的眼睛,狠狠地盯著小雲,卻是不敢妄動。   小雲也大口地喘著粗氣,左手扯著帳子,右手握緊了簪子,死也不敢拿下來。   兩個人僵持著。   史不雲喘著粗氣,突然道:「都三年了,你還是這麼死不開竅兒!」   小雲也喘著粗氣道:「都三年了,你也還是死不了這條心!」   「我告訴過你,自我一看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要定你了!你注定今生今世是我史不雲的女人!」史不雲紅著眼睛道。   「所以,你就殺了我爹我娘把我搶了進來?」小雲咬牙切齒的道。   「我原以為兩三年裡,我終究會感化你的!」史不雲歎道,順手摸起一塊鳳尾硯。   「你做不到!你殺我爹娘的情景,我永遠記得的!三年以來,我只是恨,恨我自己殺不了你!」小雲也叫道,鮮血順著手腕汩汩滑下,她卻恍如未覺。   「但我的忍耐終究是有限度的!」史不雲卻出奇地平靜下來。   「哼哼!反正你已殺了我爹娘,我也不會再珍惜這條蟻命,你若敢過來,我就自己死在你面前!我雖殺不得你,但你也休想污辱我,今生今世,休想——」小雲厲叫道,手中的簪子不由一緊。   史不雲卻陰笑道:「這些年來,我得不到的東西,還真沒有!都三年了,我不會讓你輕易死掉的。就是死,我也不會讓你清清白白地死去的!」史不雲突然脫手扔出那塊鳳尾硯,啪的一聲將小雲的胳臂打折,一聲低吼,狂撲了過來。   小雲只覺右臂一陣巨痛,簪子失手墜地,卻一轉身,吊著右臂,撞倒房中的藕絲燈,便朝窗外跳去。   奇變頓生,何天香救援不及,不由大驚失色,卻見史不雲已伸手將小雲的衣裙扯住了一角,硬生生地將她從窗口拽了回來,便一把抱住,在小雲身上亂咬亂啃。小雲拚力掙扎,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亂扯亂打。   何天香不由大怒,正待要跳進房來,卻見那藕絲燈倒在地上,燈油已灑了一地,一半流到帳子邊,一半已流到史不雲的衣服下。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從房上掰下一片瓦角來,一指彈出把燈罩打破。立時,呼的一聲響,火苗噴起三尺,將帳子被子連同史不雲的衣服一起點著,滿屋子中立即濃煙滾滾。   史不雲已強拉開小雲的衣帶,眼見就要得手,突見身後火光湧起,濃煙遮目,不由大驚,也不再顧的小雲,只是爬起奪門而去,倉皇下樓,大叫道:「起火了,起火了!快來人救火,快來人救火——」   何天香跳進窗來,卻見小雲臉若金紙,衣裙散亂,露出大片的肌膚來,而人卻已然疼暈了過去。   何天香也不聲張,替她整理了衣裙,又把她的斷臂輕輕擺好,方在烈火中往外一跳。卻見那火早已燒了起來,四周人們也都紛紛向這邊趕來。   何天香奔到塘邊,齊長舟正焦急地在等待,一見何天香抱了小雲來,不由大驚失色,問道:「出什麼事了?」   何天香卻道:「現在來不及說,你的房間在那裡?快帶我去!」   兩人遮遮掩掩來到齊長舟的房間。何天香小心地把小雲打折的骨頭接正了,又給她上了兩塊木板夾住,這才將方纔的事向齊長舟說了,又道:「小雲是個奇女子,你可不要負了她呀!」   齊長舟感動的涕淚交零,不由哭道:「小雲如此待我,我齊長舟縱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她的情義。只是今天多虧了你,否則,我們兩個人的性命已送在了今晚!」說著便跪下朝何天香深深一拜。   何天香大驚,連忙扶住正色道:「齊兄,我救小雲,是出於武林道義。更何況,史不雲發現小雲失蹤,說不定會搜查諸房,你要早作準備!」   齊長舟連忙點頭道:「我早已想到可能會有今日,便早在這屋裡挖了一處密室,大概還藏的住。」   何天香點點頭:「總之一切要以小心為妙,我先走了!」   何天香回房,剛睡下不一會兒,就聽門外一陣腳步聲亂響,史明玉帶了四五個家丁打著火把闖了進來,一見面便問道:「方纔攬鳳樓起火,四夫人失蹤了,她有沒有到你這裡來?」   何天香坐了起來,一聽史明玉的口氣便知是來找茬的,不由也冷笑道:「攬鳳樓起不起火我不知道,但攬鳳樓是什麼地方?四夫人是什麼人?我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她又怎會到我這裡來?」   史明玉卻一揮手道:「給我搜!」   五個家丁立即衝了進來,翻箱倒櫃,只弄得屋中一片狼籍,根本不像是來找人,倒像是成心來搗亂的。   何天香不由泠泠地盯著史明玉道:「你明知道四夫人不可能在我這裡,你這是公報私仇!」   史明玉也邪邪地冷笑道:「我就是公報私仇,你又能怎麼樣?誰讓你死皮賴臉硬呆在這裡?」回頭看看東西已搗的差不多,這才又一揮手道:「走!」一行人又退了出去。史明玉立在門口冷冷地道:「踹斯禮,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想看見你,你明白嗎?」   但何天香好似已睡著,而且是真的睡著,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早晨。   雲舒樓上,史詩箱依然臨窗梳妝,樓下卻沒有何天香的影子。   史詩箱突然問道:「今天你沒去踹他的門?」   芍葯怒道:「我為什麼每天都要去叫他?他愛挺屍,就讓他一直挺下去好了,即便挺死了,又與我何干?」   正說著,何天香已在院門口露了頭。   史詩箱不由笑道:「你看,即便你不去叫人家,人家也起的不晚吧!」   芍葯卻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史詩箱又朝何天香叫道:「踹斯禮,芍葯昨天惹你生氣了!」   何天香不由抬頭叫道:「我不敢,她是誰?我不惹她生氣已經很不錯了!」   芍葯不由叫道:「那你就不要惹我!」說著索性連窗口也不呆了,逕直到裡面去忙活。   何天香抬頭正要反駁,卻不見了芍葯的影子,不由歎一口氣道:「女人,有時侯真不講道理!」   卻突聽史詩箱歎道:「聽說昨天晚上攬鳳樓起火了?」   「嗯!聽哥哥說燒了一整棟樓,四夫人也跑了,老爺大發雷霆,可到現在也沒找到!」芍葯接道。   史詩箱卻突然笑道:「其實,我倒真希望她能跑出去!」   「什麼?」芍葯不由吃了一驚。   「《流紅記》上曾云:『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閒。殷切謝紅葉,好去到人間。』富貴不一定不孤寂,榮華也不一定幸福。人生若不能真正得一知己,那倒還真不如清影孤燈,早日駕鶴西去,也算是一種解脫!我說的對不對呢,芍葯?」史詩箱輕輕道,表面上是在跟芍葯說話,卻拿了一雙剪水般的眸子朝何天香直直看來。   何天香在下面聽得她的話,不由吃了一驚,暗道:「史姑娘年紀青青,便已存了歸隱出家的意念,這對她來說恐怕不是福兆!」想著,不由抬頭看去,卻見史詩箱正朝自己毫不羞澀地直視而來,明眸中竟是擺明了要自己回答的樣子,不由恍然大悟:「啊呦!不好!原來她問的居然是我!那日箏中的男子也是我!我怎的一時就沒有想到呢?『慇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天哪!最可怕的終於發生了,我該怎麼辦呢?」   何天香心中不由大是慌亂,竟不敢再接史詩箱的目光,隨便掃了幾下院子,便急急逃了出去。   史詩箱看得何天香急急而走的背影,眼光突然一黯,不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又是一口。   中午,何天香正在吃飯的空兒,芍葯突然來了,而且喝了蜜般眉開眼笑的來了,老遠就笑叫道:「踹斯禮,踹斯禮——」   何天香看著芍葯,雖有些吃驚,卻還是有些餘怒未消,不由道:「你來做什麼?我還是不惹你的好!」   芍葯卻笑著進了屋,又笑著在何天香身邊一坐,笑道:「踹大哥,還生我的氣呀?那天是我不對,你大人大量,就饒了我吧!」說著一個勁兒的朝何天香身邊靠。   何天香連忙往後躲,叫道:「你幹什麼幹什麼?離我遠一點兒!」   芍葯這才發現自己有點兒得意忘形了,不由連忙縮了手不好意思地道:「那天我扭你耳朵確實重了些,是我不好,可我又怎麼知道她是你妹子呢?」   「我妹子?」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暗道:「我何曾有過妹子?」   「是呀!她現在看你來了,就在門外!」 第二十一章 北王爺急催拭天譜 史不雲笑焚摘星圖   愛沒有回憶   所有的愁思都來自兩個字   我把它刻在心裡   任風雨也抹不去它的痕跡   所有的回憶都付之於白紙   千言萬語都是你   可睡夢裡總是我蒼白的影子   愛沒有回憶   就算再多的付出也收不回一滴   愛沒有回憶   就算欺騙了自己也找不到一絲絲溫暖的慰藉   痛苦一世   何天香走到院門外,卻是江小晴拎了一個包袱在等他。   芍葯笑道:「踹姑娘,你哥哥來了!」說著便朝雲舒樓上走去。   何天香見芍葯一走,不由笑道:「江姑娘,你怎得也姓起踹來?」   江小晴笑道:「我是你妹子,你姓踹了,我又怎敢不跟著你姓?」   兩個人不由一起輕笑。   何天香不由問道:「江姑娘此來,莫非有要緊的事?」   江小晴臉色一肅道:「史不雲昨天到西門查過你的底了。」   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他查出什麼來了?」   江小晴不由笑了:「那塊地恰好是咱們天星樓的地盤,我又在,你說他又能查出什麼來?」   何天香不由放下心來笑道:「看來幸虧昨天出去了一趟,否則可真露餡了!」   江小晴也笑,卻突聽雲舒樓上窗子一響,史詩箱與芍葯出現在窗口一起朝這邊看來。   何天香不由道:「咱們另找個地方說話吧!」   江小晴卻一把拉住何天香道:「不要緊,咱們聲音低一些,她們聽不見的。」   何天香點點頭問道:「化三爺有消息了嗎?」   江小晴搖搖頭道:「昨天飛鴿來消息說,據總樓緊急查證,說化三爺十年前並未真的失蹤,還浪跡於京師一帶;但三年前卻在這金陵地上突然失蹤,再也找不到他的人。」   「就在這金陵?」何天香沉思道。   「對!一接到消息,咱們金陵分舵就全力查找,可直到今天中午還沒有消息回報。你說也奇了,倘化三爺真在這金陵地上,憑咱們的實力,絕無找不出他的道理……」   何天香卻搖頭自語道:「江湖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事兒常有,看來不能再靠化三爺了,只有史不雲身上那張圖了……」   「什麼圖?」江小晴不由問道。   「啊,沒什麼!」何天香忙道:「薛姑娘現在怎麼樣了?」   「薛姑娘倒沒什麼,她只是叫我警告你:讓你千萬小心史家那個小狐狸精,還讓我看著你呢!」江小晴笑道。   何天香不由心中一慌,臉上卻笑道:「你胡說些什麼?我跟她哪有的事?」   正說著,芍葯突然在樓上朝這邊大聲叫道:「踹斯禮,待會兒不要讓踹姑娘走,小姐說要留她吃飯!」   江小晴不由笑道:「還說沒有?那這頓飯是哪兒來的?」卻把手中的包袱想何天香遞來。   「這是什麼?」何天香不由問道。   「鞋子!」   「鞋子?你做的?」何天香笑道。   「怎麼,我做的你就不敢穿?」江小晴也笑道。   「誰說的?」何天香笑道:「只是你們樓主打你的時侯,可別找我!」   「這麼遠,她不知道!」江小晴也笑道。   「江姑娘,」何天香突然不笑了,一臉誠懇的看著江小晴道:「你對我好,我感激你,但是有些事情……」   江小晴卻一笑打斷了何天香的話道:「何公子,你的話我明白。明知不會得到的東西,我也不會去強求。我是真心把你當哥哥看的!以後你對不起我不要緊,但你若是真的對不起咱們薛樓主,哼哼……」江小晴突然冷笑兩聲沉了臉道:「那你可要自己好好想著辦了!」說著自顧走了出去。   下午,史詩箱和芍葯一起說說笑笑地將江小晴送出院門。何天香迎了上去,老遠就見江小晴手中的包袱又大了好多,不由笑道:「這次來可真便宜你了。」   江小晴也笑道:「都是史小姐送的!她還叫我以後常來呢!」   「你們在裡面說些什麼?」何天香笑問道。   「咱們女人在一起說的話,你們男人最好不要知道!」江小晴笑道,卻又看看四周無人方低聲對何天香道:「你在這裡,那芍葯倒不算什麼,只是那史小姐,你千萬要小心,她可不是那省油的燈!」   「為什麼?」何天香不由問道。   「今天吃飯,別看她話不多,但句句直中要害,厲害的很。要不是我機靈,只怕早就栽在她手裡了!」江小晴心有餘悸地道。   「她真有這麼厲害?」何天香不由笑道。   「除了咱們樓主,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厲害的人物!」江小晴不由歎服道。   兩人正說著,突見迎面走來史明玉。   何天香不由自嘲道:「這可是史公子,咱們要讓路的!」說著一拉江小晴,兩人閃在路邊。   史明玉心中正有事,突聽有人語中含刺兒,抬頭一看卻是何天香,不由大怒,正待發作,卻突見何天香身邊站了一個綠衣少女,不覺眼前一亮,待要罵出的話竟又硬生生給嚥了回去。   何天香和江小晴走出好遠,何天香回頭,卻見史明玉猶自楞在那兒朝這邊癡癡地看。   何天香不由笑道:「江姑娘,史公子好像看上你了!」   江小晴卻連頭也不回,鼻孔裡輕嗤了一聲道:「哼!就憑他?等下輩子吧!」   眼見到的府門口,江小晴問道:「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何天香道:「還是化三爺,如果有可能,你們盡量幫我把他找出來。另外替我知會一下薛姑娘,說我在這兒挺好,不要她擔心,讓她自己多保重!」   江小晴點點頭:「那我走了,你有事就到城西的『晴月繡莊』來找我。」   何天香還未回到院子,就聽樓上傳來了歡快亮麗的箏聲。仔細一聽,竟是一曲《飛花點翠》,不由笑道:「江姑娘好大本事,她這一來,所有的人又都高興了。」   正笑著,卻見史明玉從雲舒樓裡出來。何天香正要閃讓,史明玉卻先一側身從身邊走過,還笑道:「踹兄回來了?」   何天香倒嚇了一跳,不由伸手拍拍自己的額頭暗道:「我今天沒聽錯吧?」卻見芍葯笑著迎上來叫道:「你怎的才回來?公子剛來問過踹姑娘的住址走了!」   「他沒安好心!」何天香不由道。   芍葯卻道:「誰讓你妹子長得那麼好看,又那麼會說話,簡直討人喜歡死了!怎麼?近水樓台先得月,把她介紹給我哥吧!」   何天香笑道:「我倒是想,可你哥他不答應!」   「為什麼?」芍葯不由奇道:「這樣的好事,是他八輩子也修不來的福氣,他怎會不答應?」   「因為……」何天香差點兒說漏嘴忙道:「這個我說了也不算,還得聽聽小晴她自己的意思!」   這夜,何天香又來到假山石堆邊,卻不再飛身上山,只是在那山石之間三轉兩轉已來到中央那座之前,看看四周無人,這才照齊長舟所說在假山上的兩塊山石之間按了兩按。   突聽一陣微微的扎扎輕響,眼前的山石突然緩緩地向外移開,露出一行向下的石階來。   何天香左掌護胸,小心地走了下去。剛下的幾十級,便驟覺眼前一闊,原來已然到底,前面卻是一座長五丈,寬三丈的大石廳。廳中別無他物,唯是兩邊各有油燈十盞,吞吐著幽暗的光亮;正前方卻是兩扇鐵門緊閉,上書「草芥廳」三個血紅的大字!整個大廳中灰幽幽一片,給人一種陰氣森森的感覺。   「視人命如草芥!」何天香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卻毫不退縮,伸腳小心地向前邁了一步,試了試並無翻板,這才落腳,又連試了三五塊,並無異樣,心下不由鬆了,暗道:「我也恁的小心了,且不說這座摘星樓不一定是化三爺所建,即便是他所建,憑我這身功夫,還懼了他怎的?」當下也不再試,直奔對面那兩扇門奔去。   誰知剛走的幾步,眼見到的中心,何天香突覺猛地一塌,腳下竟是四五塊石板同時翻轉,底下立即露出一片白茫茫的刀尖來。   何天香不由大駭,猛吸一口氣,就在翻板尚未翻盡之時,呼的一聲騰空而起。突然嗤嗤急響,兩面石壁中突然射出數十隻短箭一齊向何天香怒射而來。何天香雙袖急舞,叮叮叮將短箭盡數掃落在地,身形卻朝前面撲去。   剛一落地,足後突然湧起一排槍尖直搠腳底。何天香大駭,念頭一轉,卻立即一個倒翻向前縱去,只聽的奪奪聲連成一串,地底的槍尖竟似長了眼睛一般向何天香的落腳之處直冒而至,就如平地突生了一大趟的春筍。   何天香一連三個倒翻,眼見仍躲不掉足底的槍尖,突然一聲低嘯,全力向後翻去,眼見咄咄的槍尖已跟不上,正要落地,身下去的翻板突然齊張而開,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但前力已盡,後力未生,身形竟不由自主地倒掉下去。   雪白的刀尖猶如沉睡的魔鬼突然睜了眼,眼見就要吻上何天香的頭頂。突然,嗆啷——一聲脆響,銷魂劍出鞘,何天香用劍一點地,身形突又如怒鷹般振翅而起,直飛三尺。   突然,陰氣森森的大廳中火光一閃,兩團綠火竟似幽靈般從壁間飄了出來,在空中詭異地飄蕩著直撲而來。   「傳說中的『幽靈火』?」何天香不由大驚失色,立即出劍橫拍。啪啪!幽靈火被擊出丈許,卻如鬼魅般在空中劃了一道弧兒又重新撲了過來。   何天香展開逍遙游身法,在槍尖之上左躲右閃,那幽靈火也隨了何天香震動的氣流,飄飄忽忽,如鬼附蛆般咬緊了何天香不放。竟是越來越近。只見滿廳都是鬼火在呼呼狂舞,追著何天香向後飛退。   突然,何天香在奔游中驟然而止,如一桿標槍般直直立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呼——兩團幽靈火也猛的在何天香面前停住,一動也不動。   突然,何天香猛的往左一移,呼——那兩團幽靈火立即跟了過去。突然,何天香猛的一停。呼——那兩團火也猛的一停,就在何天香的眼前,不過七寸的地方。   何天香看著兩團幽靈火,總也脫身不開,不由苦叫道:「我的奶奶,你就饒了我好不好?」突然身形電動,走了一個大大的「之」字,然後猛的停住瞪直了眼,就等著那兩團幽靈火的到來。   呼——呼——呼——呼——   火光驟閃,那兩團幽靈火竟也真的跟著走了一個大大的「之」字,仍舊停在何天香眼前,也似瞪圓了兩隻眼,調皮地跟何天香對視。   何天香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兩團幽靈火,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突然,腳下猛的一鬆,何天香措手不及,一個倒栽蔥跌了下去。呼——那兩團幽靈火也跟著一撲而下。   滋——幽靈火撞上刀尖,竟似一塊燒紅的火炭落在了一疊紙上,深深地鑲了下去,再不出來。   何天香倒提著銷魂劍,衣服後下擺著著火,左手捏住了翻板的邊緣,倒掛在陷坑中,飄飄搖搖,一臉的冷汗。   突然,何天香一聲輕叱,左手一用力,翻身而上,全力往來路上衝去。奪奪奪!槍尖又如驟雨般自上而下搠起。何天香卻毫不理會,劍尖點地,叮叮作響,一連七個前滾翻又以一式青雲直上呼的一聲已落在進門的石階上。   何天香腳剛一落地,那遍廳的槍尖立即齊齊縮回,奪奪聲響成一片;那曲翻板也自動回翻,不一會兒,大廳中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地上乾乾淨淨,就連何天香拂落的那幾十枝短箭也不知所蹤。大廳中還是那一片的陰氣森森,二十盞油燈吞吐著昏黃的光,對面門上「草芥廳」三個大字依舊慘紅如血。   何天香立在石階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若不是一身的臭汗和衣服後下擺上火苗留下的殘跡,何天香還以為自己方才壓根兒就沒去過,而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也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良久,何天香方輕輕地吐出三個字:「化三爺——」   清晨,鎦金閣。   史不雲正看著一張拜帖,突然笑叫道:「明玉,明玉呢?快去叫他把人接進來!」   門外走進一個家人,一禮道:「回老爺,少爺今天一大早就備了一份厚禮去了城西的『晴月繡莊』,並不在家中!」   「什麼?他去繡莊幹什麼!」史不雲不由吃了一驚。   「少爺的事,小的不知道,也從來不敢多問!」   「這孩子……」史不雲不由歎了一口氣,只得親自去接。   人接進來了,竟是相府的李凝雪。   「來來來,賢侄女一路辛苦了,快請進來!」史不雲親熱的叫道。   「史伯伯客氣了!」李凝雪忙道,走進屋來,卻拿出一封信道:「家父與史伯伯是同窗,又同殿稱臣,可說相交甚厚。但自史伯伯辭官離京以來,已有四年不通音信。家父萬分掛念,特派侄女前來,奉上家信一封,又贈宮用蒙頂茶三十斤,還請史伯伯千萬收下!」   史不雲不由笑道:「李大人也太客氣了,難為他還記得老夫!」說著看了看信又笑問道:「你爹爹和哥哥都好吧?」   李凝雪一一作答。   兩人又寒暄了一會兒,李凝雪突然問道:「怎麼不見明玉兄呢?」   「哦,不好意思,他一大早就出門去了。這孩子,讓老夫慣壞了!」史不雲笑道。   「那詩箱妹子呢?」   「哦!老夫倒忘了,你們是小時一起玩過來的,她就在那邊的閣樓上,老夫派人叫她過來!」史不雲笑道。   「不用不用,還是我過去好了!」李凝雪連忙笑道。   「好!桂勝,送李姑娘到小姐那邊去!」史不雲叫道,眼見李凝雪出房,臉色立變,走到茶桶前,伸手去掉封蓋,一陣摸索竟從裡面摸出一張紙條,卻見上面寫道:「九月八,百花殺!」   史不雲突然笑了,陰陰道:「透長安,黃金甲!」說著紙條已在手中撕的粉碎,叫道:「備轎,吳知府府!」   何天香跟在芍葯後面,提了一隻籃子走出樓來。   芍葯突然問道:「你今天怎麼不穿小姐給你裁的那身衣服了?」   何天香連忙遮掩道:「昨天不小心讓燈給燒了一個大洞,已不能穿了!」   「你也太不小心了,待會拿來我給你補一下!」芍葯笑道,說著已走到院中那棵李子樹下。   何天香道:「還是你拿著籃子,我上去摘吧!」   芍葯卻笑道:「不用上去,我在下面摘的就儘夠了!」說著圍著樹,揀那熟的透的輕輕摘了下來放在何天香的籃子裡。   樹本不高,但她仰了頭來摘,衣袖下垂,便不由露了一段潔白無暇的小臂來。鮮紅的雞血李幾大顆幾大顆的捏在手裡,更是白的如玉,紅的像寶石,好看極了。   何天香就靜靜地在後面看她采李子,眼見如血的李子已採了半籃,不由問道:「已夠吃的了,不用再摘了!」   芍葯卻笑道:「剛才前面說相府的李姑娘來了,小姐要多摘一些。她可能馬上就要過來了!」   「李姑娘?」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哪個李姑娘?」   「就是相府的李凝雪李姑娘呀!她跟小姐小時侯一起玩大的,這次從京城來,小姐自然高興了……」芍葯笑著,一手拽著枝條,一手把手中的幾顆李子隨便往後一放,卻突覺聲音有些不對,不由一回頭,卻見身後空空如也,四顆熟透了的雞血李摔在地上,已給摔得扁了!   匡!何天香的門又被一腳踹開,芍葯手裡抓著幾個已摔扁的李子氣沖沖地走了進來,卻見何天香蒙著被子躺在床上,不由奇道:「你幹什麼?」   何天香一聽是芍葯的聲音,這才揭開被子問道:「原來是你,李姑娘走了沒有?」   「李姑娘還沒來呢!」芍葯沒好氣地道:「剛才我摘李子,你怎麼一聲不吭就走了?」   「我方才肚子疼的厲害,所以沒招呼你,對不起!」何天香裝做痛苦的道。   芍葯不由吃了一驚,連忙走了過來問道:「是不是吃壞了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但只怕今天都是要好不了了!」何天香咬牙道。   芍葯忙道:「這還了得?我去給你抓些藥來!」   何天香連忙拉住她的手道:「不用不用,我趴一會兒就好了,你還是先去忙你的吧!」   「不行不行!還是吃點藥保險!」芍葯急急道,說著又要出去。   何天香連忙使勁拉住她急道:「我是真的沒事,你不要搞得驚天動地的!」   芍葯還是不信地問道:「你真的沒事兒?」   何天香又點了點頭。   芍葯這才道:「那好吧!你今天就好好養著,什麼事也不要做,小姐那裡我會替你說一聲兒!」   何天香大喜,連忙點頭道:「那就麻煩你了!」   「咱們還說這些話!我的籃子呢?」芍葯笑道。   看著芍葯出門,何天香這才如獲重釋般重新躺下自語道:「李凝雪來了,她來幹什麼?相府,史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反正,我是不能讓她看到的……」順手一摸,床上還有四顆摔扁了的李子。   當芍葯提著籃子走上雲舒樓的時候,李凝雪已上了樓正和史詩箱說的高興。   「李姑娘請嘗嘗咱們的李子!」芍葯恭恭敬敬地用花籃遞上剛洗淨的雞血李。   史詩箱道:「不是早讓你們準備去了嗎,怎麼這時才來?」說著用兩根手指捏了一個遞給李凝雪笑道:「這是小妹初到金陵來時栽下的,凝雪姐姐嘗一個!」   李凝雪含笑接過卻盯著芍葯笑道:「小丫頭叫什麼名字?挺乖巧的。」   史詩箱笑道:「你不要誇她!她叫芍葯,十年前進來的。我還有一個下人叫踹斯禮,卻是前幾天剛剛進來的……哎——」史詩箱突然想起了什麼,不由問芍葯道:「踹斯禮呢?怎麼不見他?」   「哦!他剛剛肚子有些疼,回屋裡去了。還央我跟小姐說一聲呢!」芍葯忙道。   史詩箱不由一皺眉:「李姐姐剛來,可巧她就病了?」   李凝雪卻道:「踹斯禮?好奇怪的名字!」   史詩箱不由笑道:「他不止名字怪,人也怪得很呢!」   「哦?他人怎麼怪了?」李凝雪不由問道。   「他這人……」史詩箱便把從何天香如何被招進府來,又如何將自己的黃樓子剪掉,又如何將吳寶琦一腳踹出門外等等繪聲繪色的說了一遍,只笑得李凝雪也前仰後合,花枝亂顫,只笑道:「沒想到這世上這樣的人居然也有,我倒真想見見他了。」   史詩箱笑道:「這個不急,反正你今晚睡我這兒,他明天要來樓下掃院子的!」   「看來,這李相國和史不雲聯繫必然十分密切,只是這次李凝雪遠道而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難道是拭天譜?……」何天香不由想得出神,床上的第三顆雞血李慢慢停在嘴邊。   吱呀——房門推開,史詩箱和芍葯突然闖了進來。一見何天香手中的李子,芍葯不由一聲驚叫,兩步上來劈手奪過,怒道:「你這人怎麼搞的?你不是肚子疼嗎?怎麼還吃這個?!」   史詩箱一見,不由也別了頭生悶氣。   何天香不料兩人會來,一時藏之不及,不由一陣心慌,卻叫道:「現在快晚上了,我肚子疼得很,又餓的要命……」   「那你也不能吃這東西呀!」芍葯氣道。   史詩箱這才冷冷地看著何天香,沒好氣地對芍葯道:「你到廚房裡給他端碗八寶粥來,就說我要!」   眼見芍葯出去,史詩箱方責備何天香道:「你明知道這東西吃了不好,為什麼還要吃它?」   何天香見她目光凌厲,不怒自威,一時竟無從回答。   良久史詩箱方歎了一口氣道:「你既在我這裡做事,就要學會照顧自己,我可沒那麼多時間照顧你們!」   何天香不敢抬頭,只得點了點頭。   突然,史詩箱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天水碧衫子一看,不由火起,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何天香只覺得心頭一跳,連忙支吾道:「昨天晚上不小心,讓燈給……」   一句話未說完,就見史詩香只氣得連連搖頭歎道:「這麼大人了,連自己都照顧不過來,真不知你是怎麼搞的!」說著,將衫子往左小臂上一搭,轉身便要出房卻又回頭怒道:「明天早上到我那兒拿衫子!」   「哎——小姐!」何天香不由叫道,但史詩箱早已走出門外了,只剩下何天香坐在那兒直直發呆。   芍葯端了八寶粥回來,見房中只有何天香在發呆,不由問道:「咦?小姐呢?」   「走了!」何天香呆呆地道。   「那你在那兒發什麼呆?吃粥吧!」芍葯笑道,說著卻站起身來找東西。   何天香吃著粥卻見芍葯來來回回地翻東西,不由問道:「芍葯,你在找什麼?」   「今兒不是說好給你補那件衫子的嘛?你放哪兒啦,我怎的找不到?」芍葯奇道。   「哦!」何天香低頭吃了一口粥「你不用找了,小姐剛才拿去了!」   「小姐?」芍葯吃了一驚,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很難看!   雲舒樓,史詩箱與李凝雪交頸而眠。突然史詩箱似記起了什麼事,翻身坐了起來,點了燈,然後輕輕掀開了被子,上身只穿了一條大紅肚兜,下身穿著青羅散花褲便下了床,從椅子上拽下一件東西,又拿了針線方才回來,半靠在床上,穿針引線,卻是何天香的那件衫子。   李凝雪聽得響動,不由伸手將被子往下一推,抹了抹眼睛轉過身來,卻見史詩箱正半倚半靠在床上,不由問道:「這麼晚了,你在做什麼?」   史詩箱卻笑:「沒什麼,你睡你的吧!我一會兒就睡!」   李凝雪反倒坐了起來,也半倚半靠在床頭上笑道:「在繡什麼?拿來我看!」   史詩箱一把沒拿住,被李凝雪一把搶去。   「好啊!原來是件男人的衫子!他是誰?趕快從實招來!」李凝雪一下子來了精神,不由笑叫道。   史詩箱連忙笑道:「好姐姐,小聲點兒,不要聲張!」   「那好,但你要告訴我他是誰!」李凝雪緊緊抓著衫子笑道。   「他叫踹斯禮!」史詩箱嬌羞地道。   「什麼?那個下人?!」李凝雪不由大吃了一驚。   史詩箱卻突然不笑了看著李凝雪苦澀地道:「你也許覺得這很不可思議,對吧?」   見李凝雪猶呆呆地看著自己,不由又搖搖頭自歎道:「其實,人活在世上,需要的到底又是什麼?」   李凝雪卻將衫子緩緩遞給史詩箱輕聲道:「不用再說了,你的意思我明白!」   「你明白?」史詩箱驚諤地看著李凝雪。   「我只能告訴你,這個世上你越盼望得到東西,有時卻也正是你最難得到的東西!」李凝雪歎道,卻又回過臉來朝史詩箱一笑道:「但我希望你能成功!」   「怎麼?你心裡也有人啦?」史詩箱不由問道。   李凝雪卻苦笑一聲搖搖頭:「我?不說也罷!」說著李凝雪卻又重新躺下,緊了緊被子,背對著史詩箱,眼前卻又突然浮現出那個單手持槍,傲立於眾人之間,昂然不懼的身影來:   「大丈夫生於天地間,生當有為,死又何懼?!現在有誰要取何某性命,在下恭請指教!」   一雙真摯的大眼睛緊緊地盯著自己:「李姑娘,誰是誰非,不能聽幾個人的,而是要聽老百姓到底是怎麼說的。」   「……李姑娘,你已經盡力了,謝謝你!」   啪!啪!   馬鞭的急響,李漢成咬牙切齒地怒道:「你還有臉去見爹?……我看你是真想死啊!」   啪!啪!   「唉——」李凝雪突然一聲長歎閉上了眼睛,修長美麗的睫毛上,竟有晶瑩的水珠在滾動。   第二天,日上三竿,何天香還是未起床。   突然,匡的一聲,房門又被人一腳踹開。芍葯闖了進來,眼睛有些發紅叫道:「喂!踹死你!你的肚子好了沒有,院子還掃不掃?」   何天香卻在被窩裡背了身子有氣無力地問道:「李姑娘走了沒有?」   芍葯不由大怒,上來就要掀何天香的被子叫道:「你整天問人家李姑娘做什麼?人家即便走了,又管你掃院子什麼事?」   何天香一聽李凝雪還沒有走,連忙又裹緊了被子道:「你不要過來!」   「我再不過來,你還要睡到明天是不是?」芍葯怒道。   「不是!」何天香忙道:「我昨天夜裡又不小心受了風,正發熱,怕對你不好!」何天香說著一邊又裝模做樣地咳嗽了兩聲。   「什麼?你又受了風?哈哈!這倒也怪了,自李姑娘一來,你就三天兩頭的鬧病?我偏不信!」芍葯怒道,說著已伸了一隻手過來。   何天香不由問道「你幹什麼?」   「我摸摸看你是不是騙我?」芍葯說著已伸手搭在何天香的額頭上。   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連忙一運內功,直透華蓋。   芍葯伸手一摸,只覺觸手之處,如摸火炭,不由一聲驚呼,連忙縮手,面色大變道:「老天!才一夜工夫,你怎麼就燒成了這樣?吃藥了沒有?」   何天香搖搖頭。   芍葯連忙到臉盆裡去用水浸了一塊手巾,拿來搭在何天香頭上。   何天香眼見芍葯手忙腳亂,六神無主的樣子,不由大是好笑,存心嚇她一嚇。於是,又猛地將勁力一催,就聽得頭上的手巾滋——地一聲輕響,冒出一股水汽。   芍葯一見,不由大驚失色,眼見何天香燒成這個樣子,再也在屋裡呆不住,只叫道:「你挺一下,我馬上就回來!」說著拉開門慌慌張張地便跑了出去。   芍葯一走,何天香便伸手拿下額上的手巾笑道:「唉——女人有時侯也真好騙!」說著一看那手巾,貼額的一面居然已給燙焦了。   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暗道:「我的功力怎麼增加的這麼快?」原來風雲老人的伴風心法與銷魂老人的消魂心法各有所長,互相益彰。何天香不覺之間內功已是日進千里。   何天香正自吃驚間,就聽門外一陣雜亂的聲響,老遠芍葯便叫道:「踹死你!你可千萬要挺住,小姐和李姑娘都來看你來了!」   「什麼?李凝雪來了?這個該死的芍葯,那天怎的就沒摔死你?」何天香一聽不由咬牙切齒地罵道,哪裡還再「挺」得住?眼見已是無處可躲,只得猛地一掀被子從窗戶上跳了出去。   匡!房門又給一腳狠很地踹開,這次終於出現了一個大洞,但三人已怔住,房中哪還有何天香的影子?   「哎?怪了?他方纔還在,怎麼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芍葯瞪大了眼睛。   李凝雪卻走過去一摸被子道:「被子還是熱的!」   史詩箱也眉頭一皺奇道:「怪了?他既燒得那麼厲害,還能走得了?」   芍葯猜道:「他是不是出恭去了,不好意思告訴我們?」   史詩箱卻往床上一坐怒道:「不管他是真病假病,咱們就在這兒等他回來!」   說著,三人各找一個地方坐下。   何天香卻趴在外面窗子下暗暗叫苦。本想三人不見自己會走,卻沒想到三人居然給自己耗上了。只得看了看周圍的地勢,就想從窗子底下爬出去,然後再順牆逃出。沒想到剛小心地爬了兩步,就突見遠處史明玉朝這裡急步行來,猛一抬頭正看見自己爬在地上,不由大奇,就待要叫。   何天香一見不由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趴在那裡朝著史明玉擠眉弄眼,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只恨不得背插雙翅飛過去摀住史明玉的嘴巴。   史明玉會意,閉了嘴,指指窗戶裡面的三女,何天香點點頭又擺手叫他走開。   誰知史明玉卻反朝這邊走來,何天香不由大急,只急得吹鬍子瞪眼,連連擺手。   史明玉卻恍如未見,一直走了過來。何天香不又大駭,連忙急爬了幾步就想走。   屋中芍葯突見史明玉從後面朝這邊走來,不由叫道:「少爺來了!」   三人連忙站了起來,史明玉卻已走到窗邊一隻腳踏在何天香背上,疼得何天香不由一咧嘴。史明玉卻笑道:「咦?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哥,你見過踹斯禮沒有?」史詩箱不由問道。   何天香被史明玉踩住,進退不得,一聽這話,不由急得在下面猛地一扯史明玉的褲腿,卻險些將他拉倒。   史明玉連忙把住窗戶笑道:「見過,你們在找他?」   何天香一聽,腦袋立即砰的一聲栽在地上。   李凝雪不由驚問道:「什麼聲音?」   史明玉就覺腳下的何天香一哆嗦,不由連忙道:「沒有什麼!不過剛才我見他好像到前院去了!」   「什麼?前院?」史詩箱眉頭一擰,一拉李凝雪道:「咱們快去看看!」   說著三人一起邁出門去,李凝雪卻又回頭狐疑地看了史明玉一眼,這才走了出去。   眼見三人走遠,史明玉這才從何天香身上下來道:「好了,現在你可以起來了!」   何天香卻像是剛從十八層地獄裡走了一遭回來,不由擦擦額頭上的冷汗道:「阿彌陀佛,差點把我嚇死!」   史明玉卻看著何天香道:「你好像很怕李姑娘?」   何天香暗道:「李凝雪認得我,她若叫出我的身份,我在這兒的努力就全白費了,我又怎得不怕她!」嘴上卻道:「我以前得罪過她,最好不要讓她撞見!」   史明玉卻奸笑道:「踹兄,今天兄弟幫了你一把,你也該幫兄弟一把是不是?」   何天香不由問道:「你要我幫你做什麼?」   「嘿嘿!」史明玉訕笑道:「昨天兄弟去見小晴姑娘,她卻不肯見兄弟,今天兄弟想麻煩你幫我走一趟!」   何天香連忙擺手道:「她見不見你是她的事,我去做什麼?」   史明玉轉身就走:「好!你不去,我馬上就把李姑娘叫回來!」   何天香吃了一驚,連忙把他拖住道:「好吧!算你厲害,不要叫李姑娘,我陪你去!」   「好!咱們馬上就走!」史明玉不由大喜,拉起何天香就走。   何天香卻甩開他道:「她們去了前院,咱們從後院跳牆出去!」   兩人剛去了一會兒,史詩箱李凝雪芍葯三人便從前院回來了。史詩箱忿忿地道:「好個史明玉,居然敢串了踹斯禮來騙我們!」   「他們先前還是不對路的,依我看,八成兒是讓小晴姑娘把他們給摻到一塊兒的!」芍葯也不由氣道。   李凝雪不由問道:「小晴姑娘是誰?」   「是踹斯禮的妹子!」芍葯氣道。   「嗯?」李凝雪的柳眉不由擰到了一塊兒。   晴月繡莊,一個中年婦人一見何天香和史明玉並肩而來,不由吃了一驚,連忙迎上來問道:「斯禮,你怎麼來了?」說著隱隱伸出三個指頭。   何天香會意,連忙一禮道:「請問東家,我妹子在不在?」   「啊喲!真是不巧!」婦人笑道:「小晴姑娘剛剛到『鋤雲別院』送繡活兒去了,要一個時辰才能回來,你們是不是在這裡等她一等?」   何天香回過頭來看史明玉,史明玉卻急不可待地道:「不不不!不用了,『鋤雲別院』離這裡不遠,咱們直接去找她就行!」說著就拉了何天香出來。   何天香卻暗道:「江姑娘根本就沒瞧上史明玉,我這般莽莽撞撞地找上她,她一定不會推辭,但心裡卻也不知罵我不罵!」不由歎了一口氣,一抬頭卻見史詩箱李凝雪芍葯三人正急急朝這邊趕來,不由大吃一驚,連忙對史明玉道:「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說著就猛地往人堆裡一鑽。   史明玉正要說話,抬頭看見李凝雪,不由也有些心虛,連忙也向人堆中鑽去。   「踹斯禮!」芍葯已看到何天香,不由叫道。   「何相公!」李凝雪卻是大吃一驚,再也顧不得史,芍二人,疾步奔了過來,但人潮滾滾,又那裡還有何天香的影子?   「何相公!何相公!」李凝雪不由大急,竟飛身而起,展開輕功,在眾人頭頂上急踩而尋。   「哎——李姑娘,李姑娘——」史詩箱不會武功,只得在下面急追。   何天香慌不擇路,跌跌撞撞,也不知奔了多遠,卻拐進一條無人的小巷,這才靜下心來,長長吐了一口氣。   突然,巷口緩緩轉出李凝雪。何天香不由呆住。   「為什麼要躲著我?」李凝雪緩緩地向前,痛苦地道。   何天香低了頭,不說話。   「何公子,知不知道?這些天來,我為你受了多少苦……」李凝雪一步一步地哽咽道。   何天香心裡長歎一口氣,抬起頭來輕輕道:「對不起,姑娘!我不是何公子,何公子也不是我;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認錯人了!」說著,何天香背了身子就要走。   「何天香!你給我站住!」李凝雪突然怒叫道:「你縱是不把我兩次救你的命放在心上,但這樣做,也太絕情了吧?!」   何天香心裡猛地一顫,卻依舊沒有回頭,終於踏出了第一步。   鏘——   長劍出鞘,李凝雪淚流滿面,長劍卻已架在何天香脖子上。淚已不再流,但李凝雪的心卻早已傷透,連連搖頭道:「何天香,我原本以為你是個君子,卻沒想到你也是個薄情寡義的小人!」   何天香心如刀絞,口中卻冷冷道:「我已說過,我不是何天香!」說著依舊邁步前行。他的頭挺的筆直,長劍在頸上一寸一寸地滑落,他卻恍如未覺;眼睛中有些澀澀的東西,何天香知道那是什麼,卻不讓它滑落!   鏘啷——   長劍失手墜地。   「何公子——」   李凝雪彎腰哭叫道,柔腸寸斷,淚如雨下。   何天香終於再也頂不住,內疚的眼淚簌簌而下,而他的腰板依舊挺得筆直,大踏步地向前走去。他知道他現在要做的是什麼,他只能在心裡默默地回答:「原諒我吧,李姑娘!我今生今世已欠你的太多太多,倘有來世,我何天香必將補還!」   梨花帶雨,芍葯籠煙,淚眼朦朧中,李凝雪已傷至泣無聲,咽無言。身後,卻不知何時輕輕踱出史詩箱的影子。   李凝雪一回來,連向史不雲告辭都沒有,就直接自己回京。   史詩箱比李凝雪回來的還要遲,聽得李凝雪走的消息,竟連一句話也不說就逕自上樓,樓上有箏,是《悲回風》!   何天香不說話,史明玉也不說話,惟有芍葯忍不住了,終於跳到何天香房裡問他:「你為什麼要裝病?!」   何天香也瞪著眼睛朝她吼道:「因為我現在就在生病,而且病的要命,你再在我的房間裡多待一會兒,我就一命嗚呼了也說不定!」   於是何天香的另一扇門板也多了一個大洞。大家都不說話,但到底出了什麼事,有的人可能心知肚明,有的人卻是用頭亂碰!   何天香在房間裡終於安靜下來,然後便靜靜地等著史詩箱的到來。但史詩箱終究沒來,來得只有《悲回風》!   「難道,李凝雪並沒有向史詩箱說明我的身份?」何天香不由奇道,隨手開了門,正待要出去,卻見齊長舟匆匆而來。   何天香連忙將他讓進屋問道:「齊兄,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齊長舟點點頭,卻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交給何天香道:「踹兄,麻煩你馬上將這封信交給芍葯!」   「怎麼?你們決定了?」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   齊長舟苦笑一聲道:「小雲藏在我房裡,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打算今晚就和她逃出去!」   何天香點點頭卻問道:「你為什麼不親自去和芍葯說呢?」   齊長舟搖搖頭:「他自小在史家長大,卻對史不雲的事一無所知,我怕對她當面一說,他會受不了這個打擊!」   何天香點點頭笑道:「好吧!祝你們一帆風順,白頭偕老!」   齊長舟也終於笑了:「謝謝你!」   何天香推開芍葯的房門,芍葯正在床上暗暗垂淚,一見何天香進來,立即從床上跳起,赤著腳跑了過來,拚命地把何天香往外推叫道:「你正在生病,是個多看我一眼就會一命嗚呼的人,你還到我這裡來做什麼?你走,你走!你不要看到我,我也不要看到你,大家都乾淨!……」   何天香猝不及防,被芍葯一把推出門外,不由也給推急了,氣得把信望芍葯身上一摔怒道:「這可是你哥給你的,你自己瞧吧!」說著轉身便快步走了出去。   芍葯卻一把把信抓起又給摔出門來,怒叫道:「憑什麼你叫我看我就要看?我偏不看!」說著也不穿鞋子,逕直往雲舒樓上走來。   風不定,人初靜,十三玉柱斜飛入晴空。   臨窗舒箏,《悲回風》!   史詩箱俏臉含霜,素指輕佻玉柱,頭也不回,只是冷冷地道:「你來做什麼?」   「小姐!兩天來他明明一直是在裝病……」芍葯氣極怒叫道。   咚!箏音突斷,史詩箱冷冷怒道:「誰說他裝病?有病就是有病,沒病就是沒病,這病是裝得的嗎?」   「小姐——」芍葯不由叫道。   史詩箱卻恍如未聞,箏音又起,只是獨自輕輕悵吟道:「細數十年事,十年過中秋。今年新夢,忽到黃鶴舊山頭……」吟聲緩慢而悲沉,竟是一首「水調歌頭」。   淒詞悲箏,黯然銷魂。輕吟慢捻,史詩箱恍已入夢,芍葯再說些什麼,她已不再聽見。   夜裡,何天香早早便來到齊長舟的門外,找個地方躲了起來。不一會兒,果見齊長舟挽了小雲出來,小雲卻是一身男人打扮。二人悄悄地向府外走去,何天香也不招呼他們,只是一路暗暗保護,遠遠看見他們順利地混出了府門,這才直奔史不雲的鎦金閣。   剛走到假山那邊,何天香便聽見一陣輕微的扎扎聲響,何天香不由一驚:「咦?誰又進摘星樓了?」連忙隱起身子,就見史不雲從假山堆裡小心地走了出來,手裡正捏著一張圖紙往懷裡塞。   何天香邊一路跟著他,卻見他十分小心地回到鎦金閣,又向門外張望了一會兒,這才將門關好,輕輕一按壁上的一個按紐,立即現出一扇暗門來。   何天香從窗子上跳了進來,躡手躡腳踱到暗門旁小心地朝裡看去。卻見暗室裡排了四個牌位,史不雲便在這幾個牌位上一一摸了幾下,裡面又現出一扇暗門來,史不雲便一邊從懷裡掏出那張紙一邊往裡走去,接著便是開箱子聲音。   何天香閃進暗室,一瞧那些牌位,不由暗暗叫苦道:「天下居然還有這種設計機關的方法?」   原來牌位上寫的竟是史不雲,李夫人,史明玉和史詩箱的生辰八字,年月日都有,還要精確到時辰,方才史不雲就是一一對正了各人的生辰八字方得進入第二道密室的。   這種機關簡直匪夷所思,不要說別人,就是史明玉,史詩箱來也不一定能完全對的上,更何況是何天香?   何天香正叫苦不迭的時候,突聽裡面匡鐺一聲合箱子的聲音。何天香一驚,連忙閃身出室,一個伏地十八滾,滾到一張桌子底下。   史不雲從裡面出來,復又關了暗門,走了出來,一見窗子沒關,便去關窗子。   藉著月光,卻突見窗台上有一個淡淡的腳印,不由吃了一驚,眼珠一轉,卻不動聲色,窗子也不關,只朝外瞅了一眼便出房去了。   何天香眼見史不雲出房,不由鬆了一口氣,正待起身,卻突覺手底下有什麼東西,不由低頭一看,卻是一堆小碎紙片。何天香不由心中一動,盡數拾起來防在懷裡,剛撲倒暗門邊,就又聽得門外史不雲腳步聲響,何天香一驚,伸腳一蹬窗台,人已翻到房頂上去,一溜煙兒往雲舒樓回來。   史不雲走進房來,逕奔窗台,果見窗台上有多了一個淡淡的腳印,不由冷冷一笑,嘴角浮現出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陰毒的笑容。啪!地一聲關了窗子。   何天香回到房裡,燈光下將懷中的小紙片一片一片地對正起來,不由大吃了一驚:「『九月八,百花殺!』什麼意思?」   天尚漆黑,何天香猶自夢中,突聽的門外有人叫道:「快點兒!不要讓她跑了!」接著便是一陣雜亂的跑動聲。   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暗道:「三更半夜,府中又出什麼大事了?」想著,一骨碌爬起身來,拉開房門,迎面碰上史明玉,連忙一把拉住問道:「少爺,發生什麼事了?」   史明玉忙道:「齊長舟和四夫人私奔,在蛤蟆陵那邊讓吳公子給截住了。爹大發雷霆,要咱們來把齊芍葯也抓過去!」說著便又往前跑了。   「什麼?」何天香一聽齊長舟被抓,不由大驚失色,又擔心芍葯,也連忙跟著跑了過去。   剛到的芍葯的院子,卻見芍葯一臉驚惶,衣衫散亂地給推出屋來,顯然是剛剛從被窩裡給拖起來,正哭道:「黑燈瞎火的,你們憑什麼亂抓人……」   「你哥跟四夫人私奔!咱們不抓你抓誰?」一個家丁怒叫道。   「什麼?」芍葯瞪大了眼睛,一眼看見門外的何天香,不由哭叫道:「踹大哥,救我……」人已被家丁從院門口直推了出去。   何天香抬起頭,見那封信猶自躺在門外,卻早已給眾人踏的稀爛。何天香不由長歎一口氣,只得疾步朝雲舒樓走來。   原來,史詩箱生平愛靜,一人獨居一座雲舒樓,連芍葯都不曾在裡面留過;又隔得遠,所以這邊鬧得驚天動地的時候,她猶自在那兒香夢正酣呢!   「史姑娘,出事了!」   光!光!何天香把房門拍得山響。半晌過後,史詩箱方披了一件外衣在樓上推開窗子薄怒道:「出什麼事了?這麼急!」   「芍葯給老爺抓起來了!」何天香叫道。   「什麼?」史詩箱也不由吃了一驚,連忙叫道:「你先等一會兒,我馬上下來!」   吱呀——房門打開,史詩箱一邊穿衣一邊疾步走下樓來問道:「踹斯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何天香便把齊長舟跟小雲私奔被抓一事跟史詩箱說了。史詩箱一聽也不由大驚失色,同了何天香一齊朝鎦金閣疾步奔來。   鎦金閣,群丁侍立,齊長舟,小雲,齊芍葯三人被五花大綁,強按在地上。史不雲怒目而立,吳寶琦則翹了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正一邊喝茶,一邊眉飛色舞的表功:「我從百花樓一出來,就看見這小子旁邊的那個極像四夫人,我就奇怪,四夫人幹嘛三更半夜換一身男人衣服出來?我一想就沒好事,果然不錯——」   來到門口,史詩箱對何天香道:「你在這等我,我進去看看!」   何天香點點頭,史詩箱一個人便走了進去。   誰知等了好一會兒,裡面始終不見動靜。何天香不由大是焦急,正想硬闖進去看看,卻見史詩箱已經一個人走了出來,連忙迎上問道:「小姐,他們怎麼樣了?」   史詩箱黯然搖搖頭:「我本想替他們求情的,誰知齊長舟罵了爹爹。爹爹大發雷霆,不但說要把他們打進地牢,還把我也給罵了出來。」   何天香不由問道:「齊兄罵老爺什麼,老爺發這麼大脾氣?」   史詩箱輕輕道:「他罵爹爹殺了小雲的爹娘,還有摘星樓和民工什麼的,我也聽不懂。大概就是因為這個爹爹才暴怒,誰的話也聽不進去吧!」   何天香心中突然一動,暗道:「看來,史詩箱真的是對史不雲的所作所為還一無所知。」不由道:「那他的話你相信嗎?」   史詩箱卻笑了:「倘有人說你爹殺人放火,你相信不相信?」卻又歎道:「爹爹可能是一時怒火攻心,等他火氣消了,我在勸勸他,或許事情還有轉機,咱們先回去吧!」說著領頭先回去了。   何天香卻暗道:「齊長舟揭了史不雲的老底兒,史不雲肯定是鐵了心要整死他了!」又看了前面的史詩箱一眼卻不由又歎了一口氣暗道:「如此父親,如此女兒,真是令人可悲,可歎!」   中午,何天香提了一個食盒跟在史詩箱後面,一同來到地牢。剛到地牢門口,便被一個家丁擋住道:「小姐,老爺吩咐過的,這個地牢誰也不能進去的!」   史詩箱不由一皺眉頭:「連我也不許嗎?」   那家丁忙道:「小姐也知道的,這樣咱們很難做!」   史詩箱不由怒道:「我不過進去看看他們,送頓飯而已,又不做別的,你們這麼小心做什麼?總不成裡面關的是妖魔鬼怪殺人強盜!」那家丁見史詩箱發怒,連忙小心地看了一下後面,方輕輕道:「小姐說話,咱們怎敢不聽?只是老爺現在正在裡面,不好說話,小姐待會兒來怎麼樣?」   史詩箱這才點點頭,和何天香到外面去轉了一個大圈子又轉了回來,卻見那家丁猶自向兩人擺手。史詩箱不由道:「總不成我爹還沒出來?」   何天香心裡也不由一格登,暗道:「糟了!總不成史不雲現在就向齊長舟下毒手了?」   正想著,卻突見吳寶琦正搖著折扇從旁邊走了過來,一見史詩箱,連忙笑道:「啊呦!史小姐怎的到著地方來了?」   史詩箱一見吳寶琦走了過來,不由連忙倒退兩步,冷冷道:「你離我遠些,我到哪兒來管你甚麼事?」   吳寶琦卻看見何天香手中的食盒,不由笑道:「小姐是來給姓齊的送飯的吧?我看不必了,方才老爺一頓鞭子,他們大概吃的也夠飽的了!」說著哈哈一陣大笑。   「什麼?!」史詩箱和何天香卻不由大驚,疾步便往裡闖。   突然,史詩箱的身子猛地剎住,又慢慢退了回來。門口緩緩轉出史不雲冷冷地道:「箱兒,你沒事到這兒亂跑什麼?有空多陪陪人家吳公子!」   「爹——」史詩箱不由叫道。   「人家吳公子怎麼說好歹也是書香門第,三代為官。難道還怕辱沒了你?」史不雲冷冷道,卻又朝吳寶琦道:「吳賢侄,箱兒的脾氣可能有些不好,你就多擔待她一點兒,有時間多陪她一陪,不要總讓她一個人在樓上呆著!」   「是是是!」吳寶琦正求之不得,不由眉開眼笑。   「呸!」史詩箱不由大怒,正要發作卻突覺何天香在後面拉自己的衣服,只得朝吳寶琦吐了一口口水轉身便走。何天香連忙跟上。   「哦,好香!好香!」吳寶琦一邊擦臉上的口水,一邊看史詩箱怒氣沖沖地離去,只恨不得立即跟上去。   史不雲卻眼裡閃著寒光緊緊盯著何天香的背影,冷冷地道:「他是誰?」   「那個?」吳寶琦也不由看去「他叫踹斯禮,是小姐剛雇的下人!」   「他就是踹斯禮,一個下人?」史不雲陰陰地道,嘴角掛了幾許嘲弄的諷刺,卻也不知是嘲笑誰。   「剛才你幹嘛扯我衣服?」史詩箱一邊走,一邊恨恨地道。   「跟一些小人,又何必太計較?」何天香搖頭道。   史詩箱卻突然轉過身子盯著何天香冷冷道:「他吳寶琦若算是小人,那你呢?你踹斯禮又究竟算是什麼?君子嗎?哼!」   何天香不由一楞,史詩箱已自顧走的遠了。   夜半,何天香黑巾蒙面,悄悄來到地牢外,噗的一掌從背後劈暈那個守門的家丁,打開牢門,直衝了下來。   剛入地牢,就聽裡面一陣哭叫怒罵之聲。何天香不由大奇,急走兩步,轉過彎道,就見大柵裡吳寶琦正指揮四個家丁,兩個在牢頂上用繩子接了兩個套,兩個便要把小雲和芍葯往上拖。小雲默默無語,一臉平靜;芍葯卻嚇得哭哭啼啼。吳寶琦則哈哈大笑著對正在咆哮如雷的齊長舟道:「齊長舟啊齊長舟,這輩子只怨你倒霉,栽到吳大爺手裡。再說了,這是史老爺的主意,你們死了之後,可千萬別把帳算在我頭上……」   「史不雲果然要下毒手了!幸好我來得快!」何天香不由大怒,從後面電閃而至,二話不說照準五人耳後的藏血穴噗噗噗便是恨恨的五掌,把他們一起打趴在地上。   齊長舟不由大吃一驚問道:「你是誰?」   何天香一把扯下面扯巾輕道:「是我!」   「啊?!踹大哥?」芍葯不由大吃一驚。   「噓——輕聲點!」何天香忙輕聲道,說著便來替二人解繩子。   「你是怎麼進來的?」芍葯不由驚喜道。   齊長舟道:「踹兄是武林高手!」   「什麼?這我怎麼不知道?」芍葯道。   「你不知道的還多呢!」何天香道,解開了齊長舟的繩子,又來解芍葯的。   突聽得隔壁有人在唱歌。何天香功力深厚,耳力特好,不由一皺眉,凝神一聽,卻聽那人在隱隱約約的唱道:「東青西白南赤北黑中黃貴,六十四卦風雨雷電催;日月星辰有神位,皇天后土至此回。   北斗七南斗六,四周又有二十八星宿。摘星樓,摘星樓,刀山火海毒潭冰林。   你別往上走;摘星樓,摘星樓,鬼見了鬼怕,神見了神愁,只叫英雄血白流,摘星樓,摘星樓……」   「摘星樓?」何天香不由大吃了一驚,轉了兩個彎,卻見木柵旁邊還有一座鐵門,上面一個頭大的鐵窗,何天香立即一掌拍斷一根木柵走了進去,抬頭望裡一看,就見一個鬚髮盡白的老頭在裡面拍著手來來回回的跳著唱這歌。   「摘星樓,摘星樓,刀山火海冰林毒潭你別往上走……」   看著看著何天香突然想起一個人來,忍不住低聲叫道:「化三,化三爺!」   歌聲嘎然而止,老頭遲頓的回過頭癡癡的問道:「你不是史不雲的人,你是誰?」   「化三,是化三爺!」何天香不由大喜若狂暗道:「怨不得薛沉香總找他不到,原來他竟被史不雲囚禁在這裡。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何天香不由叫道:「三爺,你好好保重,過天我來看你!」說著翻身回到齊長舟等人身邊道:「剛才你好像在跟誰說話?」   何天香笑道:「一個朋友!」   「朋友?」齊長舟不由奇道。   何天香卻見三人被鞭打的遍體鱗傷,每走一步,都疼得直咬牙,行動甚是緩慢,不由一時興起,左手抓起齊長舟,右手抱起小雲,又叫芍葯道:「芍葯,你到我背上來!」   芍葯見何天香一手一個把齊長舟和小雲輕輕提了起來,不由大駭,連連擺手道:「不用不用,我還是跟著走好!」   何天香約略被擊暈的諸人也快醒轉了,不由急催道:「你快上來,沒時間了!」   芍葯這才伏在何天香背上,雙手樓緊了何天香的脖子輕聲道:「好了!」就覺得一陣風響,何天香幾個起落已到牢門外。   芍葯看見門口伏在地上的家丁,不由驚道:「你殺了他們?」   何天香不由輕聲罵道:「你閉嘴!我怎會輕易殺人?」說著,略一辨方向,便徑奔後院而來。只見他攜著三人猶若無物一般東折西拐轉過幾座月亮門,眼見前面已露出牆的影子來。   芍葯怕他上不去,便輕輕道:「踹大哥,讓我下來。」   何天香卻道:「你下來幹什麼?」說著腳尖輕輕一點地,芍葯就覺得身子一輕,四個人一齊似騰雲駕霧一般輕輕飄過院牆,落在外面。   一落地,何天香連看也不看便順著大路往西奔去。芍葯在何天香背上直覺兩耳生風,有如奔馬,不由大駭,問道:「咱們這是到那裡去?」   「晴月繡莊!」何天香道。   「你妹妹那裡?」芍葯問道。   「她不是我妹妹!」   「她不是你妹妹?」芍葯大吃了一驚:「那她是誰?」   「她是天星樓金陵分舵的舵主,江小晴!」   晴月繡莊,何天香伸腳一碰房門,裡面立即有人問道:「誰呀?這麼晚了,咱們繡莊的人都已睡下了,請你明天來吧!」   「天星有恨,沉香無痕,在下何天香要見江姑娘!」何天香輕輕道。   「啊?是何公子?!」就聽裡面一聲驚呼,接著就是一陣悉悉索索的穿衣聲。只一會兒,就見江小晴一邊挽著頭髮一邊跑過來打開了門,一見何天香左手提著一個右手抱著一個,背上還背著一個,四個人疊成一個兒,不由大吃一驚連忙問道:「這不是芍葯姑娘嗎?到底出了什麼事?」   「這裡不方便,咱們裡面說話!」何天香走進門來。江小晴也連忙關了門跟過來扶住芍葯,一扶之下,就覺滿手是血,不由叫道:「怎麼?你們都受傷了?」   何天香搖搖頭:「我沒事,他們挨了一頓鞭子,你先找個地方給他們養傷吧!」   江小晴點點頭和兩個婦人將三人扶了進去,卻有另拿了一套衫子出來道:「你的衣服上也都是血,換一件吧!」   何天香點點頭,卻急急道:「這裡的事你問芍葯便行了,我還得馬上回去!你還有什麼事要說嗎?」   江小晴道:「別的事就沒了,只是總樓來急件說:北王爺通知天星樓,要咱們盡快把拭天譜找出來。京城中李相國那幫人正蠢蠢欲動,恐怕很可能就要有大事發生!」   「九月八,百花殺!」何天香不由脫口道。   江小晴不由奇道:「什麼九月八,百花殺?」   「漢末黃巢曾有《菊花》一詩道:『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這是一首反詩,說不定李相國就是要在九月初八這一天舉兵起事!」何天香目閃寒光,一字一字的道:「你馬上傳信給北王爺,把我的意思告訴他!」   江小晴點點頭卻又道:「可是,即便李相國是在九月八起兵,沒有拭天譜,北王爺仍是無從下手!」   何天香卻自信地笑了:「不要緊,化三爺我已找到,拭天譜的事就交給我了。你跟他說:今天是七月十九,九月初五之前,我一定會把拭天譜親自交到他手上!」   江小晴不由大喜叫道:「真的?可化三爺你從那裡找到的?」   「史不雲的地牢!」   何天香回到府中,地牢那地方已是燈火通明。何天香料知劫牢事發,當下也不再去地牢,只是奔自己房裡來。   何天香回房,也不亮燈,直接往床上一躺拉開被子便睡了過去。   天剛放明,突然一個家丁來敲門道:「踹斯禮,老爺叫你!」   何天香不由奇道:「這麼多人,他幹嘛單叫我?總不成他開始懷疑我了?」卻又笑道:「不會!或許有別的事情吧!」   心中想著,卻突見椅子上搭著那件曾經燒破的衫子,不由順手拿起一看,卻見那燒破之處早已給補得密密實實。看著看著,何天香卻是打了一個機靈,暗道:「啊呦,不好!我昨天晚上救齊長舟他們的時候,史姑娘一定來過!今天史不雲突然找我,會不會就是她告的密?他們畢竟是父女!」何天香不由越想越怕,卻也只好應起頭皮,只往鎦金閣來。   鎦金閣中,何天香一抬頭,卻是吳寶琦一隻手捂了脖子大馬金刀地在大廳裡坐鎮,不由奇道:「咦?怎麼是吳寶琦,史不雲呢?」接著就見兩個家丁拖著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出來,接著又是一個!   何天香不由怒道:「怎麼?這裡又動私刑了?」   就聽吳寶琦在上面陰陰笑道:「嘿嘿!踹斯禮,咱們又見面了!」   何天香一步邁進大堂,正眼也不瞧吳寶琦道:「老爺呢?不是說老爺叫我嗎?」   吳寶琦卻哈哈大笑道:「老爺今天把這事交給我,今天我就是老爺,老爺就是我!踹斯禮,我問你,昨天晚上府中地牢被劫,你到那裡去了?」   何天香昂天一個哈哈道:「姓吳的,你這樣問可就多了!昨天晚上我去過雲舒樓,遛過翠芳亭,還去過後院,更在房裡誰過覺,你問的是那一段呀?」   「胡說!」吳寶琦不由大怒:「我問的當然是亥時與子時之間!」   「亥時與子時之間?」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卻淡淡地道:「我在房中睡覺。」   「真的?」吳寶琦冷冷道。   「這睡便是睡,沒睡便是沒睡,又有什麼真的假的?」何天香不由氣道。   「那有誰為證?」吳寶琦陰笑道。   「什麼?」何天香瞪大了眼睛:「我又沒成家,這睡覺還要有證人?!」   「哈哈!沒證人便是有嫌疑!踹斯禮,你還是快招了吧!聽下人們說:你跟芍葯那丫頭有一腿,不是你念舊情把他們給放走的吧?」   何天香不由大怒,怒道:「吳寶琦!你說話乾淨些!我跟芍葯姑娘清清白白,容不得你玷污她的名節!」   吳寶琦也猛的變臉,冷冷地道:「怎麼?不招是吧?看到剛才拖出去的那兩個了嗎?他們已招了是你的同黨了!」   何天香不由大驚:「你敢屈打成招?!」   「哈哈哈哈……」吳寶琦仰天一陣狂笑,盯著何天香冷冷道:「屈打成招?哼!我告訴你,踹斯禮,在我吳寶琦眼裡,根本沒有屈打成招這個詞兒!在這金陵地面上,我叫你生你就生,我叫你死你就死!」吳寶琦突然站了起來,輕輕捻著兩個指頭走到何天香面前:「就像捻死一隻螞蟻一樣!你能活到現在,那只不過是我看史小姐的面子而已。不過今天,醜話我早跟你說在頭裡,」吳寶琦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狠狠地道:「作晚的事兒,你是招也得招,不招也得招!是你也是你,不是你也是你!哈哈哈……」說著又是一陣大笑往椅子上走去。   何天香連眼睛也在冒火,右手的拳頭突然開始格格作響。   「他有證人!昨天晚上亥時與子時之間,我替他送衣服,他在房裡!」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何天香回頭,門口立著冷冷的史詩箱。   吳寶琦不由吃了一驚,忙道:「啊呦,是史小姐,你怎麼來了?」   史詩箱一邊往裡走一邊冷冷地道:「聽說吳大公子在這裡替老爺辦事,查得很是厲害;我想早晚吳公子要查到咱們雲舒樓,倒不如我先過來一趟。怎麼樣?吳公子,你不會以外我也是劫牢的兇手吧?」   吳寶琦連忙陪笑道:「史小姐說那裡話了,就是史小姐想參加,也只怕是悠著個心沒這個力呀!」   「那這麼說,吳公子是不懷疑我了?」史詩箱柳眉一挑。   「小姐說笑,小姐說笑!」吳寶琦連忙陪笑道:「小姐既然來了,是不是坐一會兒再走?」   史詩箱卻冷笑道:「我不敢。這是什麼地方?我又怎敢耽誤吳公子替老爺辦事呢?既然這裡沒事了,我那裡卻還有一點小事要做,踹斯禮,咱們走吧!」   「哎——」吳寶琦也不好阻攔,只覺得似吃了一個夾生的饅頭,吐不出,嚥不下。   何天香卻走到門口一扭頭冷冷地道:「吳公子,壞事少做一點,遭報應的!」   「他娘的!」吳寶琦不由大怒,一腳將一張椅子踢得稀爛。裡面卻緩緩現出史不雲陰沉冷笑著的臉。   史詩箱的身後,何天香突然問道:「為什麼要幫我?」   「不管是誰救了他們,我都感謝他!」史詩箱歎道,卻突然轉過身子緊緊盯著何天香一字一字的道:「也包括你!」   何天香突見她的眼光竟是那樣的凌厲,幾乎要看到自己的心裡,竟不再敢跟她對視,不由低了頭輕聲道:「我倒希望是我,只可惜……」   「哼!」史詩箱冷哼:「你不用說了,到底是不是你,大家心裡都清楚得很。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史詩箱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種敢做不敢當的人!」說完,便又轉過頭冷冷地自顧走了。   何天香從來沒有像怕史詩箱這樣怕過誰,尤其她那一雙刀一般的眼睛,凌厲的簡直每次都似刺進你的心裡,讓何天香什麼也無從逃匿。   「看來,她已對我產生了懷疑!史家我所能呆的時日,已不多了!」何天香看看史詩箱裊裊元去的背影,不由搖搖頭,長歎了一口氣。   夜晚,何天香又孤身一人來到地牢,卻見門已關起,但這對於像何天香這樣的武林高手來說又有什麼用?何天香一聲冷笑,已倒貼在牢門上方,透過門縫朝裡看去。   卻見兩個家丁在桌上喝酒。就聽一個說道:「胡三,我說了你也不信,吳公子要做姓齊的那三個,要我們在門外侯著,我也就覺得身後好像有股風兒,接著便什麼事也不知道了,你說著不是邪門嗎?」   就聽胡三道:「邪門什麼?吳公子他們不也照樣什麼也沒看見便給人家打趴在那兒了?來救他們的肯定是個武林高手。只是齊長舟什麼時候跟武林高手掛上鉤了咱們怎不知道?」   就聽那人又道:「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我才怕呀!」   「你怕什麼?」胡三道「是老爺要殺齊長舟的又不是你!」   「可那天的鞭子卻是老爺讓我打的呀!」   「屁!」胡三罵道:「針尖大的事就下得你什麼似的!人家人都救走了,還會在回來找你算帳?」   正說著,突然傳來了啪啪的拍門聲。   夜已深,誰還會再來?兩個人不由一起怔住,胡三也不由有些害怕,叫那人道:「阿虎,去看看是誰?」阿虎卻戰戰兢兢地道:「咱們還是一起過去看看吧!」   兩人這才放下酒杯,提了刀,小心翼翼地拉開牢門,卻見四周空空蕩蕩的,有那有一個人的影子。何天香卻早已施展縮骨功,身體似麵條一般貼著門框滑了進去,幾個起落已到了地牢深處,這才聽到胡三罵罵咧咧的關門聲:「他媽的什麼人也沒有,他娘的!倒嚇老子一跳,都是你這怕事鬼害的!」   何天香三折兩拐已到得那扇鐵窗前,卻聽化三猶在那兒唱歌,不由輕拍鐵窗叫道:「三爺,化三爺!」   化三一愣,復又用那雙混濁的老眼朝窗外看來,問道:「你是誰?」   「在下何天香,昨天晚上來過的呀!你老人家也曾是一代高手,怎麼讓史不雲給關到地牢裡來了?」何天香問道。   「什麼?就憑他史不雲?」化三突然暴怒起來「當年若不是天音四魔突施暗算,用『恨天舒』廢了老夫的武功,老夫又怎能怎會給關在這鬼地方!」   「天陰四魔?」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   「怎麼,你認得他們?你是他們的人?」化三怒道。   「不,天音四魔已被人震斷了筋脈,今生今世已再用不得音功了!」何天香談道。   「什麼?」化三不由一怔,卻又昂天狂笑起來:「哈哈哈……報應呀報應!你們震斷了老夫的筋脈,你們也被人家震斷了筋脈。天道輪迴,天道輪迴!哈哈哈……」卻又突然抓住鐵窗道:「告訴老夫,是誰廢了他們?」   「她叫周遺夢,是在下的一個朋友!」   「好!好!周遺夢,周遺夢!老夫記下了!」化三癡癡地道,卻又問何天香道:「對了,年輕人,三更半夜的,你來這裡做什麼?」   「前輩曾在這裡修過一座『摘星樓』」何天香將話引入正題。   化三猛地警覺起來,從鐵窗裡上上下下打量著何天香,濁目突露寒光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在下何天香,是來取『拭天譜』的人。」何天香正色道。   「什麼?」化三不由大吃一驚,「『拭天譜』你也知道?」   「在下不但知道摘星樓,拭天譜,而且還知道李相國近日就要聚兵起事,荼毒於天下!而北王爺因沒有拭天譜在一致於遲遲不能應對!」何天香凜凜道:「這些一大半還要歸功三爺你的功勞!」   「你怎知摘星樓就一定是老夫所建?」化三不由怒道。   「六十四褂起風雲,二十八星宿鎖雷電。幽靈火,翻天板,恨地槍,連環箭……普天之下,除了你化三化三爺外,還會有誰?」何天香冷冷地道。   「哈……」化三突然狂笑:「不錯,不但這摘星樓是老夫所建,就連那拭天譜也是老夫親手放進去的!」   「什麼?你明知李相國要謀反,還要助紂為虐?」何天香不由問道。   化三卻緩緩轉過頭問何天香:「你知道到底是誰要謀反嗎?」   「不是李相國嗎?」何天香不由奇到。   「錯!李相國還沒有那個膽子!要謀反的是當今太子!」化三突然揚聲道。   何天香嚇了一跳,不由道:「不會吧?太子已是儲君,他為什麼要造反?」   化三卻搖搖頭:「太子行為乖張,久已不得上意。皇上廢立之心早已有之,只是忍而不發,太子也不願束手就縛,謀逆之心也早起,李相國不過是他手下的一條走狗罷了!」   「前輩既以早知太子要謀逆,為什麼還要幫他們呢?」何天香問道。   化三一聲苦笑:「當初李相國找到老夫,老夫也曾堅決不允,但後經北王爺暗中勸說,老夫這才答應下來!」   「北王爺?」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怎麼北王爺也參加了謀逆一事?」   「北王爺是何等人物,怎會參與謀逆?」化三怒道:「當時太子暗中歃血為盟,北王爺也略知一二,只是不知道參盟的都是哪些人物,所以才希望我能暗中助他一臂之力。誰知一開始,李相國便刁刁鑽鑽,先是在京城,以後又在開封,岳陽,柳州,後來又到得蘇杭,長寧,最後又到得這金陵。兩百民工足足干了兩年,方才建成這座摘星樓。我給史不雲畫了一張圖,自己備了一份,本想尋機交給北王爺,讓他取出拭天譜。誰曾想,也不知李相國從那裡得了消息,拭天譜一入摘星樓,天音四魔便聯手以『恨天舒』向老夫突襲,然後將老夫身上的秘圖搜出,當場付之一炬,又把老夫關在此處,一關就是三年!」   何天香也不由慘然,卻問道:「李相國既知前輩身份,為何不乾脆將你殺了以絕後患呢?」   「哼!」化三卻得意的笑了:「老夫是幹什麼吃的?摘星樓雖說是精巧萬分,卻也是時時出故障,他們有怎敢不把老夫留下!」   「那憑前輩的記憶,能否給晚輩畫一張進出摘星樓的圖譜呢?」何天香不由問道。   化三卻搖搖頭:「這摘星樓是我一生修為的精華,是歷代消息埋伏的登峰造極之做!其中紛繁複雜,單是消息就數以千計,我又哪能記得了這許多?現在要想進出那座摘星樓的話,就惟有史不雲手中的那張圖了!」   「只有一張圖?別的就沒有了嗎?」   「豈不聞『言多必失』?物也如此。史不雲是太子的心腹死士,又極度陰險,秘圖交給他萬無一失!」   何天香點點頭卻又道:「今日大事將起,秘圖又僅有一份,萬一得不到,那又將如何?」   「萬一得不到?那就只有硬闖!」化三略一遲疑突然斬釘截鐵地道。   「硬闖?」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前輩數十年的心血所建,能闖得嗎?」   「不要把老夫看的太高!」化三苦笑道:「老夫也是人,不是神!俗語道:『人定勝天』,這樓既是人建起來的,人就一定能破得了它!」   「那要如何才能破樓呢?」   「這樓共分三層,第一層你已去過,就是『草芥廳』!第二層卻是『鬼泣樓』鬼見了鬼泣,神見了神愁,是整座摘星樓的最核心部分;第三層才是拭天譜的所在。但關鍵的還是『鬼泣樓』上的四間密室:『焚天海』、『玄冰林』、『蝕骨潭』、『滾刀山』!」   「『焚天海』、『玄冰林』、『蝕骨潭』、『滾刀山』?!」何天香一聽名字,臉上不由勃然變色。   「不錯!倘有秘圖,穿過『草芥廳』後,自可由暗道繞過『鬼泣樓』直接由黃土進入第三層扳動機關拿出拭天譜。但倘無秘圖,破過『草芥廳』後,就必須選四名一等一的高手同時進入東南西北四座秘室,然後同時啟動各個秘室盡頭的一顆明珠,中黃土的樓門才會打開,然後你們就會看到一顆鴨蛋大的夜明珠放在第三層樓的中間。你們無秘圖,不知機關所在,就必須得合四人之力,一刀將夜明珠切成均勻的四份,倘稍有差池,整座摘星樓上的數千斤火藥就會爆炸,把所有的一切都炸成粉末!這還不算完,明珠劈開之後,下面自會出現一個僅容一人的秘室,你必須單人一次扳動那塊千斤的玉翡翠,方可拿出拭天譜,否則,秘室中的千斤閘就會把你擠死在裡面!」化三一口氣說完,回頭卻見何天香雖驚,卻無一絲懼色不由大是佩服笑道:「年輕人,你聽了這些,難道就真的一點也不害怕嗎?」   何天香卻笑了,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爽朗地盯著化三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若真的被炸的粉身碎骨或喪生在刀山火海之中,是我虧了;但萬一我成功了呢?那將又有多少人可以免於血光之災,流離之苦呢?!」   化三看著何天香星星一樣的眸子,心中突然湧起一種莫名的敬重,不由正色道:「好!年輕人,有氣魄!不過老夫要提醒你一句話:凡事要早有準備!尤其『鬼泣樓』上那四座秘室:『焚天海』中烈焰數丈,溫度愈千,可熔精鋼;『玄冰林』中不但滴水成冰,且珠凝冰耀,望之目眩,更有飛針萬千,力可透石;『蝕骨潭』寬三丈深八尺,骨入骨化,石入石焚;『滾刀山』又名『千刀斬』,人若入此,只怕連頭髮也要給切得寸斷。你心裡可有數了?」   何天香聽的心驚膽戰,同時卻也陡覺一股豪氣沖天,不由朗聲道:「前輩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倘無秘圖,在下倒情願以三尺怒劍,一腔碧血一試這天下第一的摘星樓!」   「好!是條漢子!」化三不由激動地鬚髮飛揚,恨不得透過鐵門一把抱住何天香「你是第一個敢在老夫面前這麼狂的人,但老夫還是希望你能得到那張秘圖!」   「承前輩吉言!」何天香忙道,卻又道:「但此處也非前輩久居之地,容在下放你出來吧!」   化三卻笑道:「這扇鐵門厚達六寸,連老夫也無可奈何,你就算了吧!」   何天香卻不說話,雙手抓住鐵窗的下緣,默運玄功,身形緩緩下挫。不一會兒,何天香頭上就冒出了騰騰的熱氣,腳也一寸一寸地陷入地下,而鐵門也在一點一點的扭曲,眼見再扭的幾扭,鐵門就真要變形,化三突然驚駭地急叫道:「慢!」   何天香連忙停下問道:「怎麼了?」   化三笑道:「你是誰的門下,內功竟然這麼深厚?」   何天香連忙道:「家師伴風,但在下也曾習得過銷魂秘籍!」   「怨不得,怨不得!」化三笑道:「風雲老兒的風雲心法與銷魂老兒的銷魂心法果然不同凡響,只是你這樣救老夫出去,史不雲先把拭天譜毀了怎麼辦?」   何天香也不由吃了一驚道:「那這樣豈非太委屈前輩了?」   化三卻笑道:「你若能完整的取出拭天譜,老夫又還有什麼委屈可言?」   何天香來到前面,卻見胡三與阿虎早已伏在桌上呼呼大睡起來,當下也不隱藏身形,一陣清風般從二人身邊飄過,拉開牢門,直奔了出去。   第二天,何天香徑奔「晴月繡莊」,剛一進內堂,就聽到噗噗噗三聲響,齊長舟,小雲,芍葯已齊齊跪在面前,不由大吃一驚,連忙拉起齊長舟道:「齊兄,你們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齊長舟道:「何大俠屢屢出手相救,咱們三人才得今日平安,此恩此德沒齒難忘!」說著又是一禮。   何天香連忙還禮道:「大家都是朋友,齊兄這樣說也太見外了!」眼睛卻向江小晴一斜。   江小晴一笑:「你的身份他們已經知道。我已介紹他們去咱們杭州分舵做事,今日就要起程,他們卻一定要向你辭行。你再一會兒不來,只怕就要我去請了!」   何天香不由一笑:「你們去杭州也好,從頭開始吧!」   芍葯突然上前來輕輕一禮道:「以前芍葯不知是何公子,多有衝撞之處,尚請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何天香不由笑道:「大家相處一場,又何來衝撞之有?唯是你這一走,早上沒人踹我門,只怕我又要起不來了!」   兩個人不由一起輕笑。   何天香突然止住笑,正色道:「芍葯,我今天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問你的!」   「什麼事?」芍葯不由問道。   「你在史家幾年,情況要比我熟悉的多,那你知道,史不雲夫人,你們小姐和少爺的生辰八字嗎?要到時辰!」   芍葯不由搖搖頭:「我只是一個丫頭,雖說跟小姐要好,但這些事我不知道,一般也從不問的!」   何天香不由歎了一口氣:「那史明玉呢?他應該都知道吧?」   芍葯一皺眉頭:「少爺是個大老粗,這些事他才不管!每年的生日還是小姐提醒他的呢!哎——你乾脆問小姐,小姐是個心很細的人,她應該都記得的!對了,你問這些幹什麼?」   「哦,沒什麼,我只是隨便問問!」何天香連忙道。   江小晴卻突然笑道:「你到底是問誰的生辰八字?我看你問來問去一大堆,恐怕是為了人家史小姐吧?」   何天香連忙笑道:「你別瞎猜!要是你們樓主在這兒,你才不敢這麼亂說話!」   卻聽芍葯也突然朝何天香笑道:「你也別說,小姐可能真的對你有那麼點兒意思,你平時覺察不出來嗎?」   幾個人正說著,突見那掌櫃的婦人走了進來朝何天香一禮,又朝江小晴輕聲道:「舵主,史明玉又找你來了!」   江小晴一擺手:「就說我不在!」   「可他說,他今天不管等到什麼時候,一定要等到舵主見他不可!」   江小晴不由一皺眉頭,看了看眾人道:「何公子,你們是不是先避一避?」   何天香點點頭,四人躲進後帳。   不一會兒,便聽見腳步聲響,史明玉走進來了。   就聽外面江小晴氣沖沖的道:「前些日子我已跟你說的明白,你今天怎麼又來了?公子家大業大,出來逛個十天半月的不打緊,可咱們卻是要拿工錢的,陪不起公子,還請公子見諒!」   史明玉陪笑道:「在下也知姑娘勞苦,不過不要緊,在下已替姑娘上下打點過了,不礙事!」   江小晴勃然大怒:「史明玉!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小晴現在還能養的起自己!你現在就這樣,總不成再來幾次,就要拿銀子來跟我會一個房了。」   史明玉大吃一驚,忙道:「姑娘怎麼這麼說話,我史明玉縱是再大膽,也不敢如此作賤姑娘——」   「哼!」江小晴繼續說道:「史明玉,你也不要以為你是誰,整天跟吳寶琦一起逛花街竄柳巷,吃酒爭風無所事事,充其量家中有幾個臭錢罷了!告訴你,我見你不過看我哥的面子而已!你走吧!」   史明玉臉上不由有些難看了,忿忿道:「晴姑娘,我史明玉雖說整天無所事事,卻也不像你說的那樣荒淫無恥,不知上進吧!」   「哼!」江小晴冷笑道:「是嗎?沒想到史公子還挺有志氣的!好啊!你不是想跟我好嗎?好!那你就堂堂正正實實在在地作出點事業來給我瞧瞧!我小晴雖然窮,卻也不想嫁一個沒出息的男人!」   史明玉不由氣往上衝,怒道:「姑娘此話當真?」   江小晴笑道:「哈哈,我江小晴說話,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只是,你行嗎?」   「好!姑娘既然如此說話,至遲三年,咱們在此相見!告辭!」史明玉一拱手,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何天香從帳後轉出身來笑道:「小晴姑娘果然厲害,幾句話就把史明玉來激跑了!」   江小晴也不由得意的笑道:「哼,我是誰?對付這些紈褲子弟,就不能給他們好臉兒!」   何天香卻笑道:「不過,你也把話說絕了,萬一三年之後,他功成名就了怎麼辦?」   「哼!就憑他?」江小晴又不屑地冷嗤一聲。   「他的確沒有像你說的那麼沒出息,三年之後,你若真把自己來賣了,可別說我現在沒提醒你啊!」何天香笑道。   「倘真的如此,那也得三年之後了!」江小晴一塊不在乎。   她卻怎能料到,只待的一年,史明玉便金榜提名,插花披錦,帶了一干隨從浩浩蕩蕩「殺」奔晴月繡莊而來,這是後話,此處不再多筆。   何天香回到史家,躊躇再三,直到傍晚方靜靜地朝雲舒樓走來。   樓上一片漆黑,後院卻傳來吱呀兒——吱呀兒——的鞦韆聲。   何天香心中一動:「曾聽得史詩箱極喜打鞦韆,總不成後面的就是她?」想著便朝後院走來。   何天香走到後院,卻見月光下,楊柳中,史詩箱挽了袖子,露了雪一般的一段玉臂,把半副羅裙往腰裡一塞,站在踏板之上,緊送慢抽,身體好像在半空中飄蕩;那衣裳裙帶隨風飄揚,映著如煙的月光,宛如洛水神妃,仙子凌波,在空中御風飛行,好看極了。   何天香站在那裡,看到好處,不由連連叫好。那鞦韆也越發打的緊了起來,竟是越蕩越疾,越蕩越高,其疾若狂風鄹雨,其高若直插青雲。只見她繡發飛揚,衣裙獵獵,幾若騰空而去,更似展翅怒起!   何天香正看的出神,突聽史詩箱一聲驚叫,竟從上面一個倒栽蔥直撞下來。   何天香不由大驚,身形電閃,一個箭步跳到鞦韆架下,堪堪將史詩箱一把抱在懷裡,看著那猶在半空中飛蕩的踏板,驚魂未定的急叫道:「這麼高的鞦韆你怎麼也蕩?這兒人又少,萬一掉下來怎麼辦?」   剛叫了兩句,突覺懷中的史詩箱一點聲息也沒有,不由嚇了一跳,連忙低頭看去。   卻見史詩箱正心安理的地躺在自己懷裡,拿了一雙秋水般的大眼睛靜靜的看著自己。從那麼高的鞦韆上跌了下來,竟不見一絲懼容,何天香不由呆住。   「抱我到樓上去!」史詩箱輕啟朱唇,露出兩行碎玉,輕輕地道。   「告訴我,你到底是誰?」雲舒樓裡,史詩箱緊緊地盯著何天香問。   何天香心中不由一凜,卻依舊道:「在下踹斯禮,姑娘……」   「你還是不肯說實話!」史詩箱冷冷地道。   「在下真的是踹斯禮……」何天香低聲道。   「你若真是踹斯禮,那這個是誰!」史詩箱突然厲聲怒道,伸手抓過一個卷軸在何天香面前嘩地一聲打開。   畫面上的人儒衫飄飄,劍眉入鬢,一雙星目含情脈脈,卻不是郭疏影的那幅畫又是什麼?   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猛的抬起頭問道:「這幅畫怎會在你手裡?」   「怎麼樣,終於承認了吧?」史詩箱冷笑著緩緩將畫捲起。   「你既然都已經知道了,又何必再來問我?」何天香不由歎道。   「我要你親口對我說!」史詩箱冷冷地盯著何天香。   「難道李姑娘一點兒都沒跟你說嗎?」何天香不由奇道。   「她一回來就哭地跟一個淚人似的,馬上就走了,又能跟我說些什麼?」史詩箱冷冷道。   「我不是踹斯禮!」何天香點點頭。「我來你家也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受北王爺之托來找一本拭天譜而已!」   「北王爺,拭天譜。」史詩箱不由吃了一驚問道:「拭天譜是什麼東西?」   「拭天譜是太子要謀反的證據!」   「什麼?太子要謀反?」史詩箱不由大吃一驚:「可我家哪有這種東西?」   「你家有,而且還是你爹親自保管!」何天香輕輕的看著史詩箱。   史詩箱驚怒交加,不由怒道:「什麼?我爹!何公子,這謀反可不是什麼小事兒,你可要為你說出的話負責啊!」   何天香眼中毫無懼色,眉頭一挑,輕輕一笑道:「那你看我像個不負責任的人嗎?」他靜靜的斜視著史詩箱的眼睛,像極了畫上的動作。   史詩箱的眼光逐漸暗淡了下來,終於低了頭,卻道:「你有什麼證據?」   「池中假山林裡有座摘星樓,拭天譜就藏在裡面。這摘星樓裡機關林立,而唯一的一張密圖卻在你爹手裡,我今天來就是要想請你幫忙取那張密圖的!」何天香直言道。   史詩箱不由大怒:「你怎麼口口聲聲說我爹參與了謀反!」   「事實上是如此!他不但參與了,而且還是太子紫玉的心腹死士,六年前,他主動辭官離京來到這裡,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要替紫玉保住這份歃血的盟單!」何天香也怒道,語氣卻又突然緩和了下來:「你還記得那天為了齊長舟的事,你從鎦金閣裡出來,我曾問過你什麼話嗎?」   「你曾問過我相不相信!」史詩箱緩緩地道。   「不錯!因為他說的是真的,我不想讓你接受這個打擊時太突然,太殘忍,所以才那樣問你的。」何天香沉聲道:「但你太天真了!」何天香又不由歎了一口氣。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史詩箱徹底崩潰,眼淚不知何時已流了出來,搖著頭大叫道:「我爹不是那種人!我爹不是那種人——」   心中的慈父突然變成了一個殘忍的殺人的魔王,一時之間又有誰能忍受!   「事實就是如此,你明明已經相信了,又何必還要再折磨自己?眼淚,並不能挽回一切!」何天香輕輕地道,從衣袖裡摸出一方帕子遞給史詩箱。   「那你要我怎麼做?」史詩箱一邊擦淚一邊哽咽道。   「打開密室,取出密圖,找出拭天譜,以贖回你爹的罪惡!」何天香平靜地道。   「不,」史詩箱搖頭道:「即便我爹真如你說的那樣陰險毒辣,壞事做絕,我也不能做這種不忠不孝的事!」   何天香卻笑了:「史姑娘!忠有大忠小忠,孝有大孝小孝。小忠小孝咱們姑且不論,當知大忠當忠於天下,大孝當孝於蒼生。眼見大事即日將起,史姑娘當真就忍心讓這天下的百姓都遭受這刀兵之苦嗎?」   「你不要逼我!」史詩箱淚如雨下,哀求道。   何天香也不由慘然:「不是我逼你。把你折磨成這樣,我又何曾願意?是紫玉逼你,是你爹逼你,是天下的黎民蒼生逼你!!何去何從,你自己看著辦吧!」何天香說完,自顧下樓而去。   淚如傷心雨,推之不去;   愁似癡情潮,卻之還來。   月明燭殘,史詩箱淚已哭干,樓下卻突然有笛聲響起。   笛聲激揚,動人心魄,直衝天際!彷彿一隻俯瞰四野的雄鷹,正展翅風雲;又彷彿一隻五彩斑斕的猛虎,正嘯震群峰……   史詩箱推開窗子,月光下,窗口中,是何天香孤立的影子!   鎦金閣,史不雲正和吳寶琦喝酒,笛音驟起,史不雲突然臉色大變,手中的酒杯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砸的粉碎,虎跳而起驚叫道:「快去看看,是哪裡在吹笛子?」   吳寶琦不由奇道:「一隻破笛子,世伯何必如此驚慌?」   「不!」史不雲目露寒光:「笛音凌厲肅殺,幾帶王者之氣,這吹笛的絕非常輩!」   不一會兒,家丁回報:「回老爺,是雲舒樓那邊!」   「雲舒樓,雲舒樓……」史不雲喃喃道,眼光中突然露出一種渴望的激情,就如一隻怒吼的雄獅,正在渴望著風雨,渴望著戰鬥,渴望著那一場悲烈的血飛肉走,天慘雲愁!   又過了幾日,始終不見史詩箱動靜,何天香雖知史詩箱是個識大體的姑娘,卻也不免心中暗暗焦急,於是信步朝晴月繡莊走來。   何天香剛一來到晴月繡莊,便看見江小晴從裡邊嘻嘻哈哈地跳了出來,不由笑道:「你還在這裡胡鬧,知不知道史明玉半個月前就到江西旋葉齋南老先生那裡求學去了——三匹馬都拉不住!」   江小晴一見是何天香不由笑道:「他到哪裡去,我才懶得管!我正要去找你,你卻自己來了!」   「哦?找我有什麼事情?」何天香笑道。   「你猜誰來了?」   「看你這個不老實勁兒,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你們樓主來了!」何天香笑道:「總不成是你相好來了?」   「呸!」江小晴不由啐笑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我還沒有呢,自己進去瞧去!」   何天香走到裡面,剛一瞧到墨青和傅清竹笑吟吟的坐在椅子上,便立知不妙。但已經晚了,漫天勁氣排空而來,郭強已向他一連踢出七七四十九腿,「風雲十八腿!」   何天香雙掌交錯擊出,腳下卻絲毫不亂,行雲流水般退出三丈,倚門而立輕輕笑道:「幾日不見,你的『風雲十八腿』果然更見凌厲了!」   四十九腿踢完,郭強翻身落地,哈哈笑道:「彼此彼此,你的『寒風推雲掌』不也超過了師傅的伴風掌了嗎?來來來,我讓你見一個人……」   何天香卻突然笑道:「慢!」   郭強不由一驚,問道:「怎麼了?」   「你踢了我四十九腿,難道就這麼算了?」何天香笑道,突然揉身而上,腳下的青磚一塊一塊地碾裂……「九傷神拳」!   郭強一見何天香的聲勢,也不由大叫道:「好!」哪裡還敢怠慢,真氣一沉,鐵腿再度怒起。   啪啪啪啪啪……   神拳鐵腿相交,在半空中響起一串爆豆似的聲響。   傅清竹只覺得勁風凌厲,刮的幾乎睜不開眼,不由笑道:「這是在江姑娘房裡,你們不要把她的東西打壞了!」   二人卻哪裡肯聽,四十九拳一過,郭強卻突然叫道:「風!」身體向左急旋。   何天香立即揚聲接道:「雲!」身形急拔而起,在空中向右急旋。   傅清竹突覺有些不妙,連忙站了起來,墨青和江小晴臉上也不由變了顏色。   「龍……」何天香在空中越旋越急,衣袖獵獵,陡的帶起一陣狂風,隔著兩丈呼的一聲將一扇窗子帶的粉碎。   「虎……」郭強在下面應聲道,同樣帶起一陣狂風,將一隻紫木圓凳帶的翻了幾翻。   傅清竹的小臉兒刷的一下變的雪白,突然掩面驚叫道:「不要啊!」   但已經晚了,「逆向掌——」何天香和郭強已齊齊大喝一聲,一左一右,同時推出一掌。   「風雲龍虎逆向掌!」   空!兩股勁風一絞一撞,屋中所有的東西都被震飛八尺!墨青一聲悶哼,坐下的椅子已被坐的稀爛,踉踉蹌蹌的往內堂坐去;傅清竹一飛而起,身不由己地驚叫著向窗外飛去;江小晴則乾脆骨碌骨碌從門口一直滾到門外,再轉個幾轉早也看不到人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滿天的碎脂粉盒,破茶壺,沒把的梳子,帶口的枕頭,還有椅子腿,桌子角兒,櫃子蓋兒紛紛往下落,稀里嘩啦響成一片,兩個人卻在裡面緊緊摟在一起相視大笑。   傅清竹又從窗口一躍而入,瞪了一雙驚魂未定的大眼睛氣急敗壞的叫道:「喂!你們腦筋有毛病?我什麼時候招你們惹你們了!」   江小晴則衣散發亂,一臉塵土,慌慌張張從外面跑了進來,痛不欲生地看著屋中的一堆破爛,喃喃道:「完了完了,我的嫁妝!」   突聽一個人笑道:「你們兄弟每次見面都一定要搞的這麼驚天動地嗎?」卻是柳含姻扶著墨青笑吟吟地從裡邊走了出來。   何天香一見,不由吃了一驚問道:「含姻,你怎麼來了?」   「你說到慕容山莊去等你,誰知我一等就是六個月;今日若還不來,總不成還要等到來世才能見你?」柳含姻幽幽地道,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封信交給何天香道:「這是慕容姐姐給你的信!」   何天香接過,卻是一首詞,上面用硃筆寫道:   「燕銜南天露,君鴻又幾許。   風輕香重雨來疏,遙記曾寄處。   不知魂已斷,知又何處續。   舊塵依舊咸陽路,珠淚帕難蓄!」   何天香看了,也不由黯然神傷,歎道:「真是太委屈你們了,山莊現在一切都好嗎?」   柳含姻點點頭:「山莊一切都好,只是莊中事務繁忙,慕容姐姐暫時脫身不開,不能和我一起來這兒罷了!」   何天香點點頭卻問郭強道:「師兄,你怎麼到這來了?是不是師傅有事找我?」   郭強搖搖頭:「不是!魔尊的神功即將練成,武林大劫之日將到,天龍老人特地要我來找你!」   「天龍老人?」何天香不由朝著柳含姻笑了:「我已經向柳姑娘投降了,他還找我做什麼?」   郭強卻正色道:「他不但將虎嘯老前輩的『虎嘯神功』傳了我,還要我盡快將這本『天龍秘錄』贈給你!」說著從懷中取出那本「天龍秘錄」來遞給何天香。   「天龍秘錄?」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連忙伸出雙手恭敬地接過,「天龍前輩這是什麼意思?」   「他說魔尊復出之日恐怕首先就是他們這些老江湖的殉道之時,所以他托我將他一生所學的精要交給你,盼你將來能有大成,以為武林盡力!」郭強歎道。   何天香不由感動的熱淚盈眶,哽咽道:「前輩如此厚愛,只恐我身孤力單,不能擔此大任!」   「天龍前輩已決心殉道,他既如此看重你,希望你也不要辜負他!」郭強也不由歎道。   何天香點頭,沉聲道:「只要我們還有半口氣在,就決不能讓魔尊得逞!」   墨青突然道:「何公子,聽小晴姑娘說,你在這為了拭天譜一事而很惱火,要不要咱們幫忙?」   何天香搖搖頭:「暫時還不用,我已經跟史姑娘說破了,請她幫忙拿那張密圖!」   傅清竹不由道:「史姑娘?他們畢竟是父女,這恐怕不妥吧?」   何天香卻緩緩將頭別向窗外輕輕地道:「不!她是個識大體的姑娘。她知道,她應該做些什麼!而算時日,她也該動手了!」   何天香回到雲舒樓,剛要倒杯水,卻見桌上壓了一張條子,不由撿起一看,卻見上面寫道:「今晚三更,月影鞦韆院!」   三更,何天香剛邁出房門,樹後便閃出吳寶琦鬼鬼祟祟的身影。   月影西斜,鞦韆依舊,史詩箱湘裙百摺,俏立柳樹下。   何天香興沖沖地趕來,笑道:「史姑娘,密圖拿到了?」   史詩箱卻淡淡地道:「沒有!」   「什麼?」何天香的心不由涼了半截。   史詩箱不由惱怒的看了何天香一眼,冷冷地道:「難道你心中就只有那張圖嗎?」   何天香回過神來,忙道:「在下一時性急,姑娘莫怪!」   史詩箱卻將螓首一低輕輕道:「其實,你一來我們史家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物,但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肯說破嗎?」   何天香不由道:「是姑娘仁善寬容……」   「不!」史詩箱搖搖頭歎道:「是因為在你來之前,我就已在路上撿到了你那張畫像!」   何天香不由怔住。   「寂寞無語,天涯處,孤劍路,江月冷無緒。   何時伴汝,影清余,情漉漉,殘紅片片舞。」   史詩箱輕輕吟道,在月光下,輕風中一步一步往前走:「好淒美的句子!」史詩箱終於歎道。   何天香不語,只是默默跟在身後。   突然史詩箱轉過頭笑問何天香道:「何公子,我若真的從我爹那拿出密圖助你取出拭天譜,你又會如何謝我?」   「只要姑娘開口,在下無不盡力!」何天香忙道。   「真的?」史詩箱笑道。   「在下從不虛言!」何天香郎聲道。   「好!那我要是要你呢?」史詩箱突然緊緊地盯著何天香笑道。   「什麼?」何天香大吃一驚,猛地呆住,不由又想起了薛沉香的話。   「怎麼?你真的對我一點兒意思都沒有?」史詩箱面容慘變。   「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何天香一時無從說起。   「哈哈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枉我史詩箱自負金陵殊色,卻也落得個自作多情的下場,真是好笑!好笑!哈哈哈……」史詩箱突然仰天慘笑。   「史姑娘,你不要誤會……」何天香大急,連忙解釋道。   「你不要再說了!」史詩箱突然止了笑,怒叫道:「公子既然有難言之隱,詩箱也不敢強求。這是密圖,你可以拿去打開摘星樓,找出紫玉謀反的盟單。只是自此以後,咱們之間的恩怨情仇,雲散煙消,你不認得我,我也不會再認得你。我史詩箱以後生也罷,死也罷,都不需要你來操心,你走吧!」史詩箱說著從懷中摸出一件東西朝何天香一扔,轉身就走。   「史姑娘,史姑娘——」何天香不由大急,也顧不得細看,把那件東西胡亂往懷裡一塞,便急忙去。那東西去卻啪的一聲掉了出來,落在地上。   驟見兩人一前一後已追出了後院,草叢中現出吳寶琦,撿了那卷秘圖,哈哈狂笑道:「史不雲呀史不雲!你果然厲害!只是你居然敢串通太子謀反,等我吳寶琦取出那拭天譜,面呈聖上,這一場的富貴榮華可就指日可待了!哈哈哈……」說著忍耐不住心中的狂喜,雙手猛的一拉圖紙,就聽的噗的一聲輕響,一團白粉撲面而來。   「啊!」吳寶琦突然一聲毛骨悚然的慘叫,只覺得雙目一陣火灼般的巨痛,鮮血已是汩汩流了出來。   「史不雲!你好毒——」吳寶琦突然似明白了什麼,手中緊緊攥著那張假秘圖,瘋子一般跌跌撞撞的朝鎦金閣那邊摸去。   史詩箱正一邊抹淚,一邊朝雲舒樓裡走,何天香再勸也是無用。正鬧的不可開交,卻突聽後院一聲慘叫,兩人不由都嚇了一跳,就見吳寶琦雙目溢血,手裡攥著那張秘圖,瘋子一般向前奔去。   何天香一見,不由大吃一驚,問史詩箱道:「史姑娘,這張圖你是怎麼得到的?」   「我是趁我爹睡著的時候偷偷拿出來的!」史詩箱連忙道。   「什麼?他睡著的時候!」何天香不由大驚。   「是呀!他睡得很死,我踢翻了一個嗽盂,他都不知道!」史詩箱道。   「不好!」何天香不由大驚失色,雙足一蹬,身形便閃,只覺兩耳呼呼生風,直衝向鎦金閣。   鎦金閣的大門早已大開,吳寶琦咽喉上插著一把短刀,死在地上,手中猶死死攥著那張假秘圖。   史不雲則坐在椅子上,朝著何天香一笑,嘴角卻有一縷黑血緩緩滲出。   他在笑,他在笑什麼?那笑好陰,好詭,好邪,好毒!似在嘲笑何天香:「怎麼樣,跟我鬥?我死了,看你能把我怎麼樣!你永遠打不贏我的,要打,就跟我下來吧!我在下面等著你!」   桌子上的一隻玉盤裡正青煙裊裊,一卷東西早已化為灰燼,只剩下一個殘角兒依稀還認得出是「摘星」兩個字。   「嘿——!」何天香不由恨怒交加,猛的一拳將這張檀木桌子打的四分五裂。   房外已有僕人驚起,跑了過來,見了這等聲勢,不由嚇的面無人色。   「今天是八月初幾?」何天香突然問道。   「是八月二十六!」一個僕人戰戰兢兢的道。   「八月二十六,九月初八!天哪!夠不夠他們走一個來回啊!」何天香在心裡狂喊道,突然飛身而起砰的一聲穿破窗戶,全力施展輕功向外奔去。   「爹——」史詩箱拖衣拽裙的也跑到鎦金閣,乍見這等慘狀,不由花容失色,只覺天旋地轉,身子已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轟——!!!晴月繡莊的門被人一腳踢的粉碎。江小晴,郭強,柳含煙,傅清竹,墨青衣衫不整的齊齊跳了出來,就見何天香雙目噴火,凜凜站在門板的碎片之中大吼道:「立即給京師和長寧飛鴿傳書!我不管怎麼樣,哪怕是脫層皮!也要叫韋笑河和許侍霜他們二十八之前趕到這裡來!!快去!!!」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郭強不由大驚道。   「史不雲!史不雲!!!」   啪——!又是一張桌子被何天香一掌拍的粉碎,粉碎! 第二十二章 何天香大破摘星樓 李漢成誤劫醉萇婷   相思   欲語不知始,欲志難握筆;   酒不醉人死,是君無情時。   欲悲無人知,欲泣淚嫌遲;   紅殘燕單處,黯然銷魂意。   生生與死死,世人幾曾知;   看秋來冷雨,點點又滴滴。   紅樓隔雨濕,誰來寄相思;   紫鵑所記事,模糊風雨裡。   棋坪留殘跡,石鼓歪一尺;   依稀是昨日,玉子敲青石。   說離即是離,離即無絕期;   心去人留此,柳笛斷幾支。   紅豆不堪擠,都捻做了泥!   八月二十六凌晨,北王府,夜闌閣,金爐香煙,裊裊帶寒。添愁四仙子肅容而立,北王爺在寒煙中來回焦急地踱著步子,一隻鴿子則在桌子上咕咕地啄食著米粒。   匡!房門被推開,韋笑河急步而入,雙手抱拳急問道:「不知王爺急招韋某,有何吩咐?」   「韋壯士!」北王爺雙目炯炯,一臉冷峻沉聲道:「方纔金陵八百里加急來信,要你立即快馬奔赴金陵史家,幫助何壯士打破摘星樓,取出拭天譜!」   「摘星樓?」韋笑河不由吃了一驚。   「不錯!九月初八太子就要起事,你必須在八月二十八之前到達金陵!」北王爺沉聲道。   韋笑河臉色一變:「是!韋某跟慧香姑娘說一聲立即就走!」   「不行!」北王爺突然斬釘截鐵地道:「京城到金陵相隔何止千里,你還要跨過海河,黃河,淮河,長江。時間無多,馬已備在門外,你立即就走!至於慧香那邊,本王會替你知會一聲的!」   「是!」韋笑河一抱拳,便不再多發一言,扭頭就走。   「你們也去!」北王爺突然大聲對董婉婉她們道:「不管多大的犧牲,本王必須在九月初五之前見到拭天譜!否則,紫玉必將大亂於天下!快走!」   「是!師叔!」董婉婉也知道事態的嚴重,立即應一聲和四仙子齊齊奔出門外。   四奇剛剛奔出門外,婷兒便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老遠就叫道:「父王,聽說金陵出事了,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北王爺長歎一聲:「史不雲自殺,摘星圖譜被焚,你何大哥只有一闖摘星樓了!」   「什麼?」婷兒不由大吃一驚:「化三爺的摘星樓?」說著,腳剛一邁進門兒,一轉身急急又要朝門外跑。   「你幹什麼?」北王爺不由奇道。   「化三爺是天下第一埋伏高手,那座摘星樓肯定是殺機四伏,也不知道何大哥對付對付不了,我得快點去幫他!」婷兒慌慌張張地叫道。聽的何天香要硬闖摘星樓,婷兒不啻於猛然聽了一聲炸雷,腦袋都有些糊塗了。   「站住!」北王爺鬚髮飛揚突然一聲大吼,又不啻於一個炸雷,將婷兒又震醒了回來。婷兒從沒有見過北王爺這麼大聲對自己說話過,一時竟不由嚇的打了一個機靈。   「婷兒不是我不願你去!」北王爺緩緩抬起頭遠遠眺望著南方的天空:「而是史不雲一死,紫玉必已知道摘星樓的事。縱即你何大哥破了摘星樓,可要想把拭天譜當真送我這裡來,只怕也免不了一場慘絕人寰的血戰!你去,不但幫不了他們,只怕還要拖累他們;他們都是有頭腦的人,他們知道他們將要面對的是誰!他們既然敢去了就一定能回來!」北王爺鏘鏘地道,眼光中充滿了堅毅。   「那皇上為什麼不乾脆將紫玉抓起來呢?」婷兒不由問道。   「紫玉的實力已非我們所能想像,斬草不除根,即便除了紫玉,那麼總有一日,拭天譜上的人還會在天下掀起一場大劫的。九月八,百花殺!大劫將至,現在我能信任的,也就只有他們了。他們都是鐵血的好男兒,但願蒼天會助他們成功的!」北王爺輕輕地歎道。   「這麼說,你還是沒有絕對的把握?」婷兒不由急叫道。   「不!我沒有,但他們有!」北王爺突然抬頭激動的道:「他們是我今生中僅見的最不可想像的年青人!」他的耳中突然傳來想像中的如雷的馬蹄聲。   蹄聲如雷,隆隆作響,早上,京城的南門剛一打開,就見後面煙塵滾滾,五人五騎旋風一般捲出門外,一路狂奔向南,只留下漫天煙塵。煙塵散盡,城門背後四個兵丁,瑟瑟抖做一團。   啪!東宮,太子紫玉拍案而起,怒道:「什麼?你說史不雲自盡,北王爺已派人去了金陵?」   「是是是!下官也是剛才聽犬子漢成說的!」李讓民臉黃如土,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地滴下。   「混賬!大事將起之際,你們是怎麼給本宮搞的?這麼點兒小事都做不好,將來怎麼做大事?!」紫玉暴怒,突然起身一把抓住李讓民的衣領。   「下官知錯,下官知錯!」李讓民身子抖若糠芥,戰戰兢兢地道:「只是事已至此,該當如何,還得快請殿下盡早示下!」   「你立即令血無天帶人從京城南下,再叫長寧的何天棄他們火速北上,九月初八之前,絕對不能讓拭天譜傳入京城,否則,本宮就先殺了你!」紫玉怒吼道,說著猛地將李讓民推倒在台階下叫道:「快去!」   「是是是!下官這就去,下官這就去!」李讓民連滾帶爬地爬了起來,又連爬帶滾地跑了出去。   「何天香!」紫玉紅著眼睛對天怒吼道:「這次摘星樓若是真的破了,我紫玉縱是做鬼,也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中午,南門大街上突然一陣大亂,人群紛倒中,十數騎駿馬狂奔而出,領頭的正是血無天,龐姥姥等數人。守門的兵丁一見,連忙閃到一邊,蹄聲雷動,煙塵沖天!   奔馬上,龐姥姥在後面問血無天道;「少宮主,咱們來的及嗎?」   血無天嘿嘿冷笑道:「你放心,摘星樓不是那麼好破的。即便破了,他們也會元氣大傷,咱們正好在路上以逸待勞,豈非更好?」   「嘿嘿……不錯不錯!」龐姥姥也笑道。一行人煙塵遠去。   人彎如弓,鐵蹄滾動,煙塵滾滾,一路之上天星樓各處分舵人影如梭,驛馬紛換,信鴿頻飛,一份飛京城北王爺處,一份飛天星總樓,一份飛晴月繡莊。   換馬不換人,馬蹄雷動,船影如梭。二十六晚,韋笑河渡海河,過德州;二十七白天渡黃河,沖兗州;二十七晚上過徐州。兩日之間,韋笑河五人跋山涉水,披星戴月,行程已近兩千里,預計二十八晚上定可準時到達金陵。   何天香在摘星樓前看著江小晴等人頻頻送來的急件,心情卻是更現沉重,因為摘星樓還未破,京城的血無天和長寧的何天棄已向這裡壓過來了。能不能搶在他們到來之前將拭天譜以最小的代價取出來,何天香心裡可真沒有個準兒。   正自愁悶間,突見江小晴走來笑道:「怎麼?還在研究怎麼破樓?」   何天香點點頭歎道:「化老前輩已經把情況盡可能地全告訴我們了,可他失去武功,已不能再助我們,只有靠我們自己了。可北王爺和紫玉那裡又都催的那麼緊,想想萬一破樓不成功,我可真有些擔心哪!」   江小晴卻笑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擔心又有什麼用?還是先看看前面誰來了吧!」   「是不是許姑娘到了?」何天香不由大喜:「按道理也是該她來的最早!」說著急急向前面跑去。   江小晴見何天香歡喜的樣子,不由歎了一口氣,暗道:「幸好我不是她,否則她即便是不說,這醋也一定是吃得了!」   鎦金閣,何天香一面往裡走一面笑叫道:「許姑娘,許姑娘……」   話音未落,黃影一閃,內裡卻走出薛沉香的身影來。   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問道:「薛姑娘,你怎麼來了?」   薛沉香輕輕一笑,笑道:「怎麼?許姑娘來得,我便來不得?再說了,這麼大的事,你也不告訴我一聲,還得要江舵主瞞著你告訴我!」   「你不是陪薛前輩練劍嗎?」何天香不由急道。   「我娘的天星十二劍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本待過幾天再來,可我一聽你要破化三爺的摘星樓,哪裡還敢再耽擱,就立即八百里加急過來看看能幫上你什麼?」薛沉香歎道。   何天香點點頭:「草芥廳經化三爺指點,已不怎麼難破,唯是那鬼泣樓卻大是棘手,本待要韋笑河前來的,但你今天既來了,再加上我和郭師兄,許姑娘,咱們的把握可能就大一些;只是長寧離這裡太近,我怕咱們破樓的時候,李漢成他們會搗亂!」   薛沉香也點點頭:「這個我也想過,所以來時我便叫天星十二衛留在路上隨時準備阻截他們,盡量將他們到這裡的時間延遲。只是,這摘星樓真有你說的那麼可怕嗎?」   何天香卻突然苦笑道:「這可能是一場送命的買賣,但你我已別無選擇,你後悔嗎?」   薛沉香卻笑了:「你認識我這麼久了,我薛沉香是個會言後悔的人嗎?大場面見得多了,還再怕這一回?」   兩人相視而笑。   「不好了,不好了……」突然,江小晴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   「怎麼回事?這麼慌張?」薛沉香不由一皺眉頭道。   「何公子,史姑娘突然非要去出家當姑子不可,正在剪頭髮,幾個人拉也拉不住,你還是快去看看吧!」江小晴叫道。   「什麼?」何天香不由大驚。   雲舒樓中,史詩箱正披頭散髮地跟兩個婆子絞在一起爭奪剪刀,哭叫道:「你們讓我剪,你們讓我剪,我出不出家關你們什麼事?快把剪刀給我——」   何天香氣沖沖地跨進雲舒樓,一把把剪刀從三個人手裡奪了過來怒道:「史詩箱,你幹什麼?!」   史詩箱抬起頭,淚眼婆娑中,卻見是何天香,不由又哭叫道:「你還來做什麼?我只是個罪人,我爹殺了那麼多人,做了那麼多壞事,我對不起你們,我對不起那些被害的人,我對不起全天下的黎民百姓!我還有什麼臉面再留在這個世上?你就讓我走吧!把剪刀還給我!」哭著便握住何天香的手,使勁的往外拽剪刀,哭道:「求求你把剪刀給我,求求你把剪刀還給我吧……」   弱柳扶風,柔腸寸斷,何天香的眼圈也有些發紅,卻依舊輕輕地勸道:「史姑娘,這並不是你的錯……」   史詩箱卻對何天香的話恍若未聞,依舊哭道:「我誰都對不起,求求你,就把剪刀還給我吧!……」竟是身子一軟,嗚咽著緩緩在何天香的面前跪倒。   何天香不由大怒,大叫道:「史詩箱,你給我站起來!你沒有理由向誰下跪!你是對不起所有的人,你本就不該生在史家,你本就不該有史不雲這個爹!但是,你更對不起的,卻是你自己!殺人放火的是你爹,不是你史詩箱!向全天下的人下跪,向全天下的人要剪刀,你還沒有這個資格!!!」何天香盡量地將情緒緩和了一下,又盯著史詩箱沉聲道:「剪刀,我可以給你,但你真的以為青影孤燈之後就可以解決一切的話,那你就剪吧!」   噹啷——   剪刀扔在史詩箱的面前,何天香轉過身子,大踏步的出房。   史詩箱跪在地上,肝腸寸斷,欲哭無聲,眼淚卻撲簌簌地落了下來,打在剪刀上,浸散開來,形成一把淚剪。   何天香推開房門,薛沉香就靜靜地站在那裡輕輕地看著他道:「對一個這麼脆弱的女孩子,你不覺得你剛才的話有些重了嗎?」   何天香長吁一口氣歎道:「我也不想,可是像她這麼容易偏激的人,你若不把道理給她說清楚,她就永遠轉不過這個彎來!」   薛沉香點點頭卻抬起頭來盯著何天香道:「我再進去勸勸她!」   何天香點點頭:「她是個可憐的姑娘,你多安慰安慰她!拭天譜已將她弄的家破人亡,我不想她再出什麼事!」   「你放心吧,我保證她沒事!」薛沉香道,說著走了進去。   過了良久,薛沉香方才走了出來關了門這才輕輕道:「她沒事了!」   何天香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薛沉香突然抬頭:「你對不起她!」   何天香點點頭:「我們都對不起她,她是受害者!」   「難道沒有別的因素在外?」薛沉香突然凜然道。   何天香不由一愣,隨即道:「當然沒有!你說哪裡去了!」   「可她有!」薛沉香臉色突然一沉。   何天香不由沉默,良久,方長長地歎道:「可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好久,薛沉香方轉過頭盯著何天香的眼睛輕輕地道:「好吧,就當我以前的話沒有說過。」說著便往外走。   「薛姑娘!」何天香不由叫道。   「但我絕不許你虧待了她!」薛沉香冷冷地道。   兩個人剛走出院門,迎面便碰上許侍霜和鍾曉年。   「侍霜!你這麼快就來了!」何天香不由喜出望外。   「你們天星樓的鴿子催的那麼緊,我能不快些來嗎?」許侍霜笑道,卻看見何天香背後的薛沉香,不由問道:「這位是……」   何天香不由笑道:「你剛才還提到她的鴿子!」   「啊?原來你就是薛樓主?」許侍霜不由吃了一驚,連忙大禮相見:「藥王谷許侍霜見過薛姐姐!」   薛沉香連忙扶住,笑道:「這位就是許姑娘了,果然不錯,只是這次蝕骨潭可就交給你了!」說著卻朝鍾曉年笑道:「鍾大人不在長寧當差,怎麼也跑到這裡來了?」   鍾曉年卻笑道:「我本不與許姑娘認識的,卻見她們在和何天棄他們打架就過去幫手,誰知道突然來了十二個人纏住何天棄他們,我就跟她們一起過來了!」   「那是薛樓主的天星十二衛!」何天香笑道:「咱們都是自己人,還是先進屋說話吧!」   許侍霜卻笑道:「怎麼?咱們都是自己人,外面那個就不是了嗎?」   「外面那個?」何天香不由奇道。   「周姐姐,出來吧!」許侍霜笑道。   月亮門中緩緩現出一個人影,輕低螓首,懷抱湘琴,肌凝如雪,黑衫飄飄,可不正是周遺夢是誰?   「遺夢?」何天香不由驚叫道,幾疑自己在夢中。   「周姑娘一聽你要破化三爺的摘星樓,急得恨不能插翅膀飛過來。可她不會武功,馬跑的又急,一路上兩次差點摔地上,還都虧我把她拉住!」許侍霜笑道。   「遺夢!」何天香不由動情地道,一步一步向前走來。   「我是不是不該來?」周遺夢突然抬了頭,用那雙盈盈的大眼睛盯著何天香輕輕地問道。   「不!那天我說過那句『珍重』之後就後悔了!」何天香黯然地道。   周遺夢的眼睛中突然有淚水湧出。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對視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也不知道可以再說什麼!   薛沉香輕輕走了上來,向周遺夢笑道:「周姑娘,其實大家都希望你能回來,尤其是婷兒!」   「為什麼?我對她那麼不好!」周遺夢不由奇道。   「你是對她不好,可她怕天冥老怪,天冥老怪怕你呀!」薛沉香笑道。   大家一齊輕笑。   周遺夢連忙向薛沉香盈盈一禮道:「遺夢謝謝薛姐姐!」薛沉香連忙扶起她笑道:「大家是好姐妹,還說這些做什麼?來,咱們還是先進屋吧!」   何天香卻叫道:「江姑娘,江姑娘!」   薛沉香不由奇道:「你叫她做什麼?」   「現在咱們的人手就已經到齊,我想提前一天破樓,好打紫玉一個措手不及!化三爺和郭師兄他們還在晴月繡莊,請江姑娘去把他們叫來,咱們今晚就研究一下具體的分工!」何天香笑道。   二十八清晨,何天香,薛沉香,許侍霜,郭強,周遺夢,柳含姻,鍾曉年,墨青,傅清竹,江曉晴,化三爺已齊齊站在摘星樓假山洞口,比計劃中的二十九日破樓提前了整整一天。   韋笑河已到蚌埠,血無天在兗州,何天棄卻被天星十二衛阻在了蕪湖。   何天香回頭問大家道:「昨天議定的事情和各自要用的東西,大家都記清楚了嗎?」   「記清楚了!」大家齊道。   「好!薛樓主,許姑娘,郭師兄和鍾大人請隨我進樓,其他人就守在外面,以免有人斷我們後路!」何天香叫道,說著伸手一按石壁上的按扭。   扎扎扎……   一串聲響,地底下露出一個大洞,五個人抬了兩扇厚厚的門板緩緩魚貫而入。   草芥廳!   依舊的空空蕩蕩,晦暗陰澀,死氣沉沉,但卻隱隱帶來一股肅殺之氣。   薛沉香的手心在滲著冷汗,郭強的眸子也在緩緩地收縮,閃爍著寒光。   鍾曉年卻笑道:「何兄,這草芥廳真有你說的那麼可怕嗎?」   何天香不由苦笑道:「你不信?」說著,突然將手中的一塊門板貼地平扔而出。   吱——   門板貼在地面上急飛,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嗖嗖嗖!啪怕怕!   只聽得一陣一陣尖銳的聲響,整座大廳中突然似來了一場暴風雨,電閃雷鳴!廳底的翻板劈劈啪啪地翻來合去;地面的恨地槍如春筍般地突起,形成一片槍林;空中亂箭狂飛,刀光如雪;還有人頭大小的鐵錘在飛舞!立時將那扇門板淹沒在刀光箭雨之中。   啪!門板終於停下,卻是被廳頂一枝丈長的大鐵槍一槍搠穿,牢牢釘在地上,體積增大了幾倍。上面釘滿了各式各樣的飛刀,飛鏢,長箭,短箭,鐵蒺藜,銀針,就如同一隻鐵刺蝟。   門板剛停,兩團幽靈火突然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飄來,直落在門板上。   呼——   門板上立即火焰四起,濃煙滾滾,連刀劍都在熔化。   鍾曉年的眼睛已瞪得溜圓,剛要說話,卻突見兩顆雞蛋大小的黑蛋從屋頂上飛下,直砸進火焰中。   轟——!   火焰四射,門板粉碎,殘刀斷劍滿天飛,帶著一溜溜火串,絢麗極了!   江南霹靂堂的霹靂彈!五人連忙往後躲閃。   火焰猶在地板上燃燒,卻唯剩有限的幾點,在這漆黑的大廳裡,更是顯得格外的慘淡。   鍾曉年,郭強,薛沉香,許侍霜不由面面相覷。   「這也太誇張了吧?」郭強不由歎道。   鍾曉年憋了幾憋,終於憋出了那句憋了好久的話:「何兄,你不是在跟咱們開玩笑吧?」   薛沉香也遲疑地看著何天香。翻天板,恨地槍,子母連環箭,飛蝗針,柳葉刀,散花蒺藜,砸天錘幽靈火,霹靂彈,這是人能過的嗎?只怕鐵打的羅漢也得給打散了,燒化了,更何況是血肉之軀的人?   何天香卻冷笑道:「我倒想是開玩笑,可你現在看像嗎?」說著夾了另一塊木板往前走去。   「你幹什麼?」鍾曉年不由問道。   「這草芥廳的厲害,你們也看過了;你們去留隨意,我可要先行一步了!」何天香說道,突然振臂一擲,那扇門板立即嗖的一聲平空直飛五丈,就在力盡將墜之時,何天香的身形突然如雄鷹般怒飛而起向那扇門板上落去。   四人對望一眼,也立即齊齊從空中躍起,隨著何天香向門板上落去。   五個人的腳剛一著門板,門板便啪的一聲砸在地上,所有的機關立即同時開動。颼颼颼,嗤嗤嗤!只見滿眼都是刀光,滿眼都是箭影。   門板依舊在向前飛馳,鏘——鏘——何天香與薛沉香同時撤劍,鍾曉年出刀揮舞開來,只在門板周圍形成一片密不透風的防護網。   叮叮叮叮叮!所有的暗器都在劍網前紛紛折落。門板狹小,三人立起遮擋暗器,許侍霜與郭強只有蹲在中間,以待急變。翻板在門板下面瘋狂地開合,恨地槍似毒蛇一般死命的追來,狂刀瘋針在劍網上撞的粉身碎骨,火花四射!   門板在飛馳,暗器越來越多,三人的刀劍也舞的越來越快。突然,一枚砸天錘噹的一聲盪開了鍾曉年的斷命刀直奔許侍霜的頭上砸來。   許侍霜一抬頭,錘已至頂,不由一聲驚呼,連忙伸手去擋,卻突覺一股袖風迎面撲來,何天香左袖一捲,已將那柄砸天錘抄在手裡往外一甩。當!地一聲撞在另一枚砸天錘上,兩錘立時齊聲落地。   許侍霜驚魂剛過,就見後面六團火光齊齊飄忽著撲了過來,不由驚叫道:「不好!是幽靈火!」   「沉香!」何天香突然叫道。門板在飛馳,針箭在亂飛,薛沉香突然揚手!   嗤嗤嗤!   六道碧光突閃,就如在夜幕裡閃過了六道閃電!   叮叮叮!一連串的脆響,六團幽靈火竟被一齊釘在了對面的牆壁上,再也掙脫不開!   碧血神針!天星樓的碧血神針!幽靈火燒的化鐵刀鐵劍,但卻熔不了這天下無堅不摧的碧血神針!   薛沉香六枚碧血神針剛一射出,卻突見四顆霹靂彈迎面飛來,不由臉色大變,連忙一偏劍鋒叫道:「大家快跳!」   呼——   郭強卻突然起身、出腿!腿快若電,風雲十八腿!   「你幹什麼?!」鍾曉年不由駭然出聲。   啪啪!啪啪!四聲脆響,那麼凌厲的腿風撞在霹靂彈上,霹靂彈居然沒有爆炸!   能踢出這樣腿功的人,天下不會超過三個,而郭強絕對是這三個中的一個!   轟轟轟——   被踢飛的霹靂彈閃電一般擊在廳頂上,火光滿天,廳頂上剛剛射出的刀針劍錘被炸的四散亂迸!   殘刀斷劍,飛雨流虹之中,啪的一聲響,門板撞在了對面門口的石階上,停了下來。   刀停雨歇,翻板一塊一塊地復原,大廳中又重新平靜下來,五個人站在門板上,卻如同剛從地獄中走過一遭一樣。   大廳中好靜,靜的每個人連自己的心跳都聽的清清楚楚!   「我們成功了——」鍾曉年突然大喊道,一下子跳了下來。   「了——」在大廳中久久迴盪。   「但更凶險的還在上面!」何天香也心有餘悸地道。   五人魚貫上樓,卻發現已經站在了鬼泣樓的樓心。在樓梯口的四面,環排了青白赤黑四扇鐵門。   東方蒼龍屬木色尚青,是「滾刀山」;   西方白虎屬金色尚白,是「玄冰林」;   南方朱雀屬火色尚赤,是「焚天海」;   北方玄武屬水色尚黑,是「蝕骨潭」!   何天香走到赤門面前轉身道:「大家都要記住,你走到哪裡,別人走到哪裡,裡面都有青白赤黑四條線告訴你,只有四條線都到了對面,咱們才能上第三層;倘有一條到不了,鐵門就會封閉,把我們在裡面關一輩子!所以大家要同進退,如果覺得不行,就一齊退出來,咱們再想別的辦法,千萬不要逞強,知道嗎?」   「知道了!」四人一起點頭。   「那好!郭師兄!」何天香突然看著郭強道:「咱們進去之後,這裡的一切就交給你了!」   郭強鄭重地點點頭,卻笑道:「你們放心地去吧!清竹昨晚上做夢,你們都沒事的!」   哈哈哈……   眾人一齊大笑,但笑聲很快沉落了下來。何天香,薛沉香,許侍霜都靜靜地看著別的人,眼光中充滿了懷念與留戀。誰都知道,進去之後很難會活著再出來;但誰都知道自己必須要進去!這可能是一生中最後一次看到別人了,就再多看一眼吧!記住他(她)的音容,記住他(她)的笑貌,沒有今生,還沒有來世嗎?   人間最是苦澀,生離死別!   鍾曉年看著看著突然想哭,卻強顏歡笑道:「許姑娘,破樓之後,你許我的十斤上好的人參可不許賴呀!」   許侍霜卻恍然惘聞,突然緩緩地轉過頭朝郭強哽咽道:「郭大哥,如果這次我真的過不去,你可千萬不要忘了把我和何大哥葬在一起呀!」   郭強的眼角有些發澀,喉嚨也突然似被什麼堵住了,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何天香卻輕輕地道:「侍霜,你要記住:如果你真的走不出去,死的不僅僅是我,還有你薛姐姐和你鍾大哥也同樣不會活著走出去,你知道嗎?」說著就伸手去開鐵門。   「天香,你等一下!」薛沉香也突然叫道。   何天香轉頭,卻見薛沉香一臉靜靜地看著自己,輕輕地道:「我可以吻你一下嗎?」   「這還是她第一次叫我名字!」何天香的心不由猛地一跳,卻終於輕輕點了點頭。   薛沉香緩緩地走向何天香,她的步子是那樣的輕柔,那樣的款慢,又是那樣的優美,但許侍霜已經嗚咽,郭強和鍾曉年眼中也有淚珠滑下。   何天香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柔軟的紅唇輕輕地印在額上,竟是那樣的火熱;可何天香的心早已被淚雨打濕,冰涼,更加的冰涼!   許侍霜早已淚如雨下,郭強和鍾曉年也背過身子去擦淚。   薛沉香直起身子,輕輕地道:「這是我替婷兒和周姑娘她們親的!」   何天香點點頭,笑中卻想哭:「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薛沉香轉過身子面對著白門,腮上終於有兩滴晶瑩的淚珠滑下。   許侍霜轉向了黑門,鍾曉年轉向了青門。   「開門!」何天香突然悲壯地大叫道。   扎扎扎……赤紅色的大門緩緩地打了開來。   滿眼都是火焰,火的海,火的濤!整個大廳就如同一塊火爐中燒紅的鐵棒一般。只有一條在火光中時隱時現的小路通向對面。   呼——   何天香衣服上的一片碎布被氣流捲起飄向空中,立即在空中著火,化成灰燼。   何天香卻一步跨了進去,一步一步向前走。身上的衣服已經開始發焦,下擺開始著火,對面門上的赤線卻開始延伸。何天香下擺上的火勢已漸大,接著是腰上的,肩上的,然後是全身已冒起了火苗,但何天香依舊地前行,前行……   何天香身上的火苗越來越大,終於融入了那片火的海,火的濤!已再也看不見他的人,他的影,只有門上的赤線還在緩緩地前行,證明他還活著!   滿廳都是冰柱,上頂廳頂,下抵廳底,閃爍著耀眼的白光。冰柱如林,但依稀可見對面的鐵門。   突然,廳頂上吊下無數顆明珠,立時,珠冰互耀,白光大盛,欲毀人目,薛沉香連忙閉了眼,但廳門的方向已經不見。   一縷寒風吹過,嗤!薛沉香的左臂衣袖突然被風刀割裂,有血滲出!   黑門一打開,許侍霜還沒等看情什麼,就突覺一股惡臭傳來,直衝腦門,險些栽倒。許侍霜連忙從衣服內抓了一把藥丸塞在嘴裡,然後又是一把,這才稍覺頭腦有些清醒了,一腳踏了進去。   廳中黑氣瀰漫,到處散發著惡臭,透過重重毒霧,這才看清底下是一座黑漆漆的大池,池中惡水如墨,汩汩似開水一般沸騰著,黑色的雲霧不斷地蒸騰上來,弄得整座大廳煙霧氤氳,當中唯有一條拇指般的鐵索,蜿蜒伸向對岸,直達鐵門處,但鐵索已被熏的黑膩膩的,往下滴著毒水。許侍霜從頭上拔下根金簪扔到水裡,只聽的滋的一聲,那支金簪已被化的無影無蹤。   「萬年蝕骨水!唐門除『鬼燒』之外最毒的毒物!唐實德!」許侍霜暗暗罵道:「沒想到你作惡居然連金陵都做到了,只可惜你碰到的是本姑娘!」說著,許侍霜又從口袋裡抓了一把藥丸吃下,又從裡面抓了一把捏在手裡,輕輕走到池邊,腳剛一踏上那條鐵索,池中的蝕骨水突然砰的震動了一下,呼——一股黑氣直往上衝!   「不好!」許侍霜只覺頭昏目眩,差點一下子栽下來,連忙將將手中的另一把藥丸也扔進嘴裡。雖覺稍好,但心中猶是噁心至極,身子在鐵索上搖搖擺擺,如風中的一片孤葉,不知道何時就會跌了下去。但許侍霜猶自掙扎著向前走,一步,兩步,一把藥丸;一步,兩步,一把藥丸,又是一把…   一步,兩步,一把藥丸,糟!藥丸已經沒有了!許侍霜不由大吃一驚,陡覺一陣噁心,身形猛地往下一歪……   當!鍾曉年揮刀架住一柄刀,但更有無數的刀從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奔來,呼呼生風!劈頭砍腳,提腰剁背!前前後後都是刀,刀刀刀!刀的山,刀的海!滾刀山!   噹噹噹!火星四濺!鍾曉年的手臂已經酥軟,但有一句話猶自響在他的耳邊:「郭兄,滾刀山上都是刀,你不是玩刀的,還是讓我去吧!」   「鍾兄,此事九死一生,還是我去吧!」   「怎麼,你不相信我?我鍾曉年一生用刀,即是要死,也讓我死在這滾刀山上吧!」   噹噹噹!金鐵交鳴,火星四濺!鍾曉年的手臂已酥,眼前還是刀光,眼前還是刀光!   「我不能輸!」鍾曉年又架開一把刀,已記不清是多少把刀了。可眼前還是刀光,眼前還是刀光,刀光!刀光!……   呼——呼——   火苗亂竄,赤廳已紫,何天香的外衣早已化的連灰都找不到,但他身上仍有中衣,薛沉香的雪風長袍!   何天香依舊在前行,但每一步都異常的艱難,他的頭頂上和腳上都籠著一層濛濛的白霧,在與火苗吱吱作響地奮戰著。那是真元,何天香苦修了二十年的真元!   內功在飛速的消耗者,鐵門還很遙遠,可每一步的挪動都是那樣的難,那樣的難!剩下的真元還能支持到鐵門嗎?何天香不知道!   玄冰林外,薛沉香突然伸指一彈,噌兒——一片白光中,突然有血芒閃過!   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陣極輕微的爆破聲傳過,叮!碧血神針已經定在對面的鐵門上!一條黃線在薛沉香的手中拉直,薛沉香開始閉著眼睛向前邁步。   冰柱觸在手上好涼,把薛沉香整個人也似涼透,越往裡走,溫度越是下降,薛沉香突然覺得自己已經快要被凍僵,手中的黃線也快要捏不住了。   突然,嗤嗤嗤——   一陣聲響急急傳來,廳頂上石柱間突然旋風般暴射下萬計的銀針,又急又快又亮,就如遭了暴風的雨!有的細針射到冰柱上,直沒入柄,再也不見!   薛沉香抬起頭,她看不見,但她聽得見,那是江湖上最令人頭疼的可鑽入人體逆行至心臟的「逆血魔針」!   滿廳都是冰柱,針已至,體已僵,還能躲到何處?   薛沉香不知道,也同樣不知道!   許侍霜的身形猛地一歪,下面是沸騰著的毒水。可許侍霜突然伸手,身子已掛在鐵索上,觸手之處火辣辣的痛。許侍霜已知道自己中毒了,頭腦越來越昏沉,眼睛也似已睜不開,許侍霜突然好像睡覺,就像這樣一般,輕輕一鬆手,然後直睡到永遠,永遠……   但許侍霜依舊咬著牙,握緊了左手,右手卻緩緩向懷裡摸去。她的手好慢,好慢,慢的就如同挪動一寸都要等到百萬年;她要摸什麼?也沒有人知道!黑色的毒物已慢慢地將她掩蔽,將她朦朧,終於形成黑漆漆的一團,什麼也不再看得見!   眼前還是刀光,數不清的刀光!不知道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要到那裡去!鍾曉年的右臂已經紅腫不堪,腫的握不住刀,握刀的是左手!無數的刀被擊落在地上,但前面還有無數的刀飛來!鍾曉年突然發現自己已不可能闖過這座刀山去了,額頭上的汗珠一顆顆的往下滾,但他還在咬著牙揮刀,一步比一步更慢地向前走!但前方的路還好遠,好遠!鍾曉年的眼睛已經開始模糊,噹噹噹的刀聲他已經聽不見,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刀簾直捲過來。鍾曉年只有再次出刀,但刀上已經沒有多少力道了……   何天香身上的水分早已經被烤乾,整個人就像一塊脫水的枯木,身上的氣圈也已經快減小了一半,但何天香的臉上卻已經露出了笑容,因為吞吐的火焰中,他已經看到了鐵門,鐵門已經不遠!   薛沉香的衣裙突然暴漲,叮叮叮……無數的逆血魔針射在薛沉香的衣袖上,就如同射在了一堵鐵牆上擦出一串串的火星紛紛墜落,飛火流紅,絢麗極了。薛沉香加快了腳步,頭頂上熱氣騰騰,腳下的冰在熔化,有水形成!   白線已經快到盡頭,突然廳頂上,石壁上一聲爆響,狂風暴雨般的射出一束束的逆血魔針;針剛一射出,嗖的又是一聲響,又是一批銀針射來。前針未至,後針又發,四面八方直奔薛沉香!   薛沉香揚袖,袖剛揚起,又聽得轟的一聲巨響,第三批更多的銀針射出,就像三面針牆一般向前推來,冰柱在針牆的擠壓之下,摧枯拉朽般化成粉末,復又摩擦成水滴撒下。   薛沉香的臉色突然變得通紅,黃裙的束帶突然猛地撕裂,袍袖飛揚!   轟轟轟!   滿天都是銀針在飛揚,滿天都是銀針在激盪,地上的冰水激盪起來飛上了天,天上的銀針墜了下來鋪在地上鋪成了一張厚厚的毯。   冰柱已碎,整座大廳中突然春意盎然,空中一朵一朵粉紅色的桃花冉冉飄落下來,一簇簇,一團團,飛滿天!將整座大廳映成粉紅色的一片!   啊——   有人在漫天的桃花中深沉地慵吟!那是冰的精魂在哭泣,那是韓輕思的精魂在吟唱!   桃花神功!桃颯三揚!   薛沉香睜開眼,鐵門已經在面前。薛沉香就在漫天桃花紛飛中輕輕向前走去。   黑霧卻又漸漸變淡,變得更淡。蝕骨潭上,半空之中,突然透射出一團血紅的光,那光是那樣的亮,那樣的刺眼,竟似要將這黑濁的霧氣刺爛!   許侍霜已經站在鐵索之上,雙目炯炯有神的向前走著,口中銜了一塊血紫的石頭;石頭中間是一隻黑得發亮的燕子,正欲展翅而飛,又似要破壁而去!整塊石頭閃耀著血樣的光輝,是那樣的光彩奪目,竟將許侍霜的臉也融在了那一片血華之中!   死血銜燕石!   血銜燕!燕銜血!許侍霜的腳已將要踏在蝕骨潭的邊緣!   當!火星四濺!一柄碩大的砍山刀突然從天而降狠狠地砸在鍾曉年的斷命刀上。   鏘——   鍾曉年只覺得頭腦一暈,不由一愣,斷命刀已脫手而飛!   嗖!又是一把大刀劈下,鍾曉年的身體已經被從頭到腳一分為二,還未倒下,無數的刀已一齊剁下,再也看不見身形,只有那血雨從刀叢中浸潤開來,如同宣紙上的紅墨,優美極了!   青線嘎然而止,一退到底,嘎嘎嘎……四扇鐵門一起開始緩緩關閉。   郭強不由呆住!   何天香的臉色大變,腳上的鞋子突然嗤的一聲焚化,赤腳站在燒得通紅的地板上!   薛沉香的手僵在鐵門的按紐上。   許侍霜的銜燕石也突然從口中落了下來,向蝕骨潭中急墜!   時間彷彿已經停滯,進入了永恆;何天香,薛沉香,許侍霜突然只覺得眼前一片無邊的黑暗,無邊無際,浩浩瀚瀚,永遠看不到邊,永遠看不到沿;人已在黑暗中漸漸地漸漸地沉淪、泯滅,滑進了無窮的深淵!   時間又彷彿真的已經停滯,沒有絲毫向前,就在那鐵門似關未關之際,郭強突然似怒豹一般直衝了進去。   嘎!鐵門突然停住又往上升。   當當!兩柄柳葉刀被郭強踢的粉碎,又搶了兩柄在手裡輪的車輪一般往前闖!   叮叮噹噹當!只見一束束的火花在郭強的身邊吞吐。郭強雙刀護住上身在刀山叢中飛竄,無數的刀砍在他的腿上、腳上,卻一柄柄的折斷!   「呀——」郭強的臉憋得通紅,雙刀早已砍得殘缺不全,猛虎一般向前衝去!   青線在飛速上升,何天香又向前邁步,腳踏在地板上吱吱作響,留下一個個血色的腳印!   薛沉香的手又重新摸上按鈕。   許侍霜的身子突然倒吊而下,雙腳勾住鐵索,已將銜燕石又捏在了手裡。   噹噹噹……   青線在狂升!呼!砍山刀又來了!當!郭強手中的雙刀竟被震斷,刀光耀眼,直奔郭強的眉心!   郭強突然出腿!   叮!砍山刀竟被一腳踢的粉碎,四散而飛!郭強一衝而過,撈起鍾曉年的斷命刀站在了鐵門前,噗!一口鮮血噴出,如煙似霧!   四扇鐵門扎扎而開,四人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上樓,拭天樓!   第三層樓不大,但顯得很空蕩,正中間是一顆鴨蛋大小的明珠饟在一個黑木方檯子上將整座樓照得亮如白晝,拭天譜就在它下面,但千斤的火藥也同樣在它的下面!   「鍾兄弟死了!」郭強黯然道。   「他是條漢子,全天下的人都會記住他的!」何天香強忍住眼中的淚水不讓它滑下來,不再多說一句話,大踏步的走向樓中心的夜明珠,他的腳底在流血,但他卻恍如未覺。   「就是這顆珠子嗎?」薛沉香問道。   「不錯!大家千萬記住了,只能一分為四;咱們四人的刀尖必須在珠心上,否則,千斤火藥一爆炸,那就不光是咱們,就連外邊的周姑娘、化三爺、墨姑娘、傅姑娘她們也一樣會粉身碎骨的!」何天香沉聲道,又看了看眾人道:「大家還有什麼問題嗎?」   薛沉香低了頭,沉默。   郭強也同樣的無語,卻不住的打量著手中的那口刀,那是鍾曉年的刀!鍾曉年雖然已經死了,但他的刀還沒有死,郭強突然似聽到了鍾曉年在刀光裡的悲鳴!許侍霜卻擔憂地道:「我真的怕我的功力達不到!」   何天香看著許侍霜輕輕的道:「我知道你的功力較差,但現在這裡就只有我們四個人。所以,你只要盡力劈好你那一刀,配合的事,大家都會照著你的刀力來。你功力雖不如我們,但劈開這顆珠子,該不會太困難吧?」   「好吧,我盡力而為!」許侍霜輕輕歎道,正對著那顆珠子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長刀,臉上一片肅容。   何天香、薛沉香、郭強也緩緩在黑台前站定,臉上一片肅穆。   刷——白光一閃,許侍霜的刀突然劈出,已貼近明珠。   嗤——何天香、薛沉香、郭強的刀劍齊齊劃出,後發先至,幾乎和許侍霜的刀一起劃在明珠上。   刀光已逝,明珠上四條細細的白痕從頂到底延伸了下去,但明珠卻依然完璧,並沒有分成四塊的樣子。   郭強的臉上突然滲出了細細的汗珠,許侍霜的臉色也突然變得蒼白;薛沉香盯著何天香,何天香卻苦澀的盯著那道白痕,臉色越來越是難看。   耳邊突然似傳來嗤嗤的火苗聲響。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許侍霜突然哭叫起來。   「你已經盡力了!」何天香抬起頭,喉頭突然也有些哽咽:「我……我又怎能怪你?」   嗤——火苗之聲從下到上已經越來越近,「你們快看!」薛沉香突然叫道。   「死都快要死了,又有什麼好看的…」何天香苦笑道,隨意朝那邊掃了一眼,卻突然怔住。   一條紅線嗤嗤輕響著從底部延伸上來緩緩延到四條白線底部,又往上,終於在頂上凝成一個細小的紅點,啪!明珠突然極其光滑的一分為四。   隆隆!黑色的檯子緩緩地向外移動。   「檯子動了,檯子真的動了!」許侍霜不由歡叫道:「我那一刀沒有劈歪!我那一刀沒有劈歪——」許侍霜在歡笑,但眼淚猶在眼眶裡閃爍。「你成功了!」何天香也終於長噓了一口氣,輕輕的道:「謝謝你!」   郭強也笑道:「好了,好了!這次終於不必被炸得屍骨無存了!出去之後,咱們非好好喝一頓不可!」   「那還得商量墨姑娘和傅姑娘一下才行!」薛沉香笑道。   格!黑台已經完全挪開,地下露出一個兩尺見方的深洞;一隻翡翠手柄鑲滿了寶石,在裡面閃爍著清冷的光輝。   郭強搶上一步,正要往下跳,卻被何天香一把拉住,輕輕的道:「師兄,你已經受了內傷,還是我來吧!」   「你的真元也損耗不少,還是我去吧!」郭強說著就要往下跳,卻突覺何天香的手沒有鬆開,不由抬起頭,卻見何天香正深深地凝視著自己,那雙眼睛中充滿了溫柔、關懷,充滿了溫暖,但也同樣充滿了祈求!   「好吧!」良久,郭強方長長吐了一口氣,歎道:「但你也千萬要小心哪!」   何天香點點頭,身子一縱已跳了下去。   裡面的空間很小,何天香的手剛一搭上那個手柄,後背已幾乎貼在了牆壁上。   何天香緩緩的吸氣,雙目緊緊看著那隻翡翠把手開始緩緩地向右扳動。   把手紋絲不動!   嘿!何天香開始緩緩的向下蹲身,臉色憋的緋紅,把手上的寶石被一點一點的碾成粉末,從手心裡沙沙的淌落,但把手依舊紋絲不動!   郭強、薛沉香、許侍霜蹲在上面,焦急地看著下面,見把手如此的沉重,薛沉香不由叫道:「何公子,你先上來,咱們再另想辦法吧!」   何天香恍如未聞,身形繼續緩緩的下挫。格!把手已慢慢地向右移動。   何天香頭上的白氣越來越多,越來越濃,右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把手一點一點地向右移去。   三個人也在上面緊緊盯著把手,許侍霜突然發現一點極小極小的血星輕輕從空中落下,滴在何天香的腳上,再也看不見。   「何大哥!」許侍霜不由大驚,猛的抬頭,卻見何天香的嘴角已緩緩滲出一絲血痕,極細極細,似一條蜿蜒的細蛇,匯到下巴之上,凝聚起來,又是一滴!   「何師弟!」「何公子!」郭強和薛沉香同時大驚失色!   「你快出來!否則功力反噬,你會沒命的!」郭強不由驚叫道。「是呀!何公子!你快出來!不要逞強,咱們再另想辦法!」薛沉香也焦急地叫道。   何天香卻緊閉了嘴春,雙目盯死了那把手,頭頂上霧氣騰騰,身形繼續緩緩的下挫,身上的骨骼在格格的作響,把手卻依舊艱難的向前移動,一寸,兩寸…   「何大哥——」許侍霜突然哭道,淚如泉湧。   郭強和薛沉香也用牙齒死命咬住了下唇,不讓自己哭出來,可眼淚早已撲簌簌地落下來,落進洞裡,滴在何天香的頭頂上,滋的一聲騰騰而去。   鮮血順著嘴角一顆一顆往下滴,何天香的後背已似嵌進了牆壁裡。   吧!把手終於到頭定格。   啪!把手上方突然彈開一扇鐵門,露出用黃帛包住的一卷東西。   何天香緩緩的收功,伸手將它取了出來,打開黃帛,卻是一卷用竹簡串起的東西,上面三個篆字:「拭天譜!」   拭天譜!   果然是拭天譜!但每個人臉上依然是沉重,不見一絲歡喜。不錯,就是為了這麼一卷東西,多少人付出了血汗,熱淚,青春乃至如火的生命?   就是為了這麼一卷東西,又有多少人為它而在心靈上遭受了生死死生的折磨,幾如走過了最為痛苦的一生?誰又能笑?誰又會哭?欲哭無淚,欲泣無聲!   拭天譜已找到了,可郭強傷了,薛沉香傷了,何天香傷了!傷者尚可再度前行;可鍾曉年已經死了,死者永逝,冷暖不知,是悲?是喜?對於生者,尚可再度奮起;而對於死者,卻已毫無意義!   何天香已跳到上邊來,用黃帛重新包好了拭天譜,苦澀地道:「我們終於可向北王爺交代了!」   「你救了我一命!」郭強卻看著洞底深深陷進鐵壁的身形不無感慨地道:「沒有想到你的功力竟已達到了這種地步!」   何天香看了他一眼:「那還得多謝你的天龍秘藉,咱們還是先出去吧!」   薛沉香卻嗤的一聲撕下自己的一大幅裙角遞給何天香。   「幹什麼?」何天香不由奇道。   「你的腳,難道就真的不痛嗎?」薛沉香突然長歎道。地面上,一個個血赤的腳印,觸目驚心!   拭天譜既已取出,樓中的機關已盡無用,四人異常順利的下樓,剛走出草芥廳,突聽得上面殺聲震耳,刀劍交鳴亂成一團。   「怎麼回事?」許侍霜不由問道。   「上去看看!」何天香道。   四人踩著石階走出洞口,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原來四人在裡面取拭天譜,何天棄和韋笑河他們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只見場中已經亂成一片,韋笑河、四大仙子、柳含姻、墨青、傅凊竹、江小晴他們已經和何天棄以及天冥宮還有唐門的高手們打得難分難解,周遺夢卻抱著琴坐在假山頂上悠閒地守著洞口。   「周姑娘!」何天香叫道。   「咦,你們出來了!拭天譜拿到沒有?」周遺夢一見四人,不由大喜若狂,朝假山下瞧了幾瞧,卻是不敢跳下來。   何天香點點頭,卻歎道:「可惜,鍾兄弟死了!」   「什麼?鍾大人他…」周遺夢吃了一驚,眾人都黯然。   「你怎麼自己在這裡?」何天香突然問道。   「韋大俠剛來,何天棄他們就到了,立即一陣好打!我本要上去幫忙的,誰知柳姑娘怕傷了我,一把把我扔得這麼高,你把我抱下來好不好?」周遺夢笑道。   何天香不由大是好笑,卻也只有跳了上去,把她抱了下來,五個人一起往前走。   韋笑河正跟何天棄打做一處,一眼瞧見何天香從假山中走了出來,不由笑道:「他娘的,你終於出來了,得手了沒有?」幹那行,說那行,他一張口,便又是一派強盜的口氣。   何天香不由搖搖頭,大聲道:「你看這是什麼?」說著將手中的黃帛往上一擎。   「拭天譜!」   場中一片驚呼,所有的打鬥立即停了下來。   「他娘的!早知道你這麼容易就得手,老子幹嘛還大老遠從京城一路跑到這裡?屁股都給磨穿了!」韋笑河大喜,不由笑罵道。   「容易?」何天香的心突然似被誰割了一刀,眼淚幾乎又奪眶而出。   「何天香!趕快把拭天譜交出來!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的!」何天棄突然叫道。   「天棄!」何天香緩緩地將拭天譜收起,沉聲道:「自古以來,多行不義必自斃!為兄最後勸你一次,回頭吧!」   「哈哈哈哈…」何天棄突然大笑:「回頭?回什麼頭?誰回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像你們這樣勞苦奔忙一生一世,又能得到些什麼?真是可笑,迂腐!」   「看來,你已經是不可救藥了!」何天香不由歎道。   「我看你才是不可救藥了呢!」何天棄一臉鄙夷地朝後一揮手叫道:「大家聽著,他們已經受傷了,把拭天譜給我搶過來!」   何天香不由輕蔑地一笑:「不錯,咱們是受傷了。可長生老人的弟子韋大俠在這裡,北尼的四大弟子在這裡,音神的傳人在這裡,墨家的人在這裡,你憑什麼跟我搶?」   「哈哈哈…」何天棄依舊笑道:「不錯!我沒有能力跟你搶!可太子已決定九月初二就要起事,現在是八月二十八,我們只要拖住你兩天就足夠了!」   「什麼,九月初二?」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   「不錯!你只有四天時間!」何天棄陰陰地笑道。   「只可惜,你連一天都拖不住我!」何天香突然冷笑道,猛地轉過身子朝韋笑河叫道:「韋兄,這裡就交給你了!其他的人立即跟我走,咱們這就直上京城!我倒要看看,是你紫玉快,還是我何天香快!」   史府門外,馬匹雲集,何天香、薛沉香、郭強、周遺夢、許侍霜、柳含姻、墨青、傅清竹紛紛上馬,往北疾馳而去。   大院裡,何天棄拚命想突出,卻被韋笑河、四大仙子和江曉晴等天星樓中人拚力纏住了,怎麼也衝不出來。   北門,八騎閃電般地衝到,卻突見吳寶琦的父親吳知府帶了一大隊的兵丁蜂擁而來,老遠就指著何天香大叫道:「本知府打聽清楚了:那個就是殺我兒子的兇手,你們快與我拿下!」   數百兵丁蜂擁而來,大叫道:「快停下,快停下!」   「怎麼辦?」許侍霜不由叫道。   何天香卻一言不發,猛打幾鞭,馬似弩箭一般衝入兵丁群中,直奔城門。馬蹄翻飛,兵丁立即四散奔逃何天香卻順手將吳知府提起扔在一堆水果攤上,八騎旋風一般衝出北門,望北而去。   京城,相府書房,燈火慘黯。李讓民正來回焦急地踱著步子,李漢成則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都是你們這些笨蛋,讓何天香那小子給騙了!哼哼,這下可好,他若是真的破了摘星樓,把拭天譜往北王爺那裡一放,咱們都得死無葬身之地!」李讓民突然回過頭來怒罵李漢成道。   「摘星樓就那麼好破?我打賭他們破不了!」李漢成也沒有好氣地道。   「可那萬一要是破了呢?」李讓民反問道。   「哼——萬一?」李漢成突然猛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們若是真的破了摘星樓,我就帶人把北王爺抓起來,看他們怎麼辦?」李漢成也怒道。   「抓北王爺?你別耍我了!」李讓民不由哈哈大笑:「你憑什麼把他抓來?血無天?血無天早已經快到金陵了!」李讓民突然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氣急敗壞地叫了起來。   「不!我靠的不是血無天,是南宮世家,百里世家、東方世家,他們前天剛到了。韋笑河和那四個老婆子已到金陵去了,剩下的只有六怪和杜長纓,那就好對付了!」李漢成陰陰地笑道:「他今晚就在五城兵馬司赫大人家裡喝酒!」   「哼哼!」李讓民依舊冷笑:「我才不相信你的話,老夫給你多少人手,你就從沒給老夫辦過一件像樣的事!」   「什麼?」李漢成也不由發火了:「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在朝廷上招架不住北王爺那老匹夫,我做哪件事不是輕輕鬆鬆?你還來怪我?做兒子的在外面為你的富貴拚死拚活,提著腦袋做事,你還說這樣的話,你的良心真讓狗吃了?!」   「什麼什麼?你說什麼?!反了反了!…」李讓民不由暴跳如雷:「我李讓民怎麼就養出你這麼不爭氣的兒子來?…」暴跳著,跳前兩步伸手就要朝李漢成臉上打來,李漢成正要伸手招架,卻突聽外面一陣腳步聲響,一個黑衣侍衛急急跑進來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大人!剛才何天棄在金陵傳來消息說摘星樓已被何天香他們破了,他們正在全力往京師趕,請相爺快想對策!」   「什麼?!」兩人一起呆住,李讓民的手僵在半空,失魂落魄地盯著李漢成。   李漢成也發了一會呆突然狠狠地罵道:「老傢伙!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上稟太子?」說著急急走了出去。   五城兵馬司府,北王爺、赫大人、田壽一桌,婷兒、田尺兒、慧香、馥兒一桌,赫天南、小王爺一桌。幾個人正喝得高興,萇婷突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跟北王爺叫道:「父王,我得先走一步了!」   「幹什麼?幹什麼?酒還沒喝夠呢,就想走?」田尺兒一把拖住婷兒叫道:「想逃酒?沒那麼容易!」   「我…我不是想逃酒,我是怕金陵來消息,沒人在!」婷兒打著酒嗝道。   「婷兒,韋大俠他們也就是剛到,還不會有什麼消息的!」北王爺笑道:「今天赫大人難得一次作東,你就多坐一會兒吧!」   「不不不,不不不,」婷兒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還是回去守著踏實一些!」說著,掙開田尺兒的手,一步三搖地晃到院子裡。   慧香連忙追到院子裡,扶住萇婷道:「郡主,還是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不用,不用!」婷兒推開慧香道:「少王妃的兩個丫頭貪酒,你在這裡呆會兒扶少王妃回去。只是千萬不要上了那兩個姐妹小蹄子的惡當,把你也灌成我這個樣子!」   婷兒用手指在慧香臉上劃了兩個大大的圈兒,這才趔趔趄趄地一個人走出內院。外院裡,六怪正吵天喝地地喝著酒,一見婷兒出來,連忙都站了起來,問道:「老大,要出去了嗎?」   婷兒點點頭,卻又從桌子上拿了一杯酒灌了下去,問道:「怎麼?你們還沒喝夠嗎?」   杜長纓笑道:「都喝夠了,咱們這就送郡主回去吧!」   婷兒卻搖搖頭,笑道:「我不要緊!李讓民還不會把我看在眼裡的,要緊的是我父王!你們留下來保護王爺和小王爺,只要怒老頭跟著我就行了!」   「什麼呀!他們五個都在,為什麼偏偏是老子呀!」怒道酒量頗大,還沒喝夠,不由大叫道。   「嗯?」婷兒不由瞅著怒道一擰眉頭,不怒自威!   「嗯?」喜僧、癡翁五人也立即趁火打劫起來。   「啊?嘿嘿嘿…」怒道一見形勢不妙,不由連忙叫道:「老大一聲令下,我怒道那敢不從?郡主請,郡主請——」   「這還差不多!」婷兒這才轉嗔為喜,當先走了出去。   門外有四乘軟轎,分別是北王爺,小王爺,萇婷和少王妃的。婷兒正鬧酒鬧得厲害,也不管東南西北,抬腳就隨便踏進一乘,迷迷糊糊地叫道:「回府!」   「稟郡主!你坐錯了,這是老王爺的轎子,你的在那邊!」轎夫恭聲道。   「走了走了,真能囉嗦!老王爺的轎子不跟本郡主的一樣嗎?」婷兒不耐煩地擺擺手,便已靠在了軟椅上。   轎夫還想再多說兩句,怒道卻因少喝了酒而心裡不痛快,不由兩眼一瞪叫道:「他奶奶的,郡主叫你走,你就走,再囉嗦,老子把頭給你打扁嘍!」   轎夫不怕婷兒,卻對這六個怪物害怕之極,一聽怒道如此說話,四個人哪還敢再囉嗦,連忙抬起轎子就走。   「我說還是要你跟著好…」婷兒在轎子裡迷迷糊糊的說道,可下半句越來越含糊,聲音越來越小,終於什麼也聽不清了,轎子進入了黑暗。   京華街,五城兵馬府到北王府的必經之路。房頂上,百里寬突然叫道:「是北王爺的轎子!」正要往下跳,卻被李漢成一把拉住,輕聲道:「慢來!若真是北王爺的轎子,這麼只有怒道一個人陪著,莫非有詐?」   就聽怒道罵罵咧咧地道:「也真是大膽!這麼晚了,讓老子一個人陪轎,萬一出了事,老子用酒灌死你們這群龜孫子王八蛋!他娘的!…」   李漢成見怒道毫無戒備卻又心虛的樣子,已有幾分信了;百里寬卻見轎子已快走出伏擊圈,急了:「動手吧!再不動手就沒有機會了!」   李漢成點點頭:「好!那就請三位前輩到後面去警戒,三位公子跟我來!」說著縱身而下。   怒道正自罵著,突見有人自半空中跳下,不由一驚,連忙擋身護在轎前。啪啪啪啪…只覺眼前拳花繚亂,一連拍開三人輪著的三十六掌,不由問道:「你們是誰?」   「老相好你都不認識了?」李漢成翻身落地陰陰笑道。南宮劍、百里寬、東方燈也齊齊落地,虎視眈眈地盯著怒道。   「李漢成?」怒道不由大驚,連忙伸手握住轎攔叫道:「今晚有老子在這裡,你們休想動這轎子一下!」   「是嗎?」李漢成不由冷笑,臉色卻是一變:「上!」   四人立即一擁而上,怒道只覺得眼前一片腿光掌影,不由連連後退。四名轎夫一見不妙,也連忙上來助戰,卻被四人割草一般砸趴在地上。黑暗中突然湧出二十名黑衣人抬起轎子就往外飛奔。   「站住!」怒道不由大急,拚命撲了過來。   「攔住他!」李漢成朝三人大叫道,自己卻飛身而起跟在轎後向前飛奔。   怒道咆哮如雷,但始終衝不過三人的封鎖,軟轎已漸遠,重新消失在黑暗中。   「北王爺!你怎麼不說話呀?」李漢成伴在轎邊,一邊飛奔一邊得意地大笑道;卻不見裡面有動靜,不由又伸手拍了拍轎子叫道:「北王爺?北王爺?」   婷兒在轎中睡的正酣,卻突覺轎子搖晃的厲害,直把胃中的酒都要給搖出來了,忍不住閉著眼睛掀開轎簾往外吐了大大的一口,又立即坐了回來,氣道:「你們怎麼越老越糊塗起來,連轎子都不會抬了?」說著,又照舊往轎子上一靠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女音清亮,轎子嘎然而止,李漢成也不由一身殘酒剩飯的呆立在那裡,瞪圓了眼睛。天哪!不是北王爺!搶來的竟是萇婷郡主?!   李漢成突然覺得只想哭!打草已然驚蛇,回去已是不可能。良久,李漢成方狠狠地一咬牙,怒叫道:「抬走!」一行人又飛快地向相府跑去。   李漢成打開自己的房門,兩個丫頭輕輕將婷兒攙下轎來,婷兒依舊醉意朦朧,打了一個酒嗝,囈聲道:「終於到家了!」   兩個丫頭將婷兒攙到床上向裡躺下,便退了出去。李漢成卻懊惱地將身上被婷兒吐髒的衣服脫了下來,剛要去另換衣服,卻突見婷兒一個翻身,面朝外叫道:「慧香,快拿漱盂來!」   李漢成一愣,看了婷兒一眼,竟不由自主地真的拿了漱盂走了過去。   婷兒醉的厲害,眼睛也不睜,只是將頭伸到床外一陣狂吐,吐完了,又叫道:「再給我一碗醒酒湯,我渴的厲害!」   李漢成只得又把桌上的一杯茶端給她,婷兒便在他手裡將茶喝了。   她本生的極美,又喝多了酒,腮上一片酡紅,更添了無限嬌媚;這次把頭伸出來,不由拉長了一段雪白的頸子,李漢成只覺得一股少女的體香和著酒香撲鼻而來,銷魂奪魄,不由慾火大熾,再也忍耐不住,竟突然將手中的茶杯一摔,猛地將婷兒往裡一推,就喘著粗氣撲上來解婷兒的衣帶。   「慧香!你幹什麼?毛手毛腳的?」婷兒只覺得渾身不舒服,還以為是慧香,不由叫道:「我自己會睡!」   衣帶解了開來,露出了猩紅的抹胸,和婷兒脖頸上雪白的肌膚映了起來,顯得更加刺目!李漢成氣喘如牛,幾乎要閉過氣去,正要扯下婷兒的抹胸,卻突聽外面啪啪啪傳來一陣敲門聲,有人在外面叫道:「哥!你在做什麼?爹叫你馬上過去一趟!」卻是李凝雪。   「真他媽的煞風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李漢成直覺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不由罵道,卻也只得扯過被子將婷兒一蓋,自己又穿了一件衣服走了出來,又在門口狠狠瞪了李凝雪一眼,這才往書房走去。   李凝雪健李漢成走的遠了,這才連忙閃進門來,反身又把門反插了,直奔床上,一把掀開婷兒的被子急叫道:「郡主!郡主!」   婷兒卻恍若未聞,依舊酣睡。   李凝雪不由急了,一把拉起婷兒,掄起右手劈啪兩個耳光,反手劈啪又是兩個,婷兒這才略有所覺,使勁兒眨了幾下眼睛,用手擦著臉問道:「你幹什麼?」   「郡主,你快醒醒!」李凝雪又使勁的搖了婷兒兩下,婷兒這才多少清醒過來一些,不過腦袋依然還有些迷糊,看了李凝雪兩眼,不由奇怪地問道:「咦?你是什麼時候到咱們府裡來的,我以前怎麼沒有見過你?」   「你自然沒有見過我,這兒是相府,我是李凝雪,是相爺的女兒!」李凝雪道。   「什麼?相府?」婷兒不由大吃一驚:「我怎麼會到這裡來?」   「是我歌把你搶來的!你快穿好衣服咱們走,否則就來不及了!」李凝雪急急道。   「啊——」婷兒低頭一見自己散亂的衣衫,不由魂飛魄散,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腦袋中一片混亂,淚如雨下,哭叫道:「天哪!他到底對我幹了些什麼?」   「他還沒來得及幹些什麼呢!可你若再不走,只怕他就要回來了!到時候連我也護不了你!」李凝雪急叫道,一把把婷兒拖下床來,兩人快步向門口走去。   門一打開,李漢成就陰陰地站在門外。   「啊?」李凝雪和婷兒都不由嚇了一大跳,只覺得汗毛都要立起來了,不由踉踉蹌蹌的退了回來。   「你很好呀!凝雪!真是女大不中留,你倒真幫著外人對付起你哥哥來了!」李漢成陰陰地盯著李凝雪冷笑道。   李凝雪只覺的頭皮發麻,卻只得硬著頭皮將已瑟瑟發抖的婷兒護到身後,強叫道:「你們要對付北王爺也罷,你們要起兵造反也罷,那是你們的事,我都可以不管,可是,我不許你欺負婷姑娘!」   「哈哈!」李漢成不由笑了起來:「你憑什麼保護她?你是我的對手嗎?」   「不…不錯,我不是你的對手!」李凝雪不由慌慌張張地道:「可我有本命蠶盎,你要是過來,我就和你同歸於盡!」   李漢成不由臉色大變,暴怒道:「你瘋了!何天香給你什麼好處,你要這麼替他賣命?」   「他…他沒有給我什麼好處!他甚至連看我一眼都不肯多看!可是,只要你一過來,我就跟你拚命!」李凝雪突然哭叫道。   「瘋子!瘋子!簡直是一堆瘋子!瘋子——」李漢成突然暴吼道,捂著頭往外衝去。   「你為什麼要救我?」李凝雪屋的閨房裡,婷兒心有餘悸地問道。   「我也是女人!」李凝雪輕輕地歎道。   「你認得何大哥?」婷兒突然問道。   李凝雪突然又想哭:「我是認得他,可他不認得我!」   「何大哥不是這樣的人吧?」婷兒不由奇道。   李凝雪搖搖頭:「我救過他兩命,可他在金陵卻根本連理都不想理我!」   「在金陵?」婷兒不由笑道:「他在那裡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可能不敢認你吧?」   「重要的事情?」李凝雪突然道:「是不是拭天譜?」   「你怎麼會知道?」婷兒吃了一驚。   「哼!最近以來,這個家裡的什麼事我不知道?」李凝雪苦澀地笑道:「只不過我不說,他們也都當我是個死人罷了!」   婷兒看著李凝雪神傷的樣子,心中也不由有些發酸。   李凝雪卻又歎道:「其實,何公子即便取得了拭天譜,只怕也回不來了!」   「為什麼?」婷兒不由驚叫道。   「因為太子已秘令曹將軍帶了三萬兵馬進駐任丘,何公子縱有天大的本事,也已進不了京城了!」李凝雪道。   「什麼?三萬兵馬?!」婷兒嚇了一大跳,差點兒跳起來。   「不錯,而且還由五千是朝廷最精銳的鐵龍騎兵!」李凝雪歎道。   「天哪!」婷兒不由驚叫道:「咱們得趕快把這消息通知何大哥,叫他繞開任丘!」   「哼!」李凝雪搖搖頭看著婷兒苦笑道:「實話告訴你吧!這幾天風聲特緊,爹早已將我軟禁起來了,不要說你我,就是咱們身上的一隻螞蟻想爬出去都簡直是在做夢!」   「那咱們該怎麼辦?」婷兒不由叫道。   「怎麼辦?只有讓何公子聽天由命了!」李凝雪歎道。   時間!時間!!最要命的就是時間!!!   馬蹄得得,已過蚌埠,官道上,迎面突然撞上血無天。   「拭天譜在他們身上,快攔住他們!」血無天大叫道。   嗆!何天香抽劍,怒叫道:「擋我者死!」   刷——郭強出刀,薛沉香出劍!墨青、傅清竹也同時出劍!   「殺——」何天香怒吼道,突然出劍!鏘!血無天的長劍沖天而起,鮮血飛濺,兩名血衣護法慘叫著率到馬下!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唰!薛沉香沖龐姥姥刺出一劍,卻朝謝姥姥揚手打出三枚碧血神針。錚!龐姥姥只覺手臂一陣發麻,謝姥姥卻臉色大變,一縮身躲到了馬肚子下面,三枚神針貼著馬背呼嘯而過。   狹路相逢勇者勝,血無天、龐姥姥等一見眾人來勢這麼兇猛,連忙將馬一讓,讓過眾人,卻又返身催馬追來。   「這裡就拜託你們了!」何天香突然叫道。   「拭天譜要緊,你們先走!」墨青叫道,突然和傅清竹、柳含姻、許侍霜猛的一勒坐騎,翻身從馬背上跳起向血無天等人迎去。   咚!柳含姻在半空中突然猛的一拍琵琶。   嗤嗤嗤嗤…   琵琶中突然射出無數的銀針,似飛蝗般直射向血無天等人。   「不好!」血無天大驚,眾人手忙腳亂地拂開銀針,但腳下的馬匹卻已匹匹爛泥似的萎倒在地。   錚!許侍霜的長劍已和龐姥姥的交在一起,眾人立即混戰做一處。   馬蹄得得,薛沉香頭髮散亂,周遺夢更是臉色蒼白地衝到了徐州城天星樓徐州分舵門前。   立即有人牽了馬過來,要為四人換馬,何天香卻叫道:「大家進去!」   「什麼?」郭強不由叫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進去?」   何天香卻一邊往裡沖,一邊叫道:「咱們時間不多,你和周姑娘在外面趕快恢復一下體力。薛摟主,你跟我來!」卻又叫道:「誰是這裡的舵主?也一齊進來!」說著便和薛沉香與這裡的舵主衝進門內,反鎖了門,再不見出來。   郭強大口的喘著氣問周遺夢道:「周姑娘,你怎麼樣了?」   「全身的骨頭都要碎了,只不過還沒有死罷了!」周遺夢苦笑道。   「你該留在金陵的,這麼遠的無休止的跋涉,你會受不了的!」郭強歎道。   周遺夢卻搖搖頭:「我還頂得住!紫玉或許已經知道拭天譜已失,前面肯定是處處凶險,只要我還活著,我就一定要陪在他的身邊!」   郭強不由歎口氣,心道:「你身體這麼弱,就這跑法,還不知道能再跑幾里,咱們不照顧你就不錯了,還能盼你幫什麼忙?」嘴上卻道:「他們在裡面做什麼,怎麼還不出來?」   「我也不知道,你身上不是有傷嗎?就快趁這個機會治療一下吧!」周遺夢道。   郭強點點頭,緩緩閉目運功調息;周遺夢也半坐半靠在柱子上休息。   突然,房門大開,何天香一邊往懷裡塞東西,一邊急步奔了出來叫道:「大家趕快上路了!」   四人復又上馬,旋風一般向北奔去。   「何師弟,你們在房裡做什麼了?」郭強在馬上問道。   「這個以後我會告訴你,你的傷勢現在怎麼樣了?」何天香道。   「方纔休息了一會兒,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郭強道。   「周姑娘,你覺得怎麼樣了?」何天香點點頭又問周遺夢道。   「只要有你在,我就撐得住!」周遺夢笑道。   「好!」何天香沉聲道:「方纔北王爺信鴿傳書給咱們:紫玉已經知道咱們已取得了拭天譜,前途必將更加凶險,大家千萬小心了!」   得得得得,奔馬如箭,塵土飛揚,勁風撲面,將眾人身上的衣袂吹起,颯爽至極。   突然,奔在最前面的何天香猛的從馬背上衝天而起;郭強也突然從馬背上一下子翻到馬肚子下面;周遺夢則還沒有明白過怎麼回事來,已被薛沉香一把提起從馬背上倒躍三丈,往地下一伏。   四匹駿馬在橫跨在官道上的一根細鋼絲之下呼嘯而過,因已無人乘坐,便在二十丈之外又緩緩停了下來。   何天香昂然立在路邊,樹林中現出血滿江和六名血袍護法的影子來。   「咱們又見面了!」血滿江陰陰地笑道。   何天香也笑道:「今天你敢來,是不是血影秘笈已有大成了?」   血滿江不由大怒:「上次是老夫讓你,這次你若是不把拭天譜交出來,老夫就讓你們有來無回!」   「好大的口氣!」薛沉香不由冷笑道,揉身就要衝上,卻被何天香伸手一攔沉聲道;「薛姑娘,咱們現在爭取的是時間!你和周姑娘先走!」   薛沉香看了何天香一眼,終於應道:「好!」說著一把拉起周遺夢從何天香身後向馬匹縱去。   「嗯?」血滿江不由眉頭一挑,正要起身阻攔,卻陡見何天香斜斜向前跨了一步,冷冷叫道:「你敢動?!」   血滿江心頭不由一跳,猛的抬頭,卻見何天香正凜凜凝視著自己,目光如劍!   兩人目光一交,閃出一束火花。血滿江突然冷哼一聲,飛身而起伸手向薛沉香手中的周遺夢抓來。   「寒風推雲掌!」何天香突然怒吼一聲,身形後發先至,對準血滿江就是十三掌。   血滿江連忙招架,手下的六大護法也一齊撲向薛沉香。   「比我還急?」馬腹下突然鑽出郭強,身形暴起,神腿如電,眨眼間已向各人踢出一腿。   腿影一閃即逝,薛沉香已帶著周遺夢上馬,策馬向前狂奔。   砰!九傷神拳!血滿江不由連連後退三步才剎住身子。鏘啷啷——劍華突起,兩名血衣護法的血袍突然濺上了鮮血,自己的鮮血!   「走!」何天香叫道,銷魂劍似驚濤怒浪般向前狂蕩而去。   「快擋住他們!」血滿江連忙叫道。   但誰還當得住,又是兩名血衣護法胸口噴著鮮血倒了下去,何天香何郭強已衝過七人,幾個起落,飛身搶在馬背上,猛加一鞭,往前衝去。   「快追!」血滿江不由怒叫道,卻見剩下的兩名護法木雞一般呆立在那裡一動不動。不由走近一看,卻是每人背上各有一個深達三寸的腳印,鮮血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滴。   八月三十傍晚,黃河青華渡口。   「海舵主!船還沒有找到?」薛沉香問道。   「屬下無能,請樓主責罰!」海舵主突然向薛沉香一禮道。「起來!」薛沉香沉聲道:「天星樓沒有不盡心辦事的人!有什麼難處,說!」   「是!」海舵主立即起身回道:「稟摟主,黃河中下游的大中型船隻都被長鯊幫所控制,而長鯊幫又聽李相國節制,所以咱們一時找不到好船!」   「咱們人不多,你向這裡的漁民借一艘小船就足夠了!」何天香沉吟道。   「何公子有所不知,自古以來,黃河不夜渡!所以屬下斗膽想請公子和樓主在這裡委屈一夜,不要去冒這個險!」海舵主道。   薛沉香剛要說話,何天香卻已道:「不行!拭天譜再不送上京城,北王爺已沒有時間可以應對,這個責任誰負?」   「那你說怎麼辦?」薛沉香不由問道。   「長鯊幫不借給咱們船,咱們不會用搶的嗎?」何天香笑道。   「搶?」海舵主不由驚道。   「不錯!何天棄和血無天他們大概也就要追來了。咱們不能只做好人,該做強盜的時候就要做強盜!是不是?」何天香笑道。   「一直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沒想到這樣的話你也說得出口?」周遺夢不由笑道。   「然而,不管如何,咱們今晚一定要橫渡黃河!」何天香卻緩緩變了臉,斬釘截鐵地說。   長鯊幫總舵,燈火通明,一條條的船隻沿江而泊,上面崗哨林立。因為得知天星樓的人曾來借過船,所以長鯊幫的幫主呂洪年已下令加強警戒,並親自坐鎮總舵。   草叢中,緩緩露出何天香、薛沉香,郭強、周遺夢和海舵主及天星樓濟南分舵兩名水中高手的影子。   「咱們悄悄下手嗎?」薛沉香輕聲問道。   「不!」何天香搖搖頭:「那樣太慢了!」說完竟突然一直身子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你幹什麼?」郭強不由吃了一驚。   「他們船連著船,反正是要被發現,咱們就乾脆來硬的!」何天香大踏步地向最近一隻中等大小的船隻走去。   薛沉香、郭強、周遺夢海舵主都不由面面相覷,卻也只有跟上。   岸上船上來來往往都是巡邏的長鯊幫眾,一見幾人出現,馬上就有一隊人馬打著火把走了過來,老遠就問道:「喂!你們是幹什麼的?」   「借船的!」何天香大聲叫道。   「什麼?借船?借什麼船?」那名小頭目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人敢明目張膽地到總舵來搶船,一時還沒明白過來。   「借你們長鯊幫的好船!」何天香道。   「啊?你們是什麼人?快…」兩下裡一照面,小頭目一見這架式,突覺有些不對,正要叫,噗的一聲已給何天香一掌打趴在那裡。   薛沉香、郭強也就不再客氣衝了上來就將這隊人馬打了個落花流水,水流落花。岸上立即亂成一團,無數的火把向這裡湧來。   何天香直奔船頭,船頭上還站著一名長鯊幫幫眾,一見何天香走來,不由問道:「你幹什麼?」   「開船!」何天香好像根本沒有看到這個人,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沒想到這人還挺負責,突然伸臂將何天香一攔道:「不行!沒有幫主的命令,這船是誰也開不得的!」   「是嗎?」何天香懶的跟他多說,只朝他狠狠踢了一腳,然後連看也不看,便直接走到船尾,起了錨,叫道:「大家快上船!」   薛沉香提著周遺夢跳了上來,郭強和海舵主他們也上來了。眼見岸上的追兵已經快撲到船上來了,卻遲遲不見何天香開船,郭強不由大叫道:「你怎麼還不開船?」   「我不會!」何天香雙手一抄,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   「什麼?」郭強氣不朝一處打來:「你不會還搶著先上船!」郭強不由怒道。   「我不該先上船,那你來開!」何天香冷笑道。   「我也不會!」郭強不由一下子洩氣了。   「行了!你們別吵了!」薛沉香伸手將兩個已經爬上船的長鯊幫幫眾打下船叫道:「海舵主,你們去划船!」   船終於離岸了,緩緩向對岸馳去。   「沒想到這麼順利!」何天香笑道。   郭強卻苦笑:「你看那是什麼?」   眾人往後一看,不由齊齊叫苦。只見後面燈火通明,無數的大船正揚了帆,向這邊猛追過來。最前面一艘大船的船頭上,立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黑臉壯漢,一身短打,正是長鯊幫的幫主「水底蛟龍」呂洪年。   眼見大船已是越追越近,何天香不由急叫道:「海舵主,咱們還能不能再快點兒?」   「這已經是最快了!」海舵主也在裡面大叫道。   「咱們捅馬蜂窩了!」郭強氣極敗壞的叫道。   「本來就是!」何天香看看後面卻不由又笑了:「不過,咱們這不挺威風的嗎?」   「威風?他媽的,晦氣!」郭強不由暗罵道,卻見三十多艘大船已在屁股後面排成了一道弧兒,呂洪年正朝後面大喊著什麼。郭強不由問道:「他們在做什麼?」   「待會兒你肯定知道!」何天香道。   「廢話!這還用你說?」郭強不由氣道。   何天香正待反駁,突聽後面一陣梆子聲響,立時,無數的火箭似一條條在空中噴著火的游龍向船尾上的何天香,郭強鋪天蓋地地射來。火光沖天,將整個江面映的通紅一片。   「啊呀——我的天哪!」兩人那還顧得上再吵嘴,連忙一起將身子一伏,咕嚕咕嚕便滾進了船艙。   奪奪奪!   船尾響起了一陣密集的箭射入木的聲音,一股黑煙立時衝了進來。   「不好!他們會燒掉整艘船的!」何天香不由大驚,劈手拉過艙中的一張矮桌便衝了出去。   郭強一愣,也連忙提了一隻圓凳衝了出去。   薛沉香也衝了出去,卻見船尾上兩團火光如怒龍般狂舞。   何天香和郭強的桌凳上鑲滿了火箭,在空中猶自來回抵擋著箭枝,火箭流紅,桌凳也燒了起來,火勢愈大,在何天香和郭強的揮舞之下虎虎生風,好看極了。   但箭枝太多,啪!何天香手中的桌子已被射裂,「快幫忙!」何天香將手中的殘桌往河裡一扔,連忙退了回來。薛沉香連忙提了另一隻凳子擋上。   突然,上首的一艘大船,降了帆,一擺舵,向上游劃去,卻又緩緩將頭掉了過來,正對著何天香他們的船。   「他們要幹什麼?」何天香不由變了臉。   「待會兒你肯定知道!」郭強一邊擋箭,一邊回敬道。   就在這時,那艘大船突然猛的一拉帆,船立即像箭一般順流直下,向下邊直撞過來。   「天哪!」薛沉香不由大吃一驚,只覺的黑暗中一座山向自己壓了過來,不由驚叫道:「他們要把我們撞沉!」   「廢話!」何天香和郭強突然同時大吼一聲。   郭強突然將手中的火凳向大船扔了過去。   何天香則一個箭步衝了出去,撿起了船尾上的那隻大鐵錨。   大船來勢如電,眼看就要撞上何天香的座船。   「啊?」郭強作勢就要往河裡跳,薛沉香則往艙裡沖——周遺夢暈船,還趴在那裡吐!   突聽彭!的一聲巨響,大船的船頭突然急劇地下沉,擦著何天香他們的船幫迅速的沉了下去。   郭強不由愣住,何天香則一臉水花的從河中提起了那隻大鐵錨來,心有餘悸的叫道:「好險!」   嗖嗖嗖——   火光曳目,直奔何天香和郭強而來。兩個人連忙一起趴在甲板上。「快擋箭哪!你還發什麼愣?」何天香叫道。   郭強連忙起身,從甲板上抓下一塊木板來擋箭,何天香卻又把那隻大鐵錨提了起來,約摸了一下長度,彭!的一聲,又將後面的一艘大船擊沉。   「好!」郭強大覺痛快,更覺手癢,不由笑叫道。後面的船上卻是一陣慌亂,不再敢靠的那麼近,箭也射的不是那麼密了。郭強便扔了凳子,在箭雨中來搶何天香的大鐵錨:「何師弟,讓我也來過過癮!」   「你幹什麼?」何天香不由驚叫道。   突然,呼!的一聲,船身猛的一晃,險些把兩人一起晃到河裡去。接著,船就在河裡劇烈的顛簸,迴旋起來,幾欲翻倒。   「怎麼回事?」何天香扔了大鐵錨雙手扒著艙門驚叫道,郭強則死命抱緊了何天香的雙腿,也大驚失色。   「壞了!咱們已到了河中間,水流太急,又真的碰上河中的回流了!」薛沉香也在艙中被搖來撞去的道。   周遺夢則早已把湘妃琴給扔得老遠,臉色煞白,雙手死死抱住了一根柱子,拚命的往外吐,卻已再也吐不出什麼。   「哈哈哈哈…讓他們自己去死吧!」呂洪年率著船隊在後面停了下來大笑道。   水越來越急,越來越大,船在水中似枯葉一般沉沉浮浮,好幾次都差點翻了過去。   劈里啪啦當!船艙中所有的東西都在互相撞擊著,啪!燈滅了,整條船上一片漆黑,所有的人眼前都是一片的漆黑!   水更急了,旋力更大了,風更猛了,風夾著河水似雨點一般打到船上,打的大船也有些東倒西歪。呂洪年也覺得在船頭上有些立腳不住,不由大笑道:「他們肯定死定了,咱們收隊回去!」   突然,呂洪年的笑容僵硬在臉上,遠處,又有燈光亮起!是燈光,不錯的!是何天香船上的燈光!   風依舊狂,浪依舊猛,但船卻筆直的前行。怒濤狂風中,何天香與郭強一左一右站在船前船後,牢牢地將怒濤壓在船底。浪花一大片一大片的打在他們身上,濺在他們腳底,他們卻恍若未覺;風更加的猛,浪更加的急,但他們的身影依舊筆直,挺立如松,直到兩人一船消失在呂洪年的視線之外,自始至終!   「幫主,要不要向京城告急?」大船上,一名幫眾問呂洪年道。   「不!你給我向北王爺發信!」呂洪年突然道。   「什麼?北王爺?」那幫眾不由吃了一驚。   「不錯!不管他們到不到的京城,這場仗,李相國他們已經輸定了!返航!」呂洪年黯然的道。   周遺夢有氣無力的被薛沉香扶上了馬背。   「遺夢,實在不行,到前面的德州你就留下來!」何天香心痛的道。   「我說過的,只要我還活著,我就陪你進京的!」周遺夢強自擠出一絲笑容。   「那好吧,那大家就都慢一點,也權當是休息一下!」何天香只得道。   天已漸亮,八月三十一早上。   何天香突然緩緩勒住坐騎。   「臭小子!咱們終於又見面了!」天冥老怪笑叫道,身後是十六殿殿主與一干天冥宮高手。   「是紫玉派你來的?」何天香冷笑道。   「紫玉?紫玉是什麼東西?」天冥老怪冷笑道:「是協議!」   「協議?什麼協議?」何天香不由奇道。   「這個你不必知道,這樣吧!你把拭天譜交出來,老夫就放你們一馬,你看怎麼樣?」天冥老怪歎道。   「如果在下不交呢?」何天香冷冷的道。   「你這不是明擺著叫老夫難做嗎?」天冥老怪不由怒叫道:「老夫是喜歡你,可也能毀了你!」   「天冥老怪,你還記得我嗎?」周遺夢突然拍馬上前,臉色蒼白地問道。   「無名小輩,老夫懶得理你!」天冥老怪不屑地道。   周遺夢微微一笑:「你縱已不記得我的人,但這張琴你總該認得的吧?」   天冥老怪這才注意到周遺夢懷中的琴,不由臉色大變:「湘妃竹琴,你就是音神的傳人?」   「算你還沒有看錯!當年你師父說過什麼話來著?」周遺夢冷冷道。   天冥老怪的臉色突然變得難看之極,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臉變換了幾次,突然怒道:「咱們讓開!」說著將身子往外一讓。   「多謝前輩,咱們後會有期!」何天香朝天冥老怪一抱拳,四人又重新上路。   眼見四人漸遠,一名殿主不由擔心的問道:「宮主,你就這麼放他們過去了,那邊會繞過我們嗎?」   「放屁!」天冥老怪不由怒罵道:「老夫還是天冥宮的宮主,不是他們的奴才!縱是老夫被千刀萬剮了,天冥宮的規矩還是不能改!」   「話雖是這樣說,宮主屢次護著何天香,那邊已經大是不滿,說不定會對付咱們,宮主要早有準備呀!」那名殿主歎道。   天冥老怪點點頭:「你說得對,這個問題我已想過,要對抗他們,咱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聖域』和『九玄天』!」   「什麼?你說得是三百年前夢幻神君和玉樹書生分別創立的聖域和九玄天?」那名殿主不由驚道:「那可都是傳說中的地方!」   「不錯!」天冥老怪緩緩道:「九玄天早已在世上成了神仙幻境渺渺不知所蹤,但聖域我卻隱隱知道它所在的地方。當年夢幻神君怒毀血玉鐲後,將自己的一身所學儲在一隻血杯中,他的門人雖然歷代相傳,卻都認為是傳派之寶,都捨不得打開,只要咱們設法奪得這只血杯,對抗他們就有希望了!」   「你說得是傳說中的『蒼天血淚杯』?」那名殿主驚叫道:「咱們能奪到嗎?」   「聖域中最厲害的武功已儲在『蒼天血淚杯』中,只要她們不打破血杯,咱們就有希望!」天冥老怪突然又冷笑道:「還有何天棄這個王八蛋,老夫不會放過他的!老夫瞎了眼,白養他十八年!他竟然為了自己的富貴勾結別人來對付老夫!」   「咱們現在就去嗎?」   「那是當然,難道等在這裡等他們找上門來嗎?」天冥老怪冷笑道。   天冥老怪已經走遠,原地卻留下一名天冥宮高手。突然那名高手伸手朝臉上一抹,撕下了一張臉皮,裡面竟是梅雯冷笑著的臉。   北王府,北王爺、王妃、小王爺、少王妃正焦急的在房間裡來回踱著步子。   「他還沒有醒過來?」北王爺突然問。   「怒道受了嚴重的內傷,大夫說他三天兩日之內是不會醒過來的!」小王爺歎道。   突然,杜長纓、五怪一齊闖了進來,老遠就叫道:「王爺!查明了,昨天晚上的確有人看見李漢成帶了一頂軟轎回府!」   「真的?」北王爺和王妃一齊問道。   「咱們這就組織人手打進項府去,殺了李讓民,救出婷郡主!」杜長纓急急叫道。   「對!對!咱們打進相府去,替老七報仇!」五怪也大叫道。   「好!好!」北王爺連忙道:「大家的心意,本王心領了,只是此事咱們還得從長計議…」   正說著,突然一名家丁從外面奔了進來叫道:「稟王爺,天星樓從徐州來的飛鴿急件!」   「拿來我看!」北王爺忙道。   急件用白紗書成,字跡很小,北王爺越看臉色越是凝重,額上竟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王爺,上面說些什麼?」杜長纓不由問道。   北王爺突然轉過身子,一臉正容,對著眾人懇切地道:「各位,你們留在府中,本王也從未將你們當外人看,這次,本王真的需要你們幫忙了!」   「王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咱們萬死不辭!」杜長纓、五怪齊齊一抱拳道。   「好!」北王爺不由叫道,卻壓低聲音在眾人耳邊輕輕低語了一番。   「啊?!」眾人不由齊齊大驚失色,酸書生不由問道:「王爺,難道就真的不救咱們老大了嗎?」   「唉!」北王爺不由一聲長歎:「婷兒是本王的女兒,本王怎麼不想救她?只是咱們人手實在有限,大事要緊,就讓她先自己照顧自己吧!只是,你們的任務,都記清楚了嗎?」   「王爺放心,都記清楚了!」眾人齊聲道:「咱們這就告辭!」   「好!祝你們一路順風!」北王爺目送他們出房。   「八月三十,離九月初三還有三天,卻也不知道他們來得來不及?」北王爺突然歎道,是說何天香還是杜長纓,沒有人知道。   馬蹄飛揚!   八月三十一中午,何天香奔過德州。   馬蹄飛揚!   八月三十一傍晚,何天香奔近任丘。   馬蹄飛揚!馬蹄飛揚!   「就這樣走法,咱們九月初一肯定能到的京城!」郭強在馬上叫道。   「那就得看紫玉讓不讓我們了!」薛沉香叫道。   突然,奔在最前面的何天香猛的一勒馬韁。   灰——   棗紅馬猛的人立而起,昂首一陣長嘶!   「怎麼回事?」郭強不由問道。卻見何天香堅毅地坐在馬背上,從背後看就如一尊鐵鑄的塑像,一言不發,冷冷的盯著前方。   踏上山谷,眾人和何天香並肩向前看去,不由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頭皮都發炸,卻見前面旌旗滿天,槍立如雲,刀橫似山,漫山遍野都是黑壓壓的兵馬,列成方陣,一層層,一層層的堵在前面,與天連成一片,望不到邊,看不到沿;最前面,帥旗下,則是五千最剽悍的龍騎兵,馬刀勝雪,長槍搠天;兩翼則是三千弓箭手,弓若崩石,箭平似線,一齊對準了四人。   郭強不由朝何天香看去,薛沉香、周遺夢也不由朝何天香看去,何天香卻已朝前催動了坐騎。   「你瘋了!」郭強不由神經質似的大叫道。   但何天香恍若未聞。   「這裡最少有兩萬兵馬,你衝不過去的!」郭強又暴叫道。   但何天香依舊恍若未聞,馬匹緩緩的向前行去。   周遺夢也突然向前催馬,接著是薛沉香。   郭強突然閉了嘴,沉靜了下來,嘴唇閉得緊緊的,不留一絲縫隙,也同樣的向前催馬。   前方,刀槍如林,黑壓壓的兵馬如墨雲一般壓在那裡,使人幾乎透不過氣來,四個人在這片遮天蔽地的墨雲面前,已幾乎可以忽略,再也不存在,但馬匹依然在上前,上前…   近了,近了…何天香已看清了帥旗下曹將軍的臉。   咚咚咚……   突然,曹將軍的身後突然響起了隆隆的戰鼓聲,戰鼓如雷,震天動地,使人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悲壯,一種說不出的熱烈,因為刀就要揮出,鮮血就要噴湧!染紅天,染紅地,染紅天邊那一片落日!   駕——!!!!   何天香突然將身子一伏,猛的催動了坐騎!   蹄聲如雷,棗紅馬像怒箭一般向前狂奔!   駕——!!!   薛沉香、郭強,周遺夢也突然催動了坐騎!蹄聲如雷,四人四騎竟將大地踏的山崩地裂般暴響,在怒血的鼓聲裡向前狂奔!狂奔!!狂奔…… 第二十三章 周遺夢悵挑斷魂吟 李漢成暗算北王爺   斷魂吟   風雲起匆匆   我心為誰動   雲想衣裳花相容   幾處彩蝶戀香徑   西天虹   南天夢   酒到深處方覺清   但願長醉不願醒   堪那蠟炬空流紅   小軒窗   聽雨聲   歲歲年年晃孤燈   但願共君剪長綾   幾曾繁華幾曾冷   雪光為誰明   刀停現殘鋒   月眸空對鞦韆影   峨眉淡淡冷畫屏   芳草青   桃花紅   聚聚散散總如風   但願拂去昨日重   輕沾鴛鴦輕沾鶯   遠山輕   水袖重   煙波茫茫傳殘更   前塵往事多少夢   情不傷人人自痛   何天棄已走,韋笑河亦已遠去,雲舒樓中空空蕩蕩,史詩箱佇立窗前,孤寂地凝望著天空。天邊,一抹殘陽如血,正在釋放著她最後的餘熱,天地間一片落寞。   史詩箱的背後是一個華衣錦服的年輕人,背上背了一張血赤的大弓,右肋下懸了一個石袋;腰中則別了一支漆黑的長箭,一張弓唯一的一支長箭!   「表姐!何天香他們害死了舅父,你怎麼還幫著他們說話?」年輕人急道。   「秋聲,我跟你說過:這是我家的事,我曉得該怎麼做,不用你操心!」史詩箱淡淡的道:「你還是去做你的事吧!」   「舅父都死了,我還有什麼事?你曉得怎麼做!你就只會在這裡長吁短歎,黯然傷神!我看你八成是被那個何天香迷暈了頭,連你爹都不認了!他有什麼好?充其量不過是個騙子,不知羞恥地用些下三濫的手段來欺騙你替他做事的騙子!……」年輕人突然怒道。   「住口!我不許你這麼說他!」史詩箱突然轉身怒道。   「哈哈哈哈……」年輕人突然轉身怒道:「我為什麼不說他?我耿秋聲還要用這張『射日神弓』殺了他,然後再挖出他的心肝看看到底是紅的還是黑的!哈哈……」   「我勸你還是不要去的好。」史詩箱突然輕輕地道。   「你真的怕我殺了他?」耿秋聲的笑聲也突然緩和了下來,酸酸的道。   「不!」史詩箱卻冷笑著搖頭:「我是怕他傷了你!」史詩箱緩緩的轉過頭,又出神的凝視著窗外。那間屋子裡,曾經有個人住在那裡;他的人雖已走了,但他的音容,他的笑貌卻似依舊還在,是那樣的清晰,那樣的溫存!   耿秋聲突然呆住,也癡癡的凝視著史詩箱的背影,眼神中充滿了痛苦。突然,耿秋聲猛的一咬牙,一聲不出,轉身下樓,出門,門外有馬,馬蹄翻飛,向北!   馬匹在狂奔,馬匹在狂奔!何天香的衣帶已被勁風拉的筆直,戰鼓雷動,震耳欲聾,卻已不聞其聲!   突然,曹將軍手中的令旗猛的一揮,嗤——箭陣中立即萬箭齊飛,遮天蔽地一般朝四人射來,就如一片黑壓壓的布幔!   駿馬反而奔得更快,更疾——迎著亂箭而來,迎著死亡而來!   鏘——何天香突然出劍,噹噹噹!一團綠芒突然在身前炸成一團,上護身,下護馬,無數的箭枝在身前崩出一溜火花,四散折飛,矢飛虹散,絢麗至極。   咚!有琴音響起。周遺夢衣裙冽冽,凜然端坐在馬上,眸子中寒光閃爍,突然撥動了琴弦,無數的箭枝在她周圍三尺處就似中了魔法一般再也飛不動,詭異的落在地下。   咚咚咚……琴音不斷的響起,三團火球般的刀光劍芒如怒箭般的向前奔突,布幔已燃,被扯成條,撕成片!   矢飛如蝗,但飛蝗卻擋不住萬里高空中狂墜的流星的火焰!   劍勢如虹,怒馬狂奔,四騎竟已衝越箭陣,直奔中軍的曹將軍。   曹將軍不由臉色大變,連忙往後退,手中的令旗突然狂揮。   轟隆隆,轟隆隆……   天地間突然似起了一聲旱雷,煙塵滾滾,五千龍騎兵突然潮水般向前洶湧澎湃、浩浩蕩蕩、摧枯拉朽般地滾來,天已塌,地已陷!何天香的四騎就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夜扁舟一般在隨著萬千的馬蹄聲震動,幾乎連站也都已站不穩。   但駿馬依舊在飛馳,如電,似箭!   怒濤滾滾而來,天在抖,地在顫,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墨雲就要吞沒這四隻單飛的薄燕!   「吭——!!!!!」   「唬——!!!!!」   何天香突然抬頭長吟,郭強也突然昂天狂嘯!   其聲如金石崩裂,其氣如長風出谷;動直剛烈,摧枯拉朽,繚繞於四野,直薄於天宇!驚天地,泣鬼神;殘陽悚目,血雲飛魂!   八百仞傷虎嘯日,三千里天龍吟月!   傷虎嘯,天龍吟!   萬里長空中,鐵馬在長嘶,亂刨四蹄,無數的龍騎兵被驚馬掀下,踏為醬,碾做泥!   「駕——」何天香已似一根鐵釘一般嵌入了亂馬驚兵之中,緊接著便是薛沉香和郭強衛護之下的周遺夢。   劍光如雪,早已失去了衝擊力的龍騎兵一個個似草芥一般被四人掀在馬下,亂馬相擁,自我相殘不計其數。   嗤!血雨飛濺中,何天香已殺出了馬陣。   駿馬在狂奔,前面是兩萬五千名步兵,刀槍劍盾,似一堵鐵牆一般擋住了去路。   後面的騎兵已重新集結,壓了過來;前有埋伏,後有追兵,何天香已進退無路,狹路相逢勇者勝!   何天香一馬當先,依舊在狂奔,突然猛的一帶馬韁,灰——   棗紅馬突然一聲長嘶,橫空掠起,在空中平飛三丈,直砸入一面大旗之下的人群之中,立即被黑壓壓的人刀槍劍盾淹沒。   「駕!」薛沉香不由大驚,連忙急催坐騎向前衝來。   彭!突然一聲巨響,人群四散而飛,血霧凝成一團突然炸裂開來,何天香就在漫天血雨之中緩緩立了起來,大旗浴血,怒搠蒼天!   何天香的手上、臉上、衣服上全都是鮮血,旗槍上挑,身形彎弓如鐵,臉上一片的堅毅、肅穆,眼睛中閃著咧咧的寒光,宛如一尊永無所懼的戰神!   冷血潑落日,熱淚葬殘霞!   周遺夢的眼中突似有淚要湧出,咚——   周遺夢突然狠狠敲下了琴弦。轟!塵土飛揚,沙飛石走,一連串的兵丁連刀帶盾飛上了半空。   恨天舒!   咚——咚——咚——咚——!!!   恨天舒!恨天舒!!恨天舒!!!   周遺夢突然狠狠敲下了一連串的恨天舒!   轟——轟——轟——   音勁似鐵牛耕地一般將地皮一層層的掀起,無數的叛兵在眼前被炸飛,被摧倒,哭爹喊娘,抱頭鼠竄,陣腳已是一片散亂。   「衝!」何天香大叫道,大旗左右一擺,直似蛟龍出海,又似猛虎下山,紅光奪目,推雲掃月,迅速地向前穿行。   曹將軍卻在冷笑,更多的叛兵從兩翼源源不斷的向四人前方湧去,後面的騎兵緩緩的壓上,就如千萬條絲織成的蠶繭蔣四人層層的裹在裡面,滿地都是人山,人海四人終於蝸牛般艱難的前行。   周遺夢的馬也早已被剁成了肉泥,但依舊夾雜在人群中坎坷的前行;滿目都是人影在晃動,鮮血飛濺,但顏色卻已在各人眼中黯淡。   當!郭強滿身是血,又架開一柄長刀,叫道:「何師弟,他們人太多,咱們得快想辦法脫身!」   何天香也渾身浴血,卻依舊鎮定的道:「師兄,如果他們還不來,你輕功好,拭天譜就交給你了!」   「為什麼是我,而不是你?」郭強不由怒道:「你不一樣也可以做嗎?」   滿天刀光劍影中,何天香卻緩緩回了頭深情地凝視著薛沉香和周遺夢——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薛沉香和周遺夢只覺得心頭猛的一酸,全身的血液猛的向上衝,直欲衝破胸,頂破頸,直濺蒼空!   唰!刀光如雪,從背後直奔何天香的脊背。   「找死!」薛沉香突然一聲怒叱,一枚碧血神針電射而出,竟將那名叛兵的整個頭顱炸得粉碎!   周遺夢的眼中卻突然升騰起殘酷的火焰,俏麗的臉孔因憤怒而扭曲,變形!   湘琴已緩緩的托起,周遺夢的臉上突然又變得無比的肅寂,凝重。   何天香的臉色卻變了。   周遺夢突然開始向天邊的殘陽彎腰,拜祭!殘陽如血,將周遺夢的整個人身上塗了一層血輝。   「你幹什麼?」何天香突然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不由大叫道。   「蒼天祭!」周遺夢輕輕的吐出三個字。   咚——!!!   琴弦欲斷,雲愁天慘!   一名校尉的馬匹突然四分五裂,音罡將塵土猛的從地上瘋狂的捲起,滾滾成團,一波一波向四方威猛武鑄的捲去。二十丈內,已看不見人影,乒!乒!乒!似摔花瓶一般,塵土中不斷的有殘肢斷臂飛起,一隻連著一隻,一根接著一根;刀砸在盾上發出淒烈的聲響。沒有慘呼,根本來不及慘呼!地上有的,只有一堆堆的污血爛肉,破銅爛鐵!方圓三十丈內,再已沒有生命的存在!   周圍的叛兵已被嚇呆,毛骨悚然的看著場子,竟再也不敢向前多踏半步。   郭強也只覺得腦袋嗡嗡亂響,眼前金星亂冒,幾欲栽倒,第一次真正嘗到了湘妃竹琴的厲害,不由驚叫道:「這是什麼東西,也太殘忍了吧?」   周遺夢卻搖了搖頭,歎道:「這還不是『湘妃竹簡』中最厲害的東西,我已經手下留情了!」   「那最厲害的是什麼?」郭強不由問道。   「斷魂吟!」周遺夢癡癡地道。   「斷魂吟?斷魂吟是什麼東西?」郭強又追問道。   「斷魂吟是一支曲子,也是一支歌,一支本已不該留存在世上的悲歌!」周遺夢突然慘笑道,輕輕坐了下來,素指緩緩地向琴弦上挑去。   「慢!」周遺夢的手突然被何天香一把握住。   「告訴我,結果將會是什麼?」何天香突然沉聲問道。   周遺夢突然低了頭,默不做聲。   「那就不要彈了!」何天香輕輕歎道。   「為什麼?」郭強不由問道。   「因為除咱們之外,這裡所有的人都會死!」何天香冷冷的道。   「什麼?!」郭強不由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好長時間合不上。   何天香卻已扔掉大旗,跨前幾步,放開中氣,朗聲道:「叫你們主帥前來說話!」   郭強卻一臉打死也不相信的樣子問薛沉香道:「薛樓主,這是真的嗎?」   薛沉香卻搖了搖頭,輕歎道:「我也不知道!」   曹將軍已出現在一處高坡上,從馬上向下看來,冷笑道:「何人要找本帥說話?」   「將軍是拭天譜上的人?」何天香問道。   「什麼拭天譜!本帥不知道!」曹將軍冷笑道。   「那太子紫玉將要謀反一事,你可知道?」   「什麼?太子要謀反?」曹將軍不由大吃一驚:「你是怎麼知道的?」   「在下有拭天譜為證!」何天香叫道,說著從懷裡取出那個黃布包袱來。   「那你拿來我看!」曹將軍叫道。   「好!」何天香作勢欲扔。   「慢!何公子,你怎麼糊塗起來?這時候你怎麼能將拭天譜隨便給人呢?」薛沉香不由急叫道。   「那你看現在的形勢,咱們能衝得出去嗎?」何天香苦笑道,說著將手中的包袱向曹將軍一拋。   曹將軍連忙伸手去接,但何天香竟拋得有些不准,包袱從曹將軍的頭頂飛了過去,多飛出好幾丈才落了下來,旁邊的兵丁連忙將它撿了起來遞給曹將軍。   包袱一拿在手裡,曹將軍突然昂天大笑,陰陰地道:「何天香呀何天香,我還以為你有多聰明,原來也不過如此!本將軍不但拭天譜上有名,而且排的還是前八位,哈哈哈……」   薛沉香、郭強,周遺夢不由臉色大變,何天香卻冷笑。   「你笑什麼?」曹將軍不由道。   「我不但知道你在拭天譜上有名,而且還知道你排的是左邊第八位,可謂是謀反的重要人物!」何天香冷笑道。   「那你為什麼還把拭天譜給我?」曹將軍不由奇道。   「我什麼時候把拭天譜給你了?」何天香依舊冷笑。   曹將軍不由大驚,連忙將包袱打開一看,哪裡有什麼拭天譜,包袱中只不過是幾本《朱子語類》的經書罷了。曹將軍不由大怒,咬牙道:「何天香,你敢欺騙本帥,你死定了!」   「是嗎?」何天香冷笑道。   「現在漫山遍野都是本帥的人,看你往哪裡跑!」曹將軍咬牙切齒的道。   「呵呵,那只是先前,但現在我的援兵業已到了,你已沒有了必勝之算!」何天香突然大笑道。   「你的援兵?」曹將軍不由大笑:「京城附近的兵馬早已被太子所控制,就連北王爺都已無兵可派,還有誰會充當你的援兵?別唬人了!」   「不錯!京城中確實已無兵可派!但你們忘了一個地方!」何天香笑道。   「哪裡?」曹將軍不由問道。   「燕山!」   「燕山?燕山有什麼?」曹將軍不由奇道。   「燕山有大寨,大寨中有燕山三義,還有三義領導下的一萬三千鐵血的壯士!」何天香突然朗聲大叫道。   殺——   叛兵背後突然有號角聲起,殺聲震天,一彪軍馬一律青衣青帽潮水一般自北向南殺來,領頭的正是姜老四、周老六和燕七。   叛兵猝不及防,陣腳立即大亂。   「衝!」劍虹沖天,何天香突然大喝道。   由於攻其不備,南北兩路人馬很快就將會合在一起。   「你們怎麼才來?」何天香叫道。   「姓曹的一調動兵馬,北王爺就知道不對。可沒想到你們會來得這麼快!你們沒事吧?」燕七叫道。   「你們再晚來一點兒,咱們就有事了!」何天香叫道,眾人終於會合在了一起。   「讓四匹馬給何大俠!」姜老四向身後的人叫道。   四人上馬,何天香向三人一拱手:「北王爺尚在等著咱們,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周老六點點頭:「你們快走吧,咱們就是剩下一兵一卒,也會掩護你們脫身的!」   曹將軍畢竟久經戰陣,雖經大變,卻絲毫不亂,麾下兵馬又是燕山的三倍,不一會兒已穩住陣腳,重新將龍騎兵列陣,瘋狂的反撲了過來。   燕山的兵馬究竟不是正規軍隊,兵器裝備又差,被龍騎兵一衝,立現頹勢,紛紛敗下陣來。   嗆——!燕七渾身是血,突然扔掉手中的長矛,拔出長劍振臂大呼道:「弟兄們,燕山的漢子有沒有孬種?」   「沒有!」燕山的漢子齊聲應道。   「燕山的漢子還有沒有血?」   「有!」燕山的漢子齊聲道。   「那就跟我衝呀——」燕七一帶馬匹,長劍狂舞著率先向前衝去。   「衝呀!」身後的燕山人馬只覺得熱血沸騰,不由齊齊大吼一聲,跟著燕七排山倒海一般從坡上衝了下來;前面的敗兵氣勢也為之一振,返身如猛虎一般殺來,上砍人身,下斫馬腿。男子漢大老爺們兒,還沒死乾淨,又怎能讓一個女人去打頭陣?   兩面的人馬接在一處,無數的人倒下了,但更多的人又衝了上來!   「男子漢大丈夫,人生一世,能上的幾次沙場,此時不搏待何時?弟兄們,殺呀!」周老六滿面浴血,在人群中揮舞著長刀狂叫道。   無數的燕山兵馬倒下了,但更多的人衝了上來,前赴後繼,壯心不已!   血陽已沒,殘霞如火,將天地染成了一片血赤。周老六的長刀依舊狂舞,燕山的漢子依舊氣吞山河,但兩翼已有叛兵的鐵騎繞過,馬蹄得得,望北而去。   何天香薛沉香四騎風馳電掣一般望北投去,竄入了一片樹林,驚起了一林寒鴉。   殘霞如火,楓葉如火,將四人也映的遍體如火。   「好美!」周遺夢不由讚歎道。   「最美的還是香山的紅葉!」薛沉香笑道。   「香山?」周遺夢笑道:「什麼時候咱們有空去看一下?」   「那要看你何大哥了!」薛沉香笑道。   但何天香卻沒有回答,全身的血液都已僵硬,緩緩的拉住了馬匹。   薛沉香的臉色也突然變了,同樣緩緩拉住了馬匹。   周遺夢、郭強突覺氣氛不對,不由也拉住了馬匹。   前面,緩緩轉出了一個面目陰冷的黑衣中年婦人,一個讓何天香和薛沉香都感到頭皮發炸的中年婦人,郭疏影的師傅——王子芹!   她就只有一個人,冷冷的站在那裡,朝著何天香冷笑。但周遺夢卻覺得她比那三萬兵馬還要可怕,如一堵無可逾越的鐵牆堵在了四人面前,壓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她已感覺到何天香手心中滲出的冷汗,薛沉香粗濁的呼吸聲!   王子芹依舊立在那兒盯著何天香冷笑,帶著幾許輕蔑,也帶著幾許嘲諷,但更濃重的卻是殺氣!彌天的殺氣!   何天香的眸子在收縮,腮頭極不協調的起伏著,坐下的馬匹也在不安的踱著步子。   壓抑!前所未有的壓抑!   何天香的眼睛中閃爍著寒光,緊緊盯住了前面的王子芹,左手卻緩緩從懷中摸出拭天譜交到郭強手上,沉聲道:「拿著它,馬上走,千萬不要回頭!」   「我不走!」郭強突然叫道。   「你不走誰走?!」何天香第一次暴怒道,猛的別過了充滿了血絲的眼睛,狠狠的瞪著郭強。   王子芹不由笑得更冷,冷笑如刀!   周遺夢卻突然緩緩的下馬。   「你幹什麼?」何天香不由大驚道。   「你們都走,我留!」周遺夢懷抱湘琴,長裙曳地,一步一步昂首向前走,一臉的肅穆,是那樣的高貴,莊嚴,神聖,滅寂!使人生出無窮的敬意!   「你瘋了,周姑娘!……」郭強不由驚叫道。   何天香突然抬起一隻手打斷了郭強的話,一臉凝重的看著周遺夢筆直的背影,沉聲道:「讓她去!」   周遺夢一步一步緩緩的前行,王子芹的眸子卻突然開始收縮,眼光如劍,似要將周遺夢的身子刺穿!   「我有一支曲子,不知前輩肯不肯賜教?」周遺夢邊走邊道。   「什麼曲子?」王子芹沉聲道。   「斷魂吟!」   「斷魂吟?湘妃竹簡中連音神都沒有修成的斷魂吟?」王子芹不由驚叫出聲。   「你怕了?」周遺夢突然抬頭,緊緊的盯著王子芹的眸子,冷笑道。   王子芹突然開始沉默,長時間的沉默!   突然,王子芹猛的抬起頭:「好!我答應你,但他們不許走!」   周遺夢不由冷笑:「我的琴彈起來的時候,你能擋得住他們嗎?」   「那你說怎麼辦?」王子芹不由反問道。   「這樣吧!」周遺夢輕輕道:「如果我的曲子彈到一半的時候,你還能起身追他們,我就不攔你,怎麼樣?」   王子芹略一沉思,突然道:「好!」卻又朝何天香狠狠道:「姓何的,你現在還是快跑,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何天香一臉冷峻,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你的斷魂吟有幾闕?」王子芹突然回頭問周遺夢道。   「兩闕!」周遺夢道。   「好!我我就接你一闕斷魂吟!」王子芹緩緩坐了下來,雙手掌心相對於胸前,一幅如臨大敵的樣子,叫道:「開始吧!」   周遺夢卻緩緩的回頭,冷冷的道:「你們還不走?」   「周姑娘……」何天香不由叫道。   何天香卻狠狠的一咬牙,怒叫道:「走!」   三個人撥轉馬頭,猛加一鞭,向京城飛奔而去。   「周姑娘能行嗎?」郭強突然問道。   「我不知道!」何天香鐵青著臉道。   「那她萬一出了事怎麼辦?」郭強又追問道。   「我不知道!」何天香依舊回答道。   何天香是真的不知道,而且是不願意知道!周遺夢是在同魔鬼共舞,何天香又能說些什麼呢?   周遺夢緩緩的盤膝坐下,將湘琴輕輕的放在腿上道:「斷魂吟可是湘妃竹簡中最厲害的曲子,你可要小心了!」   「廢話!我難道不知道嗎?」王子芹怒道。   咚!周遺夢突然猛的一敲殘弦,王子芹被嚇了一大跳,不由怒叫道:「你幹什麼?」   「誰要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周遺夢冷冷道。   「你要是再無故拖延時間,老身可就不奉陪了!」王子芹突然冷冷的道。   周遺夢心中不由一驚,嘴上卻冷笑道:「我犯的著嗎?」說著臉色突然變的憂傷異常,輕輕悵吟道:「秋風送寒,草木搖落,北雁南飛,伊人難歸,斷魂吟——」   叮叮咚咚咚——   周遺夢輕輕佻動了琴弦。   「風雲起匆匆,我心為誰動,雲想衣裳花想容,幾處彩蝶戀香徑……」周遺夢輕輕唱道,歌音愁腸百結,幽咽動情。   琴音好悲,歌聲好慟,天邊的雲彩已為之停,樹上的紅葉也為之松。周遺夢的馬匹已癱倒在地,樹上所有的鳥兒也都已似入夢。   「西天虹,南天夢,酒到殘處方覺清,但願長醉不願醒,堪那蠟炬空流紅……臥秋,我辜負了你對我的一片真情……」王子芹不由癡癡地道,心頭一酸,眼眶中淚水突然滾滾而下,相對著的掌心也緩緩的放了開來。   「小軒窗,聽雨聲,歲歲年年晃孤燈……」周遺夢的歌聲突然更加的神傷。王子芹只覺得肚中的腸子似正被人用勺一勺一勺的挖空,說不出的痛苦;只覺得千般愁苦,萬般無奈一齊湧上心頭;這已不是人所能承受的空虛與無奈!就連樹上的紅葉也漸漸的變軟,哭泣!終於由樹葉從樹上辛酸的飄落了下來,孤孤單單,讓人心痛欲絕!   樹葉在飄落,晚風早已超脫了嗚咽,悲痛的停遏!王子芹在那裡輕輕的靜坐,靈魂似已虛脫,周遺夢卻已不再歌,心與身完全融入了那片悲澀。   叭!樹上有鳥兒在墜落,眼眶中滿是鮮血!楓樹也開始發枯,楓葉一片一片的飄落,紅的如火,是心中的血!   「雪光為誰明,刀停現殘鋒,月眸空對鞦韆影,峨眉淡淡冷畫屏……」   周遺夢已經發不出聲音,唯有心靈在哭喊!流浪是為了遺忘,凝望是為了幻想;可流浪得不到遺忘,凝望也永遠代替不了幻想,永不可磨滅的心傷!   天已暮,所有的楓樹早已完全枯透,漫天的楓葉飄逸的從空中飄了下來,如一場綿綿不斷的紅雨,欲哭無淚的紅雨,美的不能再美的紅雨!   「……情不傷人人自痛……」周遺夢終於唱完停了下來,整個人似已淘空,失神的坐在那裡;但漫天的紅葉依舊緩緩的飄落,似要留住這份天下之間最悲最痛最淒最美的意境!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子芹突然緩緩的站起身子,抖落身上的紅葉,輕輕地道:「你已經彈完了兩闕,我輸了!」說著,黯然的向林外走去。   周遺夢也緩緩地抱起琴在流雨中走去,輕輕地道:「你不用自責,亙古以來,你是第一個在斷魂吟之下還留得性命的人,恭喜你!」   馬蹄得得,在月光下急馳如電,卻是許侍霜,傅清竹,柳含姻與墨青。   漫山遍野都是屍體,殘刀斷劍一片狼藉,血早已冷,撕裂的戰旗在晚風中獵獵的作響!   「這裡打過仗!」許侍霜不由驚叫道。   「是不是郭大哥他們?」傅清竹不由急問道。   「我不知道!」許侍霜只覺得牙齒發涼:「這麼多的兵馬,萬一真是和何大哥他們接過仗……」許侍霜突然不敢再想下去。   咚咚……   極遠極遠的地方突然傳來了隱隱的琴聲。   「是周姐姐!」柳含姻不由驚叫道,四人四騎立即電一般衝下山坡往北奔去。   離樹林還有十里,突然發現一名叛兵的屍體,全身沒有一處傷痕,唯有雙目中血跡斑斑,讓人慘不忍睹。   「他怎麼死的?」墨青不由問道。   「我不知道!」傅清竹只覺得毛骨悚然,忍不住上下牙齒打戰道。   「不管前面有什麼,咱們都得去看看!」柳含姻堅聲道,猛的一拍坐騎。   前面的屍體越來越多,成堆成堆的叛兵橫七豎八的趴在地上,雙目中一片血肉模糊,臉孔因痛苦而扭曲,變形,讓人不寒而慄。   接近樹林,屍體更多,馬匹壓著屍體,屍體壓著馬匹,說不出的慘烈,說不出的詭異;一具具的屍體形同厲鬼或躺或臥的倒在林中,有的五指已深深地摳進樹幹之中,上面一片血漬,觸目驚心!   傅清竹只覺得魂飛魄散,突然開始作嘔。   但墨青卻一馬當先的闖進了林子。   叭!一隻墜落的烏鴉砸在了傅清竹的頭上。「啊——」傅清竹不由一聲尖叫,一個倒栽蔥從馬上摔了下來,整座樹林中顯得陰森,詭異,鬼氣重重。   柳含姻撿起那只烏鴉,卻見那只烏鴉眼中也是同樣的一片血肉模糊,不由心驚膽戰的道:「天哪,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何大哥他們千萬不要遇上才好!」但這確是到京城最近的一條路,每個人的心都在下沉,下沉……   突然,許侍霜叫道:「你們快看,那是什麼?」   四人連忙抬頭看去,不由呆住,卻只見前面的樹林中,楓葉似雨一般在空中飄搖紛飛著,飛雨流虹,似幻若夢,說不出的絢麗,說不出的詭異。周遺夢正黑裙飄飄,在滿地落紅,漫天流雨中緩緩的抱琴前行。   「周姐姐——」許侍霜不由喜極反哭,大叫道。   周遺夢轉身,回頭,笑道:「你們來了?」   四人不由驚喜欲狂,連忙奔到周遺夢身邊翻身下馬。傅清竹急急道:「你沒事吧?我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周遺夢輕笑道:「烏鴉嘴,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那何大哥他們呢?」柳含姻不由問道。   「他們已上京城去了!」周遺夢道。   「外面死了那麼多人,好恐怖呀!」傅清竹不由叫道:「對了,他們怎麼留下你一個人在這裡?」   「什麼?外面真的死了很多人嗎?」周遺夢不由大吃一驚。   「是呀!一大隊一大隊的兵馬,眼睛都瞎了;還有這林中的鳥雀也都死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傅清竹不由叫道。   周遺夢不由臉色黯然,輕輕一歎道:「唉——沒想到我一念之差,竟平白害了這麼多人的性命,真是罪過,罪過!」   「什麼?那麼多人都是你殺的?」傅清竹不由瞪大了眼睛。   「斷魂吟之下,十里範圍之內,一草一木都不能存活;可我又怎知他們那麼快就會追來呢?」周遺夢內疚的道。   「……周姑娘,善惡有報,這是他們咎由自取,咱們還是趕快到京城找何大俠他們吧!」墨青輕輕地道。   周遺夢點點頭,和許侍霜合乘一匹馬,五人四騎又向京城飛奔而去。   五人剛去,血無天等人便到了樹林邊,眼見得遍地屍首,漫天落葉,不由瞪大了眼睛。   「天哪!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血無天也不由驚叫道。   匡!李凝雪的房門被一腳踹開。   「你來幹什麼?」李凝雪連忙跳了起來,擋在婷兒面前。   「你給我閃開!」李漢成突然一把粗暴的推開李凝雪,冷冷的盯著萇婷。   婷兒也毫不示弱,立在那兒冷冷的跟李漢成對視。   「明天晚上,我們就要起兵,你要你爹是死還是活?」李漢成陰陰的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婷兒不由問道。   「如果你要他活,那你現在就答應我;但若你還是執迷不悟的話,那你爹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李漢成笑道。   「呵!你有那個本事嗎?」婷兒不由冷笑道:「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你們還把希望寄托在姓何的身上?」李漢成突然得意的笑了:「告訴你們吧!已經太遲了!就算今天晚上他把拭天譜交到你爹手裡,你爹也沒用足夠的時間應對了;更何況在任丘還有三萬大軍在等著他,在後面還有魔尊的揚灰左使在等著他,他若能完整的走過來,那可真算是奇跡了!」   「什麼?十八年前的挫骨揚灰使者?」婷兒不由大驚失色,十八年前她雖還未出生,但十八年來她聽的那場《七十二章經》的浩劫卻是多之又多。挫骨揚灰在眾人眼中已不再是人,而是魔鬼的化身!甚至已經超出了刀皇劍帝頭頂上的神聖光環!十八年前的挫骨揚灰使者已經接近於天下無敵,那十八年後呢?婷兒突然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   李凝雪也不由大驚失色:「你們要謀反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勾結那些魔鬼?你們有什麼好處?」   「我要天下,他要武林!」李漢成一字一字的道。   「天下,武林,天下,武林……權勢真的就對你們那麼重要嗎?」李凝雪突然嘶叫道。   李漢成卻不再理李凝雪,只是看著婷兒冷笑道:「你現在可以不必告訴我,但總有一天你會來求我的,總有一天,哈哈哈……」李漢成突然狂笑著出門。   九月初一清晨,城門剛打開一半,三人三騎就旋風一般衝進京城,直奔北王爺府。   北王爺親自降階相迎,笑道:「何壯士,你們辛苦了!」   何天香連忙下馬一抱拳:「不敢,天香只是幸不辱命罷了,這是拭天譜!」   北王爺接過,卻隨手遞給身邊的小王爺道:「這個已沒有什麼大用處,只是他們謀反的鐵證罷了!」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何天香突然笑道。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北王爺也大笑道。薛沉香也笑,唯有郭強一頭霧水,不由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你還記得兗州的那次休息嗎?」何天香突然笑道,在耳邊對郭強一陣耳語。   「他媽的!」郭強突然笑叫著一拳狠狠擂在何天香的肚子上,怒罵道:「明明一張紙就能解決的問題,你卻偏偏帶著咱們死沖爛打,嫌咱們命都太大了不是?」   「要不然紫玉怎麼肯相信。王爺又怎能從容佈置?」何天香疼得彎了腰,連眼淚都流出來了,眾人不由大笑。   「咦?婷兒呢?怎麼不見婷兒出來呢?」何天香突然奇道。   「婷兒?」北王爺臉色突然一變,歎道:「她出事了!」   「什麼?她出事了?她出什麼事了?」何天香不由大驚,竟顧不得在眾人面前,一把拉住北王爺的胳膊急問道。   「她被李漢成劫走了!」北王爺歎道。   「她還活著嗎?」何天香急道。   「據咱們的內線說她還活著!」北王爺連忙道。   「那是多久的事?」   「前天!」   「前天?」何天香不由發火了「前天為什麼不把她救出來?!」   「他是本王的女兒,本王難道就不急嗎?但是,國事家事,孰輕孰重,這個你還分得出來吧?」北王爺歎道。   「反正你們沒有替我照顧好她!」何天香痛苦的搖著頭,一步一步的向後退,突然轉身向門外狂奔。   「你幹什麼?」薛沉香突然擋在何天香的身前。   「別攔我,我要去救她出來!」何天香大叫道。   「現在是白天,你不但救不出她來,反而會害了她,晚上我陪你一起去!」薛沉香輕輕的道。   叭!一隻溫暖的大手搭上了何天香的肩頭:「還有我!」郭強也深深地道。   九月初一中午,周遺夢,許侍霜,柳含姻,傅清竹,墨青五騎到達北王府。   九月初一下午,血滿江,血無天,龐姥姥返回相府。   一進相府的門,血無天便大叫道:「李相國,李相國,何天香早上就進京了,你們快拿主意,否則就壞事了!」   「吵什麼?吵什麼?」李漢成端著一杯茶悠閒的踱了出來:「何天香早上進京,咱們早就知道了,用得著這麼大驚小怪的嗎?」   「拭天譜在他手上!」血無天不由急叫道。   「我知道!」李漢成笑道:「可沒有皇上的手諭,北王爺是調不動一兵一卒的;而皇宮昨日起就被咱們的人控制了,不要說是人,就是蒼蠅也進不去半隻,何天香這次進了京城,只能是自尋死路!哈哈哈……」   血無天也不由大喜:「真的?」   「自家人,我還會騙你不成?」李漢成笑道。   「對對對,自家人!自家人!令妹還好嗎?」血無天突然問道,說著就要往後走,卻被李漢成一把拖住,笑道:「她早晚都會是你的人,但現在,咱們辦大事要緊!」   「好!好!大事要緊!大事要緊!」血無天也大笑道。   九月初一夜,星光璀璨,月華清淡,李讓民正跟李漢成囑咐道:「我就要出去指揮大局了,這裡就靠你了!」   「行了!我知道了!真能囉嗦!」李漢成笑道:「我在家裡給爹擺慶功酒!」   「一切還是小心為妙!」李讓民還是不放心的道「北王爺這些天也是神神秘秘,我也不知道老傢伙到底是在搗什麼鬼!」   九月初一子時,京城之中突然兵嘶馬嘯,火光沖天,一片混亂,殺聲震天。   李凝雪的房間,一片漆黑,婷兒拚命的往外衝,卻被李凝雪死死的拉住,怒道:「你出去幹什麼?」   「太子已經起兵了,我要出去陪著父王!」婷兒叫道。   「現在外面比什麼時候都要亂,我不許你出去!」李凝雪叫道。   「我不管,我不管!何大哥已是危在旦夕,萬一我父王再出什麼事,我活在世上有還有什麼意義?」婷兒哭叫道,使勁兒往外衝。   李凝雪攔阻不住,突然一指頭向婷兒點了過去。   「你幹什麼?!」突然後面的窗格格的一聲碎開,一條人影似閃電般竄入,一掌輕輕推在李凝雪的右肩上。   砰!李凝雪只覺得一股大力湧來,忍不住連退四五步,驚叫道:「什麼人?」話音未落,她的整個人已呆住。   何天香!竟是何天香?!   何天香卻一把抱起婷兒急叫道:「太子已起兵謀反,外面打得很厲害,咱們趕快離開這裡!」   「哎——李姐姐……」婷兒還未說完,已被何天香抱著跳出窗外,只留下李凝雪立在那裡捂著肩膀發呆。   何天香跳出窗外,薛沉香、郭強、許侍霜、柳含姻、傅清竹、墨青已和血滿江父子,李漢成、百里寬,南宮劍等諸人打做一處。   李漢成一見何天香抱著婷兒跳了出來,連忙攔住叫道:「何天香,沒想到你還真能活著進了京城!不過,北王爺已將要伏誅,天下也要易號,你放下婷郡主,李某就放你一條生路!」   何天香不由大笑道:「李漢成,你還在和紫玉一起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嗎?告訴你吧!拭天譜早在兩天前我就已送到了北王府。今天晚上,不要說京城,就是你們在各地的勢力也會在頃刻間灰飛煙滅,蕩然無存!殺人者死,逆天下者終為天下所逆,李漢成,你就和你爹一齊認了吧!」   「什麼?拭天譜早在兩天前就已送到北王府?你不是開玩笑吧?」李漢成不由大驚道。   「大軍瞬息將至,我又何用和你多費口舌?」何天香不屑的道。   「你危言聳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李漢成不由連連急怒道,卻又回身朝血無天等人怒叫道:「太子起兵成功,大家都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大家上,先做了姓何的!」   但血無天等人卻茫然的看著李漢成,卻也不知道何天香說的到底是假是真。   突然,李貴滿面流血,似瘋子般狂奔了進來,老遠就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北王爺耍了咱們,曹將軍戰死,老爺被殺,太子自焚,大軍已朝這邊壓了過來,大家趕快逃命去吧!」   「什麼?」李漢成只覺得腦袋上似響了一個炸雷,身形不由搖搖欲墜,門外已傳來了急劇的馬蹄聲。   血無天等人臉上也是齊齊變色。   「什麼?我爹被殺了?!——」李凝雪跌跌撞撞的從房間裡奔了出來,臉上一片蒼白。   突然,各人立即動了起來。   血滿江,百里寬,萬雷蘭,南宮劍,東方燈等人突然拚命往外闖,血無天一把抓起猶在發呆的李凝雪也往外闖,李漢成卻靜悄悄的往房裡閃去,打開了一扇暗門。   「攔住他們!」何天香叫道,薛沉香,郭強也一擁而上,雙方又狠鬥在一起。   「殺——!」彭!相府的大門被撞開,無數的兵馬似潮水一般湧了進來。   「呼——」相府中突然竄起無數的火苗!轟——有爆炸聲響起,殘瓦火木夾雜著人的碎肉向四方飛濺,煙火滾滾向眾人逼來。   「不好!李漢成這傢伙好毒!大家快走!」何天香不由大驚叫道,眾人立即上房飛速向外奔去。   轟——轟——火木的碎片在眾人腳下飛濺!整座相府中火光沖天,在夜色中分外耀眼,血無天等人也紛紛作鳥獸散。   九月初二上午,北王爺上朝回來,哈哈大笑道:「拭天譜上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已伏法,皇上決定嚴懲。你們立了大功,有什麼要求儘管提!何壯士,你先來!」   何天香連忙一抱拳道:「轉戰長寧,破樓金陵,帶譜歸京,都是大家的功勞,天香不敢擅自居功,唯是相府李凝雪就過在下兩次性命,又曾救過婷兒一次;金陵史詩箱助盜摘星圖有功以及其他無干之人,尚請皇上網開一面,不要打進誅族之列,以現朝廷聖懷;還有燕山於任丘死難的眾位壯士,王爺應當從重撫恤他們!」   北王爺點點頭,卻問道:「這些本王會向皇上轉達的,只是你不要求個一官半職,光大門戶嗎?」   「王爺!」何天香笑了:「天香草莽之人,在江湖上閒散慣了,受不得約束,就免了吧!」   「那你們呢?」北王爺又問眾人道。   韋笑河笑道:「王爺你就省省心吧!你看,像咱們這號人也能做得了官?」   眾人不由哄堂大笑。   北王爺也笑,卻道:「話雖如此,但本王的女婿又怎能是平頭百姓一個呢?何天香、郭強、韋笑河、赫天南聽封!即日起,你們就是朝廷的四品帶刀護衛!杜長纓杜大俠及六怪刺殺李相國有功,也同為四品帶刀護衛!」   韋笑河不由抬頭驚叫道:「王爺,你這不是在開玩笑吧?」   「跪下!」北王爺喝道:「誰跟你開玩笑?本王這是在代皇上封爵,你給我嚴肅點兒!低頭!雙手俯地!」   「啊?真的來真的?強盜也可以做官?」韋笑河連忙手忙腳亂的趴在地上。   「嘻嘻!慧香,你這次可真是平步青雲了!」婷兒朝慧香嘻嘻笑道。   「你胡扯些什麼?」慧香滿面羞紅,卻是滿心喜歡。   「強盜公,強盜婆穿起官服來也不知道好不好看!」田尺兒也笑道。   「反正要比你爬樹露乖的樣子好看!」薛沉香笑道。   「咦?你們怎麼都知道了?」田尺兒不由大吃一驚。   哄!眾女不由一起大笑。   「你跟我們郡主說過一千遍一萬遍了,大家又怎會不知道?」慧香笑道。   「好啊!婷兒,又是你出賣了我!」田尺兒不由大叫道。   「誰賣誰呢?上次要不是你把我灌的找不著天南地北,我還會被稀里糊塗的抬到蛤蟆眼兒那個烏龜王八殼兒裡去?」婷兒也笑罵道。   眾女又不約而同的大笑。   突聽北王爺又叫道:「薛沉香、柳含姻、周遺夢、許侍霜、傅清竹、墨青、田尺兒、慧香聽封!」   「不會吧!咱們也要封官?」傅清竹不由吃了一驚,眾女不由連忙靜了下來。   卻聽北王爺道:「你們為這次揭穿紫玉謀反一事也同樣立下了汗馬功勞,本當重封,但天朝律例中卻從無女子為官一事……」   「唉——」眾女不由同時歎了一口氣,「那還有什麼說的?」田尺兒不由道。   卻突聽北王爺又突的將聲音提高,朗聲道:「所以,聖上特賜你們每人珍珠一斛,紫雲釵兩對,扇墜兒兩對,金珠十顆,沉香十斤,香粉十斤,胭脂十匣,宮屏十扇,另有宮錦二十匹,並賜宮廷御宴兩席——」   「哇——!!!!!!!!」眾女一聽,不由齊齊大叫,嘴幾乎裂到耳朵根兒,連屋頂都給震飛了。   「哇!好撐啊!」碧雲樓中,誰也睡不著,隆然大床,婷兒、薛沉香、柳含姻、周遺夢、許侍霜、傅清竹、墨青、田尺兒、慧香都挺著肚子,瞪大著眼睛並排而臥,婷兒首先哀號道。   並不是北王府沒地方住,而是九個人吵著非要睡在一起。原來慧香的房間被洗劫一空,方才安下了這張超大型的床。   「誰讓你三百年沒吃東西似的,又沒人跟你搶!」田尺兒叫道。   「人家高興嘛!」婷兒嗔道。   傅清竹卻跟薛沉香說著話:「薛姐姐,我的釵子不好看,趕明兒跟你那一對換一下,好不好?」   「不用!我的首飾多得很,明天你一起拿去就行了!」薛沉香笑道。   墨青卻不無擔憂的道:「咱們這一桌都吃撐了,卻不知道他們那一桌都醉死了沒有!」   「沒事兒!」婷兒叫道:「何大哥飲酒從不會太過量的!」   「可你郭大哥喝酒從來都是不醉不休的!」傅清竹忙道:「上次在慕容山莊,就他跟天龍前輩和向公子活著,那還是咱們去的早!若是再晚一步呀,哼哼……」傅清竹卻不再往下說了。   「你那一口子呢?」柳含姻突然問慧香道。   「也是一口缸,可能比郭大俠少喝不了多少!」慧香不由歎道。   「這個問題現在看來好像有些嚴重了!」婷兒不由敲著腦袋道。   「咱們要不要去看看?」許侍霜道。   「不!經歷了這麼多的艱難困苦,就讓他們好好的放鬆一下,我們就不要過去打擾他們了!」薛沉香道。   「對,咱們明天早起去看看他們也是一樣!」周遺夢道:「現在天色已經很晚,咱們就先睡吧!」   「好吧!就這樣,反正我現在起都起不來,不過,」婷兒突然舔著嘴唇大叫道:「尺兒,明天你留的那半隻八寶布袋雞是我的!」   「什麼?你還想吃?我的天哪!」田尺兒不由以手拍額道。   九月初三一大早,眾人便早早的起了床,也顧不得梳妝,便朝何天香他們的房間魚貫而來。   婷兒剛要拍門,卻被薛沉香拉住道:「看看他們還在睡沒有,如果在,咱們就不進去了。」   婷兒點點頭,用指頭點破一塊窗紙向裡面看去,不由吃了一驚,輕聲道:「咦?他們呢?」   「怎麼回事?」墨青不由問道。   「六怪都在,可何大哥他們呢?」婷兒奇道。   「不會吧!」傅清竹道:「我來看看!」說著爬在窗紙上一看,果然看見六怪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另一張桌子上杯盤狼藉,卻已不見了何天香等人的影子,不由叫道:「怪了,他們難道真的出去了?」   「出去了?他們會去哪裡?」田尺兒不由道:「我來看看!」說著便拉開傅清竹爬在了上面,不料一看之下,田尺兒卻咯咯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周遺夢不由問道。   「周姐姐,你看!」說著田尺兒將周遺夢一拉,周遺夢也不由咯咯發笑。   薛沉香湊上去一看,卻見八仙桌上真的不見幾人的影子,可八仙桌底下卻排了一大堆的腳。何天香、郭強、韋笑河、赫天南、杜長纓五個人你抱著我我抱著你,一個個就如八爪魚一般睡在那裡,香夢正酣呢!   眾女不由大笑。   許侍霜卻突然道:「他們這樣睡不好,恐怕會著涼的,咱們還得把他們照顧一下!」   眾女點頭,便開了門,全力抬開那張八仙桌,剛把最表面的杜長纓扔上床便發現了一個大問題,而且還是要命的問題——床不夠!   「怎麼辦?」柳含姻不由問道。   婷兒眼珠一轉,突然笑道:「得了,把他們一起扔咱們的大床上算了,省事兒!」   「對呀!」眾女眼前不由一亮,立即動手。周遺夢打著簾子,剩下的人正好兩人一個將何天香、郭強、韋笑河、赫天南死豬一般成群結隊地從裡面抬了出來。   恰好小王爺和少王妃走到這裡,乍見此狀不由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咦,婷兒,你們在幹什麼?」   「幹什麼?你沒看到嗎?還不快過來幫忙!」婷兒眼睛一瞪,沒好氣的道:「人家手都快拉斷了!」   小王爺正要上來幫手,卻被少王妃拉住笑道:「人家正在抬情郎的時候,你斜插的哪槓子瘸腿?走了!」說著便拉著小王爺轉過一座假山不見了。   「田馥兒——」婷兒不由氣得直咬牙:「你這個壞蛋壞蛋大壞蛋!」   「咦?你怎麼罵我姐姐?」田尺兒突然道。   「我罵的是你姐姐,又不是你,你幹嘛看著我?」婷兒反問道。   「可你罵我姐姐就是在罵我!」田尺兒不由道。   「咦?這可奇了,我罵你姐姐就是罵你,那我叫你姐姐叫嫂嫂,是不是叫你也要叫嫂嫂呀?」婷兒突然笑道。   「什麼?你敢討我便宜,討打!」田尺兒不由氣得眼冒金星,竟忘了手中還拎著赫天南,忍不住抬手便朝婷兒打來。   就聽得對面的柳含姻一聲驚叫,砰!的一聲響,赫天南的腦袋已重重的敲在了地上。   「啊?」田尺兒不由嚇了一大跳,哪裡還顧得上再打婷兒,連忙蹲下扶起赫天南緊張的問道:「天南,天南,你沒事吧?」   赫天南酒醉得厲害,雖遭重創,卻只「嗯」了一聲,便又沉沉睡去,再無動靜,但後腦上卻緩緩起了一個大大的血包。   「怎麼樣?還跟我鬥?」婷兒笑道。   田尺兒大是心痛,不由咬牙切齒的道:「婷兒,你等著,待會兒等我放下赫大哥,看我不拆了你!」   「你要是拆了我,我就不拿藥給你赫大哥上,心疼死你!」婷兒笑道。   「你敢?」田尺兒不由怒道。   安置好四人,眾女退出屋來,在迴廊上散坐了一圈。   柳含姻突然問墨青道:「墨姑娘,以後你們打算幹什麼?」   「回青城山!」墨青道。   「回青城山?回青城山做什麼?」柳含姻不由問道。   墨青不再開口,柳含姻正想再問,傅清竹卻笑道:「她是墨家唯一的傳人,墨家的長輩自然要看看他們未來的女婿了!」   「真的?」薛沉香不由輕笑道。   墨青不由淡淡一笑,點點頭:「這是咱們墨家百年來的家規,歷來如此!你們呢?」   「我們?」薛沉香不由臉色一黯:「此中的事情雖然已了,但魔尊即將復出,何公子必定全力以赴,咱們又能說些什麼?唯有同生共死,共赴危難而已!」   一句話出口,眾人不由盡皆黯然。   突然房門一開,赫天南一手捂著腦袋,滿面痛苦的走了出來,老遠就朝田尺兒叫道:「尺兒,我的頭不知怎麼疼得厲害,你過來幫我一下!」   婷兒不由朝著田尺兒笑,田尺兒恨得直咬牙,只恨不得踹婷兒一腳,卻還是連忙去了。   「唉——問世間情為何物,只叫人以『包』相許!」婷兒突然搖頭晃腦,煞有其事的歪念道。   哄!眾女一同大笑。   「你們在笑什麼?」房門打開,何天香、郭強、韋笑河魚貫而出。   「你沒見赫大哥頭上多了什麼東西嗎?」婷兒笑道。   「又是你做的怪!」何天香不由笑道。   「什麼作怪?我只不過是好心給他們創造機會而已嘛,不要總這麼狗咬呂洞賓好不好?我婷兒一向很懂事的,是不是,何大哥?」婷兒拉住何天香的胳膊笑道。   眾人不由又一起輕笑。   突然雲七快步走了過來笑道:「喂!你們在樂什麼?王爺請人在後花園樹了一塊頌功碑,請大家一塊兒去看看!」   「什麼頌功碑?」何天香不由問道。   「就是記載你們取得是拭天譜的功績!」雲七笑道。   「北王爺也真是,這麼點兒小事……」何天香不由道。   「這還是小事?」婷兒笑道:「更何況父王他也是高興嘛!」一行人向後花園走來。   剛轉過角門,何天香突見北王爺不遠處的一名工匠的袖底露出一道寒光。   何天香不由臉色劇變,連忙大叫道:「不好!王爺快閃開!」   奇變生自肘腋,誰也來不及多想什麼,只見十幾名工匠瘋子一般衝了上去,北王爺身邊的鐵錚、程楊也迅速的閃出,一掌一劍已分別切入了兩名殺手的腦袋之中,但兩人也同時被那兩名殺手刺穿了心臟,更多的殺手則拚命的衝向北王爺。   「呀!」北王爺突然一聲怒喝,一拳擊碎一個人的頭顱,一腳將一個人踢飛,雙臂一收,又將兩個人活活夾死在肋下,但同時,三四柄利劍也同時刺進了他的胸腹之中。   僕——一瞬之間,所有的人已倒下,誰也幾乎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在北王爺倒地的那一瞬間,婷兒已暈倒在地。   「留下活口!」何天香暴叫道,猛撲向僅剩的四名工匠。   嗆——傅清竹撤劍,墨青撤劍,許侍霜撤劍!   但四名工匠的劍突然舉起,劍華一閃,四具屍體已倒在地上,遍地血腥,遍地屍體,所有的人都已呆住!   良久,何天香方痛呼道「北王爺——」   但北王爺已經倒下了,再不能起來,永遠不能起來!   「到底是誰幹的?」何天香突然紅著眼睛向後問道。   「是天殺!」薛沉香緩緩從一名工匠的腰間取下一塊腰牌,上面畫著兩柄交叉的長劍,長劍上面是一隻恐怖的骷髏頭,下面刻道:「天字第七十五號!」   血無天拖著李凝雪往南如喪家之犬一路狂奔。   血滿江不由問道:「無天,咱們幹嘛不回北疆總舵,卻到南邊來了?」   血無天不由叫道:「爹,你老糊塗了不是?咱們現在可是朝廷通緝的要犯,總舵肯定早已給搗毀了,咱們還是南下避避風頭吧!」   卻突聽李凝雪冷冷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們南下就以為不會有人找你了?」   血無天不由怒道:「你給我閉嘴!若有人找來,老子第一個就先斃了你!」   「你能堵住我的嘴,但你永遠堵不住天下人的嘴!」李凝雪冷笑道:「再說你們血影宮的人自上三代宮主以來就從沒過什麼好下場……」   「住嘴!」血無天不由暴怒,突然抬手一記耳光向李凝雪扇來。   啪!的一聲輕響,血無天只覺手腕一麻,手臂竟不由自主的沉了下來,不由吃了一驚,忙朝四周顧了一眼叫道:「什麼人敢暗算本公子?」   四周卻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動靜,但卻隱隱有一股凌厲的殺氣傳來。血無天心中一凜,突然叫道:「大家小心,列陣!」   龐姥姥,謝姥姥及回春化蝶二樓樓主也突覺不妙,不由齊齊轉身,背對背成一團抽刀向外而立。   突然,兩旁的樹林中草葉紛飛,人齊聲吟道:「歲月無痕憶有痕,飛雨流花是記印!」接著左面樹林中翻飛出一隊白衣白褲的少年,背上一把長刀,紅帶如血;由面樹林中翻飛出一隊紅衣紅褲的少女來,每人一把長劍,劍柄上綠帶滴翠,突然齊齊向前一拜,恭聲道:「飛雨刀,流花劍,恭迎慕容姑娘!」   秋風蕭瑟中,慕容蘭娟從林中緩緩的走了出來。她一身的紅緞襖褲,披了一件黑色的大長披風,左手提了劍,一臉冷峻的向血無天走來,竟是那樣的威風凜凜,盛氣凌人。   「啊?原來是慕容姑娘!你什麼時候也講究起排場來了?哈哈哈哈……」血無天一見是慕容蘭娟,不由哈哈大笑起來,戒意全無。   「敢對慕容山莊無禮者,殺!敢對慕容姑娘無禮者,殺!!敢對飛雨流花無禮者,殺!殺!殺!」二十對少男少女突然齊聲喝道,一連五個「殺」字,殺聲震天!   血無天不由停了笑,臉上一片駭然之色。   「為了復仇,我為慕容山莊培養了三百鐵血的死士,飛雨刀,流花劍,更是死士中的精英;血無天,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你,咱們的賬該了了吧?」慕容蘭娟佇立在一塊土坡上,披風飄飄,艷的如火,冷的如劍,眸子中寒光閃爍,竟已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火鳳凰!   「那你想怎麼辦?」血無天不由問道。   「割下你的狗頭,以祭我慕容山莊五百壯士的在天之靈!」慕容蘭娟沉聲道。   「放屁!」血無天不由怒道:「那咱們血影宮死的那三百人怎麼算?」   「他們的死,完全是因為你的錯,你更該為他們的死負責!」慕容蘭娟冷冷的道。   「就憑你?」血無天不由看著慕容蘭娟冷笑。   慕容蘭娟也看著血無天冷笑,眼光中同樣充滿了輕蔑。   謝姥姥突然忍不住道:「我就不信才幾個月,你這黃毛丫頭就脫胎換骨了。來,讓姥姥稱稱你有多大斤兩?」說著便跳了出來。   慕容蘭娟卻冷冷的道:「你不是我的對手,叫血滿江和血無天出來!」   「什麼?你敢在本姥姥面前如此說話?看打!」謝姥姥突然閃身衝了過來。   「殺!」二十名少男突然齊齊喝道,紅帶飛旋,白光暴閃,嗤——還沒看清什麼,謝姥姥已飛快的倒下,一片血污在空中瀰漫開來,二十名白衣少男又各回原位飛快的成列而立。   所有的人都不由呆住,血無天的臉色慘變。   慕容蘭娟冷著臉一步一步向前走來,緊緊盯著血無天冷冷的道:「你或許還不敢相信,但這就是事實!殘暴是瘋狂的,但甦醒也同樣是痛苦的,你後悔了嗎?」   突然,龐姥姥和回春化蝶二樓樓主閃電般撲向飛雨刀,七名血影宮高手撲向流花劍,血滿江掄著三才奪衝向慕容蘭娟,而血無天卻扣著李凝雪緩緩後退。   噹噹噹噹當……劍奪相交,爆出一遛火虹,慕容蘭娟的長劍竟完全迴同於紅花劍,似長江大河一般滔滔不絕,連綿不斷,浩浩蕩蕩的擊來,大開大磕,無畏無懼,一往無前!   飛雨流花劍!   這麼壯觀的劍法怎麼會起一個這麼綺麗的名字呢?   嗆啷啷——血滿江手中的三才奪突然脫手而飛,慕容蘭娟的長劍便架在他的脖子上。血滿江只覺得劍鋒泛寒,直刺肌骨,哪裡還敢動的分毫?   血無天一見不由大驚,突然也將長劍架在李凝雪的脖子上叫道:「你別亂來呀,否則我也殺了她!」   「她是誰?你憑什麼拿她來要挾我?」慕容蘭娟冷冷的道。   家破人亡心受傷,李凝雪現在只求速死,不由叫道:「慕容姑娘,我什麼人也不是,你快殺了姓血的一家,替武林除害!」   「你給我閉嘴!」血無天連忙將劍鋒在李凝雪脖子上一壓,立即壓出一道血印,獰笑道:「不錯!她現在的確已不是相府的千斤大小姐了,可是她卻是救過何天香兩次性命的人。她死了,你無所謂,可姓何的卻不知道怎麼想!」   「你別聽他胡說,我不是什麼相府的人……」李凝雪連忙大叫道。   慕容蘭娟卻猛的收劍:「血無天,你們馬上給我走,我只饒你們一次!下次若相見,我必殺你!」   北王府中白帶如雪,街徑素裹,往來拜祭之人,一片白羅,來也落魄,去也蕭瑟。   北王府後院的小徑上,何天香、薛沉香、郭強、周遺夢、柳含姻、許侍霜、傅清竹、墨青、韋笑河、赫天南、田尺兒、杜長纓、六怪正低著頭失魂落魄的走著。   突然,門口現出婷兒憔悴的影子,一身縞素,身體是那樣的單薄,竟幾乎已再食不得人間的煙火!   「婷兒,你在這裡幹什麼?」何天香不由大驚道。   「我要『天殺』主人的人頭!」婷兒清晰的道。   「『天殺』只是個受雇的殺人組織,只有買主才是真正的兇手!」何天香解釋道。   「我要『天殺』主人的人頭!」婷兒重複道。   「好!我給你!」何天香盯著婷兒的眼睛,良久方突然道:「如果不是『天殺』主人的人頭,那就是我的頭!」何天香突然大步的昂首出門,緊接著是郭強,薛沉香,周遺夢……   「赫泉能找得到嗎?」薛沉香問何天香。   「他是咱們唯一的線索,找不到也要找到!」何天香道。   「可即使是找到了,你真的能對抗的了天殺嗎?」薛沉香不由擔憂的道:「這可是一個龐大的組織,更何況他們在暗,咱們在明!」   「紫玉的實力也很龐大!」何天香突然道。   「你這是在賭博!你不能為了婷兒的一句話就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薛沉香不由怒道。   「誰說我不是在賭博?我從一生下來開始,就已經注定將這條命押上了。我本可以做一個平平凡凡的人,苟且偷生的活著,但我不能!我沒有這個權利!我只能將我能有的生命,讓他在魔尊出現之前實實在在的活著!即便是將來一定毀在魔尊手裡,也不枉這一生!」何天香也突然大聲道,星目中有淚光在閃爍。   薛沉香也不由無言,眼圈卻早已紅了,大顆的淚珠成串的往下滴。   「再說,『天殺』留在世上終究是個大禍害,晚除不如早除,更何況,即便我真的不行,不還有武林中各大門派嗎?不還有你們嗎?」何天香又淡淡的低聲道。   「其實,你本不必如此消沉的!」薛沉香黯然道。   「你不用安慰我,疏影的師父只不過是四大使者中的一位,咱們就已無從對付,那兩大執法如何?魔尊本人又如何?咱們心裡都清楚!」何天香苦笑道。   「可是……」薛沉香不由道。   「可是,我卻是那種永遠都不會為自己流淚的人。你放心,不管魔尊到底如何,我都不會輕視自己的生命,因為畢竟,我並不是為了魔尊一個人而活著!不是!」何天香突然凝視著薛沉香輕輕地道。   「謝謝你!」薛沉香也凝視著何天香突然輕輕地道。   「應該道謝的是我!能遇到你們這樣的紅顏知己,不管什麼時候,我都不枉白活了這一世。即便要我現在就死在這裡,我也已經很滿足了!」何天香歎道,但嘴卻已被薛沉香輕輕按住:「我不許你說這些話!」   「可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何天香道。   薛沉香不由歎道:「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真心話,可有些話,你若留在心裡,豈不是更好?」   何天香不由沉默,薛沉香也沉默。   「周姑娘她們現在到哪裡了?」何天香突然問道。   「周姑娘、柳姑娘、許姑娘她們往北,現在只怕已到關外了;郭大俠與兩位姑娘南下,現在大概也快到埠陽了吧!咱們還要一直往西走嗎?」薛沉香問道。   何天香點點頭,眼睛中閃爍著灼人的光芒:「武林中傳聞天殺的老巢在南嶺一帶,但我卻認為他在西南!」   「為什麼?」薛沉香不由道。   「像天殺這樣的組織會輕易把自己的老巢所在透漏給你嗎?」何天香不由笑道。   「『天殺』自然不會那麼笨,可你卻也不聰明,既然得罪了老夫,你就不該離開姓周的,更不該離開姓許的!」旁邊突然陰陰走出了唐實德。   「唐實德,你來做什麼?」何天香不由冷冷道。   「我來,是因為我已決定要殺你!」唐實德冷笑道。   「殺我?」何天香不由大笑:「你憑什麼殺我?就憑你一個人?你那幾手三腳貓毒功?」   唐實德卻笑了:「我的其他毒功確實只能算是三腳貓功夫,但有一樣,只怕是當年的刀皇劍帝在此也不敢這麼誇口,我讓他們生他們就生,我讓他們死,他們就得死!」   「你胡說些什麼?」何天香不由怒道,但薛沉香的臉色卻變了。   「你認為我是在胡說,可薛樓主卻知道我在說些什麼;不錯!我說的正是當年置沈西樓於死地的『鬼王燒』!」唐實德突然大聲道。   「天下三絕毒之一的『鬼王燒』?」何天香這才大驚失色。   「不錯!只有『聖域』的『燃燈草』才能制得住『死血銜燕石』中的『情人淚』,也只有『情人淚』才能制得住老夫的『鬼王燒』!世間萬物相生相剋,都如此理,現在『銜燕石』不在,許侍霜不在,周遺夢更不在,我看你還能走得了?」唐實德陰陰笑道,突然一聲悶喝,雙掌向前平推,指縫中呼的一聲噴出兩股淡綠色的火焰,貼地向何天香捲來。   尚距老遠,何天香就覺得灼熱逼人,竟比摘星樓上「焚天海」中的火焰還要灼熱百倍,不由大驚,連忙向一棵樹上落去。但火焰竟也突的平地飛起,更加迅速的朝何天香追去,一下子將何天香連人帶樹圍在中間。   呼!大樹瞬間已焦,吞吐出火焰!何天香不由大驚,立即拔劍,鏘——長劍直楔入地,銀白色的劍罡一波一波向外激盪,頑強的抵擋著「鬼火」圈子的縮小。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擋得住老夫嗎?」唐實德突然大笑道,猛的一拍鼻子,鼻孔中立即流出兩道鮮血,但鮮血立即就被點燃,何天香的臉色驟然一變,突然發現銷魂劍似已變軟,竟要熔化!   薛沉香不由大驚,突然折了一根大樹枝就要撲上。   唐實德卻突然詭笑道:「薛樓主,你最好還是不要亂動,柳月兒是怎麼死的?沈西樓又是怎麼死的?你應該很清楚!」   薛沉香的樹枝突然無力的垂下,沈西樓是怎麼死的,薛沉香當然清楚!當年沈西樓本來還有三成的機會,但就是因為柳月兒的突然攻擊而使兩人同時化作了飛灰!   「鬼王燒」最邪惡的內涵便是吸收別人的功力來攻擊別人。當年「鬼王燒」的主人就是以沈西樓的功力焚化了柳月兒,以柳月兒的功力加上本身的功力焚化了沈西樓。   今天的唐實德同樣可以以何天香的反擊之力焚化薛沉香,再以薛沉香的攻擊之力會以本身的功力焚化何天香!   薛沉香不怕自己被焚化,但卻怕何天香被焚化!   「可是,你不出手,也同樣沒有辦法阻止老夫殺他!」唐實德哈哈大笑道。   何天香的劍罡正在一點兒一點兒的被吸走,罡圈在逐漸的縮小,長劍在一寸一寸的扭曲,變形!何天香的衣角已有火焰然起,雪風長袍竟也開始發出刺鼻的焦糊味。   薛沉香不由大驚失色,大叫道:「姓唐的,你住手!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薛姑娘,你不用求他,現在鹿死誰手,還不一定!」何天香滿身是火,但身形依舊堅定,胸有成竹的道。   「你的內功已快被我吸完,你憑什麼和我鬥?去死吧!」唐實德突然揚聲大叫道,口中、耳中火星亂冒,火焰亂竄,何天香身邊的火焰也猛的暴漲了三倍!濃煙滾滾,將何天香完全淹沒!   「住手!」薛沉香不由大驚,劍光一閃,竟奮不顧身的朝火圈挑去。火焰彌天中,何天香也突然一聲長嘯,銷魂劍突然猛的向前全力暴劃而出,無鑄的劍罡開天闢地一般竟衝開火圈直奔唐實德而去,但火焰滾滾也同時向何天香一撲而下。   嗖——半空中突然同時劃過一道紫電,一隻浴血的黑燕閃著奪目的光華飛到了火焰的上空,波!血燕突然凌空炸開,空中有雨淋下,黑紅色的雨,向火焰中灑去!有一滴卻輕輕滴在了薛沉香的臉上,只有一滴,但好苦、好澀、好濕、好酸!薛沉香突然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空曠失落,無奈與愁思,「這不是雨,這是情人的眼淚,情人淚!」薛沉香突然輕輕的說道,然後便輕輕的倒下,倒下……   李漢成陰沉著臉推開了草屋破敗的房門,走了進來,屋中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人影,但卻有人的聲音響起:「你來了?」   「對!我來了!」李漢成答道。   「銀子呢?」黑暗中那人陰陰的問道。   「離開京城後,我早已一貧如洗!」李漢成乾脆的道。   「什麼?你沒有銀子還要在咱們暗殺北王爺?你當咱們天殺是幹什麼的?」那人不由大怒道。   「我也同樣可以殺人!」李漢成沉聲道。   「哈哈哈哈……」那人卻突然大笑:「像你這樣的殺手,天殺沒有八千也有一萬,你以前雖跟咱們有過交情,但天殺只認白花花的銀子,殺!」   殺!字剛一出口,黑暗中立即閃出五道刺目的閃電,直奔李漢成的週身要害之處。   李漢成的身子猛地一伏,撞破門板向外滾去,同時右手一輪,幾顆紅色的彈丸已落在屋內。   轟——轟——轟——   氣浪翻滾,草泥亂飛,整座草屋已給炸得四分五裂,李漢成卻在草叢中捂著腰低身向外飛竄,腰間,血流如注!   天在旋,地在轉,口渴!口渴!李漢成突然感到最痛苦的還不是肋下的傷口,而是幾乎腰著火了的嗓子眼兒。   突然,前面的大樹下出現一個賣梨的小老頭。澄黃的梨子,閃爍著誘人的顏色,李漢成突然不顧一切的衝了過去。   「你的梨子怎麼賣?」李漢成問。   「三文銅錢一斤!」老頭兒慢條斯理的道。   「三文錢?你不嫌太便宜了嗎?」李漢成惡毒的笑道,手中的長劍突然從梨筐下插進了老頭的腹內。   「呃!」那老頭立即驚叫道,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手中的一個黑色圓筒已落在地上。   「你是天殺的人?」李漢成明知故問。   但那人已說不出話來,身體緩緩的向下軟倒,然後逐漸的僵硬。   天冥宮總舵,梅柔正在給何天棄整理衣服,突然陳長老進來報道:「稟宮主,門外有個乞丐要見你!」   何天棄不由大怒:「陳長老,你老糊塗了不成?一個乞丐你也報到我這裡來,難道不知道咱們要辦大事了嗎?」   「是是是,屬下知道,」陳長清連忙道:「可他說是你的舊相識,你一定會見他的!」   「哦?我的舊相識?一個乞丐?」何天棄不由冷笑道:「好!你讓他進來,我倒要看看他是我的哪個舊相識!」   不一會兒,陳長清領著一個人進來,卻見他滿面血污,亂髮四垂,衣衫襤褸,三分像人,七分似鬼,一股血腥的惡臭撲鼻而來。   何天棄不由眉頭大皺,問道:「你是誰?找本宮主來做什麼?」   「長寧一別,何兄難道就真的不認得小弟了?」那乞丐突然開口道,竟是李漢成的聲音。   「他媽的,原來是你!不要說你這個樣子,就是化成了灰,老子也認得!若不是你,咱們天冥宮會白白的浪費那麼多時間,白白折損那麼多的人手?」何天棄突然暴怒道:「什麼榮華富貴,什麼天下揚名?要不是老子機靈,沒有跟他們一起進京,否則現在不也是灰頭土臉的嗎?」說著從上面衝了下來,一腳就踹了李漢成一個跟頭。   李漢成翻身爬了起來,用手抹去嘴角的血痕,緩緩道:「若不是此中種種變故,咱們現在豈不早都已平步青雲,大富大貴了嗎?」   「放屁!」何天棄怒罵道:「怨都怨你那個死鬼老爹和那個不可一世的紫玉,總以為自己什麼事都知道,卻被何天香和北王爺玩弄於股掌之間,連咱們也都跟著倒血霉!」   「好吧!你愛怎麼罵就怎麼罵吧!反正他們都死了!」李漢成不由沮喪的道:「但你看我現在弄成這個樣子,看在過去的份上,能不能拉我一把?」   「拉你一把?」何天棄突然仰天大笑:「李漢成,咱們都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咱們換個位置來想想,假設我現在是你這個樣子,你會不會拉我一把?」   「何天棄,你真的這麼絕情?!」李漢成不由驚怒道。   「李漢成,我不殺你已經是夠可以的了,你不要再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還有多大的斤兩?滾!」何天棄突然臉色一變怒喝道。   「好!好!這本就是咱們這種人的下場!我走,但你同樣也不會有好下場的!」李漢成也突然仰天慘笑道,跌跌撞撞的闖出大廳。   大街上,李漢成剛一露面,一個賣包子的,一個挑柴的,還有一個老態龍鍾的老婆子突然同時向李漢成出手。   李漢成出劍,當!砸飛一個人的短劍,一腳踢飛挑柴的擔子,一掌劈在老婆子的頭上。李漢成繼續往前走,突然爬在一個賣菜的小販的攤上,狠狠的盯著他道:「我認的你是天殺的人,為什麼不派高手來殺我?」   那人一愣,卻突然笑了,笑得是那樣邪,那樣詭異,那樣陰毒!「因為你是第一個敢開天殺玩笑的人,所以,咱們不會讓你那麼容易就死的!」說著,他突然出手,一隻鐵杵閃電般的擊向李漢成的左肩頭。   格!李漢成突然聽到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同時那個人的鮮血也噴在了自己胸前、臉上!透過血霧,那個人仍在笑,笑得是那樣的陰毒,那樣的殘酷!   李漢成突然覺得毛骨悚然,只覺得前後左右都是天殺的人,都在邪惡的盯著自己,李漢成的心理終於崩潰,不由大叫一聲掉了頭掩面狂奔,奔上一座橋,橋對面正有一個孕婦提了一籃子魚朝李漢成走來。兩人交錯而過,突然李漢成瘋狂一般向前奔,身後血雨飛散開來,那名孕婦的頭顱一飛沖天,而李漢成的半片耳朵,三根手指也同樣落在了橋上。   「天哪!救命呀!北王爺不是我殺的!不是我!不是我——」夜幕中突然響起一連串毛骨悚然的慘呼!   黑紅色的雨點在飛濺,綠色的火焰在痛苦的翻滾中熄滅,唐實德的身體在何天香威猛的劍罡下四分五裂,但薛沉香的身影也終於重重的倒在了地上,素面朝天!   「沉香!」何天香不由大驚,連忙扶起薛沉香叫道,可薛沉香不但鼻息全無,就連心跳也已似停止。   「沉香——」何天香不由嚇得手足冰冷,悲痛的大叫道;但薛沉香的身體仍在逐漸的變涼,變僵,再無一絲生氣。   身後,小心翼翼的走來了許侍霜的影子。   「你來做什麼?!」何天香緊緊抱著薛沉香的身體,頭也不回悲憤的怒叫道。   許侍霜不來,薛沉香就不一定死,可何天香卻一定要死!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許侍霜也淚流滿面的哭道:「我真的沒想到她會衝過去的!我真的沒想到……」   「你本該好好跟著周姑娘他們的,可你為什麼一定要來?為什麼?!」何天香猛的轉過身,雙目中吞吐著憤怒的火焰,悲愴的大吼道:「她死了,她已經死了!她沒有死在唐實德的『鬼王燒』手裡,卻死在了你的『情人淚』裡!」   許侍霜的心也在滴血,淚波滾滾,卻只能往肚子裡咽。想一個人難道就真的是錯嗎?自己若是不來,何天香現在不已是死在了「鬼王燒」之下了嗎?可重要的是薛沉香死了。   薛沉香死了!!   良久,何天香突然緩緩的抱起了薛沉香沉痛的向前走。   許侍霜也跟著向前走。   突然,何天香輕輕地道:「你不要再跟著我,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以後我都已不想再見到你!」   許侍霜的臉色突然劇烈的慘變,身形一陣輕顫,搖搖欲墜。   何天香又緩緩的向前邁步,他的步子是那樣的沉重,遲鈍!薛沉香死了,帶走的不僅僅是薛沉香的形與神,同樣還有何天香的靈魂!   蒼天血陽,又是黃昏,可這樣的黃昏又是怎樣的黃昏?   何天香已沉浸在了巨大的悲痛之中,可許侍霜又何嘗不是?   岳陽,天星樓總舵,連樹葉也在嗚咽,悲澀!天星樓所有的重要人物都來了,白衣如雪,就連風也那樣的蕭瑟!   何天香抱著薛沉香的屍體,一步一步的踏進了大廳。   何天香緩緩的抬起頭,終於看到了交椅上一臉憔悴的薛搖紅;薛搖紅緩緩的抬起了頭,也終於看到了同樣憔悴不堪的何天香!   前天還在軟語溫存,現在便已玉銷香焚,這是怎樣的一種痛苦?又是怎樣的一種悲哀!   撲通!   何天香突然跪下,啞聲道:「薛前輩,我對不起沉香,也對不起你,更對不起整座天星樓!」   薛搖紅卻輕輕的慨歎道:「孩子,你先起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我也沒有什麼辦法。可是,香兒到底是怎麼死的,你得告訴我!」   「前輩不用多問了,是我害死了薛姑娘,要殺要剮,只憑前輩一句話,何天香絕不敢多有一言!」何天香虎目中竟又似有淚要湧出。   薛搖紅也不由哽咽道:「我知道你不會害香兒的,可害香兒的到底是誰,你一定要告訴我,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這是整座天星樓的事!香兒不能白死,你明白嗎?」   「薛姑娘是我害死的,我來替她償命!」門口突然有人大聲道,緊接著一個人已冉冉走了進來,竟是許侍霜!   「侍霜!你來幹什麼?!我不是已經叫你不要跟著我來嗎?!!」何天香不由大驚失色。   「我沒有跟著你來!我來,只是為了向總樓主有個交代!」許侍霜沉聲道,卻走過何天香來到薛搖紅面前朗聲道:「薛姑娘是死在我手上,跟何公子一點兒干係都沒有,你們要殺就殺我吧!」   何天香不由大急,連忙一把扯開許侍霜道:「前輩明鑒,這事不能怪許姑娘!當時是在下遭唐實德的『鬼王燒』襲擊,薛姑娘和許姑娘同時出手相救,以致誤傷,尚請前輩手下留情……」   何天香話尚未完,許侍霜已高叫起來:「殺人者死!薛姑娘確是死在我手上,我願以命作抵……」   「侍霜,你在胡說些什麼?!」何天香不由驚怒道。   「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許侍霜也同樣氣勢洶洶的盯著何天香道。   「住口!你們吵完了沒有?!」薛搖紅也突然怒叫道。   許侍霜、何天香不由同時低了頭。   「我不管香兒到底是怎樣死的,可二十年了,我只有這一個女兒,你們知道嗎?我只有這一個女兒……」薛搖紅突然在眾人面前哭了起來。   天星樓中所有的人都在哭,何天香哭,許侍霜也同樣哭。人海茫茫,誰是鐵心?誰無柔腸?人生一死,倘能得人為之真心而泣,當也不枉來的世上一場。可死去的人已無知,活著的人空斷腸。   淚到盡處魂已散,最恨絢麗是從前!良久,薛搖紅突然輕輕的走了下來扶住許、何二人哽咽道:「人死不能復生,我也不能再怪你們什麼,只是香兒下葬那天,希望你們能在場,也盡一盡朋友之誼,我也就心滿意足了……」薛搖紅突然眼圈一紅,又淚如雨下。   何天香只覺得胸口被什麼東西堵的死死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含著熱淚,緊咬著下唇,拚命的點頭。   許侍霜也哭,卻突然撲到薛搖紅懷裡叫道:「薛前輩,我對不起你,其實薛姐姐還沒有死!」   「什麼?!」所有的人都大驚。   「『死血銜燕石』中的『情人淚』雖是天下三絕毒之一,但卻沒有『鬼王燒』那般陰毒,中毒者形同死亡,但唯有僕一月過後才是真正的魂亡之時。在這一月之中,中毒之人飽受情思之苦,悲歡都難以堪言,痛者愈痛,歡者愈歡,天堂地獄人間輪還,這才是它的厲害之處。而《藥王事典》上記載:能解『情人淚』的唯有『聖域』的『燃燈草』,可『聖域』只是幾百年前傳說中的地方,到底有沒有,卻是誰也不知道的事呀!」許侍霜抽泣道。   「為什麼不早說?只要由一點兒希望,我們就得去做!」何天香也突然想起了那天唐實德的話,猛的抱起了薛沉香的身子便往外奔,一瞬之間,那身子竟又溫暖柔軟了許多!   「你到哪裡去?」薛搖紅不由問道。   「我現在就去找『燃燈草』!」何天香叫道。   「大家聽著,不惜一切代價把『聖域』找出來,我們只有一個月時間!快!」薛搖紅斬釘截鐵的下令道。   傳說中的「聖域」在武夷山脈之中,但武夷山脈連綿百千里!「聖域」到底在哪裡,卻是沒有人能知道的事!   但時間只有一個月,只有一個月!何天香在飛奔中輕輕的看著薛沉香的臉。那張臉還是那樣的端莊、高貴、美麗善良;那雙美麗的大眼睛雖然緊緊的閉著,但卻猶似在靜靜的凝視著何天香。   「沉香!你不要走,千萬不要走!我一定要救活你!」何天香輕輕地道,說著穿入了一片樹林。   嗖——嗖——   林中突然有弓弦聲響起。   何天香不由一驚,身形奇快的向樹後閃去。   轟——轟——兩顆七彩的石頭從林深處飛來,竟將何天香方纔所在的大樹炸得皮肉橫飛,樹冠轟然向下倒去。   「射日神弓七彩石?」何天香不由大驚:「射日老人何在?在下何天香,請不要誤會!」   「我要殺的就是你何天香!」樹後突然現出一個華服的年輕人——耿秋聲。   「為什麼?」何天香不由奇道。   「因為史不雲是我舅舅,史詩箱是我表姐!」耿秋聲冷冷道,手中的射日神弓突然連連作響,無數的七彩石似虹般向何天香射來。   何天香不由大駭,向內飛奔,叫道:「史不雲謀反,死有餘辜,你為什麼還要替他賣命?」   耿秋聲一面飛追,一面叫道:「我不管他做了什麼,我只知道他是我親舅舅!」說著弓弦急響,一顆顆的七彩石子不斷的射出。   枝殘葉濺中,無數的大樹在爆炸聲中倒下。   何天香在飛竄,七彩石在橫飛。突然,耿秋聲一摸袋囊,不由吃了一驚,七彩石沒了!就在這一瞬間,何天香抱著薛沉香在林中一閃不見。   耿秋聲卻在冷笑,緩緩的從腰間抽下那支長箭,揚聲道:「何天香,你以為你還能逃掉嗎?這已支便是當年后羿射逢蒙的第七支神箭——問心箭!我看你還能往哪裡躲?」   耿秋聲緩緩將箭扣在弦上,拚力拉了個半弓,猛的一放!   嗖——   箭嘯刺耳,竟在林中七折八拐的向前飛去,耿秋聲也飛身而起,隨著箭枝向前飛奔。   一大片密林後面,何天香正抱著薛沉香向前艱難的跋涉。   箭行若電,嘯聲奪魄,直刺何天香的背心,但何天香一轉身,那支問心箭竟已落在何天香的手裡。   耿秋聲不由張大了嘴巴呆住。天下十大名器之一的射日神弓之下射出的「問心必殺箭」竟會那麼輕易的被人接在手裡?   何天香卻冷冷的道:「問心神箭是天下第一神箭,但它卻只殺心中有悔有愧之人,我心中無愧,但你卻要好自為之了!」何天香說著將問心神箭扔了回來,然後便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耿秋聲伸手接過了箭,不由一呆,眼前卻突又浮現出史詩箱那幽邃的眼神:「不,我是怕他傷了你!」   「何天香——我還是不會放過你的——」耿秋聲突然又放聲大叫道。   天邊,有烏雲翻起,一層層的佈滿了天空,何天香抱著薛沉香在崎嶇的山路中蹣跚的前行;天邊,有閃電劃破了烏空,雪亮的雨點落了下來,何天香猶自抱著薛沉香在蹣跚的前行;雨越下越大,山路早已泥濘,四周除了草外別無一物,何天香將雪風長袍緊緊包在薛沉香身上,依舊一步一滑的前行。   風越刮越大,雨越下越冷,成串的從何天香的頭上澆下,又從腳後跟上流走。山路依舊百折千回,遙遙不知延伸何處;雲雨中青山依舊隱隱相映,遠遠不知何去何從。何天香終於再也走不動,卻將薛沉香放在一塊突起的山石上,把她的身子緊緊的抱在自己懷裡,讓胸口僅留的一絲溫熱,溫暖著薛沉香早已僵冷的身體。雖然那一點熱就如黑夜中的一點燭火一樣渺小,不乎存在,但何天香卻堅信雨終將會停,就如同薛沉香一定會復活一樣!   晚秋的雨是那樣的冰冷,無情,打在身上,是那樣的生硬。何天香的身體也終於漸漸的發硬,幾乎連指頭都不能再動,但他卻依舊緊緊的摟住了薛沉香,不肯有一絲的抖動,替她搭起一張最原始的帳篷。終於,兩個人在風中,在雨中凝成了一座僵硬而由淒美的豐碑。   風依舊大,雨依舊猛,小路的遠處卻有一隻白傘飄過,白傘下面是一個如傘一樣潔淨的小姑娘,嘴角始終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如一隻潔白的蝶一般在雨中輕輕的走來。   漆黑的雲,墨墨的山,渾濁的雨,整個世界的背景是那樣的昏暗,沉重;可一人一傘的出現,竟使人不由有了一種輕空的感覺,傘也奪目,人也輕靈,一人一傘是那樣的飄逸靈動,毫無毗瑕的向前飄來。   可當她接近這座豐碑時,她的臉突然變了,她開始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這座豐碑,終於,她開始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個男的的臉。   一股逼人的寒氣傳來,冷硬如鐵!   「真的是石頭?」姑娘突然笑了,轉過身子上路。   「姑娘,我借你的傘用一用行不行?」姑娘不由嚇了一大跳,盯著那尊石像叫道:「你是在跟我說話?」   那石像點點頭:「我想借你的傘!」   「為什麼?」姑娘問道。   「因為我的朋友病了,而且病得很厲害,她不能再淋雨了!」石像道。   姑娘低下頭看了那座躺著的石像一眼,卻發現她的頭髮都是乾的,不由笑道:「你弄錯了,她根本就沒有淋到一絲雨;更何況,現在雨下的這麼大,我若把傘借給你,那我怎麼辦?」   石像不由長歎了一口氣道:「她沒有淋到雨,只是因為我的內功,可我的內功已經再也堅持不了多久;我借你的傘,將來不管你要什麼,我都盡量的謝你!」   「自己淋得如同殭屍,卻用內功將另一個人烘的連髮絲都不沾一絲雨滴,好高深的內功修為!」姑娘心頭不由一駭,嘴上卻依舊笑道:「即便是我肯把傘借給你,可給一個死人打傘又有什麼意義?」   「她沒有死,她不過中了『死血銜燕石』中的『情人淚』而已,只要我找到『聖域』中的『燃燈草』,她仍舊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石像連忙道。   「聖域?」姑娘不由大吃了一驚「那可是傳說中的地方呀!它真的存在嗎?」   「它必須存在!它沒有理由不存在!因為只有聖域中的『燃燈草』才能救得我的朋友!」石像中竟有熱淚流出,和著冰冷的雨水一起流下。姑娘竟突然在這冷雨中第一次感到了溫暖,雖然有限的可憐,但卻把你的整個心都熏暖。   「傘,我可以借給你,可你知道怎麼還給我嗎?」姑娘突然歎息道。   「還請姑娘示下!」   「天亮後,你向右轉過那道山梁,再往南翻過兩座山頭,有一座不很起眼的山谷,你在那裡找我就行了!」姑娘道。   「那到時怎麼稱呼姑娘?」石像又問。   「我叫葉留痕,你拿著這把傘說要找葉姑娘,她們就會帶你來見我的!」姑娘輕輕的笑道。   「謝謝你!」石像道,但葉留痕已消失在了雨中。   好傘!真的是好傘!八十四骨紫竹柄的白鶴傘!石像撐了開來頂在另一座石像頭上,自己卻依舊暴露在風雨中。   風越來越大,雨越來越猛,如盆澆缸注,但風雨中卻依舊矗立著那兩座永不倒塌的豐碑!豐碑上面是那把原本輕盈的傘,卻早已失去了那份靈動,似已跟豐碑牢牢澆鑄在了一起,風吹不動,雨打不搖!靈動是一種美,可誰又能否認,凝重竟也同樣是一種偉大!   遠處的山樑上,卻有一個白色的人影在靜靜的凝視著那座偉岸的豐碑,風雨中,她的臉,她的衣衫是那樣的白,那樣的亮,亮的朦朧,如黑夜中的一隻螢火蟲,更如夜的大海上的一盞明燈!   蕪湖,郭強,傅清竹,墨青正跟一個黑衣蒙面人相對而立。   「你到底是誰?」郭強怒問道。   「一百零五號!」   「一百零五號是什麼意思?」郭強又問。   「一百零五號就是一百零五號!」蒙面人陰陰的道。   「那你找我墨姐姐到底做什麼?」傅清竹不由問道。   「選妃!」那人冷冷的道。   「選妃?選什麼妃?」郭強不由奇道。   「武皇即將出世,自然要有武後為陪!」那人道。   「武皇?武皇是什麼東西?」傅清竹不由道。   「武皇就是武林皇帝,你也要去!」那人冷冷道。   「去你媽的大頭鬼!」傅清竹突然出劍,叮!劍劃在一百零五號的手臂上,溜出一道火星。   傅清竹不由一愣,墨青臉上卻變色,郭強臉上也同樣變色。   「跟我走!」黑衣人突然伸手,手就到了傅清竹胸前。   「住手!」墨青突然叫道,長劍猛的攻向黑衣人的面門。   郭強出腿,風雲十八腿!   叮!長劍擊在黑衣人的面門上,依舊劃出一溜火星,面巾卻被劃破,露出一張疤痕交錯的臉。   啪啪啪啪!黑衣人身上挨了無數腳,塵土飛揚,終於忍不住後退三步。   郭強的臉色更顯沉重,左腿上一陣隱隱作痛。   「你很好!年輕人!」黑衣人冷笑道,竟似無所知覺般又伸手向傅清竹抓來。   「啊?」傅清竹和墨青連忙飛身相避。   郭強又猛的出腿,十成功力的風雲十八腿!   啪啪啪啪啪!   一陣急遽的爆響過後,郭強突然後躍三丈,一口鮮血脫口而出。   黑衣人的一隻右臂已給踢飛,卻依舊猙獰的向前走來,笑道:「年輕人,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突然,劍虹一閃,墨青的長劍已插在了黑衣人嘴裡!   但墨青的臉色卻突然一變!   嘎崩!墨青的劍尖兒已被黑衣人生生咬斷!   突然,郭強又閃電般的出腳,一腳踢在墨青的劍柄上!   嗤!血光如箭,黑衣人終於緩緩的倒下,幾顆碎牙在鮮血中格外刺目!   「我們是不是在做夢?」傅清竹的身子仍在顫慄。   「我不知道!」郭強沉著臉,卻從黑衣人身上翻出了一卷東西,打開一看,卻見上面寫滿了人名。   天星樓薛沉香   紫林幫任靈盈   聽竹軒周遺夢   藥王谷許侍霜   慕容山莊慕容蘭娟   添愁城柳含姻   嫁月山傅清竹   華山江如月   桐柏王紅英   青城墨青   武當高連萍   恆山黃芥英   衡陽紀小秋   南昌劉玉箏   黑轎孟祖兒   上堯曹采風   崑崙江丹丹   普陀范芳   ……   ……   等等等等,一共五百一十六名。郭強不由苦笑道:「武林中的美女幾乎給一網打盡了,你們統統榜上有名,薛摟主還名列第一!這下麻煩可大了!卻也不知道這武皇到底是何等人物!」   「就現在看來,天殺的事就先往後推一下吧!咱們還是趕緊通知她們,要她們小心一些!」墨青不由擔憂的道。   「已經來不及了!」郭強不由歎道:「一百零五號既然找上了咱們,那就一定也找上了她們,卻也不知道首先倒霉的是誰!」   首先倒霉的是許侍霜!   何天香剛出天星樓總舵,許侍霜便跟了出來。但何天香的「逍遙游」身法委實太快,還未出岳陽,已失去了何天香的蹤跡。   許侍霜正焦急間,突然一陣隱隱的寒氣從背後傳來,許侍霜不由大駭,猛的轉身,卻和一個黑衣蒙面人打了一個對面。   「你是誰?」許侍霜盡量沉著的道。   「妃使一百二十五號奉命來接許姑娘進見武皇!」黑衣人道。   「武皇?武皇是誰?我沒有聽說過,你我也沒見過,我不去!」許侍霜只覺這人身上鬼氣森森,讓人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不想和他多接觸,立即就走。   黑衣人卻突然伸手朝許侍霜肩頭抓來。   許侍霜卻不閃避,照舊前行,嘴角上浮起一抹冷笑。   刺痛入骨,許侍霜不由一聲驚叫,但整個身子卻再也動彈不得。   黑衣人卻笑了:「你肩上有毒,可咱們經過鐵打火煉,已到了水火不侵刀劍難傷的境界,一點兒毒粉又算得了什麼?」   「是嗎?」突然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劍華奪目!黑衣人想避已經避不了了。當!薛搖紅的長劍已深深地釘進了黑衣人的額頭上,如鋼鑿鐵!   啪!薛搖紅一抖長劍,黑衣人的頭顱一分為二,緩緩倒下。   「總樓主,你怎麼也來了?」許侍霜不由大喜。   「香兒身負劇毒,我做娘的又怎還能坐得住?」薛搖紅不由歎道。   「你雖坐不住,可武皇的『選妃錄』上卻沒有你的名字!」一個陰冷的聲音突然在薛搖紅的身後響起。   「誰?」薛搖紅雖驚不亂,長劍在手中一緊,輕喝道。此人竟能侵入薛搖紅三丈之內而不被發覺,絕對是一個勁敵!   「武皇的選妃副使!」那人冷冷道。   「武皇?武皇又是誰?好大的口氣!」薛搖紅冷冷的道:「就連魔尊都沒有膽量稱武皇,還有誰這麼不知天高地厚!」   「你錯了!稱武皇的正是魔尊。魔尊就是武皇,武皇就是魔尊!」那人連忙恭聲道。   「什麼?真的是魔尊?」薛搖紅不由大吃一驚,猛的轉了身子緊緊的盯著選妃副使。   「總樓主不必緊張,令嬡沉香姑娘也在選妃錄上,而且排的還是頭名,萬一薛姑娘榮登『武後』寶座,總樓主便是武林之母了!」選妃副使陰陰笑道,說著拿出那張選妃錄抖開一看,薛沉香的名字可不高高在上?   「放屁!」薛搖紅突然怒道,手中的長劍閃電般的向前攻出。   叮叮叮叮叮叮!   劍尖擊在選妃副使的要害之處,選妃副使在暴退,但薛搖紅的長劍卻在一寸一寸的往地上落。   「天問十二神劍果然名不虛傳!」選妃副使大笑道,身形猛的反撲過來,雙臂一張,薛搖紅手中最後的半截長劍也一節節的斷裂!   嗤——   碧芒暴閃,直刺選妃副使的雙目,碧血神針!   選妃副使雙臂急抬,叮叮!火花飛濺,碧血神針深深地紮在了選妃副使的臂上。   薛搖紅長袖飄飄落在地上,臉色卻有些難看。   無堅不摧的碧血神針竟然射不穿選妃副使的雙臂?!   雙臂緩緩放下,又露出了選妃副使凶殘的眼睛:「薛搖紅,你沒有勝算的,在老夫之上還有兩大執法和四大使者,哪一個也不是你所能對付得了的。聽老夫的,乖乖把你女兒和許姑娘交出來,說不定你還有光耀武林的一日,否則……」選妃副使卻又笑了,笑得是那樣的殘酷,那樣的殘忍,他的雙臂開始緩緩的抬起。錚——手臂上竟有刀光在閃爍!   「鐵手神刀?!」薛搖紅的身形突然衝霄而起!   「哪裡走?」選妃副使的身形也猛的拔起,雙臂一揮,兩臂的衣袖立即碎成碎片,片片飛揚,但兩團烏黑的刀光卻糾纏著向空中的薛搖紅暴絞而去。薛搖紅的衝勁已盡,正往下落;選妃副使的衝勁卻正足,刀光耀眼,已到薛搖紅的腳下。   「啊?」許侍霜不由一聲驚叫。   然而就在這時,薛搖紅的身形卻突然不可思議的倒捲而上,頭上腳下,右手食中二指突變劍指,一指點在選妃副使的眉心兒上。   咚!選妃副使重重的站在了地上,仰首向天,薛搖紅的劍指就頂在他的眉心上,左臂平舉,雙足登天,指體一線!   「天問十二神劍已殺不了我,你還是停手罷!」選妃副使陰陰道,臉上沒有一絲懼色。   薛搖紅卻突然冷笑,食中二指突然暴漲兩倍,彭——!選妃副使的整個頭顱突然被炸的碎如齏粉,四散亂飛!   「沒事了!」薛搖紅長長舒了一口氣。   「我是沒事了,可周姐姐她們卻還在關外,那怎麼辦?」許侍霜卻撿起那張「選妃錄」急急的叫道。   「立即通知『選妃錄』上所有的人,要她們小心!」薛搖紅沉聲道,雙目中卻閃爍著凌厲的寒光,魔尊,你終於要出來了! 第二十四章 奪血杯天冥毀神草 舒憂懷留痕刺天香   唱心   紅塵中有多少緣分   你我不知道去溫存   讓風沙乾涸了那濕潤的唇   花開花落猶是春   小船兒帶來幾多浮沉   不是你太認真   而是我傷你傷的太深   讓月光保存了那溫暖的吻   不要說我對你沒一點情分   其實我愛你海一樣深   就算再大的波浪翻滾   我也會奮不顧身   何必如此的傷心   一道一道的傷痕是多麼的殘忍   其實我的心也很脆嫩   並不比你強幾分   原來我也怕認真   芳草斜陽又是黃昏   對著蒼天我默默的問   你到底是那一顆的星辰   周遺夢拿著一張急件,一邊走一邊跟柳含姻道:「侍霜總是不聽咱們的話,偷偷的走掉倒沒什麼,可若沒有薛樓主在,這選妃使者非把她給擄走不可!」   「咱們還是快點走跟其他的人會合,這樣才安全些!」柳含姻也有些緊張的道:「只是不知道何大哥找到聖域沒有?」   「咱們現在也無從幫忙,但願他們都沒事才好!」周遺夢也不由擔心的道。   突然,遠處傳來了激烈的打鬥聲。   「怎麼回事?」柳含姻不由問道,身子一縱就躍了出去。周遺夢不由叫道:「哎——你慢點,我走不快!」   一片荒草之中,一對青年男女正被一個黑衣蒙面人打的節節敗退。男的似乎已經受傷,但雙掌中一波一波的氣勁依舊是那樣的聲勢驚人;而女的卻早已亂了心神,長髮凌亂,斷了半截的長劍砍在黑衣蒙面人的身上只叮叮作響,另一名黑衣人卻在旁邊悠閒的看著熱鬧。   「不好!是小秋他們!」柳含姻不由叫道,再也顧不得周遺夢,一個飛身躍了過去,一琵琶便朝黑衣人身上砸了過去。   崩!柳含姻只覺得眼冒金星,纖手一陣發麻,險些把琵琶給扔了。那人卻一聲冷笑,一掌拍來。   「柳姑娘,快閃開!」一個人連忙一把把柳含姻拖開,守在紀小秋身邊的當然一定是酒公子向歌吟。   彭!「大夢殘篇」跟黑衣人相撞,黑衣人不由悶哼一聲,連退四五步,向歌吟卻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向大哥,你覺得怎麼樣?」紀小秋不由花容失色,連忙問道。   「還死不了,反正自認識你以來,我就一直在倒霉!」向歌吟不由苦笑道。   「你是誰?」黑衣人突然問柳含姻道。   「添愁城柳含姻,你們又是什麼人?」柳含姻反問道。   「添愁城柳含姻?妙極妙極,這倒省了咱們四處奔波了!」黑衣人不由朝著另一個黑衣人笑道。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柳含姻不由一驚。   「他們說要帶小秋去參加什麼選妃大會!」向歌吟插嘴道。   「什麼?你們就是『選妃使者』?」柳含姻不由暗暗叫苦。   「不錯!咱們正是武皇的『選妃使者』!選妃錄上也有你的一份,你就跟咱們一起走吧!」一個黑衣人大笑道。   「選妃錄上也有我的名字,你們怎麼不問問我?」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周遺夢從身後緩緩的踱了出來。   「傳說中的湘妃竹琴,周遺夢?」黑衣人不由吃了一驚。   「既然知道是我,你們還不快走?」周遺夢輕聲道。   黑衣人卻仰天大笑:「周遺夢啊周遺夢,音神的名頭可以唬得了別人,可你卻唬不了咱們,你來得正好,也就跟咱們一起走吧!」笑著,兩個人已一齊向四人撲了過來。   向歌吟不知道周遺夢的厲害,一見不由大驚,連忙揉身上前,雙掌一錯,大夢神功就要拍出,卻被柳含姻一把拉了回來。   周遺夢卻在冷笑,凜然對著兩人,輕輕地冷笑。   一個黑衣人不由有些奇怪,問第一個黑衣人道:「七十四號,怎麼有點不對勁兒?」   「有什麼不對勁兒?一個弱女子,還不夠我兩個指頭捻的呢,上!」黑衣人叫道。   兩個人電撲而上,四隻手堪堪就要抓在周遺夢身上。   「放肆!」周遺夢突然輕輕喝道。   咚——   突然一聲琴響,向歌吟只覺得耳朵差點兒給震飛了,紀小秋則乾脆把斷劍給扔了出去。   轟——一聲暴響,兩個黑衣人灰頭土臉的給震出五六步遠,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周遺夢。   周遺夢也微微有些詫異,卻道:「沒想到『恨天舒』之下你們還能留得性命,你們走吧,我不殺你們!」   兩個黑衣人對望一眼,卻突然同時出手,四團黑影閃電般的朝周遺夢打來,竟是四隻鐵餅在空中急旋著,尖叫之聲刺耳至極。   餅嘯刺耳,瞬間即至,威猛之極。柳含姻知道周遺夢沒有武功,不由大急,連忙衝上叫道:「周姐姐,快閃開……」   咚——!!!   琴震之聲,天崩地裂,塵土飛揚!向歌吟的頭也忽然似要炸開,忍不住仰天一聲怒嘯!   四隻鐵餅在怒嘯聲中被炸得四分五裂,兩名黑衣人的身體則被一鼓而碎,破肉碎衣漫天飛散。   「蒼天祭」!竟又是「湘妃竹簡」中僅次於「斷魂吟」的「蒼天祭」!   「簡直不知死活!」周遺夢緩緩的收琴:「聽薛總樓主說慕容姑娘就在附近,咱們得趕快找到她再一起南下!卻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慕容蘭娟現在的處境不好,而且是非常的不好!一名黑衣選妃使者正將飛雨刀流花劍打得東倒西歪,向正在飛退的慕容蘭娟和李凝雪追來。飛雨刀,流花劍在他身上砍初一溜溜的火星,但沒有用,什麼用處也沒有!   「啊!」又有人慘叫著向外飛出,黑衣人終於闖到了慕容蘭娟身前,陰笑道:「慕容姑娘,武皇盛意相邀,你也太不給面子了吧?選妃大會上若沒有你這位『火鳳凰』,那可將要遜色不少呀!」   李凝雪不由臉色慘變,叫道:「慕容姑娘,你快走吧!不用管我!」   慕容蘭娟卻不由苦笑道:「你我都是好姐妹,我又怎能丟下你不管?更何況他們是衝我來的!」   「武皇就是魔尊,你這一去,可就再也沒有出來的希望了!」李凝雪不由急叫道。   「誰說我一定要去了?」慕容蘭娟擦擦嘴角的血跡,卻笑了。   「你不去行嗎?」選妃使者不由大笑道。   「我不會賭嗎?」慕容蘭娟突然也冷笑道,眸子中突然射出兩道閃電般的寒芒。   「你賭什麼?」選妃使者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不由後退了一步,凝神而立。   「我賭你接不住我一劍!」慕容蘭娟傲然冷笑道。   「笑話!方纔你連老夫十招都接不住,現在還來說大話……」選妃使者不由大笑起來,但笑容緩緩僵持在臉上,因為慕容蘭娟已緩緩的向前走來,每一步踏的都是那樣的沉重,那樣的堅實,殺氣!   殺氣!!好凌厲的殺氣!選妃使者的雙臂突然向上抬起,似想遮擋住什麼,但晚了,已經晚了!   「呀——」   慕容蘭娟一聲長叱,手中的紅花劍猛的向前劈出。   噌兒——   劍身突然奇異的長鳴,只有一劍!但卻有一道十字形的閃電以肉眼幾乎看不到的速度向前劈出,透過選妃使者的身體飛向遙遠的天際,直至在天的盡頭散出一片耀眼的光華;似飛雨,若流花,飛雨流花劍,原來這就是整套劍法名字的由來,僅僅是為了這一劍,僅僅是為了這一劍!   啪!選妃使者的身子突然開始碎裂,先是左上身,然後是右上身,接著是左下身,最後是右下身,他站著的時候是完整的,他倒下的時候身體對接的依舊很完整,絲嚴縫合,只不過他已死了,徹徹底底的死了。   「飛雨流花十字劍!」慕容蘭娟突然看著手中的長劍苦笑,喃喃道:「但真正殺人的時候,卻既沒有飛雨,更沒有流花;難道人間的至情也是這樣,情意最濃的時候往往並不是風景綺麗的花前月下,而是這千扯不斷的情思嗎?何大哥呀何大哥,你現在又到哪裡去了呢?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呀!」慕容蘭娟的長劍突然無力的垂下,一滴連著一滴的清淚緩緩的灑下,打在地上,綻成一朵不是花的花!   突然,一隻溫暖的小手輕輕地扶在了她的肩上,李凝雪的聲音柔柔的傳來「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你在此地為何公子垂淚,何公子何嘗不也總在惦記著你?咱們去找他吧!我陪你!」   「哎——那不是慕容姐姐嗎?」山坡下,柳含姻、周遺夢、紀小秋、向歌吟正走了上來。   烏雲漸收,朝陽初露,新的一天終於又從新開始,但這已經是最後的五天!   一夜從未動過一動的何天香終於輕輕收起了白鶴傘,抱起身上依舊微微散發著熱氣的薛沉香向前走去。   轉過三座山梁,下面是群山環繞中的一座隱秘的山谷,外面已是秋來樹缺花殘,然而此處卻正值仲夏,到處是一片綠樹紅花,小橋流水似隱若現,數點屋舍更是在樹叢中花海裡幾難分辨,裡面不時的傳來幾聲清脆的鳥兒的鳴叫聲,更添了幾許恬靜與幽然閒適。   「這大概就是葉姑娘所住的地方了!」何天香暗暗道,說著便抱著薛沉香向裡面走去。   剛步入花叢,裡面突然閃出兩名青衣婦人,一人一支長劍攔住何天香道:「什麼人敢亂闖本谷?」   何天香連忙一禮道:「在下何天香,想拜見這裡的葉姑娘!」   兩人一愣:「什麼葉姑娘?」   「怎麼?葉姑娘不是住這裡嗎?」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連忙將背上的傘取了下來道:「我是送傘來給她的!」   「太白傘罩?」兩人一見白鶴傘,突然臉色齊齊大變,兩柄長劍立即以左一右夾住何天香喝道:「這是只有聖女才能用的東西,怎麼會在你手裡?」   「太白傘罩?聖女?什麼意思?」何天香不由一頭霧水,連忙道:「這的確是昨天下雨的時候葉姑娘留給在下的,還再三囑咐要在下到這兒來還傘!」   兩名青衣婦人不由對望一眼,一名青衣婦人不由輕聲道:「原來聖女是姓葉的,我怎麼不知道?」   另一個連忙橫了她一眼道:「別胡說,亂說聖女的事是要被嚴懲的!」兩人這才收劍轉過身來向何天香一禮道:「何公子,敝門正值外敵入侵,方才實非得已,尚請見諒!兩位既是聖女的朋友,那就請跟咱們來吧!」說著一個轉身在前面領路,另一個依舊轉進花叢隱藏了起來。   何天香隨著她往裡走,不時發現花叢中,樹影裡都有暗樁密切的注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不由奇道:「請問姑娘,到底什麼人要來,你們這麼緊張?」   「是天冥宮的天冥老怪和十六殿殿主!」   「什麼?天冥老怪?」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連忙問道:「這是什麼地方?他來做什麼?」   「聖域!」   「聖域?!」何天香如遭五雷轟頂,劇歡之餘,幾乎有點兒承受不了。   「怎麼?聖域很神秘嗎?」那名青衣婦人見何天香激動的表情,不由苦笑道:「只可惜,聖域早已不是二百年前的那個聖域了!」   「姑娘這話什麼意思?」何天香不由問道。   「由於本門始祖夢幻神君情場失意失蹤之後,本門的絕頂武功便已失傳,可歷代的聖女都因尊重祖師,誰也不肯將他最珍惜的『蒼天血淚杯』打破,所以本門實力漸微,最終不得不在此過一種隱居的生活,可誰曾想到這些日天冥老怪竟不知怎麼找到這裡要奪本門的神杯,只怕本門的破敗之日已是不遠!」那婦人不由歎道。   「那聖域既到了如此危急地步,葉姑娘怎麼還不將神杯打破呢?」何天香不由問道。   青衣婦人還是搖頭:「誰也沒有先見之明,神杯的存放之處只有聖女和七大長老知道,但這裡的每一個人都不是天冥老怪的對手,聖女怕萬一剛取出神杯,天冥老怪便來奪去,咱們便更死無葬身之的了!更何況,現在咱們的人合力還吃不了太大的虧,所以聖女並不打算立即破杯,看看再說。但長此以往,咱們在明,他們在暗,這事情恐怕就不好辦了!」   兩個人說著,已到了一座大廳旁,那婦人一恭身:「何公子,聖女正在裡面議事,我就不多送了!」   何天香連忙還禮:「謝謝姑娘!」說著便往裡面走去。   大廳門口沒有警衛,但周圍人影惶惶,顯然有不少聖域的人在活動。但因何天香是青衣婦人引進來的,所以沒人攔他。   何天香幾步就跨進了大廳,緊接著就聽到一個老人在裡面大聲道:「說什麼老身也不同意!誰都明白只有在神杯的旁邊才有『燃燈草』生長,但這就要打開神洞的洞口,風險太大了!要知道,天冥那個老怪物就在外面盯著咱們!」   接著便是葉留痕輕輕地聲音:「歐陽長老的話確實不錯,可是,咱們確實也不能見死不救呀!當年始祖雖然為情所困,可這聖域的名號卻也不是浪有虛名吧?倘若咱們真的如此自私,那聖域的存在與無又有什麼區別呢?」   廳中眾人不由沉默,長時間的沉默!   良久,葉留痕方輕輕歎道:「好吧!這件事畢竟關係著咱們聖域的生死存亡,大家就舉手表決吧!」   裡面響起一陣簌簌的聲響,就聽葉留痕長歎道:「好吧,四比三,我輸了,只是我總覺得咱們……」   突然,腳步聲響起,何天香從一根大柱子後面轉了出來。葉留痕回首,美麗的大眸子裡充滿了遺憾:「你來了,可實在對不起,方纔的事情你也聽到了!」   何天香苦笑,卻靜靜的上前:「沒什麼,天冥老怪我也對付不了,你有你的苦衷,我明白!這是你的傘,謝謝!」   何天香微笑著將傘交到葉留痕手上緩緩的轉身向外走,但就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他突然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的背已開始變彎,他的腳步也開始蹣跚,一剎那,他已不少年!薛沉香的臉色依舊蒼白,白的如玉,白得耀眼,但卻有清清的東西滑下了她那淒美的眼瞼,是淚水,竟是薛沉香的淚水!薛沉香居然還會有淚?!   長於春夢幾多時,散似秋雲無覓處。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   何天香有知,卻已無感;薛沉香已無知,但卻依舊有感。天香還在,沉香卻要走遠,歲歲年年,永永遠遠,此情何堪?此情何堪?!擁有是共同的,失去也同樣是相互的;薛沉香是在為自己的死而悲傷,何天香卻是在為自己的生而悲傷!   葉留痕的眸子中也突然有晶瑩的東西滑下,滴在她雪白的衣裳上,裙子上,也白的如雪,但卻好涼!   有的人不得不死去,有的人卻不得不活著,死亦悲傷,生也痛苦,何天香已被徹底的擊垮!薛沉香不是他的至愛,但卻是他一生中再也離不開的紅顏知己!如果說婷兒的死會奪去他的全部生命的話,那麼,薛沉香的死,留給他的同樣也只不過是一具毫無生氣的軀殼罷了。   何天香早已沒有淚,但七大長老的眼睛卻開始濕潤,終於聯成一片,濕濕的,模糊了視線,再也看不清何天香佝僂的肩。   突然,葉留痕輕輕地歎道:「你們剛才忘了一點兒,我還沒有表態!」   「聖女!」歐陽長老不由急叫道。   「怎麼?聖域中歷代神規規定聖女一般不參加表決,但倘一參加便可以坐三位長老的位置,你難道忘了嗎?」葉留痕輕聲道。   「歐陽月不敢!只是神洞開閉之事事關重大,尚請聖女三思!」歐陽長老連忙道。   「作為聖域的聖女,神洞的開閉關係著本谷的生死存亡,我又怎敢不三思?但神洞一日不開,咱們同樣就一日沒有擊敗天冥老怪的希望!長此以往,本谷必遭其毒手,倒不如大家將神杯取出,共商退敵大計!」葉留痕道:「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眾人都齊不做聲,好久,歐陽長老方道:「大難臨頭,夫復何言?聖女怎麼說,咱們怎麼做就是了!只是不知道這兩個人可不可靠?」   何天香正要說話,卻聽葉留痕輕笑道:「他們若是不可靠,又怎會走到這裡來?」   何天香抬起頭,卻見葉留痕正輕輕地看著自己,嘴角依舊掛著那份淡淡的笑。   「明天咱們就要打開神洞了,你應該高興才是,怎麼還愁眉苦臉的?」月光朦朧,葉留痕白衣勝雪,嘴角依然掛著那份淡淡的笑意從如煙似霧的月光中走了出來;她的腳步好輕,輕的就如同一隻蝴蝶的精靈!   「薛姑娘身上的毒還沒有拔出來;更何況,明天神洞打開的時候,天冥老怪很可能會來搗亂,萬一出了什麼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何天香不由歎道。   「我果然沒要看錯你!」葉留痕不由輕笑道:「不過,這是我們全谷的人的選擇,並不僅僅是為了你,你明白嗎?」   「謝謝!」何天香點了點頭卻又道:「只是你如此輕易便相信了我,不怕將來後悔嗎?」   葉留痕卻笑:「如果你知道你昨天晚上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你就明白我為什麼會相信你了!」   「怎麼?我昨天晚上被雨淋的樣子很可笑嗎?」何天香不由問道。   「可笑?」葉留痕的語調突然變了,變得有些深沉,有些癡迷:「如果那也算作是可笑的話,我倒寧願就這樣被人可笑一輩子。只可惜,我沒有這個福分!」葉留痕突然抬起那雙黑亮的大眼睛盯著何天香輕輕地道:「何公子,你很深沉,你知道嗎?」   何天香只覺得葉留痕兩道火辣辣的目光一眨不眨的朝自己直射過來,臉上不由有些發燙,連忙輕笑著掩飾道:「是嗎?我怎麼不覺得?」   葉留痕不由緩緩的收回了目光,低了頭看著床上依舊昏睡的薛沉香輕聲道:「她好美!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樓的薛樓主,我真羨慕你們!」   「是的,但你也並不比她遜色多少!」何天香也低頭看著她臉上稀疏細長的墨眉,想到明天就可以找到「燃燈草」不由笑了:「以後,你也一樣會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好郎君的!」   「可聖域的聖女是從來不能嫁人的!」葉留痕突然莫名其妙的大叫道。   何天香不由呆住,葉留痕也突然呆住。   「對不起,我剛才沒有說什麼吧?」良久,葉留痕方平靜下來,長歎道。   「沒有!葉姑娘剛才即便說過些什麼,我也已經忘記了!」何天香也不由歎道。   「謝謝你!」葉留痕的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   「葉姑娘不必太介意!」何天香連忙道。   葉留痕點點頭:「那我走了!」   「我送姑娘!」   「不用了,但願明天薛姑娘的病就會好起來!」葉留痕抬起頭,憂傷的看了何天香一眼。   「謝謝!」何天香輕輕地道,卻依舊走了出來,輕輕的伴在葉留痕身旁送她回房。   葉留痕不說話,何天香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都這麼默默的走著,人月光似水一般瀉在兩個人同樣雪白的衣衫上,散出一片朦朧的薄霧,似幻若夢,說寒還暖,說暖還寒!   葉留痕的房間,葉留痕輕輕的抬起頭:「我說過你不用送我的!」   何天香點點頭,卻道:「我知道姑娘心裡難過,可人活著有時候確實就不是單單為了自己而活著,再見!」   「可人活著有時候確實就不是單單為了自己而活著,我為了誰而活著?聖域嗎?」看著何天香漸漸遠去的身影,葉留痕不由搖搖頭,輕輕歎道:「我為什麼偏偏要遇上他?為什麼?」   月華如煙,月華如嫣。   葉留痕原本平靜如水的心底已被何天香蕩起層層的波瀾,但卻薛沉香依舊在酣眠。何天香在房中憂慮的盤旋,他已經傷害了葉留痕,儘管是在不經意間,這固非他所願,可這同樣又是葉留痕所願嗎?   緣,無可奈何的緣,怨,無可奈何的怨!   明天,明天!轉眼就要到明天,明天的事怎麼辦?明天以後的事又怎麼辦?何天香的心突然好亂!   樹木,花草;花草,樹木;山崖,石壁;石壁,山崖;石壁,一行人終於停了下來。   格格格……   一陣機括的格格聲響,石壁緩緩的向右挪開,露出一個黑幽幽的洞口。   「我進去取神杯,你們在外面等我!」葉留痕白衣如雪,立在洞口下令道:「千萬要注意天冥老怪的行蹤,咱們行動雖然隱秘,但天冥老怪也不是那麼好易與的!」   「是!」七名長老齊齊應道。   何天香抱著薛沉香剛要往裡走,卻被歐陽長老攔住:「何公子,此處是本谷重地,你不能進去!」   何天香抬起頭,看著葉留痕。   「歐陽長老,放他進來。『燃燈草』只能現采現用,否則對『清人淚』毫無用處!」葉留痕歎道。   「可是……」歐陽長老不由急道。   「沒有什麼可是,若真出了事,我負責!」山風陣陣吹來,葉留痕雪白的羅裙飄舞,翩若飛仙,更增添了一種威嚴。   石洞並不長,剛走得幾步,推開一扇石門,眼前突然紅光攝目奪魄,刺眼至極,葉留痕和何天香都不由閉上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兩人才逐漸適應過來,緩緩向前看去,就見不遠處一座石台上,一隻遍體通紅的血杯高高的立在那裡,通體散發著奪目的血色的光華,將整座石室耀的通紅一片,就連葉留痕的白色羅裙也染上了一層血色的赤,一如殘陽,卻遠比殘陽更赤!一股更濃的血樣的液體在杯中不停的翻滾著,沸騰著,冒出一股股永不枯竭的紫氣,向洞頂升騰,又向四方反激回來,飄在兩人身上,泛出無窮的涼意。   蒼天血淚杯!傳說中的蒼天血淚杯!   杯中所儲的據說就是「夢幻神君」當年的淚水!「夢幻神君」雖然已經不在,但人們猶可從這血杯上想像出當年「夢幻神君」手持血杯叱吒江湖所向無敵的英雄氣概;甚至有人說:當年若不是「夢幻神君」情場失意而退隱江湖,二百年前屠鬼殺魔的恐怕不是「玉樹書生」而第一個就是這位已被尊為神了的「夢幻神君」了!但斯人已去,血杯空存,他的英魂也如同這只血杯一般,裡面已都是百年不逝的眼淚了吧?   神杯之旁,稀疏的長著兩三株火一樣透明的草,也同樣放射著血一樣的光華!「燃燈草」!傳說中的「燃燈草」!何天香終於笑了,一個月了,他首次這樣放心的笑了。燈火通明卻又微微泛寒的血赤之中,懷中的薛沉香的嘴角竟也似動了一下,露出了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笑意。   「沉香,我終於找到『燃燈草』了!你馬上就可以站起來了,你聽到了嗎?你聽到了嗎?」何天香跟在葉留痕後面慢慢的向前走,心中輕輕的呼喚著薛沉香道。   「沉香,還記得我吻你那一次嗎?你的唇好軟,好香!我做夢都想再來一次,做夢都想……」「燃燈草」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的已在咫尺,伸手可及,火紅的光華已開始灼人的肌膚。   葉留痕伸手去取石台上的「蒼天血淚杯」,何天香卻緩緩的低頭向薛沉香的紅唇凝望。   突然,一道人影似閃電般的鑽了進來,雙掌一錯,威猛無鑄的攻向高台邊將要碰到血杯的葉留痕。   半空中突然有火焰噴出,怒火狂奔,如烈馬,似奔豹呼嘯著撞向葉留痕。火光與血淚杯的光華一映,呼的一聲,整座石室內突然紫霧升騰,流火四竄!   「天冥斷命血火遁形掌!」   「天冥老怪!」葉留痕一聲驚呼,手中的白鶴傘突然打開。   彭!火束奔撞到傘上,立即炸散開來,四散迸射,石台都已被烤的焦黑,半束的烈火竟神使鬼差的激射到那三束「燃燈草」上,火焰摧過,與石俱焚!   一切都發生的那麼突然,一切都發生的那麼快若閃電,使人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   何天香抬起頭,然後便看見一束的火焰狂奔而來,眼前「燃燈草」便在火焰中飛速的燃燒,斷裂,然後便成了一片片的飛灰,在火束的衝擊之下片片飛散,飛散……   何天香的大腦突然麻木,眼前只有無數的「燃燈草」的灰末在飛飄,飛飄……   「『蒼天血淚杯』是老夫的,你快給老夫讓開!」天冥老怪朝著葉留痕大叫道,外面早已殺聲刺耳,七大長老已與十六殿主殺作了一團。   葉留痕緩緩的收傘,傲然立在神台之下,堅決的道:「血淚杯是本谷聖物,只要本聖女還在,就絕不許你拿走!」   「那就看你有沒有本事了!」天冥老怪哈哈笑道,突然又是一掌打來。   熱浪滔天,聲勢驚人,葉留痕不敢硬接,嘩!突然又把傘打了開來。   彭!火束又一次激射到傘上,流火四濺,絢麗至極。   「沒想到你的傘還挺經打的!」天冥老怪不由叫道。   「廢話!這是本門三寶之一的『太白傘罩』,就憑你也想毀了它?做夢!」葉留痕冷冷笑道。   「哦?三寶?那還有一寶是什麼?讓老夫見識見識!」天冥老怪大笑道,又加了一成功力,一掌拍來。   掌勢剛出,突然尖嘯刺耳,太白傘後一道刺目的白光利劍般射出,直刺天冥老怪的眉心。   尚距老遠,天冥老怪便覺得眉心透涼,不由大駭,竟只得一個懶驢打滾,滾出數丈,方才躲過一劫。   啪!碎石紛飛,白光打進對面的石壁上,入石尺許。   「這是什麼功夫?」天冥老怪不由驚叫道。   「你不是想見識一下嗎?這就是本谷的『七彩夢幻忘憂指』!怎麼樣,怕了吧?」葉留痕冷冷的道。   「放屁!七彩忘憂指怎麼會是白色的?」天冥老怪怒叫道。   葉留痕不由一愣卻隨即道:「天冥老怪,識相的,你就快給本聖女出去,否則可別怪本聖女指下無情!」   「哈哈哈哈……」天冥老怪突然又笑了:「你嚇唬老夫?老夫是被唬大的嗎?」說著雙掌一錯向前推來,竟是無聲無息,但老遠,葉留痕的衣裙已在起皺,發焦!   「天冥血火煉獄掌!」竟是比「天冥斷命血火遁形掌」還要高出一層的「天冥血火煉獄掌!」   葉留痕突然臉色大變,一聲嬌叱,一指全力點出,嗤——指力尖嘯如裂帛,白虹貫日,直射向天冥老怪。   轟——白虹已沒,熱浪滔天,「嗯!」葉留痕不由吐出一口鮮血。   「哈哈哈……」天冥老怪不由大笑:「忘憂指也不過如此,還不與老夫讓開?!」   葉留痕強自壓住胸口的一口淤血,慘笑道:「我說過,只要我還活著,你就休想把聖盃拿走!」   「真是不知死活!」天冥老怪不由大怒道,又是一記「天冥血火煉獄掌」推出。   熱浪葬天!葉留痕猛的撐傘,轟——葉留痕衣裙飛楊,連人帶傘被震飛三丈,鮮血奪口飛出!「何公子——」葉留痕在空中大叫道,終於重重的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天冥老怪大笑著走向神台。   「何公子——」葉留痕趴在地上,痛苦的叫道,聲音卻被天冥老怪的大笑聲所淹沒。   何天香已無知無覺,眼前只有無數的「燃燈草」的灰末猶自在火焰中痛苦的翻滾著飛散,一片一片的飛散!飛滿天,飛滿了整個石洞,整個整個宇宙的空間!   天冥老怪已不再笑,神杯就在眼前,他的眼睛中充滿了貪婪的火焰!已再沒有人能擋得住他,葉留痕已傷,七大長老已被阻在洞口,雖然還有個何天香,但此時何天香已生不如死,即便他能活,可他能阻擋得了天冥老怪嗎?也不能!無論是誰,都只能說:不能!   血淚杯的光華突然也暗淡了許多,神杯有靈,難道也是在為自己的命運而悲傷,哭泣嗎?   天冥老怪臉上終於露出了報復的笑容:「魔尊,血淚杯就要落在老夫手裡,你就等著瞧吧!總有一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天香突然神經質似的仰天狂笑起來,笑聲如砂碾耳,難聽至極,整座山洞都似在笑聲中顫抖、戰慄!   「哈哈哈哈哈哈……」何天香雖在狂笑,但已有淚從虎目中溢出。什麼樣的聲音才是最痛苦的聲音,不是哭,是笑!悲慘的笑,絕望的笑!薛沉香本已可以活的,就在伸手之間,就在伸手之間!可薛沉香現在卻死了,而且是真的永無再生之日,永無再生之日!生死一線間,人的生命有時就是如此的悲哀,如此的淒涼!   「哈哈哈哈哈……」何天香的笑聲已經嘶啞,石洞上簌簌的往下落泥沙。   葉留痕雙手捂著耳朵在地上痛苦的翻滾,天冥老怪也覺得一陣心馳神搖,不由一聲怒叫:「別笑了!」   何天香的笑聲嘎然而止,卻緩緩的放下薛沉香一步一步的走來,慘笑道:「『燃燈草』沒了,『燃燈草』沒了,你殺了她,你殺了她!」   只見他雙目噴火,面若厲鬼,鋼牙緊咬,只恨不得把天冥老怪生吞活剝下去。   天冥老怪一時為他的氣勢所震,竟不由自主的連退了幾步問道:「是老夫殺了她,那又怎樣?」   「你殺了她,我就要你償命!」何天香咬牙切齒的道。   天冥老怪定了定神,不由冷笑道:「別忘了,你是老夫的手下敗將!」   「哈哈哈……沉香,我替你報仇了!」何天香突然仰天慘笑,銷魂劍在地上拖得火星四濺,直如瘋豹,向天冥老怪瘋狂的撲來。   天冥老怪不由臉色大變,身形暴退,一面急叫道:「何天香,你可千萬不要亂來呀!」   「碎——天——罡!」何天香突然大吼道,雙手從背後輪劍,向前猛的劈出。「不是長生無寶箋,不是銷魂不碎天!」銷魂劍中最威猛的「碎天罡」!   鏘啷——銷魂劍劈過空氣,但空中竟有刀劍交鳴的聲音響起,尖嘯刺耳,銷魂劍的劍罡突然暴漲三倍,鐵棍一般吞吐著向天冥老怪死劈活砍的砸了下來。   天冥老怪兩眼一瞪,不由張大了嘴巴!   轟——天崩地陷,整座石洞都在搖晃,何天香稻草一般被甩出,直砸在石壁上,又重重的摔了下來,滾了兩匝,再也不動。   天冥老怪則怪吼著身不由己骨碌骨碌一路向洞外奇快的滾去,他的身形剛剛滾出洞口,葉留痕便咬著牙爬了起來撲到洞口一按機括,嘩!一道石門已將洞口死死堵死!然後葉留痕才再也支撐不住,終於趴在石門邊暈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何天香緩緩的醒來,石洞中早已是一片廢墟,神杯還在,依舊吞吐著如火的光焰,將整座石洞照亮,但燃燈草卻已在火焰中燒成了灰,燒成了粉,一如何天香悲愴的心。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是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的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崗。」   何天香已心痛到無以加復的地步,癡癡的在滿地石塵中走向遠處的薛沉香,將她輕輕的摟在懷裡。她美麗的大眼睛已永久的閉上,但她的睫毛還是那樣的優美黑亮,卻只能更加的使人憂傷。   擁有美麗是幸福的,但面對美麗無奈的死去又豈非更令人慟傷?   何天香緩緩的坐在地上,輕輕的憐惜著薛沉香臉上的每一寸肌膚,似還在感受著昨日美人的馨香!   死者長已矣,生者何足堪?一首「江城子」念完,何天香早已無言。腸已斷,魂已散,天地何處是人間?   何天香已不知,葉留痕也同樣不知,但全身刺骨錐心的疼痛卻還告訴她自己還活著。   葉留痕已醒來,但卻不能起身,因為她已經看到了兩個人,兩個緊緊偎在一起的人,他們偎的是那樣親,那樣緊,竟再也容不得別人的存在!生與死,死與生,生者同死,死者如生!葉留痕突然真正懂得了「情」字的含義。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有同樣豈在天上人間?   在自己所愛的人懷中死去是一種痛苦,但也同時是一種幸福;而擁抱著自己所愛的人看著她漸漸的離開這個世界,卻只能是一種痛苦,一種刻骨銘心的痛苦!在這種痛苦中的生早已超脫了在這種痛苦中的死,生不如死!   血濤在血杯中痛苦的翻滾,如人長吟,那是夢幻神君兩百年的血,兩百年的恨!難道夢幻神君的百年恨魂又在這燃燈草滅的那一瞬間甦醒,而為何天香嗚咽,為何天香長吟嗎?   血濤落日,外面應當又是黃昏!   葉留痕突然聽到了外面急劇的拍門聲,天冥老怪的聲音隱隱的傳來:「葉留痕,你若是還不開門,老夫就把你手下的這幫鬼崽子一個個的都宰了!」   葉留痕心頭不由一震,連忙怒叫道:「天冥老怪,你還有沒有人性?咱們聖域到底得罪你什麼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天冥老怪不由大笑道。   「不開!」葉留痕斬釘截鐵的道。   「好!這可就怨不得老夫了!」天冥老怪突然怒叫道。   「啊——」緊接著就是歐陽長老一聲淒厲的慘叫,但仍叫道:「聖女做得對,聖域的人就是死光了,神洞的門也不能開!否則神杯出谷之日,便是武林大亂之時……」   話尚未完,就聽得轟的一聲,歐陽長老便再無一絲聲息。   葉留痕的心猛的一揪,眼淚奪眶而出,突然趴在門上向外尖叫道:「天冥老怪,你若是再亂殺人,我立刻就把聖盃毀了,咱們同歸於盡!」   外面不由一陣沉默,良久,天冥老怪方恨恨的道:「好!算你臭丫頭厲害,你就等老夫找炸藥來把洞口炸開,看你還能怎麼辦?」   洞口再也沒有了聲息,葉留痕這才虛脫的從石門上滑落了下來。   突然,何天香緩緩抱起薛沉香向洞口走來。   「你幹什麼?」葉留痕不由吃了一驚。   「『燃燈草』已經沒有了,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何天香苦澀的道。   「可天冥老怪在外面守著!」葉留痕不由叫道。   「我不怕他,他也未必就能殺得了我!」何天香依舊向外走。   「但血淚杯仍舊在這裡!洞門一開,咱們誰也擋不住他!」   何天香的腳步終於停下,長歎了一口氣:「你可以把血淚杯打開,看看裡面有沒有能制住他的武功!」   「已經來不及了,」葉留痕苦笑道:「天冥老怪已經派人去找炸藥,這座洞門很快就要被炸開的!」   「那你是說咱們已經沒有任何機會了?」何天香不由歎道。   「不!咱們有!我知道你內功很深厚,卻沒有想到已到了和天冥老怪相差無幾的地步,倘若再加上本谷的太白傘,那麼我的忘憂指就可以達到無堅不摧的境界,也就是說……」葉留痕的眼睛中突然發出奪目的光彩:「天冥老怪的『天冥三絕掌』已不足為懼,咱們還有機會!」   「是嗎?」何天香不由輕輕的問道。   「怎麼?你不相信我?」葉留痕不由叫道。   「不!你已經為我們做了那麼多,我和沉香都很感激你,不管將來結果如何,我們都會留下來幫你!是不是,沉香?」何天香低下頭,將她額前的一縷亂髮撥到耳後,輕輕的笑道。那笑好輕,好柔,卻又好辛酸,好難受!   轟!的一聲巨響,碎石粉塵翻揚之中,一道亮光射入,石門終於被天冥老怪炸開!   湖口,周遺夢,柳含姻、向歌吟、紀小秋、慕容蘭娟、李凝雪剛一入城,迎頭便碰上郭強、墨青、傅清竹。   「郭大俠,你們沒事吧?」慕容蘭娟老遠就叫道。   「我們沒事,你們也好大膽!你看看你們,哪個選妃錄上沒有名字,卻還敢這麼成群結隊的行動!」郭強一見眾人不由大喜,也不由叫道。   「還說我們,傅姑娘和墨姑娘不也上了黑名單了嗎?」周遺夢在慕容蘭娟身後笑道:「你還帶著她們招搖過市!」   「你怎麼知道的?」郭強奇道。   「咱們已經和選妃使者照過面了!」向歌吟不由苦笑道「若不是周姑娘,兄弟現在只怕已經見不到你了!」   郭強不由黯然:「看來武林中最不希望發生的事終於要發生了!」   眾人不由齊齊黯然,幾名選妃使者的武功就已高到如此,眾人真的不敢再往下想像!   「現在紫林幫的任盈玲,武當的高蓮萍,崑崙的江丹丹還有幾十名武林世家的世女都已給選妃使者擄去,咱們可千萬要小心了!」柳含姻終於打破了沉默。   郭強點點頭:「魔尊選妃,復出之日必已不遠,武林中馬上就要動盪不堪。現在東方、百里、南宮、血影四大派已經聯手自保,正派武林也決定一月之後在嵩山召開武林大會,以商對伏魔尊的大計,咱們還是去看看吧!」   慕容蘭娟卻搖搖頭:「武林大會的事,時間還來得及。但何公子跟薛姐姐一入武夷山便再無消息,咱們非常擔心,還是一起去找找他們吧!」   「什麼?武夷山?現在什麼時候了,他們還去武夷山亂跑什麼?薛樓主在選妃錄上可是排的第一名呀!」傅清竹不由驚叫道。   「因為聖域在那裡面!」周遺夢不由黯然道。   「聖域?你們開什麼玩笑?那只是傳說中的地方而已!」郭強不由叫道。   「不管怎麼樣,只要那裡才可能有『燃燈草』!」慕容蘭娟歎道。   「燃燈草?」郭強的臉色變了:「是誰中了情人淚?」   「薛樓主!現在已只剩下三天時間了,只有三天!」周遺夢輕輕的歎道,抬起頭,望著南方,似想看到什麼,但遠處天地一線,什麼也看不見,也不會看見!   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很不好看!三天,只有三天!整座武夷山中山連著山,聖域在哪裡?燃燈草在又哪裡?何天香能找得到嗎?誰都不知道,不知道!   突然,身後傳來馬蹄聲,眾人不由閃在路邊,一輛馬車疾馳而來,車轅上一名黑衣人在上面挺坐如松,臉若死鐵,突然向眾人掃了一眼!   目光若電,好凌厲的目光!好凌厲的殺氣!眾人心頭不由齊齊一凜。選妃使者!他們來幹什麼?馬車中的又是誰?誰?!   車輪碾過,車簾突然一掀,露出一張驚世駭俗的臉,朝著眾人往後哭叫道:「慕容姐姐,救救我!快救救我——」   婷兒!婷兒!!那竟是婷兒的臉?!!!   所有的人都不由呆住,所有的人都張大了嘴巴,臉上露出一幅不可思議的表情。   選妃錄上沒有婷兒的名字,但方纔那張卻明明白白的的確確是婷兒的臉!婷兒的臉!!   所有的人突然都動了,郭強像一頭豹子一樣飛出,慕容蘭娟也箭一般的衝出,接著是李凝雪、向歌吟、墨青、傅清竹、紀小秋,然後是柳含姻拉著的周遺夢,最後是飛雨刀,流花劍!   虎撲豹躍,郭強一躍三丈,在空中連蹬兩步落在馬前,兩臂一伸大吼一聲,叫道:「站住!」   啪!兩匹馬立即如鐵釘一般定在原處,那雙刀一般的眼睛落在郭強的身上。   好可怕的功力!郭強的心中突然冒出一絲涼氣,身上已經響起了被刀刮來刮去的沙沙聲,緊接著便是向歌吟,然後慕容蘭娟就聽到了兩個人牙齒格格打顫的聲音。   「你們是誰?」黑衣人終於開口道。   「伴風門下郭強!」   「大夢門下向歌吟!」   「伴風,大夢?沒聽說過!」黑衣人搖搖頭卻又道:「你們攔住本特使的去路做什麼?」   「馬車中的是誰?」郭強突然大聲道。   「北王府的萇婷郡主,你們想幹什麼?」特使不由問道。   「把她留下!」郭強沉聲道。   「哈哈哈哈!」特使突然陰笑道:「就憑你們?簡直太不自量力了!」   「還有慕容山莊慕容蘭娟!」   「墨家墨青!」   「嫁月傅清竹!」   「丐幫紀小秋!」   「添愁城柳含姻!」   「聽竹軒周遺夢!」   身後突然緩緩走來了六個人,清一色的女兵。   「慕容蘭娟、墨青、傅清竹、紀小秋、柳含姻、周遺夢?」黑衣特使不由一皺眉頭:「這幾個好像都是選妃錄上有名的人,七十四號他們是怎麼搞的?」   「他們是魔尊的走狗,你也是!他們已經都死了,你呢?」周遺夢懷抱湘琴,輕輕地道。   「是嗎?」黑衣特使卻笑了:「他們已經死了,可我卻不會,永遠不會!武皇的選妃大會,你們都得去,而且一個都不能少!你們最好還是不要出手的好!呵呵!」   黑衣人突然伸手,手就一下子到了周遺夢的胸前,周遺夢的臉色立即變得煞白,竟連琴還未來得及彈出,便已給扔出三丈。   啪!郭強也抱著腿呲牙咧嘴的跳開。   黑衣人卻笑:「你的腿功還不錯嘛!」說著又一伸手,手便又到了郭強的脖子上。   所有的人臉色立即大變,刷刷刷!傅清竹的劍,墨青的劍,紀小秋的劍,還有柳含姻的琵琶一齊朝黑衣特使的胳膊砍來,向歌吟也大喝一聲,一拳打出!慕容蘭娟卻緩緩的後退,再後退!   咯!向歌吟的右腕突然脫臼,傅清竹、墨青和紀小秋的劍也莫名其妙的和柳含姻的琵琶扭在了一起,絞成一團,一寸寸的崩斷。   「我說過你們最好不要出手的嘛!我是武皇座下僅次於挫骨揚灰四大使者的選妃特使,你們又怎會是我的對手呢?不可能嘛,根本就不可能嘛……」選妃特使依舊坐在車轅上輕輕的笑道,手上的五指卻在漸漸的收攏,郭強早已發不出聲音,只是眼珠子比什麼時候都瞪的大。選妃特使的眸子中充滿了笑意,傅清竹、墨青、向歌吟眼中卻充滿了死灰的顏色。   突然,一直悄無聲息的慕容蘭娟一聲嬌叱:「看劍!」   選妃特使的臉色突的一變,將郭強凌空抖了一個觔斗,雙臂猛地往胸前一叉。   錚!一道十字形的劍芒竟被他硬生生的架在胸前,再也動彈不得!   飛雨流花十字劍!   慕容蘭娟的臉色不由變了,李凝雪的頭上也突然滲出了豆粒大小的汗珠。   「好可怕的飛雨流花十字劍!若不是老夫反應的快,豈不已被你暗算了?」選妃特使臉上突然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慕容蘭娟的臉色突然慘變,向歌吟不由大驚失色,左掌突然向前打出,郭強也猛的一咬牙,突然起身、出腿!   「沒用的!」選妃特使猛的將劍芒就往慕容蘭娟身上一推!   咚!但幾乎就在同時,琴音突響,震耳欲聾,天地回聲!「蒼天祭」!又是周遺夢的「蒼天祭」!   啪!十字劍芒竟突然炸散,繞過選妃特使的雙臂,劍氣瀰漫中,狠狠的鑲進了選妃特使的體內!   血,終於從選妃特使的臉上緩緩的流下。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選妃特使不由喃喃道。啪!慕容蘭娟的長劍從中一折為二,向歌吟、郭強也同時向外散飛,重重的砸在地上;而同時,他的身子也重重的摔在馬下,散開!   遠處,周遺夢衣衫散亂,滿面塵土的爬了起來,老遠就問道:「大家都沒事吧?」   「要不是你跟慕容姑娘,咱們就完了!」郭強趴在地上吐出半顆碎牙來苦笑道,傅清竹和墨青連忙扶他起來。   紀小秋也把向歌吟扶了起來,李凝雪去扶慕容蘭娟,卻被慕容蘭娟止住道:「不要管我,先去看看婷兒!」   車簾一打開,婷兒便急急跳了下來,一頭扎進慕容蘭娟的懷裡大哭道:「慕容姐姐,他們殺了杜大哥,打傷了六怪,還說要把我送到什麼武皇那裡去……」   「杜長纓死了?」眾人心頭不由一震,慕容蘭娟連忙拍拍婷兒的肩膀安慰她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你不要怕,一切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正說著,後面突然煙塵滾滾,三匹駿馬如飛般馳來,三道人影飛墜而落,卻是笑僧、怒道和病候。只見三人身上一片血污,病候的一條右臂早已被打斷,晃晃悠悠的吊在那兒,笑僧和怒道也渾身是傷,猶如剛從屍堆裡爬出來一樣。   「老大,你沒事吧?」怒道剛一落地便叫道。   「我沒事,大家都怎麼樣了?」婷兒點點頭。   「杜大俠死了,癡翁,窮酸和苦員外也都給打死了,咱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笑僧突然嘴一咧嗚嗚大哭起來。他平時只會笑,此時乍一哭,竟別有了一種奇怪的腔調,尖細至極,但卻沒有人笑,反而更加的難受!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非要去找什麼『天殺』報仇,害的薛姐姐中了『情人淚』;現在又把杜大哥和窮酸他們害死了,都是我!都是我——」婷兒突然放聲哭叫起來,淚流滿面,如梨花帶雨,又如芍葯籠煙,最讓人心痛的還是她那纖弱的肩!   北王爺死了,薛沉香中了「情人淚」,何天香也同時不知所蹤;而現在杜長纓又死了,癡翁死了,苦員外死了,酸書生也死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錯嗎?這一切的發生她又願意嗎?   此處何人最銷魂?不是郭強,不是含姻,不是遺夢;也不是病候、笑僧,而是萇婷!這一切的發生固然都非她所願,但卻都與她有關!   慕容蘭娟也不由落淚,卻也只有攬著婷兒的背輕輕的道:「人死不能復生,你哭也沒有用。你何大哥不會有事的,你薛姐姐也不會有事的。這麼多的風浪他們都闖過了,這一次他們也不會有事的……」   何天香和薛沉香真的沒事嗎?只怕連慕容蘭娟自己也不敢肯定!可人就總是這樣,往往越是害怕打擊,便越是會在打擊來臨之前安慰自己。這不是自欺,至少是在此時!但到底屬於什麼,我也不知。   轟——   密室的門終於被炸開。天冥老怪便在漫天碎石瀰漫中冷笑著踱了進來,卻不由怔住。   「蒼天血淚杯」依舊吞吐著它的光暈,將洞中的一切染成赤色的黃昏。   但神台下面,卻是一隻皓白的傘在空中奇異的浮沉。   傘下盤坐著何天香,葉留痕。何天香白衣如雪,葉留痕白衣如雪,在神傘潔白的光暈之下不沾一絲灰塵。傘外是一片血赤的黃昏,這裡卻是潔白的寧靜,潔白的奪目,潔白的出塵,就連血淚杯也奪不去它聖潔的光暈!傘下的已不是人,是神!   但何天香懷裡卻依舊摟著早已毫無聲息了的薛沉香,聖潔的光暈蒼白的唇,卻更加讓人無比的傷心!   「你們以為這樣就可以擋住老夫嗎?」天冥老怪不由冷笑。   「沒有試過,你又怎會一定知道結果?」葉留痕在傘罩中朦朧如仙,飄逸如神!天冥老怪冷笑,卻又對著何天香叫道:「小子,老夫以前很看重你,但你今天若是再敢擋老夫取血淚杯,也就莫怪老夫無情了!」   何天香不由慘笑:「以前咱們確實有過那麼一點兒交情,但今天『燃燈草』已毀,你我又夫復何言?」   「好!那這你們可就不要怪老夫了!」天冥老怪陰笑道。   呼!天冥老怪推出一掌,「天冥斷命血火遁形掌!」   但推出的掌力方接近太白傘籠罩的範圍便呼的一聲向四周激散而去,消失得無影無蹤。那麼強的掌力竟只使太白傘微晃了一下而已。   「咦?」天冥老怪不由驚叫道。   「太白神傘是本谷三寶之一,又豈是吃素的?上次僅是我一人,現在何公子也在,我看你能怎樣?」葉留痕冷笑道。   「老夫就不信這個邪!」天冥老怪不由大怒,雙掌一錯,血淚杯的光華突然暴溢數倍!   「天冥血火煉獄掌!」   呼——太白神傘劇烈的搖動,如風中的殘荷在暴雨中浮沉倒傾,傘邊的砂石盡被狂風刮走,碎石粉塵遮住了天冥老怪的視線。   風停雨止,三人竟奇跡般的安然無恙!   「怎麼樣?」葉留痕冷冷的笑道,嘴角充滿了諷刺。   天冥老怪不說話,身形卻突然緩緩的往下蹲,再往下蹲!   「伏虎蹲!」   何天香的臉色變了,葉留痕的臉色也同樣變了,因為今天的「伏虎蹲」對付的已不是何天香和薛沉香的「龍殘風缺」,而是何天香和葉留痕聯手之下的太白傘和忘憂指!   「伏虎蹲」的後面必定是最厲害也最可怕的「天冥陰陽焚天掌」!   葉留痕不由回頭輕輕的向何天香看去,何天香卻緩緩的低頭凝視著薛沉香。   「呀——」天冥老怪突然鬚髮飛揚,左推一掌,右推一掌,再左推一掌,右推一掌,最後雙掌一齊前推!   「天冥陰陽焚天掌!」   呼——呼——地上的石頭被一大片一大片的揭起,在空中飛舞著、撞擊著,黑壓壓的一片,淹淡了血淚杯的光華,遮蔽了太白傘的光暈,遮天蔽地,肆無忌憚的尖嘯著向太白傘下的三人撞擊而來!   石洞中已不見了血淚杯,也不見了太白傘,就連天冥老怪的影子也不見!有的,只是漫天的石塊,刺耳的勁風在充斥著天與地!   氣浪在翻滾,太白傘猶如怒濤中的一座小礁在戰慄,在發抖!隨時都有被波浪沖碎的危險!   好威猛的氣勁,好絕到的招式!這已經不是葉留痕所能接下來的,也同樣不是何天香能接下來的了!   啪啪啪啪……   無數的石塊瘋狂的敲打在太白傘上,傘已將碎!   「何公子!」葉留痕突然大叫道。   啪!何天香一掌拍在葉留痕的後心上,嗤——一道紅光從葉留痕的左掌突起,擊在太白傘的傘柄上,立即穿行八十四根傘骨,將神傘映成通紅的一片。嘶,神傘突然輕輕轉動起來,紅光從傘骨外尖兒上激射下來,直射入地,也跟著旋轉起來,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光牆!   啪啪啪啪啪……   無數的碎石紛紛在光柱面前斷筋折骨,碎成粉塵,四處瀰散;粉塵如煙中,葉留痕突然一聲長吒,嘶——   劍氣裂空!一道七彩的指虹突然尖嘯著筆直的射向旋風深處的天冥老怪!   「夢幻七彩忘憂指!」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夢幻七彩忘憂指!」   旋風千道彎,但仍擋不住忘憂指的指虹如電!啪啪啪啪……無數的石塊在空中被指虹擊碎,穿透,碎成粉,化作塵!   天冥老怪抬頭,指虹耀眼,已至身前!天冥老怪不由臉色大變,倉促間全力向前推出一掌!   彭——!!!   滿洞的石塊突然一齊炸開,忘憂指的彩虹也四處激散,碎塵中飛舞的是天冥老怪的殘肢斷面!   太白傘也已被炸得稀爛,在空中飛舞著燃燒,何天香和葉留痕也同樣被震的齊齊撞到後面的石壁上,脊骨欲斷!   指虹尚未散完,煙霧中一條人影衝了進來,閃電般的搶走石台上的血淚杯,又奇快的閃出洞外。   「什麼人?」何天香和葉留痕不由大驚,雙雙想出手,卻一起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誰也爬不起來。   「夢幻七彩忘憂指」雖然震碎了天冥老怪,但天冥老怪的「天冥陰陽焚天掌」也同樣將兩人震成重傷!   「有人搶走了神杯!」葉留痕不由急叫道,心如火焚,忍不住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葉姑娘,我對不起你!」何天香趴在地上,嘴角同樣鮮血淋漓。   「那人到底是誰?」葉留痕艱難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黑暗中看不清楚!」何天香輕聲道。那個人的臉在黑暗中雖然看不清楚,但他的身影何天香卻很熟悉,而且熟悉的要命!但何天香還是不敢確定,不忍心確定!   「糟了,糟了!血淚杯被他取去,倘入好人之手還罷了,倘入非人之手,那天下武林可真要大亂了,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葉留痕不由焦急的道。   夜色已暮,血淚杯已被盜,但洞中卻仍有一股赤色的火光在閃爍,似濃還淡,似淡還濃。是什麼東西?何天香不由朝石台上看去。   「燃燈草?」   「燃燈草?!」   竟然真的是一株「燃燈草」!!   何天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葉留痕也不由呆住!   只見血淚杯的石槽中,一株通體通紅的燃燈草正在頑強的生長著,它的根深深地扎進石縫裡,它的身子在血淚杯的重壓之下已嚴重扭曲變形,但這就是生命!雖千折百回不言放棄,即刀砍火耕也要頑強冒尖,這就是生命,生命永恆!   何天香興奮的流淚,用那雙不停顫抖的雙手輕輕地將它採下,那株燃燈草的火光本來並不怎麼亮,但在此時的何天香眼中,它卻早已比那血淚杯還要亮上一千倍,一萬倍!因為那是生命之光,薛沉香的生命之光!   「何公子,我來吧!」葉留痕輕輕地道。   「不!還是我來!」何天香搖搖頭道。這已是唯一的一株燃燈草,劫後餘生的唯一靈藥!就像已經達到最後期限的薛沉香一樣,再也經不起任何的意外與摧殘!薛沉香經受不起,何天香也同樣經受不起!   緩緩的抱起薛沉香,何天香將口中嚼爛的燃燈草一口一口的渡入薛沉香的口中。   他的動作是那樣的輕,那樣的柔,竟使旁邊的葉留痕也難以忍受,忍不住悄悄走出洞口。   小心的放下薛沉香,何天香也輕輕地走出洞口。   夜風好大,將葉留痕的衣裙吹的獵獵作響,但葉留痕卻依舊立在山崖上一動不動。   遠處的山谷中,有火光在風中蔓延,扭動!是聖域!血淚杯已被奪去,整個聖域也在大火中被化作了灰燼,再無一絲保存!   腳下是歐陽長老和十六殿主等人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臥在那裡,一片雜亂。   「葉姑娘,節哀順變!」何天香不由歎道。   葉留痕不動,沒有絲毫的反應,修長的身影只是癡癡的立在那一片山巖上,癡癡的望著遠方,遠方有火光,但她望的不是火光,那她望的是什麼?也許她根本就沒有望什麼!   「聖域,二百年的神話,二百年的輝煌!」葉留痕突然輕輕的笑了,笑得好苦澀,好失望!   世上本來就沒有永遠的神話,永遠的輝煌!武則天如是,鐵木真如是,聖域也一樣!   「都是我的錯!」何天香黯然道。   「天道無常,這又豈是你我所能說了算的?」葉留痕卻苦笑道:「人之貪念無窮,或許血淚杯的鑄成本身就是一個錯誤!但你救活了你的妻子,我很高興!」   「救她命的是你,不是我!」何天香不由歎道。   葉留痕卻輕笑,對著洞裡面輕笑:「你醒了?」   何天香回頭,卻見是薛沉香,她雖已醒來,但身體依舊虛弱的可怕,半倚在石壁上問道:「告訴我,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三個人盤坐在洞中,一片的沉寂。   突然,葉留痕輕笑道:「咱們雖然倒霉,但好像也不是那麼一敗塗地,大家又何必總是這般沉悶呢?薛姐姐,若不是何大哥那麼捨命的護你,你只怕早已死了呢!」   薛沉香不由抬起頭,凝視著何天香,良久方真摯的道:「謝謝你!」   「謝謝你!」雖然只有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但這裡面又包含了多少的情意!生與死,悲與喜,聚與離,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一月如百世!你不在其中,你就永遠不能真正懂得這份天哭地泣的情思!   何天香的眼中有淚花在閃爍,卻強笑道:「事情都已過去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你又何必再提?」   薛沉香點點頭,卻輕歎了一口氣:「只是這搶杯之人來無蹤去無影。天下如此之大,咱們又何從下手?卻又比找天殺又難了幾分!」   何天香心中一黯,不由低了頭,默不出聲。   葉留痕也不由歎道:「聖域已毀,神杯遭搶,我也只有隨你們一起出去了。看來,師祖當年一味的消極避世實無半絲可取之處!」   「我們盡力而為!」何天香抬起頭:「人總不能讓自己愁死!」   「對!人生在世有悲有歡,關鍵的是看你自己怎麼辦!」薛沉香朝著葉留痕笑道:「是不是,葉姑娘?」   葉留痕不由一笑:「我要是真的想不開,也就不會和你們坐在這裡了!」   「天殺」、「血淚杯」、「魔尊」,前途無岸,三人卻依舊相視而笑。   不錯!人又怎能讓自己愁死?不曾抗爭過,又怎會一定知道結果?   晨風拂面,又是新的一天,何天香抖盡身上的灰塵看著薛沉香和葉留痕道:「我們走吧!」   剛出武夷山,便有兩名黑衣蒙面人站在了身前。殺氣!好濃重的殺氣!   「什麼人?」何天香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想拔劍!   「選妃副使!」   「選妃副使?」三人不由面面相覷,「咱們不認識你們!」薛沉香不由道。   「可『武皇』認識你!『選妃錄』上你排第一名!」選妃副使刷的亮出一隻黃布卷軸,「選妃錄」!   薛沉香一看不由大怒:「選我做妃子?好大的口氣!『武皇』又是誰?本姑娘沒聽說過!」   「武皇就是魔尊!」選妃副使冷冷的道。   「魔尊?!」空氣都彷彿已經凝滯!   薛沉香也不由嚇了一大跳,驚叫道:「你們沒搞錯吧?」   「魔尊大功告成之日,就是武皇一統江湖之時,咱們又怎敢搞錯?」選妃副使連忙恭聲道。   「你們想帶薛姑娘走,卻還沒有問過我!」何天香閃身擋在薛沉香面前道。   「我知道你曾修練過『銷魂秘笈』,但在本使面前,你會不堪一擊!」那名使者冷冷道。   何天香心裡不由猛的一震,銷魂劍緩緩的滑出劍鞘,卻被薛沉香輕輕按住道:「魔尊都百歲的人了,還選妃子做什麼?」   「俗語道:人心不古!魔尊雖然年紀大了,但畢竟還是男人,而且精力也很旺盛。你是內定的皇妃人選之一,另一個是北王府的萇婷郡主,至於慕容蘭娟,紀小秋任玲盈她們則又要低一個檔次了!」選妃副使不由笑道。   「什麼?你們連婷兒的主意也打,還有沒有人性?」何天香不由暴怒,卻又被薛沉香拉住冷冷笑道:「好呀!咱們姐妹都已榜上有名了,那武後又是誰?」   「暫時是韓輕思!」   「韓輕思?!」何天香和薛沉香不由同時張大了嘴巴。   韓輕思不是已經死了嗎?   「武皇能做很多事,很多連你們做夢也不會想到的事!但韓輕思已不是原先的『桃花仙子』了,她現在只是武皇手中一具會說話的玩偶,一個沒有絲毫情感與人性的殺手罷了!」選妃副使不由輕歎道。   「你們到底對她做了什麼?」薛沉香不由大駭。   「這個已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事了,咱們的任務就是要帶你回去,如此而已!」使者淡淡的道。   「只可惜你們已永遠不能回去了!」薛沉香冷冷的道,也緩緩的撤劍,天問神劍!葉留痕卻在修傘,被燒壞的太白神傘!她手中有線,天蠶線!   「最後問你們一句,婷兒怎麼樣了?」何天香沉聲道。   「她運氣好,居然讓周遺夢她們救了,不過,你們可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選妃副使冷笑道。   一句話,何天香反倒放心了,回頭一顧薛沉香道:「薛姑娘,你身體還沒有復原,還是讓我來吧!」   葉留痕也笑道:「兩個打一個終究是不好,還是讓我也來湊一份吧!」說著,手中的天蠶線突然向一名使者纏了過去。   那名使者冷笑,突然伸手,傘上的天蠶線就到了他手裡。   葉留痕不由一驚,連忙伸手一拉長線,那名使者卻冷冷一笑,立即收臂,葉留痕反朝他懷裡倒去。   何天香不由大驚,連忙伸手拉住葉留痕的腰帶。呼——葉留痕是拖住了,然而太白傘卻脫手而飛,飄向了半空。   「哈哈哈哈哈……」選妃副使盯著空中飛楊的太白傘不由大笑道:「何天香呀何天香,不要說你自己,就是再來一個兩個,也是不濟事……」   突然,選妃副使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空中不知何時飛來了一隻雄壯的黑鷹,帶著一隻碩大的金鈴緩緩的飛過,玲玲的鈴聲清脆的傳來。   「罷了,罷了!」選妃副使臉色突然灰敗,慘笑道,一掌拍在自己的面門上。鮮血飛濺。   另一名選妃使者一聽到那鈴聲,也突然放開了手中的天蠶線,痛苦的道:「辛兄,沒想到咱們盡心替魔尊做事,到頭來也要落得個這樣的下場!」說著也同樣一掌拍在自己的面門上。   何天香不由呆住,薛沉香、葉留痕也不由一同呆住。   地上已多了兩具屍體,兩具讓人不寒而慄的屍體。他們其中任何一人的武功都不在薛沉香和葉留痕之下,但他們一聽到那鈴聲便都絕望的自殺而死!好可怕的鈴聲,但這正可怕的卻是這鈴聲代表的那個人!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葉留痕輕輕的撿回太白傘,心有餘悸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咱們還是快些離開這裡吧!」何天香也大惑不解,不由默然道。   「何公子,你不用灰心,魔尊的實力固然雄厚,但咱們不也有天龍老人、觀壁大師這些高手嗎?」薛沉香輕輕的安慰何天香道。   「但願如此!」何天香不由輕歎道,「只是武林中一場腥風血雨再也不能避免了,你我就處在這風雨飄搖之中,想跑也跑不了!」   「大勢所趨,咱們又能如何?」葉留痕也不由歎道:「連我這山谷中人都不得不出來了,又何況是你們?」   「那倒也是!」何天香點點頭:「天色又已不早,咱們還是先找個地方過夜吧!」   新安客棧,葉留痕推開一扇房門,薛沉香也跟著往裡走。   「咦?」葉留痕不由奇道:「薛姑娘,你不跟何公子睡一房嗎?」   薛沉香的臉騰的一下紅了,連忙飛了何天香一眼,忍不住嗔道:「葉姑娘,看你胡說些什麼!」   「怎麼?你們不是……」葉留痕不由更是大惑不解。   「咱們雖然要好,可畢竟還是沒成親嘛!」薛沉香不由羞澀的道。   「哦,原來如此!」葉留痕這才恍然大悟,再去找何天香時,何天香卻比誰都跑得快,早已躲到另一間房裡去了。   「看不出何公子是個比你還害羞的人!」葉留痕不由笑道,走入房內。   「他這人哪——」薛沉香不由輕歎道,也走進房內。   「他這人怎麼了?你往下說呀!」葉留痕笑道。   「他這人哪總是有事往心裡埋,從不肯告訴別人,就像你一樣!」薛沉香笑道。   「怎麼又像我一樣了?」葉留痕不由笑道。   「你心裡明明喜歡他,卻不說出來,難道不是嗎?」薛沉香瞅著葉留痕笑。   葉留痕突然黯然,不再說一句話,緩緩走到窗前推開一扇窗子,抬起頭,望明月。   「其實,何公子各方面都好,可就是有兩樣不好。那一樣就先不說了,可有一樣就是心太軟,總也不懂得如何去拒絕別人!」薛沉香突然輕輕的似無意又似有意的對葉留痕歎道。   葉留痕的眸子不由突然一亮,外面的月兒好明,風兒好輕!   何天香剛要入夢,突然有人在輕輕的敲自己的窗子。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打開窗子一看,卻是郭疏影。   「何公子,跟我來!」郭疏影輕輕朝何天香一笑,跳下窗子。   何天香側耳一聽薛、葉房中已無聲息,便也跟著跳了下來,輕聲問道:「疏影,你怎麼來了?」   「我聽師父說魔尊派了選妃使者來找你們,怕你們出事,就偷偷的跑出來找你們了。可半路上聽說一個月了,選妃使者不但沒有找到薛樓主,就連婷兒,慕容姑娘她們都沒有找到,魔尊不由大發雷霆,一怒之下竟令黑鷹傳令,命一百八十位選妃使者盡數自殺,選妃大會一事也作罷。我這才放下心來,直到現在才來找你!」郭疏影笑道。   何天香這才明白今天的事,卻突然道:「疏影,你真的還想在你師父那裡呆下去嗎?」   「我也不想,可我師父救我養我十八年,待我就如親女兒一般,不管她是什麼人,我都不能傷害她!」郭疏影不由黯然道。   何天香也不由闇然,卻見郭疏影已拐進大片荒山之中,不由笑道:「疏影,你要帶我到哪裡去?」   「過了那個小山村有塊好看的地方,你願意來就跟我走,你若不願意那就算了!」郭疏影笑道,說著纖腰一擰便向前飄去。   何天香不由呵呵一笑,笑道:「才幾個月不見,你的輕功又進步了!」說著已趕了上來,和郭疏影並肩向前走去。   郭疏影不由回眸一笑,笑道:「你什麼時候也這麼會奉承人了?」說著一閃身子,已站在了一處山谷之中。   已到九月,此處卻如聖域一般花草遍地,一片春意盎然,令人目不暇接。   「你叫我起來,就是要到這裡來?」何天香卻突然苦著臉道。   「怎麼?你不喜歡?」郭疏影不由變了臉,不高興的道:「可我早跟你說過,你若不喜歡,大可不跟我來嘛!」   「我本不想來,卻也不知道是誰硬拉我來的。不過,這兒確實也不錯!」何天香一伸懶腰,突然笑道。   「哇——你這人……」郭疏影不由轉悲為喜嗔叫道,輕輕挽起何天香的胳膊向前走去。   月上中天,天地之間皎潔一片;芳草青青,繁花悠然,輕風徐來,花香四散。   兩條人影便在草海花叢中輕輕走著,衣裙拂地,似也沾上了那淡淡的花草氣息。   一處開滿了粉紅色小花的草坡上,兩個人席地而坐。郭疏影偎在何天香懷裡,採下一枝小花銜在唇間,和何天香一起向外看去。   風輕輕,草綿綿,天地間馨香一片。郭疏影取下嘴角的小花伏在何天香的耳邊輕輕的道:「咱們要是在這兒住一輩子,那該有多好?」   「一輩子?」何天香大吃一驚:「那豈非要老死在這裡?」   「那又有何妨?」郭疏影也不由看著何天香輕笑道。輕風拂來,帶走笑聲,傳得很遠,恨遠……就連天上的星星聽了,也輕輕的眨眨眼。   突然,何天香的笑容凝結在臉上,郭疏影不由吃了一驚,連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見來時的小山村早已火光一片,不由驚問道:「何公子,到底出了什麼事?」   何天香也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咱們趕快過去看看吧!」兩個人連忙起身向回奔去。   兩個人站在村外,眼光中充滿了恐懼與痛苦的色彩,暗紅的火焰狂虐的吞噬著一切可以吞噬的東西,一朵沾滿鮮血的花朵在血火上空奇詭的漂浮著,鮮血順著花柄滴下,落進火裡,轉瞬不見。   房屋在倒塌,濺星流虹,璀璨至極。郭疏影的身子突然急劇的顫抖起來,一步一步向後退。何天香連忙扶住她,問道:「疏影,你怎麼了?」   「血陽花,血陽花……」郭疏影的淚水突然奪眶而出,十幾年前的那一幕又清晰的出現在眼前,遍地的屍首漫天的煙,浴血的火焰微笑的臉。「娘——娘——」郭疏影突然向火焰中撲去。   「疏影!」何天香連忙跟上。   火光中一個黑袍老人正在喋喋怪笑,血陽花就捏在他手裡。   「你到底是誰?」郭疏影悲憤的問道:「十二年前郭家莊的慘案是不是你做下的?」   「咦?奇怪,怎麼還有人活著?」黑袍人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直顧自語道。   「還有何家莊的慘案?」何天香也怒道。   「嘿嘿嘿……」黑袍人怪笑道:「十幾年前,咱們挫骨揚灰四大使者做下的事情太多了,誰還記得清楚?姑且就記在老夫頭上吧!」   「王八蛋!魔尊在哪裡?」何天香怒罵道。   一提到魔尊,黑袍人立現驚懼之色,連忙恭聲道:「魔尊無時不在,無處不在;神功大成之日,便是武林一統之時!」   「即便他能一統武林,你也看不到那一天了!」郭疏影恨恨的抽出相思刀。   「咦?你拿的是誰的刀?」黑袍人乍見相思刀,不由吃了一驚。   「你管是誰的?今日之日,已到血債血還之期!」郭疏影已是一刀狠狠劈出。   翠浪翻滾,何天香從旁夾攻而上。   「銷魂劍,相思刀!」黑袍老人吃了一驚,身形卻輕快無比的從兩人之間滑過,飄進火焰中笑道:「今天看她的面子上饒你們一命!我們也好幾年沒見面了,替老夫問她好!」   何天香和郭疏影不由面色大變。對方那麼輕易的就穿過自己的刀光劍幕,竟似比王子芹還要高出半籌,每一個使者的武功就已高到如此,那魔尊的實力到底有多大?何天香不敢想像,郭疏影雖已跟了王子芹十幾年,也不敢想像,兩個人相對著發呆,誰也無語。   何天香回到客棧,剛翻進窗戶,便發現薛沉香和葉留痕已坐在了自己床上。   「你剛才哪裡去了?也不跟咱們打個招呼!萬一出了事怎麼辦?」薛沉香微微有些惱怒的道。   「我剛才見到疏影了!」何天香疲憊的道。   「郭姑娘,揚灰右使的徒弟?」薛沉香不由吃了一驚。   「不錯!不但有她,還有另一位挫骨揚灰使者!」何天香歎道。   「什麼?她跟挫骨揚灰使者在一起?她沒有對你不利吧?」薛沉香驚叫道。   「沒有!她若對我不利,我現在還能回到這裡來嗎?」何天香不由苦笑道。   「你說什麼?把我搞糊塗了!」薛沉香不由大是搖頭。   「我們本是一同出去散心的,但就在那裡碰上了那名使者,他的武功高得可怕,用的十十大名器之一的血陽花,也就是當年殺死疏影全家的那件凶器!」何天香痛苦的道。   「什麼?」薛沉香不由大吃一驚:「那郭姑娘她……」   「害她的和救她的都是同一路人,她大哭一場,現在已經沒事了!」何天香道。   葉留痕雖然不知道郭疏影是何許人,但也聽了個大概,忍不住插嘴道:「那你應該把她帶回來!」   「我知道,可她執意要回去,她說魔尊的實力太強大了,咱們還是有一個內線的好!」何天香不由歎道。   「這樣很危險!」薛沉香不由急道。   「我也知道,但我攔不住她!」何天香黯然道。   薛沉香也黯然,卻突然道:「你還是對她不好,若是換了婷兒,你會捨得?」   「不要說是婷兒,只要能打敗魔尊,拯救整個中原武林,就算是再大的犧牲我也在所不惜!」何天香突然緩緩的道。   薛沉香不由猛的一震,良久方輕輕道:「對不起,方纔我的話有些太衝動了!」   何天香也不由長歎:「這不怪你,咱們都是不得已而為之!誰都知道有些事咱們可以不做,但咱們卻都在做著!」   「無愧於心?」薛沉香突然朝著何天香笑道。   「對!無愧於心!」何天香也朝著薛沉香笑了,但那笑中卻有些蒼涼,無奈的蒼涼!   「好了,你們都可以無愧於心了,可我呢?我的血淚杯要到哪裡去找?京城?大漠?還是嶺南?」葉留痕突然叫道。   「嵩山!」何天香卻道。   「嵩山?」葉留痕不由吃了一驚:「我的血淚杯在嵩山嗎?」   「不!郭姑娘剛剛告訴我,半個月後,左執法和挫骨揚灰四大使者中的兩位將要攻打嵩山!」   「什麼?半個月後?那正是武林大會召開的日子!」薛沉香不由吃驚的道。   「所以咱們得趕快趕到嵩山去,知會觀壁大師他們一聲兒!也好讓他們早有準備!」   「葉姑娘,血淚杯真的沒事嗎?」走向嵩山的路上,何天香不由問道。   「放心吧!」葉留痕伸出一根指頭笑道:「若沒有我的忘憂指,他就是拿了血淚杯也無法打開!不過,若是落在魔尊這樣的高手手裡的話……」   「是嗎?可不管怎麼說,血淚杯還是在別人手裡!」何天香不由長歎道。   「何大哥,你就不能露出哪怕是一點兒笑容嗎?你不覺得這樣會把人給憋死嗎?」葉留痕不由叫道。   「葉姑娘,有時候人可以笑;但有時候人卻是不能笑的,笑只會比哭還難看,你明白嗎?」何天香冷冷的道。   「可是……」葉留痕還想說話,卻被薛沉香輕輕止住道:「留痕,你何大哥心裡有事,你就不要再煩他了!」   「行了,他心裡會有什麼事?要是看我在這裡礙眼,就直接趕我走好了,我自己又不是找不到血淚杯!」葉留痕突然叫道。   「你不要胡鬧好不好?誰看你在這裡礙眼了?!」何天香也不由煩躁的叫道。   「那你幹嘛一連三天不搭理咱們,還是常對人橫鼻子豎眼的?你說呀!」   何天香不由愣住。   「怎麼,說不出來了吧?我早就知道你雖嘴上不說,心裡卻煩透了我……」葉留痕不由冷笑道。   「是!我就是覺得你在這裡礙眼,我是覺得你很煩,整天嘰嘰喳喳在人耳邊說個沒完,讓人不得一絲安閒!是!血淚杯是我給你弄丟的,我負責給你找回來便是!你要走就走,又沒人攔著你,你又何必跟我說?」何天香突然也怒叫道。   「好!我本就知道你心裡煩我,我這就走,咱們老死不相見!反正都是我賤!幹嘛無緣無故把燃燈草的事往自己身上攬?別人的死活由於我何干?」葉留痕不由哭叫道,扭頭就往外走。   「何公子,看你胡說些什麼?!」薛沉香連忙將葉留痕抱住朝何天香叫道:「不管怎麼說,我這條命是葉姑娘救的,你怎麼能對她這樣?更何況,人家葉姑娘是見你這幾天心情不好,想幫你舒解一下,你又怎能如此說她?」   「薛姐姐,你不用跟他說,反正有的人生來就沒心沒肝!」葉留痕在薛沉香懷裡大哭道。   一聽葉留痕提到「燃燈草」的事情,何天香不由慘然,仰天一聲長歎低聲道:「對不起,葉姑娘,我不是存心向你發火的,只是……」   「只是你既不是四大使者的對手,更不是魔尊的對手,還幾乎連你所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你是個男人,但卻是個笨男人,天下最笨的男人,對不對?」葉留痕大叫道。   「咦?我心裡想的,你怎麼都知道?」何天香不由大奇。   「可是天下又有幾個人是四大使者的對手,又有幾個人是魔尊的對手?這事是天下武林的事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即便是有這個心,可你有這個力嗎?你又何必總把事往自己身上攬?你一個人心情不好,卻弄得三個人都跟著受罪,你總這樣又有什麼意義?」葉留痕哭道:「誰又曾把你當作過救世的觀世音菩薩彌勒佛?你當你是誰呀?整天像死了半截一樣,一不小心還真怕讓人把你給埋了!」   一句話未完,薛沉香未笑,何天香卻反倒先笑了:「是是是,我不是觀世音菩薩,也不是什麼彌勒佛,我只管自己的事情,別人的我不管,這樣行不行?」   「誰聽你的!這會兒說得好好的,待會兒又要向人吹鬍子瞪眼,算什麼?」葉留痕依舊哭道,晶瑩的淚珠順著鵝蛋般的臉蛋兒一個勁兒的往下淌。   何天香不由哭笑不得,眼見葉留痕的眼淚已快流到脖子上了,忍不住拿了帕子替她去擦。   「你幹什麼?!」葉留痕突然打開他的手道:「你對薛樓主她們動手動腳的,怎麼對我也這樣?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   何天香不由大是尷尬,眼見葉留痕依舊哭個不停,只得妥協,大叫道:「好好好!我投降!我投降!我以後若再這樣愁眉苦臉的,那麼就真把我埋了好不好?」   「這可是你說的!」葉留痕這才轉悲為喜,擦著眼淚笑道:「我還以為你真的那樣頑固不化呢!」   「有什麼頑固不化的,只不過想來有些傷感而已,現在居然連傷感的權利也沒有了!」何天香無奈的笑道,快步向前,可也別說,讓葉留痕這麼一攪,何天香的心情反倒真的好了不少。   看著何天香在前面輕快的樣子,薛沉香不由笑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吧,何公子的另一個弱點就是責任心太強。這本是好事,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有時總把許多事情往自己身上攬,壓的自己透不過氣來,所以總有點兒憂鬱、顯得過於深沉。我勸過他幾次,他總也改不掉,沒想到你今天這一鬧,倒比我給他講一大堆的道理強多了!」   「那也要看是對誰!」葉留痕不由笑道:「向他這樣較內向的人,有時刺激反勝於勸導,不過,現在他雖然好了,可什麼時候再犯,我也拿不準!」   兩人正說著,突然前面傳來何天香的一聲歡呼,薛沉香抬頭一看,竟是郭強、周遺夢、慕容蘭娟、婷兒、柳含姻、李凝雪、向歌吟、傅清竹、墨青、紀小秋等人。   「何大哥,薛姐姐!」婷兒一身雪羅首先撲了過來。   「婷兒!」何天香也不由大喜抱著婷兒轉了三個圈子這才捨得放下來。   「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你們,薛樓主的病怎麼樣了?」郭強也不由大喜道。   何天香笑道:「你不會自己看嘛!」   薛沉香輕輕走上前來笑道:「我已沒事了,你們都好吧?」   婷兒笑道:「我們都好,大家擔心的只是你!咦?這位是……」婷兒突然發現了薛沉香背後的葉留痕,忍不住問道。   「哦,忘了介紹了。這位就是『聖域』的『聖女』葉留痕葉姑娘!」何天香連忙笑道:「就是她我才救得了薛樓主的!」   「聖域?」眾人不由大吃一驚,世上竟真的有聖域存在,聖域中還會有這麼漂亮的聖女?她的美比起婷兒,薛沉香、周遺夢、慕容蘭娟來毫不遜色,尤其是嘴角那一抹永不能抹去的微笑,更使她增添了一種說不出的柔和之美。   「聖域已毀,我也已不是什麼聖女,你們叫我留痕就行了!」葉留痕輕輕笑著,卻盯著婷兒一個勁兒的看。婷兒也同樣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葉留痕,因為兩個人似有許多共同之處,又有許多不同之處,這種感覺,只是心的感覺,說不出,辨不明!   「何公子,你看這是誰?」慕容蘭娟突然朝何天香笑道,緩緩從背後牽出一個人來。   「李姑娘,你也在這裡?」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   「對不起,我爹和我哥哥做了許多壞事,我對不起你們!」李凝雪黯然道。   「那是你爹和你哥哥的事情,不能算在你身上,更何況,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保全了婷兒的清白,我很感激你!」   「真的?」李凝雪不由抬起了頭看著何天香。   「自然是真的!還有在金陵那回事,我向你道歉!」何天香道。   李凝雪點點頭:「那次的事我明白,我不會怪你的!」   郭強卻突然一皺眉頭問道:「剛才葉姑娘說聖域已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正要跟你說這件事,但大路上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先走吧!」何天香道。   眾人點頭。婷兒卻突然問葉留痕笑道:「葉姑娘,我可以叫你葉姐姐嗎?」   葉留痕心中一動,不由大是開心,連忙笑道:「當然可以,只要你喜歡!」   「好吧!前面有座『會仙樓』,大家到那裡去說話,我請客!」紀小秋笑道。   「叫化子也會請客,這倒是天下奇聞!」傅清竹不由笑道。   「怎麼?怕我請不起?」紀小秋小臉兒一寒,大是不滿的道:「聽說過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的故事沒有?金玉奴不過是一個團頭的女兒,她都供的起心上人讀書上京趕考;又何況我爹還是堂堂丐幫的幫主呢!」   「咦?那你是不是也要叫向公子上京趕考呢?」傅清竹突然插嘴道。   「傅姐姐!」紀小秋不由氣叫道。   嘩——眾人不由一齊大笑,向歌吟也笑。   紀小秋不由更覺下不了台,不由朝著向歌吟怒叫道:「好呀!人家取笑咱們是金玉奴和薄情郎,你不但不生氣,還跟著他們取笑我,總不成你真的嫌我是丐幫的人,辱沒了你們白家不成?」   向歌吟連忙停了笑,苦著臉道:「小秋,你這是說哪兒的話?我就是敢取笑爺爺奶奶,也不敢取笑你呀!更何況傅姑娘又不是一個人,你不見郭世兄和墨姑娘在一邊虎視眈眈的嗎?何兄弟又和他是師兄弟,那麼薛姑娘她們自也是向著她了,一鬧起來,咱們是沒有一點把握。忍辱負重是男兒,咱們就這樣『得過且過』吧!」   一句話反倒把紀小秋說笑了,啐道:「胡說!你明明心裡就是取笑我,還非得裝好漢,誰跟你『得過且過』?!」   一句話又把眾人惹笑了。   何天香也不由笑道:「人家小兩口吵架,咱們就先走吧!」說著便往前走。   婷兒也跟著往前走,卻笑道:「人家哪是吵架?是打情罵俏,不打不親,不罵不愛嘛!」   「婷兒——」紀小秋不由大叫著向婷兒追來。   「錯了,錯了!你的情郎在那邊!」婷兒指著向歌吟叫道,腳下卻不敢怠慢,一溜煙兒的向前跑去。   眾人又不由大笑,也跟著向前加快了腳步。   會仙樓,十三個人在摟上坐了整整一大桌。   「跟這麼多人一起吃飯,我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葉留痕突然歎道。   「咱們以前都是足不出戶的人,自然不比常人。來,葉姑娘,咱們先來乾一杯!」周遺夢輕笑道。   葉留痕含笑舉杯,剛要喝,卻聽得婷兒也手忙腳亂的抓起一隻酒杯道:「葉姐姐,我也來!」   「大人之間的事,你小孩子亂插的什麼腿!」周遺夢故意作色道。   「什麼?我是小孩子?」在何天香面前說她小,婷兒不由有些生氣:「論資格,我可比你們都老呢!」   一句話出口,紀小秋口中的一塊烤鴨忍不住噴了出來,終於找到了報仇雪恨的機會,急忙叫道:「婷兒,你害不害臊?」   薛沉香、慕容蘭娟、周遺夢、葉留痕、李凝雪、柳含姻也不由朝著何天香笑。   郭強、向歌吟這兩個桌上僅餘的兩個男人,為了顧全何天香的面子,只好把頭低到桌子下面去笑。墨青卻還是不冷不熱的只顧自己夾菜吃,好像剛才的事沒發生過一樣。   傅清竹則乾脆將筷子往桌邊上一放,跟紀小秋一樣幸災樂禍的等待著事情的進一步發展。   何天香不由大是尷尬,臉漲得通紅,連忙端起一杯酒朝婷兒笑道:「婷兒,她們不陪你喝不要緊,何大哥陪你!」   葉留痕卻笑道:「誰說咱們不陪婷兒喝了?在別人面前,咱們自家人還能丟了面子?來,婷兒,我敬你!」說著向周遺夢略一頷首,卻與婷兒一舉酒杯,一飲而盡。   「怎麼樣?沒轍了吧?」婷兒朝紀小秋得意的一笑,卻把杯中的酒也一口乾了,朝葉留痕笑道:「謝謝你,葉姐姐!」   「算了算了,八比二,我還有什麼說的!」紀小秋不由洩氣的道。眾人又不由輕笑。   突然,樓下傳來一陣喧鬧聲。   「怎麼回事?」郭強不由問道,眾人趴在欄杆上向外看去。   就見大街上一個蓬頭垢面、渾身血污的叫化子將一個五歲大小的小姑娘緊緊抓在手裡,語無倫次的大叫道:「哈哈哈……為什麼還不出手?我知道你是個殺手!你殺呀!你殺呀!為什麼還不出手?……嘿嘿嘿……孕婦、瞎子、瘸子,老子都殺好幾個了,老子還怕你?……」   小女孩在他手中嚇的嚎啕大哭,淚流滿面,周圍一大堆的人怕他傷了孩子,一時不敢上前,只得在旁大聲痛罵,一個少婦,也就是小女孩兒的母親卻跪在地上向他苦苦哀求著。   「原來是個瘋子!」向歌吟不由歎道。   「他會傷了那個孩子的!」何天香卻擔憂的道。李凝雪的臉色卻突然開始變得有些難看。   突然,那個瘋子竭斯底裡的大叫道:「什麼?你們罵我?你們竟敢罵我?老子當年得勢的時候,你們這些人還不知道在哪裡吃飯呢!你們以為她是什麼?她是個殺手!殺手!懂不懂?……」   「一個小孩子竟會是殺手?」人群不由更是憤怒,怒叱之聲響成一片。   「好!你們不信!你們不信是吧?那我就證明給你們看!」瘋子說著,突然將小女孩高高舉起,扯著兩腿做勢就要往外劈。小女孩的母親已經暈倒。   「哇——」人群中不由響起一陣驚呼,摟上也是一片驚呼。   「不好!」何天香不由臉色大變,一按橫欄便往樓下躍去,同時還有郭強、薛沉香所有的人都往下跳。   瘋子的手突然猛的往外劈,往外劈,往外劈……   彭!瘋子的胸前重重的挨了一腳,重重的摔在地上,空中的小女孩卻被何天香一把接走,橫飛三尺,落在人群之外。   「哦——」人群中不由響起一陣驚呼,驚呼過後便是怒不可遏的爆發,只見無數的人圍了上來,一下子便將那瘋子淹沒的無影無蹤,就像無數只螞蟻爬在了一粒小米上。   李凝雪從樓上跳了下來,乍見此情景,不由臉色大變,連忙衝了上去,一個個往外拖人,尖叫道:「住手!住手!快住手——」   但人那麼多,她拉一個兩個根本算不得什麼,她的聲音也被眾人的痛恨聲浪所淹沒,再也聽不清喊的是什麼!   「凝雪,你在幹什麼?」突然,何天香拉住了李凝雪的手。   李凝雪不由一呆,突然又瘋狂的撲了上去大叫道:「他是我哥!裡面的是我哥!他會被打死的!」   「什麼?」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連忙也衝了上去,看也不看,一手一個便往外扔人。   人影不斷的手舞足蹈的向外飛了出來,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兒卻都毫髮無損。   柳含姻看得呆了,不由問道:「薛姐姐,何大哥在做什麼?」   薛沉香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不由沉聲道:「我也不知道,大家上去幫忙,只不過千萬不要把人傷了!」   人群很快被拉開。   但李漢成已經死了,一個早已受了重傷又神志已糊塗了的人,是無論如何也經受不住那麼多怒火沖天的人的毆打的,除非那是奇跡!但李漢成沒有創造奇跡,就如他的謀反一樣,所以他死了,終於徹徹底底的死了。有的人生前可能很輝煌,但死時卻比別人更加的淒涼,甚至連死在誰手上都不知道!   李凝雪已是欲哭無淚,眾人也同樣的黯然。一個人不管生前做了多少壞事,但對於那些真正懂得人生意義的人來說,在他死時,都已一樣,和其他的人沒有什麼區別,他們也同樣會為他而悲哀而傷心,因為那畢竟也同樣是一條生命的流逝,所以他們替他立了碑。   李漢成就靜靜的躺在那裡,人死如燈滅,現在所有的一切固然都已與他無干,但千秋功罪自有後人評說! 第二十五章 達摩堂前十美驚艷 少室山上血濃淚淡   河南、少室山、五乳峰、少林寺、達摩面壁洞。   一個眉毛都已雪白的老和尚正盤坐在壁前,他的月白袈裟上早已落滿了塵埃,但他的頭頂上卻雪亮一片,亮的刺眼!   突然,石門倏地打開,一個年約六旬的和尚走了進來,合十一禮,輕輕道:「師兄,青城、娥眉、華山、崆峒、墨家、棲霞門的人都來了,你要不要親自去迎接一下?」   白眉老和尚恍如未聞,連呼吸都沒有振動一下,依舊那樣靜靜地坐著,正對著前方的那一塊石壁,達摩曾經面過九年的石壁。   他不說話,六旬的老和尚也不敢再多說,就靜靜地立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又過了不知多久,白眉和尚還是未動,六旬的和尚也似已入了定。   突然,洞門又一次被打開,另一個六旬的和尚闖了進來朝白眉和尚合禮道:「住持師兄,丐幫的紀幫主、天星樓的薛樓主來了,武林大會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白眉和尚還是無語,就那麼靜靜地坐著,一如寂滅。   六旬的老和尚看了白眉和尚一眼,卻拉了剛進來的那個和尚一起悄悄地退了出去。   「觀智師兄,你幹嘛拉我出來?」第二個老和尚在洞外不由問道。   觀智道:「觀慧,觀壁師兄正在專心練功,咱們最好不要打擾他。」   「什麼?大師兄的拈花神功還沒有練成嗎?」觀慧不由驚道。   「武學一道,浩若煙海,不同的層次自有不同的境界,又何有成完之說?」觀智不由歎道。   突然,一名知客僧急急跑來對著觀智一禮道:「稟首座,山下來了一大夥人,沒有武林帖,都要強行進達摩堂,咱們的人已跟他們吵起來了,還請首座趕快示下。」   觀智不由眉頭一皺道:「他們是什麼人,膽敢在少室山下鬧事?」   「他們自稱室天星樓,慕容山莊和墨家的人。」那名知客忙答道。   「什麼?薛樓主和墨老先生不是早已在寺中了嗎?」觀智不由奇道:「只是慕容姑娘怎會跟他們在一起?」   「這次請的都是各門派的長輩,他們雖然來了,但他們的規矩都是依舊不能壞,還是請他們在前山留下,只請慕容姑娘到達摩堂!」觀慧道。   「不!」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他們都得到達摩堂去,你們與我一起去迎接!」話音方落,觀壁大師已從洞中緩緩走了出來。   「師兄,你怎麼出來了?他們都不過只是些小輩而已,怎能勞得你親自去迎接?」各大派的掌門觀壁不接,天星樓的薛搖紅觀壁不接,現在卻要接幾個小輩到達摩堂去,觀智又焉得不驚。   「你我都老了,武林中年青一輩中修為最高的是誰?」觀壁突然沉聲問道。   「何天香!」觀智忙道:「可這只是傳聞而已!」   「傳聞?」觀壁大師不由苦笑一聲:「能破得了摘星樓,又從揚灰使者手底下逃得性命的人,又豈能僅僅是僥倖?更況且,他若來了,你也該知道他是和那些人一齊來的,可那些人你得罪的起嗎?」說著便往前走。   「你是說天星樓的薛沉香,紀幫主的寶貝女兒紀小秋?」觀智不由張大了嘴巴,不錯!他雖身為達摩堂的首座,但這兩個人卻是萬萬不敢得罪的,不是怕功力不歹,而是有些人你根本就不能惹,不可以惹!薛沉香他是不想得罪,而紀小秋他則是不敢得罪,紀小秋本身並不可怕,但可怕的是紀小秋的爹,他爹!一想起紀剛,觀智的頭也就大了。   離達摩堂還老遠,何天香他們便被一名知客給攔下了。   婷兒正大發雷霆:「你們讓慕容姐姐進去,憑什麼不許咱們進去。」   「對!你們不許他們進去,我也就不進去了?」慕容蘭娟也道:「你總不能讓我對不起朋友吧?」   「慕容姑娘,咱們不是這個意思,因為達摩堂地方實在有限,除了各門派的尊長,其他人等只能在前山住下了!」知客忙答。   「其他人等?」婷兒不由怒叫道:「什麼叫『其他人等』?你知道她是誰嗎?」婷兒突然一把拖過薛沉香叫道。   知客僧瞧了薛沉香一眼,不由搖搖頭。   「她就是天星十二樓的薛樓主,你連她都不認識,怎麼當知客的?」   「可天星樓的薛樓主早已在達摩堂了!」知客不由奇道。   「廢話!我當然知道。可這個是薛樓主,你憑什麼不讓她進去?」婷兒惡狠狠地叫道。   「怎麼?怎麼會有兩個薛樓主?」知客的腦袋不由大了。   「那是家母!」薛沉香笑道。原來,因薛搖紅不經常在江湖走動,一般的人總把薛沉香叫做薛樓主,有時一聲薛樓主確也分不清說的到底是薛搖紅還是薛沉香,婷兒就是拿這個馬虎眼跟知客抬槓。   「原來是薛姑娘,以姑娘在江湖上的聲譽,咱們自是不好不給天星樓這個面子,薛姑娘和慕容請跟貧僧這邊來!」知客忙一合十轉身就要帶二人走。   「站住!」婷兒見知客依舊這麼目中無人,不由肺都氣炸了。   「施主還有何吩咐?」知客也不由有些微怒,不由冷冷回頭道。   「薛姑娘在江湖上確實鼎鼎大名,但旁邊還有幾位你就不想認識了嗎?」婷兒強壓住心頭的火氣道。   「貧僧只負責接待各門派長宗首,大俠名流,一幫無名小輩,你要貧僧認識什麼?」知客壓根兒就沒瞧得起這個丫頭片子。   「什麼?你說什麼?!」婷兒不由大怒,衝上去就想打知客。   「婷兒!」何天香連忙拉住她,卻向知客輕輕一禮道:「這位大師,方才失禮之處,尚請見諒,但咱們真的是有事要見住持大師,就煩勞你替咱們通報一下吧!」   「無名小輩,你讓貧僧如何上報?」知客見何天香讓步,還以為何天香他們軟了,不由盛氣凌人了起來。   「好!」傅清竹不由大怒:「咱們本不想太過招搖了,反倒讓人看低了!你就說銷魂門下何天香,虎嘯門下郭強,大夢門下向歌吟,『聖域』聖女葉留痕,音神門下周遺夢,天星樓薛沉香,慕容山莊慕容蘭娟,墨家墨青,添愁城柳含姻,丐幫紀小秋,伴月門下傅清竹,還有北王府萇婷婷郡主會同前來拜山!」   話尚未完,卻被婷兒打斷,冷冷道:「傅姐姐,我的名字就不用跟他說了,我只是個『無名小輩』而已,說出來只怕污了他的耳朵!」   過了良久,婷兒不見動靜,不由抬頭看去,卻見那知客早已雙目發直給嚇的呆在那兒了。   「咱們的名號都已報出來了,你怎的還不去?」婷兒不由怒道。   突然,那名知客大笑了起來,而且還是捂著肚子大笑。   眾人不由給笑的莫名其妙,傅清竹實在看不下去了,不由怒道:「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諸位,拜託!」知客不由笑道:「你們說天星樓,慕容山莊,墨家和添愁城,貧僧還可以相信,只是虎嘯、大夢兩位老人早已不知何時仙逝,他們的武功也早已失傳,又怎會跳出你們來?再說,聖域和音神更是傳說中的事情了,你們又要貧僧如何相信?小姑娘也太不自量力了,堂堂北王府的婷郡主又怎會一個人到咱們少林寺來?可笑,真是可笑!幸虧貧僧聰明,嚴格按照上面的要求辦事,沒把你們一起帶達摩堂去,否則還不知要被他們如何恥笑呢?哈哈、哈哈……」那知客不由又自做聰明,洋洋得意地大笑起來。   「少林寺怎麼就選了這麼個人來當知客?」眾人不由面面相覷,似要笑,卻更想哭。   婷兒連忙摸摸自己的鼻子,幸好還沒歪徹底,連忙又掰了回來,心道:「可惡!一個小小的知客就這麼狂,簡直不把本郡主放眼裡了,今天本郡主要是不把這兒鬧個雞飛狗跳,又怎能嚥得下這口氣?」心中想著,卻扭過頭來拉著何天香的手甜甜地笑道:「何大哥,今天肯定是那個知客偷懶,隨便拖了個光頭就來頂缸,你不用理他!少林寺的路我比他還熟,我帶著你去就行了!」說著,拉著何方香就要往前走。   何天香一見她眼珠溜溜直轉,還不知道她那點花花腸子?連忙把她拖了回來,正色道:「胡說!你可千萬給我老實點兒,咱們這次來少林寺是玩的嗎?」   「怎麼,怕了?」那知客見達摩堂明明在東邊,婷兒卻拉著何方香直往西走,知道她不識少林寺的路徑,不由暗暗好笑,卻冷冷地道。   郭強突然一聲不吭地向東闖去。   「站住!你幹什麼?」知客連忙跳上一步攔住道。   郭強卻冷笑,腳步卻絲毫不停,一直向知客懷裡走去。   知客不由臉色一變,突然一拳打出,少林羅漢拳!   「雲凡,不得無禮!」突然一聲蒼老的喝聲傳來,聲音雖不大,但直震耳膜,郭強的步子不由為之一停。觀壁大師僧袍飄飄,和觀智觀慧一同從石階上走來。   「師祖,這幾個人不但來歷可疑,而且還要擅闖達摩堂!」雲凡連忙合十低頭向觀壁大師道,少林寺自觀排下尚有澄、法、雲、慧四代弟子,雲凡排雲輩,自是要叫觀壁師祖。   觀壁卻徑直走到何天香面前,合十為禮,垂首道:「老衲教徒無方,還請何公子不要見怪!」眼見觀壁行禮,雲凡不由臉色大變。   何天香連忙還禮道:「晚輩不敢,其實知客師兄也是按規矩辦事,咱們唐突前來,還請大師不吝賜教!」   「何公子客氣了,客氣了!」觀壁大師笑道,卻朝雲凡沉聲道:「雲凡,你還不趕快向何公子賠禮?」   「不用不用?」何天香忙拉住雲凡,卻向婷兒笑道:「你得罪了咱們不要緊,只是你得罪了這位金枝玉葉的郡主,咱們卻實在不不知該怎麼辦好了!」   「天哪!她真的是北王府的婷郡主?」雲凡差點兒昏了過去,只得走到婷兒身邊,剛要合十賠禮,卻陡聽婷兒冷笑道:「我當不起!我算什麼,充其量不過是個『無名小輩』而已,又怎當得起大師一拜?你還是饒了我吧!」   一句話,雲凡臉上不由一陣青、一陣白,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不由愣在了那裡。   「這位大概就是北王府的婷兒郡主了吧?十年前老衲在北王府見過你,你還是那麼尖牙利齒,還記不記得你罵老衲『白毛白毛頭上不長毛』的時候,你父王還在你背上拍了一巴掌嗎?」觀壁不由笑呵呵地道。   眾人不由跟著笑,何天香卻突覺不好;果然,婷兒突然鼻子一酸,忍不住眼淚就嘩地一下子流了出來,嗚咽道:「可是我父王他……他已經死了……嗚嗚……」接著便趴在何天香懷裡一陣大哭。   「婷兒,事情都過去了,人死不能復生,你哭也是枉然,不要把身子哭壞了!」何天香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慰她道。   眾人也不由一同黯然。   觀壁大師不由臉色大變:「什麼?北王爺死了,什麼時候死的,老衲怎的不知道?」   「是在一個月前,『天殺』下的毒手,只是師兄正在面壁,咱們就沒敢打擾你!」觀智忙在旁邊道。   「天殺,又是天殺!」觀壁不由長歎道。   「怎麼?天殺已經對付過貴派了?」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   觀壁不由點點頭:「前些時候,咱們少林寺與盧臥秋盧大俠共同傳出武林令,與天龍老人月山姥姥和棲霞仙子等人在青城山成功阻止天殺開幫立派,終於引起天殺憤恨,不久前將盧大俠刺殺在潼關之下!」   「什麼?盧大俠被殺了?」何天香、薛沉香不由同時大驚失色。   「一同遭暗殺的還有許多門派的高手!」觀壁不由歎道。   「咦?這怎麼不符合天殺以前的行事方式?」何天香不由一皺眉頭道。   「有什麼符合不符合的,天殺本就是魔尊勢力的一部分,也是魔尊聚斂錢財的一種工具,而且他的首腦就是右執法,兩大統領分別是任孤虹和楚湘寒!」觀壁大師歎道。   「什麼?右執法是天殺的首腦,任孤虹和楚湘寒是他的兩大統領?」又是一個意外在眾人面前炸響。   「不錯!青城山一戰,右執法並未出現,而任孤虹死在天龍老人手中,楚湘寒死在棲霞雙仙子、月山姥姥和黃山玉竹師太的圍攻之下,赫泉死在盧大俠掌下,那一戰好慘,咱們去了三百八十個人,只回來了四十六個,死屍把山谷都填滿了!」觀壁大師長歎道。   「其實,咱們此次來貴山,就是為了魔尊來的!」過了良久,何天香方長歎道。   「怎麼?魔尊這麼快就要復出了?」觀壁大師不由驚道。   「不!魔尊的《鬼王御魔錄》跟《佛骨魔笈》還沒有到達最後合一的境界,他大概暫時還不會出來,但兩天後的武林大會上會有一名執法和兩名使者出現!」何天香凜然道。   「只要魔尊不來,咱們現在就有能力對付!不就是一名執法兩名使者嗎?」觀慧一聽魔尊不來,膽氣不由壯了起來。   「大師這麼想可就錯了!」郭強突然冷冷道。   「怎麼?使者還很厲害嗎?」觀慧不由問道。   「那簡直不是人所能做到的,你沒有見過她,你就永遠不會有那種感覺,那才不過僅僅是一名使者?」郭強瑟瑟地歎道,想起那日在楓林中所遇上的王子芹,不由又是一陣後怕。   「她再厲害,有老衲的金剛掌厲害嗎?」觀慧不服地道,突然伸手在旁邊的一塊青石上一拍,啪!石屑粉飛,一個原達三寸的掌印深深地摳進了石頭裡,掌力之雄厚,令人歎為觀之。   大般若金剛掌!   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的大般若金剛掌!   郭強卻冷笑,突然出腳!   啪!石屑化粉,碎石亂飛,觀慧大師所印的掌印竟已被郭強一腿踢的無影無蹤,不留半絲痕跡。   風雲十八腿!   觀慧不由愣住,觀智也不由愣住。   觀壁大師卻不由輕歎道:「風雲老人的腿功,再加上虎嘯老人的心法,郭施主的雙腿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可是,就是這麼凌厲的腿功,也踢不過魔尊手下的一名選妃使者,又更何況是在挫骨揚灰四大使者面前?這就是差距!」何天香不由苦笑道。   觀壁大師也不由黯然,卻突然抬起頭問道:「方纔聽你們說到『聖域』和音神老前輩,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   何天香忙介紹道:「這位是『聖域』的聖女葉留痕葉姑娘,這位是『音神』老前輩的傳人周遺夢周姑娘!快見過大師!」   葉留痕和周遺夢連忙上前輕輕一福道:「見過大師!」   觀壁大師連忙還禮笑道:「音神前輩與家師是至交,算來周姑娘應與老衲同輩,老衲又怎敢受此大禮?唯是數百年流傳『聖域』與『九玄天』是武林中的兩大絕地,老衲一直以為那不過是傳說,卻沒想到武林中竟真有這樣的地方存在!」   葉留痕不由歎道:「『聖域』先前雖有,不過現在已灰飛煙滅了,我作為『聖女』,真是愧對諸代掌門!」   「什麼?『聖域』毀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觀壁不由吃驚地問。   於是,何天香便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觀壁大師不由長歎:「想當年天冥老怪也算是一代梟雄,卻沒想到落得如此下場!」   觀智卻不由擔心地道:「只一個魔尊已惹得天下大亂了,『聖域』的『蒼天血淚杯』又失竊,這豈非真的要殘滅天下嗎?」   「不要緊,如果沒有我的忘憂指,不答他用什麼辦法,都是打不開那只神杯的,裡面的神功也就無法洩露於世!」葉留痕鎮定地道。   「但願如此!」觀壁大師不由歎道,卻又朝薛沉香笑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薛施主,咱們一同進達摩堂吧!」   達摩堂中早已擠得暴滿,不但崑崙、峨嵋、青城、華山、點蒼、崆峒六大派的掌門都來了,而且天星樓、棲霞門、逍遙門、封刀門的門主也都來了,丐幫、墨家、獨孤世家的人也都來了,添愁、長恨、絕情、相思四大仙子也在,另有許許多多在江湖上佔有一席之地的門派尊長也都來了,在大堂中擠了黑壓壓一片,幾乎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各派的派首在平時一般是很難相見的,但在此時男男女女卻是會聚一堂,立時寒暄聲、傾慕聲、爽笑聲、私語聲,將整座達摩堂鬧得沸沸揚揚,三尺之外幾乎不辯人聲。   門一開,所有的人都突然一齊住了口,一齊盯著門外,連大氣也不敢出。靜!靜!還是靜!!!   他們不是為觀壁大師而靜,他們都是一派的門長,什麼世面沒見過?他們是為艷而驚。他們行過五湖四海,什麼樣的美女沒見過?但門口這幾位卻都是百年難見的殊色,男人們眼睛中不由露出艷羨的神色,女人們也不由露出讚許的神色;可在這麼多的美女面前,男人們竟沒有一絲淫邪,女人們竟沒有半毫妒惡,這是人們歷來對至美的一種敬重!   門口輕輕地立著婷兒、薛沉香、周遺夢、葉留痕、李凝雪、柳含姻、慕容蘭娟、紀小秋、傅清竹、墨青,她們靜靜地立在那裡,美得是那樣的不可方物,就連何天香、郭強、向歌吟也似已淹沒在了她們的光華之中。   各人都有各人的特色,紀小秋是一種乖巧、柳含姻是一種輕淡、傅清竹是一種清秀、李凝雪是一種嫵媚;而立在前面的薛沉香、婷兒、周遺夢、葉留痕、慕容蘭娟、墨青卻更是美的讓人目眩。薛沉香是一種端莊雅貴;葉留痕則是一種祥和的溫暖,嘴角始終掛著那一絲淡淡的微笑,使你的心也坦然;周遺夢則是一種說不出的孤寂,孤寂的讓人不敢仰視,不敢憐惜;而婷兒則是一種聖潔的輕靈,輕靈如煙,空靈如仙!   慕容蘭娟一身火紅,奔放得就如一團燃燒著的火焰,燒滿天!而立在身邊的墨青則是一臉的冷霜,使人望而生寒,冷的可怕,但冷的嬌艷!   不曾見過真正的美,是一種遺憾,但若你真正的見到了美,心中的那份留綣,絕非可以言傳。   靜!依舊是靜,空氣彷彿已然凝滯,時間也彷彿已停止運轉,佛爐中的清煙竟也變得那樣的香甜!   突然,薛沉香在光霧中向前走去,接著是墨青、紀小秋、柳含姻、慕容蘭娟,裡面坐著薛搖紅、墨龍祥、紀綱、董婉婉、余循真。   薛沉香在光霧中越走越近,突然開口叫道:「娘——」   「香兒,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薛搖紅雙目中淚光點點,拉著薛沉香的手哽咽道。   立在身旁的許侍霜則直接淚如雨落,嗚咽不已。   突然,一隻手輕輕地摟住了她輕顫的肩,那個熟稔而又略帶磁音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侍霜,你薛姐姐已經沒事了,你該為她高興才對,還哭什麼?」   「何大哥!」許侍霜卻將頭埋在何天香懷裡痛哭起來,倘若一哭能夠把這一個月來的委屈、痛苦、悲傷、內疚、害怕都傾洩出來的話,那也就足夠了。   婷兒、葉留痕、周遺夢、李凝雪也都輕輕地圍了過來,輕輕地凝視著許侍霜,眼光中充滿了馨暖。有時候,安慰並不真的需要語言,卻遠遠勝卻語言。   「什麼?就這小子?!」旁邊突然響起紀綱的一聲大叫,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把抓住紀小秋的後頸把她老鷹提小雞似的提了起來,瞅瞅紀小秋,又瞅瞅旁邊的向歌吟,一幅打死也不敢相信的樣子,用的居然是大力鷹爪手!   「就……就是他了!你快放我下來!」紀小秋在空中只覺難受至極,忍不住大聲叫道。   向歌吟也不覺大是心痛,連連叫道:「紀前輩,紀前輩,你先把紀姑娘放下來,咱們有話慢慢談!」   紀綱終於將紀小秋放了下來,猶自不敢相信地道:「上次見到你們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傢伙賊頭賊腦的不對勁兒,沒想到他真的對你不懷好意。可是你看他愣頭愣腦傻乎乎一塊又怎趕得上咱爺倆兒這靈光勁兒?」   其實向歌吟本身還不錯的嘛,不過這話出自本身就愣頭愣腦傻乎乎一塊的紀綱之口也就無可厚非了。   「可人家就是喜歡他這個傻勁兒嘛!」紀小秋嗔道,不由又羞又澀地飛了向歌吟一眼。   事到如今,向歌吟又還能說些什麼?也唯有不傻裝傻立在那兒傻笑罷了。   但最覺痛苦的還是郭強。因為墨龍祥竟比墨青還冷還酷!如果說墨青是臘月山上的雪的話,那墨龍祥就是北方河上的冰!   墨青就站在墨龍祥身邊,父女二人一起用刀鋒一般冰涼的目光在郭強身上你刮過來我刮過去,直刮得郭強渾身發涼,骨頭都吱吱作響,幾乎連再站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就是他嗎?」墨龍祥終於開口說話了,卻冷若河上的冰。   「就是他。」墨青也冷冷地道,卻冷若冰上的風,眼睛猶在郭強身上刮來刮去。   「勉強還算可以!」墨龍祥終於點了點頭,收回了目光對墨青道。   「天哪!」郭強突然感動的直想大哭一場,哭他個三天三夜,哭他個天昏地暗!   「娟兒,你長大了!」余循真靜靜地打量著慕容蘭娟,欣慰地道。   「可我還有許多事情做不好!」慕容蘭娟卻苦笑道。   「這有什麼?誰沒有個經歷的過程,更何況還有咱們在旁邊幫你呢?」江城月與李夢蓮輕笑道。   「謝謝你們!」慕容蘭娟不由道,卻朝何天香那邊看去,不錯,朋友有時真的可以幫很多忙,但她真正的依靠卻只有一個,只有一個!   「大家既然基本上都來齊了,那麼有幾位老衲要向大家介紹一下!」觀壁大師看著四周笑道。   說著,他伸手一指周遺夢笑道:「大家都知道天星樓的薛總樓主和薛姑娘是天下的女中豪傑,但風頭總不能讓她們母女二人都搶去吧?老衲今就介紹幾位女中英雄給大家,大家知道這位是誰嗎?」   十大美女都早已在眾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見介紹的是周遺夢,眾人不由齊齊叫道:「不知道!」而不知道的喊不知道,知道地卻都含笑不語。   「她就是音神前輩的弟子,『湘妃竹簡』的唯一傳人,周遺夢,周姑娘!」觀壁大師高聲笑道。   刀皇劍帝,音神毒王,這都已是上一代的傳奇人物,又有何人不知?   「唔!」眾人立即大叫道,周遺夢輕輕一禮:「還請各位前輩多多指教!」   「這一位,恐怕大家就更想不到了!」觀壁大師一指葉留痕道:「這位就是『聖域』的『聖女』葉留痕,葉姑娘!」觀壁笑道。   「哦——」訝然之聲響成一片,底下私語之聲大起。   觀壁大師連忙將手往下壓了一壓道:「我明白大家的心情,『聖域』是存在的,但當今的形勢已不允許咱們再有門派之見,必須聯起手來對抗魔尊,這是咱們唯一的出路,也是正道武林唯一的出路!」   眾人不由齊聲應是,葉留痕也含笑向眾人為禮。   「還有一位大家都應該認得了吧?」觀壁笑著拉起婷兒的手走到中間笑道。   在這麼多人眼皮底下,婷兒縱再淘氣,也不由羞澀地把頭埋了下去,幾乎垂到了胸前。   眾人見她這麼害羞的樣子,不由齊齊大笑:「不認得!」何天香他們驟見婷兒靦腆地像個大姑娘,不由也齊聲大笑。   「咦?你們怎得不知道?」觀壁大師似吃了一驚:「她可是京城裡出了名的大美人,就像咱們武林人士耳中的薛姑娘一樣,連皇上都不敢輕易得罪她呀!」   「婷郡主!婷郡主!!」經觀壁如此一提醒,眾人如夢方醒,都不由激動地大叫起來。   北王府萇婷郡主的芳名誰都沒有聽說過?據說,連皇上要召見她都不敢隨隨便便,又何況普通人想看一兩眼?但現在她就在眼前,美的如仙,美的如煙;比傳說中的更好看!各人雖都是一派掌門,至此時竟也再抑不住心中的激動,一起大喊了起來。   婷兒的臉立即羞的一紅到底,再也支持不住,竟甩脫了觀壁的手,一溜煙兒跑到何天香的身後躲了起來。   眾人不由大笑。   何天香也笑,不由道:「婷兒,你一向臉皮很厚!幾天卻是怎麼了?」   婷兒不由在何天香背上狠狠拍了一掌,怒道:「我的臉皮若真有那麼厚,也就不會跑到你後面來了,該幫忙的時候不幫,還淨奚落人家!」   余循真不由奇道:「娟兒,他到底對誰好?」   慕容蘭娟卻笑道:「他對誰都好!」   「人怎麼能這樣?」余循真不由怒道:「他這樣怎麼能對得起你一番深情?」   「只要我對得起他,他就一定對得起我!婷兒和薛樓主她們也一樣!」慕容蘭娟不由歎道。   余循真不由呆住,過了良久方突然問道:「你不後悔嗎?」   「薛樓主都不曾說過後悔,又更何況是我?」慕容蘭娟輕輕地笑道,笑中卻略略含了些什麼,說不清道不明。與別人一同分享自己所愛的人誰也不能不說是一種苦澀,但為自己所愛的人所憐惜牽掛也同樣是一種幸福與喜悅,慕容蘭娟如是,婷兒與薛樓主她們又何嘗不如是?   晚宴很豐盛,大家都玩得很開心,一直玩到夜深,各人才回房休息。   何天香進了廂房,卻不睡覺,而是直接盤膝運功,天龍、銷魂、風雲三股真氣在體內糾纏反側,時聚時散,似散還凝,似凝還散,何天香想要將他們真正的合三為一竟是那樣的艱難!   何天香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多,全身早已濕得盡透,何天香的臉色也因三股內勁的衝突而變幻的扭曲;但何天香猶在咬著牙行動,全身的汗珠被蒸成一股股的白氣向上升騰,終於凝成朦朦的一團,遮住了何天香的臉,遮住了何天香的一切一切,將他裹成一隻雪白的繭!   突然,那團白霧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的的的,的的的,整張床都在打顫!   吱呀——門被推開,卻是觀壁大師,驟見此狀,不由大吃一驚,觀壁大師突然出掌,一掌擊破雲霧,擊在何天香的頭頂之上。   呼!一股祥和的掌力從何天香頂門直灌而下,將何天香的三股內力強行扭擰在一處,浩浩蕩蕩,似怒濤澎湃般直往任督二脈衝去。   轟——天地彷彿已不在,宇宙重新炸開,絕大的迴響在何天香耳邊永久的徘徊,何天香彷彿已失去了一切,但如脫韁奔馬的真氣卻緩緩地靜了下來,靜靜地旋轉了二十四個小周天,又乖乖地流回氣海。   觀壁大師這才含笑緩緩收掌。   何天香緩緩地收功,走下床來,向觀壁大師深深一禮道:「多謝大師救命之恩!」   觀壁大師輕輕一笑:「這麼年輕便有如此修為的人。你是老衲生平所僅見。方才老衲將你本已因強行運功而將潰散的真氣合三為一衝破了任督二脈,咱們就來過一掌試試,看看你的功力究竟到了什麼境界!」   「晚輩不敢!」何天香忙恭身道。   「事到如今,還是你謙虛的時候嗎?」觀壁突然微怒道。   「是!」何天香連忙斂容道,左腳緩緩向前踏出一步,身形緩緩下蹲。   觀壁卻右腳緩緩後退一步,身形同樣緩緩下蹲。   「大師,晚輩出掌了!」何天香朗聲道。   觀壁點點頭,臉上一片凝重,絲毫不敢托大,就在何天香身形下蹲的那一瞬間,一股浩然的正氣已撲面而來,竟似已不在自己的祥和之氣之下,觀壁又怎敢托大?   左腿前弓,何天香緩緩向前推出一掌。   嗤——房間中突然發出一聲輕響,何天香的身子突然微微一晃,往後退了一步。   「你沒有盡全力!」觀壁大師突然道。   何天香連忙恭身為禮道:「晚輩確實已盡力了!」   「好!恭喜你,不久的將來,你一定回超過老衲的!」觀壁突然笑了,然後輕輕地走出房門。   陣風吹來,觀壁大師外面罩的月白僧袍突然化作蝴蝶片片飛散。   「唉——」觀壁大師不由長歎一聲,輕聲道:「天龍老人說得不錯,他果然是個天才,但願天龍老人的預言沒有錯!」   「今晚好險,若不是觀壁大師來的及時,我現在只怕已走火入魔了……」何天香不由暗忖道。   嗒嗒!突然窗上響起了極輕微的叩擊聲。   「什麼人?」何天香不由警覺地躍到窗邊,小心地推開了窗子。   涼風習習,悄立在窗外的卻是郭疏影!   「疏影,你怎麼來了?快進來?」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連忙輕聲道。   郭疏影跳進窗子,第一句話便焦急地道:「何公子,你快帶薛樓主他們離開嵩山吧!」   「怎麼了?」何天香不由問道,說著一摸她的額頭:「你怎麼這麼緊張?」   「後天,他們就要來了!」郭疏影不由急道。   「這不是咱們都知道的事嗎?」何天香不由道。   「可是,魔尊卻因練功一時不慎岔了真氣,一時半會兒出不了關了!」郭疏影叫道。   「什麼?」何天香不由大喜叫道:「這不是好事嗎?」   「好事?」郭疏影不由苦笑道:「正是為了這個,後天挫骨揚灰四大使者將盡數到齊,他們是存心想一舉剷平嵩山,現在天龍老人和月山姥姥他們都還在恆山養傷,你們抵擋得了嗎?」   「什麼?四大使者都要來?」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   「不止是四大使者,還有許多你想都想不到的高手?他們的神智已受魔尊控制,每一個都危險的可怕!」郭疏影不由歎道。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何天香不由搖頭道。   「什麼?……」郭疏影大吃一驚,不由大急,正待要再勸,卻突聽噹噹噹幾聲門響,婷兒在外面叫道:「何大哥,開門!」   何方香與郭疏影不由對望一眼:「疏影,你還是先躲一下吧!省得不必要的麻煩!」   郭疏影點點頭,閃身躲進帳後,何天香轉身去開門。   門開處,婷兒兩隻烏黑的眼珠正骨碌碌轉著向裡面亂瞅。   「婷兒,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何天香不由笑道。   「沒什麼,我一時睡不著想過來看看,剛才你是跟誰說話?」婷兒一邊笑著一邊向裡邊走邊看。   「沒有!這麼晚了,我又能跟誰說話!」何天香連忙知否認。   「是嗎?可這屋子中怎麼有女人的胭脂香味?」婷兒笑道。   「你不是女人嗎?」何天香心中不由一驚,嘴上卻強笑道。   「不對不對,還是不對!」婷兒還是搖頭道:「這味道不是我的,也不是薛姐姐她們的。說!你又把誰藏在屋裡了?」婷兒不由朝何天香怒道。   「沒有就是沒有,我怎會騙你!」何天香忙道。   「沒有?我不信!你有了我們還在外面沾花惹草,你說你對得起誰?」婷兒不由怒道,說著便在房間中亂找了起來。   「我真的沒有!」何天香只得在身後跟著。   「當時你也說沒有,可許姐姐、柳姐姐她們是怎麼出來的?」婷兒怒道,伸手就去掀帳子。   何天香不由大驚,連忙一把拉住婷兒的手笑道:「婷兒,我跟你這麼久了,你還不相信我?現在我突然又餓了,咱們出去找點東西吃好不好?」   「什麼?剛剛吃過飯你就又餓了,騙鬼呀!她是不是躲在裡面?是不是?」婷兒不由叫道。   「沒有沒有,你怎麼總是這麼疑神疑鬼?」何天香忙叫道。   「哼!」婷兒突然摔脫了何天香的手,一把扯開了帳子。   啊?——何天香不由驚叫出聲。   婷兒也瞪大了眼睛,帳後空空如也,又哪裡還有郭疏影的影子在?   「咦?怎麼回事?」婷兒不由奇道。   「我不是早告訴過你,叫你不要疑神疑鬼嗎?」何天香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好吧!算是我的錯,這總成了吧!我陪你到寺後去拿些吃的好不好?」婷兒笑道。   何天香此時也只能點頭和婷兒一起到少林寺的廚房取了些吃的,婷兒回房,何天香也便自行回房。   何天香剛一關上房門,郭疏影便從房樑上滑了下來。   「疏影,你怎麼還沒走?」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   「我還是勸你們趕快離開這裡,否則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你們!」郭疏影急道。   「如果大家都如你這般想,那少林寺中還會有誰?少林寺一破,接下來肯定是華山、崆峒、天星樓等等等等,到時候誰又救得了誰?是生是死,武林已到了該眾志成城的時候了!」何天香不由歎道。   「可……」郭疏影還想說什麼。砰!房門被撞開,婷兒一臉怒氣,風一股衝了進來,老遠就叫道:「好啊!我說怎麼都不對,你果然藏了女人在房裡,薛姐姐——」   婷兒話尚未完,已給何天香一指頭戳倒,何天香抱住婷兒卻朝郭疏影急叫道:「這裡肯定有魔尊的探子在,你快走!」   郭疏影點點頭,身子一擰迅速地穿窗而去。   「出了什麼事?」最先闖進房內的是觀壁大師,接著是薛搖紅、薛沉香、葉留痕等人。   「婷兒怎麼了?」薛沉香一見婷兒暈倒在何天香懷裡,不由大驚失色,還以為婷兒出了事。   「沒什麼!剛才魔尊的人前來打探,她只不是被點中穴道而已,沒什麼大礙!」何天香道。   「魔尊的人呢?」觀壁大師忙道。   「已經走了!」   呼!觀壁大師越出窗子,向外追去。   「害大家虛驚一場,不好意思,現在已經沒事了,大家就都回去吧!」何天香向眾人笑道。   眾人點點頭,三三兩兩地向外走去,薛沉香卻留在了最後,朝何天香輕笑。   何天香不由奇道:「薛樓主,你笑什麼?」   「把婷兒交給我吧!我解釋總比你解釋強,反正也早說過了的!」薛沉香笑道。   「你什麼意思?」何天香不由奇道。   「方纔來的難道不是郭姑娘嗎?」薛沉香笑道。   「你好厲害!」何天香不由歎道。   「所以你以後得小心點!」薛沉香笑道,從何天香手中接過婷兒轉身出房。   十七日,武林大會正式開始的日子,何天香剛一踏進達摩堂便發現耿秋聲也站在了那裡,不由笑道:「你也來了?」   「我說過,我不會饒了你的,今天的事一了,我就跟你決鬥!」耿秋聲怒道。   何天香點點頭:「你沒有現在就跟我決鬥,我很高興,好!我答應你,如果你認為必要的話,時間、地點就都由你定好了!」   薛沉香卻開始長歎,對著耿秋聲長歎,然後又是一聲。   「你歎什麼氣?」耿秋聲不由問道。   「我只是覺得可笑,這場決鬥,你若輸了,她不會多看你一眼;你若贏了,她也只會更恨你,你又何必?」薛沉香不由笑道。   何天香不由呆住,轉過頭,盯著薛沉香,婷兒的眼睛也不由又瞪得溜圓,眾女也不由面面相覷。   耿秋聲眸子中的神光卻在漸漸地變淡,變黯!突然,耿秋聲抬起頭,堅定地道:「我就是我!」   薛沉香只有搖頭,搖頭。   「各位武林同道,大家都是遠道而來,光臨敝寺,老衲感到非常的榮幸,謹在此代表全寺千餘少林弟子向各位表以最大的謝意!」觀壁在上面突然道。下面是少林寺羅漢堂、達摩堂、藏經閣、普提院、文殊院等各首座以及天星、封刀、諸門門派派首。   「大家也都知道,魔尊真氣走岔的事,但這並不是福音,她們的左執法和挫骨揚灰四大使者將在今天跟咱們對決!十八年前四大使者的武功大家應該有所耳聞,十八年前各派派長的血淚恩仇大家也應該猶記心上。今天大家齊聚在這裡,這裡就是整個武林的脈息!咱們存,武林則存,咱們亡,武林則亡。咱們已到了團結一致的時候了,是跪著生,還是站著死,大家固然都有選擇的自由,但數千年來的事實證明,再多的鮮血也永遠抹不去『武林正義』這四個大字!老衲在這裡歡迎天下有志之士,請!」啪!觀壁突然一掌將手底下一隻大鼎拍起,指甲在左腕上一劃,嗤,一股鮮血立即噴入酒缸。   嗡——銅鼎這才發出沉悶的長鳴聲。   嗡——酒鼎在半空中平平向前飛出,一直飛向門口。   嗤——嗤——嗤——   無數束血箭向銅鼎中淌去,每個人臉上都是一種神聖的肅然。   嗤——何天香劃破了手腕,接著是薛沉香、慕容蘭娟、葉留痕、周遺夢……   拔下一根金簪,婷兒就要上前,卻被何天香一把拉住叫道:「婷兒,這不是你能幹的事!」   「別忘了,天殺!」婷兒冷冷道,金簪已紮在了潔白的皓腕上,鮮紅的鮮血滴了下來,融入了酒鼎中那血紅的一片,紅的發亮,紅的刺眼!   無數的酒碗端了起來,無數顆雄心在血酒裡翻滾,「誅魔滅尊,血鑄英魂。即剩一人,亦如此心!」眾人齊聲叫道。   「為我武林——」觀壁大師也長叫道。   「干——!!!」所有的人都應聲應道,聲遏行雲。   血灑映紅唇,每個人都有一顆豪情壯志的心!英雄無恨不是真!英雄的出現是因為另一種黑暗的殘忍!若無天下浮沉事,誰願輕易捨此身?但英雄的偉大之處就在於他敢在這黑暗中的挺身!就是因為這個,不管他成功了沒有,他就已經成為英雄!一事能狂便成雄!英雄不過如此而已,但事實上世上的英雄太少了,少得可以倒背如流,這也不可不說是人世的一種悲哀。   「好!好!」觀壁大師激動的紅光滿面,不由大笑道:「承蒙大家的支持,但蛇無頭不行,前任武林盟主盧大俠已遭天殺暗算,咱們得重新推舉一位武林盟主,以對抗魔尊,現在大家討論……」   話尚未完,下邊已有人喊了起來:「大師年高望重,自是盟主的首選……」   「薛總樓主也不錯……」   「可惜她是個女的……」   達摩堂中立時一陣嘈雜,有的推舉觀壁,有的推舉薛搖紅,有的推舉紀綱,還有的推舉逍遙門主鬼谷子,更有甚者竟推舉起薛沉香來,總之林林總總,不下十人之多,幾欲吵翻了天,但還是推舉觀壁和薛搖紅的人佔了決大多數。   嘈雜聲中,觀壁大師突然望了薛搖紅一眼,薛搖紅笑著點了點頭。   「好好好!大家都不要吵了!」觀壁大師突然站了起來,揮手壓住眾人的聲音笑道:「方纔聽大家極是看得起老衲和薛樓主,老衲和薛樓主都非常感謝各位同道的支持,但畢竟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咱們已老了,沒有什麼大的作為了,老衲和薛樓主的意思就是把盟主之位讓給何天香何施主來做!我們相信他會做的很好的!」   「什麼?何天香?!」眾人不覺腦袋上都似挨了一記驚雷,不由都呆在了那裡。就連郭強、向歌吟、薛沉香、葉留痕、周遺夢、慕容蘭娟諸女也都不由大吃了一驚轉頭看時,卻發現何天香已不在身邊了。   「咦?何施主哪裡去了?」觀壁也不由吃了一驚。   「我的頭好昏呀!」婷兒半偎在何天香懷裡,以手蹙額,痛苦地道。   「沒事的,可能是剛才的歃血酒喝的太沖了,你到床上躺一會兒就沒事了!」何天香扶著婷兒輕聲道。   「你可不要走啊!上次你喝醉酒的時候,人家可是陪了你一夜!」躺在床上,婷兒迷迷糊糊地朝何天香道。   「好,好,我不走,婷郡主一聲令下,何公子又焉敢不從?是不是?快睡吧!」何天香笑道。   婷兒還是不放心,卻一把拉住何天香嘟囔道:「不行!我要你陪我睡,否則你起了我也不知道。」   「那你睡著了我再走,你不同樣也不知道嗎?」何天香在心裡不由暗笑,口中卻道:「婷兒,不要耍小孩子脾氣,快睡吧,啊!」   「不行,不行,你要不陪我,我以後就不理你了!」婷兒酒勁兒上來,不依不饒地道。   「好吧!真拿你沒辦法!」何天香不由哭笑不得,只得脫了鞋子上床,和婷兒並排躺下。   「對嘛,這才對嘛!」婷兒笑著把何天香的一隻胳膊墊在脖子下,這才放心地偎在何天香懷裡甜甜地睡去,柔軟甜香的呼吸不斷地噴在何天香的脖子上,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就如同她的身體一樣,是那樣的溫暖,那樣的滑膩,舒適極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何天香也是堂堂三尺鐵血男兒,換一個一般的女子已是難以忍受,又何況婷兒本就是天下無雙的美女,時間一久,何天香突覺自己的身體似起了一種奇怪的反應。   「不!我不能動她,現在還不到時候!」何天香的眼睛瞪得溜圓,咬牙切齒地道。   但可恨的是婷兒的一隻手,竟又神使鬼差般地搭了過來,抱住了何天香的腰,臉也一個勁地往何天香懷裡拱。   滿懷的軟玉溫香,滿懷的細膩滑爽,婷兒因醉而略顯酡紅的臉上更閃著嫵媚誘惑的光!   何天香的防線已開始漸漸地崩潰,呼吸越來越粗濁,一隻手緊緊地摟著婷兒纖薄的後背,一隻手緩緩地向她腰間的衣帶伸去。衣帶系的本就松,何天香輕輕一扯,腰帶便鬆了開來,何天香的心已快跳到了嗓子眼兒上,但就在此時,門突然開了。   「糟!有人來了!」何天香不由一驚,連忙將婷兒的衣帶草草地打了兩個結便跳下床來。   「何公子,你和婷兒在做什麼?」薛沉香急步走了進來道。   「沒,沒做什麼!婷兒說她有些頭痛,我就扶她回來休息!」何天香連忙紅著臉道。   「看你!就是真做了什麼,又怎麼了?還用的著羞成這個樣子?觀壁大師叫你過去!」看著何天香手足無措,明顯心虛的樣子,薛沉香不由笑道。   「觀壁大師叫我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何天香這才靜下心來。   「他們要選你做武林盟主!」   「什麼?」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   「大師!晚輩已經說過:第一,晚輩資歷尚淺,當不得大任;第二,今日魔尊便可能來襲擊我們,若無大師提點,咱們根本無法退敵。大師美意晚輩心領,但尚請大師收回成命!」達摩堂,何天香朗聲道。   「好吧!你現在既不肯做盟主,老衲也不敢相強,就由老衲與薛樓主暫代正副盟主一職;但是真金也須經火煉,魔尊事情一了,咱們自會把盟主之位再給你,老衲相信你的能力,同時薛姑娘會是個好幫手的!」觀壁大師笑道。   「大師——」何天香不由急叫道,薛沉香卻嬌羞地低下了頭。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何施主,以你的為人,會前途無量的!」觀壁大笑道。   「謝大師!」何天香唯有道謝道。   晚餐,眾人環坐一大桌,婷兒與薛沉香坐在何天香的兩邊。   「我真奇怪,觀壁大師為什麼要選你做盟主呢?」許侍霜突然問道。   「其實做盟主也挺不錯嘛!」傅清竹笑道:「多威武!」   「魔尊就要大舉進襲少林,我看他是想拿你做頂缸!」李凝雪道。   「不,不會!大師怎麼會是這種人,他確是對我好!」何天香忙道。   「我看未必,豈不聞『對人不可全拋一片心,話到嘴邊留三分!』」紀小秋冷笑道。   「你不要把這世界看得那麼可怕好不好!若每個人都像你說的那樣,這日子還怎麼過?」何天香不由道。   「何兄說的對,誰不知魔尊可怕,可後來觀壁大師為什麼又把擔子給扛起來了呢?」向歌吟也道:「何兄不是那種喜出風頭的人,大師也是真心讓賢,兩個人都沒有錯!」   「噢!他們兩個人都沒錯,那就是我錯了?」紀小秋不由朝向歌吟翻白眼道。   「不不不,你哪有錯,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向歌吟一見風頭不對,連忙笑道。   「這還差不多!」紀小秋這才轉嗔為喜,向歌吟不由苦笑。   眾人卻輕笑。   婷兒卻突然朝著何天香笑,臉上眸子裡全都是笑意。   何天香被她笑得有些不舒服,不由問道:「婷兒,你笑什麼?」   「方纔,你沒對我動手動腳吧?」婷兒突然湊在何天香耳邊輕聲笑道。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何天香的臉不由一下子紅了,筷子也停滯在半空中,連忙知否認。   「那我的帶子怎麼成了死結了,害得我解了老半天才解開?」婷兒笑得更燦爛了。   何天香的臉卻一紅到底,恨不得立即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不出來。   「咦?何大哥,你怎麼了?」許侍霜不由問道。   「哦,沒什麼,沒什麼,大家吃菜,大家吃菜!」何天香不由大是尷尬,卻拚命往自己嘴裡扒飯,只扒得滿滿的,再也不留一絲閒暇。   「婷兒,今天你何大哥肯定對你不老實,對不對?」想起方才發生的事,薛沉香眼珠一轉,不由笑問道,「什麼?何大哥不老實?」眾女不由一齊朝二人看去,笑道:「婷兒,婷兒!」   郭強、向歌吟也睜大了眼睛,緊緊地盯著何天香,還想借鑒一下經驗。   「沒有,沒有!」何天香連忙雙手亂擺,可是嘴裡塞滿了東西,卻是弄巧反拙,反倒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婷兒卻只是一味低了頭嗤嗤地傻笑。   慕容蘭娟不由笑道:「何大哥,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婷兒害臊不好意思說,還是你自己交待吧!」   「對對對,快說,趕快說!」傅清竹也不由拍掌道:「不然罰酒十大杯!」   何天香抬起頭,酒見桌上十幾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直有一如羊入狼群的感覺。何天香不覺遍體生寒,忍不住拉了婷兒一把,又拉了她一把,眼睛中充滿了祈求的神色。   婷兒這才一笑,輕描淡寫地道:「其實也沒什麼,今兒上午我喝醉了,有些頭痛,何大哥送我回房,至於他到底做了些什麼,我也不知道!」   「沒道理呀,沒有理由不做些什麼呀!」紀小秋還不死心不由喃喃道。   吧!頭頂上狠狠換了個栗鑿:「管好你自己就是了,人家被窩裡的事,你幹嘛那麼上心?」向歌吟笑道。   向歌吟有些興奮,這個栗鑿好重,痛得紀小秋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忍不住狠狠拍了向歌吟兩掌怒道:「不學學人家被窩裡的事兒,咱們被窩裡的事你怎麼知道?」   一句話,不由把眾人又都逗樂了。   婷兒也笑,卻輕輕在何天香耳邊問道:「何大哥,這次該怎麼謝我呢?」   「謝你?」何天香不由一咬牙:「你下次最好別再喝醉了,否則你看我不把你塞床底下去!省得你這個鬼精靈勾引死人!」   「你敢?!」婷兒也不由笑道。   說也奇怪,武林大會已過了兩天,竟還不見魔尊的人上山來,觀壁大師不由奇道:「何施主,你不是說魔尊的人會趁我武林大會之際前來搗亂嗎?這是怎麼一回事?」   何天香也大惑不解,不由道:「這個我也不知道,難道魔尊的計劃又改變了嗎?」   「你的消息可不可靠?」觀壁不由問道。   「可靠,絕對可靠!」何天香忙道,心中卻不由格登了一下子,暗忖道:「總不成疏影出了什麼事了?」   兩個人正談著,突然房門開了,崆峒的掌門冰崖真人和封刀門的李封刀走了進來。   「大師!」兩人朝觀壁問訊道。   「咦?兩位怎麼到這裡來了,有什麼要緊的事嗎?」觀壁不由問道。   「大師,咱們已經等了兩天了,看來魔尊不會來了,咱們想下山,門中許多事務還須在下處理!」李封刀道。   「可是,現在魔尊來與不來還不確定,咱們不能把力量過早的分散!」觀壁不由道。   「那咱們也不能困死在少林,萬一他們乘虛偷襲我封刀門怎麼辦?」李封刀不由叫道。   「他若真想偷襲你封刀門,你回去又能濟多少事?」何天香突然冷冷地道。   李封刀不由一怔,卻又怒道:「反正我就這麼決定了,我不能單單為了少林而把我的封刀門毀了!」   「你……」何天香不由大怒,卻被觀壁大師攔住,合十道:「李掌門說的也有道理,這樣吧,你們可以回去,老衲也不攔你們,只是一路上千萬要小心,若覺不對,立即回來!」   「謝大師!」李封刀和冰崖真人一頷首,一起出門。   「枉為一派掌門,竟如此大小不分!」何天香不由憤然。   「人性歷來如此,若都若我佛一般,世間又哪來這許多紛爭?」觀壁不由笑道。   何天香卻只有歎氣。   傍晚,殘霞如火,何天香、郭強、和向歌吟、薛沉香眾人正在林中閒坐,突然,寺院中警鐘長鳴,當——當——   「怎麼回事?」何天香不由霍然而起,一個小沙彌急步跑了過來,老遠就叫道:「何大俠,薛樓主,住持叫你們趕快到達摩堂去!」   「快走!出事了!」何天香一躍而出。   人山人海,達摩堂中早已擠滿了人,何天香費了好大的勁才擠到裡面,何天香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躺在地上的竟是方才剛剛下山的冰崖道長,只是他全身的骨骼已碎,雙目暴突,七竅流血,碎骨骨茬白森森地刺出體外,顯得恐怖至極。   「四大使者已將下山的路全部封死,冰崖道長在挫骨使者一掌之下變成這樣,李掌門則早已在揚灰使者掌下灰飛煙滅,連尺骨也找不全了!」觀壁大師不由慨歎道。   「四大使者,他們終於來了!」何天香不由緩緩立起身子喃喃道。   「少林寺八大金剛,一百零八羅漢聽令」觀壁大師突然揚聲大叫道。   「是!」外面突然響起一聲炸雷似的齊喊,達摩堂前空地上立即奔來八名金裟和尚和一百零八名黑衣和尚。八條金剛杵,一百零八條長棍,破天頂雲,氣霸乾坤!   「山門之上八大金剛,五乳峰下羅漢大陣,今日中原武林會魔尊!」觀壁大師壯懷激烈,揚聲長叫。   夜色漸滅,外面的八大金剛,一百零八羅漢已漸漸地籠在了暮靄之中,身上似披了一層暗灰的沙,說不出的深沉。   夜的腳步,緩慢而猙獰,沉重而無聲,一如達摩堂中眾人灰暗的心情。   夜色漸濃,少室山上無數的火光點了起來,但在無窮的黑暗中,燈火竟是如此的寂落,黑暗在歎息,生命的開始與終結,存在與凋落,悲歡如塵沙,得失如草芥。血與火之後又到底能剩下什麼?人生一世,又到底為了什麼?折磨!折磨著自己,也折磨著整個世界!   「咪呀嗎咪囉咪哄——呀咪囉咪嗎呀哄——」突然,一陣悠長的梵唱從極遠的地方傳了過來,樹木在發顫,枝葉在紛飛,大地在驚戰,星光黯,月華慘!   「嗎咪嗎咪囉咪哄——」無數的塵土在羅漢大陣面前被拱起,狂風夾雜著亂葉塵沙吹得一百零八羅漢衣衫獵獵作響,目不能睜,步不能走,整個羅漢大陣東倒西歪,一片糟亂。   「嗎嗎咪咪囉咪哄——」   啪——   一名黑衣羅漢的身子突然被震成七片,一扯而飛,接著是下一個,下一個……   「嗎咪嗎咪囉咪哄——」   血雨腥風,殘肢斷臂中,八名黑衣人抬著一張軟榻緩緩地跨過一百零八羅漢殘缺不全的屍體向前行走,護在四邊的是挫骨揚灰四大使者,王子芹便面色陰冷地立在左前方。右前方的一個黑衣老者的面目更見陰沉,左臂上卻抱了一隻血花,血陽花!   「嗎嗎嗎咪哄——」   噗!   盤坐在山門前的八大金剛也突然齊齊吐出一口鮮血向後仰倒。   「嗎嗎嗎咪囉咪哄——」   軟榻便從八人頭上緩緩越過望前行走。   「嗎嗎咪咪哄——」   梵音終於衝上了少林寺,一支接一支的火把黯了下來,梵音到處,山道上侍立的少林僧眾一個接一個口噴著鮮血從上面滾落下來。   「咪咪嗎嗎囉咪哄——」梵音終於衝上了達摩堂,籠住了整座五乳峰!   「嗎嗎咪咪囉咪哄——」整座達摩堂都在梵音立顫抖。   「這是什麼聲音?」達摩堂中眾人不由大驚。   「咪咪嗎咪囉咪哄——」   啪!達摩堂的兩扇木門突然被震的粉碎,四壁的燭火也猛地搖曳,四週一片鬼影憧憧,陰氣森森,詭異極了。   「不好!這是失傳已久的『梵天擇地大法』又叫『奪命梵音』,厲害至極,大家趕快運功護住心脈!」周遺夢突然大叫道。   「梵天擇地大法?」觀壁不由大驚失色,連忙盤膝坐下,一掌護住自己胸口,一掌貼在婷兒的後心上替她護住心脈;其餘眾人也各各閉目盤膝而坐護住自己的心脈。   周遺夢卻長袖猛翻,塌腰平琴,素指一挑,「咚瓏瓏——」一串悠揚的琴聲透指而出朝山下飄去。   「嗎咪嗎咪囉咪哪咪哄——」   山下的梵唱愈來愈急,周遺夢的琴也越來越急,梵音與琴音交織在一處,竟發出刺耳的沙沙聲,周遺夢的嘴角卻突然又一縷鮮血滑下。   「遺夢!」何天香一見不由大驚。   但周遺夢卻恍如未聞,手底下的琴弦越撥越快,越撥越急,何天香竟已瞧不清何處是琴弦,何處是她的手指,眼前只是朦朧的一片。   「嗎嗎嗎咪囉咪哄——」   突然一聲梵唱似驚雷般在眾人頭頂炸響,叮!周遺夢的琴弦突斷,噗——周遺夢也突然狂噴著鮮血向後倒去。   「遺夢——」何天香不由大驚,連忙一把扶住周遺夢。   「咪咪哪咪囉咪哄——」   琴音方停,梵音立即更加急燥地響起。   啪——   最接近門口的一名崑崙長老立即被震得四分五裂,血肉飛濺,濺得眾人滿頭滿臉。   「住手——」何天香突然狂叫道,一把把周遺夢推給葉留痕,啪——半空中閃過一道亮光,比所有的燈火都刺眼,太白傘!   何天香卻一把把不遠處的耿秋聲推倒,拽下他背上的長弓,射日神弓!   銷魂劍!   射日神弓銷魂劍,怒拉長弓比月滿!   嗡——   滿山都是弓弦的急顫聲,一時竟蓋過了外面的梵唱聲。   弓如滿月,劍似流星,竟在半空中有火焰發生!   啪!銷魂劍射破達摩堂的牆壁,帶著尖銳刺耳的急嘯聲,吞吐著懾目的火焰向外面軟榻上的左執法怒射而去。   怒火悲劍,轉瞬即至,軟榻上的左執法突然抬頭,眼睛猛地睜了開來,出指!   叮——   飛火流虹,銷魂劍在這一指之下,寸碎尺斷,化作無數碎片向四周飛散,但梵音也在這時驟然而止。   指勁未消,透過牆壁,直衝何天香手中的射日神弓!   何天香突然左手挽弓,右手出拳。   九傷神拳!   啪——氣罡飛散,何天香連退五個大步,腳底下的青磚塊塊碎裂,何天香的嘴角也滲出一縷鮮血。   「何公子!」薛沉香不由大吃一驚,連忙搶了上來,扶住何天香。   何天香卻緩緩將弓送到耿秋聲面前,慘笑道:「方纔勢態緊急,借你的弓用了一下,還請耿兄不要見怪!」   耿秋聲接過神弓,卻怪異地直盯著何天香看,突然,耿秋聲將手中的射日神弓猛地往膝上狠狠一磕。卡!一柄千年的神弓便在耿秋聲的一磕之下斷成了兩截。   所有的人都怔住,何天香也怔住。   「不錯!你我是對頭,但你若認為在耿某眼中,你的生命還不如這柄神弓貴重的話,那你就錯了!」耿秋聲冷冷地道,說著便往人群中走。   「耿兄!」何天香突然叫道,耿秋聲回頭。   何天香看著耿秋聲,耿秋聲看著何天香。   「你我的生死之約取消了!」耿秋聲突然道。   何天香笑了,耿秋聲也笑了,兩人相視而笑。   轟!突然,達摩堂前面的兩堵牆應聲而倒,塵土飛揚,一頂軟榻出現在眾人面前,四大使者拱立之中的左執法!   「射日神弓銷魂劍,銷魂老兒已死,射日老兒何在?要他出來見本執法!」左執法冷冷地道。   「家師若還健在的話,你還敢不敢如此向家師叫陣?」耿秋聲突然道。   「怎麼?射日老兒也死了?」左執法不由笑道。   「他若不死,又豈能容你這麼囂張?」耿秋聲不由怒道。   「哼哼,好大的口氣,只可惜你還沒有資格評判本執法,剛才那一劍是誰射的,本執法倒要見識一下他到底是何等人物,竟能破得了本執法的奪命梵音!」左執法冷冷道。   「是在下!」何天香突然轉身,凜凜地盯著左執法,白衣如雪,星目如雪,浩氣四塞!整座大堂中的燈火也因何天香的突然轉身而顯得黯然失色!   左執法的眸子突然收縮,犀利如刀,但何天香的眸子毫不退縮,比左執法的目光沒有一絲遜色。   「何天香?」左執法突然問道。   「你認得我?」何天香也冷冷地道。   「你比傳說中的還要好的多!」左執法不由讚道:「他們不該下令殺你的!」   「魔尊在哪兒?」何天香卻突然問道。   「你若站到本執法這兒來,我可以帶你去見他!」左執法道。   「你站到在下這邊來也一樣!」   左執法卻突然笑了:「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想跟你交易!」   「什麼交易?」何天香不由問道。   「你跟我走,我不殺她們!」左執法朝何天香笑道,指了指薛沉香,婷兒她們。   何天香卻也笑了:「她們卻想殺你!」   左執法不由歎氣:「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兄弟天棄為我們做了不少的事,你過來又有什麼不好?」   「我還是那句話,你過來豈非也一樣?」何天香笑道。   左執法終於無語,搖搖頭:「天下像你這麼死腦筋的人還真不多,叫觀壁來?」   「老衲已經在這裡了!」觀壁大師幾步跨到何天香身邊,與何天香並肩而立。   「觀壁,你好大的膽子,魔尊即將號令天下武林,你竟敢聚眾鬧事,對付魔尊,難道你就不怕咱們滅了你少林嗎?」左執法怒叱道。   「倘若,魔尊真的號令了武林,那少林在不在又有什麼區別?中原武林在不在又有什麼區別?」觀壁大師冷冷道。   「本執法奉勸你們一句,魔尊是不可抵擋的,你們沒有一點機會的!」左執法冷笑道。   「老衲也奉勸你們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們卻還有機會!」觀壁大師也毫不示弱。   左執法不由笑,冷笑:「看來,不讓你們看看魔界的實力,你們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怕!風雨雷電四奇上前挑戰!」   「是!」一聲應叫,軟榻後面走來一女三男四名面色陰沉的黑衣人,在眾人面前一字排開。   「什麼?風雨雷電四奇?與風花雪月齊名的風刀雨針雷斧電劍居然也做了魔尊的奴才?」大堂中立時傳來一陣驚駭之聲。   「風雨雷電,你們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怎麼也在魔尊的勢力下屈服?」觀壁不由歎道。   「人各有志,誰也不能勉強!」風老大沉聲道。   「人各有志?你們也算有志?天下有志的人都死光了,也輪不上你們!」紀小秋不由冷笑道。   嗤——銀芒暴閃,一根銀針閃電般向紀小秋的咽喉射去,快的眩目一閃之間,銀針已至!   風刀雨針雷斧電劍,雨針的飛雨針!   向歌吟面色大變,出掌!但已是來不及,紀小秋面色大變,側身!但已是也來不及!   叮!碧芒暴閃,一閃即逝,但那枚飛雨針卻被擊落在地,碧血神針!好快的碧血神針!   「不管怎麼說,老前輩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對一個小孩子偷施暗算,也太丟人了吧?」薛沉香冷冷地盯著雨針道。   「叫你娘出來,你不是我的對手!」雨針連看也不看薛沉香一眼。   「我娘?」薛沉香卻輕笑:「就你這樣的敗類,還是我來吧,免得髒了她老人家的手!」   「你……」雨針不由惱羞成怒,嗤嗤突然又射出兩枚飛雨針,叮叮!白光暴閃,天問劍下,兩枚飛雨針截斷成四截落在地上,「還有什麼招教就一齊施出來吧!」薛沉香冷笑道。   「好!」雨針怒叫一聲向前撲來,手中卻握了一根特大號的銀針如一把小鑽似的與薛沉香殺作了一處。   「竟敢打我女兒的黑槍,氣死我了!」紀綱突然怒叫著撲向風刀,劈頭便是一記「降龍掌」!   風老大連忙招架。   觀慧卻提了一隻韋陀桿直奔雷斧,兩個人用的都是重兵刃,立即叮叮噹噹打作一處。   余循真剛要衝出,卻被慕容蘭娟一把拉住笑道:「區區一個電劍,又何用余叔叔出手,侄女兒來就行了!」   「不行!那可是四奇之一的閃電劍!」余循真有些不放心道。   「管他是電劍還是閃劍,待會兒我都會叫他變成一條死劍!」慕容蘭娟冷冷道,緩緩上前。   「你?」電劍的眉頭不由一皺。   「看不起我?」慕容蘭娟突然笑道,卻也突然出劍,叮叮叮叮……   劍芒暴閃,兩人之間只見一串的火花在暴閃!   好快的電劍!好快的紅花劍!劍氣裂空,只知有劍不見劍,無劍之處必有劍!   余循真不由瞪大了眼睛,幾個月間,慕容蘭娟的劍術竟到了如此之高的境界,奇跡!真的是奇跡!   何天香卻緩緩地向前邁步——人群之後是何天棄。   「天棄,你也來了?」何天香輕輕地道。   「我為什麼不能來?」何天棄冷冷地問道。   何天香不由無語,何天棄也無語。   良久,何天棄方冷冷道:「你放心把!如果你死之後,我會給你收屍的!」   何天香唯有歎氣!歎氣!   左執法卻在看著場中冷笑,因為再不出十招,慕容蘭娟就要傷在電劍劍下。   四奇的名頭不是唬來的,慕容蘭娟的功力雖說大有進境,但又怎能如縱橫了江湖幾十載的電劍老道?   眼見慕容蘭娟一步一步地在電劍快若閃電般地攻擊之下敗退,何天香不由大皺眉頭,朝身邊的葉留痕道:「準備接應慕容姑娘……」   話尚未完,突聽錚的一聲響,電劍的一劍竟錯開慕容蘭娟的劍鋒直刺前胸。   慕容蘭娟不由大駭,身子突然急速地平躺而下,劍光就在面前一劃而過。   「住手!」觀壁大師連忙叫道。   但一絲陰笑卻在電劍臉上一閃即逝,劍光如雪,電閃而下。   「啊?——」眾人不由齊聲驚呼!   噌——   就在此時,突然一聲輕吟,一道十字形的閃電在空中一劃而過,衝出達摩堂,迅速地消逝在蒼茫的夜空之中。   噗——   電劍的身子就在這一瞬間裂成四塊,鮮血迸射!   飛雨流花十字劍!又是飛雨流花十字劍!   就在眾人方醒悟過來時,電劍已倒下,結結實實地倒在地下。   砰!風刀的前胸狠狠地挨了一掌,風刀脫手扔出三丈,身子斜飛五尺,紀綱的左肩也多了一條長達七寸的傷口!   兩敗俱傷!   「蘭娟!」「爹——」   何天香和紀小秋分別撲出,將慕容蘭娟和紀綱搶了回來。   叮!針劍相交,爆出一串火星,雨針的長針上卻留下一道劍痕!   「飛雨針也不過如此!」薛沉香冷冷笑道。   雨針的臉卻變了,突然一根飛雨針飛出,接著又是一根,再一根……   叮叮叮……   碧血神針也從薛沉香袖中不斷的飛出,擊在飛雨針上,將雨針的飛雨針一根根擊成兩截,斷落在地上。   雨針卻在冷笑,因為薛沉香身上的碧血神針已經不多了。   叮!長劍急舞,將一枚飛雨針砍斷,碧血神針製作不易,薛沉香身上又能帶得幾支?   雨針終於笑了,笑得好得意,就在一瞬間,她手中的長針突然脫手飛出,直刺薛沉香的胸前。   錚!薛沉香揮劍急架,長針被激飛三丈,但就在同時,薛沉香突然聽到何天香一聲驚呼,然後她便看見雨針身上突然籠起一層薄薄透明的霧,迅速地向外浸潤開來!   不!那不是霧,那時幾千幾百枚飛雨針,多的如霧,多的如煙,似夢若幻般向前飛濺!   薛沉香的碧血神針早已快射完,天問神劍已揮在外門,身前空門大露,她拿什麼來擋雨針的必殺絕技「飛雨朦朦透心針」?   何天香在驚叫,雨針卻在獰笑,左執法也在冷笑!   飛雨針一閃即至,森森的針芒已刺得薛沉香的眼睛幾乎睜不開,薛搖紅也不由驚叫出聲。   但就在此時,所有的人突然聽到一聲低沉的長吟,好深!好沉!奪魄銷魂,帶走你的心!   滿天都是桃花!滿天都是桃花!遮過了星,遮過了月!盤旋著、飛舞著、一片片地向下飄落,如下了一場粉紅色的雪!   飛雨針早已淹沒在桃雪之中,滿天的香雪沖淡了夜的顏色,卻在夜色中顯得更加的深沉、幽靜、粉紅與黑竟也能搭配出如此讓人沉醉的顏色?!   桃花依舊在飄落,寂落如雪,又帶了些許蕭瑟,更如一杯淡茶,飲之芳醇,卻又帶了幾許淡淡的苦澀!   雨針卻變了臉色,每一根銀針上都有一片桃花,每一片桃花上都有一根銀針,正在自己眼前絢麗的飄落,飛雨流花!   桃花?這個季節怎麼會有桃花?   薛沉香卻在漫天落花中笑了,她笑的好美,她笑的好媚!   雨針卻一步一步向後退,一步一步向後退!   「事到如今,你還想走嗎?」薛沉香突然輕輕道,櫻口一張,輕輕一吹。   呼——   一束鮮艷的桃花突然如風般穿過雨針的身體,又飛了出來,飄舞在空中,顯得更艷、更美!   而雨針卻在飛雨流花中緩緩地向下倒下,倒下……   婷兒伸出手,輕輕地接住一片落蕊,但那片落蕊卻在她手中輕輕地化成水,再也找不回!   「桃花神功!沒想到你卻承繼了她的絕學!」左執法不由長歎道。   當!   雷斧也在滿天飛花中被觀慧一杵打出丈許,「哈哈……」觀慧嘴角溢血,也在漫天飛花中哈哈狂笑道:「四奇四奇,一敗塗地?魔尊?魔尊又有什麼了不起?!」   「觀慧,快回來!」觀壁突然大喊道。   但已經晚了,一道紫電在漫天流花中奇異地一閃。   啪!觀慧的頂門已被擊的粉碎。一個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已立在了場中——挫骨左使!   桃花依舊在片片地飄落,但觀慧已死。   「你方才用的是十大名器之一的逝春綃,臥龍山人呢?」觀壁突然上前兩步厲聲問道。   「這個還用問嗎?」挫骨左使冷笑道:「臥龍山人不識時務,已在本左使掌下超生,你們若再不知高低,可也別怪本使者手下無情了!」   「你們四大使者又何曾手下留情了!」觀壁看著地下觀慧的屍體不由怒道,緩緩地上前,卻被薛搖紅拉住輕聲道:「大師,今天左執法和四大使者齊至,形勢對咱們不利,我先上去試試挫骨使者的實力如何,咱們再做定奪!」   「千萬小心!」觀壁大師不由點點頭。   薛搖紅點點頭走上前來盯著挫骨左使道:「二十年前四位的名頭已威震大江南北,但願今日不要讓薛某失望!」   挫骨左使也冷笑:「聞說薛樓主是中原第一大樓的總樓主,但願也不要讓本使者失望!」   「好!請!」薛搖紅輕輕亮出了長劍。   薛搖紅面前,挫骨左使也不敢托大,手中的逝春綃一抖,立即抖得筆直,堅硬如鋼!   「好可怕的內功!」薛搖紅不由暗歎道,突然出劍!   錚錚錚……   挫骨左使出綃招架,薛搖紅不愧是薛搖紅,同一套劍法在她手中使來,竟比薛沉香的威力大了三倍以上。挫骨左使竟一時招架不住,一步一步向後退。   「殺了他,殺了他!」「薛樓主,殺了他!」眾人見薛搖紅佔了上風,不由齊聲大叫。薛搖紅心中卻暗暗叫苦,因為雖然自己的攻勢凌厲,但對方的招式卻未見絲毫散亂,還隱含反擊之勢,長此下去,只怕輸的不是對方,而是自己。   鋒鋒鋒……一百二十招,一百三十招……   突然,挫骨左使手中的逝春綃一軟,竟纏住了薛搖紅手中的長劍。   「不好!」薛搖紅不由暗叫道,嗤嗤嗤,三枚碧血神針突然齊射而出直奔挫骨左使的胸腹。   「來得好!」挫骨左使左手突然一揮,三道碧芒一閃而逝。   挫骨左使攤開手來,一蓬碧粉向下灑落!   「什麼?碧血神針竟然被他輾成了粉末?!」薛搖紅不由大驚失色,只覺手中一輕,嗤——   長劍被逝春綃一拉沖天,刺破屋頂,直衝霄漢!大堂中不由傳來一片驚呼!   「接招!」挫骨左使大喝道,逝春綃怒點而出。   雙袖飛舞,薛搖紅雖驚不亂,流雲飛袖!   啪!啪!雙袖在逝春綃一點之下,碎成布片,如蝶般飛散,薛搖紅向後飛退,挫骨左使如蟻附骨般向前追趕,存心想將薛搖紅傷在綃下。   突然。一道鐵索從空而至,一個聲音叫道:「薛樓主,逝春綃專破刀劍,你用我的兵器吧!」   長恨仙子,長恨索!   「嘩——」鐵索在半空中打開,雪亮的索尖直刺挫骨左使的面門,快!快的可怕!   當!挫骨左使間不容髮地一掌拍開已刺到面門的索尖重重地落在地上。薛搖紅也雙手執索,凜然落地。   「你是用劍的!」挫骨左使突然道。   「你本來就用逝春綃嗎?」薛搖紅也冷冷道。   挫骨左使不說話,逝春綃重新抖起,堅硬如鐵。   薛搖紅也不說話,長恨索的索尖也同時緊緊對準了挫骨左使的面門。   叮!   逝春綃的綃尖與長恨索的索尖撞在一起,竟閃出刺目的火星。   啪啪啪……無數次的綃索交擊拳腳互撞,「這地方太小,咱們出去打!」挫骨左使的逝春綃突然暴漲七尺捲住屋外的一棵大樹,身形平平飛出。   「出去就出去,我還怕了你不成?」薛搖紅也一抖長恨索捲住屋外的一棵大樹,身形平平飛出。   「長恨仙子,你給我出來!」王子芹突然站出來喝道。   李袖珍正要出來,卻給何天香攔住。   「又是你!」王子芹不由冷冷道。   「不錯,又是我!我還活著,但有的人卻死了!」何天香冷冷地盯著王子芹。   「誰死了?他們的死活又與我何干?」   「可死的是盧臥秋、盧大俠,你不知道嗎?」   「什麼?臥秋他死了?」王子芹不由臉色大變,「你不是騙我吧?」   「有的人為了把他心愛的人找回來而被天殺暗殺在潼關之下,而有的人卻為了自己的苟安而來到了少室山上,我真為盧前輩感到不值!」何天香不由歎道。   「你說的是真的?」王子芹突然暴怒,衝上來一把抓住何天香的衣襟,幾乎將他提了起來。   「住手!」薛沉香、婷兒、慕容蘭娟諸女不由大驚,連忙齊聲叫道。   薛沉香的三枚碧血神針蓄勢待發,葉留痕的忘憂指,慕容蘭娟的飛雨流花十字劍也一齊對準了王子芹,周遺夢顫抖的手指又重新回到了琴弦之上,但四個人卻被觀壁大師一齊攔住,方才挫骨左使的功力觀壁已經見過了,倘這邊一動,他真怕何天香是否還能保得完整的屍體存在!   「盧先輩的墓碑就在潼關之下,你若不信,何不自己去看?」何天香平靜地道。   「左執法,你不是答應我,只要我留在魔山,你們就不對盧盟主下手的嗎?這麼怎麼回事?」王子芹突然回頭朝左執法厲叫道。   「王左使,你三番四次殺不了何天香,本座對你已是夠寬大的了,盧臥秋阻饒『天殺』立派,罪該萬死,你又有什麼可說的?」左執法冷笑道。   「哈哈哈……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哈哈哈……」王子芹突然狂笑著向外衝去。   「王左使,你忘了教規了嗎?」左執法突然厲聲道。   「教規?哈哈哈……去他娘的什麼狗屁教規。從今開始我王子芹再不認魔山……」王子芹狂笑道。   「王左使,左執法也是為了你好!」挫骨右使攔住王子芹道。   「讓開!」王子芹喝道,突然出掌「怒鷹至尊掌!」   轟!天崩地裂,挫骨右使後退三步,王子芹也給震的氣血翻滾,卻依舊向前瘋狂地撲來,雙臂齊張,勁濤如浪:「擋我者死!」   「你敢造反?!」左執法突然面色一寒,隔空出掌——大悲掌!   啪!王子芹那麼雄厚的勁力竟也在左執法的一掌之下向後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摔出。   「師父!」郭疏影連忙搶出扶起王子芹。   「把她抬下去,待會兒她自己會清醒的,方右使,你再去會一會中原武林中頂尖的人物!」左執法冷冷道。   「是,執法!」挫骨使者面向眾人傲然而立陰陰道:「老夫,魔山挫骨右使,不知哪位武林豪傑肯賜教一二?」   「讓貧僧來!」峨嵋金光大師怒道。   觀壁卻搖了搖頭,示意金光大師看外面。   砰!綃索相交,罡氣四溢,五大方圓之內樹殘枝濺,綃索一觸即散,漫天都是綃風索影。挫骨左使將一根原本極柔的逝春綃舞得如一根精鋼鐵棒,所過之處,大開大合,威力駭人,千年寒鐵製成的長恨索,在薛搖紅手裡卻如一根長長的針線,來也無聲去也無息,名震天下的天問十二神劍竟在薛搖紅手中用一根長達三丈的鐵索伸展開來,依舊是那樣的凌厲妙絕,金光大師不由看直了眼。   觀壁大師不由輕歎了一口氣,向前走。   「可你若是對上了挫骨右使,那左執法和那位揚灰右使怎麼辦?」金光大師不由道。   「那只有聽天由命了!」觀壁依舊往前走,他現在才知道雙方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先前的雄心壯志已都拋卻在煙雲裡,他的心在哭泣,為全天下的有志之士!但不到最後,他卻永不言放棄,他寧可死,也不能弱了中原武林的氣勢!   他即便能對付得了挫骨右使,那左執法和揚灰右使怎麼辦?沒法辦!武林中的前一輩都幾乎已死隱殆盡,留在此地的各派掌門在四大使者與左執法面前根本不堪一擊,不聽天由命怎麼辦?   「聽說大師的拈花神指乃是武林一絕,不知肯否見賜?」挫骨右使笑道。   觀壁大師卻輕輕歎道:「少林七十二絕技,一技精至便可名成天下,施主又何必一定要看拈花神指?」   「那大師還會哪幾樣絕藝?」挫骨使者不由笑道。   「若修拈花神指就必須要修萬佛神功!」觀壁大師緩緩道,卻突然輕輕坐下,雙手合十眉松目斂,彷彿已漸漸入定,身後卻隱隱現出一道金色佛光之圈。   「好,我就先看一看你的萬佛神功!」挫骨右使喝道,突然一掌打出。   波!金圈突然被打散,流光四濺,挫骨右使的掌力已盡,觀壁大師卻依舊安然無恙,又一道金圈復在他身後隱隱出現。   挫骨右使不由一愣,突然奇快地出掌,波波波波波……無數的金圈在挫骨右使的掌力下激散,但卻又有更多的金圈隨之而生,環繞在觀壁大師的周圍。   一百三十四掌一過,挫骨右使不由停了手,怔怔地看著觀壁大師。   無數的金圈環繞之中,觀壁大師全身似鍍了一層祥和肅穆的金光,顯得是那樣的神聖而又安詳,一如夢幻中釋迦牟尼的佛像!   「這算什麼?」挫骨右使不由叫道。   「無生無相,萬佛神功!魔由心生,世間的一切都是幻象,功名利祿又何曾有常?唯有心依我佛,普渡眾生,才可到達無上的境界,施主難道還不明白嗎?」觀壁輕輕地道。   「一派胡言!」挫骨右使不由怒道:「就算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死光了,拯救世界的也絕不會是你們這些和尚!你們就知道吃齋,唸經,又還會做些什麼?」   觀壁大師卻突然輕輕笑了,他笑的是那樣的坦誠,那樣的祥和,整個黑夜也似因為他的笑而不再那樣的冷澀!   他不是對誰笑,他又是對誰都笑,每個人都似浴在一股祥和的風裡,使你的心也如同他一樣的祥潔。   觀壁大師身上的金光突然連成一片,使那樣的讓人眩目卻又不刺眼,是那樣的柔和親切卻又不敢使人輕易侵犯!   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在吞吐著柔和的光焰,這不正是世人千年以來在夢幻中追尋著的夢幻嗎?   這就是愛,人世間最偉大的博愛!   所有的一切都沐浴在觀壁大師通體所發出的祥和之光中,何天香如是,婷兒如是,余循真如是,左執法也如是!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諸位施主,覺醒吧!」祥光之中,觀壁大師輕輕地歎道。   挫骨右使不由抬頭向左執法看去,左執法卻在冷笑,盯著觀壁大師不住的冷笑!   「佛法倘真無邊,為什麼佛法傳了幾千年,這個世界依舊這麼的雜亂?」左執法冷笑道:「方右使,這次我破例許你用天魔鑭!」   「謝執法!」挫骨右使不由大喜,突然一躍而起,手中竟平白生出兩根漆黑如墨的八稜長鑭來。   「著!」挫骨右使揮鑭狂撲而下。   轟!觀壁大師滿身的金光竟在雙鑭交擊之下被震的粉碎,觀壁大師嘴角也有一縷鮮血淌下。   「大師!」眾人不由齊聲大叫。   「哈哈……」挫骨右使不由仰天狂笑:「觀壁大師,觀壁大師也不過如此,也不過如此……」   但觀壁大師卻依然在笑,笑的更加慈祥,笑的更加和藹,他似在為自己而笑,又似在為天下的芸芸眾生而笑,突然,他把兩根手指輕輕一拈,輕輕一拈……   拈花神指!   挫骨右使不由恍然大驚,但為時已晚!   轟——同樣一聲大震,挫骨右使的一對天魔鑭已被震的粉碎,挫骨右使的身體也同時被四分五裂的震飛,但觀壁大師的笑容也同樣靜靜地停滯在了臉上,永遠地停滯!   半空中有血雨灑下,落在觀壁大師月白的僧衣上,點點如梅花,薛搖紅自空中輕輕地飄落,一臉的悲澀,滿身都是血!   挫骨左使落在另一側,頭皮已被掃去,滿臉也是鮮血,手中還抱著挫骨右使被震飛的半隻胳膊。   挫骨右使殘留的臉上是永遠無法抹去的暴怒與恐懼,而觀壁大師臉上殘留的卻永是那一抹無窮的祥和,但卻更讓人苦澀!   這是何等的悲壯,這又是何等的慘烈?死,原來也是很輕易的事情!   「大師——」薛搖紅突然啞著嗓子痛呼道。   更多的人則無淚亦無聲,此處無聲勝又聲,但誰又能說此處沒有悲慟!   何天香突然抬起頭,盯著坐在塌上的左執法,一步一步向前走。   左執法卻冷笑,接過一杯香茗慢慢品了起來,連看也不看何天香一眼。   何天香被一個手持血陽花的老者攔住——揚灰右使。   「年輕人,你現在投降還來的及!」   何天香卻冷笑,冷笑!   「算了!你就成全他吧!」左執法在榻上又呷了一口茶輕輕地道:「這樣的呆子,這個世界上本就沒剩幾個了?」   「你聽到了嗎?年輕人?」揚灰右使不由笑道:「老夫可真不想殺你!」   何天香卻依舊在冷笑,冷笑!   突然,何天香的臉色變了,因為已有另一個人站在了他身邊。   「你為什麼要來?」何天香不由問道。   「咱們是兄弟,從小吃飯睡覺練功的時候都在一起,你現在卻想甩掉我?」郭強笑道。   「《雞鳴》上曾云:『桃生露井上,李樹生桃旁,蟲來嚙桃根,李樹代桃僵,樹木身相代,兄弟還相忘?』不錯?咱們的確好久沒有一起出手過了!」何天香也不由歎道,就在那口氣還沒有歎完的時候,他的身子已突然飛起,一連就是七七四十九拳!   九傷神拳!   郭強也突然出腿,一連就是八八六十四腿!   風雲十八腿!   地磚在郭強的風雲十八腿之下紛紛碎裂,有如犁了一道大溝,十大名器之一的血陽花也被何天香的神拳打的火星直冒。   揚灰右使猝不及防,被兩人一陣狂攻,竟不由向後飛退。   突然,揚灰右使手中的血陽花啪的一聲炸開,花瓣片片貫足了勁力,直飛如刀,迅急地上射何天香下射郭強。   「當心!」薛沉香和傅清竹不由同時驚呼道。   鶴翔虎躍,何天香左飛三丈,郭強右移七尺,奪奪奪!幾片血陽花射沒入地直貫地心,另兩片卻一片飛向柳含姻,一片飛向墨青。   叮!柳含姻的鐵琵琶被射穿了一個大洞,墨青手中的長劍也應聲而折。   眾人臉上不由駭然變色。   「虎鶴雙形!」何天香突然怒叫道,身形斜斜飄落在郭強背上,前傾如鶴,郭強卻身形後拉如虎下蹲,兩人四目緊緊盯住了對面的揚灰右使。   「就憑你們也想贏老夫,簡直是做夢!」揚灰右使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突然推出一掌。   何天香突然起飛,郭強也突然貼地平竄。   呼——那一掌從兩人中間打過,正打在兩名逍遙門長老身上,啪!那兩名長老竟沒來的及哼一聲,身形便立即化成一堆飛灰,片片揚散。   「揚灰掌!」薛沉香不由大驚道。   啪啪啪!何天香的寒風推雲掌與九傷神拳與揚灰右使在空中一陣猛撞。   郭強的雙腿也在揚灰右使的下三路一陣狂踢。   突然,揚灰右使一聲狂喝,右掌盪開何天香的左掌,左掌已拍在他的胸口之上,然後又恨恨朝郭強踢了一腳。   砰砰!何天香和郭強兩人被同時打的飛起,像兩塊石頭一般直砸向對面的牆壁,轟隆一聲,破壁而出,直摔在堂外!   有亮光射入,不是很亮,但卻直刺人眼,不覺中漫漫長夜已過,東方有朝陽出現在山上,西邊卻依然有淡淡的月亮。   血,從何天香的身上濺到郭強的身上,從郭強的身上濺到何天香的身上。   何天香和郭強已不是第一次流血,但卻從來未曾感到如此的蒼涼;清晨的第一縷曙光照在他們身上,是那樣的悲茫!   何天香看著郭強笑,苦澀的笑!流著淚的笑!郭強也看著何天香笑,可嘴一咧,滿都是血!然後他們便看見無數的衣裙向他們奔來,黃的、白的、紅的、綠的、黑的,在眼前聯成蒼茫的一片,然後他們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薛沉香、婷兒、葉留痕、慕容蘭娟、周遺夢、柳含姻、許侍霜、李凝雪奔過來了,傅清竹、墨青奔過來了,紀小秋、向歌吟奔過來了!   「何大哥!何大哥!……」   「郭大哥!郭大哥!……」   然而,任憑她們千呼萬喚,卻喚不開他們已沉睡的眼瞼。   「跟他們拼了!」婷兒突然往回衝:「為何大哥他們報仇!」   「為何公子報仇!」一向冷靜的薛沉香竟什麼也沒想便跟著婷兒衝了進去,緊接著便是葉留痕、柳含姻、慕容蘭娟、傅清竹……   「香兒,你們幹什麼?」薛搖紅不由大驚,呼——長恨索怒射而出,叮!卻被逝春綃擋住,「薛樓主!咱們的賬還沒結呢!」挫骨左使陰笑道。   「好!這筆賬我跟你結!」薛搖紅突然咬牙道,啪!薛搖紅腦後的髮髻突然迸散,根根長髮怒指長天!   嗖——   手中的長恨索突然像閃電一般直刺向挫骨左使的胸口,快!快!!快!!!這是薛搖紅的全力一擊,沒有什麼招式,只是快!快!最簡單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殺人方式!薛搖紅身上的所有的空門已大開,所有的功力已凝聚在長恨索索尖的那一點上,薛搖紅自身的生死已不關重要,重要的是這一擊是否能殺死站在對面的挫骨左使!   挫骨左使的臉色突然變了,變得很難看,袖底突然飛出三支三寸長的銀針,直飛向薛搖紅,只要薛搖紅閃開銀針,他就有活著的希望。   但薛搖紅卻連一絲要閃開的意思都沒有,長恨索前衝的更快,更快!   挫骨左使突然尖叫,逝春綃在胸前一橫,但已沒用了!   噗!長恨索竟射穿逝春綃,直接刺進挫骨左使的胸中,而銀針也在一瞬間刺入了薛搖紅的體內。   就在這一瞬間,薛沉香她們都向揚灰右使猛撲,長劍在曙光中顯得格外的清冷。   揚灰右使卻在冷笑,眼睛中閃爍著殘忍的光芒,緩緩地舉起了右掌,正是左執法剛剛用過的大悲掌!   「不!不要——」一直抱著王子芹的郭疏影突然臉色大變,瘋狂地向前衝來,她要攔住薛沉香她們,她不能看見她們被一掌打得四分五裂而死!但這可能嗎?   薛沉香在前撲中全力向前出劍,揚灰右使也在冷笑中緩緩向前出掌!   「不要——」郭疏影撲之不及,不由在遠處恐怖地尖叫道。   嘩!就在此時,就幾乎在同一瞬間,挫骨左使體內的長恨索突然透過挫骨左使的身體沾著血,帶著肉,如怒箭一般直刺向揚灰右使已緩緩拍下的右掌!   轟——   天崩地裂的一聲巨響,長恨索另一端的薛搖紅突似被一株吹散了的蒲公英一般,身體被震得向四處飛散,一片片,一片片,灑向虛無間。   薛沉香、慕容蘭娟、葉留痕、婷兒、紀小秋、墨青、傅清竹等人也被大悲掌的餘力一震而散,齊齊撞破後牆,砸在何天香和郭強身邊,再也爬不起來。   「娘——」碎片依然再散落,竟是那樣的緩慢,薛沉香拚命支起上半身,痛苦的哭叫道。   「娘——」好悲涼的呼喊聲,好痛苦的呼喊聲,整座少室山都在哭泣,整個天地都在迴響!四週一片蒼茫,血染的蒼茫!   薛沉香的身子僵硬地栽倒,眼眶中已不知是淚,還是血!   「除了願意跪下投降的,其餘的都殺掉,一個不留!」左執法突然閉了眼睛對揚灰右使和何天棄命令道:「今天晚上咱們就剷平少林!」   「是!」揚灰右使緩緩地拔下右掌的長恨索索頭向前邁步,何天棄也抽出了折扇,緩緩地向前壓上道:「左執法剛才的話,你們都聽到了?」   但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驚懼,更沒有一個人逃亡,殘牆斷壁中倖存的各派掌門也都緩緩地向前迎上。   「唬——」   「吭——」   天地間突然有傷虎在怒嘯,天地間突然有蒼龍在悲吟!   呼——   氣若狂風,捲起天邊鉛黑的朝雲,沉重的悲迴,倒灌進達摩堂中,塵土在飛揚,天昏地暗,堂外樹上的斷葉枯枝,無情地去打在眾人身上臉上,格外的生痛,使人目不能睜!   「怎麼回事?」左執法不由怒叫道。   「我也不知道!」揚灰右使也打叫道。   「可惡!」左執法突然一揮左袖,呼!塵土倒捲而出,眼前的一切終於清明,左執法卻不由怔住。   只見達摩堂外,傲然立了兩個浴血的人影,一個正在對日悲嘯,一個正在映月怒吟!   落月未盡,朝日初開!又是一個清晨!   八百仞傷虎嘯日,三千里滅龍吟月?   又是傷虎嘯天龍吟!   何天香和郭強緩緩地轉身,正對著左執法和揚灰右使,朝陽在他們身後,將他們鍍上了一層火焰般的金光;落月在他們身後,將他們鍍上一層悲壯的蒼涼!   「天龍吟,傷虎嘯?只可惜你們不是天龍老兒和虎嘯老兒!」揚灰右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開輕笑道。   不錯!何天香和郭強不是天龍老人和虎嘯老人,他們不是!永遠不是!天龍老人和虎嘯老人曾經創造過一個輝煌!三十年前他們曾聯手在恆山毀了天下第一已進入了半魔之體的邪道高手煙火佛,那一戰曾被視為經典的一戰。但今時揚灰右使的功力根本不在當年的煙火佛之下,更何況他所面對的是已受了重傷的何天香和郭強,天龍老人和虎嘯老人當年的輝煌,何天香和郭強已不能創造,不能! 第二十六章 葉留痕急彈忘憂指 何天棄恨射傷情箭   花逝   往事已隨花逝去   只留淡淡影子   春夢無時秋桐雨   點點滴滴濕痕跡   歲月中   是誰在記憶   紅花逝去時想你   眼前漂泊盡前事   昨日留我紅胭脂   今日留戀已成癡   相逢再次如隔世   花逝去   無人知   金履玉屐輾作泥   更堪記   三月時   雙蝶款款煽香起   花逝去   不見你   只留滿身紅胭脂   相思意   何日止   只得花謝花再時   揚灰右使獰笑著向前行,何天香卻在望月,郭強卻在望日,朝日好涼,落月好冷!   「如果你們現在跪下來求老夫,老夫會考慮饒了你們兩個!」揚灰右使笑道。   有晨風,吹過五乳峰,拂起何天香散亂的頭髮,揚灰右使突然發現何天香滿是血污的臉好冷!冷的可怕,冷的讓人膽戰心驚!   揚灰右使不由止步,何天香的拳頭卻在漸漸地變硬!   「風!」   何天香突然怒叫道,身形奇快地向左旋起,沙飛石走,有狂風,在心中!在黎明!   「雲!」郭強也同時應道,身形卻奇快地向右旋起,狂風大作,刮得揚灰右使的衣衫也獵獵作響,幾乎站立不住。   塵土中,傅清竹抬起了頭,雙目中充滿了驚恐。   「龍!」何天香的身體突然奇快地懸空飄浮在半空中。   「虎!」郭強也怒叫道,地上的塵土一轟而起,突然向前面的揚灰右使奇快地捲去。   「徐右使,快回來!」榻上的左執法突然驚叫道。   揚灰右使不由一愣,就在這一愣間,煙塵滾滾已將他淹沒,也同樣淹沒了半空中的何天香。   「逆向掌!」煙塵中突然響起何天香和郭強齊齊一聲大呼,隱約還有揚灰右使的一聲暴叫!   「風雲龍虎逆向掌!」   「天龍吟,傷虎嘯」之下的「風雲龍虎逆向掌!!!」   轟——!!!   天崩地裂,方圓周圍三丈的塵土都被罡氣震飛,薛沉香、柳含煙、婷兒等人在塵土中驚叫著向四方跌落了出去,滿天都是塵土,滿天都是塵土!遮雲蔽月,天地間一片昏黃,每個人頭上都有泥沙濺落,粘在流著鮮血的傷口上,如粘,好澀!讓人的呼吸也堵塞!   煙塵漸漸散盡,三個人終於重新漸漸地露出了真面目,何天香和郭強一左一右站在揚灰右使身後,依保持著出掌的姿態,雙足定日月,單掌托星辰!落月已隱,滿山都是朝陽!   何天香和郭強身上的衣衫已碎成一塊一塊,似剛剛從火坑中扒了出來,但兩個人的眼色卻更冷更峻,死死地盯著榻上的左執法。   叭嗒!揚灰右使在他們身後突然跌落,滿口都是鮮血,腰已被擰成麻花!   何天香不能秉承輝煌,但卻可以超越輝煌,創造奇跡!   自古玩火自焚,用刀者死於刀,用劍者死於劍,殺人者死於他人手上,歷來如此,歷來如此!   「哇——」   左執法突然仰天暴嘯!四大使者三死一傷,左執法又怎得不驚,又怎能不怒!   「你鬼叫什麼?多行不義必自斃,你也一樣!」何天香冷冷道。   「就憑你?」左執法突然怒叫道:「今天老夫要血洗少林,踏平少室山,看掌!」   呼!掌勢未到,勁風激揚,威力竟比何天香和郭強的「風雲龍虎逆向掌」還要大出兩倍!   「大慈大悲掌!」   這本是佛家的最高掌法,但在《佛骨魔笈》中它卻成了一種喋血的魔掌!威力倍增的魔掌!   何天香、郭強、薛沉香所有的人都已被籠罩在掌力的範圍之內!   何天香的臉色終於變了,變得恐怖,變得猙獰,因為這一掌之下,倒下的將不僅僅是他一個人,而是好多的人,好多好多的人。   郭強的呼吸已經停滯,雙目暴凸在外,他不相信這竟是人所能做到的,但左執法早已不是人,是鬼,魔鬼!   前人曾說堪破了《鬼王御魔錄》可以成鬼,堪破了《佛骨魔笈》可以化魔,難道這竟真的不單單是傳說?   堪破了《鬼王御魔錄》是鬼,堪破了《佛骨魔笈》是魔,那同時堪破了《鬼王御魔錄》和《佛骨魔笈》,那將又會是什麼?!   可能嗎?!!   明明剛剛黎明,薛沉香卻突然覺得四周漆黑一片,黑的猙獰,沉重而無聲,將人可怕的凝融!   嗤——   無窮的黑暗之中,突然有一道長長的劍虹劃過,貫天徹地,是那樣的優雅,又是那樣的美麗!劃破了黑暗,也劃破了人們心中無窮的恐懼!整個世界也因為這一劍而突然重新變得亮麗!!   好絢麗的劍虹,就如哪一位神仙在大醉之餘,乘興在天空間狂揮了一筆,然後便睡去。   天地間只有一個人才能劃出這樣的劍虹,只有一個!   這個人現在就靜靜地立在達摩堂外,整個身子就完全淹沒在一襲寬大的黑袍之中,看不清他的臉,只有兩道雪白的眉毛露在外面,另外便是他的劍,一把漆黑的木劍,那麼黑的劍竟能劃出那麼亮的劍虹?奇跡,真是奇跡!但這又不是奇跡,因為只有那個人才用這把劍!也只有這個人才能用得了這把劍!   左執法胸前一片血跡,臉色蒼白,竟也充滿了敬意地盯著這個人,這個人的劍,突然輕輕開口問道:「劍帝?」   劍帝?!黑袍人的身形突然無比高大起來,上頂天,下頂地,渾身散發著金光,讓人不敢仰視!   不錯!刀皇劍帝,這已是一百年前的神奇!那已是一百年前的故事!   有人說他們已經死了,化土為泥;有的人卻親眼見到他們一同乘鶴化仙而去。但現在,卻沒有人懷疑,因為只有劍帝才能劃得出那一劍——九秋破天劍!   「魔尊在哪裡,我要見他!」劍帝突然輕輕道。   「魔尊無處不在,無時不在!他也在等你!」左執法也喘著粗氣道。   「哦?他在等我?」劍帝顯然有些吃驚。   「因為天下只有你,還能勉強算是他的對手?」左執法突然笑了。   劍帝一愣,身子卻突然平平飛起,向山下墜去,袍袖帶風,如一隻孤雁一般在空中自由翱翔。   「劍帝!他就是劍帝仇九秋?」薛沉香突然跳起。   「不錯!仙風道骨,果然不愧是一代劍帝!」何天香不由歎道。   薛沉香拔腿便往山下追,卻突覺一陣天旋地轉,不由跌倒在地。   「沉香,你幹什麼?」何天香連忙扶起他。   「我祖姑姑的事……」薛沉香不由叫道。   「可她已經走了!」何天香不由搖搖頭遺憾地道:「更何況你現在也該確定不是他了!」   「左執法,你們殺了我大師兄?又殺了薛樓主,還想就這麼一走了之?」觀智突然對著正在掉頭欲出去的左執法大叫道。   左執法卻在冷笑:「今天老夫事給劍帝一個面子,你們不要給臉不要臉!」二十名黑衣武士立在左執法後面作勢欲撥劍!   「又是這些人!」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   「對,殺人償命,左執法,你們償我娘的命來!」薛沉香咬牙切齒地道,卻被何天香一把抱住道:「沉香,讓他們走!」   「什麼?他們殺了我娘!」薛沉香不由又驚又怒,不可思議地朝著何天香大叫道:「你卻放他們走?!」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天香抱著薛沉香真摯地道。   盯著何天香深深的眸子,薛沉香的身子終於漸漸地軟了下來,但眼淚卻滾滾而下。   「好!薛姑娘可以聽你的,可咱們卻可以不聽。你怕死!咱們卻不怕,大家跟我一起上,殺了這些個王八蛋,替死難的同道報仇!」觀智雙目冒火,連一眼也不屑再瞧何天香,一挽袖子就要衝上去。   「對!替觀壁大師報仇!」   「大家痛打落水狗!」   眾人不由齊聲大呼道,就要向前衝。   「觀智,你給我站住!」何天香突然大吼道。   「你憑什麼叫我?」觀智不由回頭怒道。   「觀壁大師生前曾經說過什麼話,你們難道都忘了?」何天香一步一步走上前來,冷冷地盯住觀智道。   「不錯!我大師兄確是說過要立你為盟主,但咱們不要你這樣窩囊的盟主,不要!」觀智突然大吼道,向前衝。   啪!乘觀智不備,何天香雙掌齊出已將觀智放倒在地。   「還有誰要在今日報仇,就先衝我何天香來吧!」何天香面對著眾人冷冷地道。   「何天香,你瘋了?」余循真不由大怒道。   「我沒瘋,我不想大家白白的去送死!」何天香緩緩地抬起頭,看著余循真道。   「你胡說些什麼?」余循真不由怒道。   「何天香,我沒有看錯你!」左執法突然朝何天香一笑:「咱們還有機會見面!」說著軟榻徐徐前行。   就在這一瞬間,四周山壁突然湧出無數的黑衣人列隊緩緩跟在身後,向山下走去。   眾人不由呆住,目瞪口呆,這次魔尊到底派了多少人來?   今天若不是劍帝,若不是劍帝,武林中已再無少林這塊招牌!沒有!絕對沒有!!   何天香終於長長吁了一口氣,卻朝走在最後的何天棄道:「天棄,你來一下,我有一件事要問你!」   何天棄卻看著左執法。   「你大哥叫你,你就去吧!我想他不會怎樣為難你的!」左執法對著何天香笑道,卻是一臉的似譏非譏,似嘲不嘲。   遍山都是屍體,除了後面的塔林,少林寺中已再無一寸淨土。   觀壁大師的屍體被起出來了,蓋上了一方白布,接著是薛搖紅的,觀慧大師的,一張張,一張張,排了滿滿的一地。   薛沉香已欲哭無淚,任由婷兒、葉留痕在身邊一遍一遍地安慰。   薛沉香突然有些後悔,當時若不是自己在前面拚命地向前衝,薛搖紅就不會在已中了三枚毒針之後拼盡殘餘的功力,向揚灰右使攻去,她也就不會在大悲掌下被震的粉碎!   但是,若沒有薛搖紅的那一擊,薛沉香、許侍霜、柳含煙她們就同樣會被震的粉碎!   薛搖紅以她的生命將薛沉香的生命換回,可薛沉香拚命卻又是為了誰?為了誰?!   人世間何物最珍貴?你也許會說「生命!」那是因為你沒有機會真正的愛一回!   人類並不是簡單地在存在中生存,而更是在「愛」中生存,愛是根本,沒有了愛,這個世上也就根本不存在了真正意義上的「人」!   突然,薛沉香站了起來,緩緩地向外走去。   「薛姐姐,你要去幹什麼?」婷兒不由叫道。   薛沉香卻一句話也不說,依舊向外走去。   「薛姑娘!」葉留痕不由驚叫道。   「你們不用為我擔心,這件事我想的開,人生一世,誰無生死?更況且我娘她死的值,死的值,沒有她,我們還能站在這裡?……」   薛沉香說著想笑,但眼淚卻撲簌簌從臉上直滾落了下來。慕容長明的葬禮她參加過,北王爺的葬禮也參加過,沒想到,今日竟輪到了自己!人孰無情?她縱是有再大的定力,又怎能做到無覺無知?   「薛姐姐——」一句話突然又觸動了婷兒的心事,婷兒也不由慟哭了起來,聲音竟比薛沉香還大。   李凝雪、慕容蘭娟也哭,誰無父母,誰願孤獨?誰都知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悲傷的是這份相同的遭遇!   或許多少年下去之後,她們一定得哭,可至少不必現在就哭,不必!   葉留痕、周遺夢、柳含煙、李凝雪、紀小秋、墨青、傅清竹也哭!   向歌吟、郭強也哭!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他們可以在魔尊面前流血流汗,但他們卻只在自己最親最敬的人面前流淚!   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這個道理誰都懂,可這就是感情,人的感情!愛憎分明!   整座達摩堂中一片愁雲慘霧,入耳的唯有哭聲,觀壁大師、薛搖紅、觀慧大師他們已經死了,但他們死的很安靜!他們的靈魂已升入了天空。倘若他們的靈魂有知,他們一定會很高興。   因為哭,有時並不是一種怯懦,而是對一些人最真誠的尊敬!   「人死不能復生,大家都不要哭了,葉姑娘,你去看看何公子現在怎麼樣了,現在這麼亂,我怕他出事!」良久,薛沉香方擦擦眼淚道。   葉留痕點了點頭,提起衣裙向外面走去。   後山,一塊陡出的山巖上,何天香正和何天棄對峙而立。   「你還說你沒拿?」何天香不由怒道。   「我說我沒拿就是沒拿,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拿了?」何天棄冷笑道。   「你還抵賴,那天你雖蒙著面,但我看你的身材,那根本就是你!」何天香不由叫道。   「哈!你看身材就是我,那天下身材跟我差不多的人多了,你幹嘛不去問他們?」何天棄突然大笑道。   「你——!!」何天香不由大怒。   「怎麼,要跟我動手?咱們動手又不止一次了,我還怕了你不成?」何天棄冷笑道。   「天棄,你聽我說,武林現在真的不能再亂了,你聽我的,好好把『血淚杯』還給葉姑娘,也算你為武林盡了一份力,好不好?」何天香的口氣不由又緩了下來。   「咦?武林亂不亂關我何事?葉姑娘是誰,我也不認識,『血淚杯』又是什麼東西?你說的我怎麼都不知道呀!」何天棄兩手一攤,裝糊塗道。   「何天棄,你知道你在幹什麼?你知不知道,萬一『血淚杯』落在魔尊手裡,會有什麼後果?」何天香終於再也忍無可忍,不由大叫道。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我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不想就這麼平平庸庸地過一輩子!」何天棄冷冷地道。   「那你也不能拿著武林中千萬條性命做賭注呀!」何天香不由叫道。   「可這對我來說卻是最簡捷的方式!當我功成之日,你絕對不敢再用這種眼神看著你的兄弟,魔尊在我面前屈膝,劍帝在我面前涕泣,仰天一叱,聲震千里,天下只有我自己,只有我自己……」何天棄的語音突然變的癡迷,不能自己,眼神中閃現著狂亂的光彩,讓人著迷。   何天香卻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良久方輕輕地道:「天棄,咱們是兄弟!」   「不錯,咱們是兄弟,所以我不希望你死,不要攔我!」何天棄突然笑了,卻從懷裡摸出了一具漆黑的圓筒來,正對著何天香。   「天地搜魂針!」   何天香不由魂飛魄散,天地搜魂針是當年天機老人為了對付當年的煙火佛而設計,天下只有一筒,它的可怕並不在於針的威力,而在於針的速度,針上的奇毒!   據說這種針的速度是碧血神針的四倍,這種針上的毒性是鶴頂紅的八倍。   但天機老人還未來得及對付煙火佛,煙火佛已被天龍老人與虎嘯老人在恆山滅絕,但幾十年了,幾十年了!這種針竟又在少林出現,而且就在自己面前,何天香又怎的不驚?   「天地搜魂針?!」   正在向這邊走來的葉留痕聽到這幾個字,也不由同時臉色大變,連忙隱身在一塊大石後面,緊張地注視著這面。   「我突然不想殺死你了,你是我大哥,但你也會是我成功的見證人的。總有一天,你會來求我,跪下來求我,求我饒了你的,呵呵呵……」何天棄癡癡地笑著。   「何天棄,我沒想到你竟會至於如此的陰險,我看錯你了!」何天香不由痛苦地道。「你沒有看錯,古來成大事者,不是大賢,便是大奸,我不過是後者罷了。行了,我要走了,你不要過來啊!」何天棄呵呵地笑著,一步一步向身後的樹林中退去,竹筒卻牢牢地對著何天香。   「你要走可以,但『血淚杯』必須留下!」面對著天地搜魂針!何天香卻一步一步地逼了上來。   「你瘋了?你真的不怕死?!」何天棄的臉色不由變了。   「你已經跟著魔尊沒什麼兩樣,也同樣成了一個被權欲沖昏了頭腦的魔鬼,今天,我若怕死,明天,就會有更多的人去死!」何天香冷冷地道,依舊上前。   「你別過來,否則,只要我一摁這個按鈕……」何天棄不由色厲內荏地叫道,但見何天香依舊前行,不由道:「我可不是嚇唬你,這筒『天地搜魂針』可是真的!」   「那你就摁吧!」何天香的身子突然向前飛起。   何天棄的眸子突然閃過一絲陰毒的光芒,臉色一沉,指頭突然狠狠地向下摁去。   然而,就在此時,何天香身後的大石邊上,突然白光一閃。   嘶——   一道白光撕裂了長空,箭一般穿過何天香的腋下直刺向何天棄的前胸。   忘憂指!葉留痕的忘憂指!   啪!何天棄如中雷擊,指頭狠狠地摁在天地搜魂針的按鈕上,胸前卻響起一聲奇異的聲響。   噠噠噠……   火星四濺,一筒「天地搜魂針」盡數射偏在山地上,盡沒入土,毒針竟與空氣磨擦出一串串奪目的藍光,好快的速度!好可怕的針!但針已射完,再可怕的針也失去了作用,就如脫光了牙齒和利爪的老虎一樣!   啪!何天香又一腳踢在何天棄身上。   噗!何天棄吐出一口鮮血,身形踉踉蹌蹌地向樹林中晃去。   「快把血淚杯給我!」何天香騰身上前。   轟!突然眼前煙霧迷漫,伸手不見五指。   「迷蹤彈!他還有接應?」何天香不由驚道。   與此同時,林中突然竄出一條嬌小的人影,將何天棄往懷裡一抱,又奇快地閃了進去。   「我中了葉留痕一指,又中了何天香一腳,只怕是活不成了,柔兒,你還是自己去吧……」何天棄胸前一片血漬,虛弱地道,來的竟是梅柔梅姑娘!   「胡說!你不能死!你死不了的,咱們這就出去,我找人給你治傷……」梅柔不由急的哭叫道。   「我真的不行了,我以前沒好好待你,我死之後,你找個疼你的好男人……」何天棄眸子中的神光已開始漸漸地散亂。   「可是,我肚子裡已經有你的孩子,你叫我怎麼辦?……」梅柔突然淚如泉湧。   「什麼?!你有喜了?」何天棄眼中不由精光大盛,猛地一把抱住梅柔兩個人一起倒在草叢中。   何天香和葉留痕便從兩人頭頂上躍過:「『血淚杯』在他身上,咱們快追!只是你下手那麼重,只怕會殺了他!」何天香的聲音。   「可他手裡拿的是『天地搜魂針』……」葉留痕的聲音也漸漸模糊。   「扶我出去!」何天棄這才緩緩地道,但中氣卻已不再那麼虛弱。   「抱緊我!」梅柔艱難地扶起何天棄向林外走去。   身後卻有鮮紅的東西在發光,奪目的光!如血,但卻不是血!   「血淚杯」的碎片!竟是「蒼天血淚杯」的碎片!   少室山下,薛沉香第一次脫下了黃裙,換上一身素衣,女要俏,一身孝,薛沉香一身素衣之下,更現出另一種神韻,但卻無人欣賞,不是不能欣賞,而是眾人都無心欣賞。   「沉香,咱們陪你護送薛前輩的靈柩回岳陽?」何天香輕輕地道。   薛沉香卻搖搖頭:「現在魔尊練功岔了真氣。而且天龍老人和劍帝等人都在找他,我想我在路上不會有什麼事,你們還是去幹你們的吧!」   「可大家都想陪著你!」何天香不由道。   薛沉香卻笑了,笑得有些苦澀:「陪我做什麼?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我娘在的時候,不也放著我一個人在外面闖嗎?更況且我現在也這麼大了,你們不用擔心……」說著說著,薛沉香的眼圈卻又紅了。   眾人也都不由唏噓長歎,何天香也不由黯然。   突然,一匹驛馬急馳而來,馬上的驛使一躍而下朝眾人一禮問道:「請問哪位是何天香何壯士?」   「在下便是!」何天香抬頭道。   「金陵的江小晴江姑娘托我帶給你一件東西!」那名驛使雙手捧給何天香一個長條包袱道。   「什麼東西?」薛沉香不由問道,婷兒也看著何天香。   何天香打開包袱一看,卻是個卷軸,打開一看,竟又是郭疏影那一幅畫!   「這不是你嗎?」婷兒不由問道。   「史詩箱,史姑娘!」何天香的臉上卻突然變色,不由問道:「她難道出什麼事了?」   說著,何天香一把拖開驛使,飛身上馬叫道:「沉香,對不起了,我擔心史姑娘出事,我得馬上去金陵一趟!」說著已是打馬而去。   一聽史姑娘,一直跟在後面的耿秋聲不由連忙問道:「薛樓主,你們剛才說史姑娘,是不是我表姐出什麼事了?」   「我也不知道,但看何公子著急的樣子,我怕……」薛沉香話尚未完,耿秋聲已一把拉過自己的馬匹絕塵而去,只剩下婷兒、葉留痕、向歌吟、紀小秋等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   良久,婷兒方怔怔地問薛沉香道:「薛姐姐,這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   駿馬狂奔,不出三五里路,耿秋聲已追上了前面的何天香,叫道:「何兄,我表姐到底出了什麼事?」   何天香在馬上邊跑邊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急著看看!」   耿秋聲的臉色卻變得很難看:「何天香,我表姐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我發誓,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何天香卻冷冷地瞧了他一眼道:「你是存心盼著她出事是不是?」   耿秋聲不由閉了嘴巴,緊緊地閉了嘴巴,一句話也不說。   鐵馬如梭,流星趕月,非止一日,何天香和耿秋聲終於衝進了金陵地界。   史府,這個曾經顯赫一時的名門大族,現在卻已是冷落的可憐,門口只有一個老家僕在石階上無精打采地打著瞌睡。   得得!清脆的馬蹄聲打破了金陵清晨的寂靜,也同時驚醒了老僕的酣夢。   「袁少爺!你怎麼來了?」老家僕一見是耿秋聲,連忙擦著眼睛迎了上來。   「你們家姑娘呢?」耿秋聲問道。   「姑娘?」老僕不由一愣,卻又歎了一口氣道:「她已不在了!」   「什麼?不在了?她死了嗎?」何天香和耿秋聲同時吃了一驚。   「死了?那倒沒有,不過也跟死差不多了!」老僕不由歎道。   「老伯,你這話什麼意思?」何天香不由奇道。   「什麼意思?自從上次『拭天譜』的事發生,你一走,她就整天昏昏沉沉地茶不思飯不想,整天也不知道在房裡做些什麼,後來又跟表少爺吵過一架;表少爺北上之後,她也就收拾了一個小包袱出去,我還以為她要出去走走,誰知這一去就再無音信,全府的人也不知道她到哪裡去了;老爺死了,公子走了,姑娘也走了,大家還賴在這裡做什麼?也就只有我一個還惦著姑娘的好處,獨自留下來替她看著這個家,卻也不知道他們兄妹到底還會不會回來!」老人不由唏噓道。   何天香也不由黯然,輕輕歎道:「謝謝你,老伯,史姑娘若知道,她一定會感謝你的!」   老人卻一邊搖頭一邊把門推了開來往前走:「謝什麼謝?我年紀都這麼大了,也不知道還能再活上幾個年頭,只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哪,唉——」   雲舒樓,曾經留下無數恩仇的雲舒樓,才幾個月的時間,竟已顯得如此的破舊。人已都去,唯有燕空留。   何天香邁過滿院齊膝的雜草,推開了塵封已久的樓門。   樓中的一切幾乎都沒有變,但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明秀,到處都有一層朦朦的灰垢,使整座樓內顯得格外的陰暗、晦澀,平添了無盡的哀愁。   「這是我表姐的房間!」耿秋聲道。   「我知道!」何天香輕輕地道,卻伸手推開了面前的那扇窗子。   不錯的,就是這扇窗子,那時自己每天在下面掃院子,史詩箱不也每天都在這裡梳著頭嗎?   可是如今,那偌大的院子已再沒人掃,這窗前也再沒有人梳頭,芍葯走了,何天香走了,史詩箱也走了,這裡能留下的,不也就是這座空空如也的樓嗎?可是,這留下的,又僅僅是這座樓嗎?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何天香又能說些什麼?能有的,無非也就是如這座樓般一波一波無窮無盡空空蕩蕩纏纏綿綿恨恨悠悠襲來的愁罷了!何天香下樓,他不下樓,又能做些什麼?   留留留   留風留月留故舊   留來留去留成仇   收收收   收金收玉收紅袖   收來收去總空手   人總是這樣,只有在失去之後,才會真正知道也曾擁有,可是,思悠悠,恨悠悠,千古哀愁,有的,又豈僅僅是這一座樓?   何天香下樓,江小晴就等在門口。   「當我再見到她時,就知道已經無法挽救了?」江小晴歎道。   「她在哪裡?我要見她!」何天香輕輕道。   「她說她已不再想見任何人,她把那幅畫還給你,就是為了斬斷這份情緣,能夠清淨地自修!」   「沒見到我之前,她不可能做到清靜的自修,不可能!」   鍾山,忘月庵。   香煙裊裊,觀世音手捧淨瓶,臉上一片慈容,就那笑裡也似散發著那熏人欲醉的香煙。   梆!梆!   木魚清脆的聲音不斷地響起,卻又不斷地消失在那裊裊的輕煙裡,說不出的素寂,卻又說不出的祥和慵綿。一個年輕美貌的尼姑,青衣青帽,就靜靜地坐在蒲團上,一下一下地在木魚上敲擊,她的眸子緊閉,顯得眉毛是那樣的纖細,她似在想著什麼,又似什麼也不想,就那樣一下一下地敲擊。   不知何時,香煙裊裊中,她的身後已經靜靜地站了三個人,何天香、耿秋聲、江小晴。   梆梆梆,那清脆的木魚聲似融入了觀世音慈和的笑容裡,隨著那香煙飄起,傳遍了天與地,更一聲聲敲在了何天香的心底。   「詩箱!」良久,何天香方哽咽道。   纖細的背影猛地一顫,史詩箱緩緩地轉過身子。   「表姐!」耿秋聲一見史詩箱這般樣子,竟忍不住已淚流滿面。   「詩箱,你怎麼還是這麼想不開?」何天香不由慨歎道。   史詩箱卻笑了,笑得有些苦澀:「何公子,人為什麼要生,又為什麼要死?人來到世上,又到底為了什麼?」   何天香不由愣住,是啊!人為什麼要生,又為什麼要死?人來世上,又到底為什麼?這個問題,自己從未想過,便縱是想過了,也無從回答。   「人是為了死而生,為了生而死;人生世世輪迴中,不過就是一個『苦』字,今生也罷,來世也罷,都不過如此!試問天下所有的人,又有誰能超脫了生、老、病、死這四個字?」史詩箱問道。   「詩箱……」何天香不由問道。   「不要再叫我詩箱,貧尼的法號是了塵!」史詩箱輕輕正色道,深深地注視著何天香,何天香也注視著她,良久良久。   「好吧!」何天香終於慨歎道:「了塵,可你既明白這個道理,生老病死、悲歡痛淚都是人之難免,你又何苦再如此折磨自己?」   「我不是在折磨自己,我是在贖罪,我願用我一生的生命替那些我爹曾害過的人祝福,不管是已死的,還是未死的,我都欠他們的,我希望他們過的好一些——沒有今生,也有來世!」史詩箱輕輕道。   「詩箱,你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何天香不由急叫道。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知道,我對你不起,也對不起萍姐姐她們,可是,你該明白我的心意,今生我們已無緣,或許來世,來世即使是你不要我,我也絕不允許我失去你!」史詩箱也不由動了情,苦澀地道。   何天香的眼睛不由也有些濕潤,突然回了頭輕聲道:「耿兄,江姑娘,能不能讓我單獨跟史姑娘談談這件事?」   「何兄,我……」耿秋聲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江小晴伸手悄悄地一扯衣襟,兩個人不由一起退了出去。   時間竟是如此緩慢地流逝,卻讓你的心越來越著急,耿秋聲一步一步來來回回地踢著地上的石子,江小晴卻一個人坐在石階上,一副似睡非睡的樣子。   「江姑娘,你說何兄能勸得動我表姐嗎?」耿秋聲突然煩躁地問道。   「你表姐的心眼有多死,這是你應該知道的事。倘若連何公子也勸她不動的話,我只怕會真的沒戲!」江小晴不由輕歎道。   「那我呢?」耿秋聲不由急急問道。   「你?」江小晴卻笑了,不過笑得有些無奈?:「若是連何公子都沒戲的話,又何況是你?」   漫長的等待永遠是痛苦的,日已將西,將耿秋聲和江小晴的影子拉的又長又細!   「受不了了,我要進去!」耿秋聲突然朝江小晴大叫道。   「耿公子,你再等一會兒……」江小晴不由道。   「要等你自己等!」耿秋聲叫道,說著便往裡沖。   就在此時,落日的餘輝裡,石階上卻緩緩印出何天香與史詩箱的影子。   史詩箱一臉的坦然,何天香卻是一臉無盡的痛苦與惋惜,任誰都可以猜出這一場談話的結局。   「史姑娘,這可是你一生的事,你可千萬要三思啊!」江小晴不由先開口道。   史詩箱卻笑了,輕輕地拉起江小晴的手柔聲道:「江姑娘,謝謝你!你是個好姑娘,無怪我哥他會看上你,只是他不要負了你才好!」   史明玉?那個浪蕩子弟?江小晴心中不由嘀咕道,但此時此地,她又能說些什麼呢?   耿秋聲卻盯著何天香看,越看越生氣,突然莫名其妙地叫道:「何天香,我上次說過的話不做數,咱們要決鬥,就在這裡!」   「什麼?」何天香不由又驚又怒,大家都在為史詩箱出家的事感到傷心不已,他卻又來找自己決鬥?!   史詩箱卻一點兒也不驚奇,走到耿秋聲面前,伸出手指將他額前的散發理了一理笑道:「秋聲,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還這麼孩子氣?記住,他是你何大哥,以後不許你對他無禮,你跟著他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   「表姐——」耿秋聲不由淚如泉湧,一下子撲到史詩箱懷裡嚎啕大哭。   「傻孩子,還是這麼愛哭,天已不早了,快跟你何大哥下山去!」史詩箱拍著耿秋聲的肩笑道。   「不!我哪裡也不去,表姐在這裡出家,我就在這裡蓋一座草屋陪表姐一輩子!」耿秋聲哭道。   「胡說!」史詩箱不由笑著推開耿秋聲的身子,用衣袖將他臉上的淚拭去笑道:「就算表姐願意,你爹會願意嗎?你可是他們耿家唯一的獨苗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個罪你擔的起嗎?聽表姐話,下山去吧,啊?」   「詩箱,該說的我都說了,但我還是想你能……」何天香黯然道。   「何公子,你不要說了,但願有來世……」史詩箱的嗓音突然哽咽,眼睛中也突然有晶瑩的東西在閃爍,但卻始終沒讓它往下滑。   落日餘輝,殘霞滿天,何天香、江小晴、耿秋聲便在滿目蒼涼中輕輕向山下走去。   啪!身後卻有晶瑩的東西在殘霞中閃爍,往下滴,落在地上,終於溶進了塵土裡!   「何公子,但願有來世,有來世……」史詩箱望著早已消失在蒼茫中的何天香的影子,突然輕輕地泣道。   來世,但願有來世!可人生到底有沒有輪迴,有沒有來世?何天香仍在,不知;史詩箱仍在,也同樣不知!   風蕭瑟,千里江山無顏色。何天香與耿秋聲相對無語,誰也不願意率先打破這份沉默。   「何兄,不是我不想跟你走,只是現在我表姐……我的心很亂,更況且,史家不能一日無主,我想……嗯……我想……我的意思你該明白……」耿秋聲終於再也忍耐不住,率先說道。   何天香點點頭,拍了拍耿秋聲的肩膀苦笑道:「耿兄,你的意思我當然明白,我不會強迫你幹什麼,也不會強迫你不幹些什麼。但有些話我必須告訴你?人的命運關鍵在於自己把握,你不能因為一時的挫折就否定了這個世界,因為畢竟你的路還很長,這個世界也並不僅僅是你所看到的這些。我的話你懂嗎?」   耿秋聲看著何天香良久方緊緊咬了咬下嘴唇道:「懂!」   「那就好!」何天香歎道,然後便在這歎息聲裡上了馬,「駕!」蹄聲得得,望北而去。   幾個月前,他也是這樣策馬而來,但那時侯卻並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幾個月前,他也是這樣策馬而去,但那時侯他也不是一個人,而且有萬丈的豪情壯志如火,但現在,他有什麼?有的,不過是無盡的空虛與失落罷了。   又到大江邊,江邊停了一排排的行船。可何天香卻放緩了馬,讓它自由自在地慢踱在江邊,伴著江中戲浪的孤雁,一步一步地走遠。晚輝中,有風撲面,涼涼的,並不溫暖,但卻別有一種說不出的纏綿,是思念,是留戀!   耿秋聲的心好亂,何天香的心又怎會不亂?   走著走著,何天香突覺馬前似乎有些不對勁,不由抬起了頭,卻見是血滿江、血無天、萬雷蘭、百里寬、南宮柳、南安劍、東方燈、東方青等人不知何時已擋在了身前。   一眾人狠狠地盯著馬上的何天香,何天香只有苦笑,不是冤家不聚頭,這話說的真是不錯!   「盟主!做了他!」東方青紅著眼睛道。   「盟主!你什麼時候當盟主了?」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奇怪地盯著血滿江道。   觀慧大師思了,薛搖紅死了,自己下山後,武林正道中的事情都由觀智大師暫且處理,何時讓血滿江出任盟主了?   「哼哼!」血無天不由冷笑道:「現在天下武林大亂,你們在嵩山立盟,難道就不許咱們在衡陽結義?告訴你吧!我爹已是『正道盟』的盟主了!」   「正道盟?」何天香不由苦笑,低聲自語道:「黑的愈是厲害,卻越是拚命說自己白,這世上掛羊頭賣狗肉的事也真是太多了!」   「不管是羊頭還是狗肉,反正你今天是死定了!誰讓你倒霉,一個人在這裡呢?」血滿江陰陰道,一揮手:「大家別浪費時間,一起上!」   何天香不由歎氣,一個人到底有幾兩重,那是一定的,不會因為他的身份提高了就會有大的改變,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也無怪如此!   百里寬首先衝了上來,怒叫道:「何天香,今天是個好日子,咱們就把慕容山莊、沉香亭還有京城的帳一起算了吧!」   「看你們這架式,我不算能行嗎!」何天香笑道,卻猛地斜一撥馬就往外衝。   猛虎難敵群狼,現在敵眾我寡,何天香又不是傻瓜,怎會留在這裡死撐等死?死有好多種,無意義的死卻不是每個人都願意的。   「我早就知道你會這一著!」血無天冷笑道,不知何時已擋在何天香面前,出劍,血影劍!   何天香慣性的伸手去拔劍,銷魂劍!   但劍已不在,劍在嵩山,早已被左執法震成了碎片!   何天香只有閃,但就在這一瞬間,百里寬的長棍已一掃而至,將何天香的四根馬腿一起掃斷!   何天香的身子沖天而起,東方燈、南宮柳、萬雷蘭也同時跟起,劍光如雪,直刺何天香。   當!東方燈的長劍砍在南宮柳的長劍上,火星四冒,萬雷蘭也被人一腳踹出。   何天香緩緩落地,輕輕道:「老虎不發威,還以為我是病貓!」   何天香突然出掌,「寒風推雲掌!」   掌風獵獵,逍遙身法之下,何天香周旋在眾人之間,竟絲毫不落下風,反倒逼得眾人手足無措。   血滿江不由愈看愈怒,突然出劍!直刺何天香的後心!   何天香連忙讓開,卻笑道:「正道盟的盟主原來也如此擅於打群架,不如就叫『群毆盟』的盟主算了!」   血滿江卻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將長劍全力施展開來,一劍一劍地向何天香壓來。   何天香立覺壓力劇增,身法都也不再那麼靈活。   嗤!何天香的左肩已挨了血無天一劍,劃出一道血槽。   「好!他快頂不住了,大家加把勁!」南宮劍不由喜叫道,眾人不由一擁而上,拚力搶攻。   何天香心中不由一涼,暗道:「不好!若再不脫身,今天只怕要把命送在這裡!」   正想著,稍一疏神,右腿又中了龐姥姥一劍。   「又中了!又中了!」百里寬不由哈哈大笑道。   砰!百里寬尚未笑完,就突覺一道閃電撲來,一記重拳已狠狠地打在胸膛之上,百里寬練的是「童子混無一全功」能受得起千鈞重擊,但這一擊的力道竟大的出奇,直打的百里寬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直響,一個倒栽蔥狠狠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九傷神拳!好猛的九傷神拳!   何天香便在一陣驚呼聲中一聲長笑,風一般衝出包圍圈,鑽入了一片葦叢之中。   「快追!」血滿江不由氣急敗壞地叫道。   葦叢、葦叢、還是葦叢!   何天香捂著腿上的傷口,也不知奔了多久,也不知到底奔到了哪裡,終於再也堅持不住,砰地一聲四仰八叉摔倒在一片葦叢之中,仰觀滿天星!   方纔的心情還是那麼的沉重,但經過這一場惡架之後,何天香的心情竟突然感到一陣無比的輕鬆。   晚風輕輕,星煙朦朧,何天香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恍已入夢!   突然,何天香睡意朦朧中似聽到有人語的聲響。   「怎麼,他們這麼快便追到這兒來了?」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一躍而起,趴過了身子。   就在離何天香不遠處,立了一黃一黑兩條人影。黑的人影,全身一片漆黑,卻黑的有種讓人親近之感,但他的眉毛是那樣的白,那樣的亮,竟幾乎已奪去了夜空中明月的光。   劍帝!竟是劍帝仇九秋!   另一人一身黃衫,全身金碧輝煌,正與劍帝對面而立。   如果說劍帝身上有一種柔和之氣的話,那麼他身上有的卻只有霸氣!狂霸之氣,摧天毀地!就連何天香身邊的葦子也在這股霸氣面前悄悄的顫慄,不敢出一口大氣!   左執法的功力已是天下有數,齊過佛的功力也已不可思議,但在他們身上,何天香卻只能體會到一種殺氣,一種邪氣,而不是霸氣,王者的狂霸之氣!   他是誰!   霸氣不斷地透來竟吹的何天香目中欲淚。當今之世,能與劍帝並駕齊驅的,只有刀皇、音神毒王和桃花仙子,但音神毒王和桃花仙子都已仙逝,那麼唯余的就只有刀皇!不,還有魔尊!魔尊!   但眼前這個到底是刀皇還是魔尊,何天香不知道。   「你在找我?」黃衫人突然冷冷問道。   「段兄,想當年咱們是兄弟……」劍帝輕輕歎道。   「當年是當年,今日是今日,又怎能混在一起?」黃衫人冷冷打斷道:「仇九秋,那天嵩山少林寺,你不該壞我的事的!」   「沒想到,二十年了,你還沒有放棄!可為什麼二十年前我能勸得了你,現在就不能了?」仇九秋不由輕歎道。   黃衫人卻笑了:「那只是因為,當年我沒有確保能擊敗你的實力,誰都知道當年咱們排名雖在一起,但你的功力卻是咱們四人都難以匹敵的,我不能太大意!」   魔尊!原來他就是魔尊!刀皇段清堂就是魔尊,魔尊就是段清堂,怨不得二十年前魔尊突然沒了動靜,原來竟是劍帝為武林現身而求了一次情,但現在,魔尊似已不再懼怕劍帝什麼。何天香心中不由長歎:刀皇劍帝,雷神毒王,他們不管是在前代還是在當代都已成了一種傳奇,人生至顛,當也不過如此!可為什麼卻總有些人的慾望是這麼的強烈,登山而望無極,人的貪慾,又何處是頂點?更何況人生芳穢有千栽,世上榮枯無百年,即便權傾天下,為世人所唾罵,一時的滿足,又有什麼意義?   「輕思呢?她現在怎麼樣了?」劍帝卻突然問道。   「她現在很好,對我很溫柔,很體貼,三十年前你爭不過我,三十年後,你也一樣爭不過我!」魔尊卻突然笑了,笑的有些詫異。   「段清堂,你到底對她做了些什麼?」劍帝的臉色突然變了。   「也沒有什麼!只是《鬼王御魔錄》上的東西,你也該聽說過一些吧!」魔尊笑道。   「拆腦補髓大清洗!」劍帝的臉色不由駭人大變:「她對你那麼癡情,你卻對她使用那種東西?」   魔尊的臉色也不由有些黯然:「你知道的,女人有時候總會愛發發脾氣;可她又是那樣的美麗,我又怎得忍心讓她那麼輕易的離開我!你不知道,為了讓她『更好』的復活,她用了我多少的血!」魔尊突然又有些得意起來。   「你這個魔鬼,我真後悔二十年前為什麼要放過你!」劍帝不由暴怒道。   魔尊卻笑了:「仇九秋,這已經不是二十年前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在這裡會你嗎?」   「為什麼?」劍帝不由一愣。   「怎麼?你忘了,三十年前,就是在這裡,你欺騙了輕思,所以她才會離我而去!」魔尊恨恨地道。   「三十年前的事,我都已經忘了,你卻還記得這麼清晰。可是,當年我說的是事實!!」劍帝不由歎道。   「可是,有些事卻是永遠不能說出真實來的,永遠不能!」魔尊搖頭冷笑道。   劍帝不由無語,靜立,但身上卻有一股無盡的柔和之氣,緩緩漫起。   因為霸氣,魔尊身上源源不斷壓過來的霸氣!   何天香的嘴唇,本已被那狂重的霸氣壓的發紫,但這股柔和之氣一透來,何天香不覺之中已輕鬆不少。   「原來他們早就發現了我在這裡,只是不說而已!」何天香不由暗暗驚駭道:「否則,他們其中一個人輕輕動一下小指頭,我就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   「我知道,我已再也勸不動你。你有內傷在身,我本該讓你三招的!」劍帝突然緩緩道:「但今日一戰,事關武林存亡之大事,我輸不起,你可要小心了!」   「哈哈哈……」魔尊突然仰天狂笑,每一根葦子都在痛苦中戰慄,何天香的身子也在扭曲,如同抽筋扒皮,汗如雨下。   「仇九秋,這話若是在二十年前,我也許還會感激你,可是現在……」魔尊不由哼哼兩聲:「不錯,我確是岔了真氣,可我既敢來,就有十足的把握贏你!我倒要看看,二十年不見,你的九秋破天劍到底達到了什麼樣的境界?」   「無我無你,唯有天地!我只有一擊,你準備了!」劍帝緩緩地道,輕輕地撤劍,漆黑如墨的長劍——九秋破天劍!   魔尊卻冷笑,身形一直,傲然負手而立。   霸氣!好兇猛的霸氣!但霸氣陡地轉向邪惡,似撒了鹽的冰片雪鱗一般擠向劍帝,鋪天蓋地!   天地在喘氣,無數的葦子被削起,就連遠在數丈外的何天香也似覺得被活刮生撕!   這難道就是《魔王御魔錄》?   這難道就是《佛骨魔笈》?!   魔尊手中並無刀,但天地之間卻都是刀的影子!   呼——呼——   葦子一層一層地被刀風削落在地,又被吹散到空中,遮沒了劍帝的影子。   嗤——   一片黑色的東西不知何時飄到何天香的身前,竟是劍帝的袖子!   何天香的臉色不由變了。   葦子越來越密,越來越急地衝向劍帝,竟似已透過了劍帝的身子。   但劍帝還在,何天香知道,因為漫天霜邪之氣中,還有一團柔和的正氣在,而且依舊那樣的充溢!   「出手吧!要不然,你就永遠沒有機會了!」魔尊突然道。   劍帝仍不語,但手中的破天劍卻已在輕顫,發出輕輕的微鳴聲。   「你還不出手?!」魔尊突然怒喝道。   呼——!!就聽一聲風嘯,何天香就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世界都彷彿已被無窮的黑暗所吞噬,不見了魔尊,不見了劍帝,也同樣不見了星月,不見了自己!何天香突然發現自己正被吸入了一處無底的黑洞中去,縱再大的掙扎也無用處,唯有在痛苦與無助的恐懼中等待著漫長的死去!   嗤——無盡的黑暗中突然有一道白光奇異地閃過,豁開一大片黑幕,那白光亮的刺眼,將黑暗照淡,何天香在那一片白光中似又重新看到了明月和遠處的山!   但光明僅在一瞬間,無窮的黑暗又重新糾纏,竟將那片光明緩緩地吞噬,再復染成漆黑漆黑的一片!   唰——同樣有迅急的刀風從何天香的頭頂刮過,一縷長髮便緩緩地從何天香的頭上飄落,似鴻毛一般,輕輕地在黑暗中飛向黑暗,終於完全溶入了那一片黑暗,刀風!魔尊在出刀!劍帝怎麼樣了?但眼前只有黑暗,無盡的黑暗,軟綿綿的黑暗,沉重而又無聲,恐怖而又猙獰!   何天香終於看到了劍帝,他的身子依舊挺立,但眉間卻有一條隱隱的紅線在逐漸的發亮,亮的發紅,亮的燦爛!   嗤——遍地的葦子都已紅遍,劍帝便在漫天血雨中向外分成兩片!   又是這一刀!又是這一刀!桃花仙子死在這一刀下,沒想到劍帝也同樣死在這一刀下!   何天香的心突然開始戰慄,一片兩片,一刀兩片!桃花仙子與劍帝尚且如此,若是換了別人,那又當如何?何天香突然閉了眼,不願再往下想,也不敢再往下想!   噗!魔尊突然仰天吐出一口鮮血,臉色立時變得灰敗不堪!   魔尊也不是神仙,他雖一刀殺了劍帝,但也同樣被劍帝把真氣震的有些渙散。   「臭小子,你現在可以出來了!」魔尊緩緩盤膝坐下道。   何天香緩緩地站了起來,面對著魔尊,卻是一臉的坦然。   魔尊!這個讓何天香咬牙痛恨卻又毛骨悚然的人物,此時真正出現在了何天香面前,何天香的心反倒平靜了下來,就如一潭死水,不起絲毫波瀾。   「小子,你不知道我是誰?」魔尊見何天香臉上竟無一絲懼色不由奇道。   「魔尊!昔年的刀皇,今日的魔尊!」何天香靜靜地道。   「你不怕我?」魔尊不由冷冷地道。   何天香卻笑了:「以前我曾怕過,每個人都怕,但現在我卻不怕了!」   「為什麼?」魔尊不由奇道。   「因為你也是人!有頭有腳的人!」何天香笑道:「並不比別人多了兩個腳三個腦袋!」   「你竟然敢如此對我說話,不怕我殺了你?!」魔尊的臉色不由沉了下來。   「你今日若不殺我,他日我一定殺你!」何天香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殺我?!」魔尊一愣,突然仰天大笑:「就憑你這點功力也想殺我?你這輩子別想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何天香!」   「何天香?」魔尊的笑容突然凝滯在臉上:「你就是那個何天香?」   「天下只有一個何天香!」何天香凜凜道。   魔尊卻不語,良久方問道:「輕思的墓碑是你寫的?」   「她是薛姑娘的祖姑姑!」   「好!今天本尊不殺你,但你以後就替本尊做事吧!」魔尊略一沉吟,突然道:「不知怎麼回事,老夫的神功始終無法達成,許多事情還要人手處理!」   何天香卻笑了:「如果你現在自殺,在下很樂意替你收屍,至於別的,那就算了吧!」   「什麼?!」魔尊不由暴怒,五指隔空倏地一握:「你再說一遍!」   「唔!」何天香竟被他凌空提了起來,脖子上似纏了無數道的繩子,幾乎無法透氣,卻猶自掙扎著道:「你是我的仇人,就算你殺了我,我也決不會替你做半件事的!」   「哼!本尊就是不殺你,你又能奈本尊如何?你要死,本尊偏不要你死!本尊要你親眼看到本尊稱皇之時,將你身邊的人一個個的殺死,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看你怎麼辦,哈哈哈……」魔尊突然又哈哈狂笑道,五指一鬆,何天香便狠狠跌了一個大跟頭。   「我不會感激你的!」何天香撫著被捏的咽喉道。   「天下恨本尊的有的是,可感激的卻一個也沒有,本尊不也照樣活著?」魔尊冷冷道,說著伸手來提劍帝的屍體。   「你幹什麼?」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同時想起了劍帝曾說過的「拆腦補髓大清洗!」   「你不是很自負嗎?你既然那麼有實力,又何必非要仇老前輩的屍體做那種見不得人的事呢?」何天香不由冷冷譏道:「看來,真正忠於你的人已沒有幾個了!」   「放屁!」魔尊不由無名火起,罵道:「本尊說一個字,兩大執法,五個弟子,哪個敢多說一句話?」   「那你何必又一定要用仇老前輩的屍體?」何天香冷笑道。   魔尊不由一愣,乾脆將劍帝的屍體扔給何天香怒道:「本尊不跟你這小子胡扯,你要就拿去,用不著刺激本尊,本尊走了!以後你小心一下自己,最好別再惹本尊發脾氣!」   「我還是不會感激你的!」何天香在後面叫道。   「放屁!」遠遠的,魔尊真想再回來把何天香掐死。   雖然魔尊是何天香的仇人,但何天香對他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兒的感激的,因為,畢竟何天香還活著,地下也還有劍帝的屍體,並沒有去被魔尊拿來「大清洗」,成為魔尊的一個奴隸。何天香保全的,並不僅僅是他的屍體,而還有他一生的榮譽!   月已漸沉,何天香長長地歎出一口氣,埋葬的不僅僅是劍帝,埋葬的更有何天香原本無休無止的鬥志。   何天香先前尚還嘴硬,但現在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意,只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已萬念俱寂。劍帝在魔尊面前都尚且不堪一擊,又更何況是別人?實力的對比,懸殊之至!   何天香突然無由地響起了張秋遠的「故園小築」,那裡應該只有該住的人住,那裡應該只有一片的柔情蜜意,不必擔心外來的風風雨雨,也不必為了無盡的失落而痛苦,因為看不見,也聽不見,自然也就不會想到去管!   何天香突然又想到了魏晉時期竹林深處的「竹林七賢」,何處不是一生,一生又何必在意是何處?史詩箱說的對,人為什麼要生,人為什麼要死?人活一世,到底又是為了什麼?   何天香突然覺得好痛苦!   如果痛苦能夠解決一切的話,何天香倒真想就如此一直痛苦下去。   有時候,人活著,就是如此地苦澀!   一個人去敗魔尊已是夢幻,但許多時候,事情的成功,並不是僅靠某一個人,而是大家的智慧和力量,儘管這個希望很渺茫。人的動力只有兩種,一種是希望,另一種是絕望。但人活著,就應該有希望,否則與死了,又有什麼兩樣?   何天香的心情糟到了有史以來的頂點,一個人獨乘一隻小舟,逆流而上,直趨岳陽。   江風冽冽,何天香一人獨立船頭,手中輕輕捏著仇九秋的九秋破天劍輕輕念道:「一劍絕千古,笑傲江湖,誰勝誰負……」   何天香的面容有些苦澀,卻看不出是笑還是哭!   撲通!仇九秋的長劍突然在何天香的輕吟聲裡輕輕地墜進江中,迅速地消失地無影無蹤。   這是劍帝仇九秋的劍,但現在仇九秋已經死了,世上已沒有人再配用這柄劍,沒有人!何天香也不能!   與其使這把名劍留在世上為人所玷污,倒不如讓它永沉水底,也可保得一代傳奇!   茫茫大江,浩浩蕩蕩無休無止地流向東方。不管黑夜還是白晝,不管什麼擋在前方,都不能將它阻擋,因為,海洋,是它的最終的家鄉!   何天香開始歎氣,若是人有這樣的力量,那世界又將是什麼模樣?   但沒有人知道,因為人畢竟是人,江也只能是江,人不可能擁有大江的力量,大江也不可能瞭解人的思想,遠處依舊煙霧茫茫,就如同何天香的心情一樣!   「除卻眼前風和浪,此處何物更堪傷?」時間是那樣的漫長,但也終於捱到了九江。   何天香一個人孤孤單單地下了船,又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走在了路上。   他現在想想很多很多的事情,但卻又想什麼也不想,就這麼一直昏昏沉沉地走向岳陽。在那裡,有婷兒、蘭娟、含姻、留痕、遺夢、凝雪、詩箱和郭強,還有那現在已不知怎麼樣了的薛沉香!   大路上,人來人往,卻都只是一個模樣,只有在岳陽,岳陽,那裡才是他真正能睡著的地方。   何天香就那麼失魂落魄、昏昏沉沉地往前走著,心中只有一個走的岳陽的方向,其餘的便什麼也不想,不能想!   突然,遠處的草叢中一個人恨恨地低聲道:「何天香?」   另一個人連忙將他按下,急急道:「你想怎麼樣?你身上還有傷?」聲音幼嫩,竟是個女子。   只聽先前那人紅著眼睛道:「他現在好像有些神志不清的樣子,我去殺了他!」   「不行!我不許你冒險!」女子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襟:「你就是不為我著想,也得替我肚子裡的孩子想想!」   男人不由沉默了下來,許久,男人突然又狠狠地掄了一下拳頭:「那我也不能這麼便宜了他,我要讓他再也見不得那堆賤婆娘!」   「你到底想幹什麼?」女子不由吃驚地道。   「傷情箭,我要射他一記傷情箭!」男人得意地笑道。   「什麼?『傷情箭』?」女子不由面色大變:「你不能這麼喪盡天良!」   「活該!誰讓葉留痕那個賤婆娘那麼心狠手辣,卻偏偏讓我歪打正著,也算是報應吧!我倒要看看,他中了傷情箭之後,還如何能見到那堆賤婆娘!」男人獰笑著,手中突然打出一道血光,已毫無聲息地打入了何天香體內。   「啊?你……」女人不由驚叫道。   「別聲張!」男人一把摀住住女人的嘴,盯著依然一無所覺的何天香,興奮地道:「這輩子,他最好還是不要見到他所喜歡的人,否則……」他的眼神中突然,閃現出野獸般狂熱的光,那是報復的瘋狂!   砰!剛進一座不知名的縣城,何天香便迎面與人狠狠地相撞,內功自動反彈,竟將那人直撞出兩丈。   「喂?!你這個人怎麼搞得?走路不長眼睛?」一聲暴喝,驟然將何天香從昏沉中驚醒。   何天香連忙抬起頭,然後便發現一個年青的書生鼻青臉腫。橫眉怒目地立在面前,指著自己的鼻子大吼道。   此時此刻,何天香非但不惱,卻突然冥冥中生出一種親近的感覺:「婷兒,婷兒,但是不也是這麼和我相遇的嗎?……」何天香不由輕輕笑了,但笑的同時,兩縷鼻血卻緩緩從鼻孔中流了下來。   那書生一見,不由臉色大變,一句話也不敢再說,竟灰溜溜一陣煙兒自己跑了——這人敢情有病,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死,可千萬別賴在我頭上!   「他不是婷兒,婷兒當時要比他來的凶……」何天香繼續自顧笑道,卻突覺嘴上一陣微癢,忍不住伸手一抹,血!   滿手都是鮮血!   「怎麼回事?」何天香不由癡癡地笑道:「這才幾天,我就這麼不經撞了,居然流了這麼多的血……」他癡癡地笑道,鮮血已順著鼻子。一大顆一大顆吧嗒吧嗒地成束成束地滴了下來。   「我流血了,我流血了……嘿嘿……嘿嘿……」何天香一邊搖搖晃晃醉眼朦朧地向前走著,一邊癡癡地傻笑:「我流了這麼多的血,若是薛樓主她們在這裡的話,還不知道要嚇成什麼樣子,要嚇成……」這句話還未想完,何天香突然覺得心像被什麼撕裂了似的,緊接著口中鼻中,耳中突然向外一齊噴出一股股鮮血,濃的發稠,一齊向外暴流!   何天香便在一片黑血中緩緩向後倒下,倒下之前,他似乎聽倒了人群的驚叫聲和腳步的雜亂聲,然後他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岳陽,天星十二樓。   薛沉香坐在那裡,一臉的哀愁,眾人同樣是一臉的哀愁。   「你何大哥還沒回來嗎?」薛沉香輕輕地問道。   「還沒有!」婷兒有些惱火地道:「我只怕他是照顧著那頭就早忘了這頭!」   「婷兒,你別瞎擔心,你何大哥是這種人?」葉留痕笑道。   「薛姐姐,是不是史姑娘真的出了什麼大事了?」周遺夢道。   「不會,若她真的出了事,小晴一定會通知我的!」薛沉香不由搖頭道。   「要不我去金陵一趟?」慕容蘭娟道。   「不用!」郭強擺擺手:「這麼久了,他還不回來,那就一定是遇上什麼事了!你去金陵也不一定找上她,大家就再一齊等等吧!只要他還活著,就是爬,他也得爬回這裡來!對不對?」說著大咧咧地笑了起來。   「你說的都是廢話!」墨青不由冷冷道:「有什麼好笑的?!」   「咦?」郭強不由奇道:「我說的怎麼是廢話了?就即便是廢話,也比你們都哭喪著臉好吧?!」   「可你知道你笑得有多難看?不會笑就不要笑好不好!」墨青怒道。   「好了!大家心情都不好,你們兩個就先不要抬槓了好不好?」傅清竹不由呼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怒叫道。   眾人不由都不再說話,樓裡又是一片寂靜,沉悶的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等待,等待,人世間最沉悶的便是等待,最痛苦的也是等待!   得得,樓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來了!」婷兒不由一下子跳了起來,高興地叫道。   「何大哥來了?」許侍霜不由跟著跳了起來。   所有的人也不由一起跟著站了起來,最近讓人悲苦的事出現的太多了,大家心中突然都無由生出一種害怕的感覺,無論誰在外面,只要有少許的風聲,眾人都嚇得提心吊膽,畢竟,失去就是永遠,痛苦將伴隨永生。   馬蹄停下,樓門大開,闖過一男一女,可是男的不是何天香,女的不是史詩箱。   男的是韋笑河,女的是慧香,最後還是雲七。   「慧香,你怎麼來了?」婷兒不由驚叫道。   「郡主,聽說你出事了,我心裡好害怕,連睡覺的時候都總是你血淋林的樣子?」慧香一把把婷兒擁進懷裡忍不住落淚道。   「書獃子他們都死了,病老頭也斷了一條胳膊,我那時還真以為我活不成了!可幸好有周姐姐和慕容姐姐她們救了我!」婷兒也不由哭道。   韋笑河也不由慘然,忍不住自責道:「我不過帶慧香回了一趟老家,沒想到就生出這許多的事情,我真該死!」   薛沉香不由歎道:「韋大俠,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你就不要再自責了,能看到你們平平安安地過來,我們已經比什麼都高興了!」   「雲七叔,你怎麼也來了?」婷兒看著韋笑河身後的雲七問道。   「是老王妃差我來的,她老人家有一封信要我帶給你!」說著雲七將信交到婷兒手上。   婷兒將信打開,看著看著卻已是哭了。   「婷兒,怎麼了?」身邊的李凝雪不由問道。   「沒……沒什麼……」婷兒哭道:「只是皇上已經恩准我哥襲了父王的爵位,並答應以朝廷的名義撫恤鐵叔叔他們。我娘卻擔心我在外面出事,叫我回去陪他!」   「那你還是回去吧!」薛沉香不由輕聲道。   「不!」婷兒搖搖頭:「在這種時候,我絕不能離開大家,更何況何大哥還沒回來,我更不能走!」   「怎麼,何兄沒在這裡?」韋笑河這才發現何天香不在大堂之中。   「從嵩山一下來,他就到金陵去了!」紀小秋不由道。   「到金陵?」韋笑河不由奇道:「紫玉不是已經授首了嗎?他還到金陵去做什麼?」   「是史姑娘的事!」薛沉香不由將事情的經過又向韋笑河說了一遍。   韋笑河不由沉默:「按何兄的性格,這麼久了,他不會一點兒消息也不傳過來呀!難道……難道他會在金陵出了什麼事?」   「沒有!不可能!」薛沉香搖搖頭:「金陵是我的地盤,他不可能在那兒出事,更何況昨天我還接到小晴的傳書,說三天前何公子就已離開金陵向這邊來了!」   「即便他在金陵沒出事,可金陵到這裡,又何止千里,你又怎能保證他一定不會出事?」韋笑河突然道。   薛沉香的臉色突然變了,變得有些蒼白,婷兒的臉色也有些發白,周遺夢、葉留痕、慕容蘭娟、柳含姻、許侍霜、李凝雪等人臉色不由都有些難看。   「你看你,有事沒事張著一張烏鴉嘴亂說些什麼?」慧香一見此情景,不由朝韋笑河使了個眼色。   「不,韋大俠他沒有亂說!」薛沉香突然緩緩站了起:「現在血滿江那些人突然又搞起了什麼『正道盟』,而且他們跟你何大哥是有過節的,更何況,一連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我只怕你何大哥一時糊塗,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薛沉香的語音突然又低了下去,但她的意思誰都明白,眾人的臉色不由變得更加陰鬱,一股不祥的陰影死死地罩在眾人頭上。   「那……那咱們該怎麼辦?」婷兒一急,居然連話也結巴起來。   「天星十二衛聽令!」薛沉香突然大喝道。   「是!」堂外十二天姥立即躍了進來。   「你們立即到金陵去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一些何公子的消息!」   「是!」十二天姥立即一躍出堂,樓外有馬,馬聲得得迅速東去。   「薛姐姐,我也去!……」眾人不由齊齊急叫道。   「不行!你們誰也不准去!現在的江湖,已不再是從前的江湖,到處暗波洶湧,但只要我薛沉香還在,我就不能讓你們出得一點兒意外!」薛沉香緩緩地道,眼睛卻深深地望著窗外,窗外,風和日麗,烏雀徘徊,可是,在薛沉香的眼裡,卻有一片赤腥的血海正一步一步猙獰地朝這邊壓來,直欲將這裡的一切一切掩埋!   「否則,我對不起你們的何大哥,也無法對你們的師長交待!」   何天香終於醒過來,卻已在五日之外。一輛輕車,逕自向北。   「停車……停車……」何天香虛弱地道。   嘎吱——馬車緩緩地停下,車窗一掀,一張陌生的臉孔伸了進來,驚喜地叫道:「何兄,你終於醒了!」   「你是誰?」何天香不由奇怪地道。   「咦!你不記得了,我是王愛塵,慕容山莊咱們見過的!」那人笑道。   「王愛塵?」何天香只覺得腦袋中一塌糊塗,不由輕聲道:「好像沒聽說過!」   「你忘了,當時被金碧良他們攻擊的時候,你曾說過的:『人人當你是懦夫,但我看你是英雄!只是因為有些事你看的懂;有些事,你懂的該如何去犧牲。』這些話你都忘了嗎?」   「啊!原來是你!」何天香終於想起了慕容山莊比武招親的那一幕,不由恍然大悟。   「不錯!若不是何兄那天一開導,或許我早已羞見江湖了呢?」王愛塵笑道。   「是嘛?」何天香不由笑道卻問道:「我怎麼在你的車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我也正想問你。當時你嘴裡鼻孔裡耳孔裡都在不停地向外滲著血,人早已昏迷了過去,卻還一直著魔似的喊著幾個人的名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嗎?有這種事?我喊的是誰的名字?」昏過去之後,何天香便什麼也不知道了,沒想到自己在痛昏過去之後還能喊人的名字,何天香不由問道。   「好像是北郡主和薛樓主她們的名字!」王愛塵不由道。   「什麼?婷兒和薛樓主她們……」何天香不由道,話剛一出口,胸口竟又一陣撕心裂腹般的巨痛傳來,何天香忍不住又是一口鮮血猛噴而出!   「何兄!」王愛塵不由大驚失色,連忙扶起他道。   何天香心頭已是雪亮,不由苦笑道:「完了,我肯定是遭了人的暗算了,只怕今生今世已是見不得她們了!」一邊說著,一邊還不停向外嘔血,一口一口地,嘔在王愛塵的身上。   「何兄,你先躺下休息一會兒,什麼也別想,什麼也別說,這樣或許會好一些!」王愛塵說著輕輕又復將何天香放倒在車廂內。   馬車開始緩緩地向前走,一顛一顛地十分舒適,何天香的臉便靜靜地貼在被褥上,又沉沉地睡去。   王愛塵便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他的衣服滿是何天香吐出來的鮮血,但他恍如未見,只是靜靜地看著何天香的臉。   這只是一個年青人的臉,與一年前他所見時並沒有太多的改變,但是靜靜地看久了,這又不是張普通的臉,這張臉看來是那樣的溫文爾雅,總是那麼的靜謐,自然不帶半絲的凶悍,可誰又會想到他裡面又蘊藏了彌天的火焰,甘願用生命用熱血升騰的火焰!不管是在慕容山莊、摘星樓、還是在少室山,這都已超出了他這個年齡的極限。而現在,他正對抗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和考驗,雖然,這種痛苦他現在還不十分清楚,但他尊敬他!這尊敬之始於一年前的第一次見面!而在一年中,他的事跡果然在整個武林中傳遍!這也曾是他心中的預言,只有這樣的人,才真正稱得上男子漢!   瘋狂夢魘之後,短暫的安靜是那樣的神聖,那樣的恬然,王愛塵不忍心打擾他,也不敢!   「我又睡多久了?」何天香突然問道,輕輕睜開了眼。   「兩天?」王愛塵輕輕地道。   「咱們現在是到哪裡?」   「塵緣山莊,但如果你想到別的地方去,我可以送你!」   「不,一年之中接二連三地遇上這麼多的事,把我的心弄的好亂,我也該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地想一想了!」何天香輕歎道,又緩緩地合上了眼。   「可家父向來不允許外人隨意長住山莊的!」王愛塵不由道。   「我想你會有辦法的!」何天香輕輕道。   「那我看你只有當下人這一個辦法了!」王愛塵不由笑道。   何天香也笑,苦笑,又是當下人!上一次是為了「拭天譜」,可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呢?難道僅僅是為了躲開婷兒,薛沉香她們嗎?   何天香又開始咳,輕輕地咳,每咳一聲卻都又一口帶血的濃痰!   「王兄,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何天香問道。   「除了我爹娘,就還有一個妹妹罷了!」王愛塵笑道。   「她叫什麼名字?」   「王雁雲,我們都叫她云云!」   「云云?好好聽的名字!」   「好聽?你是沒見她不知道她的厲害!」王愛塵不由笑道:「她可是又刁又辣專門欺負你們這些下人,這次你去可得千萬小心!」   何天香也笑,管她刁也罷辣也罷,只要不再是一個史詩箱,就算上天已對他不再那麼殘忍了!   何天香笑著,可一絲鮮血卻又緩緩從他的嘴角滲了出來,一滴一滴地打在枕頭上,使原本青色的枕頭顯得更加的深沉。   南昌城外,一行人正走著,卻有人在裡面吵架。   「我還是要說,但是,要是你早出手,何天香那廝根本跑不掉的!」百里寬大叫道。   「你還有臉說,當時要不是你怕死,放開一條路,他又怎會跑的掉?」血無天替老子反駁道。   「你……你簡直是強詞奪理!」百里寬不由氣得額上青筋暴跳。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自家人,事情過去就算了,有什麼好吵的?」南宮劍出來打圓場道。   突然,路旁轉出一男一女,女的攙著男子一步一步吃力地向前走來,每一步都是那樣的艱難!看著讓人辛酸!   所有的人突然都停下,直直地盯著這兩個人。   「何兄?」血無天突然冷冷地道。   何天棄抬起頭,卻見是血無天正冷冷地盯著自己。   「這不是先前大名鼎鼎的何天棄何公子嗎?以前那麼的不可一世,今天怎麼卻像是瘸了腿的狗一樣讓人打成這樣,連走路都要女人來扶,敢情這位已經成了嫂夫人了?」血無天朝著何天棄笑道,其他的人也用同樣譏誚的眼神看著他。   「血公子,天棄他被何天香打傷了,你們快幫他一把吧!」梅柔一見是血無天,不由大喜,連忙叫道。   「哦,嫂夫人是在求我了?」血無天不由得意的大笑道,手卻朝梅柔的下頜輕薄地托來。   梅柔的臉色不由變了。   「把你的手拿開!」何天棄突然輕輕地道。   「他娘的!你以為你是誰?現在充其量不過是一條被何天香那條狗咬傷的狗罷了,敢在本公子面前亂說話?本公子就是不把手拿開,你這癆鬼又能把本公子怎麼樣?」血無天怒道,手一伸,竟真的已捏在了梅柔的臉蛋上。   梅柔不由尖叫。   「把你的手拿開!」何天棄突然也發怒了。   「本公子就是不拿!……」血無天笑道,但笑容突然僵在臉上,未見何天棄有什麼動作,血無天的一條右臂已齊肩而下,鮮血便在他眼前濺出。   「啊!?」所有的人不由都同時吃了一驚。   「無天!我替你報仇!」血滿江心痛欲裂,拔劍向前衝來,直劈何天棄。但劍未至,血滿江的頭顱,卻突已沖天而起,半空中有血雨灑下,血雨噴灑中,血滿江的身子也同時向後倒下。   所有的人都呆住,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   「南宮劍,南昌是你的地盤,我要一間密室,要快!」何天棄朝南宮劍陰陰地叫道。   「我……我……」南宮劍突然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褲子居然濕了。   「你敢說沒有?」何天棄突然陰冷地盯著南宮劍道。   「有有有……有!」南宮劍魂不附體,恐怖地叫道。   砰!血無天被嚇呆了的身子突然被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漫天飛濺!   「從現在起,我何天棄就是正道盟的盟主,誰若敢對我有二心,殺!!!!」   晚風中,何天棄在梅柔的扶持下,突然將五指狠狠地握在一處,仰天恨叫道。   塵緣山莊腳下。   王愛塵突然問何天香道:「何兄,你的身子試著怎麼樣了?」   「已沒什麼大礙了!」何天香笑道。   「那從現在咱們可就要開始了!」王愛塵笑道。   「你主我客,悉聽尊便!」何天香笑道。   「吁——」   馬車在塵緣山莊的大門口停了下來,王愛塵一躍而下,門口早立了一名六十歲上下的白淨老人,一身青袍打扮,躬身道:「少莊主回來了!」   王愛塵點點頭:「魯總管,我爹他還好吧!」   「老太爺和夫人都很好……」魯總管一眼看見跟在王愛塵身後的何天香,不由奇道:「咦,這位是……」   「哦!」王愛塵笑道:「他是我在路上碰到的,一家遭了強盜,挺可憐的,待會你拿一套衣服給他,就讓他當我的跟班好了!」   「可老太爺說過不許隨便留外人在家裡的……」魯總管又看了何天香一眼,不由吞吞吐吐地道。   「他若留在咱們莊裡做事,不也就不是外人了嗎?」王愛塵笑道。   魯總管這才不情願地走了開去。   「何兄,你不要見怪,魯總管在咱們山莊已經二十年了,別的什麼都好,就是年紀大了些愛嘮叨!」王愛塵笑道。   何天香也笑。   兩人前後走進山莊來,直奔王愛塵住的院子。   「咱們住的是驚鴻院,東邊是黃騰閣,西邊是嫻淑樓,驚鴻院和黃騰樓你都可以隨便走走,但最好輕易不要去沾惹賢淑樓。」王愛塵道。   「為什麼?」何天香不由奇道。   「因為黃騰閣裡住的是我爹和我娘,可賢淑樓裡住的卻是我二妹和她的那兩個總愛為虎作倀的丫頭!」   「你妹妹就真的有那麼可怕?」何天香笑道。   「你是沒有試過她們的手段,就是太上老君也頂不住她們那樣折騰,我有時真想把她嫁掉算了,可誰讓她又是我妹妹?」   王愛塵不由苦笑道,卻已來到了驚鴻院門前。   「范德子,快開門!」王愛塵叫道。   「哎——來了來了!」   光——門一響,一個瘦瘦的青衣年輕人出現在面前,瘦的有些可憐,何天香不由又想起了那個燭竿小二,可惜他沒他高。   「哎——少莊主你回來了!」范德子高興地叫道。   「范老三,我這次給你帶回來個伴,以後就不用再那麼辛苦你了!」王愛塵笑道。   「啊呦!那敢情好,那我該怎麼稱呼你呢?」范德子連忙握住何天香的手親熱地叫道。   「在下何難言!」何天香諱飾道。   「何難言?」范德子不由吃了一驚,卻隨即笑道:「原來是何大哥!」   「什麼何大哥,叫我難言好了!」何天香拍著范德子的肩膀笑道。   夜晚,范德子和何天香的房間,一盞昏燈獨燃。   何天香獨坐窗前,范德子卻在床上急急地整理著被褥。   「哎——范德子,今天我聽少莊主叫你范老三,這是怎麼一回事?」何天香問道。   「這個嘛,很簡單,我在家裡排行老三,就這麼一回事。」范德子笑著,已打開了被褥,卻見何天香依然坐在窗前,不由奇道:「咦?你還不睡嗎?」   「睡這麼早幹嘛?」何天香不由道。   「你再不睡,明天就沒你睡的了!」范德子不由急道。   「為什麼?」何天香不由奇道:「少莊主不是說明天不用早起的嗎?」   「可明天二小姐就要回來了!」范德子不由急道。   「二小姐?二小姐是誰?王雁雲?她回不回來幹我們什麼事?」何天香不由奇道。   「哦,老天!」范德子不由仰天長歎道:「我忘了你是初來的,還不知道這位姑奶奶的厲害!」   「怎麼?她再厲害就不是人了?」何天香不屑地道,連墨青那麼厲害的女人他都見過,還怕了一個小小的王雁雲?   范德子不由睜大了驚恐的眼睛看著何天香,良久方道:「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說,說了你也不會相信,反正明天她就要從她姑媽家回來,你就等著瞧好兒吧!我反正要先睡了!」   說著,范德子將被子使勁地往身上裹了裹,縮成一團就在心驚膽顫中睡去,隱隱中,何天香竟聽到范德子牙齒打戰的格格聲響。   「王雁雲?……」何天香輕輕掀開了自己的被子!「明天她就要回來了,她又真有那麼可怕嗎?」   何天香輕輕地問自己,耳邊猶是范德子可怕刺耳的磨牙聲。 第二十七章 是悲當為苦 有歡也為酸   淚花濕闌干   才發現你已走遠   風花雪月的片段   一遍一遍的浮現   難道欠的債就真的不用還?   你沒有一絲的留戀   我又能再有何言   就算心中再多的思念   我也只能把它拋進大海看作雲煙   為什麼   痛苦痛苦的臉你總是看不見   為什麼   癡情癡情的咽你總是不可憐   你的心真的那麼殘酷嗎   為何讓我在風雨中一遍一遍地哭喊   我愛你   是我一生一世的諾言   你又何必再裝的那麼堅強   風雨中顫抖的是誰的肩   歸來吧   回到我的身邊   告訴我   這個世界會因我們而改變   讓我再看清你的臉   不管范德子如何,何天香一夜睡的十分安穩,那個已被魔鬼化了的二小姐也並沒有出現。   兩個人一起起了床,洗臉漱口。   「我待會要到山下的河裡去替少莊主把那件貂皮洗了,今早上『黃騰閣』那邊的早茶你就替我送了吧!」范德子邊洗臉邊道。   「行!」何天香道。   塵緣山莊與江南史家就是不一樣,「黃騰閣」沒有「鎦金閣」那麼富麗堂皇,也沒有那股官氣,霸氣!但有的卻是一種自然舒適,祥和之氣。   何天香便端著茶盤走了進去。一男一女兩名慈眉善目的老人正各坐在一張檀木椅子上,正是王愛塵的父母——老太爺和老夫人。   「太爺,太夫人請用茶!」何天香恭身道。   「放那兒吧!」老夫人頷首示意側座的茶几道。   「是!」何天香剛要朝那邊轉身,突聽老太爺道:「你是新來的吧?」   「是的!小人昨天剛到!」何天香忙道。   「但老夫看你行止之間,絕非俗人,緣何做起此等事來?」老太爺問。   何天香心中一凜,不由暗道:「薑還是老的辣,王老莊主果然厲害!」嘴上卻道:「小人也曾讀過幾年書,只是近來舉家遇寇,只餘我一人;幸得王莊主相救,方有今天。馬有垂韁之義,犬有濕操之仁,結草啣環,小人又怎敢不思恩圖報?」   「可是——」王老莊主還想說些什麼,卻突聽外面蹬蹬蹬一陣腳步聲響朝「黃騰閣」疾步奔來。一個嬌脆的聲音大叫道:「爹——娘——我回來了——」   語音還在耳旁,何天香還未明白過什麼事來,已給來人一腳連人帶盤踹倒,然後踩腰踏背地從上面跑了過去,一股清風撲進老太爺懷裡撒嬌道:「爹,女兒想死你了!」   「就是想死你爹了,也不用這麼驚天動地吧?你這性子還是改不了,看把人家撞的,還不快點給人家賠禮道歉!」老太爺佯嗔道。   「不嘛不嘛,堂堂『三臂神刀』的女兒又怎能隨便給一個下人道歉呢?」那個梳了兩條小辮的小姑娘在老太爺懷裡扭股糖似的撒嬌道,卻連正眼也不瞧何天香半眼,正是二小姐王雁雲!   「在下沒事!」何天香冷冷地從地上站起來,恍若沒事一般將茶一杯一杯地擺在茶案上,然後回身就往外走。居然給嬌慣成這樣,何天香又夫復何言。   「哎——你站住!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王雁雲突然從老太爺懷裡跳了出來,一跳就跳到何天香面前。   「小人何難言,剛剛來的,小姐自然不認得!」何天香心中雖有氣,卻依舊低頭恭聲道。   「哈哈,你居然還不傻,知道我是二小姐。比不得那些呆子,被我耍了還不知道是誰。何難言?好名字!抬起頭來我看看!」   何天香心中的厭惡之感頓時又升了一層,索性對她來了個不理。   「怎麼了?這麼個大男人還害羞?沒見過女孩子嗎?」王雁雲心頭微惱,不覺已是一記小天星掌力拍在了何天香肩頭,強硬地道:「把頭抬起來!」   何天香心中不由一怒,猛的抬頭,凌厲地掃了王雁雲一眼。   嗤——   一道冷電劃過王雁雲的臉面,似刀光般的寒冷,又似冰稜般的清澈難散!   好酷!!!   王雁雲的心底突然不由自主地閃過這兩個字眼兒,卻已是呆住,眼睛瞪得跟嘴巴一樣圓。   何天香驟然發覺,連忙低了頭輕聲道:「對不起,二小姐,如果沒有別的事,小人先下去了!」說著從王雁雲身邊一閃而過,只留下王雁雲一個人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   「爹!!」眼見何天香跨出房門,王雁雲這才清醒過來,忍不住指著何天香的背影叫道:「他是你請來的?一個下人,怎麼能對上面這麼無禮,你替我教訓教訓他!」   老太爺不由笑道:「他是你哥找來的,有事你找你哥去,我可不摻和你們之間的事!」   「我哥?」王雁雲不由吃了一驚,轉身便朝外走去,連招呼也不朝兩人打。   「這孩子!」老太爺不由輕歎道。   「老爺子!」太夫人突然對老太爺道。   「唔,什麼事?」老太爺不由道。   「我看你剛才看那個年輕人的眼色有些不對勁兒!」   「我可告訴你,你以後可千萬要小心,那人絕不是普通人!」老太爺突然神色緊張地瞅了瞅四周,關了門這才壓低聲音對夫人道。   「你說什麼?一個下人——」太夫人不以為然地道。   「一個下人?」老太爺不由苦笑道:「那記小天星掌力不算,你看這兩杯茶,」老太爺指指桌上那兩杯茶道:「人倒而茶不灑半點,這一身的修為,不要說我,就是當年我祖父『獨臂神刀』也只怕做不到,你還能說他只是一個下人?」   「啊?」太夫人一聽也不由駭然變色:「這樣的高手到咱們山莊來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可是既然來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就靜觀其變,凡事小心一些是了。他只要我這把老骨頭也就罷了,但他若是想打愛塵和雁雲的主意,他若是想打咱們塵緣山莊二百年基業的主意,那他就想錯了!」老太爺突然猛地一攥拳道。   「老爺——」太夫人不由輕輕握住了老太爺的手,那手雖然早已粗糙乾癟,但卻依舊是那樣的溫暖。   老太爺不由長歎一口氣,輕輕地道:「先不要告訴愛塵和雁雲,這樣的事,他們現在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知道!」太夫人偎在老太爺懷裡輕輕地道。老太爺也伸過手來將太夫人摟住,兩個人就靜靜地偎在一起,偎在那裡。   山門外,何天香正與王愛塵邊走邊談。   「何兄,我想明天就下山!」   「為什麼?」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   「你的病,我想下山找幾位神醫幫你問一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王愛塵看著何天香道。   「神醫?算了吧!」何天香不由苦笑道,虎目中竟似要落淚,「暗算我的只怕是魔尊,他不想要我死,卻存心要折磨我!普天之下,除非他再出手,否則只怕誰也救不了我!」何天香不由仰天長歎道。   「何兄——」王愛塵不由急叫道。   「王兄!」何天香眼中淚花閃爍,卻強笑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這些日子你就要我好好的靜一靜好不好?更何況我是一個遲早都要和魔尊面對的人,讓她們早忘了我也未嘗對她們不好!」   何天香的頭突然抬起,深深地看著山門外很遠很遠的地方,那地方有他所愛的人,有他最真最美的夢想!但他能不能看見,沒有人知道!   「何兄!」王愛塵也不由為何天香的深沉所感動忍不住哽咽道。   何天香卻捧著心口緩緩地坐倒——他的心在痛!每當一想起那些他想想的人,心就會痛,絞心的痛!   突然,范德子走了過來朝王愛塵道:「少莊主,二小姐找你!」   「咦?今天刮什麼風?她每次要見我的時候不是轟轟烈烈的來,驚天動地地去!這次怎麼叫你傳話了?難道她真能懂一次事了?」王愛塵不由笑道,卻朝何天香道:「你們先回去吧,我過去看看!」   何天香點點頭和范德子一起進了驚鴻院打掃房間。   「今天你見到二小姐了?」范德子突然問道。   「嗯!」何天香無所謂地應了一聲,仍舊擦著地板。   「見到了你還這麼沉著?!」范德子不由瞪大了眼睛。   「那我該怎麼樣?打個鐵口袋把自己裝進去?」何天香冷笑道,卻換了塊擦布擦桌子。   大風大浪見過多少,他又豈會懼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黃毛丫頭?他心中確實在害怕著一些東西,但卻絕不是她王雁雲!   范德子不由呆住,因為他從何天香臉上一無所懼的表情已看出,一場可怕的暴風雨只怕就要來臨,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躲過。   范德子突然不想再和這個人呆在一起,「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個道理他還是約略懂一些的。他寧願叫王八龜爺爺,也不願看見王雁雲發火。所以他開始退縮,一直縮到門邊就想拉開門遛出去。   砰!!!   房門突然被人一腳狠狠地踹開,王雁雲便如一尊凶神惡煞般叉腰站在了門口,狠狠地盯著屋中的何天香。   何天香不由開始歎氣,這一腳比起芍葯那一腳來,的確是厲害多了。   范德子躺在地上,只覺得自己的鼻子快要平了,臉上濕乎乎的一片,卻已不知道到底是眼淚還是鼻涕!   王雁雲就那麼狠狠地瞪著何天香,何天香卻只顧擦著他的桌子,彷彿門口站著的不過是一棵大蒜半根蔥而已。   王雁雲不由越看越生氣,何天香卻是越擦越用力。   「范德子!你死哪裡去了?」王雁雲終於再也忍耐不住大吼道,找了一圈卻總不見范德子的影子。直到她最終找到自己腳下的時候,這才發現范德子還是沒有死的!   「哎哎——」范德子捂著鼻子爬了起來,眼前卻是淚汪汪的一片模糊,「二小姐有什麼吩咐?」   王雁雲氣呼呼地道:「咱們家剛來的那個眼睛有些不好使,可能耳朵也有一些問題。待會兒你告訴他:今天傍晚莊外河邊的第五棵柳樹,我在那裡等他!他要是來不了,哼哼,你就等著吧!」說完,又狠狠地剜了何天香的背影一眼,這才恨恨地轉身走了出去,然後何天香和范德子便同時聽到院門「匡!」的一聲巨響。   「剛才的話你聽到了沒有?」范德子摸著鼻子問何天香道。   「剛才她說什麼了?」何天香冷冷放下手中的布條往外走。   「什麼?」范德子不由大吃一驚,連忙跟著跳了出來叫道;「今天傍晚,莊外河邊,第五棵柳樹,她在那裡等你!」   「她愛等誰等誰,關我什麼事?」何天香道,然後他便看見兩扇院門中的一扇已淒憐地躺在了地上——到底是練過家子的姑娘,腳力也不比常人,芍葯若在,恐怕也只有自歎弗如的份了!   何天香一句話也不說,卻從地上撿起門板,對上臼,卡地一聲又將木門還原。   范德子卻一副大難將要臨頭的樣子:「你真的不去?」   何天香不由有些不耐煩,忍不住回頭道:「你要是再這樣煩,我就真的不去了!」   「這麼說,你還是答應去了!」范德子不由喜出望外,忍不住跳了起來笑叫道。   何天香看著范德子歡喜雀躍的樣子,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做人難,做人難!他在此地,倘實在受不了,大可以一走了之;但范德子卻不然,他的一生可能就靠塵緣山莊供給,還有他生身的父母和同樣貧苦的兄弟。在王雁雲面前,他這個堂堂的男子漢又怎敢有些許的脾氣?做人難,做人難呀!范德子如此,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自己得給王愛塵面子,也不能因自己的一時意氣而斷送了范德子一世的衣食!一個大男人能做到如此的卑躬屈膝,已是十分的不容易,不容易!   何天香還在歎氣的時候,一輛馬車已自東向西輕駛而來。車轅上坐的是一胖一瘦兩個十八九歲的姑娘。胖的一身紅,圓圓的臉上掛了兩個小小的酒窩,一副總想笑的樣子,不過眼神有些刁,總給人一種滑滑的,一肚子壞水的感覺;瘦的一身綠看來較嫻靜,面容也嬌好,只是臉上多了幾粒雀斑,是唯一的一點遺憾。兩個人便趕著車一直行了過來。   圓臉的老遠就朝范德子叫道:「德子,小姐回來沒有?」   范德子一聽這聲音,臉上立即笑開了花:「小姐早上就回來了,兩位姐姐怎的才回來?」說著連忙迎了上去。   「她騎馬,咱們趕車,自是她先到了——咦,這個是誰?以前怎麼沒見過!」圓臉姑娘驟然發現了范德子身邊的何天香,不由驚叫道。那瘦瘦的姑娘也不由迅速地打量了何天香一眼,鳳目中露出奇異的神光。   「他是新來的,叫何難言!哦,這位是小桃姑娘,這位是翠眉姑娘,大家認識一下!」范德子指指紅衣服的圓臉姑娘又指指綠衣服的姑娘笑道。   小桃點點頭,又看了何天香一眼這才又朝范德子笑道:「德子,咱們這次出去帶了一車的東西,搬起來怪累人的,你們能不能幫一下忙?」   「當然——」范德子幾個字剛要吐出去,卻突然又下意識地停住,忍不住回過頭來看著何天香。   他突然發現,就在不到兩天的時間中,他忽然對這個人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畏懼感,什麼事情都不再敢擅專,必須要先聽聽他的意見。   小桃和翠眉也不由一起看著何天香。   「當然可以,除非你們不願意!」何天香笑道。   翠眉不由朝著何天香笑道:「原來何大哥也挺好說話的嘛!」   「怎麼?我很像不好說話的樣子嗎?」何天香笑道,一行人說說笑笑往前走,只走的幾步,便已來到嫻淑樓前。   嫻淑樓,嫻淑樓,何天香不由苦笑,樓的名字起的不錯,只是住在裡面的人也太過嫻淑了點吧?   小桃和翠眉先跳下車,進到裡面大開樓門,何天香和范德子這才往裡抬東西。   抬下幾隻大箱子之後,就直剩下了一張很大的折疊屏風。   「何大哥,麻煩你們把這個抬到樓上去!」小桃笑道。   「樓上!那可是小姐的房間哪!」范德子不由驚叫道。   「不要緊,小姐暫時不在,你們進去不會有事的!」翠眉也笑道。   范德子卻依舊渾身瑟瑟地看著樓上,再看看手中的屏風,打死也不肯向前邁半步。   何天香不由大感不耐,忍不住怒道:「你怎麼回事?就是生平第一次進女人的房間,也不用這麼恐怖吧?!」說著不由分說扯著屏風的一頭便把范德子強行拉到樓上。   上了樓,范德子的眼睛一直緊盯地面,不但不敢抬一下頭,就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何天香不由暗暗好笑,隨意掃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何天香一看之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這也是女孩子的臥房繡樓!   只見屋中一片凌亂不堪,梳妝台上的銅鏡扔在地上,脂粉盒也未關;床上的被子沒疊,上面散扔著一大堆的衣服,一片凌亂。更令人不堪入目的是一件猩紅的肚兜竟堂堂正正地搭在床頭,紅的刺眼,觸目驚心!   何天香不由痛苦地閉了眼,婷兒,薛沉香,周遺夢,柳含姻的閨房,他也沒少進,卻從沒一個像這樣一般凌亂不堪,簡直讓人難以接受!   好不容易放好了屏風,兩個人似逃難一般下了樓。   小桃笑道:「麻煩兩位了,要不要喝杯茶再走?」   何天香忙道:「不用不用,咱們回去還有事,就先走了!」說著狼狽而逃。   范德子一邊走一邊不住地嘀咕道:「怪了,真是怪了——」   「什麼怪了?」何天香不由問道。   「以前她們找我幫忙,卻從不肯正看我一眼。可你一來,好像就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全變了!你說怪不怪?」范德子撓頭道。   何天香剛要說話,卻突然看見王雁雲出現在對面,不由立即閉了嘴,臉上又恢復了那一片冷然。   王雁雲也發現了何天香,目光一寒,剛要說話,卻突然對著何天香身後的那輛馬車張大了嘴巴。   突然,王雁雲的臉色變了,從何天香身邊急急一衝而過。   然後,何天香便突然聽見一聲慘叫!就跟上次去金陵時婷兒的一模一樣。   婷兒!   疼,好疼!何天香的心突然又開始疼痛,一想到婷兒的時候他的心就格外的痛,痛得鑽心,痛得要命!   何天香的身子不由緩緩地萎縮了下去,有血,又從何天香嘴邊緩緩流了下來。   范德子的身子也同樣開始萎縮,因為那一聲慘叫,在他聽來才是真正的毛骨悚然!   傍晚,河邊,第五棵柳樹。王雁雲獨倚樹旁,一身粉紅的裙子,在晚風中輕輕地飄揚,更顯得她身段婀娜,婷婷生姿。   何天香一見面就對他印象甚惡,一直看她不順眼,但在這夕陽,河邊,垂柳之下,何天香也不得不承認,王雁雲是個長的很不錯的姑娘,只是她那一身的壞脾氣——何天香不由搖了搖頭,走了上去。   「你現在很得意是不是?」聽得身後的腳步聲響,王雁雲猛地轉過身,惡狠狠的盯著何天香道,火藥味十足!   「得意?我得意什麼?」何天香不由有些莫名其妙。   「自你到我家以來就從沒給過我什麼面子,現在你又有資本笑話我了,你不該得意嗎?」王雁雲生氣地道。   「你說的話我一點也不懂!你是這裡的二小姐,我們做下人的又怎敢不給你面子?我也沒有什麼資本笑話你,倘若你自己也真的以為自己的房間不太雅觀的話,多少收拾一下也無妨,但這又跟我得意不得意有什麼關係?」何天香不冷不熱地道。   「你——」一句話正中疼處,王雁雲不由氣的滿臉脹紅,一時竟是找不出半個字眼兒來辱罵一下何天香才能解得心中這口鬱悶之氣。   「我怎麼了?倘若二小姐以為在下說的不對,盡可以指出來,在下洗耳恭聽!」何天香兩手一抄,依舊不慍不火地道。   啪!一塊好大的鵝卵石在王雁雲的腳下被踢出老遠!   「好吧!算你厲害,我說不過你,可請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到我們這裡來做什麼,這總可以吧?」王雁雲使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心中那股怒火壓住,第一次試著心平氣和的和一個下人說話。   「這個你應該去問你哥,他知道的很清楚!」何天香不想跟她多費口舌,直接把事情推到王愛塵身上——他知道該怎麼說。   「我已經問過我哥了,可我不相信!我就不信除了書上寫的,這世上就真有這麼多人愛遭強盜!」王雁雲道。   「信不信由你,但我說的是實話!」何天香道。   「我不相信你的實話,我要你親口對我說!」王雁雲追問道。   「我這個人一向很少說謊的,可你又不相信我的實話,那我已經無話可說了,是不是?」何天香無奈地看著王雁雲,兩手一攤道。   「你——」王雁雲不由再次怒火中燒。   「也就是說,我可以走了,是不是?」何天香平平淡淡地道,卻真的轉了身子就走。   「何難言,你給我站住!」王雁雲再也忍耐不住,不由大喊道。   何天香聽話地站住,回頭:「二小姐,還有什麼事?」   「你以為你不說,本姑娘就不能逼你說出來嗎?」王雁雲怒極反而平靜下來。   「怎麼,你想動武?」何天香不由有些好笑:「我不想跟女人打架,免得你輸了哭鼻子!」   「哼哼,」王雁雲不由冷笑:「我爹是『三臂神刀』王青雲,方圓百里之內誰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大名?我會輸?倒是你,還是早說的好,免得在本姑娘手底下受苦!」說著,王雁雲一步一步地壓了過來。   何天香還是搖頭:「你雖說的厲害,可我還是不會跟你打。像你這種摔個跟頭就會大哭大叫的女孩子,我還是不招惹為好!」說著何天香又往前走。   「什麼?誰說我摔個跟頭就會大哭大叫?」王雁雲不由怒不可遏,忍不住向前衝來。   可不幸的是她就真的神使鬼差地踩到了一塊鵝卵石上,然後撲通一聲狠狠地趴在了地上。   良久,王雁雲方痛苦地抬起了頭,卻是一臉的泥土,滿嘴的沙子,手上衣服上全是稀泥爛沙,又哪裡還有半分千金大小姐的德行?   何天香惟有歎氣,除了歎氣,他又還能做些什麼呢?   「早就跟你說過了,不要打我的,你偏不聽。你看,你不聽我的話,不就真這樣了?所以我說嘛,做人,是不能太——」何天香一邊歎氣一邊說道。   王雁雲蠻橫半生以來又何曾吃過這樣的虧?泥沙中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楞楞地瞪了何天香好長一段時間,又聽得何天香這一番話,不由又羞又氣,烏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轉,竟真的突然哇的一聲趴在地上驚天動地地大哭起來,何天香不由呆住,他真沒想到像王雁雲這樣的姑娘竟真的會哭,而且一哭就哭的如此的驚天動地,何天香只有逃走,灰溜溜地逃走!   如果一個姑娘在你面前大哭的話,你最好的辦法就是趕快走開,要不然,只怕你想走都走不了!   「何難言,你不要走,你給我站住!」身後,王雁雲依舊趴在地上以手捶地咬牙切齒地道。   何天香惟有歎氣。有人說:一哭二鬧三上吊是女人的三大法寶,今日看來確實不錯。今天的交鋒何天香明明是贏家,卻得了個落荒而逃,也算是一種理由吧!   但何天香的走,並不代表著一切的結束,我們從那位依舊趴在爛泥中的姑娘臉上同樣可以猜出這個答案。   岳陽,天星十二樓。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孤燈隱隱,葉留痕獨坐桌前,輕輕悵吟道,手中的墨筆一勾,「處」字的捺筆拖的老長老長!   吱呀——薛沉香推開門輕輕走了進來。   「薛姐姐,」葉留痕連忙站了起來,「你怎麼過來了,婷兒她們都睡了嗎?」   薛沉香搖搖頭,黯然地道:「這個時候,誰又能睡的著?我過來看看你!」   「怎麼,何公子還沒消息?」葉留痕不由吃了一驚。   薛沉香點點頭歎道:「剛才十二衛回來說沿江一帶根本就沒有何公子的影子,史姑娘也說何公子沒在,我真怕他出了什麼事!」   「何公子武功高強,只要不碰上魔尊和左執法這樣的高手應該是沒事的!或許他發現了什麼,一個人追了下去也說不定!」葉留痕安慰薛沉香道。   薛沉香搖搖頭:「那也不對,若真是如此,他也該給咱們一個信兒,又怎會一點信息也沒有呢?」   啪啪!門外突然響起了輕輕地拍門聲。   葉留痕打開房門一看,卻是婷兒,周遺夢,慕容蘭娟,柳含姻,許侍霜,李凝雪六人齊齊站在門外。   葉留痕不由一楞:「你們怎麼都來了?」   婷兒黯然道:「大家都睡不著,就一齊過來了!」   眾人進屋,擇地而坐,卻都沉默,誰也不肯先開口說話。   良久,薛沉香方先開口道:「好了,大家有什麼見解就說一說吧,不要都憋在心裡!」   「我說我說,何大哥沒事的,何大哥一定沒事的!是不是,薛姐姐?」婷兒連忙叫道。惶恐之態躍然臉上,已幾乎跳了起來。   薛沉香歎了一口氣,輕輕道:「婷兒,你先坐下,你何大哥到底有沒有出事,現在誰也不知道!你先靜一下,不要弄大家都六神無主,好不好?」   「我想,最大的可能還是魔尊——」慕容蘭娟不由開口道。   「不可能!魔尊已經近二十年沒出現了。更何況,他若出現,江湖上不可能一點風聲也沒有呀——」周遺夢插道。   「不是說魔尊本人,而是他手下的那幾個重要人物——」   葉留痕也搖頭:「四大使者已去其三,王前輩不可能再對何公子下毒手,而左執法也早已傷在劍帝劍下,估計不是她們所為。我現在怕的倒不是外人,而真正擔心的卻是何公子心中的那片陰影,我只怕——」葉留痕突然又想起了與何天香吵架的那一幕。「哀莫大於心死」,如果一個人自己都不再想像希望了,那確是一件分令人害怕的事情。而嵩山一戰慘烈的陰影又是那樣的恐怖。葉留痕突然不由打了一個寒噤——她真的怕何天香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薛沉香的臉上也不由突然變色:「不管何公子有沒有出事,現在咱們都不能再等在這裡了!除了慕容姑娘和婷兒陪我留在這里外,其他的人都到外面去找,不管誰一有他的消息,都立即通知其他的人!」   婷兒不由叫道:「慕容姐姐留在這裡還可以幫你處理樓務,把我留在這裡做什麼?」   薛沉香不由道:「你只要不出去瞎鬧出事,就已經幫了咱們不小的忙了。」卻又道:「葉姑娘和李姑娘,柳姑娘一組,周姑娘和許姑娘一組,大家也好有個照應!」   話音未落,韋笑河,慧香,雲七,病侯,笑僧,怒道一起闖了進來叫道:「咱們也去!」   「好!」薛沉香點點頭:「你們就分三路出擊,不過一切要小心謹慎!有事事先通知我,明白嗎?」   「明白!」眾人齊聲回答道。   薛沉香滿意地點點頭,卻朝雲七道:「雲大俠,你把錦兒也一起帶上吧!」   「薛樓主,我——」雲七不由一陣侷促不安,臉上通紅一片。   「怎麼?這是任務!這次出去她若是少了半根寒毛,我還要找你算賬的!」薛沉香半順半威道。   「是是是!謝樓主!」雲七大喜若狂,只覺得手足無措,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好了,天也不早了,明天還有事要做,大家也就都先回去休息吧!」薛沉香不由歎道。   眾人紛紛起身,婷兒卻道:「那郭大哥和傅姐姐,墨姐姐她們呢?」   薛沉香略一沉吟:「這個不急,等明天我親自去跟他們說!」   夜色已深,何天香推開房門,卻見范德子一個人連鞋也沒脫便肆無忌憚地歪在自己床上。   何天香不由大怒:「你在這裡做什麼?」   范德子也一臉驚奇地問:「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那我應該什麼時候回來?」何天香沒好氣地把范德子一把拖下床來,用一件衣服打掃著床上的土渣。   「被小姐叫去的人,從沒有三個時辰之內能回來的,真沒想到小姐今天是怎麼了!」范德子不由搖搖頭。   「怎麼了?哭了!」何天香翻身上床,冷冷地道。   「哭了?誰哭了?二小姐,你別唬我,我來這裡五年了,還從未見她哭過!」范德子難以置信地道。   「信不信由你,你不睡,我可要睡了!」何天香將被子往頭上一套便再也沒有了聲息。   「老莊主要我看住那個姓何的,可人家年輕手快腿快,我這都枯了半截的人又怎能跟的上?」塵緣山莊的山門外,魯總管一邊走一邊不由歎氣道。卻突見一個滿身黑漆漆,幾乎分不出頭臉來的人站在了自己面前,依稀是王雁雲的模樣。   魯總管在山莊幾十年來還是第一次見到王雁雲這等狼狽模樣,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問道:「二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你看不見嗎?!」王雁雲怒氣衝天推開魯總管徑直往裡闖去。   嫻淑樓。   砰!樓門被王雁雲一腳踹開。   「小姐回來了!」小桃連忙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卻只見一個黑忽忽的人影站在面前,不由嚇了一大跳,忍不住一聲尖叫。   「叫什麼叫,沒見過?」王雁雲不由狠狠地瞪了小桃一眼,幾步衝到樓上抓過鏡子一看,只見銅鏡上除了一排潔白的牙齒之外,其餘的都是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   「何難言——」王雁雲攥著銅鏡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大吼道。整座嫻淑樓都在王雁雲的吼聲裡震盪!可驚鴻院裡,何天香捂著頭卻睡的正香呢!   你吼吧!吼的即便是再大又與我何干?反正我聽不見!   清晨,天還未亮,小桃便帶了一身新鮮泥土的氣息闖了進來叫道:「何難言,起來了!東邊磨房的石檯子上有兩筐橘子,老太爺要趕早兒送給山下的海老爺的,麻煩你去幫忙裝一下車!」   「是小桃姑娘,你幹嘛不叫我呢?」范德子一骨碌爬了起來叫道。   「不用你去,兩筐橘子,他一個人就足夠了!」小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才出去。   何天香只得起身穿衣,卻暗道:「這是做什麼?即便是要裝橘子送人也不用這麼早就把人給吵起來吧!總不成這裡面有鬼」——何天香不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警覺之心頓起。   范德子卻七手八腳地穿好衣服踏上鞋子就往外跑道:「就兩筐橘子而已,我一個人足夠了,就不用你去了!」   「咦?」何天香不由奇道:「她叫的是我,你怎麼去了?」   范德子的腔調突然變得有些不自然,扭捏道:「是小桃姑娘的事嘛——更何況,咱們誰去不一樣?就算你幫我好不好?」   何天香聽得范德子異樣的聲調,又突然想起白天范德子瞧小桃那怪怪地眼神,心中不由豁然明瞭,眼珠一轉,不由笑道:「你去可以,只不過現在天黑路滑,你可千萬要小心了!」   「嘿嘿——」范德子不由笑了:「都走了幾年的路了,就是閉著眼睛也出不了什麼事,你就放心吧!」說者反手將門關上。   「那可不一定!」何天香心中暗暗冷笑道,見范德子已走出院子,便也悄悄跳出窗子,小心地跟在他身後。   今晚無月,雖漸清晨,但夜色尚濃,隱隱還有些生冷。范德子輕車熟路一直往前走。何天香影影幢幢地跟在身後。   不一時,已來到磨房前,果見那裡停了一輛車,石台上也放了大大的兩筐東西,只是四周不見一個人影,顯得有些陰氣森森。   「咦,怎麼不見小桃姑娘?」范德子走到石台外不由奇怪地道。   又向四周張望了一會兒,范德子終於再也忍耐不住,只得自語道:「算了,白白出來一趟,只不過這次倒是真的便宜了那個姓何的!」說著便無精打采地走到石台邊去抱那兩筐橘子。   不料,剛走到石台邊,范德子就突覺腳下一軟,忍不住驚叫一聲,砰的一聲跌進一個兩丈多深的大陷坑中去。   何天香也不由一楞,還沒反應過來,磨房的門已彭得一聲大開,三條人影已飛似的奔了出來,直奔石台!   「快!他掉進去了!」一個人狂喜道,卻是王雁雲的聲音。   「果然不出我所料!」何天香躲在暗處不由搖頭道。   「砰!」范德子落地,只覺得腦袋都給摔扁了,眼前一片金星,頭頂上卻是泥沙俱下。   「一二三,倒!」王雁雲喊著號子一聲大叫,三個人站在石台上使盡吃奶的力氣將那兩隻大筐拚力一推。   撲簌簌,只覺一股黑糊糊的東西傾入下面的地洞之中,敢情竟是兩大筐稀沙爛泥!   「哈哈——何難言,你敢跟本姑娘鬥,你還差的遠呢!」王雁雲不由得意地哈哈大笑道。   「救命呀——」地洞裡突然傳來範德子驚懼的哭喊聲。   「嗯!」王雁雲,小桃,翠眉不由一齊呆住,面面相覷。叫的明明不是何難言嗎?怎麼坑中的竟是范德子的聲音?   就在這時,王雁雲突然聽到了一聲長歎,王雁雲回頭,卻發現何天香正在那歎息聲裡往回走。   「姓何的,你怎麼不說話?」王雁雲不由大怒道。   「你們為了害我,已經辛辛苦苦忙活了大半夜了,我又怎好再刺激你?」何天香不由歎道。   王雁雲的眼睛突然開始向上翻白,然後身子便直直地向後躺倒,砰!的一聲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地上。   「小姐——」小桃和翠眉不由大吃一驚,連忙撲了過來急叫道。   「何難言!咱們沒完!」王雁雲突然又從地上一躍而起,揚聲大叫道。   天亮之後,何天香突然發現,整整一天,不管自己走到那裡,王雁雲一直在遠遠地,盯著自己笑,而且是很不懷好意的那種笑!直笑得何天香心中發毛,到最後竟有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何天香現在才知道,總被人盯住笑原來竟也是一種十分可怕的事!   終於何天香再也忍不住,不由遠遠朝她叫道:「二小姐,你到底在幹什麼?」   「幹什麼?我在笑!」王雁雲笑道。   「我還不知道你在笑,我是在問你笑什麼?」何天香暗暗生氣道,卻又不由歎了一口氣:「二小姐,在下真的很好笑嗎?」   「好笑?」王雁雲不由笑道:「像你這種連臉都不會變一下的人,又有什麼好笑的?」   「那你笑什麼?」何天香不由奇怪地道。   「我愛笑,我喜歡笑!我是這裡的二小姐,我願意怎麼著就怎麼著,你管的著嗎?」王雁雲還在笑,而且笑得更加燦爛。   何天香只得搖頭,再搖頭,而且他很快便發現不但王雁雲對著自己笑,而且小桃和翠眉見了自己也偷偷地捂著嘴笑,而且是那種幸災樂禍地笑。   唯一讓何天香感到些許透氣的還是范德子,大概是早上白吃了一個悶虧的緣故吧,他是唯一不笑的一個,可是卻拿了一種無限惋惜無限同情的眼光看著何天香,就像是一碗剛做好的燕窩粥一不小心掉進了一粒鼠屎一樣。   何天香終於再也忍無可忍,突然一把抓住范德子的衣襟,將他提了起來叫道:「范德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也沒什麼!只不過從明天開始,你就得到嫻淑樓去做事,歸二小姐管而已!」范德子有氣無力地歎道,卻又搭上一句:「其實兄弟我也挺替你難過的!所以一直沒告訴你!」   「放屁!」何天香不由怒罵道:「要我去給那個丫頭片子做事?算了吧!打死我也不去!」卻又道:「這是誰的主意。我要去找少莊主說話!」   「這是老莊主的主意!再說少莊主和魯總管一大早就下了山,你找他也找不到!」范德子歎道。   「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怎麼也得個十天半月的吧!你知道少莊主出一次門不容易!」   「他娘的!」何天香一急,韋笑河,怒道罵人的話竟全都記了起來,一回頭卻見王雁雲依舊在遠處朝著自己笑。   何天香一見,不由氣不朝一處打來,叫道:「你不用得意,打死我也不去!」   「這可由不得你!」王雁雲咯咯笑道,身子一擰,已如驚鴻一般逝去。   「這隻狐狸精,到底在想什麼?」看著王雁雲漸去的身影,何天香不由恨恨地罵道。   第二天,日已上三竿,何天香還在埋頭大睡。   范德子只得趴在何天香的耳朵上叫道:「喂!你該起床了,二小姐還在那邊等你!」   「說不去就不去,打死也不去!」何天香蒙著頭道。   吱——   門被推開,小桃和翠眉笑吟吟地出現在門口笑道:「德子,何大哥還沒起來嗎?」   范德子只得歎道:「沒辦法,我已經叫了他幾十次了,他就是不起來,還說不想去,我也沒辦法!」   小桃不由笑道:「何大哥,你真的不去?」   「對!我說不去就不去!你回去告訴你們小姐,就說我何難言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兒之軀,決不會向她屈服的!頭可斷,血可流,就是這嫻淑樓我是死活不進的!」何天香在被窩裡高叫道。   翠眉不由笑了:「何大哥就算是不去,也不用說的這麼恐怖吧!這樣好了,德子,你收拾東西跟我們來吧!」   「我?我為什麼要收拾東西?」范德子不由吃了一驚。   「對呀!他收拾東西幹什麼?」何天香也不由奇怪地把頭伸了出來。   「何大哥既然一直不肯給咱們小姐面子,為了避免傷及無辜,咱們先把范德子搬出來總可以吧!」小桃笑道。   「這倒也好!」何天香點點頭。   范德子也覺得這大有道理,便將衣服被子一干應用之物都捲好了盡數搬了出來,笑嘻嘻地問小桃道:「小桃,我住哪裡,是不是和你們一起住?」   「和我們一起住?你做夢去吧!」小桃不由啐道。   翠眉見范德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卻一把抓起何天香的衣物往懷裡一抱,迅速退出門外。   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忍不住叫道:「你們幹什麼?」   「如果何大哥不想到嫻淑樓去住的話,那就在這兒住一輩子吧!咱們可要先回去了!」翠眉笑道:「只不過,大概不一會兒小姐就要帶許多人來了——」   何天香差點兒嘔血,忍不住叫道:「你們太卑鄙了——」范德子也不由瞪大了眼睛。   「要罵你就罵吧!大概你的聲音越大,來得人也就越多!小桃,咱們走吧!」翠眉笑道。   「你們給我站住!」何天香不由在屋裡大叫道。   「何大哥你可千萬不要出來啊,你身上穿的可實在不多!」小桃笑道。   二人嘻嘻哈哈往外走,卻見范德子仍在那裡遲疑不決,小桃不由冷下臉來道:「德子,你看什麼?總不成還想幫他!」   「不不不!我哪敢?」范德子連忙抬起頭連連擺手道。   「那你還不快走?!」   「好好好——」范德子連忙抱起鋪蓋跟在後面。   三人還未出的驚鴻院院門,何天香已在裡面求饒了:「好好好,我服輸了,先把衣服還給我,行不行?」   嫻淑樓,王雁雲一臉得意地坐在椅子上,何天香則一臉沮喪的站在她面前。   「你不是說打死也不到我這裡來的嗎?」王雁雲嘻嘻笑道。   「士可殺不可辱,我姓何的既然落在了你手裡,你就看著辦吧!」何天香懊惱地道。   「哎喲喲,幹嘛說的那麼難聽?你是第一個讓我恨的牙癢癢的男人,我又怎的忍心對你不好呢?」王雁雲咯咯笑道:「小桃翠眉,先帶他到房裡休息一下,你看把他嚇的,哈哈哈——」王雁雲忍不住又是一串銀鈴似的笑聲。   何天香突然發現王雁雲的牙齒真的好白,白的可以一拳打下用頭髮串起來當項鏈賣!   何天香被引入嫻淑樓側面一座小平房內,小桃替他將包裹安置好笑道:「其實,你在這裡也沒什麼重活,不過替我們掃掃院子提提水什麼的,比你在驚鴻院好多了!」   何天香不由苦笑:「又是提提水掃掃院子!」   「咦?怎麼?你還嫌重了?」翠眉不由問道。   何天香猛然醒悟,連忙道:「哦,沒什麼,謝謝你們!」   「小姐說了,你第一天來不必做事,可以隨便到處看看,瞭解一下情況。省得做起事來愣頭愣腦的!」小桃說著和翠眉一起走了出去。   「嫻淑樓,只怕又是一座雲舒樓!」何天香不由輕輕歎道,隨手推開了窗子,卻見對面樓上王雁雲正憑窗向這面張望,見何天香望上看,連忙伸手關了窗子。那驚鴻一瞥,一時竟像極了先前的史詩箱。   何天香突然一陣氣血翻湧,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有時侯,忘記一些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也有時候,忘記一個人都是那樣的難,又更何況是最刻骨銘心,生死與共的十個?人類確是在忘卻中前行,沒有忘卻的歷史不是人類的歷史;但是完全忘卻的歷史,也同樣不是人類的歷史!更何況,人最想忘卻的東西也往往是最難以忘卻的東西!   依靠在金陵史家養成的早起的習慣,何天香一大早就起來掃院子,直到一大片院子快要掃完的時候,才聽得嫻淑樓上開始有些動靜,又過了好大一會兒,王雁雲,小桃,翠眉方打開樓門一起走了下來,只不過都已換了一身短打,窄袖輕衣,矯健之中又不失婀娜,與昨日的寬裙長襖相比,卻又是另一種風韻。   還隔著老遠,王雁雲就朝何天香喊道:「何難言,你過來!」   「我的地還沒掃完!」何天香道。   「不用掃了,你先過來就是!」王雁雲叫道。   「二小姐叫在下幹什麼?」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何天香只得拖了掃帚走了過來。   王雁雲笑道:「咱們塵緣山莊雖不在一樓兩宮三門七派之列,但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氣,莊中每個人幾乎都會武功。我仔細想過了,你雖初來乍到,但也必須要跟咱們學一點兒功夫,以免將來出去墜了咱們塵緣山莊的名頭!」   小桃也附和著說:「咱們小姐可是莊中的高手,多少人想跟著他學都求不到,你到這裡來做活,卻能得她垂青,真算你的造化!」   翠眉也笑道:「不到一個月下來,我管保你既能打人更能經的起打!」   「嘟!你胡說些什麼!」王雁雲的臉色不由一沉:「跟我學過的人出去,誰曾挨過打?」   「這倒也是!」翠眉不由暗暗點頭,二小姐的凶在這一帶是出名的,只要得過她「指點」一兩招的人在外面說是二小姐教的,誰還敢惹?   何天香不由暗暗歎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一塊石頭都叫你摔一個跟頭,你現在卻來教我功夫!」嘴上不由道:「我不學!」   「你不學?」翠眉不由道,「為什麼?」   「我這人學東西太快,只怕把你們小姐的家底兒都學來了,那反倒不好!」何天香信口道。   王雁雲不由笑道:「哦?這可是你說的!願不願學都由你,反正每天早上咱們嫻淑樓都有一場比武大賽,你挨揍的時候可千萬不要說我沒教你!」   「我可不可以不參加?」何天香道。   「不行!凡是嫻淑樓的人必須參加,這是規矩!」王雁雲叫道:「行了,時間不早了,咱們開始吧!今天我該教你們什麼了?」   「三十六路擒拿手的第十三路『過背羊』!」小桃叫道。   「好!小桃你過來,接上式的架勢擺好!」王雁雲叫道。   小桃走過來,兩個人的右臂格在了一起。   「注意了!」王雁雲突然喝道,右手一翻,閃電般地扣住小桃的脈門,左掌在她腰間一托,一拉一帶,已將小桃凌空越背翻過摔在地上,但王雁雲出手甚緩,所以摔的不重,小桃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時,王雁雲已與翠眉同樣做了一遍。   「大家都看清楚了沒有?」王雁雲叫道。   「看清楚了!」小桃叫道。   「那好,大家自己體會一下,待會兒我檢查!」王雁雲笑道,卻見小桃與翠眉兩個人練的火熱,何天香卻在一旁只拄著掃帚看,不由笑道:「何難言,你幹嘛不練?」   何天香心道:「三十六路擒拿手我就是閉著眼睛也能給你使出來,又何必再跟著你學?」嘴上卻道:「你剛才做的太快,我沒有看清楚!」   「是嘛?」聽的何天香誇獎自己,王雁雲不由眉開眼笑,卻又暗道:「不好,我不能上他的當!這小子表面上安安靜靜的,肚子裡卻總是一股壞水兒,害我連上了兩次惡當,我可要小心了!只要我不靠近他,他再刁也沒有機會!」想著收了笑臉喊小桃道:「小桃,你們兩個慢慢示範給他看一次!」   「好!」小桃順手抓過翠眉的手臂將她摔倒在地上。整個動作嫻熟滑順,顯然不是一日之功,很明顯,今天這場教武是衝著自己來的!何天香不由苦笑,倘若天天總跟這些自以為是的丫頭片子們鬥下去,人活著又還有什麼意思?但倘若不鬥,你又能做些什麼?   「看清楚了沒有?」王雁雲笑道。   「看清楚了!」何天香漫不經心地道。   「那好!小桃翠眉,你們上去試一下看他學了多少了?」王雁雲笑道:「開始!」   「始」字一落,吧!小桃已將何天香乾淨利落地摔過頭頂。   「好!」王雁雲的眼睛突然大放異彩,忍不住叫道。見何天香從地上吃力地爬了起來,卻又換了一副腔調道:「何難言,先下手為強!這就句你懂不懂呀?你怎麼能站著等人家摔呢?翠眉,你再跟他來一次!」這下更重!眼見何天香的身子重重地敲在地上,王雁雲的脖子突然伸長了許多,就如一隻見了生的鴨,只是沒有「呱呱呱」而已!   何天香還沒爬起來,王雁雲已連蹦帶跳地跳了過來,激動地連聲音都有些發抖:「何難言,你這可不行!我親自來教你!起來!快起來呀!」說著,竟連拖帶拽地將何天香從地上拉起,兩個人面對面擺好架勢。   「我可要喊開始了!」王雁雲興奮地笑道,眼光中閃爍著渴望的光芒。   「好吧!」何天香呲牙咧嘴地用左手捂著後腰道。   「開——」「始」字還在王雁雲的喉嚨裡,何天香的身子突然動了——扣腕托腰!   吧唧!王雁雲還沒明白過怎麼回事來,就覺得眼前一花,人已被狠狠砸在了地上。   小桃不由呆住!   翠眉也不由呆住!   何天香卻拍拍手輕鬆地站起來笑道:「我說過我學東西很快的!」王雁雲卻如一根摔酥了的黃瓜似的依舊靜靜地躺在地上。   小桃開始驚懼地看著地上的王雁雲,翠眉的臉上也露出害怕的樣子。對於一個從沒吃過虧的人來說,她的第一次肯定是可怕的,到底有多可怕?說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小桃突然似覺得王雁雲所躺的地上,有無數的火焰在漸漸地升騰而起,越來越旺,越來越猛,然後便是王雁雲猙獰而誇張的面孔!   但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小桃的幻覺在作怪!過了良久,王雁雲終於開口了,卻是低的可憐,竟還帶了些許的哭腔:「你講不講道理?」   「講道理?」何天香不由苦笑:「原來有些時候她也知道應該是要講道理的!」嘴上卻裝做無辜地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這可是你教我的!這一路我已會了,下一路教什麼?」   「下一路?」王雁雲突然在地上打了一個機靈:「你還想學下一路?今天不教了,下一路明天再說!小桃翠眉,你們先扶我回房去吧!」   兩個人扶著王雁雲往樓裡走,剛到樓口,小桃不由問道:「小姐,你就這麼算了?」   「什麼就這麼算了?」王雁雲不由一楞。   「何難言方才不是摔了你一跤嗎?」   「算了!」王雁雲差點跳了起來。「怎麼能就這麼算了!要不是我的腰快要給摔斷了,我今天饒得了他!」   「什麼?他摔的你真有那麼重!」翠眉不由大吃一驚,她還以為王雁雲是顧及面子才要兩人扶的,這時卻見王雁雲的額頭上已滲出一層細細的汗珠,這才明白了王雁雲當時的脾氣為什麼收斂了那許多。   「廢話!要不然我還要你們扶?」王雁雲不由恨恨地道;「不過,我不會饒了他的,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嘗嘗我的厲害!何難言,你竟敢摔我?你這一輩子算是完了!哎呀——」一步踩上樓梯,王雁雲捂著腰不由又是一聲慘叫。   「明天?」何天香盯著那座古色古香的嫻淑樓冷笑道,下多重的手何天香心中自有分寸,方纔那一摔,王雁雲只怕要三天下不了床!終於可以輕鬆一下了,何天香不由長吐了一口起氣,扛了掃帚自顧回去。   何天香前腳剛走,翠眉便急急走了出來,向外走去,迎面卻撞上范德子。   「范德子,你來做什麼?」翠眉道。   「我來看小桃!」范德子訕訕地道。   「她現在沒空見你!」翠眉剛要走過去,卻突然眼前一亮:「對了,你在驚鴻院做事,少莊主那裡一定有一些專治跌打損傷的藥,你快去拿一些過來!」   「怎麼,要跌打藥做什麼?是誰傷了?是不是小桃?」范德子不由驚道,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翠眉卻有些惱:「要你拿就去拿,怎麼這麼囉嗦!快去快回,只是千萬不要讓老爺知道!否則,我叫小桃給你好看!」   過了好大一會兒,范德子終於來了,卻是跟在老爺夫人和一大隊丫鬟身後。整座嫻淑樓立即像開了鍋一樣。   翠眉一把把范德子拖了出來在一個角落裡怒道:「怕啥來啥,不是叫你不要驚動老爺和夫人的嗎?害我們一齊挨罵!」   范德子不由瑟瑟地道:「我也不想,可少莊主的藥全帶走了,我又怕是小桃——又怎會想到是二小姐——」   「小桃小桃,你就只想著你的小桃!等二小姐的腰好了,你就等著吧!」翠眉恨恨地跺著腳道,一轉身又急急跑進樓去。卻只留下范德子一個人在那裡發呆。   「三哥,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麼亂?」樓外,緩緩走來何天香。   「嗨!別提了,小姐不小心從樹上跌下來扭了腰,卻把我來害苦了!」   「從樹上掉下來?」何天香不由奇道:「二小姐?」   「怎麼?你才知道?」范德子不由也奇道。   「唔!我只是覺得奇怪而已!」何天香一警覺連忙岔開道,心中不由暗暗好笑,「這個二小姐真是個死要面子的主兒,不用說小桃和翠眉也肯定被她下過死命令了!她挨一次摔也夠辛苦了,自己又何苦硬要撕破她的面皮?」   「你奇怪什麼?」范德子不由問道。   「二小姐武功非凡,是莊中的第一高手,怎麼會從樹上掉下來呢?」   「這倒也是,可她明明是受了傷嘛!這可把我弄糊塗了!」范德子不由揩揩頭皮,腦袋中一鍋粥似的走了出去。   一連三天,沒有王雁雲在眼前做煩,小桃翠眉也很少在何天香面前出現,但何天香的日子過的並不是十分恬然。三天中,何天香想了很多的事情,很多很多的事情!   是悲當為苦有歡也為酸!   正如蘇軾所云:「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有些事,在未發生之前,你或許還期盼憧憬,可真的發生之後,留下的卻只有迷茫與苦痛!   何天香的嘴角有血痕,桌上的「五彩對月相思帶」,「定香珠」和帕子也同樣在月光下因痛苦而顯得朦朧,冥冥中,還有一些孤寂,清冷!   第四天的早上,何天香還在酣睡,翠眉便來拍門道:「何難言,何難言,起來了!」   何天香只得起身穿衣,開了門道:「翠眉姑娘,這麼早你來幹什麼?」   翠眉笑道:「小姐一時不慎閃了腰,憋了這麼多天,已快給憋瘋了。今天咱們一起去野炊,你吃了飯就早點兒過來替咱們拿東西,院子就不用掃了!」說完,卻又朝何天香扮了一個鬼臉笑道:   「不過小姐很記仇的,你這次出去可得小心一點兒!」   何天香也笑道:「這算不算告密?」   「你自己想吧!只是不要跟小姐說就行了!」翠眉笑著消失在晨曦之中。   「野炊?」何天香不由苦笑道:「好大的雅興!」   剛吃過早飯,一行人便上路了。王雁雲,小桃,翠眉在前面走,一路上嘰嘰喳喳,鶯聲燕語,好不快活!何天香卻一個人在後面背了毯子,鍋碗瓢盆一大堆的東西,裡面竟還有梳妝用的梳子,銅鏡,脂粉。總之,凡是稍微能夠用上一點兒的東西,三個女人就都想到了,連吃帶喝,加起來足有百斤上下,好好的一大包!   何天香不由歎氣,女人,女人難道天生就都是如此?   「小桃,幹嘛不把范德子一起帶來?」王雁雲突然問道。   「范德子?」小桃不由小嘴一撇:「帶他做什麼?這種男人,煩!」   「那倒也是,這樣的男人太軟了,一點兒男子漢的氣概都沒有!」翠眉也接道:「不過,我看他對你倒是挺真的!」   「真的又怎樣?以後我跟著他在你們面前還能抬起頭來?」小桃不屑地道。   何天香終於再也忍無可忍,不由道:「小桃姑娘,話可不能這麼說,任何卑微者,都有他偉大的時刻;任何弱小者,都有他可懼的地方!你又怎能這樣說德子呢?」   王雁雲卻回頭笑道:「你是在說你自己吧?」   「那倒不是,在下只是憑心而論罷了!」何天香道。   「憑心而論?」王雁雲不由又笑了:「憑心而論,就不是你在背包,咱們在走路了,對不對?」   何天香不由閉了嘴——千萬不要跟女人講道理,她們一般是有理的時候有理,沒理的時候更有理!   前幾個時辰,三個人還有說有笑,四處攬勝地走路,但幾個時辰一過,三個人的速度明顯的減慢了下來,再也顧不得嘰嘰喳喳,更顧不上漫目四顧,卻是不時地回過頭來看何天香,臉上一片詫異。   看的次數多了,何天香也不由有些奇怪了:「你們找什麼?」   「哦,沒什麼,走你的吧!」王雁雲連忙別過了頭,卻小聲啐道:「是哪個該死的王八蛋給我出的這個餿主意?」   小桃的臉不由紅了:「是我,我本想替小姐出一口氣的,可誰想他不比常人,一個人背了那麼多東西走了這麼多的山路竟沒有一點累的樣子,真不可思議!」   王雁雲不由氣道:「沒整著他倒把我的腳快給跑斷了,你看他那樣子,只怕再走個千兒八百里的不成問題!」一抬頭卻見天已將午,不由乾脆叫道:「好了,大家都別走了,就在這裡野炊吧!小桃翠眉幫我整理東西,何難言去找柴!」   何天香點點頭順從地去了,翠眉卻一邊整理著毯子一邊盯著何天香消失在樹林中的背影道:「其實,何難言人也不壞嘛!」   小桃不由一把揪住翠眉笑道:「好啊!整天跟我們假正經,現在露餡了吧!」   翠眉連忙甩開小桃的手笑道:「像這樣剛柔兼濟的男人,我就不相信你們不心動。」   王雁雲不由一愣,卻又立即搖頭道:「不,我現在只想把他怎麼整回來,以洩他欺我之恨!」   小桃突然眼珠一轉笑道:「有了,我有個咱們不用走路的法子了!」   「什麼法子?」王雁雲不由急問道。   「山下不是有條河嗎?」   「有河怎麼了?」   「有河就有水嘛!咱們待會把火在船上生起來,咱們一邊划船一邊烤魚吃,讓他一個人在岸上背著那個包走,豈不是咱們劃多遠他就得走多遠?不讒死他還不累死他!」   「小桃,當心你遭報呀!」翠眉不由歎道。   王雁雲卻兩眼放光忍不住拍手大叫道:「對呀,填飽了肚子咱們就下山!」   一葉扁舟,緩緩順流而下,舟上有火,火上有魚,三個女人嘰嘰喳喳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地在那裡烤魚吃,任兩隻漿片屁股朝天地翹在那裡。   何天香卻一個人背了那只特大的包孤寂地走在岸邊。   船上的魚火不屬於他,船上的歡樂也不屬於他;屬於他的只有那水!那清清地水在他面前浸潤開來,終於聯成蒼茫的一片。   風正狂,浪正猛,長鯊幫的大船正似箭一般向前衝來。郭強大驚失色作勢就要往水裡跳,薛沉香則往倉裡沖,周遺夢趴在倉裡一個勁地直往外吐,卻已吐不出什麼。何天香卻掄起了船尾的那隻大鐵錨,但就在大鐵錨擊出去的那一瞬間,船突然翻了,「救命——」   「救命——」有人大喊,把何天香從夢幻中驚醒。   何天香睜眼,王雁雲的小船竟不知什麼時候真的翻了,三個人在水裡大叫著「救命!」幾截焦木在水面上滋滋地冒著青煙。   「何難言,快救命——」王雁雲在水中半沉半浮地掙扎道,又喝了一口水。小桃和翠眉則只把水擊的撲通撲通直響,水卻直往嘴裡灌,三個人竟都不會水!   不會水也來划船?何天香不由哭笑不得,扔下背包,一個魚躍跳如水中,先將倒扣的船翻了過來,然後伸手將小桃和翠眉拉了上來,又游了幾丈伸手抱住最遠的王雁雲,將她也托到船上,這才也跳了上來,順手也將漿揀了回來。   「都是你們!要打要鬧也得看看是在那兒!」王雁雲一邊綰著長髮上的水一邊訓斥小桃翠眉二人道:「要不是何難言在——」卻突然發現何天香的眼睛有些發直,原來三人一落水,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濕透,緊貼在肌膚上,顯得曲線畢露,也無怪何天香要發呆。   王雁雲的臉有史以來第一次紅了,忍不住啐道:「你胡看些什麼?還不快把船划到岸上去。」   「我不會划船!」何天香道。   「什麼?你不會划船?」王雁雲不由吃了一驚。   「我真的不會!」何天香坦然道。   王雁雲突然笑,哈哈大笑,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指著何天香的鼻子笑道:「我們會划船卻不會水,你會水卻不會划船,真好笑!哈哈哈,真好笑!」   何天香不由搖搖頭:「這有什麼好笑的?這就跟鐵匠不一定會做衣服,裁縫不一定會打剪刀一樣!」   王雁雲還是笑,抓過漿,蕩了幾下,小船便靠了岸,四人魚貫下船。   「你遠遠地到一邊去,可不許偷看!」王雁雲道。   「做什麼?」何天香不由奇道。   「你這人腦袋裡有蟲不是?什麼事也非要問個明白!你看咱們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回去見人,自然是先要把衣服晾乾再回去了!」王雁雲氣道。   何天香一聽,連忙跑了開去,而且跑的比兔子還快!   「這人真是!」看著何天香漸漸遠去的背影,王雁雲忍不住輕笑道,不過眼中卻多了一種似煙似霧的東西,有些迷離。   「他真的不會偷看?」小桃還有些擔憂地道。   「他要是真敢偷看,我就把他的眼珠子摳出來!」王雁雲突然又變了臉冷冷地道。   「你現在真捨得了嗎?」翠眉突然笑道。   「死翠眉,亂嚼舌根子!他又不是我什麼人,我有什麼不捨得的?」王雁雲不由怒叱道。眼前卻又突然浮現出方才何天香伸臂攬住自己纖腰的情景,水中的那只胳膊真的好輕好柔好溫暖!這是十幾年來第一隻這樣摟住自己的男人的胳膊,王雁雲的腰間突然莫名升起一股灼熱的感覺,緊接著傳到全身,整個身子都沉浸在了一種奇異的酥麻之中,竟再也不再感到一點兒寒冷了。   一陣風吹過,王雁雲不由打了個冷顫,連忙摸摸已燒得火燙的臉蛋兒,忍不住暗呼道:「天哪!我剛才在想些什麼?難道我真的對他——」   三人重新穿好衣衫,王雁雲道:「你們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叫他回來,大家一塊兒走!」   走出好一塊路,才在一片草地上看到了四仰八叉睡在那裡的何天香。他靠在那碩大的包裹上,睡的是那樣的香,那樣的甜,那樣的酣,碩大的包裹和他欣長的身子比起來,誇張的不成比例!   何天香也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會累,更何況是背了那只百多斤的包裹整整走了一天!   王雁雲不由開始歎氣,暗暗道:「我跟他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又何苦一定要這樣對他呢?」說著腳步轉移,輕輕地往回走:他走了一天,已經很累了,讓他多休息一會兒又有何妨?   「怎麼?就這樣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何天香的眼睛突然睜開,似笑非笑地看著王雁雲。   「怎麼,你沒睡著?」王雁雲不由奇道。   「跟你二小姐在一起,我又怎敢睡著?真擔心有頭睡覺,沒頭起床呀!」何天香笑道。   「我在你眼裡就真有那麼壞?」王雁雲忍不住道。   「你二小姐的行事方式,在下還真不敢恭維!」何天香苦笑道。   王雁雲看著何天香愁眉苦臉的樣子,心頭突然又無名火起,忍不住又冷冷道:「那好,如果現在你還沒死的話,咱們是不是可以上路了?」   自那次河中相救之後,儘管王雁雲對何天香還有些成見,但兩人的關係已開始漸漸的緩和。   魯總管與王愛塵數日不歸,老太爺與夫人又懶得管山莊中的事,所以王雁雲暫時掌管起莊中的一切事務來。   這一日,何天香正和范德子閒談,王雁雲突然帶了小桃走了進來笑道:「何難言,你們在幹些什麼呢?」   「隨便聊聊而已,二小姐有事嗎?」何天香笑道。   王雁雲點點頭:「莊中的油已幾乎用完了,我想請你們代我下山去拉一車來,反正現在你們也無事!」   何天香點點頭:「這沒什麼,二小姐既然說了,咱們自當照辦便是!」   王雁雲笑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了,幹嘛還說的這麼客套?這是銀子,你們看看夠不夠用?」   何天香接過銀子,掂了一掂道:「怎用得了這許多?」   「那你就順便給我捎一盒香粉來吧!」王雁雲笑道:「寶月齋的!」   眼見二人消失在門外,小桃不由笑道:「你不就是想要他替你買香粉嗎?又何必非扯上油的事?」   王雁雲卻搖搖頭道:「男人千萬不能有錢,有了錢什麼劣根性都會顯出來,這次我給他的錢綽綽有餘,我倒要看他能做出些什麼事來?!」卻又道:「小桃,你也去!」   「我也去?」小桃不由吃了一驚:「我去做什麼?」   「你就在後面跟著他們,看他們到底幹些什麼?」   「為什麼不叫翠眉去!」   「翠眉哪有你心細!更何況,你這次不也可以看一下范德子到底是什麼人了嗎?」王雁雲笑道。   「呸!!」小桃不由啐道:「明明是你自己想打探人家的為人,卻推到我身上,這樣的事我不幹!」   王雁雲不由慌了,連忙拖住小桃的手央求道:「好了好了,小桃,就算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有什麼好處?」小桃笑道。   「我那對綠水晶鐲子給你成不成?」   「這還差不多!」小桃這才滿意地笑了。   看著小桃一扭一扭地走出院子,王雁雲不由恨恨地道:「自己明明想去了,卻還要倒打我一耙,真是可惡!」   兩人趕了車下山,范德子掌鞭,何天香坐在後面。走了好久,范德子一直不說話,何天香不由道:「德子,想什麼呢?」   范德子這才吞吞吐吐地道:「何兄,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有話就直說,幹嘛總這麼吞吞吐吐?」何天香不由笑道。   「二小姐給你的錢不少,我想請你順便給小桃也帶一盒香粉!」范德子終於羞澀地笑了。   何天香不由也笑:「你這麼對她好,可她對你好嗎?」   范德子眸子中的色彩突然暗淡了下去,卻又突然抬起頭盯著何天香輕輕地歎道:「何兄,情之一事,關鍵在於付出,你又何必太在意結果呢?」   何天香的身子突然猛的一顫,心又在隱隱做痛。范德子已無話,何天香也同樣無語,此處無聲勝有聲,此時此刻,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已沉入了同一種意境。   愛是一種偉大,愛更是一種犧牲!她會因為你的成功而昇華,但她卻絕不會因為你的失敗而損失了生命,而是一種更加美麗飄渺的夢!   進了城,兩人十分順利地把油裝上車,就在車啟動的那一剎間,何天香突然發現對面街上一個女孩子正在可憐兮兮地盯著地面。她大約有十七八歲的樣子,容貌姣好,但臉上手上卻是一層層的污垢,身上的衣裙也同樣髒的不成樣子。她的身前只有一筐雞蛋,但少的可憐!她就蹲在那裡,呆呆地看著地面,眼神是那樣的麻木,那樣的寒酸,人群在她面前流來流去,卻始終對她恍如未見;她也靜靜地在那裡誰也不看——這個世界不屬於她,她也同樣不屬於這個世界!   何天香突然心中一酸,忍不住幾個大步跨了過去,蹲了下來輕請問道:「姑娘,你這雞蛋怎麼賣?」   驟然聽到有人的叫聲,那姑娘不由悚然一驚,猛的抬起頭,映入眼瞼的卻是一張真純善良的臉!   姑娘的頭又迅速地垂下,喉眼兒裡細細地道:「三個大錢!」   「我給你三兩銀子!」何天香道。   姑娘猛地抬頭,雙目中卻噴射著怒火:「我給你三巴掌!」   何天香卻笑了,一綻不是很大但也不是很小的銀子已塞進了姑娘的手裡,然後提起籃子就走。   他的眼光是那樣的明,那樣的亮,似藍天般的深情,似大海般的汪洋!竟將那小姑娘眼中的怒火消逝地一片安詳,當她回過神來想追時,何天香早已消失在滾滾人流之中,只留下那個小姑娘癡癡地站在那裡,眼前人流湧動卻都不看她一眼,她也不看人一眼,這個世界依然不屬於她,她也不屬於這個世界!   何天香追上范德子,范德子正生氣呢:「你跑哪裡去了?」   「沒跑哪裡去,現在往哪裡走?」何天香道。   「寶月齋!」范德子沒好氣地道。   「寶月齋?去寶月齋幹什麼?」何天香不由奇道。   「二小姐不是叫你替她買香粉嗎?你說去寶月齋幹什麼!」范德子光火地道。   「不用去了!」何天香輕歎一口氣道。   「不用去了?為什麼?」范德子不由奇道。   「我方纔已經把銀子丟光了,還去幹什麼?」   「什麼?你把銀子都丟光了!」嫻淑樓,王雁雲的嘴巴跟范德子張得一樣大。   「不,油還是拉回來了的!」范德子諷刺道。   「我知道,不用你多嘴!」王雁雲不由朝范德子怒道,卻又朝何天香冷冷地道:「那你看現在怎麼辦?」   「有什麼不好辦的?丟掉的那一部分從我的工錢裡扣掉就是了!」何天香一句話說完頭也不回的便走了,只留下王雁雲瞠目結舌地立在那裡。   「我說就不對嘛!一個大活人那麼容易就把東西來丟了,我看八成是這小子花心!」嫻淑樓裡,王雁雲暴跳如雷:「那個騷蹄子的家找到了沒有?」   「不遠,就在咱們山下的螺頭村!」小桃連忙道。   「走!咱們現在就去,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那路神仙,非把她的窩來拆了不可!」王雁雲連蹦帶跳地叫道。   「這樣不好吧——」翠眉不由道。   「有什麼好不好的?」王雁雲惡狠狠地挽著袖子:「你不去就算了,就憑我一個也足夠收拾她們了,小桃,咱們走!」   何天香剛回來,卻發現翠眉正盯著自己笑,不由問道:「翠眉姑娘,你笑什麼?」   翠眉不由笑道:「你今天做什麼壞事了?」   「我做什麼壞事了?」何天香不由奇道。   「那咱們小姐的香粉錢到底到那裡去了?」翠眉笑道。   「丟了,真的是丟了!」何天香心中不由咯登一下,卻依舊嘴硬道。   「是嗎?反正小姐和小桃已經下山去找她了,到時看你再嘴硬!」翠眉笑道。   「什麼?小姐下山去了?去了哪兒?」何天香吃了一驚,不由急道。   「螺頭村——」翠眉一句話未完驟然警覺連忙掩了口,但已經晚了,眼前早已失去了何天香的影子。   何天香急急而走,不料剛出山門,迎面便碰上王雁雲。   王雁雲的頭簪沒了,耳環沒了,鐲子沒了,總之身上一切值錢的東西都沒了,小桃也一樣。兩人都是一臉的黯然,更讓何天香驚奇的是兩人的身後居然還跟著那個賣雞蛋的小姑娘。   「我真沒想到,她家裡竟然會窮成那樣!」不等何天香開口,王雁雲眼圈一紅,淚珠就嘩啦嘩啦地淌了下來。   何天香不由愣住。   「我把她帶回來,你沒意見吧?」王雁雲突然又笑著問何天香道。   何天香讓她弄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得道:「你是這裡的二小姐,你說怎樣就怎樣,又怎來問我?」   王雁雲不由大喜:「小柔,快來見過何大哥!」   小柔抬起頭,臉上的污垢早已洗去,一副容貌竟不在王雁雲之下,此時見了何天香竟是說不出的羞澀,只輕輕地叫道:「何大哥!」   何天香連忙扶起她笑道:「既到了這裡,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麼見外?叫我難言就行了!」   說來也巧,小柔剛來幾天,王愛塵就與魯總管一起從外面回來了。   王愛塵見過老太爺和夫人便急急忙忙回來見何天香,卻見房中只有范德子一個人在,不由吃了一驚。   「哎喲,少莊主回來了!」范德子連忙接住。   王愛塵卻無暇與他多說,急問道:「何難言呢?他走了嗎?」   「沒有,他現在在二小姐那邊當差!」范德子忙道。   「咦?他怎麼跑到嫻淑樓去了?那豈不是羊入虎口嗎?嫻淑樓男丁又何曾敢去當過差?」王愛塵不由打了個機靈。   「我也是這樣想的,可二小姐好像對他很好——」范德子也不由奇怪地道,可眼前早已失去了王愛塵的影子。   嫻淑樓的門口,王愛塵迎面撞上何天香,連忙一把抓住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眼這才鬆了口氣道:「你沒事就好!」   何天香不由奇道:「我會出什麼事?」   「說實在的,你在嫻淑樓住了這麼久,居然一點兒事也沒有,真能算得上是奇跡了!」王愛塵不由苦笑道。   何天香一聽這話,不由也笑,卻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   「外面情況怎麼樣了?」   王愛塵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不由搖頭道:「薛樓主她們現在都快急瘋了,不但十二樓,慕容山莊,就連丐幫,青城,墨家,甚至沿江一帶的捕快也全都動了!我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離開她們,慕容姑娘路上我見了,人都瘦一圈了!」   何天香不由黯然長歎,這長歎裡到底包含了多少的無奈與辛酸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王愛塵略一沉吟卻又道:「不但薛樓主她們在找你,好像魔尊和正道盟的人也在找你,這可真奇了!」   何天香不由苦笑道:「魔尊是怕我真死了,正道盟卻是惟恐我不死!反正沒一個安的好心!」   「這話怎麼說?」王愛塵不由一頭霧水。   「因為——」何天香正要說話,卻突見王雁雲在裡面笑道:「哥哥既然回來了,怎麼不進來坐一坐?」   「就來就來——」王愛塵連忙叫道,卻低聲對何天香道:「待會兒再外面等我!」   王愛塵進了嫻淑樓,四處一打量,不由讚道:「霍!幾日不見,你們怎麼都這麼勤快整潔起來?」   王雁雲立即想起何天香,臉上不由一紅,卻啐道:「胡扯!好像你妹子以前都很懶似的!小柔,上茶!」   「哎——」裡面立即甜甜地應了一聲。   王愛塵不由奇道:「小柔?小柔是誰?」   「我剛找來的一個丫頭!」王雁雲笑道:「前天剛來,什麼都要現學——」   正說著,小柔已端了兩杯茶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好像端的不是茶,倒是兩隻蛇一樣。   王愛塵看著她端茶的樣子,突然想笑。   但就在他想笑還未笑出來的時候,小柔的腳便真的踹上了門檻,而且就在王愛塵的面前手舞足蹈地摔倒。   光!茶杯碎成了數片,而茶水卻盡數潑在了王愛塵身上。   「啊,對不起,我人笨,什麼都學不好,什麼都做不好——」小柔顧不上疼痛,連忙蹲了起來,從懷裡抽出一隻帕子,手忙腳亂地在王愛塵身上擦拭著是。王愛塵從她散亂的眼神裡讀出了恐懼。   「唉,我說這兩隻杯子是漢武帝曾經用過的古董,你怎麼就真的相信了?真受不了你!」王雁雲不由歎道。   「先不要撿了!」王愛塵卻緩緩地蹲下身子,從懷中抽出一隻絲帕,輕輕地拉過小柔的左手道。手上有一道傷口,血已流滿了整隻手掌。王愛塵便愛惜地把絲帕替她輕輕纏上。   小柔不由呆住,王雁雲也不由睜大了眼睛。   王愛塵卻如沒事人一般站起來道:「云云,小柔就到我那邊去當差吧!」   「我憑什麼給人?」王雁雲不由笑道。   「那何難言不也在你們嫻淑樓嗎?我又憑什麼給人?」王愛塵也笑道。   「那你也得看看人家小柔的意思呀!」王雁雲只得道。   小柔卻癡癡地瞧著外面的何天香問道:「那我還能不能經常到這邊來呢?」   王愛塵不由歎氣,心中竟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種酸溜溜的滋味:「當然可以,只要你願意!」   「整整一個上午,云云都在纏著我問你的事,我看八成兒是她對你有心了!」王愛塵笑道。   「王兄,別胡說,哪有的事!」何天香不由紅了臉道。   「其實,云云若是真的嫁給你,我比誰都放心!只可惜她沒有這福分,你已有了婷郡主她們!」王愛塵突然歎道。   何天香卻突然臉色慘變,一口鮮血吐出。   王愛塵不由大吃一驚,問道:「何兄,你怎麼樣?」   「我沒事!」何天香伸手抹去嘴角的血痕慘笑道:「只是每次我一想起她們,就都會這個樣子,但大概一時半時還死不了!」   「那我先扶你回去吧!」王愛塵連忙小心地道。   「不用,我一個人還能回去,你扶我,難免引起別人的注意!」何天香搖頭道,一個人歪歪扭扭地往回走。   門開處,屋中箱倒櫃開一片狼藉,卻隱隱有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氣。   何天香不由苦笑:「你縱是想查我的根底,也不要做的這麼招搖好不好?大小姐的脾氣,就不能改一改?」說著從地上扯起被子往床上一歪便沉沉睡去。   「他大概沒啥問題!」小桃輕輕道。   「不行!我非要弄個一清二楚不可,這可是我一生的大事!」王雁雲搖頭道。   「可老爺和夫人——」翠眉不由擔憂地道。   「這是我的終身大事,我說了算!」王雁雲道。   「可人家要是不同意呢?」小桃不由笑道。   「他要是敢不同意?」王雁雲的脖子一梗:「我就把他的腦袋砍下來當球踢!」   「好大的口氣!」翠眉不由歎道。   「不!應該是好厚的臉皮!」小桃笑道。嫻淑樓中立即傳來一陣嬉笑打罵之聲。   黃籐閣,老太爺大驚失色:「他真的是雁蕩山的何天香?」   「憑老奴對少莊主的觀察和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老奴敢擔保他就是當時在嵩山上與追風郭強一舉擊斃揚灰使者的何天香,雁蕩何天香!」魯總管肯定地道。   「何天香,何天香——」老太爺一遍又一遍地念著這個早已為江湖上許多人所熟知的名字,眼睛中閃爍著興奮地光芒。突然,老太爺沉聲道:「魯總管,何大俠到咱們山莊來,必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所以除了咱們,這件事絕對不許其他的人知道一個字!」   「包括老夫人嗎?」   「每一個人!」老太爺一字一字地沉聲道:「他可能已是武林中為數不多的希望之一,天龍老前輩的眼光從來沒錯過!」   但何天香卻猶在吐血,地上,被子上都是鮮血,殷紅的鮮血!   已是何天香來塵緣山莊的一個月零七天。   「難言呢?」嫻淑樓中,王雁雲突然問小桃道:「怎麼一個上午都不見他的影子?」   「少莊主剛進了一大批藥材,準備再過幾個月運到江北去。他大概被范德子叫去幫忙搬貨了!」小桃道。   「怎麼又不在?這個范德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懶;大哥也是,都做了十幾年藥材生意了,還沒做夠?真是的!」王雁雲不由發牢騷道。   「你這就叫『一天不見情郎心癢癢,兩天不見情郎恨的慌,三天不見——』」翠眉不由笑道。   「去去去!沒你的事!一邊呆著去,小桃跟我來!」王雁雲一遛小跑望外跑。   驚鴻院,范德子正和何天香一起吃力地朝倉庫裡抬那一大包一大包的藥材。   突然,小桃遠遠地走了過來叫道:「德子,少莊主呢?」   「少莊主一大早就和小柔姑娘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范德子一見是小桃,連忙應道。   「那你過來一下,我有事找你!」小桃笑道。   「我?」范德子不由受寵若驚,卻為難地朝何天香看了一看。   何天香心下明瞭,卻笑道:「小桃姑娘難得找你有一次事,你就儘管去吧!這裡我一個人也做的來!」   「謝謝你,何兄!」范德子不由樂得一蹦三尺高,狠狠地拍了何天香一巴掌,樂顛顛地跟著小桃跑了。   何天香不由笑著搖搖頭,眼見二人走遠,又見四處無人,乾脆右手拎起兩大包藥材,左手一拎,腳尖一挑,又將一大包放在肩上,一個人扛了三包徑直走進庫房裡面去,不一會兒出來又是三大包。   「啊——」一直躲在樹後的王雁雲的嘴巴不由在手心裡張的天大,就如不知被誰塞進了一一隻半生不熟的鴨!   何天香搬最後一包藥材剛出院門口,便發現王雁雲迎面而來。   「難言!」王雁雲笑叫道。   「二小姐,什麼事?」何天香忙恭身道。   「我今天沒事,你能陪我一起出去走走嗎?」   芳草斜陽,又是河邊。柳枝輕揚,王雁雲輕輕理了理額前幾縷被晚風吹亂了的長髮笑道:「這次約你出來,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總不成又是約我出來打架?」何天香笑道。   「我哪還敢?」王雁雲不由也笑,卻道:「今天我是特地來向你道謝的!」   「道謝?道什麼謝?」何天香不由奇道。   「我這個人的脾氣你現在也該知道了:別人對我好,我就對別人好;別人對我壞,我就對他更壞!上次河裡的事,我嘴上雖不說,可心裡——」王雁雲輕輕地道。   「這個我心裡明白,也感覺得到,謝謝你,二小姐!」何天香也不由輕輕地歎道。   王雁雲點點頭:「你明白就好,可你真的是何難言嗎?」王雁雲的語鋒突然一偏,眸子直朝何天香刺了過來。   何天香心中一驚,不由道:「二小姐這話什麼意思?」   「對於一個一隻手就能拎兩大包藥材的人來說,要說他遭了強盜,打死我也不信!更何況我那兩跤也摔的實在蹊蹺。再說,我最近發現,大哥和爹爹好像對你特別的好,魯總管對你也怪怪的,這到底是為什麼?」王雁雲笑道。   「二小姐——」何天香不由道。   「不要叫我二小姐!何公子,從現在起,你叫我雁雲好不好?」王雁雲突然緊緊地盯著何天香的眸子,真摯地道。   何天香眸子中的色彩卻突然開始漸漸地變淡,何天香轉過身子,一邊走一邊黯然地道:「王姑娘,我很佩服你的眼力!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人之於此,必有其不得已的苦衷。不說尚罷,倘一說出來,大家連朋友也做不得了,又何必呢?」   「哎——何公子,何難言——」王雁雲不由在身後急叫道。   「哎——小桃,你不要再走了,你找我出來到底有什麼事?」   河邊的樹林裡,范德子跟在小桃身後有氣無力地叫道:「只在這裡已經轉了三圈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小桃看看天色已是不早,估計大概差不多了,這才停下腳步,冷冷地道:「其實也沒什麼事,只是叫你以後離何難言遠一些,別整天跟他鐵哥們似的貼在一起!礙眼兒!」   「礙眼兒?我們礙誰眼兒了?你!」范德子怒過之後,突然醋意大發。   「我!」小桃不由給氣的翻白眼兒:「是二小姐!死腦筋,怨不得沒人喜歡你呢?跟你說多了也沒用,反正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小桃說完,頭也不回的便走了。   一樣的時間,一樣的包裹,何天香不由苦笑,「『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此次固非如上次史明玉所驅逐,但咫尺天涯,天涯咫尺,此時一去,又復能抹去多少的記憶?」   門開處,王雁雲便靜靜地堵在門口:「你要走?」   「這裡本來就不是我的家,我既然來得,當然也就走得!」何天香笑道,但那笑中卻添了一種無奈的淡淡的氣息。   「是為了我剛才說的那些話嗎?」王雁雲輕輕道。   何天香不再說話,卻黯然。   「我可以替你保密!我發誓,你的事我不對任何人說!」王雁雲道。   何天香依然沉默。   「你自己說過: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倘一說出,大家連朋友也做不得了!但你到現在還沒對我說,所以大家仍然是朋友,不是嗎?」王雁雲朝著何天香輕輕地笑,充滿了真誠。   「你還要查他?」小桃大驚失色地道。   「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他越是不肯告訴我,我就越是要弄個明白!」王雁雲瞪著小桃怒道。   「那你就不怕他真的一走了之呀!到時候我看哭的是誰!」翠眉大不以為然地道。   「笨蛋!我不能明查,難道我就不能暗訪了嗎?我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就帶了你們這兩塊死疙瘩呢?」嫻淑樓中,王雁雲不由怒氣沖沖地叫道。 第二十八章 何天香恨吐傷情箭 張秋遠故園遭暗算   寄紅樓   夜晚倦梳頭,青絲隨手走   金鏡裡,玉肌又添瘦   琴音咽時燕來舊,淚痕斑斑相思袖   尚憶否,攜手晚來舟,白鶴交頸游   煙花深處羞回眸,把紅嗅   玉指挑卻蘇州繡,酥手翻爛《逍遙游》   為君更添酒,山盟海誓,天荒地老共白頭   玉髓香斑魂同留   楚蕭管裂是離憂,秦箏弦斷是別愁   腸斷否,原來緣分原幾宿,花開花謝終水流   三年期,五空秋,等來等去等多久   且寄語紅樓,莫要青山再空守   直到兩天之後,小柔才興高采烈地和王愛塵一起從山下回來,可她第一個要找的人卻是何天香。   「何大哥!」小柔遠遠就高興地叫道。   「是小柔啊!」何天香笑著抬頭,卻突覺眼前一亮,只見小柔已不知何時換了一身白藕對襟素湘裙,頭上插滿了各種珠翠,俏臉生暈,蓮步生春,冉冉走來。   何天香驟然一見,又怎敢相信這就是以前那個衣不蔽體污穢不堪的小柔呢?   「何大哥,你看什麼?」小柔見何天香新奇地打量著自己,忍不住羞澀地道。   「兩天不見,你變漂亮了!」何天香忍不住讚道。   小柔不由臉上一紅笑道:「是少莊主帶我到城裡玩了兩天,這些都是他買的!」   「少莊主對你不錯!」何天香不由笑道。   小柔的臉色卻突然淡了下來,輕輕地道:「可是你對我更好!」   「你不要誤會!我只是……」何天香突覺不妙,連忙道。   「我也知道,可這只能說明你更好!」小柔突然又笑了。   何天香卻不由無話。   良久,小柔突然從身後拿出一包東西遞給何天香。   「這是什麼?」何天香不由道。   「一點兒小禮物,我和少莊主順便捎給你的!」   何天香卻搖頭笑道:「謝謝你們的好意,只是我在這裡什麼都不缺,你還是自己留著用吧!」   一句話還未說完,忽然一個陰惻惻地聲音傳來道:「對,這才像話,何難言,你先回樓去,翠眉有事找你!」角落裡突然轉出冷著臉的王雁雲。   何天香突覺不是那麼對勁兒,還不想走。   王雁雲卻道:「難言,你還等什麼?你放心,小柔畢竟是我請進來的,我還不會對她怎樣!」   何天香只得應了一聲,又看了小柔一眼方才走了出去。   何天香一走,王雁雲卻開始圍著小柔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起來,那眼神兒,直看的小柔渾身起雞皮疙瘩,忍不住道:「二小姐,你看什麼?」   王雁雲不由冷笑道:「沒想到才出去兩天,你就真的人模狗樣起來,連我都快要認不得了!」   小柔不由變了臉,卻只得強笑道:「二小姐,以前你對我挺好的,可現在你怎麼這麼說?」   「我說些什麼,你應該明白!以前對你好,是我看錯了你!可現在別以為你迷倒了我哥哥,就能迷倒天下的男人,也不自己照照,你算什麼東西?」王雁雲冷笑著說完,頭也不回地便走了出去。   「我……我……」小柔乍受此侮辱,不由羞氣交加,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只是那淚水卻忽的一下子湧了出來。   突然,一隻手輕輕地伸了過來,溫柔地摟住了她的腰。   小柔回頭,卻是王愛塵。   「愛塵,我只是想……」小柔不由輕輕抽泣道。   「我知道,」王愛塵溫柔地道:「難言是個從不與人計較的人,而雁雲的脾氣你又是知道的,她又正在吃醋的勁頭上,你又何必與她一般見識?畢竟,以後你們相處的日子還多呢!」   「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王雁雲不由又惱又氣,恨恨地罵道:「都怪我當時瞎了眼,一時心軟,開門揖盜,引狼入室……」   「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吧?」翠眉道。   「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沒發生在你身上,你自不會覺得嚴重了!你是沒見他們倆那樣子,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王雁雲不由氣的大叫道,卻又沉思道:「總底想個法兒把她擠走才好!」   小桃卻與翠眉面面相覷道:「這個咱們可不敢!」   「有我給你們撐腰,你們有什麼不敢的?」王雁雲不由氣道。   「照你的話說,少莊主已對她動了心,要是咱們在後面算計她,少莊主肯定不會饒了咱們!」小桃小聲地道。   「好!『疾風知那個草,板蕩識那個臣!』沒想到我與你們這麼多年姐妹,真來事兒上了,你們卻都不敢了!好!你們不敢,我自己來!我就不信我王雁雲鬥不過一個臭丫頭!」王雁雲怒叫道,咚咚咚一個人自顧跑下樓。   驚鴻院,王愛塵剛剛起床,范德子就在門外叫道:「少莊主,老太爺和老夫人來了!」說著兩個人已到了門口,身後還跟著一臉陰沉的王雁雲。   「哎呦,爹,娘!你們怎麼來了,有事叫孩兒一聲就是了!」王愛塵連忙迎了出來。   「在黃籐閣憋的太久了,這把老骨頭整天不活動也不好,沒事兒到你們這裡來遛遛也還不錯!」老太爺笑道:「也省的你們總一個勁兒往我那邊跑!」   「爹,你可真會開玩笑!」王愛塵也不由笑道:「小柔,老爺和夫人來了,快上茶!」   「哎……」小柔連忙應道,聲音好甜。   「騷狐狸!」站在門口,王雁雲卻不由沒好氣地暗罵道。   正罵著,小柔已端了茶依舊穿了那身好看的衣裙從外面低著頭款款走了進來,而且越來越好看,就連老太爺和老夫人的眼也開始定了線!   王雁雲卻是越看越生氣,越看越不順眼,就在小柔端著茶從她面前輕輕走過的時候,她的膝蓋突然稍稍一彎便碰著了小柔的膝蓋,另一隻腳則迅速踩在她的長裙後面。   「哎呀……」小柔只覺得膝蓋一麻,頓覺重心不穩,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倒,腰上的衣裙也不由與王雁雲的腳拉成了一道斜線兒。   嗤……只聽一聲裂帛聲響,小柔的衣裙已給扯了一道很大很大的裂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膚,幾乎就在同時小柔的人已重重地趴在地上。   「小柔……」王愛塵大驚失色,也顧不得身份直衝上前來。   老夫人也一疊聲兒地叫道:「快扶她起來!快扶她起來!這是誰家的女娃兒,怎麼就摔倒了?快看看到底摔壞了沒有?」   王雁雲卻大是解恨,差點兒樂得沒暈了過去。   小柔抬起頭,額上有血珠往下滑。   「小柔……」王愛塵不由大是心痛,抱著小柔急叫道。   小柔卻看著王愛塵溫柔地笑了,輕輕地道:「對不起,我還是笨手笨腳的,什麼都學不好!」說著頭一歪,人竟已給碰的暈了過去。   「雁雲,你到底在幹什麼?」王愛塵不由瞪著已發紅了的眼珠子朝王雁雲怒吼道。   乍見小柔昏暈了過去,王雁雲也知道禍闖大了,但一聽王愛塵話中火藥味十足,也不由有些發躁,忍不住怒道:「這怎麼又怨到我頭上來了,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卻來怨我!再說了,一個丫頭,穿的那麼好,又怎會做得了事?」   「你胡說!明明是你在後面搗的鬼!」王愛塵不由朝王雁雲道。   「即便是我搗的鬼,誰看到了?你看到了?!」王雁雲第一次見哥哥的面孔這麼可怕,卻依舊不甘示弱地道,兩個人便在老太爺和老夫人面前大吵了起來。   「范德子,你說!」王愛塵血紅的眼睛突然朝門外的范德子掃來,范德子不由打了個冷戰。   「對!德子!有啥你就說啥!告訴少莊主,我對小柔做了什麼沒有?!」王雁雲也朝范德子叫道。   范德子只覺得左右各有兩把刀架在了脖子上,不管哪把刀一動,自己的腦袋都要非落地不可,哪裡還敢再出半口氣,連忙道:「少莊主,二小姐,實在對不住,方才小柔姑娘的事發生的太快,我一時沒看清楚!」   「你……」王愛塵不由大怒,站起身來就要打范德子。   「怎麼,講不通就要動手?」王雁雲連忙擋在范德子面前。   眼見兄妹二人就要動手,老夫人一見不妙連忙催道:「老爺子,你還不出聲管一管?」   老太爺也不由歎氣,王雁雲方纔的小動作固然能瞞過老夫人,但卻又怎能瞞過他的眼睛?可是自己這個寶貝女兒的脾氣自己也清楚,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若是在往常,自己不用出聲,王愛塵這個做兄長的也知道怎麼辦,但今天的形式卻有點不是那麼對頭,他只得道:「雁雲哪……」   話尚未完,老太爺的聲音突然已停住,因為一個人已大步流星地朝這裡走來,他走的並不是很快,但聲音卻很洪亮。   「二小姐,這件事范德子不敢說,但我卻要說!二小姐,這件事你確實做的有些過分了!」   「何難言,你居然這樣對我說話?!」王雁雲猛的回頭,身後果然是何天香。   「二小姐,這句話,三天前我會這樣說,今天,我同樣會這樣說!你該向小柔姑娘道歉!」何天香靜靜地道。   王雁雲怔怔地看著何天香,突然仰天打了個哈哈淒笑道:「好!是我不對!小柔姐姐,不!小柔姑奶奶,是我對不起你,我給你磕頭賠罪了!」說著竟真的跪下朝小柔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所有的人都不由怔住。   王雁雲卻從地上爬了起來,朝何天香紅著眼睛道:「好了,這樣你總該滿意了吧?!」說完,頭也不回一個人分奔出去。   「老爺,夫人,少莊主,對不起!」何天香心中也不由歎氣,卻抱拳低頭向眾人賠罪道。   老太爺也不由歎氣,淒然地擺擺手道:「養女不教,是老夫的錯,老夫的錯呀!你先下去吧!塵兒,快看看這位姑娘的傷勢打緊不打緊,要不就先把我的『九轉斷玉珍珠膏』拿來吧!」   王雁雲在小桃和翠眉的目瞪口呆中一股風似的衝進嫻淑樓,然後將自己反鎖在房內。   小桃和翠眉連忙上了樓,小心地拍著房門道:「小姐,到底出什麼事了?告訴咱們……」   啪……匡啷……   花瓶砸在門上的聲音,王雁雲在裡面哭叫道:「走開!走開!我今天不想見你們!」   身後有腳步響,小桃回頭,卻是何天香。   翠眉不由驚叫道:「何難言,你怎麼到樓裡來了?」   何天香卻不跟她多解釋,只是沉聲道:「這裡沒你們的事了,你們先出去吧!」   他的話聲雖不大,但卻似有無窮的魔力,小桃與翠眉對望一眼,竟真的乖乖地走了出去。   「雁雲,開門!」何天香獨立門前,沉聲叫道。   「滾滾滾!不管你是誰,從現在起,你要走就走,我不想再見到你!」王雁雲在裡面尖叫道,還帶著砸床板的聲音。   何天香的鼻孔裡突然噴出一股沉重的鼻息,突然出掌,啪!房門被何天香一掌推開。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一團很大很大的被子!   「出去!出去!這是我的房間,我不許人隨便進來!」王雁雲不由大是驚恐,在被子裡大叫道。   何天香卻恍若未聞,沉著臉一步一步走向大床,伸手去揭王雁雲頭上的被子。   「你幹什麼?快出去!」王雁雲不由大驚,突然出拳。   但粉拳已捏在何天香手裡,被子也被一把掀去,扔在一邊,何天香的一雙星目,就凜凜地跟王雁雲對視。   「聽著,小柔真的是對你哥哥好,你哥哥也真的是對她好!我對小柔有的只是兄妹感情,小柔對我也一樣!她是個好姑娘,以前受過很多苦,我不希望你再傷害她,你明白嗎?」何天香認真地道,卻見王雁雲的眸子中依然閃著似懂不懂的色彩,何天香不由又歎了一口氣,黯然道:「而至於我的事,你最好不要知道的太多,這樣對你對我都好……」說著何天香一個人黯然地走開。   他來的是那樣的深沉,走的也同樣是那樣的孤寂,無奈,竟似在房中也彌留了一段淡淡地悲哀,使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懷。   是夜,范德子剛要入睡,卻被一陣拍門聲叫起。   門開處,卻是神色憔悴的王雁雲。   「啊?二小姐,這麼晚了,你來這裡做什麼?」范德子不由大吃一驚。   「我來找何難言,他沒來你這裡嗎?」王雁雲黯然道。   「沒有!」范德子不由撓撓頭皮,卻又似想起了什麼似的:「不過,這些天我總發現他有心事的時候總會到山門外一個人向南望,一站就是幾個時辰;有時候卻會到山下的河裡去一個人靜靜地洗澡,今天他沒在山門那裡會不會又……」   「洗澡?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王雁雲不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我想也是,可他的身體好的出奇,不怕冷……」話未完,但王雁雲早已走出老遠。   「洗澡?這個時候也能洗澡?」王雁雲一邊走一邊不可思議地嘮叨著,不覺間已順手在牆邊提起一件東西便往山下走去。   月華普照,河光粼粼,一片銀輝之中,有一個黑影正在河中緩緩地移動著,看他閉目沉思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有無數的心事壓在心底,一堆衣褲便堆在河邊的一塊大岩石後。   「他果然在這裡!」王雁雲不由輕歎道,這才發現手裡已不知何時抓了一隻百煉飛虎爪。   「我拿這東西來幹啥?」王雁雲不由一陣好笑,隨手就往地下一扔。   但爪尚未落地,王雁雲的眼珠突然一轉,飛虎爪又回到了手裡,一條人影以樹林為掩護,悄悄地接近河邊,瞅了瞅河中的人沒有察覺。   呼……   手中的百煉飛虎爪突然脫手而飛,準確地搭在那一堆衣服上,然後三拖兩拽已拖到了樹後。   王雁雲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兒上了,她明知道這樣做是很不好的,但好奇心的驅使使她不能自已。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想知道他的一切,甚至連他每時每刻的心思也不能容忍成為秘密!   顫抖的手緩緩打開折疊著的衣服,露出了一根帶子,一顆明珠和一方香帕。王雁雲已呆住,這些東西,王雁雲從沒見過,卻聽說過,只有那幾個人才有這些東西,也同樣只有那一個人才能有資格同時擁有這幾樣東西!這個人在武林中早已成了傳奇,不管在許多男人心裡,還是女人心裡,他簡直已成了所有年輕人心裡的一種說不出的情思,他就是……雁蕩何天香!   呼……   飛虎爪將衣物再次送回原地,嘩,王雁雲往回收爪,卻引起了何天香的注意!   「誰?站出來!」何天香突然從河裡一躍而起,一把抓起衣服大叫道,雙目炯炯地朝岸上掃視而來。   「是我!」王雁雲知道再也躲不過,索性站出來道。   「二小姐?」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連忙手忙腳亂地整理衣服:「不好意思,失禮了!」   「何公子半生英豪,又何必計較這些呢?」王雁雲歎道。   何天香聞言不由一驚:「二小姐這話什麼意思?」   「師出雁蕩,大破摘星樓,劍劈唐門鬼燒,何公子又何須再隱瞞?」王雁雲輕輕道。   何天香不由長歎一口氣:「你還是知道了!」   「『茫茫宇宙人無數,幾個男兒是丈夫?』先前也曾以為何公子真的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卻沒想到嵩山一戰之後,你就成了縮頭烏龜王八蛋,躲到咱們塵緣山莊,不露頭面,真枉了婷郡主和薛樓主她們對你的一片真心!更可笑的是,你在這裡逍遙自在,她們卻依舊在傻傻地為了你到處找的焦頭爛額,哭的肝腸寸斷,你可真行呀你!」王雁雲突然只覺得萬念俱灰,忍不住挖苦何天香道。   一提到婷兒與薛樓主她們,何天香的心口突然又是猛的一痛,這次的疼痛竟比上次的更為劇烈,一口鮮血直接隨氣衝到嘴邊,幾欲奪口而出,可見這毒不覺中已一天深似一天,已到了何天香的內功快要壓不住的地步。   何天香不由慘然,緩緩將口中的鮮血強行嚥下,淒然道:「二小姐,我不是什麼英雄,也從來沒有認為過自己是英雄,你太抬舉我了!而對於婷兒和薛樓主,有些事,你不懂,我也不會多向你解釋些什麼,再見!」   何天香悲痛地說著,自顧轉了身子往回走,又是一陣氣血翻湧,一大口的鮮血猛地直撞上來,何天香又使勁將它嚥了回去,但嘴角已有鮮血冉冉滑下。   「何天香!你對不起我,更對不起婷郡主和薛樓主她們!你連范德子都不如,你是個小人……!!!!」愛之深,恨之切!眼見何天香一步一步走遠,王雁雲終於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恥辱與憤恨,在何天香身後大叫道。   噗……!   何天香只覺得腦門轟地一聲炸響,忍不住一腔冷血奪口噴出,人已重重地向後栽倒。   「何大哥……!」王雁雲不由花容慘變,人已嚇得呆在那裡。   嫻淑樓,老太爺,老夫人,王愛塵,魯總管,小柔都來了,何天香靜靜地躺在床上,臉上一片煞白。   「昨天晚上,你到底對他說了些什麼?!」王愛塵看著床上已奄奄一息昏沉不定的何天香,忍不住又朝王雁雲發火道。   「你幹嘛總對我這麼凶?我只不過說他是個懦夫,辜負了婷郡主和薛樓主對他的一片真情而已,誰知他就成了這樣兒!」王雁雲也不由大叫道,臉上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你還說?!若他真是個懦夫,嵩山上揚灰右使是怎麼死的?他若真的無情,聽到你說婷郡主和薛樓主他又怎會成這樣子?都是你不好……」王愛塵不由怒道。   「是!都是我不好!可我怎知道這裡面有這麼多的事……」王雁雲委屈的哭叫道。   「好了!你們就別吵了!」老太爺也終於忍不住開口怒道:「你們兄妹除了吵,還能做什麼?現在就看他的造化了,若是五天後他還未醒過來,你們就好好想一想怎麼向婷郡主和薛樓主她們交代吧!」老太爺霍然而起,逕直外出。   小柔輕輕地走了過來,溫和地道:「云云,忙了一整夜,你也累了,就先去歇一會兒吧!」   王雁雲卻堅定地搖搖頭:「不!禍是我闖的,我不會走開!倘若他真的死了,我也不會獨活的!」   「你瘋了?!」王愛塵忍不住大吼道。   「二小姐,這不是開玩笑!」小桃,翠眉也不由驚叫道。   「我王雁雲說話向來丁是丁卯是卯,又何曾開過玩笑?」王雁雲鎮定地道,卻將眾人往外推:「現在他需要休息,我也要靜一靜,你們先出去吧!」   隔花深夢舊遊,夕陽無語燕歸愁。玉纖香動小簾鉤。落絮無聲春墮淚,行雲有影月含羞。東風臨夜冷於秋。   燭滅復日昇,日滅復燭紅。王雁雲在這短短的兩天之中已似換了一個人,顯得是那樣地嫻靜從容,就如一口枯井,波瀾不驚。但這卻只能使所有的人都害怕,震驚!   第五天,王愛塵來到何天香的床邊,對依舊癡癡坐在床邊的王雁雲輕輕地道:「雁雲,放棄吧!」   可王雁雲卻依舊在那裡癡癡地看著何天香,似對王愛塵的話一無所覺。   王愛塵不由歎了一口氣繼續道:「雁雲,他已經沒有可能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何兄的事固然大家都難受,但我們不想就因為這耽誤了你的一生!」   「我早已說過,他一天不醒過來,我就在這裡陪他一天!他一個月不醒過來,我就在這裡陪他一個月!他一年不醒過來,我就在這裡陪他一年……」王雁雲突然以前所未有的平靜說出了這句話,緩緩地轉過了頭。   這是王雁雲的臉嗎???!!!!幾日之間,王雁雲竟已憔悴至斯!!!!   王愛塵的眼淚突然奪眶而出,忍不住哽咽道:「雁雲……」   但就在此時,床上一直毫無聲息的何天香突然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呻吟,睜開了眼睛。   「何兄!」王愛塵不由大喜若狂,連忙撲了上來。   「我想讓她們忘記我,可我做不到!我在這裡的每一天,都無時無刻不聽到她們在那裡呼喚我,一聲聲,一聲聲,是那麼的讓人難受……」何天香躺在床上喃喃地道,眼眶中淚花閃爍。   「我知道,我知道……」握著何天香的手,王愛塵臉上的熱淚忍不住簌簌而落。王雁雲也捂著嘴使勁不要自己哭出來,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我想我已沒有多少時間了,可我忘不了她們,你們就扶我到山門口再看她們一眼吧!……」何天香虛弱地哀求道。   「不……不……」,王愛塵大哭道:「何兄,你不會死,婷郡主和薛樓主她們還在等著你……」   王雁雲卻一邊拭著淚一邊小心地扶起何天香,王愛塵的悲痛已達到了極點,可她的悲痛卻早已超越了極點,留下的只有平靜,波瀾不驚的平靜!   月暗星眩,涼風送寒,何天香在王雁雲的扶持下立在山門外,靜靜地眺向岳陽方向。身後一溜站了老太爺,老夫人,王愛塵,小柔,魯總管,小桃,翠眉,范德子,兩名丫鬟一干人等。   「來這裡之前,詩箱曾問過我:人來世上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尚不信,現在我終於肯相信她的話了!」何天香吃力地看著遠方,終於淡淡的笑了,可笑容卻漸漸地在臉上發僵。   所有的人都開始唏噓,而惟有王雁雲卻無動於衷,既不悲也不喜,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有一片奇異的寧靜,寂滅的寧靜!   月已孤冷,星也歸夢!   然而,就在這時,一條渾身浴血的人影猛地從樹林裡穿出,砰的一聲重重地摔在眾人腳下。   何天香已漸漸收縮的眸子突然猛地睜開,失聲道:「余兄,你怎麼弄成了這個樣子?」   余天問吃力地抬起頭,看清了已是搖搖欲墜的何天香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祖兒死了,風兄死了,聶姑娘也死了,卻沒想到你在這裡,哈哈哈……」笑聲未絕,人已暈倒在地。   「什麼?你說什麼?!」何天香本已燃盡的生命之火突然在此時又猛的升騰起來,忍不住叫道:「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了?快扶他起來!」   魯總管剛將余問天扶起來,就聽嘿嘿兩聲冷笑,眼前已落下兩個面皮青腫,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來,竟嚇得小柔小桃翠眉和那兩個丫鬟忍不住一聲尖叫。   何天香卻依稀認得是南宮劍南宮柳父子二人,不由驚叫道:「你們怎變成這樣子了?」   南宮劍也發現了何天香,不由陰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盟主四處打聽你的下落不著,卻不知道你竟躲到了這裡!」   「盟主?」何天香不由奇道:「血滿江找我做什麼?」   「血滿江?血滿江的頭早已餵狗了!」南宮柳不由哈哈大笑道:「現在咱們的盟主是何天棄何盟主!」   「天棄?」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他做了『正道盟』的盟主,左執法會饒得了他?」   「左執法?左執法算老幾?現在咱們盟主『血淚神功』有成,就連魔尊也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又何況是左執法?」南宮劍不由笑道。   「什麼?血淚神功?」何天香不由大驚失色卻又猛然醒悟:「遭了,葉姑娘那一指!」   「不錯,正是那一指,咱們盟主才因禍得福,得以窺得『蒼天血淚杯』的秘密。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你身上的那一記『傷情箭』也正是他的傑作!」南宮柳得意地道。   「什麼?天棄!」何天香不由大是心痛,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南宮劍卻冷笑著走向魯總管。   「你幹什麼?」何天香不由叫道。   「你的死活,咱們管不著!但是盟主用來練功的爐鼎咱們卻要帶走!」南宮劍陰笑著突然向魯總管手中的余問天抓來。   「好狂!」魯總管突然將手中的余問天向范德子一拋,雙掌齊出,塵緣山莊雖不列一樓兩宮三門七派之列,可畢竟在江湖上也佔有一席之地,又豈能容人如此小覷?!   噗!雙掌重重地擊在南宮劍的前胸,卻如擊敗革。魯總管不由一愣,但就在這一愣之間,南宮劍的手掌已從頭劈落。   啪!魯總管的頭顱已被南宮劍一掌拍的粉碎!   所有的人都不由呆住。   何天香突然想起了魔尊的「選妃使者」不由臉色大變,放聲大叫道:「大家快退!這些人是魔鬼!」   王雁雲連忙扶著何天香後退。   所有的人都向莊內急退,但已經晚了,嗤嗤兩聲,兩名丫鬟的身子已成了四片齊齊地往下倒去。   驚鴻院,范德子用兩根大圓木狠狠地頂在大門上,但沒用!   光!門被南宮劍一腳踹的粉碎,范德子人被撞的似球一般向外滾去。光!又撞開一扇門,滾進屋內。   通!塵土飛揚!南宮柳也撞塌一堵院牆狂笑著走了進來。   「何天香,只要你們把余問天交出來,咱們便不為難你!」南宮劍冷冷地道。   「你錯了!只要何某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讓你把余大俠帶走!」何天香在王雁雲的扶持之下喘著粗氣道。   南宮劍卻笑了,對著王愛塵陰笑道:「你們呢?你們總不會為了一個快要死的人而搭上全莊人的性命吧?」   王愛塵卻冷笑:「你還是錯了!」話音未落,院中唯一的一盞燈已在王愛塵手下熄滅。院中立即漆黑一片,王愛塵與老太爺同時衝了出來,院中立時勁風大作。   何天香要上前,卻被王雁雲死死拖住求道:「何大哥,你現在站都站不穩,上去也是白送死,我不許你去!」   范德子醒了過來,四周已無燈火,他伸手一摸,卻摸到了一桶油,一桶一桶的油,他跟何天香一起拉回來的油!范德子突然一躍而起,伸手從角落裡摸過一把鎯頭,彭的一聲敲破了一桶油,然後又是一桶!……   「老鬼,你以為你們這套九宮八卦陣能在咱們面前撐多久?」黑暗中南宮劍的聲音突然響起。   「啊——!」一聲慘呼響起,血雨四濺!   王雁雲伸手一摸臉,好粘!   「翠眉——」王雁雲不由撕心裂腹地大叫道。   但沒有人回應。   「哈哈哈……還不住手?老鬼?!」南宮劍突然一聲怒吼,緊接著便聽到老太爺一聲悶哼,顯然是受了傷。   但就在這時,廂房裡突聽范德子一聲大叫:「何公子,余大俠,你們快走——」   「嗯?」南宮劍與南宮柳眉頭一皺,突然身形電閃,雙雙疾撲而至。   就在這時,房中突然火光一閃。   轟!火焰立時四起,將南宮劍和南宮柳一同吞沒!   轟——!!!!   火焰吞天!碎屋四濺!震耳欲聾!所有的人都趴在地上,眼前只有火光一片在無限地飛旋,向無極擴展!   「德子——!!」小桃突然爬起身子,瘋狂地向火堆中衝去!   任何卑微者,都有他偉大的時刻;任何弱小者,都有他可懼的地方!   小桃的眼中有淚,何天香的眼中有淚,王雁雲的眼中有淚,所有人的眼中都有淚!   烈火依舊在燃燒,已燒著了鄰近的房舍,天地間火光一片!   何天香還活著,但孟祖兒死了,風揚雪死了,聶小扇死了,魯總管死了,翠眉死了,范德子也死了!   小桃的淚已哭干,柔腸寸斷!   說聲不愛你,其實是欺騙自己!   范德子雖然出身卑微,但他對小桃無微不至的一點一點,小桃又怎麼真的沒有一絲情感?!   「德子,你等等我——」小桃突然狂叫一聲向火堆一頭紮去。   「小桃,你幹什麼?!」王愛塵連忙撲出,伸手將已滿身火焰的小桃拽了回來。   叫聲揉腸摧肝,將何天香的心也無情地撕爛!淚水早已模糊了何天香的臉,一直平靜的王雁雲的下唇也因牙印而滲出了鮮血,眼前同樣淚光一片,模糊了肆虐的火焰!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何天香突然在火光中出神地念道:「我不能死在這裡,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再見她們一面,哪怕是最後一面!」   一輛單車,□轆悠悠,余問天駕轅,王雁雲卻在車廂內輕輕握住了何天香的手。   「雁雲,你爹也為了我受了重傷,你就這麼放心的離開嗎?」何天香躺在車內輕輕地問道。   「我爹那裡自有我哥哥照應,但我卻是一定要陪在你身邊的!」王雁雲堅定地道。   「你不後悔?我已是個快要死的人了!」何天香不由苦笑道。   「正是因為你快死了,否則,我又有什麼資格陪在你身邊?」王雁雲笑了,不過笑地有些淒涼。   何天香不由仰天長歎:「我何天香一生至此,從未做過什麼虧心之事,但卻欠下了一身還也還不完的情債。沒想到臨死之前,卻又多欠下你一份!」   王雁雲的眼淚又忍不住滑了下來,連忙背了身子擦去道:「別的話你就不要多說了,你還是好好休息,咱們還要趕很長的路呢!」   「趕路?我還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岳陽!」何天香虛弱地閉上了眼睛。   永福客棧,余問天協同王雁雲將何天香扶下車道:「何兄,你們先在這兒吃些東西,養養神,我去租條船,下午咱們過江!」   何天香點點頭:「你身上的傷還沒完全好,自己也小心一些!」   余問天點點頭,自顧去了。   王雁雲扶何天香在椅子上坐定問道:「何大哥,你想吃些什麼東西,我替你拿!」   何天香搖搖頭:「我現在什麼東西都不想吃!」卻抓起王雁雲的手輕輕道:「倒是你!才幾天工夫就憔悴成這樣,真該吃些東西好好補一補了!」   「何大哥,我……我……」王雁雲不由泣不成聲。   「走開走開!大爺們要在這裡吃飯,你們到一邊去!」突然,王雁雲的背後被人狠狠推了一下,卻是幾個疲憊不堪的青衣漢子。   「幹什麼?!」王雁雲在何天香面前一點脾氣也沒有,但又怎會把幾個漢子放在眼裡?正待發作卻被何天香伸手攔住笑道:「幾位是此處贛水上『天運幫』的吧?」   「咦?你招子挺亮呀!哪兒來的?亮個萬兒!」領頭的那個青衣漢子不由叫道。   何天香淡淡一笑:「在下何天香,請你們幫主來說話!」   落日吐殘焰,盡燃西天,幾點染血雁。風蕭瑟,萬川寒。   何天香,余問天,王雁雲在天運幫幫主錢一天的親自陪同下來到了贛水之邊。   岸邊,蘆葦遍地,水波凌亂!   咚咚……   遠處的水面上突然有悲怨的琴聲響起,一聲聲,一聲聲,撥動你的心弦,使整座江面也顯得更加遼遠。   何天香的眼睛突然大放光明,忍不住驚呼道:「是遺夢!是遺夢!是遺夢的琴聲!」   蘆葦深處,輕輕蕩出一葉扁舟,靜靜盤坐在船頭的可不是周遺夢?周遺夢停指,緩緩抬頭。   琴音已停,但四目相投,卻又似未停!   風情萬種,但此時此地,誰又能從容?   良久,還是周遺夢先輕輕歎道:「你來了?」   何天香心中百感交集,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為什麼不告而別?兩個多月了,一點兒消息也沒有?你知不知道大家心裡有多害怕?」一向不動怒的周遺夢此時一見何天香,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可怒火也漸漸地蓄積,語音也越來越疾:「我們不是你手頭一部看剩的書,更不是一出情節淡漠的戲,偶爾閒暇時,才來重溫一下,繼續一下;你可以不在乎我們,但我們在乎你!這麼多天了,你到底到哪裡去了?!」   「我……」何天香的心猛如刀絞,臉色煞白,不由一個踉蹌。   「他在我們那裡了!」王雁雲連忙架住何天香插道。   「你是誰?我現在是在問他活,不用你插嘴!」周遺夢斥道。   何天香不由更加黯然,王雁雲卻是臉色突變,忍不住道:「周姐姐,你罵我不要緊,可何大哥卻是快要死的人了,你犯不著如此逼他!」   「什麼?你胡說些什麼?!誰快要死了?」周遺夢不由大怒,一下子從船上站了起來。   「何大哥他中毒了,何天棄的『傷情箭』!他臨死之前忍著那麼大的痛苦來見你們最後一面,你卻對他這麼刻薄!」王雁雲忍不住哭道。   「什麼?!!」周遺夢已給嚇呆了,懷中的湘妃竹琴一下子摔在船板上。   咚——琴音空聾!   何天香不由長長歎了一口氣道:「大家先上船吧,有什麼話船上再說!」   「不要怕!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先不要怕!許姑娘就在附近,她是藥王谷的人,她是有『死血銜燕石』的!」周遺夢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懼嘶叫道。   「『死血銜燕石』?」何天香不由苦笑,倘若「死血銜燕石」真能逼出自己體內的「傷情箭」的話,自己又何必一躲就是兩個多月,夜夜熬煎那錐心鑿腹地痛苦呢?   岳陽,天星樓總舵。   薛沉香,婷兒,葉留痕,慕容蘭娟,李凝雪,韋笑河,慧香,向歌吟,紀小秋,郭強,墨青,傅青竹,江城月,李夢蓮,雲七,錦兒,芸兒,黃直,喜僧,怒道,病侯黑壓壓地擠坐了一堂。為了安慰婷兒,赫天南和田尺兒竟也不知何時來到了此地!   「何公子和周姑娘他們回來了!」許姥姥突然開門道。   但大堂中卻沒有一點驚喜的反應,因為何天香已中了連「死血銜燕石」都奈何不了的「傷情箭」之毒,生命已至燈枯油竭地步的消息早已傳了過來。「別時容易相見難」誰都知道這可能已是最後的一面!薛沉香帶頭,第一個起身走了出去,接著是婷兒,葉留痕,慕容蘭娟……   大門緩緩而開,首先進來的是余問天,懷中抱著周遺夢的湘妃竹琴。   余問天進門,往邊上一閃,現出了周遺夢王雁雲雙雙扶持之下的何天香。   何天香悲沉地抬起頭,所有的人都動容!悲痛!悲痛!還是悲痛!!所有的一切都似已凝滯,流動的只有風,酸酸的風!澀澀的風!吹過每個人的瞳孔!   「何大哥——」婷兒突然大叫著猛地撲進何天香的懷裡號啕大哭!   何天香的淚嘩的一下便流了出來,所有的人都留淚,就連天邊的雲也彷彿憔悴!   薛沉香的眼眶中也同樣淚花晶瑩,卻強笑著哽咽道:「這兩個月你一定受了不少的苦,可你畢竟還是回來了!」   「『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我本想在一個你們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何天香已泣不成聲。   薛沉香也忍不住仰天閉目長歎道:「『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命!命——!」   「何大哥——!!!」婷兒忍不住死死摟住何天香的脖子尖叫著嗷嗷大哭!雙手將何天香背上的皮肉抓得一片血肉模糊!   「啊——!!!!!!!」   殘陽悚目,行雲遏止,天悲地泣!狂沙樓欲摧,晴空起旱雷!   何天香陡覺一腔哀怨之氣直衝頂門,再也無從宣洩,忍不住仰天一聲悲嘯!   狂沙在瀰漫,樹枝在搖晃,狂風捲起漫天塵土撲面而來。   八百仞傷虎嘯日,三千里天龍吟月!   何天香這一嘯不是「傷虎嘯」,更不是「天龍吟」,但威力早已超過了「天龍吟」與「傷虎嘯」何止一倍?   天搖地晃,嗆——漫天風沙中,慕容蘭娟突然撤劍!   「你幹什麼?!」薛沉香不由大驚,一掌擊在慕容蘭娟腕子上,長劍脫手而飛,直上晴空!   幾乎就在同時,一股鮮血突然從何天香口中狂噴而出,在空中凝成一束,怒箭般直飛而上,啪!的一聲正擊在慕容蘭娟飛起的長劍上!   叮!血雨飛散,長劍竟被擊成無數碎片在空中漫天花雨般向下飄落,何天香便在這漫天花雨中緩緩向後倒下。   婷兒的身子便也在這風沙中隨著何天香緩緩地跪在他的身邊,她跪的是那樣的輕,那樣的柔,一如這漫天的塵土!   「哈哈哈,好!好深厚的內功!」突然另一股絕大的勁風從旁邊捲來,將何天香氣勁所捲起的風沙推了開來,一條黑色的人影從天而降,一身長袍落在眾人面前。   「左執法!你來幹什麼?」薛沉香不由吃了一驚。   左執法一揮長袖哈哈笑道:「薛樓主記性不錯,嵩山一戰之後,居然還記得老夫!」   「不要說你,就是四大使者本樓主也記得清清楚楚,只可惜死了三個!」薛沉香冷冷地道。   左執法臉色不由一變,卻立即恢復了先前神色笑道:「薛樓主果然厲害,老夫甘拜下風!不過魔尊在魔山聽說何公子中了何天棄的劇毒?」   「何公子中毒怎樣?不中毒又怎樣?」薛沉香冷冷地道。   「何公子若是沒中毒,算老夫白來一趟;若是中了……」左執法突然不往下說了,卻笑,笑得有些詭異。   薛沉香不由心中一動,冷笑道:「你們這些人不會這麼好心的,說吧!什麼條件?」   「好!薛樓主不愧是薛樓主,果然爽快!老夫有話也直說了:咱們要與你們聯手對付何天棄!」左執法也乾脆地道。   「聯手?!」薛沉香不由嚇了一大跳。   「不錯!孽徒何天棄不知從何處得到了數百年前『夢幻神君』的『蒼天血淚杯』練就一身奇邪的武功,短短幾個月間,勢力竟已觸到魔山腳下!」左執法不由歎道。   「養虎為患,這是你們咎由自取!」薛沉香不由冷冷諷道。   「就算是吧!只是咱們魔山連滅崆峒,華山,紫林;何天棄卻連吞百里,東方,南宮三大世家,還有天冥,血影二宮,實力更是大增。如今,少林已不堪一提,中原武林中稍具實力的也就是你們天星樓了!現在你我他已成三足之勢,他很快就會找上你們的!」   薛沉香卻冷笑道:「他們找上我們,這是遲早的事,倘沒有何天棄,你們現在豈不也是已經找上我們了?」   左執法不由有些微怒;「薛沉香,本執法不是來求你的!魔尊只不過是不想讓何天香再繼續做大而已,並不是怕了他何天棄!更何況,這事只對你們有好處,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薛沉香看了婷兒懷中的何天香一眼,不由長歎了一口氣,苦笑道:「就如你說的,這事對咱們現在來看百利而無一害,我好像不答應都不行!不過,何公子中的可是何天棄的『傷情箭』!我先得聽聽,你用什麼法子給他化解?」   左執法終於笑了:「魔尊說的果然不錯,雖說薛樓主跟咱們勢不兩立,但只要一扯上何公子,這結盟一事斷無不成之理!由此可見薛樓主與各位對何公子可真說的上是……」   薛沉香卻淡淡地道:「左大執法,我剛才好像沒有問你這些吧!」   左執法的老臉上不由一紅,尷尬地清勒著嗓子接著道:「『血淚神功』中的『傷情箭』固然厲害,但咱們的『佛骨魔笈』中卻有一種『拆腦補髓大清洗』……」   「就是魔尊用在桃花仙子韓前輩身上的『拆腦補髓大清洗』嗎?」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左執法不由呆住!薛沉香不由呆住!所有的人都不由呆住!何天香正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他站起的身子雖然還有些搖晃,但畢竟不再需要人扶持!   「你……你怎麼會這樣?」王雁雲難以置信地看著何天香道。   婷兒卻突然激動的熱淚盈眶,喜極復泣!   所有的人都不可思議地盯著何天香,左執法的眼中更是充滿了疑問。   何天香迎著左執法緩緩邁動了腳步:「我怎麼會這樣,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句話咱們還知道,在這場爭鬥中,誰也別想沾漁人之利!不管是天棄,還是魔尊,他們要想真的雄霸天下,那就先從我何天香身上踩過去吧!否則,天理昭彰,你們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左執法不由氣得鬚髮飛揚,忍不住朝薛沉香怒道:「薛樓主,你怎麼說?!」   薛沉香卻搖搖頭:「他剛才的話,你也聽到了。不過,你若真想從他身上踩過去,好像就得先從咱們身上踩過去!」   「好!好!那咱們就走著瞧吧!」左執法不由怒哼了一聲,向後一揚長袖,人已飛了出去。   薛沉香卻臉色一變,突然出掌,一朵碩大的桃花已不知何時擋在了何天香面前。   蓬!勁風激散,花瓣亂飛,清香四溢!   「薛樓主,恭喜你的『桃花神功』已經練成了!」遠處左執法不由大叫道。   「卑鄙!」薛沉香卻身形微微一歪,暗罵道。   「何大哥,你真的沒事了嗎?」婷兒仍然不放心的問道。   「我想是!剛才打碎蘭娟長劍的應該就是那支『傷情箭』!但到底是為什麼,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何天香輕輕咳道。   原來,當年「夢幻神君」也是一代情種,雖然因愛生恨,但究其心底還是對七仙女愛之入骨的。所以他的「傷情箭」固然能使一個人因愛而悲痛欲絕,但真對於至情之人來說。當其情感達到一定程度之時,「傷情箭」反倒會被其如濤的生死之情所逼而無處遁形!而這又豈是數百年後的今人所知的?!   何天香死而復生,眾人雖然狂喜,但卻仍有些不放心,在薛沉香的示意下,何天香被婷兒和王雁雲強行架入房中去休息。   「情之一字,竟真有如此之威力!」看著何天香漸去的身影,余問天不由喃喃地道:「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不錯!若不是何天香堅持著臨死之前一定要見婷兒和薛樓主一面,現在只怕早已在塵緣山莊刻碑立傳!何天香固然活下來了,但孟祖兒死了,風揚雪和聶小扇也同樣實實在在的死了,死去的還有很多很多的人,但這還好像僅僅是個開端!   死者長已矣,生者何足堪?余問天不由仰天長歎,依舊潸然!   兩天過去了,何天香非但無事,大病初癒之後竟顯現出前所未有的精氣。   眾人歡聚一堂,回想前事有如一夢,不由更加忘情。   婷兒本並不喜歡,這次竟也喝的酩酊大醉,卻一把扯過王雁雲的耳朵來笑道:「你來了也好,這裡本是我老ど,不過這次你可得叫我姐姐了!」   「姐姐!」王雁雲連忙叫道,何天香沒死,又得到萇婷的第一個承認,此時不要說要叫她姐姐,就是叫姑奶奶,王雁雲只怕也樂意!   突然,許姥姥走來在薛沉香耳邊一陣耳語,薛沉香不由臉色一變,卻又在何天香耳邊一陣低語,何天香也同樣臉色大變,兩個人邊一起走了出來,兩人一走,周遺夢,婷兒,慕容蘭娟,江城月,郭強便一起跟了出來,接著是所有的人。   院子中擺了兩具屍首,上面蓋了兩塊白布。所有的人都不由沉靜了下來,這些天來死的人已經不少了,這次又是誰?而看何天香和薛沉香的臉色,這兩人絕非一般人物,但又會是誰呢?   白布緩緩地被揭開。   竟是天龍老人和月山姥姥!   「姥姥!」傅清竹只覺得一陣天搖地晃,人已栽在郭強懷裡。   桃花仙子已死,薛搖紅和觀壁大師已死,劍帝也死了,這次罹難的竟是天龍老人和月山姥姥!江湖中老一輩最負盛名的人物竟在數月之間盡逝!   看那傷痕,竟是一劍奪命,眾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是誰下的手?」薛沉香問。   「何天棄!」許姥姥忙道。   「不可能!」葉留痕插道:「何天棄的『血淚神功』跟魔尊一樣都還沒有大成;憑天龍老人的功力,尚不至於此!」   何天香卻搖頭,眸子中閃爍著奪目的光芒:「但大家忘了一件事!」   「什麼事?」郭強不由問道。   「齊過佛是怎麼死的?」何天香的眸子突然收縮。   「彩虹匕!」江城月脫口道。   不錯!以何天棄的功力再加上彩虹匕要殺天龍老人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但彩虹匕不是在張秋遠張大俠手裡嗎?又怎會落到何天棄手中?」婷兒嚇得不由連忙摀住了嘴:「難道張大俠他也……」   「不錯!天龍老人的確死在彩虹匕下!姓何的那王八蛋突施暗襲,要不是我的心臟天生生在右邊,只怕現在也已經死了!」門口突然現出張三劍的身形,卻是在那位瘦瘦女子的扶持之下,臉色蒼白的可以映出人的影子來。   「小毅,快扶張公子進來!」薛沉香連忙招呼那瘦女子道。   「張兄,你怎麼樣了?」何天香連忙扶住張秋遠道。   張秋遠不由苦笑:「何天棄的掌力雖然霸道,可我一時還死不了!其實長寧一戰之後,我本不該把彩虹匕留在身邊的,一念之差,白白害了天龍老前輩和月山姥姥的性命!」   「可惡!我早該殺了他!」何天香不由追悔莫及地道。   「早就告訴過你了!可你偏偏狠不下這個心腸!現在可倒好,人家一手『血淚神功』,一手『彩虹匕』,縱是魔尊將『佛骨魔笈』和『鬼王御魔錄』兩種絕學合二為一之後,也不一定能奈何他怎樣,又更何況是你?」婷兒不由歎道。   三足之中,天星樓本已是最弱的一環,乍聽婷兒如此一說,眾人不由一陣沮喪。   「不!」張秋遠卻突然道:「我來,第一,就是提醒你們要注意;第二,就是請你們幫我找一樣東西毀了他那把彩虹匕!」   「什麼?你的彩虹匕已經那麼厲害了,還有什麼東西能毀得了它?」田尺兒不由驚叫道。   「天生萬物,相生相剋,既然有『彩虹匕』,為什麼就不能有『夜啼鏡』?」張秋遠不由苦笑道。   「『夜啼鏡』?那是什麼東西?沒有聽說過!」郭強不由搖頭道。   「你自然沒聽說過,就連我也不過是只聽祖上說起過而已。『夜啼鏡』在的時候,你千萬不要把『彩虹匕』亮出來!」   「為什麼?」   「因為『夜啼鏡』出,『彩虹匕』亡!」張秋遠一字一字道。   婷兒不由問道:「這面鏡子真有這麼厲害?」   「這本是個天大的秘密,可事到如今,我又怎敢欺騙你們!」張秋遠不由長歎道。   「你說的這麼鏡子這麼神奇,那它現在在哪兒呢?」傅清竹問道。   「先前它曾在柳月兒手中,但現在我也不知道它究竟在哪裡!」張秋遠不由又歎了一口氣。   「柳月兒?」何天香一驚「就是當年和沈西樓沈大俠一起化羽而去的柳月兒?」   「不錯,正是她!」張秋遠點點頭。   紀小秋不由叫道:「你說來說去,淨說些廢話!天下這麼大,一面破鏡子,你叫咱們哪裡去找?說不定叫哪個人毀了埋了扔到大江大河裡去也說不定!」   「不!凡奇靈怪異之間,必有相應。我的彩虹匕不時夜間振宵長鳴,這就是說『夜啼鏡』還在,而且就在此處的東南方向!我來,就是希望依靠你們的力量盡快把它找出來,盡量阻止何天棄再多造殺孽!」張秋遠急忙道。   「好吧!」江城月不由道:「即便這面神鏡存在,可天下的鏡子何止千萬,咱們又那裡知道哪一面才是你所說的『夜啼鏡』呢?」   張秋遠不由笑了:「『夜啼鏡』既列神鏡之列,自有它的獨到之處,聽我祖上說:當年黃帝曾鑄十五面寶鏡,這就是其中的第九面!此鏡橫量七寸,鏡鼻形如麒麟,外鑄龜鳳龍虎四像,周圍還有八卦圖,八卦圖外還有十二時辰和十二生肖,再外面還有二十四個字,字體很像隸書,但在書中卻一個字也找不到!拿起神鏡映日一照,這些紋文便可盡數顯現到牆上,每筆每劃都清晰可見!更奇特的是:此鏡每每十五月圓之時,光華萬丈,與月齊輝;清音自鳴,震夜方消,是以名之為『夜啼神鏡』……」   張秋遠的話還未完,婷兒的脖子已伸的老長,眼珠子也瞪的溜圓,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皇宮內的奇珍異寶不可謂不多,但這般神奇的東西,連婷兒都是第一次聽說,又更何況是別人?   「張大哥,你不是唬咱們吧?」周遺夢笑道。   「周姑娘的湘妃竹琴也是武林異寶之一,當知我所云不虛!唯是咱們此行必須謹慎小心,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則若是讓何天棄或是魔尊知道一點兒風聲,那可就要對咱們大大不利了!」張秋遠不由歎道。   薛沉香略一沉吟:「不錯,此事宜早不宜遲,大家應該趕快行動,決不能再讓何天棄坐大!」   「那這次該誰去呢?」韋笑河不由問道。   「還跟上次一樣,除婷兒留下陪我坐鎮外,其他的人都出去!何公子大病剛剛痊癒,就暫且留下吧?!」薛沉香向何天香商量道。   何天香卻搖搖頭:「我不能留下,這樣大的事,我又怎能不去呢?我已經縱虎為患,又怎能再容忍他第二次?」   婷兒也大叫道:「我也要去!」   「婷兒!」薛沉香不由大吃一驚,連忙叫道:「你又要添亂了!」   「誰添亂了?有何大哥在我身邊,我不會亂來的!更何況天下真有這麼好的寶貝,我若不拿來看一看,摸一摸,再摟著睡一覺,我又怎麼甘心呢?」婷兒笑道,一隻手卻緊緊抱住了何天香的胳膊,一副準備死纏爛打的樣子。薛沉香不由歎了一口氣,卻見身邊的王雁雲孤零零的臉上有些難看,連忙道:「那好吧!各人仍按先前的分組行動,王姑娘初來乍到,就先留在我身邊吧!」   向歌吟和紀小秋快步走出岳陽不由歎道:「何兄大難不死,卻又鬧出個彩虹匕,現在的事,真讓人焦頭爛額!」   紀小秋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魔尊,何天棄,哪個不能把你們吃掉?你若是還不想死的話,就快快做事!」   向歌吟不由歎道:「為了找何兄,咱們差點兒跑斷了腿;這次還沒停下個一半天,又馬上要為了彩虹匕的事疲於奔命,我只不過稍微發一下牢騷,又不是不去,你又何必總對我這麼凶呢?」   紀小秋突然一把抓住向歌吟的耳朵惡狠狠地道:「我不對你凶對誰凶?難道不知道『敵強我弱,敵弱我強』嗎?我若不對你凶,你豈非不把我放眼裡了?現在不許多說話,跟我乖乖走路!」   另一條路上,余問天卻看著前面的喜僧,怒道,病侯臉上一片慘然,暗暗道:「沒想到,我竟會與這些人走到一起,還真倒不如和祖兒在一起的時候,我們雖說常吵架,誰也不服誰,可畢竟……」   「你說,世上真有『夜啼鏡』這回事嗎?」臂彎兒裡,婷兒突然輕輕問道。   「你不是還要摟著它睡一覺嗎?」何天香不由笑道。   「你以為我陪你來,真的就僅僅是為了『夜啼鏡』嗎?」婷兒忽然長歎道。   何天香的心也突然沉靜下來,不說話。   「自從上次金陵一別之後,咱們就從來沒在一起過!我縱是不想你,你就真的不想我嗎?」婷兒黯然道。   何天香不由將懷中的婷兒緊了緊歎道:「說聲不想你,是欺騙自己,沒有人能代替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但是,最近發生的一連串的事,想必你也應該知道,我真的感到有些回天乏力!就說張秋遠所說的『夜啼鏡』吧!茫茫東南這麼大,咱們又何處去找一面小小的鏡子?」   「何大哥……」婷兒剛要說話,突然後面馬蹄聲響,三人三騎風般疾馳而來,馬上坐了三個漢子,一個刀疤臉兩個年輕人。   突然刀疤臉一眼瞥見何天香身邊的婷兒,不由咦了一聲,就在三人擦肩的那一瞬間突然伸手向婷兒的臉上摸來。   婷兒不由一聲驚呼,連忙躲開,何天香卻不由大怒,突然出手,閃電般扣住刀疤臉的右腕,順勢一帶。   叭!駿馬瞬時而過,刀疤臉卻一聲驚叫,狠狠摔在地上。   恢——兩個年輕人的馬匹卻硬生生地定在原地。   「好精湛的功力!」何天香的眉頭不由一挑,放開刀疤臉的手,左移一步,護住身後的婷兒。   刀疤臉捂著臉從地上爬起來指著何天香怒道:「鐵血公子面前,你竟敢摔我刀疤劉?」   「鐵血公子是誰?你刀疤劉又是誰?」何天香不由冷笑道。   「什麼?你不知道我刀疤劉倒也罷了,可魔尊手下有三十六魔衛,正道盟何盟主駕前有七十二公子,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刀疤劉不由驚叫道。   何天香看了馬上的兩個人一眼,卻依舊冷冷地道:「我不知道什麼三十六魔衛,更不知道什麼七十二公子!但只要有人膽敢對她不敬,就是天王老子也不成!」   「好大的口氣,朋友!你是哪條線兒上的?讓胡某稱稱你的斤兩!」馬上左首那個年輕人一聽何天香的話不由怒道。   「你閣下又是哪一條線兒上的?」何天香冷笑道:「在下也從不與不夠斤兩的朋友搭話!」   「你……」姓胡的年輕人正要發作,卻聽右面那個臉色陰沉的年輕人不冷不熱地道:「在下姓牛,我這位兄弟姓胡,咱們在七十二鐵血公子中分別名列第二十六,三十一,不知夠不夠閣下斤兩?」   何天香卻笑了:「那南宮劍和南宮柳又排第幾呢?」   胡公子不由臉色一變:「那是咱們統領,你知道他?」   何天香不回答卻反問道:「那你們盟主你們見過沒有?」   「沒有!他老人家日理萬機,又豈是咱們能見到的?」牛公子冷冷地接道。   「你們縱是沒見過你們盟主,但就我這身相貌,你們還看不出我是誰?」何天香冷冷道,銷魂神功暗暗運於掌上就要拍出。以殺止殺方可止殺,現在江湖中一片腥風血雨,「魔尊三十六魔衛」與「正道七十二公子」的惡名何天香又不是沒聽說過,這些人縱是死一百次都不過分,何天香又怎肯再手軟?   突然,牛公子與胡公子的臉色一起大變,連滾帶爬地滾下馬來朝何天香一禮道:「盟主萬安!屬下平日裡實在無從得窺天顏,尚請盟主贖罪,贖罪!」   何天香不由一愣,奇道:「誰是你們盟主?」   此話一出,牛公子和胡公子不由立即面色如土,更現惶恐,竟撲通一聲跪在何天香面前,頂門上汗如雨下,顫聲道:「屬下罪該萬死,但尚請盟主念咱們跟隨盟主一場,免去血枯之苦!」   一股腥氣傳來,婷兒突然摀住鼻子紅著臉躲在何天香背後,原來竟是那刀疤劉聽的兩股戰戰,幾欲先走,檔下倒先濕了一片。   何天香不由恍然,原來牛,胡一時竟將自己當成何天棄了,不由有些好笑,靈機一動,索性將錯就錯繼續道:「我還沒說要殺你們,先都起來吧!」   「謝盟主!」二人大喜,連忙起身。   「你們到這裡來做什麼?」何天香問道。   「咱們統領好久沒消息了,恰巧百里統領和他的十二名弟兄在南昌遇到了點兒麻煩,便叫咱們過去幫一下忙!」胡公子忙道。   「百里統領,哪個百里統領?」何天香不由問道。   「就是百里寬百里統領呀,你老人家不知道他?」牛公子不由奇道。   何天香一驚,卻立即反朝他怒道:「百里寬是什麼東西?我手下的人那麼多,我又何必一個個都要記的那麼清楚!你們說是不是?」   「是是是!」牛公子嚇的面無人色,連忙稱是道。   何天香這才又問道:「他遇上了什麼麻煩,十二個人都搞不定?」   「也沒什麼大事!只不過咱們統領收服了晚林幫,東方統領收服了華山,唐門的徐長老也收服了封刀門,可百里統領卻跟鄱陽湖的桃花門久久相持不下,所以百里統領這次決定將她們一舉剷平。但桃花門門主馮暗凝是個極難纏的人物,她們藏在水下的機關又十分的歹毒,咱們雖有內線畫了密圖,但仍不是十分清楚,所以百里統領叫咱們順便將南昌的刀疤劉帶來,他曾是桃花門的外堂堂主,對水下的機關瞭如指掌!」胡公子忙道。   「鄱陽湖的桃花門在江湖上並不怎的出名,百里寬卻在這裡費這麼大的手腳,何天棄到底搞的什麼鬼?」何天香不由嘀咕道,卻朝刀疤臉道:「你就是南昌刀疤劉嗎?」   「是是是!小人就是刀疤劉!」刀疤劉戰戰兢兢地道:「小人剛才瞎了眼,罪該萬死,但尚請盟主給小人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何天香只覺一陣噁心,卻依舊問道:「你真的能破那些機關嗎?」   「小人不但能,而且還能反客為主讓那些操縱機關的人死無葬身之地!」刀疤臉突然又有些得意起來。   「好!果然好的很!」何天香冷笑著,眼中突然殺機頓現,正要出手,卻突覺婷兒在背後扯自己的衣服不由回頭一看,卻是一群叫花子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領頭的一個竟披了九隻布袋。   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丐幫以袋數定等級,各堂堂主五袋,護法六袋,長老七袋,惟有幫主才可配得九袋,難道來得竟是丐幫幫主?可丐幫的幫主不明明是紀小秋的父親紀綱嗎?何天香不由糊塗了。   「原來何天棄何大盟主在這裡,真是好極了!咱們可否借一步說話?」那九袋老者突然開口冷冷道。   何天香不由奇道:「你是誰?」   「老夫丐幫幫主吳南開!不知道夠不夠份量?」   何天香不由吃了一驚:「丐幫幫主不是紀綱嗎?怎麼會是你?」   「你裝什麼蒜?」吳南開不由大怒。   「你什麼意思?」何天香也不由有些微怒,縱是紀綱親自在此也不敢和自己如此說話,又更何況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吳南開?   呼——吳南開突然回身揭開了身後的一方白布!婷兒不由一聲尖叫,赫然是紀綱的屍首!全身的皮膚出奇的紅,紅的都有些可怕!紀綱的臉上更是雙目泛赤,一片猙獰。   「三日之前,紀幫主已死在你的『血淚掌』之下,一同罹難的還有七大弟子,這筆賬咱們怎麼算?」吳南開怒道。   何天香不由仰天長歎,少林已垮,封刀門被滅,兩宮也已被吞併,正道武林中已只剩下天星樓,棲霞門,丐幫三大支柱,現在紀綱卻死了?!   何天香已知道這場衝突不可避免,突然回頭朝牛公子三人道:「你們先走吧!」   胡公子連忙恭身道:「盟主正有事,咱們又怎能一走了之?這幫叫花子大概是活膩了,就讓咱們兄弟收拾他們吧!」說著手上紅光一閃向前行去。   何天香不由一驚,暗道:「何天棄果然歹毒,竟將這麼邪惡的武功傳給這些人,雖然在短期內功力大增,但幾年之後,這些人必定會走火自焚,再無生存的餘地了!」何天香突然又想起了南宮劍和南宮柳那可怕的身手,心中不由一寒,連忙喝道:「回來!」   牛公子連忙退了回來,垂手道:「盟主有何指示?」   「去幹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本盟主的事,本盟主自己還解決不了嗎?」何天香冷冷道。   「是!」胡公子忙應道,三人一起上馬。   「攔住他們!」吳南開忙叫道,三個叫花子立即衝了出去。   砰砰砰!三個人倒了一對半,馬匹卻風一般向外捲去。   「可惡!」吳南開不由大怒,回頭朝一名七袋長老叫道:「常長老你上!」   何天香卻歎了一口氣道:「沒用的!」   「你說什麼?」吳南開不由怒道。   「我說:以你們現在的身手,沒用的!」何天香緩緩地走向紀綱道。   「何天棄,你還想幹什麼?」吳南開連忙橫身擋了過來。   何天香不由搖頭道:「我不是何天棄,我只是想看看,何天棄的『血淚掌』到底到了什麼境界!」   「什麼?你不是何天棄,那你是誰?」吳南開不由怔住。   「『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在下何天香!」何天香輕輕歎道。   「何天香?」吳南開突然哼哼冷笑:「何天棄,你別裝蒜了!你當咱們剛才是聾子?告訴你!血債血還,你今天是走不了的!弟兄們,打狗大陣,替紀幫主和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嗨!嗨!嗨!   上百個叫花子立即圍了上來,圍成一個大圈兒,竹杖將地搗的山響,啪啪啪的聲音直叫人頭皮發麻,竟是丐幫威力最大的「打狗大陣」!   何天香不由臉色一沉,沉聲道:「吳幫主,你可要三思呀!」   婷兒也不由叫道:「他真的是何天香不是何天棄!」   吳南開卻冷笑:「你是他的女人,自然幫他說話!不過你跟了這個人面獸心的東西,真是瞎了眼,就等著守活寡吧!」   「什麼?你說我要守活寡?」婷兒不由怒道。   「要不嫁給我也行!」吳南開冷笑道:「不過那也得看咱們丐幫的兄弟願不願意!」   婷兒的臉色立時綠了。   何天香的臉色也有些難看,沉聲道:「吳幫主,你不相信我也就算了,但你千不該萬不該罵婷兒的,倘若她的郡主脾氣一上來,我也救不了你!」   「哈哈哈……」吳南開再次大笑:「你說的是北王府的萇婷婷郡主吧?可薛樓主又怎敢讓她離開岳陽?撒謊你也不會,真是可惡!不過你們死後,老夫會考慮將你們埋在一起的……」   話尚未完,婷兒已指著他的鼻子跳罵起來:「閉上你的烏雲嘴!你說誰要死了?讓我嫁給你?呸!也不照照鏡子,你是哪只烏龜王八蛋?!我就是嫁個死屍也比你強!死老頭子,糟老頭子,黑白不分,真假難辨,你死的時候一定是開膛破肚,腦漿迸裂……」吳南開說何天香會死,又要霸佔她,她心中恨透了吳南開,一時給氣暈了頭,竟忘了何天香還在身邊,什麼惡毒的字眼兒都罵出來了。   何天香聽的不由大皺眉頭,吳南開卻是臉兒都青了,忍不住大叫道:「豁嗨……」   「豁嗨……!」眾丐立時齊聲回應,聲震天地。   婷兒臉色一變,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   何天香連忙替她捂耳朵,卻朝吳南開沉聲道:「吳幫主,你不能固執已見,做出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來!岳陽離此不遠,你可以派人去問一問!」   「豁嗨——!」吳南開卻恍若未聞,以一聲更響的號子來回答何天香。   「豁嗨——!!」眾丐立即齊齊大呼,啪!竹杖一起捅在地上,帳頭竟已開裂!   何天香不由歎口氣,卻緩緩地扶著婷兒坐在地上,輕輕道:「你既堅持要打,在下也沒有辦法,不過,你可千萬不要後悔!」   「打!」吳南開突然大聲道。   第一排七名叫花子立即齊齊而上,杖風呼呼做響,向何天香當頭打來。   何天香卻淡淡一笑,伸手輕輕按在了地上。   罡氣!竟是至純至正的罡氣!向外溢成一個大大的圈兒!   蓬蓬蓬!一連串巨響響起,七個叫花子竟被同時震的從地上一飛而起,摔出老遠,再也爬不起來。   「這是什麼功夫?」婷兒不由又驚又喜,忍不住叫道。   「『天地大還罡』!你以為中『傷情箭』的這段日子,我是白過了嗎?」何天香苦澀地笑道。   吳南開也不由臉色一變,卻一揮竹杖:「再上!」   罡風再起,蓬蓬蓬蓬!十四名叫花子驚叫著再度齊齊摔出。   「該收手了吧?吳幫主!」何天香朝吳南開笑道。   「今日之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否則,咱們又怎能慰籍老幫主的在天之靈?!」吳南開臉色慘變,卻依舊堅持道,手中的竹杖凝重地向前一揮,三名長老,六名護法,七十八名各袋弟子立即齊齊向前壓來,臉上都是一種莫名的悲壯!   何天香不由苦笑:「若是你們窮全幫之力,還不能殺死在下,那又當如何?」   「那已是以後的事了!更何況,若今日咱們百人聯手尚且還不能將你除去的話,丐幫又有何臉面再在江湖上立足?」吳南開堅毅地道。   何天香不由歎氣:「我佩服你的勇猛,但卻不得不告訴你,天地間本就有許多不可能的奇跡,少林寺的羅漢大陣是怎麼毀了的?封刀門的封刀大陣又是怎麼毀了的?你必須得接受這個現實,比如說魔尊,何天棄!」   何天香說著,頭頂上突然似有若無地現出三片淡淡的金暈,如花似雲,青白紅綠紫五股真氣在金暈之間頭尾相連,生生不息,何天香手下的氣圈兒也突然一波一波地向四周擴散開來,就如水中巨石所蕩起的漣漪,卻遠遠勝出漣漪,塵濤洶湧,浩浩蕩蕩,層層疊疊地向四周奔騰而去!   「傳說中的『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大家一齊上!」吳南開不由心膽俱裂,率先一杖狠狠砸出!   呼——   人群突然被氣勁捲起的漫天塵沙所淹沒。砰砰砰!砰砰砰!氣罡所蕩之處,人群一圈連著一圈紛紛倒下,竹杖散散扔了一地。   砰!吳南開身邊的兩名長老已被震飛丈許,吳南開也被漫天捲來的沙塵捲住,接著便是一股絕大的勁力傳來,吳南開咬牙使勁向前硬撐!但勁力驟失,砰!別人都往後摔,只有吳南開卻向前狠狠趴在了地上,兩顆門牙已沒了。   砰!最後一圈氣罡所到之處,所有的人都已倒下。但奇怪的是沒有人受傷,那麼剛猛的氣罡,竟沒有一個人受傷!吳南開不由怔住。   「風雲,銷魂,天龍三氣一旦真正的合一,威力竟至如此,真是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何天香緩緩站了起來喃喃地道,卻一步一步走向吳南開:「吳幫主,咱們鐵血男兒,當為天下正義拋頭顱,灑熱血,即使剩最後一口氣也在所不惜!但是有的時候,衝動並不能解決一切!有句話說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比紀幫主差遠了!紀幫主雖然性子比你還急,但卻識大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今天幸虧遇上的是我,若真的是魔尊或是何天棄,你的命屬於你自己,但這上百名丐幫弟兄的命卻不都屬於你!」何天香說者已和婷兒在眾人之間旁若無人地走了出去。   直到兩人走出已凌亂不堪的大狗大陣,吳南開這才怔怔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何天棄是我兄弟,我是何天香!」   「何大哥,短短幾個月時間,你的功力怎麼到了這麼可怕的地步了?」婷兒想起何天香方才大破打狗大陣的氣勢,不由又是一陣心馳神搖。   「『天人合一』這四個字你聽說過沒有?」何天香笑道。   「天人合一?」婷兒不由嚇了一跳:「你真的達到那個境界了?」   何天香點頭卻黯然:「你不知道,離開你們的那些日子,我到底有多痛苦!我永遠無法忘掉你們,卻在那最後一次的狂悲中真正達到了萬物負我,天地無極的境界。當時我以為我已經死了,可誰知卻在『傷情箭』出口的那一剎那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從這上面來說,我倒還應該感謝何天棄!」   「我只聽說古來有以『至純至靜,萬物空靈』之無慾無求從而達到『天人合一』之境的,卻從未想到至悲至憤也同樣可以達到這個境界。由此可見情之一事,又是何等的偉大,何等的絢麗!我們沒有看錯你,天龍老人也沒有!」婷兒不由輕輕歎道,抬起頭,靜靜地凝視著何天香。   何天香也深深地凝視著婷兒,此處無聲勝有聲,再多的言語也已無意義,目光凝視中,只有一股暖暖的氣息在兩人的心靈之間川流不息,生生不止。   「你的武功既到了這等境界,咱們就不用怕魔尊和何天棄了吧?」婷兒突然笑問道:「又何必再去找什麼『夜啼鏡』?」   何天香卻搖頭:「魔尊的『佛骨魔笈』與『鬼王御魔錄』都是上古秘籍,只其中一本就足以傲睨當世,更何況魔尊還要將它合二為一?何天棄固然只有一本『血淚秘籍』但他搶了張大俠的彩虹匕!這兩人的武功到底到了什麼樣的程度,我也沒有底,所以,『夜啼鏡』不但要找,而且一定要找到!對了,姓牛的那幫人呢?」   「你不是放他們走了嗎?」婷兒不由道。   「遭了,我本想解決了丐幫的事就去追他們,誰知竟一時和你說話忘記了。咱們得快,正派武林再也經不起任何損失了!」說者,何天香竟一把抄起婷兒,身形向前激射,似若奔馬,勝若奔馬!   一口氣趕了三五十里,眼見已到的鄱陽湖邊,卻依然不見牛公子三人的影子。   「何大哥,怎麼辦?」婷兒不由問道。   「咱們不追他們了,直接闖桃花門的總舵!」何天香應道。   「桃花門正處於備戰時期,這樣很危險的!」   「但是時間,咱們快沒時間了!更何況,桃花門只是江湖中一個不入流的小派,何天棄竟派百里寬如此興師動眾地去對付他,我總覺得有些蹊蹺!」何天香憂心忡忡地道。   兩人剛走到鯉魚洲附近,突聽得身後馬蹄聲雷動,何天香一回頭,不由臉色一變,連忙一扯婷兒,兩人躲進路邊的葦叢。   「怎麼回事?」婷兒不由問道。   「噓——」何天香連忙止住婷兒說話,伸手往外一指。   「左執法?他來做什麼?……」婷兒不由驚叫,底下的話卻被何天香捂了回去。   大路上,塵土飛揚,五六十匹駿馬正向前飛馳,領頭的不正是左執法是誰?   「我料的果然不錯,鄱陽湖真的要有大事發生了!不但百里寬,左執法來了,只怕何天棄和魔尊也已經來了!」何天香不由喃喃道,說著拉起婷兒,抄一條小路向前急奔。   剛奔過一二里路,草叢便開始出現一堆接著一堆的屍體,有的著青,有的著白,有的著黑,散刀斷劍仍了一地。   「到底是為了什麼,戰況竟至如此慘烈?」何天香不由歎道,因為他已看出,這地方竟有三方面的人馬——何天棄,魔尊,最後一面才是桃花門。桃花門是這裡的主人,但死的人也最多!   突然,一陣呻吟聲從旁邊傳了過來。   「有人!」何天香連忙跳進草叢中扶起一個渾身是血的白衣老者連呼道:「老人家,老人家!」   那老人看了何天香一眼,吃力地道:「兄弟,快去凝鳳樓告訴馮門主:洪堂主是正道盟的內奸,他背地裡對咱們下毒手!他身上還有本門最歹毒的『恨雙飛』酒霧,你叫她千萬小心!」   原來,何天香也穿白衣,老人一時之間竟將他當成自己人了。   何天香心中一動,忙問道:「小人職分太低,不知道凝鳳樓在哪裡!」   「不就在那……那……邊嗎?你告訴她,就是桃花門的人都死絕了,也不能讓黃巢黃大將軍的東西落到惡人之手……」老人說著,頭一歪,已死在何天香懷裡,指向凝鳳樓的手也無力地垂了下來。   「前輩,前輩!」何天香連忙叫道,但卻已回天無力。   「黃巢黃大將軍的東西?黃巢在這裡留下過什麼?」婷兒不由奇道。   「我也不知道,還是先去凝鳳樓再說!」何天香突然真正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能讓魔尊和何天棄垂涎的東西,絕不是一般的東西,咱們要快!」何天香叫道,身形竟施展到了極限。   風如刀,冷風如刀!婷兒突然第一次知道風竟也會如此的犀利!   鄱陽湖,涼風習習,一名面色詭譎的老者踏湖而立,一身黃袍長可及地;對面則立了一名遍體猩紅的年輕人。   水波在兩人腳下壓抑地喘息,是那樣的恐懼,不安!   魔尊,何天棄!   「沒想到,你的消息竟然這樣快!」魔尊先開口道「連殺我七十八名暗樁,你的心可真夠狠的!」   何天棄卻笑了:「過獎了!這麼大的事,我又怎能讓你先得逞?」   「這本就是本尊先得到的消息!」魔尊不由怒道。   「事無先後,得天下者,兵強馬壯者也!魔尊,你老了!就是『佛骨魔笈』和『鬼王御魔錄』最後一關練不死你,你也沒多大活頭了!」何天棄冷冷諷道。   魔尊也冷笑:「你以為憑你現在的實力,真的能和我斗嗎?」   「不錯!我現在的實力確實不如你,但你敢跟我全面衝突嗎?那只能便宜了薛沉香那個臭丫頭而已!我失敗了不要緊,我還年輕,大不了還可以捲土重來,可你……」何天棄不由笑了,眼光中滿是輕蔑。   魔尊的眼神不由一黯:「不錯!本尊確實再也輸不起了!可現在桃花門的總舵還沒找到,咱們不如聯手,湖底的東西,你三我七,大家劃江而治,如何?」   「哈哈哈哈……」何天棄不由仰天狂笑:「老東西,為什麼不是你三我七,又憑什麼劃江而治?」   「何天棄!」魔尊不由大怒「你不要不識抬舉!本尊近來很遷就你,只不過還不想和你衝突而已,你以為本尊真的怕了你嗎?你先前不過是本尊駕前一個看也不值一看的小卒子,本尊現在廢了你又怎樣?」   「好!這樣也好!一山不容二虎,咱們這一戰也是早晚的事,也省得湖底的那東西再分來分去!」何天棄也應道。   「不錯!本尊今天就毀了你!然後再毀了天星樓,取出湖底的東西,大兵直進京師,本尊不但要在武林稱皇,還要在天下稱帝,高高在上,誰敢仰視;一聲長吒,天地無極!哈哈哈……哈哈哈……」   魔尊仰天大笑,大笑聲中,黃袍驟然鼓起,狂風大作,葦斷沙起,將何天棄的血衣吹的獵獵做響。   狂風中,何天棄傲然而立,冷笑道:「沒想到,你竟比我還大志!看來,我還得向你多學習!」   「只可惜,你今天已離不開此地了!」魔尊哈哈大笑,便在漫天的葦葉塵沙中,鷹鷙般地飛起,雙袖交剪,狂撲而至。   「大風袍!」何天棄臉色一變,不退反進,突然出掌,蒼天血淚掌!   轟!漫天的葦子破碎,地上被擊了一個三丈寬的大坑,何天棄忍不住連退三步,魔尊的身形也不由一陣劇烈的搖晃。   「果然有兩手,怨不得敢與本尊分庭抗禮,好!你再接本尊的『佛魔十三式』!」魔尊突然一衝而起,狂風暴雨似的推出十三掌,一掌連卻一掌,一掌勝卻一掌,勁風呼嘯,一層層,一疊疊,似驚濤怒浪般向前狂衝而來。   「血淚七悔!」何天棄也突然大吼道,身後竟驟然發出一片刺目的血芒,將何天棄凜凜地孤立在中央。   血淚悔!竟是「蒼天血淚杯」中僅次於「天地同毀」的血淚悔!   轟轟轟——   巨震似驚雷般一聲聲地響起,七道水柱頂天立地!何天棄身後的葦子已被魔尊摧成了齏粉,而魔尊身後的葦子也早已在「血淚悔」的攻擊之下成了一撮撮的飛灰!   何天棄在一步一步地後退,但卻絕不是敗退!   「好!你再看這個!」魔尊突然一聲大呼!   噌兒——   天地間突然有一道寒光閃過,那道寒光是那樣的詭異,它來自無極,卻又似要再逝向無極!沒有人知道它到底在哪裡,只看見天地間有寒光暴起!   殘鋒刀!刀皇劍帝!刀皇的殘鋒刀劃出的「天地劈」!將劍帝一分為二的「天地劈」!   嗤——   漫天流霓,彩虹四溢,一片五顏六色的東西便在寒光乍起時幾乎同時在天地間亮起!   寒光固然奪目,但卻奪不去彩虹的絢麗;彩虹固然絢麗,卻也遮不住寒光的凌厲!   彩虹匕,張三劍的彩虹匕!也只有上古的彩虹匕才能擋住魔尊的這天地一劈!   噗!   寒光驟滅,彩虹也逝,兩條人影在空中一觸即分,一個向東,一個向西,如電飛逝,半空中,卻有血雨灑下。   何天棄肋下血如泉湧,暗暗慶幸道:「幸虧有彩虹匕,否則只怕今天已栽在老魔手裡,看來,我的功力還不到家,以後見了老魔要小心為是!」   魔尊卻捂著胸前的一個大洞一邊飛奔一邊咬牙切齒地罵道:「這個狗日的何天棄,彩虹匕怎會落到他手裡?」兩人的傷勢都不輕,誰也不敢再在此地逗留,很快便不見蹤影。   桃花門的總舵竟是如此的隱蔽,就連何天香這般修為的人,竟也尋了好半天才發現湖邊的樹林中露了小樓的一角兒,但樹後,草叢中竟密密麻麻都是桃花門的人,一個個刀槍在手,警惕地望著外面。   「就是這裡了!」婷兒說著就要往裡闖,卻被何天香一把拉住道:「你幹什麼?」   「咱們不進去嗎?」婷兒不由奇怪地道。   「咱們是什麼人,他們能讓咱們就這麼進去嗎?」何天香不由笑道。   「咱們是來幫她傳信的!」   「可現在是什麼時候?咱們還是暗地裡進去看看再做定奪。更何況我還不知道他們所說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何天香道。   「可你現在怎麼進去呢?他們防備這麼嚴!」婷兒不由犯愁道。   何天香卻笑了,伸手捏了一下婷兒的鼻子笑道:「慕容山莊那次是你帶我進去的,這次我帶你進去!」說著,一攬她的纖腰,兩人竟已同時踏在樹梢之上,仙子臨風般向前飄去。   婷兒第一次有了這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只覺得腳下的枝條是那樣的柔軟,那樣的細嫩;眼前更是一片說不出的翠綠,微風從湖面吹來,吹動何天香鬢邊的幾許亂髮,輕輕貼在婷兒臉上,鼻端的男子氣息更是濃郁;日日想,夜夜盼,夢中的幻景終於變成了現實,婷兒不由如癡如醉,忍不住又把頭往何天香懷裡拱了拱歎道:「好美!」   何天香連忙摀住她的嘴巴,人卻已落在閣樓的簷角上。   兩扇荷葉窗迎風而開,房間內,一個紅衣女子正側坐在椅子上,她的手裡有一杯茶,紅袖下垂,晶瑩的玉臂倒有一半露在外面,現出一隻鮮紅鮮紅的玉鐲子。   何天香突然發覺好像有什麼不對頭,剛要伏下身子,就聽那個紅衣女子笑道:「外面風大,你們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吧!」聲音好膩,好慵懶,何天香突然又有了韓輕思的感覺。   婷兒不由怔住,何天香卻歎了一口氣,逕直跳了進來。   「你是怎麼知道咱們來得?」兩人進屋,婷兒不由訕訕地道。   「要不是它,我還真不知道!」紅衣女子指了指梳妝台上的銅鏡,也不由歎了一口氣,銅鏡裡面可不正是窗子的影子嗎?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是怎麼發現我們的呢?」婷兒不由又笑了。   「就憑你?」紅衣女子不由搖搖頭:「倒是那位公子的功力,只怕已到了精氣神三合一的境界,卻不知是否真有結成內丹,神魂出竅這回事?」   「你胡說些什麼?什麼丹呀,神呀,魂呀,怎麼這麼玄?」婷兒不由腦袋又大了。   何天香的臉色卻變了:「祥容馮暗凝?」   「不錯!家師正是祥容!慈祥的祥,容貌的容!」那女子突然緩緩轉了身子過來。微笑著盯著何天香。   何天香突覺一道閃電在眼前劃過,如若說慕容蘭娟是一朵玫瑰的話,那麼眼前的馮暗凝同樣是一朵玫瑰,但卻是一朵嬌艷如火的野玫瑰!她的臉色是那樣的媚,媚的讓你直想沉醉;她的聲音是那樣的蕩魄消魂,讓你沉醉。   「原來如此,祥容老人出自崑崙,對於《太平經》自是頗有心得!」何天香不由歎道,連忙挪開了視線。   「你們是為了湖底的東西來得吧?」馮暗凝突然又輕輕地笑了,不像是在警戒,倒好像是在拉家常一般:「你們是屬於魔山呢,還是何天棄?」   「咱們……」婷兒剛要說話卻被何天香扯了一把道:「這很重要嗎?」   「不錯!這個已不重要,但是那些東西關係著天下的安危,你們縱是將我殺了,我也絕不會說出一個字的!」她依舊在笑,笑的是那樣的散懶,好像在她眼裡,人的生命也不過如此而已。   「哪個敢動門主一根毫毛,我席無義就跟誰拚命!」   砰!牆壁突然被人撞的粉碎,一條巨大的人影似猛虎一般衝了過來,衝著何天香就是一拳,拳出,風起,整座樓都在顫動。   砰!何天香出拳,兩個人的拳頭竟對在了一起。   「『雲飛劍舞雄千里,目電聲雷震八方!』好!好一記『猛虎下山拳』!只可惜,你遇上的是我!」天香看著這個高出自己一頭的大漢卻突然笑了。   接在一起的拳頭突然輕輕向前一送,九傷神拳!天下獨一無二的九傷神拳!   砰!席無義怎麼進來的怎麼出去,外面一片塵土飛揚。   「九傷神拳?你是……」暗凝不由流眸一閃,正要說話卻突然臉色一變,因為空氣中不知何時已透來一股甜甜的香氣,醇酒的香氣!   「好香!」婷兒自幼在王府中嘗遍了天下的好酒,此時竟也不由自主地讚道。   馮暗凝的臉色卻更加難看,因為這不是單純的酒香,而是一種特殊的迷藥,而且就是桃花門的獨門迷藥「恨雙飛」酒霧!   當年韓輕思的「千日醉」與祥容老人的「恨雙飛」比鬥,結果祥容老人醉了五天,韓輕思卻整整醉了七天!   馮暗凝吃力地向懷中摸去,但她的手剛剛摸到那個瓷瓶,她的人已倒了下去,接下來便是婷兒,何天香和外面剛剛爬起來的席無義。   一陣奇臭傳來,馮暗凝和婷兒先後睜開了眼,何天香則睡在婷兒身邊,嘴巴張的好大,一個面目英俊的漢子卻蹲在馮暗凝和婷兒之間。   「洪堂主,你竟敢用『恨雙飛』暗算我?」馮暗凝只覺全身酥軟無力,忍不住朝那漢子怒道,但眼光中竟還是充滿了笑意。   「門主,你也該知道咱們的實力跟正道盟差的太遠了,為了大夥兒活命,我也只好如此了!」洪堂主訕訕地道。   「小人!當時我為什麼瞎了眼,把你調到內堂來?我本以為你已是我今生最大的依靠了,可誰想……」馮暗凝不由連連搖頭,她雖在罵人,但話聲卻還是那樣的甜膩,輕軟,就連臉上也還是帶著那份淡淡的笑意。   洪堂主不由搖搖頭:「你又何用這麼說?我當時接近你,不過是為了門主這個位置;你對我好,也不過是想查探我而已。但現在的情形你也知道,你最好把東西乖乖交出來,免得何盟主一到,大夥兒都不好看!」   「什麼?何天棄要親自來?」馮暗凝終於吃了一驚。   「這麼大的事,他又怎麼能不來?而且來的一定還有百里統領!」洪堂主笑道。   「這是意料中的事,只不過我沒想到他們來得這麼快罷了。可是,洪文應,如此一來,你用在我身上的心機,豈非都白費了?」馮暗凝緊緊盯著洪文應的眼睛卻突然笑了。   洪文應也笑,卻在馮暗凝的臉上摸了一把:「門主,就是我現在想要你也不行了。百里統領早有話:你是她的人!百里統領在正道盟權傾一時,你若真跟了他,也未嘗不是一種福分!暗凝,聽我的,把鑰匙交出來吧!」   「洪文應,你這個畜生!」馮暗凝不由細聲輕輕地罵道,臉上的笑意卻更濃了,不過那笑卻好邪,好惡!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洪文應也笑「你現在恨不得殺了我,可惜,你不能!」洪文應笑的更邪,卻緩緩地走向婷兒。   「洪文應,你想幹什麼?」馮暗凝的臉色終於變了。   「我想幹什麼?」洪文應不由笑的更是得意:「你說我想幹什麼?一個大男人對著兩個絕色的美女,你說我想幹什麼?」   「我不許你動她!」馮暗凝的臉色一下子變的很難看。   「你雖天生一副狐狸相,但你卻一直不肯讓我對你動手動腳,不過今天嘛……」洪文應不由嘿嘿淫笑道:「你卻不能再管我了,我也要你看看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男歡女愛,也省得到時百里統領說我沒教過你!」說著,已緩緩將手伸到婷兒的臉上摸了一把。   「你幹什麼?快走開!」婷兒不由大驚失色,雙腿無力地蹬了蹬,想把身邊的洪文應蹬開,但一切都是徒勞的,但婷兒的一隻手也不知怎麼伸到了何天香的耳邊,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一把拉住,狠狠一扯叫道:「何大哥,你快起來……」   但何天香卻似無覺,依然大睡。   洪文應卻笑了:「他中了我的『恨雙飛』酒霧,沒有我的解藥,沒有十天半月是醒不來的,你就不用妄想了!」說著已將婷兒的腰帶扣子解開,緩緩抽了出來。   身後的馮暗凝不由大叫道:「洪文應,她跟咱們之間的事沒有任何關係,你若還是個人的話,就趕快放了他!」   洪文應還是笑:「你不曾聽過:『食色,性也!』男女交歡,天經地義,又有什麼不好?你若乖乖交出湖底寶藏的鑰匙,相信何盟主和百里統領也都不會虧待你的!」說著已輕輕分開了婷兒的外衣,露出了猩紅的抹胸。   婷兒滿面是淚,痛苦地掙扎著。   「沒用的!」洪文應淫笑著將手指劃上了婷兒的酥胸:「你這麼漂亮,是我所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我會好好珍惜你的……」說著他的手指往下滑,滑向抹胸的帶子。   「你還不起來?」婷兒一想到如果抹胸再一下,自己這一輩子就再也不用見人了,不由心膽俱裂,竟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那麼大力道,一聲尖叫,同時手指在何天香的耳朵上狠命地轉了一個好大好大的圈兒。   「啊!!!」突然,驚天動地地一聲慘叫,一個人已從地上一蹦而起,抱著腦袋在地上一連轉了三個圈子,又跳了幾跳,這才跺著腳臉上涕淚俱下地大叫道:「婷兒,你就不能輕一點兒?我的耳朵都快要被你擰斷了!」   洪文應不由呆住,馮暗凝也不由呆住,天下居然有人能在連桃花仙子韓輕思都醉了七天的「恨雙飛」酒霧下這麼快醒來,奇跡!真的是奇跡!   婷兒躺在地上,眼光中淚花閃爍,卻還是忍俊不禁地笑道:「誰要你賴在地上死也不肯起來,人家還以為你真的睡著了呢!」   「我還沒有聽到湖底到底是什麼寶藏,又怎能那麼快就起來?你也太沉不住氣了!」何天香不由歎道。   「什麼?你說什麼?」婷兒不由大怒,她已經做出這麼大的犧牲了,他還嫌她沉不住氣?婷兒不由瞪大了眼睛,要不是現在站不起身來,真想一巴掌打到何天香臉上。   洪文應的臉色卻變了:「你沒有中毒?」   「『恨雙飛』固然是天下第一大迷藥,但對我來說,卻是一無用處!」何天香笑道。   「為什麼?」洪文應不由問道,馮暗凝也不由睜大了眼睛看著何天香。   何天香依舊笑,卻緩緩從懷中摸出一顆石榴大小的珠子來。那珠子是那樣的圓潤,那樣的柔和,通體散發著朦朧的黃光,竟使你生不出一點兒遐想。   「『定香珠』!原來慕容山莊的定香珠在你手上,怨不得!」馮暗凝不由暗歎道。   「定香珠?!你是雁蕩何天香?」洪文應不由驚惶地問道。   「天下又有幾個何天香?」何天香不由笑道。   洪文應不再說話,卻緩緩從袖中抽出一支長劍,遙遙指定了何天香。   何天香不由朝著他笑道:「你好像並不怕我?!」   「我是怕你,但我更怕何天棄!更何況,只要我擋住你百八十招,百里統領就一定可以衝到這裡!」洪文應道。   「而且來的一定還有刀疤劉和十二公子,對不對?」何天香笑道。   「刀疤劉?」馮暗凝不由臉色突然變的恐怖至極:「糟了,湖中的兄弟!」   洪文應的臉色不由也變了,卻依舊冷冷地道:「姓何的,你果然厲害。只可惜,百里統領已不再是以前的百里公子了,你擋不住他一擊的!」   「是嗎?」何天香一笑:「只可惜現在的何天香也同樣不再是以前的何天香了!」   話音未落,何天香的身子已站在了洪文應的身前,鼻子對著鼻子,眼睛對著眼睛,只不過何天香依然在笑,洪文應的身子卻在難以置信中緩緩地向下軟倒。   「你說我擋不住他一擊,可你卻擋不住我一擊!」何天香仍然在笑,卻已在他身上摸了個遍。   然後他不笑了,卻朝馮暗凝道:「解藥不在他身上!」   「解藥在我懷裡!」馮暗凝突然歎道。   何天香不由怔住,婷兒也不由朝她瞪大了眼睛。   「解藥在我懷裡!」馮暗凝大聲的重複一遍道,人卻又笑了。   「這不好吧?」何天香緩緩地蹲在他身邊,訕訕地道。   「可湖中的弟兄不能再死了!」馮暗凝突然又長歎道,語氣竟是無比的悲傷。   何天香心中不由猛的一動,臉色一正,伸手大膽向她的懷裡摸去。   她的胸脯好溫暖,何天香用手竟然也感到了那股綿綿的說不出的溫香之氣,簡直使人受不了!可那瓶解藥也似故意與何天香作對,摸來摸去,一時竟然摸不著。   馮暗凝的臉雖然還在笑,但卻慢慢地變紅,到最後終於笑不出了,忍不住斜睨了何天香一眼,突然輕聲道:「你能不能快點?在右邊!」一句話說完,臉不由臊的通紅。   何天香的臉也不由一下子紅了,連忙閉了眼,在馮暗凝懷裡一陣快速的游動,終於摸到了那個小瓶,拔開瓶塞湊到她的鼻下。   馮暗凝深深吸了一口氣,一下子跳了起來猛然在何天香額上親了一口便向外飛奔,劍芒一閃,長劍已釘入洪文應的前胸。   何天香不由一楞,伸手摸了摸額上被香過的地方,不由笑道:「這人也真是,怎麼一點兒規矩也不懂!」說著又將小瓶放在婷兒的鼻下,卻突然發現婷兒的眼中似乎有火星在閃爍,不由暗叫不妙,但已經晚了。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終於恨恨地扇在了何天香的臉上。   「你幹嘛打我?」何天香不由跳了起來。   「你剛才很受用是不是?」婷兒兩眼火星直冒,緩緩地坐了起來道。   「你胡說些什麼?我哪有!」何天香連忙大叫道。   「沒有?看你方才色迷迷的樣子,我就是用腳指頭想也能想出你當時在想什麼!」婷兒咬牙切齒地道。   「冤枉!我只是想著找解藥,根本沒朝那裡想!」何天香連忙舉起雙手連聲喊冤道。   「哼!還好,算你識相!不過,我可要警告你:咱們姐妹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絕不允許你再打那個騷狐狸的主意,你聽到了沒有?」婷兒的氣這才稍微小了一點兒。   「聽到了!當時薛樓主不也是這麼說的嗎?……」何天香不由輕輕嘟囔道。   「你說什麼?!」剛走到門口的婷兒突然回頭。   「沒有,沒有!」何天香連忙否認卻道:「可是,婷兒,你就這麼出去嗎?」臉上卻是一片邪邪的笑。   婷兒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胸衣依舊是敞開的,不由臉一下子就紅到脖子根兒,連忙伸手掩了衣服,氣急敗壞地大叫道:「死傢伙,還愣著幹啥?還不快把腰帶給我拿過來?」   湖水早已染成了一片血樣的赤,白衣的桃花門一個個的倒下,而東西兩邊青衣黑衣人卻也混戰著朝岸上衝來。   沙灘上,蘆葦中更是堆了一堆又一堆的屍體,屍體壓著屍體,殘刀壓著斷劍,一片的血跡,桃花門的人佔了多數。   「給我殺!」衝到岸邊的馮暗凝只覺得週身的血液都快要凝滯了,從牙縫裡輕輕擠出這幾個字。   「馮門主,你終於露面了!」一個陰陰的聲音大叫道,接著,一條黑色的人影似蝙蝠一般從葦叢中穿出,奇快的向馮暗凝抓來。   「左執法,她是我的!」一個粗獷的聲音響起,一道青影似奔雷般從地上飛起,一根大棍夾著萬鈞之勢向空中的黑影砸下。   左執法,百里寬!   「血債血還!我桃花門的血不能白流!」馮暗凝也突然沉著臉沖天而起,雙掌齊出,猛地擊向空中的左執法和百里寬!   祥容十八掌!祥容老人的祥容十八掌! 第二十九章 彩虹匕下婷兒笑血 正道盟中雙何死約   眼見兩人掌棍就要相交,馮黯凝的雙掌卻打來,兩個人不由連忙分開,三個人打做一處。這可有趣了,三個人都是對頭,只要不是自己都打。   馮黯凝是打左執法一掌,踢百里寬一腿,百里寬也是左掃右執法一棍右打馮黯凝一棍。   三個人一起呼呼打了幾十掌,馮黯凝突然眼珠一轉,左執法朝百里寬出掌的時候,她便也跟著向百里寬出掌;百里掌向左執法出棍的時候,她便也跟著朝左執法出招。   這可到好,形成了兩打一的局面,百里寬雖經何天棄用異術栽培,但仍稍遜左執法一籌,讓馮黯凝如此一來,倒給逼得窘相大現,忍不住性子一來,突然反手一棍朝馮黯凝狠狠打來。   這一棍好猛,馮黯凝不由大驚失色,原來三人中馮黯凝的功力是最弱的,之所以能與二人打了這麼久,不過是二人還要從她手中得到湖底寶藏的鑰匙而已,這一下變故突生,馮黯凝眼見不妙,卻已躲之不及,只得伸手硬架。   砰!罡氣四散,大棍歪斜尺許,竟是左執法替她硬接了一掌。   「鑰匙還沒找到,你不能打死她!」左執法大叫道。   突然,身後有人朗聲大笑道:「兩位好高的雅性,魔尊和何天棄怎麼沒有來?」   「何天香?他來幹什麼?」左執法不由奇道,看了百里寬一眼,百里寬也看了左執法一眼。   「攔住他!」兩人突然同時大叫道。   現在兩人已成騎虎之勢,誰都不能輕易帶走馮黯凝,倘再有個何天香過來別手別腳的,那馮黯凝就更不好帶了。   正在相拚鬥的黑衣人和青衣人立即一窩蜂似地都湧向何天香。   「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好久沒這麼爽了!」何天香哈哈大笑道,衝到他面前的黑衣人和青衣人一個接一個地被摔出,眾人連他的手法還沒有看清,他的人已勢如破竹般地走了進來。   「站住!」胡公子領著那十三名公子一齊攔在了前面,「你竟敢冒充本盟盟主,該殺!」說著已亮出一柄雪亮的短刀。   但短刀卻突然就到了何天香手裡,血雨飛灑中,何天香已依舊哈哈大笑著走過十四公子的屍體來到了三人面前。   左執法不由愣住,百里寬也不由愣住,馮黯凝也不由愣住。   「你用的是什麼武功?」左執法突然問道,眸子在犀利地收縮。   「天地無極,萬法歸宗,你說我用的是什麼武功?」何於香隨手扔掉了短刀,依舊笑道。   「不可能,短短兩個月間,你就達到了這樣的境界,絕對不可能!」百里寬也不相信地道。   何天香不由朝著百里寬冷笑道:「可能與不可能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不過,我正告你,魔尊和何天棄都不可能會對你們真好的,你們早晚都會栽在他們手裡的!」   「你……你胡說,你挑撥我們的關係!」百里寬的臉色不由變了,不由吃吃地道。   何天香不由歎氣!「我是不是胡說,他們在你們身上做了什麼,大家的心裡都明白。我不與你們說話,叫魔尊和何天棄出來跟我說話!」   左執法不由回頭,百里寬也不由回頭,但風嘯滿湖血葦,卻哪裡有魔尊和何天棄的影子?   「咦?怎麼回事?這麼大的事他又怎會不來?」兩個人心中不由同時暗暗奇道。   「怎麼?魔尊和何天棄都叫囂著要滅我桃花門,怎麼到現在反倒一個也不敢出來了?」馮黯凝不由冷冷諷道。   「閉嘴!老夫跟何公子說話的時候,不許你亂插嘴!」左執法不由怒道,狠狠地瞪著馮黯凝。   何天香輕輕擋在馮黯凝身前笑道:「左執法,你越老越糊塗了不是,此處是馮門主的地盤;馮門主是主,咱們是客,歷來只有客隨主便的,哪有像你這般喧賓奪主的,難道在魔尊面前你也是這樣嗎?」   「他才不敢呢!」馮黯凝有了何天香撐腰,膽子不由也大了起來,在何天香身後無媚地笑道。   「你——」左執不法不由為之氣結,怒道:「何天香,你不要得意,只是主上有話,否則你早已死了幾百次了!你不要認為你的武功頗有小成,便不把人放眼裡了,你敢接老夫一記大悲掌嗎?」   何天香負手而立,輕輕笑道:「不要說是一記,就是一百記又如何?」   「那你就去死吧!」左執法不由大怒道,竟是全力一掌推出。   大悲掌!連觀壁大師都不可能禁受起「大慈大悲掌」!左執法已不是僅僅想讓何天香接他一掌,而簡直是想一掌要了何天香的性命算了!   「啊——?」身後的馮黯凝不由掩口一聲驚呼,連忙從斜刺裡全力推出一掌,想與何天香一同承受那股絕勁的掌力。   嗖——   馮黯凝的掌力走空。   砰砰砰……   左執法的右掌與何天香的右掌接實,竟一連響起九聲巨響。   九傷神拳!何天香天下獨一無二的九傷神拳!   何天香洒然而立,左執法卻突覺九股絕然不同的力道綿綿不斷地傳了過來,不由臉色一變,身不由已地一連退了九個大步。   「咦?怪了?!」百里寬也覺有些不對,突然連一聲招呼也不打,呼地一棍便朝何天香的腦袋直直打來。   「小心!」馮黯凝不由連忙伸手朝何天香一拉,卻只覺何天香的身子重若千鈞,這一拉沒把何天香拉開,反倒把自己拉到了何天香的背上。   呼——   棍風呼嘯,已至頂門,何天香的手一伸,就突然握住了棍頭,只一掀,百里寬便身不由已地在半空中抱著大棍連翻了九個跟頭,然後砰地一聲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塵土飛揚,連門牙都震飛了兩顆!   「怎麼樣?」何天香拍拍手笑道,「要不要再來一次?」   左執法不由怔住,百里寬不由怔住,馮黯凝卻笑了,笑的好甜,笑的好媚!   突然,左執法和百里寬對視一眼,竟同時一躍而起,大悲掌,百變神棍一起向何天香重重地掃了過來。   人影一晃,何天香卻抱了馮黯凝在這一瞬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砰!大悲掌,百變神棍誰也剎不住勢,終於拚命地撞在了一起,一條熟銅棍如驚龍般沖天而起,直入天際不見影子,兩條人影卻是一觸即離,借這一擊之力拚命地向外逃離,左執法雙掌已折,百里寬的胸前也是一片血跡,這黑心的聯手一擊,竟是誰也沒討著便宜。   葦叢裡,一南一北,隱著魔尊與何天棄,見了這等威勢,不由都看著遠處猶抱著馮黯凝的何天香,一臉的不可思議,終於黯黯地離去。   「哧死我了!」遠處,馮黯凝不由心有餘悸地捂著胸口道,卻是平躺在何天香的懷裡,一伸手,便撒嬌地摟住了何天香的脖子。   何天香不由一驚,還未反應起來,就突聽「哇——」地一聲慘叫驚天動地:「你們在幹什麼?!!!」葦叢一分,竟從裡面跳出了婷兒和席無義!   「啊?!」何天香被捉姦成雙,眼見婷兒氣的能咬鐵嚼鋼,知道再多的辯白也是無用,不由全身發涼,雙手一鬆,馮黯凝還沒朋白過怎麼一回事來,人已給砰!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一陣香風閃過,何天香的耳朵已又到了婷兒手裡:「你跟我過來!」說自己將何天香拖進了葦叢。   馮黯凝緩緩地爬了起來,回想起何天香抱著自己的呆樣,不由看著兩人消失的地方笑問道:「他們在幹什麼?」   「嘿嘿嘿……」席無義卻看著馮黯凝掛在雲髻上的滿頭葦葉傻笑。   「席堂主,你鬼笑什麼?」馮黯凝不由有些不高興了。   「嘿嘿嘿……我笑什麼!」席無義見陣風吹來,馮黯凝滿頭的葦葉居然還有幾根飛了天,不由更想笑。   呼——!!!   勁風呼嘯,那條被震得不見了影子的熟銅大棍竟在時夾著萬鈞之勢自空中直插而下,擦著席無義的鼻子直沒入土半尺加半尺!   「嘿,嘿,嘿,我……我……沒笑什麼!」席無義依然在笑,卻笑得有些發毛,兩隻小眼一翻,竟砰地一聲給嚇得向後暈倒了過去。   「啊——有死人!」老遠的葦叢中突然響起一聲尖叫,竟是傅清竹的聲音。   「咦?這兒怎麼死這麼多人?!」郭強也不由吃驚地道。   「好濃重的殺氣!咱們進去看看,可千萬小心了!」墨青面色凝重緩緩抽出了長劍道。   三個人小心地往前搜索,越往前走越是心驚,越往前走地上的死屍也就越多,濃重的血腥之氣竟可以讓人窒息。   突然,郭強猛地停了下來,摸了摸鼻子叫道:「不對!」   「怎麼回事,你發現了什麼了?」傅清竹和墨青連忙停了下來,嚴肅地盯著郭強。   郭強的大鼻子又使勁兒地抽了幾下,這才面色凝重地道:「這裡有酒,而且一定是好酒!我這輩子都沒喝過的好酒!」   噗!傅清竹和墨青都差點兒沒給氣趴下,忍不住大叫道:「郭大哥!你正經點好不好?現在還不是該你喝酒的時候!」   郭強卻連連地搖頭:「不行,不行,這樣的好酒可遇而不可求!若是今天錯過了這機會,只怕一輩子都喝不到了!」說著竟不再顧傅墨二人,邁開了大步向前走,一邊走,那大鼻子還一邊響亮地抽著,辨別著酒香傳來的位置。   「哎——郭大哥!」傅清竹不由叫道,卻怕他出事,只好在後面跟著。這麼多天來,傅清竹已養成一個習慣,只要是郭強想喝酒的時候,他便在後面跟著,因為連墨青有時候都已拉他不住,又更何況是她?   嗅著嗅著,三個人已來到了一座極其隱蔽的樓前,凝鳳樓。   樓前一名壯士立即攔住三人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郭強滿腦袋中都是酒,也沒聽清什麼,隨手一推便將那壯漢給推出三丈,逕直向裡走去。   「呀——」樓內立即衝出無數的白衣漢子,舉刀直撲三人,傅清竹,墨青連上前與眾人殺做一堆,郭強卻撿人隙之處徑直走進樓內,站在樓心猛地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面露大喜,哈哈大笑幾聲,砰地一腳踢飛一張桌子,又一腳踹在地板上,嘩!一聲巨響,郭強連人帶板一起墜進了一個大地窖中,窖中排了一排一排的泥罐,灰質紅綢看來格外醒目,上面書了三個很好看的篆字:「恨雙飛」!   馮黯凝與席無義左等右等何天香和婷兒不出來,正自焦急間,突然一個漢子氣喘噓噓地跑了進來大叫道:「門主,門主不好了,有個頭特大的人帶著兩個姑娘打進了凝風樓,把咱們的『恨雙飛』都給喝完了!」   「什麼?喝完了?!」馮黯凝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圓。   還離凝風樓老遠,醉人的酒香已撲面而來。   「糟了,果然是『恨雙飛』!」馮黯凝不由驚道,取過席無義手中的瓷瓶來嗅了一下又往前走去。   漸近樹林,酒香也越來越濃,只見樹下,草叢中,桃花門的暗樁們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跟樹上摔下來的麻雀們睡了一起,當中間還夾雜著幾隻雪白的兔子!   一進樓門,酒香更是濃的厲害,但整座樓卻好靜,靜的沒有一絲聲息,只有酒香濃的發膩!   馮黯凝不由小心地向前走了幾步向地窖中看去,卻不由愣住。   地窖裡,所有罈子都已打開,酒已被喝了一大半,還有一半都已流在了地上,一個頭特別大的漢子正躺在一堆空罈子上呼呼大睡,兩個年輕的女子,伸手拉住他的手,似是想將他拉起來,但現在卻一起躺在他身邊,臉兒紅的厲害,身上同樣酒氣逼人,竟也發出輕輕地鼾聲。   「好了!你現在可以放開了吧!你們女孩子怎麼都學會了扯耳朵?」草叢裡何天香終於大聲道:「真是的!」   「好!那你現在就跟我走,你要是再敢回一回頭,我就跟你分手!永遠不再見你!」婷兒也大叫道。   但就在此時,一股淡淡的酒香緩緩地飄了過來。   「好困!」婷兒不由掩口打了個哈欠。   「不對,這味不對!」何天香卻眉頭一皺。   「管他什麼氣味,咱們先離開這兒再說……」酒香越來越濃,婷兒的眼睛已疲倦地快要合上,身也緩緩地開始向下軟倒。   空中一隻飛過的麻雀也搖搖擺擺地晃了一下,猛地一頭栽了下來。   「不好!是『恨雙飛』酒霧,到底怎麼回來,咱們快過去看看!」何天香大吃一驚,連忙摸出定香珠,一手挾了婷兒往回奔去。   「哈哈哈哈哈……」   驟見三人滑稽的模樣,何天香和婷兒也忍不住同時放聲大笑,笑得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馮黯凝不由眉頭一皺奇怪地問何天香道:「怎麼?你認識他們?」   「何,何止是認識!」何天香不由笑得直打跌!「簡直熟得沒法說起,我讓他去找東西,他卻在這裡偷酒喝!」   睡夢中,郭強只覺得一陣陣奇臭直灌口鼻,忍不住睜開了眼睛,卻見是何天香嘻嘻地站在面前,不由一腳狠狠地踹在何天香的胸前,沒好氣地道:「我說總有人在捏在我鼻子,原來是你!」   何天香不由捂著胸口苦臉道:「我只不過是想叫醒你而已,知不知道你闖大禍了?」   郭強這才發現立在旁邊的馮黯凝,不由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沒做什麼嘛,只不過喝了你幾罈酒而已!」   馮黯凝不由歎道:「你說的倒輕巧,只是你這一醉,只怕鄱陽湖中的魚也都要跟著你大醉三天!而且更可惜的是本門數百年來所釀的鎮門之物『恨雙飛』竟已全毀在了你手裡!」   「啊?有這麼嚴重?」郭強不由吃一驚。   「你當我是騙你?!」馮黯凝不由苦笑道。   郭強不由低下了頭,他一生雖然放蕩不羈,但卻從未負人,然而今日只為圖自己一醉卻毀了桃花門百年基業,他又如何不愧?   突然,傅清竹緩緩走了上來,將手中的一大疊銀票,往馮黯寧面前一遞。   「傅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馮黯凝不由疑惑地看著傅清竹。   「實在對不起,馮門主,可是咱們身上確實就只有這麼多了!」傅清竹不由不安地道。   何天香不由啞然失笑,替馮黯凝將傅清竹手中的銀票推開笑道:「傅師妹,你這是幹什麼?且不說馮門主不是這樣小氣的人,更況且桃花門百年傳下來的『恨雙飛』一絕就值那幾兩銀子嗎?」   馮黯凝不由又看了何天香一眼,眼波流轉,輕笑道:「何公子可真會說話!就這麼一句話,我這買賣可就算是虧本到底了。郭大俠的事我不再追究,但也請公子在此地多留幾天,讓黯凝略盡地主之誼,也算報答此次相助之恩吧!」   「馮主客氣了!」何天香連忙道,但耳根卻又一緊被人給拖在一邊,就聽婷兒的聲音冷冷地響起:「喲——馮大門主,他再會說話又哪趕得上你?什麼恩不恩的,就算跟郭大哥的事一筆勾銷了吧!咱們現在就走,馬上就走!」   何天香不由大是尷尬,忍不住朝婷兒輕聲吒道:「婷兒,你胡些什麼?」   郭強,墨青,傅清竹和席無義的臉上也同樣怪怪地,因為誰都聽出婷兒這句話裡簡直是醋氣沖天!   馮黯凝卻一點兒怒氣也沒有:「如果再加上鄱陽湖底黃巢黃大將軍的寶藏呢?」她的眼睛依然閃爍著勾人的笑意,似乎已知道何天香一定會答應似的。   「郭大哥,你一天不喝酒,真的能死呀?!」這便是婷兒出門前留給郭強的最後一句話,咬牙切齒的話!   凝鳳樓,何天香,婷兒,郭強,墨青,傅清竹,五人登樓遠眺,只見湖邊湖面上都是桃花門的人來來往往,好不忙碌!   「何大哥,那批寶藏真地對你們有那麼重要?」婷兒不由問道。   何天香點點頭:「當年黃巢大將軍兵敗之時,曾經藏下了一批寶藏,以備東山再起,卻沒想到他竟埋在了翻陽湖底,如果我們得了這批寶藏,就足以抵擋魔尊和何天棄的勢力,反之,咱們便會死無葬身之地,這下你懂了吧?」   正說著,突見席無義帶了幾個丫頭走了進來笑道:「實在不好意思,當時為了防備魔尊與何天棄,門主將開啟寶庫的鑰匙沉到了湖底,但現在本幫人手折損的厲害,湖底又那麼大,只好請各位暫時忍耐一下了!」說著,幾個丫頭已將酒席安排了上來。   「各位請慢用,在下先行告退!」席無義又笑著下樓。   眾人過了大半天,也漸漸有些餓了,不由紛紛落座,而婷兒看著滿桌的山珍海味,都是越看越氣,忍不住猛地一推桌子霍然而起,將別人手中的筷子一雙一雙地搶了過來怒道:「不要吃了!」   何天香不由臉上有些難看,問道:「婷兒,你又怎麼了?你這個不許那個不許,怎麼現在連飯也不許人吃了?」   「吃吃吃,你就只知道吃!那麼多人摸不到一把鑰匙?她馮黯凝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你想過沒有?」   「喲——婷郡主好大的火氣!其實,便縱即是我有這個心,人家也只怕未必會有這個意呢!」房門一開,馮黯凝扭著腰肢從外面走了進來,一雙奪魂攝魂的眸子卻緊緊罩住了何天香。   何天香在這雙亮的出奇的眸子的注視下,不由尷尬地低下了頭。   「狐狸精!」婷兒卻忍不住衝口而出。   「狐狸精?」馮黯凝卻格格輕笑起來,笑得格外妖嬈:「罵得好,已不知有多少個人這樣罵過我了,只可惜你不是頭一個!」   「你——」碰上了這種厚臉皮的女人,婷兒不由為之氣結,一時反倒不知該如何才好了。   何天香不由長歎一口氣,輕輕地道:「馮姑娘,你何必跟她一般見識,有什麼就跟她說了吧!省得她總是抓著把綠豆還總認為是大米!」   郭強,傅清竹和墨青也不由同時盯住了馮黯凝。   「好吧!婷郡主,我就告訴你!」馮黯凝面容一正道:「第一,鑰匙當時是夜裡丟下去的一時不好找這確是事實;第二,現在魔尊和何天棄都在打這批寶藏的主意,就憑咱們現在的人手,把寶藏過早的起出來,肯定是守不住的,所以我剛剛派席堂主給薛樓主送消息去了,讓她們盡快趕到這裡來,你現在明白了嗎?」   「哦,原來如此!」婷兒這才恍然大悟。   「好了,這下你也該不用無故地亂吃飛醋了吧!」墨青不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夜半,何天香與郭強同宿一屋,香夢正酣,突聽窗子上格的一聲極輕微的聲響。   何天香的內功火候早已臻化境,不由立時醒覺,卻見月華輝映之下,馮黯凝正立在窗口朝自己輕輕地一笑,又指了指仍在熟睡中的郭強,搖了搖手。   何天香會意,小心地起身,跳出窗子,來到馮黯凝身邊小聲地問道:「馮姑娘,有事嗎?」   「跟我來!」馮黯凝輕輕一笑,卻拉起何天香的手跳下樓來,向外奔去。   何天香被她拉住了手,本想甩脫,但卻只覺得她的小手是那樣的細膩柔軟,握在手裡是那樣的受用;晚風撲來,將馮黯凝身上的脂粉香氣一陣陣地傳來,更是說不出的銷魂蕩魂,何天香竟突然又想起自己在她懷裡摸解藥的情景來,一時反倒情不自禁地反握住了她的柔荑。   湖邊,「我們到了!」馮黯凝笑道,說著想鬆開何天香的手,卻突覺自己的手反倒抽不出了,不由看了何天香一眼忍不住笑道:「何公子也常常是這樣拉婷郡主的手的嗎?」   何天香這才猛然醒悟,連忙放開馮黯凝的手訕訕道:「對不起!」   「其實也沒關係,要是何公子想要拉著的話,那多拉一會兒也無妨!」馮黯凝嬌笑道,說著竟真又把手遞了過來。   何天香不由大是尷尬,連忙退開一步道:「馮姑娘不要再開玩笑了,這麼晚出來,到底有什麼事要找在下呢?」   「也沒什麼,只是今夜日明風輕,我又一時睡不著,想請你陪我出來走走而已!」馮黯凝笑道。湖風輕來,徐徐吹起她的長裙,她的柔髮,使她更現出許多嫵媚。   「你倒挺浪漫的,半夜三更地把人從被窩裡拖起來,出來散步……」何天香不由也笑道,話尚未完,湖面上已傳來嗡——的一聲輕鳴,緊接著又是一聲,鳴聲沉悠,一聲未歇又起一聲,一聲聲,一聲聲,一聲連著一聲,一聲蓋過一聲,終於聯成了一聲,打破了夜的寧靜,竟似傳遍了整座波瀾不驚的湖面,又直達天庭,在月宮中響起一陣更加悠遠的共鳴!   何天香猛然抬頭,皓月當空!   「今天初幾?!」何天香突然問道。   「十五!怎麼了?」馮黯凝不由一驚。   「那湖裡剛才響的是什麼?」何天香緊緊追問道。   「這個?」馮黯凝卻突然笑了:「跟你說也無妨,不過就是開啟湖底寶藏的鑰匙罷了,自從不久前我發現它以來,每個月的十五,它都會長鳴不已,捂都摀不住,你說這聲音好不好聽?」   「夜啼鏡!真的是夜啼鏡!」何天香不由輕輕歎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天意,天意!」   「你胡說些什麼?……」馮黯凝不由奇道,卻發現何天香已撲通一聲自顧跳入了冰涼的湖水中。   「哎——何公子,你幹什麼?」馮黯凝不由大吃一驚,也跟著縱身一跳,跳進了冰涼的湖水中。   何天香與馮黯凝前腳剛到湖邊,葦叢中便人影幢幢,無數條黑影向凝風樓包抄而來。   凝風樓前,只有兩名門衛無精打采地大兩盞燈籠昏黃的光下打著磕睡,樓上則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東方統領,周圍確定沒有魔尊的人了嗎?」月光下,何天棄臉色蒼白,捂著胸口虛弱地問東方燈道。   「稟盟主,周圍魔尊的人已被剔除乾淨!而且裡面的情況也早已打聽清楚了,何天香和郭強睡一間,婷郡主和墨青,傅清竹睡一間,最左邊的是馮黯凝的臥房,只等盟主一聲令下了!」東方燈連忙答道。   「好,你們父子一起去纏住何天香和郭強,萬統領去纏住馮黯凝,只等我在萇婷那丫頭的房裡一得手,你們就撤進來,把何天香引到我房裡來。咱們一定要搶在魔尊前頭把那批寶藏弄到手!」何天棄喘著粗氣道。   「不過,何天香的武功已臻化境,盟主你又受了傷,咱們有把握對付得了他嗎?」東方燈不由擔憂地道。   「在我重傷的時候冒險跟他死拼,確是情非得也,但是有我教給你們的血淚大陣再加上我的彩虹匕,應該說是足夠了!只不過,奇怪的是,那支『傷情箭』怎麼竟未將他搞死?!」何天棄不由搖頭歎道:「現在就開始吧!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   東方燈與東方青立即帶了十二名青衣人朝郭強的房間摸去,萬雷蘭也帶了幾名青衣人朝馮黯凝的房間摸去。   何天棄則陰陰一笑朝婷兒的房間摸去。   「誰?」墨青和傅清竹剛剛警覺便覺腰間一麻,已被何天棄點倒在地。   「何天棄!你來幹什麼?」婷兒從睡夢中驚醒,驟見何天棄忍不住大驚道。   「我來自有我的事情做,你只要乖乖聽話,我暫時還是不會傷害你的!」何天棄微微輕咳著笑道。   「何大哥!何大哥——」婷兒不由尖叫道,卻在何天棄夢幻一般的邪笑中迷迷濛朦地軟倒在地。   東方燈的武功雖在何天棄的支持下大進,但卻還是比何天香差了一大截,他方一跳進屋內,便立即被郭強給發覺了。   「誰?」郭強一躍而起,在床上大喝道。   「取你性命的人!」東方燈揮手,眾人立即一擁而進,齊齊向郭強攻來。   房中立時勁風大作。   郭強在東方青和東方燈的夾攻之下,立現下風,知道來的都是絕頂高手,不由大駭,卻始終不見何天香的影子,忍不住叫道:「何師弟——何師弟——」   連叫幾聲,卻毫無回應,郭強的心不由開始往下沉,又忍不住叫道:「青兒,竹兒,你們聽到我說話了嗎?」   東方燈一邊出掌一邊陰陰笑道:「沒用的,你的兩個相好,現在只怕已給盟主收拾了,她們不會回答你的!」   「何天棄?!」郭強不由大驚,勁力下挫,雙腿一叫勁,砰!的一聲飛響,整個人竟壓塌樓板,向樓底下墜去,在空中嗖嗖兩腳,凝鳳樓前的兩隻燈籠已齊齊熄滅,整座凝風樓上頓時一片漆黑。   但郭強也在燈火熄滅的瞬間,被東方燈與東方青一上一下死死扣住。   婷兒的房間,萬雷蘭急急走了進來:「稟告盟主,郭強已落網,但何天香和馮黯凝卻不在樓上!」   何天棄不由臉色一變,看了依舊躺在地上昏睡的婷兒一眼沉聲道:「不要緊,不管他在哪裡都會回來的,你們先進來準備吧!但記住一定要一擊得手!」   月明水亦清,兩條人影剛剛跳入湖中,那奇異的鏡鳴聲竟也突然停止,再不得聞。   「怎麼回事?」何天香不由在水底打了個手勢問馮黯凝。   馮黯凝也搖搖頭,兩個人只好緩緩再下潛在湖底仔細尋找起來。   沒有鳴聲的指引,在偌大的湖底摸一面銅鏡,難度可想而知。   終於馮黯凝再也憋不住,打個要求上去的手勢,何天香點點頭,兩個人一起向上浮去。   「噗!」馮黯凝頭剛露出水面便吐出一口水道:「何公子,反正鏡子還在,咱們明天找也不遲,先上岸去吧!」   何天香點頭,兩個人一起朝岸邊游來。   「啊啾!」剛一上岸,馮黯凝就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怎麼,不會著涼吧?」何天香跟著上岸關心地問道。   「今天是為了你的事,我若是真著了涼,你怎麼謝我!」馮黯凝突然回頭笑道。   只見她頭髮上,臉上都是水珠,一身桃紅色的羅裙早已被水濕得盡透,緊緊貼在身上,月光下,更顯得凹凸畢現,讓人忍不住生出無盡的遐思。   何天香連忙抹一把臉上的湖水問道:「那你想要什麼呢?」   「也沒什麼!只要你回去不要跟那個愛吃醋的婷郡主說起這事兒就行了!」馮黯凝握著秀髮上的水珠笑道。   何天香也笑,回首向凝鳳樓那邊看去,卻驟見凝鳳樓那邊燈火突滅,還隱約傳來呼喝之聲。   何天香不由臉色一變:「不好!凝鳳樓好邊出事了!」   燈籠已被重新掛起,卻不在凝鳳樓的門口,而是懸在婷兒門口兩邊的牆壁上,明亮的燈光將外面照得一片雪亮,而婷兒的房間卻顯得更加的幽深詭異莫測。   婷兒就靜靜地站在門口內燈光下,朝著何天香笑,但笑得卻有些邪異。   「你回來了!」婷兒笑道,聲音好甜,可何天香聽了,卻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婷兒,你怎麼了?」何天香不由問道。   「我沒什麼,你過來,我有話要問你!」婷兒依舊甜甜地笑道,朝何天香輕輕地招了招手。   燈光一片雪白,婷兒的衣裙一片雪白,婷兒的人也是一片雪白,何天香便在一片雪白中向前走去。   就在何天香的一隻腳就要踏進門內的時候,馮黯凝的臉色突然大變。   移魂大法!那就是江湖中最惡毒的移魂大法!   馮黯凝想叫,但已經晚了。   但就在這時,婷兒的眸子突然一震,身子猛地尖叫著向前撲來,一下子撲在何天香身上:「何大哥,你不要進來,你不要進來——」   嗤——   劍雨流虹,霞彩四溢:滿天都是飛花,滿天都是落帛,鶯舞燕鳴,充盈了整座星空!絢麗的讓人如入夢,燦爛的卻讓人心痛!   彩虹匕,彩虹匕!天下獨一無二的彩虹匕!!何天香突然明白夜啼鏡為何突然不鳴了,因為彩虹匕出現了,而且就在鄱陽湖中!   漫天溢虹,婷兒的鮮血便在漫天虹雨交映中在何天香眼前飛濺,升騰!   砰!又是一股絕大的掌力重重地擊在婷兒背後,震得兩個人一起栽出門外。   「婷兒----!!!!!!!!!」   何天香不由心膽俱裂,一把把婷兒緊緊扣進懷裡恐懼地狂吼,音伴風,沖九霄,撼天庭,狂抖瑤池星!   但婷兒已再無一絲聲息,可她的臉上卻帶著一種淡淡的笑,滿足的笑,開心的笑!她在笑什麼?她在為誰而笑?!   何天香的眼前突然一片血赤,一片血色的赤!天地也突然已變得一片血赤的悲涼!   時間彷彿已停滯,空氣也彷彿早已凝滯,好像過了很久,但又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何天香緩緩地回首,虎目中早已是一片血紅,臉上的肌肉在一塊塊猙獰地蠕動。   一擊不中,何天棄已不知何時遁走,只留下東方青,東方燈,萬雷蘭和十二名公子組成的血淚陣給何天香一吼嚇得發呆地立在那裡,臉上一片驚恐。   「啊--——!!!!!!!!!!!!」   何天香突然仰天悲鳴!   八千仞傷虎嘯情,三萬里悲龍鳴痛!氣罡狂散,天搖地動,勾火流星!轟——轟——   整座凝鳳樓都在嘯聲中坍塌爆裂,木石交錯,火光熊熊!   滿天都是流火,就連星星也在嘯聲中顫動,偌大的一座凝鳳樓已在一嘯之間化成了一片血火的海!樓層在塌崩,血火在流紅,何天香便在一片血火中抱著婷兒一步一步寂滅的前行。火光中還不時傳來東方燈等人的慘呼聲,淒如鬼魅,厲若地獄十八層!   「嗡---」夜啼鏡竟也在這時復又長鳴!   一切的一切都在那麼衝動中發生,馮黯凝的靈魂都彷彿已被淘空!   知我意,感君憐,此情須問天!   月明風清,碧水長空,何天香頹然坐在湖邊,輕輕地看著臂彎裡的婷兒,忍不住淚如泉湧!   她的身子已然開始冰冷,但她卻依舊在笑,笑得是那樣的開心,那麼的滿足,那麼的嫵媚,那麼的輕鬆,難道那麼重的打擊打在她纖弱的身子上,真的沒有一點疼痛嗎?難道在她突然摔開何開棄移魂大法的控制而撲向何天香的那一瞬間,她心中就真的沒有一點兒恐懼嗎?她到底在想什麼?她到底在想什麼?!   她已經沒有一點兒生命的氣息,但月光中,輕風中,她依舊是那樣的美,美的讓人心碎,欲哭無淚!   「錯倒是沒什麼錯,只是『萇婷』兄弟也太拗口了,似以後叫我婷兒得了!」萇婷抄著手笑道。   「我看看……怎得就咬成了這樣子?」   「這又有何難,你只須讓我每天咬一口不就結了?……我咬你一口,就老實一天,等我咬你千口萬口下來,我不就老實透頂了嗎?」   「此帶名叫『五彩同心對月相思帶』,就送給大哥吧!想起我的時候,你就看看它……」   長來客棧,門開處,婷兒就俏生生地站在面前何天香不由大是激動,竟一下子將她攔腰抱起大叫道:「婷兒,你可想死為兄了!」婷兒連忙掙扎!「何大哥,快放我下來!」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又豈在朝朝暮暮……」   滿屋子都是淚痕斑斑的白紙,欲墜不甘,欲飛無力!   「有生之年,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婷兒,誰叫你來的?快給我離開這地方!」鐵籠裡,何天香大吼道。   「婷兒?!」何天香不顧周遺夢在旁,忘情地和婷兒摟抱在了一起,手中,猶自捏著剛買給周遺夢的釵子。   一朵兩朵,無數朵蓮花在眼前開放,朦朧成一張婷兒絕大的臉脈脈地向何天香看來,是那樣的嫵媚,那樣的嬌艷……   「方纔,你沒對我動手動腳吧?」婷兒突然湊在何天香耳邊輕聲笑道。   「那我的帶子怎麼成了死結了,害得我解了老半天才解開?」   「啊!」何天香從地上一躍而起:「婷兒,你就不能輕一點兒?我的耳朵都快要被你擰斷了!」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你剛才很受用是不是?」   「哇--」一聲慘呼,驚天動地:「你們在幹什麼?」   一陣香風閃過,何天香的耳朵已又到了婷兒手裡:「你跟我過來!」   ……   淚光瑩瑩中,往事一件件浮現在眼前,婷兒的一舉一動,一笑一顰都是那樣的讓人忍俊不禁,何天香邊想邊流淚,時哭時笑,哭兩聲笑兩聲,再輕輕地低吟兩句,狀若瘋癡呆癜。   馮黯凝,郭強,傅清竹,墨青遠遠地立在他後面,心中也是一片說不出的慘然,因為婷兒在何天香心中的份量是誰也清楚的,哭固然是痛,可笑也同樣不為歡,哭哭笑笑亦癡亦癲,只為一個情字摧心肝!傅清竹已在鳴咽,郭強墨青,馮黯凝又何嘗能夠安然?淚水,同樣模糊了各人的雙眼。   突然,劍芒一閃,直朝何天香劃來,但婷兒就在那一瞬間已撲了過來,然後便是彩虹滿天,血雨飛濺!   何天香不由陡然一震,突然猛地抱緊了婷兒悲愴地長呼道:「婷兒,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   滿腔愧悔誰與道,恨吐辛酸與蒼天!何天香只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艾怨之氣塞滿胸間,似若從前,勝卻從前,忍不住仰天大喊,喊聲淒絕悲慘,應地回天!   薛沉香也曾經中過情人淚,但她尚有燃燈草可救;可婷兒卻真的死了,而且就死在一瞬之間,無物可挽!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為什麼農夫餓死不輟耕,官者碌碌猶食俸?   為什麼將士沙場半生死,奸佞階前猶歌聲?   為什麼歷來志士豪氣沖,到頭徒換一身痛?   為什麼人間多少癡情種,風流盡沒淚顏中?   為什麼賢士生前冷落身後名,小人諂者樂一生?   汩羅江上盡悲風,   風波亭前月華冷,   三千里佛骨輕,   十八層雷塔重,   此中多少事,   淚痕濕花紅!   人生,人生!為什麼這樣的殘忍,這樣的無情!   何天香心中的傷痛已到了無以加復的地步。   「倘若有來生,倘若有來生……」何天香突然又想起了史詩箱的話。   「哈哈哈……哈哈哈……放屁!純粹是放屁!人為什麼要有來生……」何天香突然神經質似的大笑,笑聲刺耳至極,郭強,馮黯凝,傅清竹,墨青不由齊齊動容。   「趕快阻止他,要不然他會走火入魔的!」郭強不由大驚。   「不要動他!」突然一聲輕叱,身後凝鳳樓的火光中衝過來了薛沉香,接著是王雁雲,慕容蘭娟,周遺夢,葉留痕,李凝雪,韋笑河,慧香,向歌吟,紀小秋,江城月與李夢連,雲七,錦兒,喜僧,怒道,病候,赫天南,田尺兒等人,卻獨獨不見了許侍霜。   「婷兒——」   「郡主——」田尺兒和慧香早已哭得淚流滿面,啞著嗓子大哭道。   「誰都不許叫!」薛沉香也鳳目含淚卻朝周遺夢道:「周姑娘,你快一點兒,要不然何公子就要走火入魔而自焚了!」   周遺夢點點頭,抱琴而坐,緩緩平琴,輕輕彈出一支曲子,竟是何天香和郭強唱過的《大江南北》。   叮叮叮叮咚……   琴聲鏗鏘悠揚,在夜暮裡顯得格外的清亮,悠遠地傳向四方。   舒緩的琴音中,何天香的情緒緩緩地趨於穩定,忍不住隨著琴音輕輕念道:   「江湖有多嬌,兒女有多俏,刀光劍影誰在笑。   月寂寥,紅燭搖,情愁愛恨誰分曉。   蒼天老,風起濤,大江南北,誰哭誰笑。   紅塵多少事,何必太計較,滄海一去知多少。   傷虎嘯,怒龍惱,千古正氣誰記牢。   煙花消,極目遙,大江南北,迢迢正道……」   輕吟中,何天香緩緩地起身,抱著婷兒轉身一步一步地向眾人走來,輕輕地道:「婷兒,不管你在哪裡,你都是我今生最愛的人,最愛的人……」   見時但願眉頭近,別時但願心頭印,此生已算襟周分,密約除非,夢裡尋芳信。   滿湖都是鮮花,滿眼都是鮮花,一朵朵,一串串,一片片,連成花的海,花的天!   婷兒便祥靜地躺在花的海洋裡,靜靜地向花海的那一邊飄去。   繁花似帛如錦,輝映天地,但卻依然奪不去婷兒的那份聖潔的美麗!   婷兒便在那漫天繁花裡輕輕地飄遠,終於與花水天連成了一片,再也看不見。   她的出現是那樣的讓人聖潔無邪,她的死竟也同樣的是那樣的絢麗無比!   她雖死了,但卻永遠地留在了每個人的心底,那份聖潔,那份美麗!正如何天香所說的:「她是那樣清純的來,我只能讓她如此聖潔地去,我不能讓她沾到一點兒泥土的氣息,我們固然不能陪她死,但我們卻永遠無法將她忘記,永遠……」   繁花滿天中,有琴響起,是周遺夢的琴,但琴音中,天水相接處卻有一隻小船兒輕輕蕩來,蕩進了花海深處,又靜靜地蕩了出去,來也無聲,去也無息。但何天香卻突然似聽到了笛子的聲音,是那樣的熟悉,卻又那樣的遙遠,似有卻又無,依稀是《梁祝》。   風又起,繁花已開始漸沉,殘陽如火,又是黃昏,遠處有燈火次第亮起,又次第地逐漸熄滅,空中已無月,星也稀薄,一切的一切都凝入了無限的漆黑之中,黑暗中,卻有暴雨狂瀉!   卡--   一道閃電劃過漆黑如墨的天空,慕容蘭娟焦灼地敲開了薛沉香的房間:「薛姐姐,何公子不見了!」   狂風呼嘯,亂雨飄搖,一條人影便在風雨飄搖中提著一個大酒罈一邊喝著酒一邊一步一跤地向前走,他已不知道自己從何處來,更不知道現在又要走到哪裡去。   他不停地摔倒,但暴雨也不停地將他身上的污泥沖刷掉。風是那樣的猛,雨是那樣的重,竟將他的衣衫凝成了一塊一塊冰涼透骨的鐵板。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又豈在朝朝暮暮?」   何天香在風雨中痛苦地輕念著與婷兒相識的那首詞,猛記起了碧雲樓中的婷兒,那雙悲痛欲絕,痛酸苦楚的雙眼,她似乎就站在面前,就那樣幽怨空洞地盯著自己,盯著自己……   「婷兒--?」何天香不由大驚,連忙伸手想拉住她的衣角,卻又一跤跌在泥水中。   何天香緩緩抬頭,眼前依舊是空,有的依舊是那無限的黑暗,狂暴的風雨,肆虐的風!   夢!夢!依舊還是夢!!人死不能復生,為什麼不能復生?為什麼?!   人為什麼要有生,人為什麼要有死?又為什麼要有情?!!!   何天香只覺一股莫大的悲痛襲來,忍不住仰天狂呼道:   「風瀟瀟兮驟雨寒,酒不盡時淚不斷,血幡自有我血染,夢裡嫦娥又何干?!又何干?!!又何干--???!!!」   聲嘶力竭,悲壯慘烈,驚天動地,風為之停,雨為之凝,何天香仰首問蒼天,聲淚俱下。   卡--   又是一道閃電撕裂了夜空,將天地間映得慘白一片!   何天香手中的酒罈便在這狂雷怒電中猛地狂飛入天,終至不見。   半空中,酒水摻和在雨水中酒下,順著何天香冰冷的臉滑下,卻早已分不清是淚水,雨水還是酒水!   「呀--」   狂嘯聲中,何天香猛地沖天而起,出拳!   啪!   酒罈在風雨中碎成一片片,片片飛散,每一片上卻都有血珠在蔓延。   叭!何天香的身子狠狠地趴在了泥水之中,一邊痛苦地鳴咽,一邊用拳頭狠狠地擂著地,泥水飛濺,但何天香手上也早已是血泥一片!   風依舊大,雨更加狂,何天香竟在那泥水之中已睡熟,縱再雨澆風侵也無知!   暴雨越下越大,狂風肆虐地撕扯著雨線,在空中散成一團又一團的霧煙,雨柱激射在地上,同樣升騰起一層薄薄的水霧,兩團水霧漸漸地連接在一起,終於包融了整個天地!   但就在這時,水霧迷離中,一把潔白的傘,白的發亮的傘突然從那團凝重的黑暗中冉冉飄來,輕輕地走向何天香。傘下,是一個全身著白的姑娘,她的人,就如同她的傘一樣的亮,通體散發朦朧柔和的光……   雨停雲散,艷陽天。   葉留痕打開何天香的房間,房內依舊猊香衾暖,但何天香的人卻已不見,只在桌上留下一張便函。   葉留痕打開一看,不由面色大變!   「什麼?何公子孤身一人去了何天棄的長沙總舵?他瘋了!」大堂中,薛沉香忍不住驚叫道,眾人臉上也是齊齊變色。   長沙,正道盟總舵,夜已深,近子時!   砰!   一名正道盟弟子剛看見一個面目森冷的年輕人出現在大門口,人已被一股絕大的氣勁擠壓地倒飛而起。   砰!砰!   又是兩名!   砰!砰!砰!砰!砰!……   何天香就負著手這麼旁若無人地闖了進來,無數的正道盟弟子還隔著老遠便被一股超絕的氣勢摧枯拉朽般地壓飛。   「何天香,你來幹什麼!」二門外,匆匆現出了一臉驚惶的陳長清。東方青東方飛,萬雷蘭三大高手,在何天香一嘯之間連樓一同灰飛煙滅,他又如何不驚。   何天香抬頭。   陳長清低頭。   「叫何天棄出來!」何天香冷漠地道。   「盟主不在!」陳長清一邊慌張地答道,一邊不住地回頭往裡面看。   何天香不再說話,大踏步地往裡走。   「你不能進去!」陳長清出掌!唐門的毒掌!   何天香連看也不看,依舊往前走。   砰!陳長清又覺一股超絕的壓力排空擠來,根本來不及反應,人已一下子便給壓飛,卡!胳膊撞在牆上,立時寸寸折斷,不由仰天一聲慘叫;何天香卻已沉著臉邁進了大門。   院子好大,但人更多!經何天棄精心栽培的一百零八名鐵血侍衛已然到齊。   長劍如雪,血衣如火,唯有何天香一身青衣!   劍雪血火之中,唯有一條半尺寬的路直通大殿。   大殿中,篝火熊熊,何天棄就坐在火堆旁,緩緩地品著一杯酒——一杯血酒!   何天香的腳往路上踏下,第一個血衣人出劍,但劍已到了何天香手裡。   唰!第一個血衣的倒下,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血衣人不說話,何天香也同樣不說話,空中唯有長劍劃破夜色一連串的唰唰聲,那唰刷聲連了起來,竟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柔和動聽。   何天香第一次知道原來殺人竟也會是如此地寫意!   血衣人不斷地撲上來,然後倒下,何天香便在一片柔和的唰唰聲中筆直的前行。   吱呀--   最後一名血衣人倒下,倚開了大漆黑沉重的卻虛掩著的木門。   何天香篝火輝映下的臉緩緩出現在門口。   「你終於來了?」何天棄緩緩地放下酒杯。   「你在等我?」何天香的眸光犀利如刀!   何天棄卻閉了眼睛,輕輕地靠在椅子上,不說話。   沉默,兩個人都沉默!兩個人眼前的篝火卻越燃越烈!   「天棄!我無數次地放過你,你卻還是殺了她,為什麼?」良久,何天香方突然問道。   何天棄卻笑,淒然地笑,伸手又取過了酒杯,「這就是江湖,江湖是強者的江湖,你不殺我,我就殺你。沒有為什麼!你當我是兄弟,但江湖中沒兄,也沒有弟,沒有!」何天棄苦笑著,卻又是一口鮮血吐進了酒杯之中,酒水更紅,篝火更濃!   何天香卻突然轉身:「你身上有傷,我今天不動你,但一個月之後,八月十五,夜半子時,泰山之巔,我等你!」   篝火熊熊中,只留下何天香漆黑的背影。   「一個月?」何天棄看著何天香漸遠的背影卻冷冷地笑了:「一個月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很多……」說著,他竟將酒杯中的鮮血一飲而盡!   「盟主,要我替你做些什麼?」陳長清抬著胳膊小心地從後門裡貼過來道。   何天棄卻冷笑著出掌。啪!陳長清的頂門已給何天棄一掌拍的粉碎,「你什麼都不用做了,就幫我練成神功吧!」   門外,已再無何天香的影蹤,但篝火依舊熊熊,熊熊……   何天香剛剛邁出大門,十幾匹駿馬便狂風一般在眼前捲過。   馬上跳下薛沉香等人,緊張地問何天香道:「何公子,你怎麼樣了?」   「八月十五,泰山之巔!」何天香冷冷地上了一匹馬往回馳去。   「八月十五,泰山之巔!什麼意思?」韋笑河不由摸摸腦袋不解地道。   「不要管什麼意思,大家先回去再說!」薛沉香看了何天香冰冷的後背一眼,大家復又齊齊上馬,跟在何天香身後往回馳去。   一路之上,何天香一句話也不說,冷若冰山,薛沉香看了他數眼,幾次想要跟他搭話,都不敢輕言,只好黯然地退了下來。   「薛姐姐,何大哥到底怎麼樣了?」王雁雲連忙問道。   「雖說不上萬念俱灰,但也一如一潭死水,現在大家最好誰都不要輕易去招惹他!」薛沉香不由歎道。   「事情真有這麼嚴重嗎?」馮黯凝不由問道。   「三足鼎立之下,終於有兩派要真正意義上的交鋒了,你說嚴不嚴重?」薛沉香苦笑道。   「你是說正道盟跟咱們?沒這麼快吧?」郭強不由大吃一驚道:「鄱陽湖一役,他們已元氣大傷,又怎肯這麼大膽地接受何師弟的挑戰?更何況還有魔尊在旁虎視眈眈,不論誰負誰勝,都不是一件好事,得益的只有魔尊而已!」   「不錯,事情本不至於如此的,但婷兒一死,事情就完全變了!」薛沉香不由搖搖頭,頷首朝前面的何天香一示意,眾人立時明瞭。   何天香的身子不由一震,在馬背上扭頭朝眾人冷冷道:「這只是我跟何天棄之間的私人恩怨,你們大可以不必參加!駕——」說著,雙腿突然一夾馬腹,馬匹騰起,自顧向前絕塵而去。   「唉,這人!」薛沉香不由黯然長歎!「你太天真了,你認為這僅僅就只是你們兩人之間的事嗎?你想得太簡單了,太簡單了……」   「唉,看來『女人禍水』這句話一點兒也不假!」郭強也不由歎道。   「你說什麼?」墨青不由冷冷地問道,慕容蘭娟,葉留痕,柳含煙,李凝雪,周遺夢,王雁雲,馮黯凝,紀小秋,傅清竹,慧香,李夢蓮,錦兒,田尺兒不由一齊冷冷盯住了他!   郭強一句話出口,立即大覺不妙,但已經晚了,只得朝余問天,韋笑河,向歌吟,江城月,赫天南,雲七和武林三怪看了看,希望能在這女性人數絕對佔優的組合裡,找到哪怕是一丁點兒最可憐的道義援助。   但是所有的男人都歎氣——誰還有心在這節骨眼上跟著他插科打諢?!余問天的臉色更是難看至極。   赫天南不由歎道:「好了,何大俠已走得遠了,咱們也該快一些了!」   何天香正飛馳間,突見前面一前一後飛來兩條黑影,後面的是一個頭髮鬍子都半白半黑的老頭兒,一臉陰狠,前面的竟是發散衣亂早已精神失常嘻嘻傻笑著的王子芹!   兩人一追一逃,一晃眼間已來到了何天香的馬前。   「咦?嘻嘻,是你!我正找你!」王子芹突然在何天香面前停了下來,傻嘻嘻地朝著何天香伸出一隻手笑道:「影兒不見了,我到處找她不到,那她一定是跑到你這兒藏起來了,快把她交出來!有了你,她連師父都不要了!嘻嘻……」   沒想到,盧臥秋的死竟對她一擊至此,由此可見,她當時固然恨死了盧臥秋,但她同時豈不也在深深地愛著他?何天香心裡不由又是一陣鉸心的難受,輕輕地道:「對不起,王前輩,疏影並不在我這裡!」   「什麼?!」王子芹突然臉色大變,眼光突又恢復了往日的凶殘,輕過身來朝著身後的那老者厲聲道:「右執法,你們這些不講信用的東西,你們不但殺了盧臥秋,竟然連影兒也殺,我跟你們拼了!」叫著,一掌已拍了過來。   那老者竟就是魔尊座下左右執法之一的右執法!眾人不由齊齊臉上變色!   右執法架開王子芹的一掌道:「王左使,你胡說些什麼?你近來越來越失常了,再不回魔山,只怕上面怪罪下來,你我都吃罪不起!」   王子芹一聽,臉上立露驚恐之色,連忙尖叫道:「我不回魔山,我死也不回那鬼地方去!」   說著,人已閃電般地衝過何天香等人向後衝去。   「這可由不得你!」右執法晃身便追。   啪!   一聲輕微的聲響,何天香在馬背上微微一晃,右執法也倒退半步,驚愕地盯著馬上的何天香輕輕地問道:「何天香?」   「我是誰已不重要,但王前輩說過了,她不回魔山!」何天香淡淡地道。   右執法全身的骨骼突然開始格格作響,冷冷地道:「何天香,別認為你傷了左執法,就一定可以擋得住我,你太小瞧咱們魔山的實力了,要不是上尊早有嚴令,我現在就可以毀了你!」   「神魔同焚大輪迴?」何天香不由冷笑,卻仰首向天歎了一口氣道:「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不過,八月十五之前,我還不想殺人,你走吧!」右執法的臉色不由慘變,伸出的雙手也慢慢地垂了下來,一時竟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   何天香尚未出手,已將他的鬥志摧垮!   右執法突然發現,何天香才是唯一真正可以與魔尊一爭天下的人,何天棄固然也有這個實力,但他太自私,僅僅就這一點已決定他不可能成就大事!   右執法一句話都不說,扭頭便走。   「啊?怎麼是你?我不想見到你,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突然身後的王子芹如同撞了邪一般抱著頭從後面瘋子一般又衝了回來,尖叫著往前狂奔!   何天香回頭,便看見了一個渾身桃紅色裙子的女子,薛沉香在,但薛沉香沒有她那份嫵媚,葉留痕在,但葉留痕沒有她那份柔膩,周遺夢在,但周遺夢沒有她那份絢麗,慕容蘭娟在,但慕容蘭娟沒有她那份慵意。   所有的人加起來也抵不住她一分的美麗,慧香已呆住,田尺兒已呆住,馮黯凝更是張大了嘴巴,一臉的不可思議。   郭強,江城月,向歌吟,韋笑河,赫天南,余問天,雲七更是感到一陣陣的意亂情迷。   不管是薛沉香,葉留痕,周遺夢,慕容蘭娟,還是傅清竹,墨青,紀小秋,馮黯凝,王雁雲,柳含姻,田尺兒,都已是人間一奇,但世間竟還有人比她們加起來還要美麗!   空氣中都是淡淡的桃花的氣息,雖有些奇怪卻依舊甜膩絢麗的桃花氣息!   韓輕思!早已死去的桃花仙子韓輕思!   「姑姑!」薛沉香不由失聲驚叫,何天香卻冷笑。   「姑姑?」韓輕思突然在薛沉香臉上輕輕摸了一把媚笑道:「你是誰?誰又是你姑姑?」   薛沉香只覺得臉上突然一股邪惡冰冷,殘酷而又無情的感覺傳來,韓輕思已飄出了數丈。   「韓輕思,站下了!」何天香卻冷冷道,手腕一翻,已抓住了韓輕思的袖角兒。   波!   袖角在何天香手中化得粉碎!韓輕思卻又已如輕鴻般飄到紀小秋身邊,眾人只覺跟前一花,場中竟出現了兩個紀小秋,兩個完全一樣的紀小秋!   眾人不由呆住,同時,一股粉紅色的霧氣也不知從何而來,漸漸的瀰散開來,把所有的人都籠在了其中,什麼看不分明。   紀小秋突見身邊多了一個自己,不由大驚失色,問道:「你是誰?」   那個紀小秋笑道:「我是紀小秋!」   「你是紀小秋,那我是誰?」紀小秋恐怖地大叫道。   「你也是紀小秋!」那人笑道,伸手來拉紀小秋。   紀小秋大駭,連忙出掌,眼前的紀小秋卻又突然變成了向歌吟,吃驚地道:「小秋,你怎麼打我?」   紀小秋連忙收掌,卻發現旁邊也有一個向歌吟正跑了過來,向著向歌吟出手道:「你是誰?」   向歌吟突然又變成了傅清竹,笑道:「我是傅清竹!」   砰!傅清竹被向歌吟一掌打飛。   郭強在大霧中看見傅清竹摔出,不由大駭,連忙一腿把向歌吟踢飛,把傅清竹扶起來道:「清竹,你沒事吧?」   「郭大哥,我沒事!」傅清竹將嘴角的血絲往舌頭上一抹,卻看著郭強笑,郭強卻在她瞳孔的餘光中看到另一個傅清竹蒼白的臉,不由大駭,連忙將懷中的人踢了出去。   咯咯咯……一陣嬌甜的笑聲過後,赫天南再也找不到被踢出去的傅清竹,卻發現迷霧背後慕容蘭娟毛骨悚然的臉。   赫天南回頭,卻發現自己身邊竟站了兩個完全一樣的田尺兒?   赫天南不由嚇得心膽俱裂,大叫道:「尺兒,哪個是你?那個是你?」   田尺兒也嚇得魂飛魄散朝赫天南懷中撲來叫道:「赫天哥,我在這裡!」另一個田尺兒也撲了過來。赫天南張開了雙臂,卻不知道該接哪個好。   「尺兒,你先不要過來,不要過來!」赫天南驚恐的一步一步後退。   「赫大哥,你怎麼不要我了?你等等我!你等等我!」田尺兒眼見身邊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也向赫天南追來,不由更是害怕,奔的更疾,但一陣濃霧湧來,赫天南已隱進了霧中,再也看不見。   粉霧襲來,什麼也看不見,地上只剩下田尺兒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田尺兒只覺的四肢冰涼,不由聲嘶力竭地大哭道:「赫大哥,何大哥,薛姐姐,你們都到哪裡去了?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好不好?……」   突聽一個聲音道:「尺兒,你過來!」田尺兒抬頭,卻是赫天南正在微笑著向她招手。   「赫大哥,你到哪裡去了?我怕!我真的好怕!」田尺兒一下子跑過去抱著他的腰。   「尺兒,尺兒,你在哪裡?你在哪裡?我是天南!我是天南呀!……」一陣風吹來,吹開一片迷霧,卻現出另一個心慌意亂急的要哭的赫天南的背影來。   田尺兒不由抬抬頭看看抱住的赫天南,卻突然發現他的頭沒了,不由眼一翻白,人已暈了過去。   又一陣風吹來,霧來又去,地上已只剩下田尺兒暈倒的影子。   迷霧中,墨青正持長劍細細地搜索著。突然,迷霧中現出郭強的影子,問道:「墨姑娘,看到清竹沒有?」   「沒有!我也在找她!」墨青道。   「那我們一起找吧!」郭強說著便來拉墨青的手。   嗤——劍光突閃,墨青緊緊地盯著郭強,冷冷地道:「你不是他,他從來不敢拉我的手!你是誰?」   郭強卻詭譎的一笑,身子已隱進了迷霧之中。   傅清竹正在迷霧中茫然四顧,卻突然發現葉留痕正一身白衣裊裊地找來。傅清竹連忙迎上拉住她的手問道:「葉姑娘,見到郭大哥沒有?」   葉留痕搖搖頭,兩個人拉著手一起往前走,斜刺裡突然衝出薛沉香和葉留痕大叫道:「傅姑娘,快放手,她不是葉姑娘!」說著一劍刺來,傅清竹只覺手上一輕,身邊已沒了葉留痕的影子。   「剛才那個……」傅清竹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噩夢;手足冰冷。   「是韓輕思!……」薛沉香話尚未光,就聽不遠處有人「啊!」的一聲尖叫,薛沉香立即跳進霧中,只見韋笑河一手橫刀,一手正從地上抱起了慧香。   薛沉香連忙向前,唰!韋笑河卻一刀劈來。   薛沉香連忙躲閃,驚叫道:「韋大俠,是我呀!我是薛沉香!」   「老子我不管你是誰,反正老子現在誰也不信,老子只信老子自己!」韋笑河一刀橫刀,一手抱著慧香又退到霧中去了。   然後薛沉香便看見了周遺夢和柳含姻。周遺夢坐在一顆樹下,手指就搭在弦上,她的面前劃了一個大大的圈子,柳含姻就站在圈外,周遺夢連眼睛也不睜:「現在我不管你是誰,但你千萬別進來,誰進來我就殺了誰!」   又一陣風過,薛沉香抬頭,然後竟看見了自己正拉著錦兒向外走去。   「夢蓮,夢蓮!」迷霧中,江城月在苦苦地尋覓,突然,一雙柔若無骨的手從後面緊緊拖住了他的腰。   「慕容姑娘?」江城月大吃一驚。   「江大哥!」慕容蘭娟媚笑道。   「你快放開我,不要讓何兄看見!」江城月忙道。   慕容蘭娟反而抱得更緊,連胸脯都貼了上來!「你怕什麼?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心嗎?」   「什麼?你不是……」江城月不由道。   「那都是假的,他現在都有十幾個了,又哪像你這麼實在?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想著我的,是不是?」慕容蘭娟的整個身子都貼了上來,在江城月身上來回扭動磨擦著。   「我,我……」江城月喘息漸重,只覺口乾舌燥,幾乎要崩潰了。   「現在就只咱們兩個人,不管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你說呀!」慕容蘭娟的動作越來越大。   江城月咬緊了牙關,額上,身上汗如雨下。   「你說呀!」慕容蘭娟又在他耳邊妖笑道,身子猛地往下一扭,把江城月往地上扳倒。   「夢蓮——」   江城月再也把持不住,突然仰天大叫道。   轟——一聲巨響,霧散天晴,天地間一片光明,江城月身邊的慕容蘭娟被人一掌打的粉碎,在空中如亂絮一般飛舞著,何天香就站在江城月身邊,雙目中寒光四射,一如天神。地上倒了田尺兒,雲七,王雁雲,江城月,李夢蓮,武林三怪的身子。薛沉香,葉留痕,周遺夢,慕容蘭娟,郭強等人則或站或坐地呆在周圍,身上大汗淋漓,誰都知道剛剛從鬼門關打了一個轉兒回來,躲過了一場死劫。   「他們怎麼樣了?」何天香冷冷地問道。   馮黯凝察看了八人一下,虛脫地道:「是邪魔入侵,元神受損,幸虧還不是太嚴重,一會兒就會醒過來,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魔夢映像和幻化魔功!」何天香道。   「你是說《佛骨魔笈》中的能碎人心魄的『魔夢映像』與化誰像誰的『幻化魔功』?」薛沉香驚叫道。   「幸虧我見機早,否則他們就都沒救了!」何天香冷冷地道,卻依舊盯著空中的「慕容蘭娟」的碎屑。   碎屑依舊在飛舞,卻既不飛去,也不墜落,只是在空中亂舞。   紀小秋看得呆了,不由問道:「這是什麼?」   「拆腦補髓大清洗!」何天香冷冷地道。   「什麼意思?」紀小秋還是不明白。   「也就是韓輕思!」薛沉香解釋道。   「你是說她還沒有死?!」紀小秋恐怖地大叫道,葉留痕,慕容蘭娟,郭強等也不由大驚失色。   「那她豈不成鬼了?」傅清竹也心驚膽顫地叫道。   「她本來就是鬼,而且還是天下最可怕的鬼!除非毀了魔尊,否則無論是誰也無法把她徹底摧毀!只要有一點兒映像存在,她就可以重新組合復生,而且一次比一次長的漂亮,美麗,而心也會十倍百倍的毒辣,凶狠!這就是拆腦補髓大清洗!」何天香木然地看著空中舞地越來越疾的碎屑道。   「咯咯咯咯……」一個聲音突然在虛無中邪惡地嬌笑而起:「多謝何公子誇獎,怨不得魔尊說唯一可以與他爭天下的就是你呢!」碎屑在狂舞,竟在須臾之間重新組合,粘結,幻化出了韓輕思俏麗的容顏,只是蛻了一層皮,皮膚更現光滑,細膩,媚的狠毒,艷的淒慘,美的更是驚世駭俗,眼中的凶光竟也是十倍的陰毒,格格笑道:「何公子,咱們是不打不相識,咱們後會有期!」說著,粉影一閃,她的整個人竟已淺笑著在風中飛絮般的飄起,御風而逝。   所有的人都不由呆住。   「你們相不相信這世上真有精靈鬼怪這回事?」江城月不由緩緩地道。   「我以前也不相信,但我現在終於相信了,而當時若是魔尊在的話……」薛沉香極度惋惜地道。   「那樣活過來的婷兒,又是什麼東西?」何天香卻冷笑,一陣風來,吹散了韓輕思蛻在地上的皮。   真正的韓輕思已經死了,現在的韓輕思也不過是披著韓輕思外殼的魔鬼罷了!   拆腦補髓大清洗!好可怕,好邪惡的拆腦補髓大清洗!   雖然韓輕思已走遠,但韓輕思身上那股邪惡冰冷,殘酷而又無情的感覺卻依舊使所有的人猶如在夢中,一場邪惡的夢!   岳陽,天星樓總舵。   吱呀——房門被推開,周遺夢抱琴輕輕走了進來。   「何公子還在密室嗎?」薛沉香輕輕地問。   周遺夢點點頭:「他在那裡不吃不喝不動,好似已進入了『冥思』的境界,不過畢竟婷兒在他心中占的份量那麼大,我真擔心他!」   「其實這樣也好,反正咱們跟何天棄之間的這場對決是避免不了的,只不過主角本應該是我而已!」薛沉香苦笑道,又回首朝身邊的慕容蘭娟問道:「慕容姑娘,咱們的情況怎麼樣?」   慕容蘭娟忙道:「為了準備八月十五那一戰,咱們的人都回來了,卻唯獨不見了許姑娘!」   「侍霜?這關頭她又胡跑哪裡去了?」周遺夢不由氣道。   「只是千萬不要再出事就好!」柳含姻不由小聲地嘟囔道。   薛沉香不由橫了她一眼,卻又繼續問葉留痕道:「葉姑娘,外面的情況又有什麼新發展嗎?」   「沒有!由於何公子功力大進,何天棄也把八月十五那一戰看得很重要,所以什麼都不敢亂來,老實了許多。而魔山那邊倒也出奇地安靜,沒有什麼對咱們不利的企圖!」   「什麼?」薛沉香卻是眉頭大皺:「咱們與正道盟都集中全力準備八月十五之戰,這本該是他們大撈一把的時候,他們怎麼反倒按兵不動了呢?魔尊這老狐狸搞什麼鬼?……」   嗤——   薛沉香一句話未完,突聽外面一聲尖銳的劍嘯之聲。   砰!砰!砰!   總樓所有的門窗都被撞碎,原本十二名立在外面的天星樓門人齊齊倒飛入內,半空中血雨飛濺!   「出了什麼事?!」薛沉香不由霍然而起,屋中所有的人也齊齊一躍而起。   砰!   又一個門人渾身浴血地從門口滾了進來,眾人抬頭,這才發現門口不知何時已站了四個面容冷酷的年輕人,一律的白衣白褲,白布纏頭,長長的東瀛刀上正滴著醒目的鮮血!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出手傷人?!」郭強不由大怒,首先大喊道。   「哪個是何天香?!」一聲陰惻惻的聲音從四人背後響起,四人往兩旁一分,露出一個白袍的老者和一個身穿和服但面目冰冷卻又香麗脫俗的少女來——丹下明月!   王子芹魂飛魄散,慌不擇路地在荒野間飛馳,突然撞進一個人的懷裡。   「師父,你的病又發作了!」攔住王小芹的竟是郭疏影。   「影兒,你怎麼在這裡?」王子芹看清了郭疏影,不由大喜若狂,卻又連忙道:「快走!咱們快走!那個妖婦追來了!我不要見到她,我不要見到她……」說著便又要向前飛奔。   郭疏影連忙又一把抱住她懇切地道:「師父,你安靜一下,我們需要你的『拆腦補髓大清洗』,大清洗!懂嗎?」看著王子芹似懂非懂的眼睛,郭疏影不由焦急地道,連連做著手勢。   「你們要『拆腦補髓大清洗』做什麼?」突然一個無比溫柔甜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郭疏影回頭,然後便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她已是很美的女人,但她卻從沒看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也從未聽見過如此甜美的聲音!在她面前,郭疏影只能算是太陽身邊的一粒塵,一粒微塵!   但王子芹的臉色卻變得更加驚恐,猛地從郭疏影身旁竄出,就想跑掉。   但那女子只輕輕地笑道:「王右使,你還要跑,難道就真不怕我的『御鬼輪』?」說著,一團桔紅色的光環便如風火輪一般在她腦後冉冉升起,緩緩旋轉著,與她本身粉紅的光芒輝映起來,好看至極。   但王子芹卻「啊」的一聲慘叫,砰地一聲栽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著四肢。   郭疏影大驚,不由連忙一把把王子芹抱進懷裡大叫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有只有魔尊才能動用的『御鬼輪』?」   女子又笑了:「我是魔尊的夢相隨,我的一切都是魔尊的,魔尊登基後,我就是武後,武林皇后!可是他們卻叫我韓輕思,韓輕思是誰?誰又是韓輕思?嘻嘻,嘻嘻……」她依舊在笑,笑得好甜,好美!   可郭疏影的心卻已涼透,她只知道,魔尊除兩大執法和四大使者之外,還有一個絕頂的高手,甚至一個連劍帝都已不及了的高手,卻沒想到她就是薛沉香那已死去了的祖姑姑!   「你為什麼要追我師父?」郭疏影不由又問道。   韓輕思笑得更美,聲音更加的輕柔:「你也該知道,像何天棄的『血淚神功』一樣,魔尊要想真正地將《佛骨魔笈》與《鬼王御魔錄》盡快地貫通一體,必須要有兩個極好的爐鼎,左執法已受了傷,自然是一個,另一個就是王左使了!」   「什麼?你要抓我師父回去做那慘無人道的爐鼎?」郭疏影不由臉色慘變。   韓輕思第一次輕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為了魔尊的大業,犧牲一些人也是應該的,更何況,她本身就已背叛了魔尊,她總是偷學魔尊的武功,包括那『拆腦補髓大清洗』……」   她的話尚未說完,郭疏影已抱著已昏過去了的王子芹向不遠處的樹林中奔去。   剛奔的兩步,郭疏影便不由毛骨悚然,韓輕思軟軟的聲音就響在她耳邊:「唉,郭姑娘,我真不忍心就這麼一掌把你這只好看的小腦瓜拍的粉碎,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況且你的血一定很好喝……」   但同時另一個冷冷的聲音卻響起在韓輕思身後:「只可惜你沒有這機會了!」   紅雨滿天,遮住了韓輕思美麗的雙眼。   樹旁,現出了手捧「死血銜燕石」的許侍霜。   情人淚,天下三大奇毒之一的情人淚!   最後一根燃燈草已被薛沉香吞下,韓輕思已必死無疑!   兩個人就立在林叢,靜靜地看著這天下最燦爛最美麗的紅淚!   但許侍霜的臉卻漸漸地變了。   韓輕思在情人淚中不但沒有倒下,反而笑得更加的陶醉更加的美:「情人淚?果然好美!只可惜我已沒有情,更不知道什麼是淚!除非魔尊死了,否則,什麼也休想將我摧毀!」   笑聲中,她的人已緩緩從情人淚中飄了出來,——向二人飄來。   許侍霜和郭疏影不由肝膽俱喪,同時大叫一聲,跳進了林子。   「想跟我捉迷藏,你們可千萬不要後悔!」韓輕思輕笑著,身形一閃,已飄進了樹林中,許侍霜,郭疏影正在她身下沒命地狂奔!   「一切都結束了!」韓輕思美麗的眼睛突然變得無比的邪惡陰毒,御鬼輪緩緩地從她腦後升起向兩人壓去。   突然,密林深處無數的七彩光點向前飛來,擊在韓輕思的御鬼輪上,韓輕思身前身後的樹幹上。   七彩石,唯有耿耿聲才有的七彩石,射月神弓雖折了,但七彩石的威力卻絲毫不遜從前。   轟轟轟……   樹林中一片爆炸之聲,火光亂竄,濃煙四起。強大的爆炸力震得御鬼輪在空中連翻觔斗。韓輕思也被強光耀得不辯東西,只得躲在一棵樹後暫時躲避。   煙散霧盡,焦木遍地,但卻哪還有郭,李二人的影子?   「呃--」   韓輕思突然攥拳,仰天怒叱,發盡怒起,目作碧綠,竟還露出兩根獠齒!   密林外,荒草深處,郭疏影,許侍霜,耿秋聲正抱著王子芹狂奔。   「耿大俠,謝謝你,否則這次我們準沒命了!」許侍霜心有餘悸地道。   「自己人還說這些!」耿秋聲忙笑道:「對了,你們把這人搶回來幹什麼?」   「她是我師父,我不能讓她死;而婷兒,婷兒更不能死!」郭疏影突然堅毅地道。   「丹下明月,你終於來了!」薛沉香冷冷地盯著丹下明月道。   丹下明月也同時冷笑:「薛沉香?你的那一劍,我還記得的!何天香到哪裡去了,叫他出來見我!」   薛沉香冷笑,眸子卻犀利地扭向一直低著頭的東瀛老人:「他不在這裡,你有什麼事,都衝著我來好了!」   「這位是家父,東瀛第一刀客,丹下流的丹下清忠門長,他想來領教一下中原武林的絕頂武功!」丹下明月冷冷地道。   丹下清忠猛地抬頭,和薛沉香的眸子相撞。   叮!   大堂中突然有刀花閃起!   登登登,薛沉香不由連退三個大步才站定,丹下清忠的身子也不由微微一晃。   「樓主……」慕容蘭娟不由連忙叫道。   薛沉香立即向她暗施一個眼色;在這個節骨眼上,絕對不能首先在氣勢上輸給人家!而何公子此時更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驚動的!   慕容蘭娟會意,後半句話生生嚥了回去。   薛沉香復又緩緩踱步向前:「中原武林的武功只有正邪之分,沒有高低之分,武功練至極處,無生無相,萬法歸宗,不知門主要試哪一門?」   「那就挨著來吧!」丹下清忠冷冷道:「鐵男,你先上去試一下中原的武功!」   「是!」一名白衣武士立即揮刀上前,先唰唰虛空劈了兩刀方大叫道:「谷野鐵男!」   「不知天高地厚!」墨青突然揮劍衝出。   東瀛武士刀窄而薄,狹而長,盡走偏鋒,與墨青的劍法幾乎一路,兩個人一搭上手,立即險相環生。   以快打快,響聲不絕。幾乎只見刀光不見人影,再往後,就連刀光劍光也分不出來了。   眾人都不由為墨青捏著把汗,郭強跟傅清竹的心更是要跳到嗓子眼兒了。   嗤--   突然刀停劍滯,兩個纏鬥在一起的人一起停了下來,一動也不動。   鐵男的長刀雙手擎在半空,臉上神色忽明忽暗,變化不定;墨青的長劍卻頂在他的小腹上,臉上汗如雨下。   眾人都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   「呀——」   鐵男的長刀竟不顧墨青的長劍突然摟頭向墨青劈了下來。   「啊?!」眾人不由齊齊亡魄大冒。   縱然墨青能一劍穿死鐵男,但也不保自己被一刀兩片。   突然一條人影橫空而起出腿,而且閃電般的便是兩腿!   當!   長刀砍在郭強的腿上,一折為二,火星四冒,同時鐵男也被郭強一腿踢出,堪堪避過了墨青透腹的一劍。   三名東瀛武士衝出,一名扶起鐵男,另兩名卻掄刀直撲郭強。   「你們退下!」丹下明月突然臉色鐵青地吼道,提了長刀直向郭強走來。   但另一個人卻擋住了郭強面前,「你帶墨姑娘下去,這裡有我來!」   「你是誰?」丹下明月不由眉毛一挑道。   「余問天!」   「余問天?我沒聽說過你,換先前那個來!」丹下明月不屑地道。   余問天非但沒有下去,反而立即出劍!   但他的劍一出,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因為他出的並不是一般的劍,而是那種不要命的劍,同歸於盡的劍!對於一個形在神滅,心如死灰的人來說,有時候死,反而是一種更好的解脫!   長劍一劍一劍不斷地刺出,終於使這個以死為榮國度的人也幾乎要崩潰了。丹下明月連忙避退,一邊不可思議地大叫道:「你瘋了?咱們又沒什麼解不了的深仇大恨,你這是幹什麼?!」   「不錯!咱們之間又沒什麼解不了的深仇大恨,你們又何必非殺這麼多人不可?!」余問天停劍,卻看著地上那十幾具屍體冷冷地道。   丹下明月不由愣住。   丹下清忠卻緩緩上來道:「好吧!你們到此為止,就讓我來領教中原武林的絕頂神功,你們哪一位願意來?」   葉留痕剛要搶出卻被江城月拉住,接著是韋笑河,向歌吟,周遺夢,郭強,因為誰都可以看出丹下清忠的武功要高出丹下明月幾十倍,絕不是一般人所能擋的住的!   「好了!大家都不要爭了,還是我來吧!」緩緩地分開眾人,薛沉香向丹下清忠走來。   「薛樓主?!」眾人不由同聲大叫。   「不許多說話!」薛沉香突然怒叱道,卻緩緩抬起頭,再一次正對了丹下清忠。   丹下清忠卻是渾身一震,臉上露出無比欽佩的神色:「好!第一次的暗中較量你已被我震傷,但現在你仍然敢鑽出來,我很佩服。所以,我只會向你出一刀,一刀之後,不管怎樣,我們立即走!」   「爹--」丹下明月連忙急叫道。   「你下去!」丹下清忠卻向女兒喝道,隨即卻向薛沉香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接著長刀緩緩地向左劈一刀向右劈一刀,然後再向天擎起,正是丹下清忠的絕殺刀——東瀛第一刀!   薛沉香肅穆地還禮,身形卻一步一步地前移,刀下雖然凶險,但刀外卻更是沒有倖存的可能。   「呀——」   丹下清忠的長刀狂劈而出,氣浪飛散,天地間一道電光突閃,身旁的鐵男四人立即立腳不住,紛紛被撞飛出屋,已破碎的門窗立即被掃蕩得一乾二淨;郭強,江城月,葉留痕等人也只覺強光奪目,勁風迴旋,萬物慾斷,也不得不往後暴退四散。   只憑這一刀的光芒已絕對不在劍帝當日的那一劍之下!   刀芒耀眼中,薛沉香周圍卻是紅影漫天,無數的桃花在飛散,就連薛沉香本人的影子也看不見。漫天紅光中卻同樣有劍芒一閃。   叮!地一聲輕響,漫天的桃花已消失,天問神劍已被刀光一劈兩段,而薛沉香則臉色蒼白地立在一邊,慶幸的是身上沒有傷。   「好!很好!你居然能接下我七成功力下的『東瀛第一刀』,實在難得!」丹下清忠不由讚賞地道!「更何況你本還可以發暗器傷我的,但你沒有!」說著丹下清忠已收刀,轉身往處走。   「丹下門主!」薛沉香卻突然道。   「你還有什麼事?」丹下清忠不由駐足。   「何天香並不是中原武林最強的人,而是魔尊,魔山魔尊!」   「魔尊?他在哪兒?」丹下清忠的眸子不由又發了光。   「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但是八月十五,泰山之巔,子時之後,他一定會出現!」   「好!我記下了,謝謝!」丹下清忠沉聲道,第一個跨出了大門。   接著是鐵男四人,最後才是丹下明月,在邁出大門之前,她卻回頭狠狠地剜了余問天一眼冷冷地道:「你比何天香還令人討厭!」   眼見眾人走遠,韋笑河不由急道:「薛樓主,你怎麼能把八月十五泰山一戰的事告訴他們呢?你難道還嫌到時候不亂嗎?」   「不錯!正是因為到時候太亂了,所以我才要讓它亂上加亂,讓魔尊不能輕易向何公子出手!而單憑我們的實力,這卻是幾乎不可能的!」薛沉香沉靜地道,眸子中同樣閃爍著高深莫測的火花:「對了,現在還沒有許姑娘的消息嗎?」   接下來的日子裡,許侍霜固然仍未找到,而別的消息也同樣讓人擔憂。   陳長清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魔尊的左右執法也同樣莫名其妙的失去了蹤跡,然而這些看來還不錯的消息卻使薛沉香看來更加的憂慮。因為這些人這麼輕易的消失本就是讓人毛骨悚然的事,更何況,魔尊和何天棄更是沒有一點兒能夠讓薛沉香得到的消息。   「薛姐姐,我方才找人算過了,何公子這次沒事的!」突然,葉留痕滿面紅光地闖了進來道。   薛沉香不由苦笑:「留痕,你也信這個?」   葉留痕的臉色不由一下子黯了下來,輕輕道:「希望本來就無所謂有,無所謂無,我們又何妨假設它有呢?」   薛沉香不由搖頭:「這件事事關重大,又怎能假設呢?萬一有所差池,死的將不止是你我,還有何公子和現在在這兒的每一個人。所以咱們不能大意!魔山在什麼地方,咱們現在無從查起,而正道盟的虛實,咱們也不能僅聽探子的回報,所以我想親自到正道盟走一趟,看看何天棄真正的實力!」   「什麼?你要到正道盟去?」葉留痕不由吃了一驚,現在非常時期,天星樓中已是人人眼明如鏡,正道盟中肯定也是草木皆兵,此時去,確實是一件異常凶險的事!   「不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所以這裡的事就拜託你跟慕容姑娘暫時處理一下子!」薛沉香歎道。   葉留痕卻突然道:「不!還是我去!有你在這兒替何公子把關,不管誰來,大家都放心!而且,即便是我回不來了,也對咱們的實力沒有大損!」   「胡說!」薛沉香忍不住一把拉住葉留痕的手:「我不許你說這句話!大家都是好姐妹,婷兒已經走了,你又怎能離開我們?!」   「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話,不妨把這個也帶上!」門開處,馮黯凝突然吟吟地出現在門口,手裡捏著一個粉紅色的小瓶子。   「這是什麼?」葉留痕不由問道。   「恨雙飛!桃花門最後的半瓶恨雙飛!」 第三十章 夜啼鏡碎天香死 李代桃僵沉香生   夜色迷濛,正道盟長沙總舵中卻燈火通明,不下百名青衣人裡三層外三層將整個總舵防衛的水洩不通!不管是誰要想在這鐵桶般的警戒之下偷偷潛進去,都已是不可能,葉留痕也一樣!   但葉留痕並沒有偷偷地潛進去,而是正大光明地走向門口,一點兒也不掩飾自己的行蹤!   燈火通明,直耀人的眼睛!   「喂!幹什麼的?!」突然一個粗暴的聲音響起在葉留痕身前。   葉留痕抬起頭,便看見一個小頭目帶著兩個人在自己身前凶神惡煞似的吼道。   燈火耀眼,葉留痕剛抬頭的那一瞬間,小頭目突然只覺得燈火突黯,眼前這個渾身雪衣的姑娘卻突然白的直刺人眼!夫人梅柔已算是個大美女了,但在她面前,卻連做個丫頭都覺得礙眼,一片燈火之中,她是那樣的恬靜安然,竟使人不敢生出半絲的邪念。   葉留痕的聲音輕輕地在他耳邊響起:「你是誰?怎麼敢對我如此說話?百里統領在哪兒?帶我去見他!」她的話很輕,也很溫柔,但小頭目卻明顯地聽出了她語氣中的責怪味道,連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誰的情況下讓開了身子,躬身道:「是!是!姑娘請!」   進入門內,葉留痕不由駭然,只見裡面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防守之嚴,簡直見所未見!要想在這裡偷窺何天棄的秘密,勢必登天還難!但走著走著,葉留痕卻突然發現警衛越來越少了,不由奇道:「這是什麼地方?」   「哦,這兒正前方是盟主的院子,而左前方就是百里統領的院子了……」   「那你的任務就完成了!」葉留痕突然輕輕笑道,一指點出,她是來探何天棄的消息的,又怎會真的去找百里寬?   但她一指甫方點出的時候,前面突然拐出一個人來——百里寬!   百里寬一眼便看見了前面的小頭目,不由怒道:「胡三,你不在外面警戒,跑這裡來做什麼?」   胡三嚇了一跳,連忙道:「統領,這位姑娘找你!」   「你找我?」百里寬不由朝後一看,臉色卻突變。   葉留痕卻笑,溫柔地道:「我找你難道不行嗎?」笑聲中,一個紅點已從指縫中彈了出去。   「哼!」百里寬不由冷哼,出掌!啪!紅點粉碎,灑香四溢,百里寬和胡三突然覺得眼前有無數個葉留痕在旋在轉,忍不住砰地一聲摔倒在地上。   「恨雙飛,果然名不虛傳!」葉留痕不由輕歎道,香裙一閃,已登上何天棄那片宅院的瓦面。   葉留痕的腳剛剛移到第三間房子的瓦面,就聽裡面何天棄突然暴喝道:「是誰?哪裡走?!」   「糟了,怎麼這麼快就被發現了?」葉留痕不由大吃一驚,倉促間正不知怎麼辦,就突見窗子被何天棄一撞而開,雙掌血光熒熒直撲向窗下的一條粉紅色的影子。   砰!氣罡飛溢!何天棄倒退兩步,粉紅色的人影卻側移七尺,格格笑道:「何大盟主的血淚掌也不過如此,太讓人失望了!」竟是韓輕思!   「妖婦,哪裡走!」何天棄不由怒不可遏,又向前撲來,兩個人邊打邊向外追去,遠處燈火雜亂人聲喧囂,整個總舵的人力都被吸引過來了。   葉留痕看了一會兒,不由搖頭,暗暗舒了一口氣:「何天棄的血淚神功雖說罩得住韓輕思,但畢竟比何公子還是差了一籌,八月十五泰山之巔那一戰應該是有驚無險了!」說著,葉留痕下房,自從正道盟防衛的漏洞中迂迴出莊。   葉留痕已走,韓輕思也逝,但何天棄卻在冷笑,遠處的韓輕思也同樣在冷笑,是那樣的陰,那樣的險,就連天上的星星也害怕地閉上了眼!   八月十二,何天香猶在坐關,但眾人已開始打點行裝,準備明日便奔赴泰山。   吱呀——門被撞開,田尺兒出現在赫天南的眼前,手中捧著一支鞭,十八節的紫金打虎鞭!   「我的鞭?!」赫天南大喜若狂。   「那天是我把你手中的鞭送出去的,現在我把它還給你。咱們兩個可是互不相欠了!」田尺兒輕輕地道。   「你這是說些什麼?」赫天南不由道。   田尺兒卻走到房中的蠟燭前,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不斷跳動的火焰,堅定地道:「後天的泰山一戰,咱們與魔尊的碰觸已不可避免,我知道你們都是男子漢,絕對不會怕死,但無論怎樣,我一定會守在你的身邊!」   「尺兒——!」赫天南忍不住一把把田尺兒緊緊擁進懷裡,只盼就此直到永遠!   決戰的隊伍終於出發了,最前面的是何天香,薛沉香,後面是葉留痕,慕容蘭娟,周遺夢,柳含姻與李凝雪,馮黯凝,王雁雲,再後面是江城月,李夢蓮,韋笑河,慧香,向歌吟,紀小秋等人,最後才是郭強與傅清竹和墨青壓陣。   因為是一場基本上不知結果的決戰,所以大家的心情都不怎麼輕鬆,就連一向愛說話的紀小秋,傅清竹和田尺兒也都很少開口,所以整支隊伍人數雖眾,但卻十分安靜,何天香更是安靜,已經靜的有些可怕,如果薛沉香沒有記錯的話,他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說過一句話了。   隊伍在沉默中前進,韓輕思卻在樹林中殺人,不斷有人的胸膛被撕裂,腦袋被抓開,血雨腥風,與韓輕思桃紅的紗裙聯成了一片,沒有聲息,只有鮮血在眼前緩緩地變淡,如一場粉紅色的夢幻!   眼見已進入河南境內,過不多久便可進入山東地界,走在最前面的以許姥姥為首的天星十二衛突然打出兩束告警煙花。   「前面出事了!」薛沉香不由看了何天香一眼,率先向前衝去。   一片開闊地中,天星十二姥倒是安然無恙,但卻遍地血腥,地上倒滿了丐幫弟子的屍首,竟不下百人之眾,不但三名長老五名執法全死了,就連吳南開也一樣倒在血泊中,每個人的腦袋都被抓破了一個洞,紅的白的順風發腥,讓人觸目心驚,殺人的場面眾人見多了,但這麼殘暴的,眾人還是第一次見。   「這是誰下的手?!」紀小秋首先從震駭中醒來,悲痛地尖叫道。   紀綱死了,而這些曾經跟他一起征戰過南北西東的好兄弟,好朋友竟也在這一刻之間全死了,而且死的這樣慘,又怎能不讓紀小秋悲痛欲絕!   「韓輕思!」何天香淡淡地道。   「我姑姑?」薛沉香不由吃了一驚:「你怎麼能斷定是她?」   「拆腦補髓大清洗固然使她活了過來,但也同樣使她失去了人性,她已不是你姑姑,她只是個殺人的魔鬼!」何天香臉色冷漠地道。   「看來魔尊已有所行動了,你說咱們該怎麼辦?」薛沉香不由道。「迅速知會其他各門派,咱們的事咱們自行解決,不要讓他們因上泰山而枉送性命,另外,要他們小心那個女魔頭!他們不是她的對手的。她身上有魔尊的血,可以死無數次,他們呢?」何天香依舊平靜地說完,提馬便走。   薛沉香抬頭看著他,冷靜已是他現在唯一的表情,冷漠的生硬,平靜地讓人心驚!   也是,人死不能復生,多看又有何用?只有盡力去讓生者不再死去,這才是正經!馬匹一匹一匹繞過屍體走過,薛沉香終於歎了一口氣,卻朝許姥姥輕輕地道:「把他們都好好埋了吧!」   「如果讓我抓住那個女魔頭,我一定要將她碎屍萬段以慰我丐幫諸位前輩的在天之靈!」紀小秋不由咬牙切齒地怒道。   向歌吟輕輕摟著她冰冷的身子柔聲道:「小秋,放心吧,多行不義必自斃,他們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隊伍繼續前進,終於進入了泰安地境。前面的何天香和薛沉香突然猛地停下,葉留痕也差點一個趔趄從馬上歪下來。所有的人都怔住,眼光中充滿了難以置信、恐懼、傷悲,狂喜,迷茫等等複雜的顏色。   而何天香的臉上卻只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震驚,這是除冷靜之外,這幾個月他出現的第一種另外的表情!他偉岸的身子在劇烈的顫動著,本已接近於古井不波的心中突然風起雲湧,眼眶中熱淚滾滾在裡面沸騰!因為路邊站了五個人,依次是郭疏影、侍霜、秋聲、王子芹、萇婷,萇婷!!!   何天香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但卻始終沒有動。他不相信這是事實,這還只不過是一場夢,那做過了一場又一場生生不息絢麗而又淒迷的夢罷了!   「何公子,明天就是決戰之日,我們本不該帶婷兒來的,她雖在『拆腦補髓大清洗』下以吞下侍霜的『死血銜燕石』保住了人性和理智,但現在卻依舊懵懵懂懂,什麼都不知道,依然是個廢人。而咱們之所以領她來,就是要告訴你,她還活著!所以明天那一戰,不管你是輸是贏,你也同樣要活著,因為,要想讓她開竅,恐怕就只有你了!」郭疏影輕輕地歎道。   「好!不管怎麼樣,我活著!」何天香終於再也忍不住,痛哭哽咽,眼淚大顆大顆地從臉上滑下!   而婷兒卻誰都不認識,只是在許侍霜身後傻兮兮地拍著手笑跳著:「兩隻老虎,兩隻老虎,真可愛,真可愛,一隻沒有尾巴,一隻沒有耳朵,你說怪不怪,怪不怪……」她笑的好乖,她跳的好可愛,但所有的人都不由潸然淚下!   八月十四日,黃昏,泰山腳下,泰安客棧!   眾人剛剛用過晚膳,就聽許姥姥進來報道:「稟樓主和公子,丹下門主和丹下小姐在外求見!」   薛沉香不由一愣:「這個時候了,他們來做什麼?」嘴上卻道:「快請!」   何天香卻奇道:「什麼丹下門主和丹下小姐,我以前怎得沒聽說過?」   薛沉香卻笑道:「丹下門主你是沒見過,可丹下小姐你卻是一定認得的!」   正說著,丹下清忠和丹下明月二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鐵男四人這次卻未隨行。   「丹下明月!」兩人剛一進門,何天香就不由輕輕驚呼道。   「何天香!」丹下明月卻是幾乎跳了起來。   丹下清忠不由猛地抬頭,正對上了何天香掃來的目光,何天香的目光陡地變向凌厲!   啪!丹下清忠腳下的方磚立即裂開,手中的刀鞘也被一把捏碎!刀鋒壓進肉裡,有鮮血滲出。   重!好重!好可怕的凝重!整座大堂都突然重的要似被壓垮!每個人都已不能移動。   丹下清忠想拔刀,但刀已被死死壓在手中!   薛沉香一見事情不好,連忙朝何天香施了一個眼色,何天香會意,也不說話,淡淡一笑,逕入後堂。   「哎——爹,他……」丹下明月不由急叫道。卻被丹下清忠止住,因為薛沉香已微笑著走了下來。「丹下門主,今日北來,不知有何見教?」薛沉香朝丹下清忠一禮笑道。   「見教不敢,」丹下清忠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連忙還禮:「我這次來,沒有別的事,只是明月前些日子曾看上了貴樓的一位英雄,想請我給她來向樓主提親!」   「提親?」不止薛沉香吃了一驚,所有的人也都不由吃了一驚,齊齊朝丹下明月看去。   丹下明月縱再驕橫的個性,這時也不好再逞強,連忙低下頭去。   眾人不由立即竊竊私語。   郭強朝江城月道:「江兄,你猜是誰?」   「我怎知道,不過我猜是……」江城月不由小聲道。   「什麼什麼?你們說什麼?」向歌吟也連忙伸過腦袋來湊熱鬧,卻被紀小秋一把把耳朵揪了回去,沒好氣地道:「亂摻和什麼,反正又不是你!」   柳含姻、慕容蘭娟、周遺夢、王雁雲、許侍霜、郭疏影等人也不由神經兮兮七嘴八舌地猜道:「會不會又是何公子?」   余問天卻看了丹下明月那桃花似的正自含羞的俏靨一眼,忍不住一聲長歎,輕輕吟道:「燕鴻過後鴛歸去,細算浮生千萬緒;長於春夢幾多時,散似秋雲無覓處。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勸君莫做獨醒人,爛醉花間應有數。祖兒,祖兒,你現又在何處……」吟著吟著,余問天不由更加的悲苦,不由一個人黯然神傷地默默向外走去。   「而明月看中的人,就是他!」丹下清忠突然用手一指。   所有的人不由一齊呆住,因為丹下清忠指的不是郭強也不是江城月,更不是向歌吟,而是余問天,余問天!   余問天不由也同樣呆住,猛地停下了步子,良久,他方輕輕地問道:「丹下前輩,你不是開玩笑吧?」   「這是我女兒一生的大事,我又怎會開玩笑?」丹下清忠也同樣清晰地道:「總不成,我女兒配不上你吧?」   丹下明月也不由緊張地盯著余問天,雙手幾將裙上的衣角揉得稀爛。   余問天卻苦笑,笑得異常的慘然:「丹下姑娘花容月貌,又怎能跟在下相比?唯是賤內剛剛過世不久,在下還不想過早地談及此事,告辭!」說著已自顧大步出門,往外走去。   丹下明月臉色突然大變,變得異常的難看!   丹下清忠的臉色不由也變了,輕輕地問薛沉香道:「薛樓主?」   薛沉香也不由黯然,卻也只得無奈道:「余大俠是本樓的朋友,而不是本樓的人,所以咱們只能尊重他本人的意思。更何況明月姑娘才貌雙全,絕對不愁將來嫁一個更好的人家!」話尚未完,丹下明月已尖叫道:「爹——咱們走,人家既看不上咱們,咱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門外,丹下明月跺著腳狠狠地問丹下清忠道:「爹——先前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拔刀,一刀砍死何天香那個大壞蛋?」   「我是想拔刀,可我怎麼拔刀?」丹下清忠不由仰天長歎,這才發現手中竟已在那時起就已全是血,冷血!   內房內,婷兒已然睡著,懷中抱著一面色彩斑斕的銅鏡,何天香就靜靜地把她的半個身子抱在懷裡,癡癡地道:「婷兒,我就知道,你不會死,你絕對不會死的!你還沒有好好地摸一摸這面鏡子,你怎麼會捨得那麼快就離我而去呢?我答應你,即便你總是這樣,永遠也治不好了,我也會陪你一輩子,生死不離,一生一世,我們說過的:『有生之年,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還記得嗎?……」何天香說著,眼淚已又成串,顆顆打在婷兒的臉上,婷兒卻依舊在輕笑中酣睡,似聽懂了何天香的話,卻又似什麼也沒聽到,她在呼吸,但卻依舊沒有靈智!   大堂內,薛沉香卻正在皺著眉頭對三怪道:「余大俠出去好久還沒回來,你們出去找找他!」   三人剛出去一會兒,便突聽外面傳來幾聲淒厲的慘叫。   「不好!出事了!」葉留痕,慕容蘭娟,郭強,江城月等人立即一躍而出。   離客棧不遠的地方,三怪已倒在了血泊之中,怒道和喜僧的頭頂上各開了一個洞,病侯則是肚子給人劃開,鮮血灑了一地。   韓輕思,又是韓輕思!紀小秋只氣得渾身打哆嗦!   慕容蘭娟卻突然面色一沉道:「不好,咱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   大堂中,薛沉香正和韓輕思遙遙對峙!「你一來,我就知道了,雖說你已不是我姑姑了,但你身上還是有那種她身上特有的香氣!」薛沉香冷冷地道。「不錯,我本來就不是韓輕思,我是魔尊的夢相隨,魔尊叫我來見何公子何大俠!」韓輕思輕輕地笑道。   「不行!這個時候我不能讓任何人接近他,你更不行!」薛沉香冷冷地盯著她道。   韓輕思卻笑了:「我縱是硬要去見他,你又能對我如何?」   「那你不妨就試試!」薛沉香也冷笑,卻無比堅定地道。   兩個人正要動手,突然一個沉沉的聲音響起:「魔尊叫你來見我有什麼事?」   何天香!何天香緩緩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薛沉香不由吃了一驚,連忙躍到何天香身邊叫道:「何公子,我不是叫你不要出來的嗎?你怎麼……」   「你放心,我沒事!」何天香輕輕捏了薛沉香的手一下,正對著韓輕思。   韓輕思不由笑了,柔柔地道:「首先,我代表魔尊表示:明天你與何天棄的一戰,他不會參與!」   何天香卻冷哼:「那其次呢?」   「其次便是,咱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張三劍的彩虹匕已落進了何天棄手裡,而只有魔尊的殘鋒刀或許可能對付得了彩虹匕,魔尊已答應向你借出殘鋒刀,但必須有兩個條件!」韓輕思道。   「你休想……」薛沉香一句話剛出口,就覺何天香握住自己的手一緊,「什麼條件?」何天香冷冷的聲音響起。   「第一,交出叛徒王子芹讓我帶回去;第二,就是幾個月間你的武功突然神秘大進的秘密!」韓輕思的眸子突然收縮,但在同時葉留痕等人已一齊擁入屋內,將她團團圍住。   何天香卻笑了,冷冷地道:「韓姑娘,我也告訴你三件事,那就是:第一,我不會借你們的殘鋒刀;第二,王前輩我不會讓你們帶回去;第三,我武功的秘密,即便是跟你們說了你們也不懂,還不如不說。沉香,送客!」何天香話完,一甩袖子徑直往裡走去。   「好!既然這樣,可就別怪本姑娘無禮了!」韓輕思身後突然有火光暴漲,一輪鬼模怪樣的東西突然在火焰中奇詭地旋轉著撲向何天香。   御鬼輪!數百年前魔王曾用過的「魔王御鬼輪」!   彭!漫天的桃花飛濺,無數的桃花飛起,將御鬼輪纏成一團!   但御鬼輪飛旋,竟將桃花鉸得一片片,一片片,瓣瓣飛散!   叮!慕容蘭娟的「飛雨流花十字劍」突然飛出,正架在御鬼輪上,御鬼輪的速度慢了下來,但仍在飛旋!   嗤——紫青黃三色氣勁飛散,一下子擊在慕容蘭娟的「飛雨流花十字劍」上,勁力大的出奇,竟將慕容蘭娟的十字劍,薛沉香的桃花和御鬼輪一起擊得倒飛而回,撲的一聲貫過韓輕思的腦袋,倒飛而出。   忘憂指,葉留痕的「夢幻七彩忘憂指」!   「啊——」一聲慘叫,韓輕思頭髮突然暴散遮住了頭面,鬼唳一聲向外飛竄,地上竟是半滴鮮血都沒有!   所有的人都毛骨悚然,剛才那一擊明明已將她的腦袋擊穿了一個大洞,但她卻在鬼唳聲中漸漸復原然後逃走,這還是人嗎?每個人的臉上都很難看!韓輕思已如此,那魔尊呢?這難道就是人鬼交戰的前演?   翌日,眾人終於來到泰山腳下。   東嶽泰山,位居五嶽之首,又名天下第一山,為歷代帝王登山祭天封禪處,孔子曾有言云:「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以此可見泰山之雄偉泰山之壯觀!一入山間,只見奇峰兀石,飛瀑流泉,隨處可見,蒼松翠柏,渺然雲間,令人流連忘返,但大家都知道是來幹什麼的,是以臉色都非常凝重,一頂竹椅夾在眾人之間,上面坐著五花大綁但傻笑的燦爛的婷兒。   但一到慢十八盤,婷兒的竹椅已是坐不得,只得由郭疏影和葉留痕小心的挽著上山。趟過中間十八盤,山勢已是越來越陡,幾乎山天一線,何天香不放心,親自抱了婷兒,一步一步上山。登盡十八盤,眾人來到南天門前,往下看去,只見四處雲霧迷漫,岱頂之間,只露出山頭幾點,古松翠柏怪石在雲霧間時隱時現,眾人一路走來,只覺如入天宮,跨天門,游天街,望天闕,渡仙橋,逛瓊閣,頭上不時有仙鶴長翔,腳下雲纏霧翻,真是虛幻渺渺,飄飄欲仙。   眾人方自驚歎間,卻突聽薛沉香在前面沉聲道:「咱們到了!」眾人抬頭,卻見一座廟宇建在山頂之上,雲鎖霧繞,直如凌霄寶殿,人立其前,已如登仙!   玉皇頂,也叫太平頂,又稱玉柱峰,也即是泰山絕頂,玉皇廟建於其上,為泰山地勢最高的建築物,由山門,玉皇殿,迎旭亭,望河亭和東西禪房組成,主殿供奉玉皇大帝銅像,廟院中央有塊極頂石,極頂石上有通石碑上刻「泰山極頂」四個大字,正是何天香與何天棄約戰之所!   眾人進的院來,將婷兒扶入東禪房,由郭疏影和葉留痕陪著,其他的人則分別進入各處警戒。   何天香卻緩緩在極頂石前坐下,閉目凝思。   山頂風清,但何天香的心卻並不平靜,因為這一戰,他已許勝不許敗,他若敗了,敗的將不僅僅是他何天香和天星樓,而且還有整個武林的半條運命;更何況,婷兒雖然初始回復了生命的元氣,但一個沒有靈智的人卻又與死何異?郭疏影固然是想讓婷兒留住何天香倘若戰敗之時的必死之心,卻也同時已決定何天香在這次決戰中不能一盡全力!   而何天棄呢?他卻要在這一戰中必須擊敗何天香,否則整個中原武林已再沒有他存身之地,天星樓不能容他,而魔尊更不會對他有一點兒的憐惜,強者生存,這是人類發展中的金科玉律!   何天香的心情固然沉重,但薛沉香的心情又怎能輕鬆?倘若何天香勝了,自是皆大歡喜,但倘若他敗了呢?薛沉香沒有去想,也不敢去想!她輕輕地回頭,掃視著身邊的每一個人,心中卻突然湧起無盡的敬意,因為在這群魔亂舞的濁世中,他們已是最堅毅的一批!死固然可以毀滅他們的形跡,但他們卻絕對不能接受失敗的事實!因為在他們眼中,武林道義永遠大於個人生死!他們雖然年輕,但他們有情,只要有情在,這個世界就不會被毀滅;只要有人性在,這個世界就永遠存在!魔尊和何天棄即便是能得逞一時,但卻絕不能得逞一世!倘若這次泰山一戰真能喚起武林中人對抗魔尊與何天棄的莫大勇氣的話,那麼今日不答誰勝誰敗,誰生誰死卻已經遠超過他本身實際的意義了!想到這裡,薛沉香卻又不由俯視著變幻無窮,如浪似雪的雲海笑了。   雲一渦,玉一梭,淡淡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螺。秋風多,雨相知,窗外芭蕉三兩棵,夜長人奈何!   金陵,晴月繡莊,江小晴正獨坐閨房,臨鏡晚妝。   自從摘星樓被破眾人北歸之後,江小晴便突然感到一種失落,淡淡的卻又無際的失落。江小晴知道,這是寂寞!如果還能有事讓江小晴如此沉默的話,那就是寂寞!   何天香固然是一個好男人,但她卻遠遠不夠格;追她的男人固然也多,但她卻同樣沒一個上眼,而至於那個史明玉……   江小晴不由笑了,卻是苦笑,像這樣的男人,她確是說不出什麼感覺,而當天的那些話,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時看不慣的氣話,反正,就憑那幾句話,她已肯定史明玉會永遠記住他,而且是那種特別的「記」!江小晴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終於在瞬間突然明白史詩箱為什麼有那種古怪的性格了!   突然,外面一陣鑼鼓沖天之聲打破了這份無奈的感覺,江小晴不由惱火地扭身怒道:「陳媽媽,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今年秋闈剛剛中舉的舉人老爺回來了!」陳媽媽小心地推門進來道。   「他回來便回來,可幹嘛在咱們繡莊前面瞎折騰?這又算哪門子事?把人都吵死了!」江小晴不由怒道。   「可,可是,這次回來的是剛中經魁的史明玉史老爺!」陳媽媽不由尷尬地看著江小晴道。   「什麼?史明玉?!」江小晴的腦袋當時就「嗡」的一聲,不由霍然而起,幾步衝到窗前,一把推開窗子向樓下看去,然後就見大街上史明玉正一身錦服騎在一匹大棗紅馬上得意洋洋地直朝這邊走來,身前身後鑼鼓聲,鞭炮聲響成一片,震耳欲聾,好不威風!   江小晴的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至極,竟一時說不出是怒還是喜,良久,方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他這麼快就回來了?!」   這時鑼鼓隊伍已來到繡莊門前,鞭炮聲將樓都要炸飛了,史明玉便在一片紅屑之中下了馬,趾高氣揚地向樓門走來。   江小晴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最後終於狠狠地咬了咬牙恨恨地道:「陳媽媽,你跟我下去!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晴月繡莊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晴月繡莊的大堂中,史明玉剛剛在椅上坐定,便聽樓梯上一個聲音冷冷地道:「沒想到,草雞也有變鳳凰的時候,史明玉,史大公子,你這次回來,要準備怎麼對付我呢?」   史明玉抬頭,便看見江小晴與陳媽媽正冷冷地從樓梯上走下來。   史明玉洋洋得意地站起,傲然地笑道:「明玉怎敢?只是請姑娘來實踐當日之約而已!想必姑娘不至於不認帳吧?」   江小晴卻冷笑:「史大公子開玩笑了,咱們天星樓的人何時說話不算過?只是卻不知道當日咱們有什麼帳欠給了閣下?」   史明玉的臉色不由立即有些變了,卻強笑道:「當日咱們有約,若三年之內,在下功成名就的話,姑娘便下嫁史某之事……」   「哎——?」江小晴突然打斷史明玉的話:「公子錯了,當日之約,只是說三年之後,於此相見,並無婚約之事!況且此事事關賤妾名節,尚請公子不要亂說!」   史明玉不由急了,連蹦帶跳地叫道:「你當日的意思就是這樣,你現在又怎能這麼說呢?你……」   「嗯?」江小晴不由斜了他一眼,諷刺地朝著他笑道:「這只能怨你太笨了,又怎能怨我呢?」   「江小晴,你這個出爾反爾的小人!」史明玉幾乎要給氣瘋了,忍不住破口大罵道:「你怎麼能這樣?整個天星樓的臉都給你丟盡了!我要去找薛樓主告狀,我要找踹斯禮那個混蛋去評理……」   江小晴並不是那種一味不講理的人,本待與他進行商量,只是一時受不了他那種吃定了自己的神氣,這才說出這許多話來,但這次驟見他給氣成這樣,又說出這許多渾話來,自己的氣倒先消了,但仍想再激他一激,便又冷冷道:「其實這也並不是沒有商量的餘地,倘你現在就跪下向我磕三個響頭的話,我或許會考慮接受你的要求!」   「什麼?你要我向你下跪磕頭?」史明玉不由暴跳如雷。   「怎麼?你不敢?其實男人被老婆罰跪床板,本也是很平常的事!」江小晴不由冷笑道。   不料,史明玉卻出乎尋常地鎮靜下來,臉色突然變得凝重無比,那雙眼睛也突然變得似大海般深湛汪洋,竟使江小晴也不覺中一陣心搖神晃,然後史明玉的聲音便夢幻般的響起:「如果你認為這是我向你表達心意的最好方式,那麼我接受!小晴,我喜歡你!」   「什麼?」江小晴猛地從夢幻中驚醒,但史明玉已在大庭廣眾之下重重地跪了下去,俯身,磕頭。   樓外的鑼鼓鞭炮之聲驟然而止。   而江小晴卻是心頭劇震,感情似潮水一般狂瀉出來,一瀉汪洋,她終於認識到了自己是多麼的不可原諒!當史明玉的第一個頭磕下去的時候,江小晴已跳在他面前,毫不避諱地伸手將他拉起,眼光中閃動著激動幸福的淚花,哽咽道:「你怎麼這麼傻,我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你又怎麼能當真呢?」   史明玉立即如聆仙音,不由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小孩子似的拉著江小晴的手叫道:「這麼說,你同意了?」   江小晴不由輕輕地低了頭,表示默認,事到如今,她的心縱是再強,又能強到哪裡去呢?   史明玉卻猶自惟恐聽錯了,依舊緊緊地攥著江小晴的手夢幻似的問道:「你不是騙我吧?」   江小晴不由幽幽一歎,輕輕道:「我還是那句話,天星樓的人,說話又有什麼時候是不算的?什麼時候彩禮下聘,迎娶過門,一切都由你做主!」   史明玉這才完全信以為真,不由樂得連嘴都合不上了:「好!好!既然這樣,三天之後我就下聘!」   啪!漏壺的最後一滴水滴滴下,子時整!   何天香的雙眼猛地睜開,玉皇廟的大門也同時大開,何天棄孤傲的身影已立在門前,身後是一樣冷酷的百里寬,龐姥姥和回春、化蝶二樓樓主!   「你終於來了!」何天香緩緩地站起,沉聲道,皎潔的月光下,他的神情顯得格外的肅寂!   「咱們兄弟之間這一戰早已不可避免,我又何必逃避?」何天棄也不由冷冷道,卻一眼瞥見廂房裡正在由郭疏影葉留痕扶持而出的婷兒,不由臉色一變,不可思議地道:「她居然還沒死?」   「她沒死,你很失望是不是?」何天香的聲音也突然有一點兒激動。   何天棄卻笑了:「只要能夠打擊你,不管什麼事,我都會很高興!此次一戰,倘你輸了,天星樓的勢力就必須全部遷到長江以北去!」   何天香卻搖頭:「我只代表我自己出戰,倘我真的輸了,天星樓也絕不會向你們屈服,直到最後一個人倒下為止!」   「你認為你輸了,天星樓還能堅持多久?」何天棄不屑地道。   「那我現在輸了嗎?」何天香不由反問。   「除了輸,你今天已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憑你現在的修為根本擋不住我全力一擊,而你上次給我一個月的休養時間,本就是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何天棄忍不住得意地大笑道。   何天香也同時冷笑,不屑地冷笑,卻又稍稍帶了一絲無奈的苦意!   「何天香,今天咱們的陳年爛帳就可以一筆清算,你還等什麼?」何天棄見何天香好久了都沒動靜,忍不住先行叫道。   何天香不由輕歎道:「我沒有等什麼,我只是覺得對不起伯父而已!」   「放屁!像你們這種婆婆媽媽的人是永遠也做不得大事的!看掌!」何天棄突然大喝一聲雙掌一吞一吐,兩股剛猛的掌力立即席捲而出,兩股掌力在空中翻滾著,扭曲著,猙獰地撲向何天香。   「蒼天血淚掌」!一月之間,何天棄的蒼天血淚掌竟已比那日鄱陽湖中與魔尊對陣時強了十倍!勁風在呼嘯,天地在動搖,所有的人都似在怒海中飄。   「這是血淚掌中的滅絕掌!不能接,快退!」王子芹突然大叫道,在這兩股剛猛絕倫的掌力面前,一向以「怒鷹至尊掌」傲視江湖的王子芹竟也不敢再逞強,率先向後躍去。   何天香卻半步不讓,長袖輕揚!   「砰!」驚天動地的一聲暴響,整座玉皇頂都在搖晃,何天棄不由連退三步,何天香也側移三尺。   天地大還罡!何天棄的心在下沉,不由暗自慶幸那天在凝鳳樓一擊無功之後抽身的早,否則只憑這一記天地大還罡,自己只怕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   一擊過後,兩人都不敢再小覷對方,何天棄再度撲上,七七四十九式「蒼天血淚掌」全力展開,只聽得院中勁風呼嘯,沙土層層掀起,院中兩棵大樹的樹皮也一層層地被勁風剝得乾乾淨淨,沙土碎屑竟將泰山極頂石打的啪啪直響,竟將石碑也埋進了半截。   「僅看這一套蒼天血淚掌,就可以想像夢幻神君當年是何等的霸氣了,只可惜,血杯卻落進了何天棄這樣的人手裡!」何天香不由暗暗歎氣,一套拳法也隨手展開。   薛沉香卻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原來何天香打的既不是伴風掌法,也不是他自創的寒風推雲掌,更不是九傷神拳,而竟是江湖中幾乎人人都會的日常練氣用的長平拳!用這樣普通的拳法來對付夢幻神君那麼凌厲的血淚掌,簡直等於自殺!薛沉香急的差點叫起來。   但說也奇怪,在何天香那舒展似行雲流水般的拳法面前,何天棄那麼猛烈的掌法竟一時攻不進去。   薛沉香不由大惑不解,按理說,以何天棄這麼剛猛的掌法,何天香絕對不應該能接住三五招,但三五十招過去,兩個人還是老樣子,何天香不停地舒展著雙臂在何天棄身邊繞圈子,而何天棄卻是越打越急,越打越快,但卻始終衝不破何天香的包圍。   薛沉香百思不得其解,不由走近了兩步,驟覺一股涼氣從裙下直撞而來,幾乎將她掀倒,不由恍然大悟,原來,何天棄的血淚掌已然大成,其掌速遠遠大於常人,一般人根本無從招架,而何天香的長平拳每一拳打出來,速度平緩,但每一拳都蘊著極大的罡氣,將何天棄的後著盡數封殺在萌芽之中,終於迫使何天棄不得不立即改招換式,何天香的掌力越深厚,何天棄的掌式就不得不換得越快,所以何天棄的招式越打越快,越打越急,最後竟直如閃電一般吞吐不定,令人毛骨悚然,而何天香的長平拳竟也同樣是越打越長,越打越慢,幾至每一拳都要走一個極大的弧線。   兩個人越打越激烈,不覺間竟已打出了玉皇廟,來到了懸崖邊。   薛沉香等人也不由跟了出來,臉上一片擔憂之色,因為表面上何天香似乎已經控制住了何天棄的攻勢,然而這樣卻太耗內功,只怕時間一長,何天香的內功就要耗盡。   果然,不多久,何天香的臉上就已見汗,何天棄的身影卻是越旋越急,只見一片青影在漫天飛旋。何天香的長平拳已幾乎打成了一條直線,再直只怕要斷!可更要命的是,何天香突然退到了一塊巨石前,而巨石旁邊就是萬丈懸崖!   「糟!」薛沉香,王子芹,郭強,葉留痕不由同時臉色慘變,齊齊搶出。   「血淚七悔!」薛沉香等人都已看出了何天香凶險,何天棄又怎會看不出?一聲長叫,何天棄突然全力攻擊,竟是血淚神功中威力極強的血淚七悔!   七堆血紅的光團立即劃破了夜色的灰淡,曳著血色的光焰露出了猙獰的嘴臉,一顆接著一顆地衝向崖邊的何天香,竟是傳說中的聚氣成團!   薛沉香,王子芹雖撲出,但為時已晚!   砰砰砰……碎石在飛濺,煙塵在瀰漫,巨石被一截一截地打的稀爛,終於轟的一聲滾進了萬丈深淵。   變生時月肘,所有的人都不由呆住。   「哈哈哈……」漫天粉塵外,何天棄不由仰天大笑:「何天香,沒想到你也有這一天,我說過,我一定要打敗你的……」   然而,何天棄的笑聲嘎然而止,因為煙塵瀰漫中,緩緩又露出了何天香那張諷刺的臉。   何天棄終於不再笑了,卻冷冷地道:「沒想到不到一個月間,我練成了血淚神功,可你卻也到了『空明』的境界,只可惜,遊戲該結束了!」   何天棄緩緩從背後拔出一把長劍,張三劍的長劍!   「彩虹匕?!」韋笑河不由大駭,何天香卻依舊冷笑,嘲諷的冷笑!   馮暗凝仰首向天,今天八月十五,月正圓!   「嗆——」彩虹匕出鞘,直朝何天香劃來,漫天的彩虹,漫天的流霓,遮蔽了月華,遮蔽了群星,是那樣的絢麗,又是那樣的離奇!千年的奇匕,千年的傳奇,當年海心逸士死的時候,它就是這樣的瑰麗,今日何天香死的時候,它仍然是這樣的美麗!何天棄的眼中似乎已看到了鮮血由何天香的項中濺出,與彩虹匕融為一體的那一瞬間的燦爛與綺麗!   「嗡——」突然一陣奇異的聲音傳來,氣薄天宇,萬谷回風!一片奇異的光輝突然照耀了無窮,將彩虹匕的光華沖淡的無影無蹤!而彩虹匕便在這奇聲異輝裡冰雪般的消融!   何天棄不由大驚,抬頭,卻見何天香手裡已不知何時多了一面色彩斑斕的銅鏡,它是那樣的明,竟直可與天上的明月爭勝!它的聲音是那樣的渾厚悠揚,經久不停!   夜啼鏡!夜啼鏡!軒轅黃帝所鑄的第九面銅鏡!   月華吞吐,何天香就靜靜地立在寶鏡之下,臉上一片肅穆,已非人,而是神!   「哇——」眾人不由齊聲歡呼!   何天棄卻不由仰天慘笑:「沒想到世上竟真有這面鏡子!」   「有彩虹匕在,又怎會沒有夜啼鏡在?天棄,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說?」何天香緩緩地將神鏡放在胸前,靜靜地道。   何天棄無奈地慘笑道:「不錯,事到如今,我又還有什麼話說?」話尚未完,早已破碎了的血淚杯突然祭起在頭頂,萬道血光衝散了夜啼鏡的光華,迷亂了何天香的雙眼,而他的人已突然猛地前竄,一掌向何天香的胸前打來!   幾乎在同時黑暗中另一條黃影也如鬼魅般向前衝起,同樣一掌向何天香的胸前打來。   魔尊!竟是魔尊!   當!夜啼神鏡竟被兩人聯手一擊打得粉碎,何天香的人影也被這股前所未有的巨力震得向後飛起。   何天棄與魔尊在被震飛的半空中齊齊吐出一口鮮血卻仍不忘互交一掌,然後各奔一個方向狂奔下山。   唰!山門外,刀光一閃,直奔魔尊!東瀛第一刀,丹下清忠的東瀛第一刀!   但另一條鬼魅般的人影同樣不可思議地從黑暗中冒起,在魔尊前面擋下了這一刀,帶著被劈下一半的身子在向下飛奔中復原,竟是韓輕思!而兩名路中的正道盟高手卻在魔尊的雙袖一撲之下,被壓成肉泥,粘在地上,觸目驚心,慘不忍睹!   一切的一切都在剎那間發生,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夜啼鏡已碎,何天棄和魔尊已負傷在逃,丹下清忠的長刀已出手,但何天香卻已被魔尊與何天棄聯手一擊,直飛與山頂之外,白衫冉冉,直向雲山霧海之下墜去,漸漸地終於成了一個白點兒,然後再也看不見。   「何公子——」薛沉香不由心膽俱裂!幾個箭步衝到懸崖邊,所有的人也都衝了過來,腦海中一片空空如也,彷彿什麼也不存在,月光中,唯有夜啼鏡的碎屑還在眾人的頭上冉冉地灑落,如冰似雪!   遠處,一直沉默的婷兒的眼中竟突然也有眼淚滑落!   一線晨曦由灰黑變成淡黃,又由淡黃變成桔紅,而天空的雲朵紅紫交映,瞬息萬變,滿天彩霞與地平線上的雲海融為一體,如詩如畫!浮光耀眼的海面上,日輪掀開了雲幕,撩開了霞帳,披著五彩霓裳,像一個飄蕩著的宮燈,冉冉升起在天際,須臾間,金光四射,群峰盡染,然而一片金光中,玉皇頂上卻緩緩現出十幾個雕塑般的背影,晨風吹過他們痛苦的肩,竟也是那樣的壯觀!   八月十八,金陵,風和日麗,正是下聘的好日子。   紫玉雖然已歿,史不雲雖然已死,但史家畢竟未被皇上下旨抄查過,所以下聘這一天,彩帛紅錦從史家到晴月繡莊整整掛了兩條街,遍地的鞭炮紅屑遮蔽了秋日的粉塵,紅櫃香匣胭脂粉盒排了足足有數里之遙,真個是樹要嫁人土生春,一路紅香燕銷魂!像這樣隆重的下聘,在金陵只怕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城中幾乎過半的人都來看熱鬧,真如人山人海,不下於一次盛大的廟會!   史明玉便一身錦袍,眉開眼笑地騎在第一匹馬上,在無數的看客中艱難而又心滿意足地前行。   啪啪啪!無數的鞭炮在晴月繡莊前炸得粉碎,蝴蝶般的片片飛散,形成一條偌大厚軟的紅毯。   史明玉下馬,便在這條毯上一步步的向前走去,可奇怪的是外面已鬧翻天,可繡莊中卻是靜悄悄的一點反應都不見。   吱——史明玉推開樓門,卻發現裡面香煙繚繞,正中竟擺了一張壇,祭壇!   江小晴一身縞素,緩緩地回頭,臉上竟已掛了一串長長的淚痕!   史明玉不由心頭狂震,先前的歡喜在一瞬間碎成雲煙,連忙上前一把抱住江小晴問道:「小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何公子死了!」江小晴突然撲在史明玉懷裡嚎啕大哭:「是魔尊和何天棄聯手殺了他!」   「什麼?踹斯禮死了?!」史明玉只覺得腦海中一片混亂,但還是問出了一句話:「詩箱她知道了嗎?」   梆梆梆……鍾山,忘月庵。   觀世音依然手捧淨瓶,用那片慈和的笑容笑看人間;霧氣繚繞圍繞著她的,同樣是那熏人欲醉的香煙!   江小晴,史明玉就悲傷地立在她身邊,同樣的沉默無言,因為他們的面前有一張已經磨得十分光滑的蒲團!史詩箱就靜靜地坐在這張蒲團上,手上的槌木一下下平靜地敲在面前的木魚上,梆梆梆,聲音那麼清脆,那麼均勻,卻帶了一種說不出的肅穆之感,鑽出香煙,飄出大殿,直融入了那無限的遼遠!經過一年的苦修,這位昔日金陵的第一大美女,似乎已超脫了整個塵緣,什麼也再難以打動她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情感。她的眼睛依然閉得是那樣的緊,她的面容依然是那樣的安然,就連敲木魚的手也沒有一絲的慌亂!又是一陣香煙籠來,遮住了她的臉,使人覺得她已離這個世界更加的遙遠,但香煙散盡,江小晴卻明明看見,她緊閉的眼瞼之下,已有一條深深的淚痕,沉重而無聲,美麗而淒慘!   落日黃昏,烈火殘焰;遍山縞素遍山幡,漫天飛錢漫天雁!薛沉香,婷兒,葉留痕,慕容蘭娟,周遺夢,柳含姻,郭疏影,許侍霜,王雁雲,李凝雪,馮暗凝一身雪衣佇立在崖前,身後的武林人物黑壓壓的一大片,武林四絕在,燕山三義在,棲霞公子在,墨龍祥在,余循真在,席無義在,連城雙筆上官日上官月在,就連遠在慕容山莊的黃直和芸兒也在,凡武林中能得到消息的正派幾乎也都在,而郭強、江城月、韋笑河、田尺兒等人更在!何天香雖然死了,但在他們眼中卻已是神!   晚風吹動了周遺夢懷中的湘妃琴,發出嗚嗚淒涼的聲音,是每個人的心在痛苦的呻吟!   落日黃昏,漫天紙錢在晚風中向崖底飄飄揚揚地浮沉,直叫人斷腸銷魂!   婷兒便在漫天紙錢中靜靜地走向崖邊,走向那一片片在空中漂浮著的雲!   「你幹什麼?」身旁的薛沉香連忙拉住了她的袖子。   「嘻嘻,嘻嘻……」婷兒似想起了什麼,卻又似什麼也沒想起,突然在崖邊癡癡地笑了,是那樣的傻,那樣的癡!   薛沉香的心立即被壓成粉,碾做塵,幾乎連站已都站不穩,卻仍舊以莫大的毅力咬著下唇,向眾人平靜地道:「正是因為何公子已經走了,咱們才更不能走;倘咱們都走了,何公子留下來的事業,又有誰去完成?」   山風漸強,將靈幡紙錢在空中肆虐地扭曲,翻滾,更吹皺了眾人身上雪白的衣裙!   山風中,有笛音響起,是郭疏影手中的碧玉笛,笛音裡,還有低沉的琴音在觸摸著每個人的靈魂,是周遺夢的湘妃琴!   落日黃昏,落日黃昏!黃昏過後,卻又何日是晨?!   岳陽,天星樓。   泰山大祭雖已過去了七天,但這裡的氣氛依然非常的沉悶。婷兒的病已愈來愈重,除了何天香的名字外,她已幾乎不認得任何東西,先前所恢復的那一點兒靈智已復又蕩然無存,侍霜,慧香與田尺兒叫得越急,她睡的愈是昏沉。   七天了,日日夜夜,天星樓上迴盪的一直是周遺夢那早已淘空了靈魂的琴音。柳含姻,王雁雲,郭疏影等人便獨自在房中黯然傷神!淚水早已在泰山大祭前就流盡,能流逝的也就唯有那一點點正被黑暗與空虛緩緩所吞噬而盡的心罷了!而郭強、江城月、韋笑河、向歌吟、雲七,余問天,赫天南則鎮日聚在一起狂飲,酩酊大醉之後便一起爬著吵著去給何天香報仇,但奇怪的是,每次喝酒之後,幾個人都會鼻青臉腫地給仍了回來,然後澆上幾桶涼水。用薛沉香的話來說就是:「何公子已經死了,但現在,我們絕對不能再毫無價值的去犧牲了,哪怕是一個人!」   大堂中,慕容蘭娟正眉頭緊皺,朝薛沉香擔憂地道:「薛姐姐,僅僅七天之間,魔山已蕩平青雲、沙河、長白三派,正道盟也收伏虎鶴、黃山、茅山三派,只怕再用不了多久,他們的魔爪就要伸向咱們天星樓了!」   薛沉香卻輕輕地搖頭道:「我想暫時還不會。因為何公子一回來,就造成了三方的絕對均勢,魔尊和何天棄都怕咱們實力大增,所以聯手毀了何公子,但現在,他們卻需要咱們的互相牽制,以免對方過於坐大,所以不該這麼快便對付咱們,而咱們現在的重要任務便是必須保存實力和擴充實力,否則,早晚會被他們一口吃掉……」   話尚未完,砰的一聲響,樓門突被許姥姥一下撞開,急急就叫道:「樓主,不好了,棲霞門遭何天棄突襲,棲霞兩位前輩戰死,江公子和李姑娘來不及通知樓主,已先去了!還有昨晚咱們江北的燕子樓、淡月樓兩樓同時遭到龐姥姥的突然襲擊,吳、賀二樓主以下一百四十三名姐妹無一倖免!」   「什麼?他們真這麼快就動手了?」薛沉香不由霍然而起。   「看來,何天棄已經真的等不及了!」慕容蘭娟也不由緩緩地站起,恨恨地道。   「魔尊一個月後正式稱皇登基,也無怪他急了!」葉留痕不由輕輕地歎道。   突然,錦兒一臉刻毒地走了進來,躬身一禮道:「稟樓主,正道盟的特使求見!」   「正道盟?我倒要看他們要說些什麼!有請!」薛沉香不由冷笑道,長袖一拂,昂然就坐!   葉留痕卻不由看著錦兒奇怪地道:「錦兒,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錦兒依舊不說話,臉色卻更現陰毒!因為,正道盟的特使已跨進了門內,領頭的,居然就是龐姥姥!   薛沉香的臉色不由突變,目若噴火,卻強自忍住道:「是你?!」   「樓主,兩年不見,一向可好!」龐姥姥也皮笑肉不笑地道。   「沒想到,你居然還敢回來?」薛沉香狠的連牙齒都挫得格格直響。   「我這次回來,其實也是為大家好!」龐姥姥陰笑道。   「哦,你居然還想著大家?」許姥姥忍不住嘲諷道。   龐姥姥不由尷尬地一笑道:「你們也應該知道,憑你們天星樓現在的實力,要想跟何盟主對抗,無異於以卵擊石,所以為了天星樓兩千名姐妹的性命,我勸你們向何盟主投誠,以免遭血光之災!」   「沒想到龐姥姥居然也生了一副菩薩心腸,只是昨夜你帶人連殺燕子淡月二樓一百四十多名姐妹的時候,是不是也帶著這副菩薩心腸呢?」許姥姥不由破口大罵道。   龐姥姥臉上也不由勃然變色,怒道:「許姥姥,我來勸降是給你們面子,你別給臉不要臉,這兒有何盟主的手諭一張,你們聽好了!『即令天星樓以下即刻投降,否則,三日之內,樓焚人亡,血濺蒼黃!正道盟何天棄手筆。』你們都聽清楚了沒有?」   葉留痕、慕容蘭娟、許姥姥,錦兒臉上不由齊齊變色。   「哈哈……」薛沉香卻陡然仰天長笑:「好!好!何天棄,你夠狂!不過,你們可以回去告訴他,縱是天星樓的人全倒下了,也絕對不會投降!而至於你,龐姥姥,你就大可不必回去了……」說道這裡,薛沉香突然看著龐姥姥笑了。   龐姥姥不由面色大變,突然飛身而起!   但已經晚了!碧芒電閃,轟的一聲,龐姥姥的腦袋已被一枚碧血神針炸得四散飛揚!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一名隨從不由戰戰兢兢地叫道。   「住嘴!誰若再不滾,殺!」薛沉香的臉色突然有史以來第一次變得那樣的猙獰無比,竟連葉留痕,慕容蘭娟,許姥姥,錦兒也都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冷戰。   「快走!」四名隨從此時哪還再敢多說一句,連忙連滾帶爬地滾出大堂,落荒而逃。   「薛姐姐!」葉留痕連忙拉住薛沉香的袖子急叫道。   薛沉香終於緩緩地平靜下來,卻朝許姥姥淡淡地道:「許姥姥,傳令下去,本樓在各地的分舵,兩天之內解散,全部人員散入地下,等候樓主指示,另外,通知大家,收拾東西,咱們明天就離開這裡!」   「什麼?你不是開玩笑吧!」四個人同時大驚。   薛沉香不由長歎一口氣,輕輕地道:「我何時跟你們開過玩笑?龐姥姥說的對,以咱們現在的實力,確實不能跟何天棄對抗。所以,以退為進,保存實力,以待來日正道武林的復興,也未嘗不是上上之策!」   「樓主!」許姥姥和錦兒不由同時撲通一聲猛跪在地下,痛哭失聲。   「起來!你們這是幹什麼?還不快按我說的去做!」薛沉香也鳳目含淚,卻依舊揮袖厲聲道:「總不成天星樓還未解散,你們就都不聽我話了!」   大火!又是熊熊的大火!將整座天星樓完完全全的湮沒!火光照亮了原野,驚起了一林的寒鴉!   「燒吧!燒吧!」薛沉香就堅強地站在火光之前緩緩地道:「這座樓就算毀在我手裡,我也決不會讓它落在你們手裡;總有一天,我還會回到這裡,再把它重新建起來的,總有一天!」   長寧,聽竹軒,湘妃小築。周遺夢輕輕推開可已略顯陳舊的木門,輕輕地道:「不好意思,寒舍簡陋至極,不知各位還住不住的慣?」   薛沉香不由笑道:「周姑娘說笑了,像咱們這些人,現在能有個地方住就已經很不錯了,誰還能再苛求些什麼?」   紀小秋卻笑道:「周姐姐還客氣,像這樣幽靜的地方,在外面只怕打著燈籠也找不著,你倘是要嫌棄,就乾脆讓給我吧!」   傅清竹卻笑道:「就憑你,也能在這種地方呆下去?我只怕到時向大哥會給你揪著耳朵拖出來!」   眾人不由齊聲哄笑。   紀小秋不由狠狠在傅清竹身上擂了一拳,笑叫道:「你就給我留點面子好不好?又何必一定這麼露骨?郭大哥他們剛剛出去才幾天,你就急得和什麼似的,還淨說我!」   這下換成了傅清竹的臉紅透了,忍不住啐道:「純粹胡扯!卻也不知道半夜睡覺的時候誰硬揪著我的耳朵一個勁兒地喊:『好呀,你還去喝酒?哪天和那個天殺的大頭一起醉死在外面才好!』」   哄,一句話甫出,眾人已是笑得幾乎趴在地上,紀小秋更是恨不得立即找個地縫鑽進去才好!   眾人聽她們互相揭短,不由連心都樂開花了,終於還是薛沉香首先止住了笑,清了清嗓子道:「好了,大家都不要笑了,現在郭大俠他們都出去打探消息了,咱們應該趁這段時間好好練一下功夫了!」   眾人都沉默。不錯,這段時間,武林中發生的事太多了,魔尊終於正式稱武皇,而何天棄也不甘示弱,改「正道盟」為「棄天教」。兩者一南一北,隔江對立,勢同水火,已衝突了不下數十次,一場大的對決已迫在眉睫!武林中各種綠林勢力更是隨波助瀾,應運而起,腥風赤浪,暗藏礁石。眾人不由又紛紛為郭強向歌吟他們擔心起來!   她們的擔心是正確的。因為郭強、向歌吟、韋笑河、雲七、赫天南、余問天他們此時確實陷入了極大的危險之中,因為他們正立在十八名黑衣鐵甲的騎士面前,這十八名騎士皆以黑巾蒙面,只留一雙凌厲的雙眼,令人望而生畏,尤其手中一把寒光四射的長劍,更讓人毛骨悚然。樹林中,十八名騎士沒一個人說話,但鐵馬得得,緩緩地縮小了包圍圈。   郭強渾身浴血,忍不住回頭看看身後同樣一身是血的五個人,慘然地道:「現在,只有我留下,你們回去告訴薛樓主,就說武皇新租了三十六支『旋風十八騎』,何天棄新建了『血衣七十三劍』少林寺已全毀,青城山也已全亂,武林中就只剩下一座聽竹軒,沒事讓她們千萬別出來!」   「郭大俠!你走,我留下!」韋笑河不由叫道。   「走!難道還要我打你們走嗎?」眼見「旋風十八騎」的包圍圈越來越緊,郭強不由急得紅了眼,回頭朝眾人吼道。   「你們都不要爭了,還是我留下!」余問天突然擠在了最前面。   「說好的我是老大,你怎麼不聽我的話!」郭強血紅的眼睛瞪得溜圓。   啪!郭強含怒的一拳被余問天緊緊地架在胸前:「我們從來就沒有不承認你是老大,但是,你死了,傅姑娘和墨姑娘怎麼辦?」   郭強眸子中的神光在漸漸變黯,其他人也漸漸把頭垂了下來。   「好!我們走!但你千萬要保重!」終於郭強猛地抬起頭,緊緊地抱住余問天的肩,真摯地道。   「大家都是好兄弟,還說這些?好了,大家若真有緣,聽竹軒見!」余問天使勁一推郭強,長劍一揮,筆直向前!   錚錚錚!劍花飛散,余問天的每一劍都被磕出偏門之外,而餘下的十七騎則成扇面朝眾人奇速地包抄過來。   「走!」郭強狠狠地看了劍花瀰漫一步一步後退的余問天一眼,與眾人一起向外狂奔而去。   錚錚錚錚錚!包圍圈終於合到了一起,頓時劍光大盛,枝飛葉濺,劍氣沖天!余問天便在劍網中騰轉挪移,手中的長劍幾近瘋狂!   突然,十八名黑衣騎士默默地對望一眼,十八把長劍竟然同時劃下,余問天身邊的幾株大樹應刃而斷,劍光一折,同時匹練般地捲向中心的余問天!天羅地網!余問天知道再也走不脫了,突然大叫一聲,身形全力向前怒射!   嘎!對方的長劍竟將他的肩胛一透而過,而余問天的長劍也在同時將對方的頭顱一砍而飛。   砰!沒了頭的騎士竟出拳,一拳將余問天從他的長劍上倒著打飛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唰!十七把長劍一齊向倒在地上的余問天斬下,而沒頭的騎士這才緩緩地倒下了身子。   彭!突然間,天地間刀光暴漲!就在十七把長劍快要觸到余問天的身子的時候,十七騎士突然攔腰被刀光掃中,土崩瓦解般碎成一堆瓦礫,十幾株大樹同時轟然砸在一起。   樹後,緩緩現出丹下清忠,丹下明月與鐵男四人的身影。   砰!丹下明月恨恨踢了已然昏迷的余問天一腳,怒道:「好,你的眼界既然這麼高,咱們便把你送給何天棄,看你能撐多久,把他抬走!」   啪!棄天教,龍虎堂上,余問天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何天棄半躺在虎皮椅上,連正眼也懶得看余問天一眼,陰陰道:「丹下門主,你給我送這個人來是什麼意思?」   丹下清忠卻笑了:「我知道你與魔尊都在找薛沉香,這個人當時是與薛沉香一同失蹤的,弄醒了他就應該知道薛沉香那賊婆娘到底跑哪兒去了!」   何天棄卻依舊淡淡地道:「找薛沉香是我跟魔尊的事,你這麼上心幹什麼?」   丹下清忠卻冷笑:「你們追查薛沉香,固然是為了斬草除根,但更重要的卻是為了鄱陽湖底的寶藏,難道不是嗎?」   何天棄的眸子猛地收縮,嘴上卻道:「丹下門主,你胡說些什麼?我怎麼有些聽不懂?」   丹下清忠也冷笑,卻繼續道:「你應該知道,我若把余問天交給魔尊所產生的後果!現在你的實力還不如他,倘再加上黃巢寶藏,哼哼……」   何天棄霍然而止,大聲道:「別說了,你要什麼條件?」   「丹下清忠在東瀛,雖不說富可敵國,卻也確實富甲一方,黃巢寶藏我沒興趣,我只想一見能和魔尊的《鬼王御魔錄》和《佛骨魔笈》一較高下的『蒼天血淚杯』!」丹下清忠的眸子也突然收縮。   「好!丹下門主這麼痛快,在下又怎敢推脫?待你助我奪得黃巢寶藏之後,《血淚秘笈》任你觀看三月!」何天棄也大聲道。   「好!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聽竹軒,墨青正小心地替郭強包紮傷口,一邊小心地問道:「你說青城山毀了,我爹他們逃出來了沒有?」   郭強忍著劇痛咬牙道:「據說他們是逃出來了,但天星樓一倒,武皇與何天棄淫威之下,許多武林正道中人都不得不躲起來了,現在要找他們只怕不容易!」   「好了,他們既然能逃出去,大概就沒事了,你不要太擔心……」薛沉香安慰道,不料話尚未完,突聽王雁雲指著外面大喊道:「你們快看,外面怎麼了?」   眾人不由抬頭,卻突見竹林外竟已不知何時濃煙沖天,烈火已畢畢剝剝地燒了過來,烈火中竟還傳來劇烈的打鬥聲。   「出了什麼事?」柳含姻不由驚叫道。   「樓主……」竹林中突然衝出滿身血污的許姥姥,老遠就大叫道:「樓主,余問天出賣了我們,何天棄來了,你們快走!……」話尚未完,一條血色的人影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劍光一閃,許姥姥已無力地癱倒在地。   「糟!是何天棄手下的血衣七十三劍,你們趕快帶著婷兒和受傷的人走,我留下來斷後!快!」薛沉香再也顧不得多說,分身跳下迴廊,一把奪過耿秋聲腰間七彩石的袋子叫道:「快扶赫大俠他們走!」   這時濃煙已瀰漫了整座林子,漸漸向水塘飄移了過來,濃煙中湧出無數的血衣劍士、青衣死士拚命向前衝來,無數的火箭飛來,將屋舍燒成火紅的一片!   墨青,傅清竹扶著郭強,紀小秋架著向歌吟,田尺兒扶著赫天南,慧香扶著韋笑河,柳含姻,王雁雲架著依舊瘋瘋傻傻的婷兒和周遺夢一起在葉留痕、慕容蘭娟、郭疏影、許侍霜、馮黯凝、王子芹的拚命掩護下向另一邊衝去。   濃煙滾滾中,錦兒猶自架著雲七哭叫道:「樓主,樓主!」   唰!唰!兩劍放倒兩名血衣劍士,薛沉香回頭狠狠地瞪了錦兒一眼大怒道:「混帳!你鬼叫什麼?現在還不走,等著投胎是不是?!」說著,人已躍到迴廊的另一邊,兩支碧血針已將兩名青衣劍士的腦殼穿透。   「不要放走一個!」一群青衣劍士在一名血衣劍士的帶領下狂叫著衝了過來。   「我叫你叫!」薛沉香的指中突然彈出了一枚七彩石,轟!火光一閃,七八名青衣劍士橫屍在地。   「有人從後面跑了,大家快追!」兩名血衣劍士竟從旁邊饒過薛沉香帶了一幫人向後追去,眼見就要跑過迴廊。   「站住!」薛沉香不由一聲驚呼,幾個起落已落到二人之前,砰砰兩腿將二人掃進塘中,同時手中劍華連閃,血光暴濺,將無數青衣人劃倒在廊前。   劍手越聚越多,人與屍首塞滿了整個迴廊,薛沉香漸覺招架不住,突然翻身躲入一間廂房之內,呼,二三十名青衣劍士也跟著一擁而入。   砰!薛沉香竟從屋頂破空而出,雙手連揚,數粒七彩石狂瀉入內,轟!整座廂房牆倒屋塌,碎屑四濺,血光一片!薛沉香便在一片血火中起身飛上廊頂,一邊飛退,一邊將手中的七彩石向廊下猛擲。   轟轟轟……一片血火中,碎肢斷劍漫天飛,空!迴廊竟被連續的爆炸震斷,無數的青衣劍士狂叫著墜入深不見底的塘中,撲通撲通地掙扎不停。   嗖嗖!薛沉香落地,不退反進,劍光呼嘯,反向林外殺去。   竹林中,早已殺聲震天,竹林中血火一片,其中埋伏的殺手竟比攻進去的多兩倍,眾人遍踏在血與火之上艱難地行走,到處都是刀光,到處都是劍影!   柳含姻抹一把臉上的灰煙不信地道:「我就不信是余大俠出賣了咱們!」   「余大俠是不會出賣咱們,可是中了『移魂大法』的余大俠可能就不一樣了!」馮暗凝一劍將一名青衣殺手的脖子砍斷道。   滿地都是鮮血,滿地都是屍首,許侍霜的肩上已傷,但依舊在拚命的廝殺,每個人都如同她一樣,狹路相逢勇者勝,我死你生,你死我生!   火勢已越來越旺,燒的地上的鮮血與屍首茲茲作響!薛沉香的黃裙已被鮮血染的透紅,但仍舊瘋狂的向前廝殺,無數的青衣劍士倒在她的劍下。   當!火星四濺,薛沉香的長劍竟被人架住,薛沉香凝神一看,竟是先前回春樓的樓主朱妍!   「樓主,放棄吧!」朱妍勸道。   「叛徒!」薛沉香臉色鐵青,突然大喝道,一蓬桃花突然在朱妍面前散開,緊接著劍光一閃,朱妍的脖子上已是血如泉湧,而薛沉香則連頭也不回,一頭已鑽入了滿是血火的竹林之中。   呼——薛沉香一身血火地衝出了竹林,卻陡然停住,因為面前排了一排的馬匹,馬匹上無數的人,最前面的就是何天棄,正一臉冷笑地盯著自己。   薛沉香抬頭,天已近晨!   呼——另一邊,葉留痕等人衝出火海,也同樣愣住,因為前面同樣站了一圈的人,領頭的竟是丹下清忠,丹下明月和百里寬!而丹下明月腳下,則趴著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余問天!   傅清竹立時明白了一切,只氣得渾身發抖,忍不住指著丹下明月的鼻子罵道:「好啊!原來一切都是你這個賤女人在暗中搗鬼,我們當時真是瞎了眼!」   「不管瞎眼不瞎眼,你們今天不交出薛沉香或者馮暗凝,你們今天就得都死在這裡!」丹下清忠狠狠地道。   「薛樓主,好久不見了。棲霞門一滅,你倒跑得快!」何天棄皮笑肉不笑地道。   看到何天棄,薛沉香的臉都氣紅了,忍不住怒道:「何天棄,若不是你與魔尊當日通姦聯手害死何公子,今天落得這個結局的應該是你!」   「哈哈哈……」何天棄突然仰天大笑:「江湖,這就是江湖!樹大招風,他連這點道理都不懂,死了也活該!」   「何天棄,我跟你拼了!」薛沉香不由大怒,長劍暴起,直向何天棄撲去。   「給我拿下了!」何天棄向後一招呼,無數的血衣劍士立即向前衝去,將薛沉香團團圍住。   嗤嗤!人群中立即血雨飛濺!一個又一個的血衣劍士慘呼著飛出圈外。但人越圍越多,竟將薛沉香的劍光也湮沒。   「真是不自量力!」何天棄不由搖頭陰笑道。   彭!漫天桃花飛散,花香直透九重天!所有的人都向後飛翻,眉心上深深地嵌著一枚桃花,那麼鮮,那麼艷!萬束桃花中,終於緩緩露出了薛沉香那冷酷的臉!   「桃花神功!」何天棄不由吃了一驚,飛身而下,一掌向薛沉香打來。   桃瓣紛飛之中,薛沉香也同樣一劍沖天,迎向何天棄的雙掌,血淚掌!   當!劍掌相交,竟發出金屬般的交鳴聲。薛沉香的長劍被震出外門,左肩已重重地中了一拳。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口鮮血噴出。   「交出黃巢寶藏,本教主便饒你一命!」何天棄緩緩地收掌。   「放你娘的狗臭屁!」薛沉香的左腳突然猛地一點地,身劍合一,流星一般衝向何天棄,竟是玉石俱焚的招式!   「找死!」何天棄的臉色不由一變,一雙手掌突然變得血赤如火,晶光流瑩,竟是血淚神功中「血淚七悔」合七為一的「血祭懷!」   「你們快走!這個東瀛人讓我來對付!」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在竹林中響起,咯喇一聲扭斷了兩名青衣劍士的脖子,王子芹!揚灰左使王子芹!   鷹旋鳩嘯,勁風撲面,怒鷹至尊掌!而半空中竟還有逝春綃在飄搖!   鏘——丹下清忠的長刀也猛然出鞘!   「殺——」後面竹林中湧出無數的追兵潮水般殺來。「走!」慕容蘭娟率先開路,長劍一劃,飛雨流花十字劍!眾人一擁而上。   「哪個走得?」突然一聲打雷似的叫聲響起,噹的一聲,劍花飛散,慕容蘭娟的飛雨流花十字劍竟被百里寬一棍打爛,又伸出一腳,將郭疏影重重踹翻!   驟失三員開路大將,眾人的行程立即減緩一半,無數的追兵與堵兵會在一起,在竹林外一場大混戰!   敵人越來越多,王子芹咬著牙與丹下清忠拼的激烈,葉留痕與耿秋聲在與百里寬苦纏,眾人此時若再衝不出去,只怕就永遠也衝不出去了。   咚!周遺夢的琴突然響了起來,所有的人的心神都不由一震,婷兒也突似聽到了什麼似的,眼光突變,凝神聆聽!   咚咚咚……琴音連貫起來,棄天教的陣勢立現散亂。   「衝!」許侍霜、馮暗凝不由精神一振,劍華大盛,一連放倒數人,將棄天教的陣勢沖的立即一陣混亂。   「啊——」但婷兒卻突然雙手撕扯著頭髮痛苦地尖叫起來,一把頭髮被她硬是撕下頭皮,滲出千縷血絲,幾個人拉都拉不住。   柳含姻一見不由大驚,連忙朝周遺夢尖叫道:「周姑娘,別彈了,快別彈了!婷兒她受不了,她再也不能受到任何刺激了!」   崩!周遺夢的琴嘎然而止,棄天教的人又復衝了上來,眾人又陷入了重圍。   「你們快走!不要再管我們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赫天南虎目含淚,猛地伸手將腿上的繃帶一把扯下,一瘸一拐地提著紫金鞭向前衝去,卻朝田尺兒大叫道,鮮血就從他腿上流了下來,很快便透濕了整條褲腿。   「我不走!咱們說好的,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在你身邊的!」田尺兒半步也不退,伸手抹一把臉上的淚,但手中有粘乎乎的東西,卻已分不清到底是淚還是血!   薛沉香的劍已至,何天棄的掌也起,但就在這時,突然馬蹄得得,劍光閃爍,三十六匹黑衣黑甲的鐵騎旋風一般衝了進來,直趨薛沉香與何天棄,無數的青衣劍士驚叫著四處逃避,其中的一騎竟硬生生地插進了兩人之間。   噗!薛沉香的身形一衝而過,將黑甲騎士的頭顱一帶數丈。   砰!何天棄的血淚掌一下子拍在他的身上,竟連人帶馬打得成土成泥,人體馬屍四散紛飛!   「啊!!!!」每一個被屍體濺上的青衣騎士都捂著臉抱著肩在地上一陣淒厲地翻滾,身上臉上的肌肉開始一塊一塊地腐爛,不由讓人毛骨悚然。   「旋風十八騎?給我殺!」何天棄的眼睛不由都給氣紅了,一掌又把另一名騎士連人帶馬拍得粉碎,卻翻身去追薛沉香。   無數青衣劍士在旋風十八騎的怒馬鐵劍之下血飛肉濺,但也有騎士在亂劍之中被砍成碎片,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終於在竹林邊展開!   薛沉香從何天棄頭頂一飛而過,哪還敢再停留,長劍翻飛,全力向外面衝去。   「想走?沒那麼容易!」眼見薛沉香就要衝出重圍,何天棄突然從天而降,血掌泛青,朝薛沉香當頭拍下。但就在這時,一條粉紅色的人影突然從旁邊急插而上,一掌迎上。   砰!勁氣沖天!來人在半空中連翻三翻落在圈外,何天棄卻不得不從空中落到地上,僅這一耽擱間,再追薛沉香已不可能。   「咯咯咯……」一陣女人嬌媚的聲音傳來,桃紅色人影嬌笑道:「何教主,不管怎麼說,你我也合謀騙過葉留痕一次,你幹嘛還下這麼重的手呀?」竟是桃花仙子韓輕思!   「誰跟你套交情,拿命來!」勞師動眾,千辛萬苦捉的薛沉香竟被韓輕思淡笑間放走了,何天棄的腦門都要給氣炸了,忍不住把所有的氣都撒在了韓輕思身上。   砰砰砰!兩個人直打得沙飛土濺!   「好!終於逃出來了!」突出重圍,薛沉香不由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可回頭一看,卻不由亡魂大冒,只覺眼前一黑,幾乎一個跟頭跌倒,因為她身後的不遠處,竟跟著陰森森的魔尊,一代武皇魔山魔尊!   百里寬新鑄的大棍之前,葉留痕和耿秋聲已快支撐不住,一步一步地向後退。   向歌吟的長劍已斷,柳含姻的琵琶已扔,肩上一片血痕,卻依舊死死護著無一絲知感的婷兒。許侍霜、馮黯凝、傅清竹、墨青、慧香、芸兒、黃直、席無義、錦兒圍了一個大大的圈,圈中躺滿了傷員,郭強的胳膊又挨了一刀,赫天南的右掌已斷,向歌吟的右胸也挨了一劍,所幸的是還沒有人死亡,但眾人已半步也不能進前,躺著的比站著的多上一半,如此下去,只怕,只怕一個也不能活到明天!太陽尚未露面,但晨風已起,整個天地間,半明半暗!   噗!韋笑河手中的紫金刀鑲入了慧香背後的一名劍士的後背,將他的脊椎全都打爛,但韋笑河也已成了赤手空拳!   但就在此時,遠處突然馬蹄雷動,數十匹駿馬似狂濤怒波般向這邊急衝過來。衝在最前面的披著雪白披風,手舞雙劍,竟是燕兒,柳含姻的丫頭燕兒!金萬里和金萬能就緊緊地跟在她身後,再後面則是金萬能祁運等數十名高手。   駿馬快如電,刀寒血浪翻!幾十匹駿馬似狼入羊群一般衝進了戰團。   「燕兒?!」柳含姻抬頭,不由驚喜交加,一時竟忍不住珠淚滾滾而下。   「姑娘!」燕兒也大叫著,策馬拚命向這邊衝了過來。   叮!百里寬的大棍突然被金萬里勉強架住,殘陽十三式,天殘劍!   「姓金的,咱們在北你們在西南,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這是亂踩的哪條船?」百里寬不由大怒道。   金萬里當胸橫劍冷冷道:「不錯,這本不關咱們天殘幫的事,但是柳含姻柳姑娘卻也在這裡,咱們就不能再坐視不管了!」   這時燕兒等人已衝到了許侍霜等人面前,「姑娘!」燕兒跳下馬,又一把把金碧良也拖了下來,卻把柳含姻扶了上去,大叫道:「所有的人都立即下馬,把受傷的人扶上去,快!」眾人開始向外衝。   但馬少人多,柳含姻突然發現婷兒竟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走遠,不由大吃一驚,連忙跳下馬來,一把拉回婷兒將她抱上馬。   「姑娘!」燕兒不由大吃一驚急忙叫道。   柳含姻卻在刀光劍影中大叫道:「燕兒,婷姑娘就交給你了,你要是讓她少了半根頭髮,我都不認得你!」說著,俯身撿起一柄鋼刀,和許侍霜一起拚命向外殺去!   叮叮噹噹叮!到處都是冰刃的交擊聲,但隊伍畢竟已向外移!   薛沉香一路向南狂奔,不覺間竟已到杭州境內,飛來峰前,北高峰下。   「薛姑娘,放棄吧!只要你交出黃巢寶藏來,朕會像對你姑姑一樣好好對待你的!」看著前面已幾乎快跑不動的薛沉香,武皇不由邪邪地淫笑道。   但回答他的卻不是薛沉香那本十分甜美的聲音,而是薛沉香的劍,劈手向後扔出的劍,天問神劍!   武皇一笑,天問神劍便擦著他的胸腹向後飛去。   武皇抬頭,但漫天都是桃花,桃花漫天!無數的桃花中間,還夾雜著一枚枚的碧血神針!   武皇揮袖,無數的桃花與碧血神針立即盡收袖底,眼前卻已沒有了薛沉香的蹤跡。   但武皇卻在冷笑,因為草叢中有薛沉香的血跡,殷紅的血跡!   北高峰上,薛沉香在亂石叢林中一路狂奔,由於失血過多,她的頭腦已開始昏沉,但她卻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停下來,因為她身後的是武皇!然而她卻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跑多久!   「薛沉香,你走不掉的,快給朕滾出來!」武皇的聲音透過重重叢林清晰地傳來。   而薛沉香卻在這聲音中沒頭沒腦地衝進了一座小院,然後撲倒在一個女人身上。   那女人很年輕,長著一張芍葯般的臉蛋,薛沉香衝進來的時候,她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當武皇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她手中的掃把已扔在了半空之中,然後飛快地把薛沉香拖到房裡,緊關了門,一邊脫下薛沉香的外套,一邊用腳清除著地上的血跡,當她衝出院子的時候,手上已多了一柄小刀,猛地在肩上一劃,鮮血灑滴之中她已拚命地向山頂奔去。   「薛沉香,你給我出來!」不一會兒,武皇已出現在木屋之外,卻發現「薛沉香」已快爬到北高峰峰頂了。   「哈哈……」武皇不由仰天狂笑:「你已經沒有路了!」說著人已鷹鷙般地飛起,奇快地向峰頂趕去。   峰頂,「薛沉香」卻回頭看了武皇一眼,然後便猛地義無返顧地從峰頂上跳了下去。   「你幹什麼?」武皇不由大驚,但一步之差,卻只見「薛沉香」的衣裙在空中如蝴蝶般地層層展開,然後她的頭便重重地摔在峰底的岩石上,綻開一朵碩大的血花,身子卻滾了幾滾,翻進了一條溪水之中,隨水流去,鮮血浸潤開來,將溪水染得通紅一片。   「唉!」眼見「薛沉香」這樣的美人就這麼玉消香殞,武皇竟也忍不住跺腳攥拳扼腕太息!   眾人突出重圍,一路向西狂奔,終於來到一處僻靜之所,已是人困馬乏,只得下來休息。   眼見得各人傷痕纍纍,傅清竹忍不住狠狠踢了已奄奄一息的余問天一臉,恨恨地哭道:「都是你,都是你,你當時為什麼不乾脆死掉算了?!」   「清竹!你胡說些什麼?」郭強躺在地上卻忍不住怒道:「沒有他,當時我們就不可能活著回聽竹軒!更何況,他已盡力了,我們又能說他些什麼?他永遠是我們的好兄弟,我不許你侮辱他!」   馮暗凝也忍不住歎道:「就算不為了我們,僅只為了黃巢寶藏,他們也決不會放過我們的,只是他們不知道,夜啼鏡已碎,這黃巢寶藏只怕是再無人能打開了!」   李凝雪也不由感慨萬千,輕輕道:「其實藏寶不出土,對於天下蒼生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哎?薛樓主呢?你們誰看見薛樓主了?」經她這一叫,眾人這才發現薛沉香並不在這裡。   「遭了,她一定還留在聽竹軒,咱們得闖回去救她!」慕容蘭娟忍不住大叫道,跳上馬就想回去,卻陡覺一陣天旋地轉,砰地一聲又從馬上摔了下來。   柳含姻也往馬上跳,卻被燕兒一把拉住大叫道:「你們幹什麼?現在不只是何天棄,就連武皇也到了那裡,你們是不是要回去送死?!」   「那我們就這樣看著樓主等死?」錦兒也不由大叫道,珠淚滾滾而下。   「你們現在誰都不用回去了!」突然,王子芹和金萬里風馳電掣般地向這邊趕來,一臉黯然地道。   「為什麼?」眾人不由齊聲驚呼。   「因為在武皇的追趕之下,她跳下杭州北高峰死了!」金萬里不由低沉地道。   「什麼?」所有的人都難以置信地大叫道,但卻已無聲。   「樓主——」錦兒不由一下子撲進雲七懷中大聲哭叫道。   所有的人也不由一同潸然淚下,卻是欲泣無聲。少林寺毀了,何天香死了,而現在薛沉香又死了,難道正道武林真的氣數已盡?   周遺夢滿是血污的手放在了琴弦之上,卻是怎麼也再撫不出曲子,唯有珠淚一顆一顆地打在湘琴之上,映出自己淒冷的身影!眼淚婆娑中,郭疏影抬起頭,天邊,朝陽正紅!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真可愛,真可愛,一隻沒有尾巴,一隻沒有耳朵,你說怪不怪,怪不怪……」身後,婷兒滿面血污卻突然又笑跳著拍著手在眾人之間唱起了那首兒歌,沾滿血污的亂髮飄散在風中。   「郡主——!」慧香突然嘶聲大哭。   薛沉香死了!   棄天教總舵中,何天棄不由大發雷霆:「飯桶!通通都是飯桶!那麼多人都捉不住一個薛沉香,我養你們有什麼用?」一干棄天教人眾都低著頭,誰也不敢作聲,唯有化蝶樓的樓主馬新瑩小心地道:「教主,若不是武皇和姓韓的那賤人來搗亂,咱們早已……」   「放屁!」何天棄暴怒:「人家會搗亂,你們怎麼就不會?人家養的狗能咬人,我養的狗怎麼就只會逮雞?!」   馬新瑩的臉色不由立即變的難看無比!   「天棄,少發點火吧,會傷身體的!」帳簾一掀,現出大腹便便的梅柔,身後跟著鴻雁彩霞,卻親自端給何天棄一碗參湯笑道:「更何況人家薛樓主也沒礙著咱們什麼嘛!」   「婦人之見!」何天棄猛然揮手將梅柔手中的參碗打掉,紅著眼睛叫道:「男人的事,你們婦道人家少管,給我進去!」   梅柔的眼圈不由一紅,似想哭出來,但終於在鴻雁彩霞的扶持下退了回去。   一直沉默的丹下清忠卻突然陰笑道:「何教主,幹嘛這麼大火氣?薛沉香雖然死了,可不是還有一個馮暗凝嗎?」   何天棄不由一愣,隨即哈哈一笑:「對呀!我怎麼就忘了呢?」   丹下明月卻在那兒咬牙切齒地恨道:「余問天,這次讓你跑了,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碎屍萬段!」熊熊的篝火之下,她原本清秀的臉蛋顯得鐵青,更復猙獰!   全身的每一寸肌膚都在生痛,薛沉香在痛苦中痛醒,卻聽到有人在喊道:「芍葯,芍葯!咱們回來了,你快出來幫忙!」叫了幾聲不見答應,那人不由氣道:「這個臭丫頭,以前不是這麼懶的嘛!」   卻聽另一個聲音柔柔地笑道:「長舟,別叫了,說真的,這麼多的粗活,真是難為她了。讓她多睡一會兒也好,咱們自己進去!」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薛沉香終於見到了早晨的第一縷陽光! 第三十一章 何天香誤入九重天 俏婷兒夢醒橫斷山   紅毯   總想有一天,你踏上這一條紅毯,讓歲月羨慕的臉,告訴我不再孤單,我牽著你的手,一步一步走向永遠   紅塵一天一天走遠,所有的一切都已改變,曾經說過的誓言,卻是眼角永不墜落的星痕   為什麼情海的岸,總是看不見最真最美的紅毯,卻留給我最傷最痛的遺憾   我輕吻你的臉,那雙不再睜開的眼,曾經有過多少的埋怨,把我溫柔地纏綿   我抬頭問蒼天,滿天花雨可是織女手中的線,字字銜血的誓言,在我腦海一遍一遍地盤旋,織成那張嘔血的毯   影子走來走去,還是孤單紅毯,一片一片飛散,既然說過生生永遠,海枯石爛你又怎能背叛諾言   讓世界重來一遍,讓我和你一起踏過那條紅毯,是我今生最大的企盼   魔尊與何天棄聯手的力道何等的巨大,縱是何天香的功力已達到了「空明」的境界,也是禁受不起。泥沙俱下,何天香便在雲海霧山中一路向下狂墜!   啪!崖壁上的一大截松枝被何天香一扯而斷,下墜之勢驟緩。   一朵雲飄過,底下崖間一棵碩大的松枝浮現在眼底,而婷兒那癡癡的眼神同樣如煙雲一般浮現在眼前,後面還有薛沉香,郭強……   「我不能死!不管為了誰,我不能死!」求生的慾望第一次強烈到如此地步,就在腳快要踏到那株松枝上時,何天香突然驟集全身所殘餘的功力,猛地將手中的那截松枝往崖壁上一插!   格!那麼堅硬的石壁在何天香全力一插之下,竟也陷進半根松枝,但卻隨之而折,但何天香的腳也終於輕輕地站在了崖間那伸出山崖數尺的松枝之上。   絕處逢生,何天香不由百感交集,但向上望,一片雲海,不見其頂;向下看,雲海一片,不見其終,何天香又怎能高興起來?真個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又是星稀月明,山間清風晃松,顫乎不定。   何天香早已疲憊交加,竟躺在起伏不定的松枝上沉沉睡去;崖上的薛沉香婷兒她們怎麼樣了,他已不再去想,因為想來也已無用,人在半空,欲上不行欲下不能,他又能幫她們什麼?   三天過去了,頭頂上突然飄飄揚揚灑下無數的紙錢,瀰散了整座天空,但何天香卻躺在半空中,閉了眼睛,一動也不動,但臉上卻已是浮現出一絲笑容。   他知道那是薛沉香她們在為自己送終,但他心中卻並不是那麼的悲痛,因為他已知道,薛沉香她們還活著,而只要她們還活著,這個世界就一定還會見到光明!   因為他深信,不管是薛沉香,葉留痕還是慕容蘭娟,周遺夢,她們都不僅僅是一個女人,如果條件允許,她們也同樣會是神!時勢出英雄,這條鐵律伴隨著人類社會的始終!   天上下起了大雨,何天香早已放棄了掙扎,生命的潛能便在暴雨中一點一滴地開始耗盡。   在這幾天中,何天香將自己出道以來所做過的每一件事都仔仔細細地想了一遍,終於發現自己有的事情固然辦得十分圓滿,但更多的卻是那麼幼稚,可笑;但重要的是,他已經盡力了,對這個世界,他已再無什麼感到遺憾與留戀的了,如果硬要說有的話,也就是關於婷兒她們了,「倘若有來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裡,何天香卻笑了,無恨無悔地笑了,但就在這笑裡,他卻突然發現上面自己插松枝的地方,隨著雨水的沖刷,泥沙簌簌而下,竟露出頭大的一個洞穴來……   駿馬連夜飛馳,數日之間,終於來到西南橫斷山群山之中。   還距天殘幫總舵老遠,谷口間已列了數十條人影在等待眾人的到來,卻是伴風四奇,相思長恨四仙子,還有墨龍祥,余循真,連城雙筆,燕山三義等人,每個人臉上都那麼的冷漠,同樣的飽受摧殘,郭強他們高興不起來,他們又怎能高興的起來?   金萬里不由黯然地道:「中原武林中,凡是能夠逃出何天棄和武皇魔爪的人,基本上都在這裡了!」   「前輩!」慕容蘭娟突然奔到伴風面前一跪到地哭叫道:「何公子他……他死了……還有薛樓主也……也……」   伴風也忍不住老淚縱橫,連忙扶起慕容蘭娟道:「你們的事,我都知道,他們死的值,卻又是苦了你們了……」   一句話出口,葉留痕,慕容蘭娟,周遺夢,許侍霜,李凝雪,王雁雲,馮暗凝,柳含姻,郭疏影不由一同放聲大哭!   何天香的死已將她們的眼淚搾乾,但薛沉香的死又重新豐潤了她們的淚眼!   所有的人也都不由潸然淚下。   金碧良忙朝燕兒道:「快扶幾位姑娘進去,這裡風大,只怕哭壞了身子!」   天殘幫總舵,眾人聚集一堂,就連身負重傷的郭強、韋笑河等人也在傅清竹、慧香的扶持下半躺半坐在椅子上參加會議。   總舵裡,氣氛異常的凝重,金萬里緩緩地在大堂裡跺著步子擔憂地道:「現在事情已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何天棄和武皇都不知道夜啼鏡就是開啟黃巢寶庫的鑰匙,而現在薛樓主已死,只要馮姑娘在,他們遲早都會找到這裡來的……」   「我出去跟他們說清楚,誰讓他們聯手打碎了夜啼鏡,又怎能怪得咱們?」馮暗凝霍然而起。   郭強不由搖頭,苦笑道:「即便你去說,他們會相信嗎?更何況,他們自己雖也互相爭鬥,但卻始終至少有一個目標是相同的,那就是剷除咱們!你自己送上門去,豈不是羊入虎口嗎?」   金碧良不由點點頭道:「我已跟家父商量過了,眼下大家元氣大傷,不宜再跟他們正面接觸,所以咱們決定暫時避一避,將總舵遷到橫斷山的深山中去,同時廣佈眼線,盡量避開對方的探查!」   向歌吟接道:「眼線就不必多派了,人多反而礙眼,關鍵派幾個高手,將他們的探子在橫斷山外就了結了更不誤事!」   金萬里不由點頭道:「不錯,這樣更好……」話尚未完,突見婷兒從外面拍著手唱著兒歌闖了進來:「兩隻老虎,兩隻老虎,真可愛,真可愛,一隻沒有尾巴,一隻沒有耳朵,你說怪不怪,怪不怪……」一邊唱還一邊朝著眾人嘻嘻傻笑。   身後,許侍霜氣急敗壞地跟了進來,卻被門檻一絆,不由打了個踉蹌。   葉留痕不由有些惱火地問道:「許姑娘,婷兒怎麼還是這個樣子?!」   許侍霜的臉色不由猛地一變,慘然道:「我已經盡力了,但是婷兒她能活過來已是萬幸,卻又受了那麼大的刺激,我只怕她這一輩子都治不好了!」   溪水潺潺,血跡猶存!   「齊芍葯之墓」,北高峰下,一座孤墳空在,卻早已尋不到芳魂。   薛沉香一身荊衣布裙,憔悴地立在墳前,身後是同樣一臉悲痛的齊長舟與小雲!   撲通!薛沉香突然回頭猛地跪在齊長舟與小雲身前哭道:「齊大哥,齊大嫂,是我對不起你們,我對不起你們……」   「薛樓主,你這是幹什麼?!」兩人不由大驚,也連忙齊齊跪在地上托住薛沉香的手泣道:「薛樓主,你千萬別這樣!何公子救了咱們一家人的性命,芍葯這麼做也是應該的!只要你活著,她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好!只要我薛沉香活著一天,我一定會替芍葯妹子報仇!」薛沉香深深朝兩人一拜,將面具一拉遮住臉道:「齊大哥齊大嫂,我去了,你們多保重!」說著人影一晃已消失了蹤跡。   棄天教的總堂,篝火依然不滅,跳動的火焰將整個大殿烘得一明一暗,陰氣森森。   何天棄正儼然高坐,聽著百里寬的匯報。   「什麼?你說咱們的人一進入橫斷山區的中部就都失去了聯繫?」何天棄皺著眉頭問道。   「不錯!那地方好像周圍百里之內,根本沒人能進入!」百里寬忙道。   「看來,那些人一定是躲在這裡面了!」丹下清忠笑道。   何天棄也點點頭陰陰地笑道:「武皇呀武皇,你就給我等著吧!黃巢寶藏到手之日,便是你的喪命之期,唯有那時,你才知道主宰這個世界的是我何天棄而不是你!」   「教主聖明!教主聖明!」所有的棄天教徒立即齊聲大呼!震的大殿嗡嗡作響。   丹下清忠不動聲色,嘴上卻露出一絲諷刺的詭笑,令人高深莫測。   「哈哈……」何天棄不由得意地大笑,卻對百里寬道:「百里統領,立即下令青衣劍士二百名,血衣劍士一百名,明日便起程橫斷山,不管她馮暗凝藏在哪裡,我都要把她找出來,但千萬不要走漏了風聲,以免再讓武皇那廝壞我的好事!」   「是!」百里寬領命而去。   「哈哈哈……」何天棄再次忍不住仰天狂笑,大笑聲中卻猛地臉色一變,怒道:「外面是誰?!」   喝聲之中,已隨手掰下一塊桌角運力向外打去,啪!桌角異響,竟透壁而出,帶著尖利的銳響向外打去!緊接著,何天棄的人影已閃在了窗口,就這一手工夫一露,已不由使得丹下清忠臉上一震。   但外面漆黑一片,連只耗子也沒有,有的只是無盡的黑暗罷了。   「咦?難道是我聽錯了?」何天棄不由搖搖頭,復又回來。   何天棄剛剛回去,院角的陰影處一條黑影立即沖天而起,跳入另一座院落中,跳進一扇窗子。   「誰……」床上的一名血衣劍士剛剛來得及問出半個字,一柄雪亮的匕首已狠狠地插在了他的咽喉間。   窟窿越來越大,風雨中,何天香頭散發亂,卻終於艱難地翻進了洞穴之中。   甫入洞穴,何天香不由一愣,原來,洞中明珠高懸,竟有一男一女對桌而坐,男的銀髮玉面,長鬚及膝,開口作哈哈笑狀,女的則明眸玉頸,輕低螓首,羞澀之情,言溢於表,女人的手壓在石桌上的一個金漆方盒上,男的的手則搭在女人的手上,親暱之情,一見便是一對情侶。唯是兩人對視而笑,卻竟動也不動,直如木雕泥塑。   何天香不由一陣奇怪,正待向前看個究竟,一陣風卻從自己所進的洞口吹來,兩人立即形消體滅,化作片片飛灰,隨風而散。   何天香不由呆住,這才明白自己是誤入千年古洞,洞中兩人實已坐化數百年,驟一見風,又怎會不羽化飛散?   何天香不由一聲長歎,蹣跚地走到石桌旁,隨手打開那只方盒,卻復又呆住,因為這方盒中盛的竟是一部《七十二章經》! 《七十二章經》不是已被魔尊一併毀去了嗎?怎會在這裡還有一本?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方才坐化的那兩個人又是誰?   立時,無數的疑問在何天香腦海中產生,終於迫使他迫不及待地伸手將那書頁翻開。   天界九重!首頁的四個篆書大字立即映入眼簾。   「『天界』?這裡就是曾經與『聖域』齊名的『九重天』?!」何天香大驚之下,手中的《七十二章經》差點脫手而飛!   何天香連忙繼續看下去,卻見上面寫道:「天地九重,日月火風,余自崑崙山巔悟透天地人情,方得《旭日神經》,遂入世為功。   泰山一戰,天下太平,但異星犯紫徽,預兆三百年後,魔劫復生,荼毒蒼生。   余因不得長生,然天下之大,能傳余神功者更是寥若晨星。是以余盡采是日天下精英,仿崑崙創天界於此山之中,另復錄天界寶錄《七十二章經》二十四部分贈天下,以期有質者可得余寶功,以應魔劫。   余一生所學,根源於生,終結於情,一切精義盡在此經。似空不空,似冥不冥,進之於空,成之於明,毀之於形。   願汝能參透天地之空冥,以拯天下之蒼生!   玉樹書生甲乙年葵月絕筆」   「原來這位前輩便是三百年前泰山之巔一掌震鬼魔的玉樹書生,而那位女前輩則定是武林九仙女之一的七仙女了!」何天香不由暗道,崇敬之心油然而起,竟也不顧週身的傷痛,恭敬地將書放好,鄭重地跪下向兩人先前所坐之地謙恭地行了兩個大禮,這才復又取書向下看去,卻是《七十二章經》的正文:「人生一世,莫脫利名,固然有情,亦不為重。然利虛則心魔生,名輕則百邪成,以致世間清降濁升戾亂秉龍……   倘以慈仁和愛之人情普化眾生,當可使濁者清翳者明……」   這篇經文博大精深,措詞鮮明,激烈處如高屋建瓴,松谷回風,細膩處又如湖月晨星,柳翠花明,何天香越讀越投入,越讀越氣朗神清,心潔如鏡,不一時竟復又進入了「空明」的境界。   冥冥中,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存在,有的只是一片空冥,似黑不黑,似白不白的空冥!但那早已羽化的玉樹書生卻又不知何時浮現在半空,週身散發著螢火似的光華,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如夢似幻的聲音在何天香的腦海中輕柔地響起:「三百年了,你是第一個肯打開思想讓我進入你冥夢中的人。就憑這一點兒,你肯定已完全懂得了我所說的『人情』的真正涵義,所以,我將放心的把上古神功『旭日大九篇』傳授給你,但卻只有一刻鐘的時間,你能學到多少,那就全看你的悟性了!」   冥冥中,玉樹書生輕輕地笑著,卻道:「現在,你看著我的眼睛!」   何天香抬起頭,卻突然發現玉樹書生閃著笑意的眼睛是那樣地真誠,是那樣的慧明!   玉樹書生眼睛中的笑意越來越濃,終於形成了一隻浩瀚無底的洞,無數的花枝在裡面飛旋,無數的東西在裡面放光發明,放出巨大的能量,卻又黯去,然後再重新發明,再黯去,是那樣的安詳寧靜,宇宙的產生與滅亡,人類的發展與結終,一切的一切都在這裡面形成一層層的縮影,眩目流虹,何天香的魂靈便在這一切的虛幻中一層層地漂浮,感受著宇宙的演繹,徹悟著生命的始終,似夢似醒,直至進入無窮……   冥冥中似乎有一股魔力牽引著何天香推開了對面的石門,進入了另一座石室之中。這間石室好大,直可容得下百人。但卻在石壁的左側依次排了九個座位,每個座位上坐了一個國色天香的美女,唯有第七個是空的。隨著何天香的進入,八個人也隨即散作飛灰,只在每個人的座位上分別留下了一刀一劍一簫一索一帕一筆一鐲一扇一簪。九仙石室四個大字高懸其頂,深深刻在石裡,字字蒼勁有力。反使人有一種蒼壯的感覺,底下則是各種人形劍圖筆譜,懸刻在九人頭頂之上,分別是逍遙刀,湘女劍,多情簫,薄情索,春意帕,西子筆,血玉鐲,合歡扇,同心簪。每件兵器都是那樣的出塵,或古樸典雅或犀利呈香,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尤其第七座上那一隻玉鐲,竟在這石室中紅光流瑩,有如吐火,鐲上鳳佼龍形,栩栩如生,幾若飛騰,將整座石室映得紅光一片,竟是當年夢幻神君所贈七仙女的「血玉鐲」!   何天香已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下意識地從第一個撿起座上的逍遙刀照著壁上所繪圖形一式一式地舞了起來,舞完一套便另換一件,就如此一直向前走來,待得九件兵器舞完,他的人竟已粉雲碎霧般頂破那厚達半尺的石門走了出來,而身後,原先室內早已為勁風浸透的壁圍這才畢畢剝剝地塌落下來。   隧道中,一陣陰風吹來,何天香不由打了一個冷戰,這才清醒過來,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立在了一座通道的盡頭,而眼前卻是遍地的屍體,但奇怪的是死的不但全是女子,而且一排排坐得異常的整齊,都似在參悟什麼而不得終於心焦力竭而死!   何天香不由回頭,卻發現早已被自己撞穿的石門上:「……玉樹書生,甲乙年葵月」幾個殘字,這才明白自己背後的石門上刻的正是《七十二章經》全本,而這些人就是天界歷代不能參透天地空冥不能進入九仙石室而最後得瞻玉樹書生與九仙女聖容的弟子了。   而自己因禍得福,憑借已修達的空明之境,不但參透了玉樹書生的旭日大九篇,而且也學全了九仙的絕世奇功!這事倘若是何天棄和魔尊知道,只怕都要給氣瘋!   何天香沿著幽深的隧道一直往前走,但那隧道又長又晦澀,竟不知道伸向何處,更不知道何處是終結,但何天香卻突然聽到了水聲,嘩嘩的瀑布落水之聲!   玉皇頂下。霧氣遮映的幽谷中,一道瀑布從半山腰垂落下來,瀉入潭水,激起半丈高的水花,水聲隆隆,兩名白衣中年婦人持劍立在半山腰瀑布之前的一個洞口前的兩塊巨石上,透過重重的水簾可以隱隱看出那封閉的洞口上題著三個朱漆的大字「天之洞」。   水潭外則列了無數的少女,素衣白裙,按刀劍簫索帕筆鐲扇簪分類排成了九個方隊,注視著潭前的十六個人。   潭前的十六個人中九名少女按八方位散作一圈各佔一位,最後一名則排在了中央,七名中年婦人則排成一排坐在一邊靜靜的聆聽著九個人的發言。   只聽坐在東方的那名少女朝七名中年婦人忿忿道:「這麼多年了,你們長老院也該說句公道話,一連三個三年,都是他們中央鈞天部帶人入」天之洞「,這次怎麼輪也該輪到咱們皞天部了吧?」   坐在中央的那名少女卻冷冷地諷道:「東皞天,這並不是什麼輪與不輪的問題,要想進入『天之洞』參悟玉樹天帝留下的絕世秘笈,並得瞻九位師祖爺的遺容,那就得靠實力,否則只會平白無故地糟蹋了神經!」   坐在正北方的北玄天也不由插道:「不錯,咱們天界九重天部之中確實屬你們中央鈞天部實力最強,但三三九年了,你們鈞天部一連派人進去三次又有什麼成果?我看這樣下去也不會再有什麼結果,你們倒不如把機會讓給別人,讓別的姐妹去碰碰運氣的好,免得再糟蹋了大家的青春!」   「不錯不錯!」其他的人立即連連應是道。   鍾鈞天卻是半步也不讓,冷冷地道:「這並不是讓不讓的問題,而是對師祖爺定下來的規矩負不負責的問題,倘以我實力最為雄厚的鈞天部都參透不了神經,你們去了又有何用?更何況,每次入洞之後,鈞天部的人又何曾有一個活著回來?我的三位師姐不也都埋骨於內了嗎?這麼慘重的犧牲,倘換做你們任何一部,又有誰能承擔的起?再說了,不管如何,咱們九天部畢竟還是一個整體,假設咱們參透了神功,又怎會將你們拒之門外?」   這番話一出,眾人不由立即沉默。   東皞天卻大不以為然地道:「你們現在這麼說,可參透神功之後又會怎麼樣卻又怎是咱們所知道的,你憑什麼讓咱們相信你?」   鍾鈞天不由露出一絲厭惡的神色卻依舊絲毫不退讓地道:「我沒有必要向你們做出什麼承諾。但是根據祖師爺定下的規矩,這次進洞的仍然應該是我鈞天部的人,我們有決心也有信心悟透玉樹天帝留下來的東西,而誰如若不服,鍾鈞天就在這裡接著了!」   這句話一出,眾人立即一片嘩然,就連九大方隊中也響起一片吵鬧。   東皞天的臉色不由變了,不由怒道:「鍾鈞天,你這是看不起我們八天部!」   鍾均天也冷冷道:「東皞天,我知道你一直不服我比你強,所以你處處與我作對;但是今天,我鍾鈞天也鐵了心了,為了天界的未來,我將不惜一切代價!更何況,縱是你們八部聯手,也未必就比我鈞天部強了多少!」   東皞天的臉色立即變得鐵青,忍不住朝七名中年婦人道:「七位長老可聽到了,這次可不是我東皞天找麻煩,而是她鍾鈞天要跟咱們決裂,這可就怨不得咱們了!」說者,人已霍然而起,從胸口摸住一支簪子,緊接著,北玄天也跟著站起,與東皞天站在一起。而西成天、東陽天、東變天、西朱天卻都坐在原地未動,北幽天和南赤天都站到了鍾鈞天身邊,鍾鈞天這才一臉冷然地站起,卻從袖中摸出一隻紅光閃爍的玉鐲來,只是比夢幻神君的那只血玉鐲在顏色上差了一些,但雕工大小卻是毫無二致,她竟是七仙女的嫡系傳人!九大方隊的人群也開始騷動起來。   「住手!都給我坐下!」眼見兩方人馬就要一觸即發,七大長老再也忍無可忍,不由一齊怒喝道。   大長老眼見眾人臉上一副準備廝殺的表情,不由怒不可遏地道:「每三年一屆的入洞大會,目的就是為了要參透玉樹天帝所留下的絕頂武功,以扶危除惡,大濟天下,然而現在神經未破,天劫將至,你們不說同心協力破經除魔,卻在這裡大起內訌,你們想想,你們這樣對得起誰?」   一席話說得眾人不由低了頭。   大長老見眾人已逐漸平靜下來,這才又朝鍾鈞天喝道:「鈞天,長老院雖說很看中你,但你今天所說的話,卻大有詆毀同門之嫌,你若是無心之過,就當當面向諸位同門賠禮認罪,澄清是非!」   鍾鈞天看了七位長老幾帶懇求的眼神一眼,眸子中不由寒光一斂,回首抱拳向八位同門懇切地賠禮道:「方纔鈞天一番言語,都是氣話,但卻絕無詆毀或看不起諸位姐姐的意思,而此次『天之洞』之行,事關重大,且九重天部之中就現在來看,唯一能禁得折損的確實也就只有我鈞天部了,不管是生是死,鍾鈞天都已決定以身相試了,而倘我真的出不來,鈞天部的姐妹也就拜託各位幫忙照顧了,謝謝各位!」說著鍾鈞天又深深朝八人一禮。   東皞天不由把頭一擰,鼻孔中噴出一串冷氣,而其他的人卻都不由深深為之動容。   大長老也不由長長歎了一口氣,卻道:「她說得不錯,經過這麼多年精英的折損,以你們現在的實力,除了鈞天部,你們其中的任何一部進洞,倘稍有差池,就可能從天界九部上除名,所以長老院建議這次依派鈞天部去,但是,東皞天說的也不錯,一連三次,各部都沒有機會這確是不公平,所以長老圓決定採取你們九人投票的方式公平競爭,誰勝誰負各安天命,現在魔劫已起,我們倘再破不得神經,只怕真的無事可做了!」   眾人不由黯然,卻誰也沒有表示異議。   投票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東皞天兩票,鍾鈞天七票,佔絕對的優勢。   東皞天的臉色不由越來越難看,鍾鈞天卻又朝眾人深深一躬沉聲道:「多謝各位姐姐成全,三個時辰後,鈞天便當起程進洞,到時谷中的一切就都勞長老院和各位姐姐煩心了!」   大長老不由笑了,輕輕地摸著鍾鈞天的臉笑道:「那好,鈞天,你的悟性在全谷中最好的,咱們可是把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你身上了!」   鍾鈞天點點頭,堅定地道:「好,大長老,你放心,只要鍾鈞天在裡面睜著眼一天,就絕對不會讓大家失望!」   轟!就在這時,天之洞封閉的洞口突然被打得稀爛,整個瀑布也被一股超大的力道震的破布破絮般地漫天飛散,水花如亂箭一般將立在石上的兩名長老打落水潭,緊接著,一條蓬頭垢面的人影便隨著不斷下落的碎石水箭搖搖晃晃地出現在洞口。   所有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潭水濺了一身一臉,忍不住驚叫道:「怎麼回事?」   遭受了何天棄與魔尊的全力一擊,一連五六天未進杯水粒米,又在昏倒前的那一瞬間,運盡全力將那塊大的出奇的封洞石一掌打碎,何天香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與虛弱,竟忍不住一頭向潭水中栽了下去!   「有人落水了!」鍾鈞天連忙帶人跳下水去,東皞天則是臉色一變,逕直飛身上崖,直往那已被轟開的天之洞內奔了進去。大長老臉色一變,也立即帶了六名長老跟了進去。   何天香和兩名長老終於被鍾鈞天從潭裡水淋淋地給撈了上來,何天香體內的真氣立即自動調節隨即進入了「冥睡」的狀態,而兩名長老則被何天香的掌力震的七葷八素,當時在潭中喝了不少水,驟一被撈上來,就忍不住一地狂吐。   「這人是誰?是從哪裡來的?他又怎會從『天之洞』裡出來?」東陽天忍不住看者地上「昏迷」的何天香道。   「你問我,我問誰?還是等他醒來的時候你自己問吧!」鍾鈞天不由搖搖頭無奈地道,眼前卻又回憶起天之洞碎的那一剎那的壯觀與綺麗,和何天香在那壯觀之後虛弱地栽進潭水的那一刻,不由又奇怪地看了這個年輕人一眼,當她看到何天香身上的衣杉已被樹枝與碎石掛破了多處且露出許多肌膚來時,忍不住眉頭一皺,正要叫人去給他拿件杉子來,卻陡見東皞天臉色鐵青地從洞中飛奔出來來到何天香面前,二話不說朝著何天香的脖頸挺簪就刺!   叮!   「你幹什麼?」鍾鈞天不由大驚,連忙一鐲擋開東皞天的簪子急問道。   「天之洞的一切都已給他毀了,我不殺他做什麼?」東皞天氣急欲泣,忍不住又是一簪。   「什麼?天之洞中的一切都給毀了?!」鍾鈞天不由心頭狂震,卻依舊擋開東皞天的簪子道:「那你就更不能殺他了,等他醒來,我們才能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七大長老也連貫出洞,急忙喝住東皞天道:「皞天,你幹什麼?『天之洞』都毀了,你還亂上添亂!」   二長老卻問道:「鍾鈞天,這人怎麼了,怎麼還不醒?」   鍾鈞天忙回道:「方纔我救他起來時,已替他診過脈了,好像是勞累過度,體虛昏迷所致。!」   另一名已在給何天香診脈的長老卻突然叫道:「不對,這個人明明還活著,可我怎麼診不出他一點脈像來?」   「什麼?」另幾名長老不由大驚,一一上前複診,臉上卻都露出一種古怪至極的神色。   過了許久,大長老方道:「鈞天,這個人古怪至極,可能大有來頭,我們先用咱們的至寶捆仙索將他鎖住,等他醒來時再問他話。你在這裡好好看著他,我們再去勘察一下他造成的破壞到底有多大!知道了嗎?」   潭邊,眾人都已退去,只留下鍾鈞天看守之下被五花大綁放在一塊岩石之上的何天香。   何天香的長髮早已完全披散開,又經潭水一泡,和著泥土粘在臉上說不出的髒亂,鍾鈞天終於再也看不過眼去,忍不住替他把長髮順到腦後,又捧來幾捧水將他的臉洗淨。   但一洗之下,鍾鈞天的人突然呆住!這就是男人的臉嗎?世上竟真有這樣英俊的男人?   鍾鈞天突然發覺自己的臉好熱,好燙!十七年的青春之火竟第一次莫名地在體內如此熊熊燃燒起來,催動著麻麻熱熱的血液匯聚成灼人的洪浪一遍又一遍地撞擊著體內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骨頭,一時竟說不出是歡樂還是痛苦。   「鍾鈞天,那個男人醒了沒有?」身後,東皞天快步走來,鍾鈞天卻毫無反應,東皞天連叫兩聲,不見鍾鈞天動靜,忍不住探頭一看,卻也不由一怔,她的眼睛在何天香身上臉上的每一寸肌膚上都貪婪地挪動著,全身竟突然開始因興奮而發抖,因激動而呻吟!   「姑娘,有東西吃嗎?」兩個人正如夢如幻之間,縛在石上的何天香突然睜開了那雙奪魄銷魂的眼睛,笑吟吟地道。   「什麼?你現在還想吃東西,你知不知道你闖多大的禍了?」鍾鈞天的身子不由猛地一震,卻不由歎道。   何天香不由長長一歎,卻搖頭道:「我不知道我闖什麼禍了,只是我現在再不吃東西的話,只怕就要餓死了!」   「可是……」鍾鈞天還想說些什麼。   「可是什麼?你沒聽到他說想要吃東西嗎?」東皞天卻神經質地大叫道,緊接著,身子一擰,飛也似的向後跑去。   「這是什麼地方?」何天香這才流目打量起四周來。   「這就是你們武林人傳說中的天界,我是鈞天部的鍾鈞天,你是誰,又怎麼從咱們天之洞出來呢?」鍾鈞天輕輕地問道。   「在下何天香,至於我是怎麼到了你們那個天之洞……」何天香話尚未完,東皞天已捧了一大盤糕點依舊飛也似的跑了回來叫道:「吃的東西來了!」說著,將東西往何天香身前一放笑道:「你不是餓了嗎?快吃吧!」   但何天香卻盯著眼前的糕點無奈地苦笑,東皞天這才發現何天香是被捆在石頭上的,不由笑道:「哦,我倒忘了,你的手腳是不能動的,這索名捆仙,連我也不能弄開它的,不過不要緊,我餵你吃好吧?」說著,便用兩根纖指捻了一塊糕點送到何天香的嘴邊。   何天香不由朝鍾鈞天看去,鍾鈞天卻搖搖頭輕歎一口氣道:「要吃,你就快吃吧!要不然九位長老回來,你縱是想吃,只怕也沒的吃了!」   何天香這才朝她一笑,低頭吃了起來。   鍾鈞天在何天香這一笑之下,卻陡覺春心一陣蕩漾,一種前所未有的煦暖的感覺猛地從虛無處傳來,不由臉上一紅,連忙背了身子,再不敢去看他!   何天香剛吃得幾塊糕點,大長老便帶著八大長老和另外七部天回來了,一見三人情景,果然臉色突變大怒道:「東皞天,你們在幹什麼?加入本門的時候,我曾對你們說過什麼來著?!」   一聽大長老聲色俱厲的訓斥,東皞天自知犯錯,不由嚇得全身一陡,連忙站了起來,立在旁邊,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鍾鈞天卻垂首道:「大長老息怒,這件事不怪東皞天,是我叫她拿東西來給這人吃的。咱們既要問他話,又怎能將他餓死呢?」   一句話出口,東皞天不由驚訝地抬起頭看了鍾鈞天一眼,臉上的表情開始有些古怪。   大長老的臉上也不由一片狐疑,卻換了一種語氣道:「鈞天,怎麼會是你呢?你應該知道,唯有清心寡慾,方可修成本門至高神功,也才有可能參透玉樹天帝留下的神經,你可千萬不能一時糊塗呀!」   鍾鈞天連忙點頭稱道:「是,大長老的教訓,鈞天記下了!」   清心寡慾固然可以達到一定層次,但玉樹書生所提到的「人情」又當何解?何天香不由一歎。   但他的長歎聲立即被大長老聽到了,臉色又立即變了,朝著何天香冷冷地道:「你終於醒了,現在該說說你到底是誰,又受誰指使來到這裡將天之洞中本門絕藝盡數毀去了吧?」   何天香不由輕輕道:「在下何天香,並沒有受誰指使,只不過無意之中得了玉樹前輩的真傳罷了!」   「什麼?你已參透了《七十二章經》?!」所有的人都不由大驚。   何天香不由笑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神經既是人所寫出來的,自然就能讓人參透!」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良久,大長老緩緩道:「好,你既參透了神經,就講給我們聽一聽,看看是不是真的。否則損毀神洞,你罪該萬死,到時可別怪咱們下手無情!」   何天香不由搖搖頭:「玉樹前輩心懷天下,情虛若谷,《旭日大九篇》又浩若煙海,又怎是一言半句可以說得清楚的呢?」   「就憑你也能參透神經?別恬不知恥了!大姐,他毀了神洞,將咱們的滅魔大計毀於一旦,不殺他不足以平眾憤!」四長老忍不住叫道。   「大長老……」鍾鈞天不由朝大長老叫道。   大長老看了鍾鈞天一眼,終於朝何天香道:「年輕人,你還有最後一次辯白的機會!」   何天香不由笑道:「好吧!只是這種東西,只能意會,不可言傳,你們看著我的眼睛,至於能懂多少,就看你們各人的造化了!」說著,他的眼光突然大盛,當時玉樹書生眼中的一切又都在他的瞳孔中一幕一幕地閃現出來。   何天香的眼光在不斷地變化著色彩,充滿了人間的溫情,九大長老看得一愣一愣的,東皞天卻癡癡地盯著何天香的眼睛,臉上的紅暈越來越濃,鳳目含情,渾身懶慵,幾若弱柳扶風。   而鍾鈞天的臉上卻是一片安詳寧靜的笑容,緊緊地盯著何天香的眼睛,神魂在那片奇瑰的天地中漫遊,但卻只進得三重,便再也徘徊不前,難以盡終。   「好了!收起你那套鬼把戲吧!現在你還能說什麼?」大長老的聲音又冷冷地響起。   何天香不由黯然一聲長歎,收回了目光輕輕歎道:「當年佛祖拈花,迦葉微笑,遂得佛門心宗,旭日九重,就連鍾姑娘也只不過能參得三重,你們又憑什麼參透天地之空冥,拯救天下之蒼生呢?」   四長老不由大怒,冷冷道:「你以為你說得那麼玄奇就能救你的命嗎?別做夢了!」說著,人已突上朝何天香撲來。   鍾鈞天猛地從那似幻如夢的鏡像中醒來,連忙叫道:「四長老且慢,他說得不錯,我方才確實看到了一些東西,但卻是太模糊朦朧,一時沒懂而已!」   「哼!」四長老不由怒哼一聲叫道:「我只看你們倆方纔那表情,就知道你們已被這小子迷失了本性,還有什麼可說的?讓開!」   啪!人影交錯,四長老與鍾鈞天各退一步站定,東皞天也緩緩地向鍾鈞天靠攏。   「怎麼?鈞天,為了這個年輕人,你竟要與天界為敵?」大長老的臉色不由也變了。   「大長老,我不是……」鍾鈞天雖心知肚明,一時卻無從說出,不由急的手足無措。   「你既不是,那還不快讓開!」四長老怒道,九名長老與七部天一齊緩緩向前壓來。   「我……我……」鍾鈞天只急的要哭了,東皞天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把手伸進懷裡,緩緩地去摸那只簪子。   「唉,鍾姑娘,跟這樣死不開竅的老糊塗蟲們說這麼多有什麼用呢?」一個聲音突然柔柔地在身後響起。   鍾鈞天回頭,卻不由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何天香身上的「捆仙索」正寸寸而崩,微笑著走向場中。   「你……你說我什麼?」四長老雖驚但火氣依舊沖天。   「有目不能明,有耳不能聰,我說你是老糊塗蟲!」何天香郎笑著走入場中,以手為刃,迎面便朝四長老一刀。   「逍遙刀!」一名少女已驚叫道。   砰!四長老還未明白過什麼事來已被何天香一刀砍倒。   何天香反手一記湘女劍同樣把七長老砍出兩丈,緊接著是多情簫,薄情索,春意帕,西子筆,血玉鐲,合歡扇,同心簪,七套武功各一招施完,九名長老已齊齊趴在地上,九部天女則目瞠口呆地盯著何天香,因為何天香所用的雖都僅是一招,卻都已將九套武功的精華發揮到了超乎完美的境界。   九套神功參透一套已是萬難,又何況是九套?唯一的可能就是何天香已真正參透了《七十二章經》!   「參見天帝!」鍾鈞天率先領頭下拜,其餘眾人也立即齊齊叩首。   何天香抬頭,一片枯葉從眼前飄走,又是一年深秋!   橫斷山區的一座幽谷之上,密密麻麻地排列了兩百名青衣劍士與近百名血衣劍士,無數的火箭火龍般鋪天蓋地地射向谷中的一座樓。   何天棄與百里寬立在谷上哈哈大笑道:「金萬里,只要你交出馮暗凝和天星樓的那幫人來,本教主就放過你們!」   整座樓已到處都是一片混亂,烈火濃煙包圍了所有的空間,整座樓已開始搖搖欲墜,金碧良卻在樓上露出頭來道:「何天棄,你不用狂,你斷我一臂,這筆帳咱們遲早要算的!」   何天棄不由冷哼一聲冷冷道:「姓金的,你什麼時候也變得有骨氣起來?」說著朝身後一招手道:「給我射!」   奪奪奪,一陣密集的箭雨立即將金碧良的頭射了回去。   「咱們衝出去!」樓中,煙火裡,郭強大吼道,向歌吟,韋笑河,伴風道長等立即齊聲呼應,甫料剛一打開樓門,無數的箭枝立即夾著一團火焰迎面撲來,郭強連忙砰地一聲復又關了樓門。   嘩!一條橫樑燃著火從上面摔了下來,而從窗口中射進來的箭枝越來越多,外面只怕早已給射成刺蝟了。   「你們上來幫我!」上面的長恨仙子突然大聲朝下面叫道。   眾人立即上樓,卻見李袖珍正給亂箭射得抬不起頭來,不由問道:「你幹什麼?」   「不要多問,快替我擋住箭!」長恨仙子叫道。   「好!」郭強立即劈手抓下一塊木板擋在長恨仙子身前,其他的人也紛紛現身,手中的兵刃舞了起來,將射來的箭枝一枝枝地擊落。   長恨仙子卻突然一聲長喝,手中的長恨索驟然飛向空中,在空中一折再折,原本三丈的長恨索倏地變細,竟在空中形成一條長達十數丈的鐵索,筆直地向谷上的一棵大樹上釘去。   「他們要架橋!」何天棄不由冷冷笑道。   百里寬立即大喝一聲,一躍數丈,手中的大棍猛地掄起,呼呼生風向猶在半空中的索尖痛擊而下!   不料,他的棍頭尚未打中索尖,一名血衣劍士突然從樹下竄起,一腳狠狠地踹在他的屁股上,一飛三丈,還沒明白過怎麼一回事來,人已骨碌骨碌沿著山坡一直滾到谷地。   奪!整棵大樹都在搖晃,長恨索的索尖已狠狠地釘進了樹身之內,從另一邊穿出!   怒鷹騰空,郭強立即舞著木板,飛身上索,冒著箭雨全力向前衝來,緊接著是伴風道長,韋笑河,向歌吟,金萬里,王子芹……   唰唰,大樹之下劍光連閃,數名血衣劍士已倒在了那名血衣劍士劍下。   「反了,反了!」奇變突生,何天棄不由又驚又怒,飛身而至,一掌向那名血衣劍士摟頭打下。   砰!塵土飛揚,血衣劍士忍不住連退三步,臉上的面具也被勁風一刮而飛。   何天棄卻怔怔地愣在那裡,難以置信地道:「薛沉香?」   不錯,烈火濃煙之中的,卻不是薛沉香是誰?   「薛沉香?!」本已踏著鐵索凌空而至向何天棄下擊的郭強也不由瞪大了眼睛,竟忘了自己在幹什麼,一時收不住勢,竟砰的一聲砸在同樣呆呆的何天棄身上,兩個人不由一起重重地趴在地上。   驟見形藏已然暴露,薛沉香乾脆將罩在外面的血袍一扯叫道:「現在不要多說,正事要緊!」說著,手中劍華大盛,將數名剛剛衝過來的血衣劍士放翻。   接著,伴風道長,向歌吟,韋笑河,董婉婉,葉留痕等人也皆踏著鐵索而來,如狼似虎一般衝入敵陣。   「他奶奶的!」董婉婉的背後,突然跳起剛從山谷中爬上來的百里寬,兩眼冒火,狠狠地一棍打下。   董婉婉驟覺腦後風聲迅猛異常,但再躲已是不及,不由倉皇向前伏倒,但就在這時,一支鐵筆從天而降,叮的一聲架在百里寬的大棍上。百里寬的功力何等深厚,一支細細的鐵筆又怎擋得住他,啪的一聲,大棍只是微微一停,已將那人打得成肉醬,但同時另一枝筆從側旁飛來,已狠狠地穿進百里寬的肋下,直沒至柄,「啊!」百里寬劇痛之下獸性大發,竟一回身用胳膊生生將那人的脖子扭斷。   「上官!」董婉婉從地上爬起,驟見此景,忍不住悲叫道,飛身而上一連數掌竟將他活活打爛,又復跌落谷底。上官日上官月兄弟給了自己這麼多年,但因自己心中只有一個何梅芳,從來沒給過他們一個好臉,沒想到他們竟癡得如此可憐!董婉婉的眼淚第一次為何梅芳之外的男人流下,模糊了視線,噗!上官月的身子倒下,就倒在哥哥的身邊,扭斷的脖子上竟是一張那麼滿足,那麼愜意的臉!   雙方的爭鬥已進入了慘烈的境地,金萬能已與七位護法次第倒下,燕山三義也只剩下燕七夫婦在拚命廝殺,韋笑河已渾身是火,柳含姻,葉留痕等人也一身浴血,周遺夢低頭,是血,是火,周遺夢抬頭,是煙,是劍!   砰!何天棄將郭強一掌打開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薛沉香,你還沒死,這太好了!」說著,身形一晃便朝薛沉香衝來。   但一陣陰風刮過,另兩條人影更快地擋在薛沉香面前,而同時,丹下清忠也奇快地向這邊趕來。   「魔尊?!」何天棄週身的血液都要沸騰了。   「應該是武皇!」魔尊陰陰地道,韓輕思就嬌笑著偎在他懷裡。   「你來幹什麼?」何天棄不由冷冷地道。   武皇卻笑了:「薛沉香是朕的,朕不許你動她!」   何天棄卻朝身後的丹下清忠沉聲道:「丹下門主,你替我擋一下,我去抓那個臭丫頭,只要人一到手,咱們的約定就立即成立!」   「好!」丹下清忠大聲道,卻一刀直戳入何天棄的後腰。   「呃——」何天棄驟覺後腰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忍不住怔住,緩緩地回過頭來驚愕地看著丹下清忠。   丹下清忠波瀾不驚地道:「實在對不起了,何教主,你只借我神杯觀摩三月,而武皇卻答應贈一部《佛骨魔笈》給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好卑鄙!」何天棄不由陰毒地朝著武皇道。   武皇不由哈哈狂笑道:「何天棄,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就憑你那點實力真能和朕對抗?朕不動你,以前甚至讓左執法培植你,也只不過是想讓你替朕排除異己而已。你現在的目標是得到黃巢寶藏打敗朕,而朕的目標卻是整個天下!朕也要用這黃巢寶藏招兵買馬,打到京師,把那昏庸的皇帝趕下龍椅,讓天下跟朕姓段!就憑這一點兒,你又哪是朕的對手?而你所做的,也基本上都做完了,朕這就可以送你上西天了,哈哈哈……」   一個何天棄和丹下清忠就夠頭疼了,又來一個魔尊,薛沉香兩眼一黑,差點暈倒過去,但奇變時生,薛沉香卻又不由呆住,而這時,慕容蘭娟和赫天南已分別背了周遺夢和田尺兒過來了,眾人合力拚力向外突。   「哈哈哈……」武皇哈哈大笑著向何天棄拍出致命一掌。   「呀——」何天棄拚死掙扎,明亮的血杯突然又祭在半空之中,亮的出奇,直奪人魂魄,就連武皇的出手也不由慢了半分,而丹下清忠還沒明白過來,便已給何天棄從背後搶起狠狠地砸向武皇。   砰!丹下清忠竟被武皇一掌拍成灰粉,漫天瀰散。   韓輕思卻狂笑著從旁邊攻了過來。   啪!一掌接實,何天棄猶插在背後的長刀不由一陣亂顫,痛的何天棄幾乎痙攣。但要命的是武皇又一掌打來,何天棄唯有狼狽的躲了開去。   「你們殺了我爹!」丹下明月突然挺劍似瘋子一般衝了上來,反倒救了何天棄一命。   眼見眾人都紛紛向外圍殺去,薛沉香卻陡然似想起了什麼,突然猛地一把抓住祁運的衣襟問道:「婷兒呢?你見到婷兒沒有?」   「郡主?」祁運不由臉色大變:「她沒有跟郭大俠他們出來嗎?」   兩個人齊齊臉色大變,不由齊齊朝那座已近坍倒的危樓看去。   嘩!又是一塊樓板浴在火焰中翻滾著從樓頂墜下,火星四溢中,隱隱露出婷兒那依在煙火之中癡癡拍手唱歌的身影:「……一隻沒有尾巴,一隻沒有耳朵,你說怪不怪,怪不怪……」   薛沉香不由大驚,騰身而上鐵索,流星趕月一般向樓上衝去,但就在她的腳即將要踏上樓層的那一瞬間,轟!地一聲,整座樓已猛地向下塌倒!   「婷兒——」薛沉香不由心膽俱裂,一隻手拉著鐵索,冉冉下墜中慘看那煙火樓層將婷兒的身影無情地吞沒。   「婷兒……」薛沉香的手已被長恨索磨出汩汩的鮮血,但卻一無所覺,原本已脆弱的神經終於完全麻木,再也不知道痛苦為何物!   殘樓的火勢更旺,但薛沉香已欲泣無淚,欲哭無聲!   「何大哥,救我——何大哥,救我——」突然從樓層下傳出婷兒淒厲的哭叫聲。   「婷兒?!!」薛沉香大喜若狂,連忙放開長恨索,俯下身子便是猛地一陣狂扒:「婷兒,婷兒,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砰砰!   何天棄與丹下明月同時被武皇與韓輕思一掌,打得橫飛五丈,何天棄滾入一片草叢之中,瞬息不見。   武皇卻一攔韓輕思陰笑道:「不用追了,他縱是回去了也活不了的,咱們先辦正經事!」   砰,丹下明月再狂吐著鮮血被韓輕思一掌砸飛,狠狠地砸在余問天背上。   「是你?」余問天一見是丹下明月,不由大怒,一劍待要斬下,卻見她把頭一歪,人已暈過去,不由心中一軟,將她拉起背在背上,又向外殺去。   嘩啦!又是一塊火板被掀開,露出了滿面煙火之色的婷兒。「薛姐姐,怎麼是你?何大哥,何大哥哪裡去了?對了,他被何天棄和魔尊聯手打下山崖去死了,這次他是真的死了!嗚嗚……」婷兒不由撲進薛沉香懷裡嗚嗚大哭。一瞬之間,婷兒的神智竟已奇跡般恢復起來。   「婷兒——」薛沉香也猛地把婷兒摟在懷裡放聲大哭!   漫谷煙火之中,薛沉香抱著婷兒來到谷壁之下,祁運拉著鐵索大叫道:「薛樓主,快點兒,我拉你們上來!」   薛沉香點點頭,誰知剛握牢長恨索,便看見上面的祁運已化作飛灰碎屑,煙塵般向谷底灑了下來。   薛沉香週身的血液突然變得冰冷。   「哈哈哈……」谷頂上,緩緩現出摟著韓輕思的武皇:「薛姑娘,你就答應了吧,只有你看到了什麼才是真正的文柏雕柱,沉香塗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才知道作為你這樣的人,真正得到的應該是什麼!」武皇一邊笑,一邊肆意地在韓輕思胸前任意地輕薄著。   韓輕思則只是嗤嗤地在武皇懷中嬌笑,說不出的妖嬈。   薛沉香不由眉頭一皺,冷冷地道:「不管你說什麼,對我來說都沒用,你最好還是現在就殺了我的好!」   「哈哈……我才不會殺你,除非你是不想讓你那些朋友活了!」武皇依舊哈哈大笑道,單手一提,竟將薛沉香與婷兒兩人提起數丈,飛翔在半空中。   唰!薛沉香的腰帶在半空中展開,竟在即將落地之時,捲住旁邊一棵大樹的樹幹一扯一拉,兩人已離魔尊遠了,迅速的朝伴風道長,郭強,葉留痕他們那邊躍去。   「哈哈……」武皇並不追趕,卻依舊笑道:「果然不愧是薛沉香,真有一套。只可惜,不管你有多厲害,你還是逃不出朕的手掌心的!」   「薛姐姐!」驟見薛沉香,葉留痕也不由大吃一驚。   「別的話就不要多說了,武皇在後面,大家快走!」薛沉香喝道,背起婷兒率先向外衝去。   何天棄已逃,百里寬已死,已然毫無鬥志的青、血劍士又怎經得起眾人的這般狂衝?不一會兒已給眾人沖的七零八落,居然比眾人跑的還快。突然,前面潰散的青、血劍士又似潮水一般退了回來,眾人不由抬頭,迎面卻見有無數的鐵甲騎士漫山漫野地砍殺著何天棄的青血劍士壓了過來。   「遭了,是武皇的人,大家換地方走!」薛沉香不由大吃一驚,率眾扭頭側奔,但猛地一聲響,一張偌大的網從天而降,竟將眾人一齊結結實實、完完全全地包在了裡面,誰都別想再出來了。   武皇擁著韓輕思立在山坡之上,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不由點頭朝身邊的一名鐵甲騎士道:「肖總統領,傳令下去,將他們一併押解回山,但對那位薛姑娘和婷郡主要好好款待,萬不可疏忽了,至於那個叛徒王左使,朕卻是要親自收拾她,去吧!」   夜已深,棄天教總舵早已屍橫遍地,鴻雁與彩霞也同樣躺在血泊之中,化蝶樓樓主馬新瑩正舉著已砍缺了口的鋼刀與其他十幾名高手一齊緩緩地逼向臉色蒼白大腹便便的梅柔刻毒的陰笑道:「梅夫人,這可怪不得我,武皇說了,斬草除根,你認命吧!不過看在主僕一場份上,我會給你留個全屍的!」說著手中的鋼刀一閃,摟頭向梅柔劈下。   砰!突然,房門大開,一身是血的腰插長刀的何天棄似怒獅一般闖了進來,兩名高手躲閃不及被他撞在牆上摔成肉醬,馬新瑩的鋼刀也被他一掌打偏。   「阿柔,快走!薛沉香沒死,去找她!」何天棄大叫道,說著一伸手將梅柔扔出窗子。   「天棄!」梅柔猶在窗外大哭道。   「快走!為了咱們的孩子!」何天棄背靠了窗子,忍不住扭頭大呼道。   「你多保重!」梅柔知道再不走就走不脫了,一咬牙扭頭便走。   「咦,真是奇怪,你居然沒死在橫斷山中!」馬新瑩不由冷冷地打量著何天棄道,卻見自己的手下露出畏懼之意,不由怒道:「你們怕什麼怕,他現在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宰了他,武皇肯定大大有賞,大家上!」   呼!房中立即刀劍之聲大做,「天地同毀!」何天棄強壓住胸口的一口淤血,雙目暴突,不退反進,嘶吼著全力衝出!   喀喇,喀喇,兩名高手的脖子已被何天棄扭斷,但何天棄的一條左腿也已被馬新瑩砍斷,幾乎連站都站不穩了。   「何教主,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馬新瑩冷冷地譏笑道。   「我只恨……我只恨我當時瞎了眼,為什麼殺血無天的時候,不把你也一起殺了!」何天棄不由咬牙切齒地怒罵道,卻已無能為力。   「你恨是吧?只可惜已經晚了!」馬新瑩輕輕笑道,右手一揮,正待下令作最後一擊了卻何天棄的性命,突聽嗖的一聲響,一根白色的絹條竟透窗而入,深深地嵌進身旁的柱子裡,馬新瑩不由扭頭一看,卻見上面寫道:「一記血淚掌,數片夜啼鏡,今日月明風清,當容天香了卻前情!愚兄天香敬拜!」   「何天香?!」何天棄不由臉色大變。   「何天香?!」馬新瑩差點兒沒給嚇趴在地上:「他不是死了嗎?」   「大家快走!」一名高手不由驚惶失措地道。   但已經晚了,一陣清音突然由遠而近齊齊吟道:「日月火風,天界九重!」   屋中頓時白光大盛,一陣清香盈空,九條婀娜的人影白衣白裙從天翩翩而降齊齊一禮道:「九天九部,恭迎九玄天帝法駕!」   緊接著,一方軟榻冉冉從天而降,一條白的朦朧的人影端坐榻上,正安詳地凝視著每一個人,依稀中卻又不是何天香是誰?   「何天香,真的是你?」何天棄不由驚叫道,竟說不出是悲還是喜!   「每個人都認為我已經死了,但我卻還活著!」何天香輕輕地笑道。   「天意!天意!!」何天棄不由仰天長歎兩聲,突然一掌拍在自己的頂門之上,鮮血隨著指縫流下。   「你這又何苦?」何天香不由苦笑道。   「我們是兄弟,可我這一生從未做過一件對得起你的事,但還是請你替我報仇!」何天棄虛弱地道,頭一歪,身子已緩緩地滑倒在地。   「我們是兄弟,從來都是!」何天香不由黯然長歎道。   夜黑路疏,梅柔一路急走,竟已不知道走到何處了,眼見天已漸明,梅柔卻陡覺腹中一陣鑽心般地絞痛,忍不住慘叫一聲,躺在了地上。   路上起早趕路的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聽見慘叫聲,不由立即奔了過來。   男的不由問道:「她怎麼了?」   女的卻急道:「我只怕她快要生了!」   「哇哇,哇——」一陣又一陣嘹亮的哭聲喚醒了晨風,那青年女子抱了一個小男孩緩緩地從路邊低著頭走了進來。   「小晴,怎麼樣了?」男的急忙問道。   小晴黯然道:「孩子是生下來了,只可惜大人死了!」   「什麼?死了?我們抱著個孩子怎麼去橫斷山區?」男的不由急道。   「明玉,你知道這是誰的孩子嗎?」小晴卻輕輕地抬頭看著史明玉問道。   「誰的?」   「何天棄的!」   「什麼?何天棄的?你瘋了!」史明玉差點跳了起來。   「可是何天棄已死在武皇手裡了!」江小晴輕輕道。   史明玉不由沉默了下來。   「她要咱們把孩子托付給薛樓主!」江小晴又道。   「薛樓主,她不是死了嗎?」史明玉不由驚叫道。   「薛樓主沒死,她就在橫斷山區。」江小晴輕輕地道,卻又歎了一口氣道:「其實,她本是想將孩子托付給何公子的,只可惜何公子是確確實實的死了!」   寒風蕭瑟,三匹駿馬,幾十輛大車,蜿蜒向東。   薛沉香與婷兒被囚在一輛車上,空間雖小,但裡面錦衾繡枕倒還舒適,而其他的人則三個一堆五個一群隨隨便便給塞進一輛車中照舊前行。   「水……我要水……」一直昏迷在余問天懷中的丹下明月突然醒了過來,虛弱地而又急迫地叫道。   余問天本待不要理她,但卻見她說完這幾個字後頭一歪又昏迷了過去,伸手一探她的額頭,竟是燒的燙手,余問天不由大驚,猛地抬起身子朝車邊的一名黑甲騎士叫道:「水!你們有沒有水?」   當!「叫什麼叫?!」那名黑甲騎士用一桿大槍狠狠地砸在鐵柵上,震得鐵柵內眾人的耳朵嗡嗡直響!   「水!我要水!她再不喝水就要死了!」余問天雙手拚命的搖晃著柵欄大叫道。   「你再吵,老子一槍捅死你!」那名騎士不由大怒道。   余問天卻恍若未聞,只顧叫道:「我不管,快給我水!水——」   「怎麼回事?」肖總統領見後面鬧了起來,不由撥馬回來問道。   「這個犯人要水喝!」那名騎士連忙行禮道。   「水!我要水——」余問天依舊大叫道:「要不然她要死了!」   肖總統領看了已在死亡邊緣的丹下明月一眼冷冷地道:「即使你給她把水喝了又怎樣?一到魔山,你以為她還能活著?」   一句話出口,余問天的身子不由猛地僵住,手已麻木般地從鐵柵上緩緩滑落;不錯,一到魔山,自己這些人又怎還會有活著的希望?早死與晚死又有什麼區別,說不定還可以少受一些痛苦與折磨!   薛沉香的聲音卻在前面的車子裡冷冷地響起:「給她水!」   肖總統領的臉色不由變了,冷冷地盯住薛沉香道:「你這是在命令我?」   薛沉香不說話,一雙冷冽的眸子卻也同樣緊緊地盯住了肖總統領的眼睛。   婷兒一見,不由笑道:「好啊!咱們的話你現在可以不聽,不過到了魔山之後,你就是想聽,也只怕沒機會了!」一見肖總統領的臉上還是沒有一點動靜,婷兒不由又笑道:「你不給是吧?不錯,薛姐姐的脾氣大家是都知道的,可我既不會武功,又一身細皮嫩肉,受不得一點苦,到時一下子改了注意也是說不定的事……」一句話未完,肖總統領的臉色果然開始有些難看了,突然扭了頭避開薛沉香的目光恨恨地道:「給她水,馬上趕路!」說著,自顧又撥馬回到前頭去了。   眼見余問天小心地將水一口口地餵給丹下明月喝,薛沉香不由又回了頭盯著婷兒緩緩問道:「婷兒,你方才說的話不是當真吧?」   婷兒的臉色也一下子黯然了下來,苦笑道:「薛姐姐,你看我像那種人嗎?在天願做同命鳥,在地願做連理枝。何公子已不在了,我的人生又如何,死又怎樣?」   薛沉香卻不由長歎了一口氣,悲哀地道:「不錯,你我的生死固然算不了什麼,可是你難道真忍心讓後面那麼多的人也陪著我們死嗎?」   「你是說……」婷兒不由大驚失色。   郭強的無賴,韋笑河的憨直,田尺兒的單純,傅清竹的活潑,紀小秋的潑辣……不由走馬燈似的出現在眼前,婷兒突然之間覺得手是一片冰冷,竟生平第一次真正感到了初識慕容蘭娟時的那種悲哀。   紀小秋卻偎在向歌吟懷裡不住地抽泣道:「向大哥,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對你那麼刻薄,你要是不趁現在快找回來,只怕以後就真的沒機會了!我可不想有人在我下地獄之後還罵我!」   向歌吟想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忍不住用手捏了紀小秋的鼻子一把笑道:「淨瞎說,像你這樣漂亮的美人,死了之後也只能上天堂,又怎會到地獄那種地方去呢?」   連日旅途,眾人都已勞累,不由都將身子半依半靠在鐵柵上隨車顛簸,而唯有墨青卻依舊身形筆直坐在籠中,臉上一片冷霜。   郭強不由挪了過來歎道:「老婆,咱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你也就不要這麼累了,就算為了我,你就換個樣子好不好?」   「那你說要我換個什麼樣子?」墨青依舊冷冷地道,卻連半片指甲都沒有挪動一點兒。   郭強不由搖搖頭歎道:「就連你老公臨死前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滿足,我還真不如早死了算了!」說著便要將身子朝傅清竹那邊挪。   突然墨青的身子一歪就毫不避諱地伏在了郭強懷裡。   郭強不由怔住,心跳突然加快,而同時墨青因生平第一次而靠在男子身上的顫抖也一次不漏地傳來過來。   冰美人的臉上竟第一次有了熱情女兒的那種嬌媚之態,鳳目含赤,緊緊摟著郭強的腰道:「你什麼時候娶我?」   郭強週身的血液不由一下子沸騰了,忍不住哈哈笑道:「不害羞!這種事向來只有男人問女人的,怎麼會有女人問男人的呢?」   墨青的臉不由在郭強懷裡埋得更深,卻又叫道:「我不管,我只問你娶還是不娶?」   「娶!現在就是你們不答應也不行了,咱們現在就入洞房!」郭強哈哈大笑著一把摟過傅清竹,三個人一起滾倒在車上。   坐在車上另一角的慧香眼見三人模樣,也不由輕輕將頭靠在韋笑河背上輕笑道:「笑河,我本想給你生三個孩子的,只可惜,現在一個也生不成了!」   韋笑河不由吃了一驚,忙問道:「怎麼會是三個?」   「大的叫韋一笑,小的叫韋二笑,再一個叫韋三笑呀!」慧香輕輕地抱著韋笑河的背幸福地道:「你難道忘了咱們是怎麼相識的嗎?」   「沒有,沒有,這樣大的事,我又怎麼忘得了呢?」韋笑河不由樂得開口大笑,竟忘了此處是在何地,又重新回味到那段幸福甜蜜的日子裡去了。   眾人正似哭若笑間,卻突聽後面車上田尺兒跟赫天南大聲道:「天南,過了明天就是魔山,咱們的時間已不多了,所以我想,今天趁著大夥兒都在,就在這裡把咱們的婚事辦了好不好?」   這話甫一出,眾人立即齊聲呼好!郭強、傅清竹、墨青、韋笑河、慧香、向歌吟、紀小秋、雲七、錦兒也都連忙大叫道:「還有咱們,還有咱們!」   「還有我!」突然余問天懷中的丹下明月也輕咳道。   「你胡說些什麼?」余問天不由大吃一驚。   「我沒有胡說,不管怎樣,我都要嫁給你,反正我快要死了,也算是還我欠你的,好不好?」丹下明月虛弱地道。   「那好,那就請伴風前輩主持,大家就在這裡把婚事辦了!」余問天不由大叫道。   「好!」眾人不由都齊聲應好。   有了肖總統領的前車之鑒。眾騎士固然不好再去喝止他們,但也似怪物似的盯著他們,人之將死,就真有這麼快活嗎?   「一叩首,二叩首……」伴風也不推辭,乾脆大聲叫道。   一對對的新人便在高不盈五尺的囚籠內行起了大禮,只是平時愛穿紅的人倒了血霉,身上的衣服已一大片一大片地給扯走作了新娘子的蓋頭!   薛沉香與婷兒坐在前面,突聽後面喧鬧非常,婷兒回頭望了一下不由問道:「咦?他們在做什麼?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舉行婚禮!」薛沉香淡淡地道。   「什麼?舉行婚禮?這是什麼時候?他們有沒有搞錯?」婷兒不由張大了嘴巴。   薛沉香卻閉了嘴,不再說一句話。   「可惡!這幫人到底在幹什麼?」肖總統領不由大為惱火,一撥馬頭又要回去。   「肖總統領,他們的事你最好少管,否則我恨你一輩子!」薛沉香冷冷的聲音又從身側傳了過來。   肖總統領不由一愣,終於沒有回頭,卻恨恨地道:「好!鬧吧!你們盡情地鬧吧!反正後天就到魔山了,我看你們再笑得出來?!」   婚禮很快舉行完畢,但大家興猶未盡,韋笑河不由笑道:「今天是咱們的大喜日子,就請周姑娘為我們彈一曲吧!」   周遺夢卻無奈地搖搖頭道:「今天是你們的好日子,我原本應該給你們慶賀的,只是我的湘妃琴和柳姑娘的琵琶都給他們收走了,這次恐怕難以從命了!」   「這個無妨!」郭疏影卻緩緩從懷裡摸出一件東西來笑道:「雖說他們也收去了我的相思刀,可畢竟,何公子的碧玉笛還在!」說著,撮唇一吹,一股悠揚的旋律立即從笛中傳了出來,似青山,似流水,似流鶯,似雙蝶,抑揚頓挫,婉轉流暢!   董婉婉不由笑著對王子芹道:「沒想到郭姑娘玩刀是行家,吹笛子也是高手呢!」   王子芹不由含笑點頭。   但吹著吹著,郭疏影突然想起別人都成雙成對地在這裡舉行著婚禮,而自己與婷兒、薛沉香、葉留痕、慕容蘭娟、周遺夢她們卻早已心灰如死,紅顏薄命,一致如此,不由悲從心起,笛音立轉而下,愁雲慘霧,似哭如泣!直讓人黯然銷魂,生死不知!   今日的欣喜,就是為了後天永久的回憶!所以郭疏影的笛風大轉,眾人都不覺什麼,自然而然地跟著轉入了悲哀的境地,但前面的肖總統領與眾黑甲騎士卻再也忍不住如此大起大落,忍不住罵道:「他娘的!這幫人都他娘的是瘋子!就是送葬也不用這麼急吧?!」   「江湖有多嬌,兒女有多俏,刀光劍影誰在笑……」   頭頂的山崖上突然傳來了縹緲的歌聲,似遠若近,似有還無,但聽來卻是那樣的熟稔!   「是何大哥的聲音!」婷兒突然霍然而起,臉上已是珠淚滾滾!   郭疏影的笛音也嘎然而止,每個人都在細細凝神聆聽。   不錯!《大江南北》!正是何天香的聲音!   眾人都在輕輕向前探身,握住柵欄的手不由自主地輕輕顫動著,珠淚滾滾中,激動地捕捉著那讓人魂繞夢牽的聲音!   車隊驟然而止,肖總統領的臉色變得出奇的難看:「何天香不是早已經死了嗎?又怎麼會在這裡唱歌?」   「何大哥!」婷兒率先大叫道,緊接著是柳含姻、許侍霜、李凝雪、王雁雲、馮暗凝、郭疏影。   薛沉香、葉留痕、慕容蘭娟、周遺夢則淚眼朦朧一片,模糊地癡癡看著那片山崖,心中情濤洶湧,萬里傾騰!   「香兒!」「何公子——」「師弟——」伴風、慧香、郭強也分別大叫道。   山崖上的歌聲驟然而停!一片寂靜!   肖總統領的臉色卻是一變,怒叫道:「什麼人疑神弄鬼,快給本統領出來!」   立時,漫天香裙閃動,無數的少女從兩側的山崖上仙子般飄了下來,齊齊躬身行禮道:「九天九部,奉帝君之命在此恭迎諸位姑娘與諸位大俠!」   領頭的正是鍾鈞天與東皞天。   「什麼九天九部,本統領沒聽說過,給我上!」肖總統領輕蔑地道,立時,蹄聲雷動,一百匹駿馬似狂潮般向前湧去。   嗤——鍾鈞天亮出血玉鐲大叫道:「天界九重,除魔扶正,殺!」九隊少女立即一分一合,漫天雪影,竟將一百名黑甲騎士連人帶馬淹沒的無影無蹤。   「天界九重?你們是天界的人?」肖總統領不由悚然大驚,忍不住大叫道。   九隊少女重新分了開來,地上已是一片狼籍,一百名黑甲騎士盡毀其中,而九隊少女竟無一傷亡,這是何等的武功!薛沉香等人已不由看呆了。   「既入魔道,持之行刑,改之重生!」九部天女齊聲叫道,分作九隊,漫山遍野般向前衝來。   「天下是武皇的天下,又何用你們行刑!」肖總統領竟一連打傷數名少女孤身一人闖入陣中向前一路猛打。   「以殺止殺,當不違天倫!」陣中突然有人一聲長歎。   砰!的一聲巨響,肖總統領竟被那人一掌從陣裡打到了半空之中,似鷂子般地向外飛墜,而人已在半空中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然後碎成一片一片,一塊一塊,漫天飛散。   主將被殺,剩下的騎士立即如風捲殘雲般的潰散。   「九天九部,恭迎帝君!」所有的少女立即齊齊下拜。   露出中間一個微微含笑的人影來。   何天香!   正是死而復生的何天香!   「江湖有多嬌,兒女有多俏,刀光劍影誰在笑……」   晚風中,竟突然又有縹緲的歌聲在豪壯地響起,填滿每個人早已空虛憔悴的心靈!   「什麼?何天香沒死,而且現在還成了天界的帝君?!」魔山金殿,武皇不由大吃一驚。   韓輕思卻輕輕地撫著武皇的胸口不以為然地道:「陛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又有什麼可怕的,更何況,二十四部《七十二章經》不早已被你給毀了嗎?」武皇卻搖搖頭道:「《七十二章經》早已毀去,但那卻是以天界在江湖上消失了近三百年為前提的,沒想到她們居然還未消亡,這事情可就有點棘手了!」   「怎麼,以你《鬼王御魔錄》和《佛骨魔笈》聯合的威力難道還怕了他不成?」韓輕思不由驚叫道。   武皇苦笑道:「何天棄雖勇,但他的層次和悟性都不如朕,是始終也逃不出朕的手心的,所以當時他雖得了『蒼天血淚杯』,朕也並不怎麼懼他,更可以借他的力替朕打天下;但何天香這人就不同了,他是個人間的情種,但更是個習武的天才,泰山一戰,他將風雲,銷魂,天龍老兒的神功合三為一不說,竟還能突破習武之人的極限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竟比朕當時還高出了半籌,所以朕不得不殺了左右執法,用他們的血來增強朕的神功並派你去聯絡何天棄一同聯手將他打下玉皇頂,但這次他從天界出來,鹿死誰手可就不得而知了,朕現在倒後悔把何天棄毀的有一點過急了。」   正說著,金殿之外突然有人來報道:「啟稟陛下,山外有天界特使求見!」   「天界特使?」武皇不由一愣,隨即陰陰一笑:「好,朕正要看看她們是哪路神仙,有請!」   金殿十八重,重重掛鬼燈,偌大的宮殿黑乎乎的竟不見一條人影,但卻到處起陰風,吹得人毛骨悚然,那無數的鬼燈也隨著氣流在半空中流動,一如秉龍!   鍾鈞天,東皞天,席無義帶了八名天界弟子初見這陣仗,心中也不由有些發毛,東皞天忍不住低聲道:「帝君讓薛姑娘她們留在慕容山莊,卻把咱們派到這鬼地方來,好不公平!」   席無義卻在後面笑道:「東姑娘這話就錯了,何公子這人我接觸雖不多,但人我卻是瞭解的,倘不是薛姑娘她們橫斷山一戰元氣大傷,武皇又在打她們的主意,只怕這一趟根本就不用你我來了!」   東皞天不由不高興了,臉色一變道:「席大俠,你這話什麼意思?」   「只一句話,說白了,這趟雖不是美差,卻地地道道是飛來的貴差!」席無義笑道。   「由此可見咱們在帝君心目中跟薛姑娘她們之間的差距了!」一直沉默無語的鍾鈞天突然幽幽地長歎道。   東皞天反倒笑了,一拉鍾鈞天的胳膊快步向前走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他,可畢竟他沒叫其他七部來,這已經很不錯了,是不是?」   鍾鈞天的臉不由猛地一下子紅了,卻啐道:「你不也是嗎?還淨說我!」   兩個先前勢不兩立的人,此時竟好的似親姐妹一般了,倘要叫大長老再來看一下,不嚇一跳才怪。   吱——最後一重大門緩緩而開,立時金光大盛,所有的人都已沐浴在一片金輝之中。   「是何天香叫你們來的?」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一片金輝中傳了過來,金碧輝煌的大殿中坐著的卻不是武皇與韓輕思是誰?   「天界弟子鈞天部鍾鈞天。皞天部東皞天,桃花門席無義奉帝君之命有一封書信前來遞交武皇閣下!」鍾鈞天朗聲道,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就要上前。   武皇卻冷冷一笑道:「拿來我看,他又能說些什麼?」   鍾鈞天就覺手中一輕,那封書信竟凌空向武皇平平飛去,在他面前半尺之處停下,唰地一聲自動打開。   好可怕的功力,三個人都不由大吃一驚。   流目一掃,武皇不由冷笑道:「你們帝君要跟朕決鬥?」   鍾鈞天輕輕一禮:「帝君的信上已說得很明白了!」   「也好,那就先讓朕看看你們夠不夠格?」武皇微微一笑,身旁的韓輕思已鬼魅般閃到面前一掌打來。   「當心!」席無義不由大叫,鍾、東飛退中,他卻上前出掌,「猛虎下山拳」!   砰!韓輕思的身形倒翻三尺,席無義卻保持著出拳的姿勢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席大俠,你沒事吧?」鍾鈞天與東皞天復又翻上前來,立在席無義兩側關切地問道。   席無義張嘴,想說話,但下巴卻掉了下來,接著是鼻子、腮,然後是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如碎石般土崩瓦解下來,最後是骨架也泥土般坍塌。   鍾鈞天與東皞天不由同時大驚,齊齊從懷中摸出兵刃,鍾鈞天的鐲子亮的如火,東皞天的簪子也同樣綠的奪目,竟都已是九仙石室中的仙器。   「兩軍尚未開戰,閣下為什麼下如此毒手?」鍾鈞天血玉鐲光華閃爍,沉聲問道。   「天界武學,朕只聽傳聞未曾親見。今日如若兩位不再吝嗇,朕會放你們一個人回去的!」武皇不由哈哈大笑道。   大笑聲中,韓輕思已又如幽靈般向前飄來,指爪生風,毫不留情地撲向了兩人。   「上!」鍾鈞天也不再避諱,玉鐲一揚,便上前迎上。   嗤——簪聲尖銳,東皞天也從旁邊夾攻而上,八名少女也齊齊撤劍!   鍾鈞天與東皞天的武功雖還未修到當年九仙師祖的一半,但卻已不在薛沉香之下,僅兩人聯手,數十招一過,韓輕思竟已漸趨下風。   武皇的臉色越來越冷,突然輕輕哼道:「相隨,什麼時候你也心軟了?魔幻鬼影,一劍貫頂!」   韓輕思一聲厲叫,身體竟在鍾、東二人面前從中一分為二繞過二人之後竟分作八片每片撲向一名少女。   嗤!劍氣裂空,八名少女的頭頂竟同時各開一洞,氣血天衝!   鍾、東二人齊齊回首,卻見韓輕思又已合八為一正貪婪地用舌頭舔著手上的血腥!   鍾、東二人不由臉色大變,突然齊齊喝道:「血鐲玉簪,皓氣沖天!」   呼!鍾鈞天的血玉鐲已然脫手而出拋在半空之中,急劇地旋轉起來,嗡嗡作響,竟在大殿中帶起一股旋風!而東皞天的同心簪也同時在血玉簪後,半空之中遙遙指定了韓輕思,蓄勢待發。   韓輕思冷冷一哼,身後黑氣大冒,一隻奇形怪狀的輪子也同樣祭在頭頂,遙遙對正了鍾鈞天的血玉鐲。   魔王御鬼輪!   大殿中的氣氛立即無比凝重起來。   突然,鍾鈞天的眉頭一擰,叮!血玉鐲與御鬼輪在半空中撞得粉碎,但同心簪卻如電一般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直奔向韓輕思的眉間!   眼見被鍾鈞天震的身形不穩的韓輕思再難以避開這一簪,身後的武皇卻突然身形暴起,從身後將射向韓輕思的同心簪一掌擊的粉碎,掌勢未盡,竟如直線一般直朝鍾鈞天和東皞天拍了過來。   武皇來的好快,眼見兩人就再也躲閃不開,鍾鈞天還想護住身後的東皞天,不由雙掌一伸,就想與武皇硬碰,卻陡覺眼前人影一晃,東皞天竟在這剎那間翻到自己面前,借了自己一掌之力向前硬挺。   啪!掌力穿透兩人,竟猶自不停,將身後的一根巨柱打得稀爛!   噗!東皞天不由一口鮮血狂噴而出,鍾鈞天抱著東皞天的身子也不由連翻三丈,重重地摔在地上,嘴角血湧如泉卻只顧急叫道:「皞天,皞天!」   東皞天眸子中的瞳孔已散,卻緊緊地握住鍾鈞天的手,一張口,鮮血就一口一口地湧了出來:「鈞天,我不行了,以前我對你那麼刻薄,你不會怪我吧?」   鍾鈞天鳳目含淚,忍不住哭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個!」   「回去告訴帝君,雖說我不能跟薛樓主她們相比,但我喜歡他,我從一見到他的時候就喜歡他……」話尚未完,東皞天的身子一挺,終於又緩緩地軟了下去。   「皞天!」鍾鈞天不由緊緊抱著東皞天的屍體大叫道。   「哈哈哈……回去告訴何天香,十月十三,泰山之巔,朕等他!」大殿上卻迴盪起武皇震耳欲聾,囂張至極的大笑聲。 第三十二章 魔山一戰如驚夢 天香池中十二亭   慕容山莊,天星樓已毀,自從何天香歸來之後,三建之後的慕容山莊便成了正道武林的大本營。   何天棄已滅,魔山的勢力尚未完全伸向這裡,所以在這場武林浩劫中殘存的武林人士絡繹不絕地向山上聚來,慕容山莊立時呈現出一派前所未有的朝氣。   山莊裡,郭強正從後面向墨青追了出來,高叫道:「老婆,老婆,等我一下!」   孰料一脫離險境,墨青竟又恢復了本性,扭過頭來冷冷地道:「誰天天跟你老婆老公的,你也不嫌害臊!」   郭強不由一怔,遲疑地道:「咱們那天不是已經拜過堂了嗎?雖說還沒真正入洞房,但現在這樣叫叫也不打緊吧?」   墨青不由恨恨地一跺腳怒道:「哪個跟你拜過堂了,那天的事也能算的?告訴你!我剛才跟清竹商量過了,這可是咱們一生一次的大事,你可別想就這麼草草了之,那可不行!」   郭強不由笑道:「這事怎麼能開玩笑,你總不成要我重新來一遍吧?」   「不錯!咱們姐妹都商量好了,不能就這麼便宜你們!否則我們豈不是太虧了?!」門外突然傅清竹、紀小秋、丹下明月、芸兒,錦兒、田尺兒一齊走了過來,慧香則站在一邊自顧吃吃地輕笑。   而何天香、伴風與墨龍祥也正好從另一邊過來。   郭強不由立即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連忙跳到伴風身前叫道:「師父,師父,她們居然要悔婚,你說怎麼辦?」   伴風道長卻眼睛一瞪反問郭強道:「又不是我悔婚,你找我做什麼?」   郭強一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由道:「可當初咱們的婚事你是證婚人哪!」   伴風道長卻笑道:「那又如何?我再重新證一遍也累不著,更何況這樣的事辦得多一點,還會添福添壽呢!」   郭強的鼻子都要給氣歪了,忍不住朝正洋洋得意的墨龍祥問道:「那麼老岳丈,這次重辦婚禮,你要要我多少彩禮呢?」   墨龍祥卻笑了:「青兒嫁給你,也算是放下了我的一樁心事,我又怎會要你彩禮?只是你既娶了青兒,那也算是我墨家的一分子,以後她怎麼做,你多少學著點兒也就是了!」   「什麼?讓我天天陪著她啃涼饅頭!」郭強不由眼前一黑,一個趔趄差點一頭栽倒。   何天香不由拍了拍郭強的肩,深表同情地笑道:「唉,師兄,節哀順便!」   「去你的!」郭強忍不住狠狠踹了何天香一腳怒罵道:「還淨笑我,就兩個我已焦頭爛額了,到時我看你八九十來個婆娘怎麼應付得了,別到時候睡覺摸錯門,給人一腳踢出來!」   眾人不由一陣一陣輕笑。   不料笑未完,門外一個聲音笑道:「是哪個混帳王八蛋不長眼的趁咱們不在的時候在瞎編派咱們姐妹?」   聲到人到,薛沉香、婷兒、慕容蘭娟、周遺夢、葉留痕等人已浩浩蕩蕩從側門裡「殺」了過來。   郭強一見對方人多勢眾,大不好惹,不由又連忙朝四周看了一圈罵道:「對呀!剛才是哪個混帳王八蛋不長眼的趁薛姑娘不在的時候亂說、瞎說、胡說,就算我師弟是那種人,可薛姑娘和婷姑娘也是那種人嗎?」   眾人不由又是一陣哄笑,傅清竹卻一把擰住郭強的耳朵把他拖了過來啐道:「行了,你就別在那兒給我丟人現眼了!」   郭強只覺得耳朵大是疼痛,連忙甩脫了大叫道:「清竹,你以後少跟姓紀的那丫頭混在一起,怎麼連她最拿手的本事都學來了,以後人家在家裡可怎麼混?」   哄,眾人不由齊聲大笑。   向歌吟卻氣得牙根都癢癢,一時竟真想跳過去把他的門牙敲兩顆下來。   何天香卻連忙扶住薛沉香道:「怎麼樣?你們身上的傷都差不多了吧?」   薛沉香點點頭,卻笑道:「大家已基本上都沒事了,就是婷兒這丫頭天天晚上都興奮地跟夜貓子似的,吵的大家都睡不著!」   何天香不由笑了,問婷兒道:「婷兒,有這回事嗎?」   婷兒的臉不由紅了,卻連忙否認道:「何大哥,我哪有?你倒聽薛姐姐她瞎說!大家本就都睡不著,又怎能怨我一個?」   「那你們這麼有精神,晚上幹些什麼呢?」何天香不由笑道。   「唉,說你呆你就真呆!你說,她們湊在一起,又還會幹些什麼?」董婉婉不由又好笑又可氣,卻又問道:「怎麼,什麼時候讓她們一起過門兒?」   這句話一說,眾女的臉不由都紅了,但卻都想瞧不敢,不瞧又不甘地等著何天香的回音兒。   「對!對!定一個日子吧!」郭強、向歌吟等人也不由齊聲大喊。   「師父……」何天香不由求助似的看向伴風。   伴風卻笑道:「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拿主意!不過要是喝喜酒的時候忘了我,你就等著吧!」   「好吧!那就定在泰山剷除武皇之後吧!」何天香突覺膽氣一壯,第一次這麼乾脆地叫道。   「好!」眾人不由簇擁著眾女一陣歡呼。   等了這麼久,經歷了這麼多生生死死的考驗與苦難,終於等來了何天香這一句再不瞻前顧後的諾言,薛沉香,婷兒,周遺夢……馮暗凝不由一起隨著眾人沸騰了!   眾人正高興間,突見大長老臉色凝重地走進來跟何天香道:「稟帝君,鈞天她們回來了!」   「哦!快讓他們進來,我有好消息要告訴她們!」何天香不由笑道。   大長老面有難色,何天香高興之餘卻沒看出來,只是一個勁兒催,大長老無法,只得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鍾鈞天已滿面血污抱著東皞天的屍體走了進來,一見何天香的面,二話不說砰地一聲跪了下來叫道:「鈞天部鍾鈞天參見帝君!鈞天此次出使有辱使命,請帝君責罰!」   何天香不由大驚,連忙叫道:「鈞天,東姑娘怎麼了?」   眾人也不由都圍了上來。   「席大俠死了,她也被武皇一掌打死了,她死時還一直惦記著你!」鍾鈞天不由哭道。   「什麼?武皇竟親自向你們出手?」何天香不由大吃一驚,卻連忙攙起鍾鈞天來道:「鈞天,你先起來,有什麼話慢慢說!」   「是!」鍾鈞天含淚起身,卻突覺胸口一陣劇痛,忍不住一陣天旋地轉,癱倒在何天香懷裡。   何天香連忙抓起鍾鈞天的手腕,臉上不由大變,急叫道:「快把鍾姑娘送到我房裡去,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進去!」   婷兒不由問道:「何大哥,鍾姑娘怎麼了?」   何天香不由黯然道:「武皇為了試探我的真正實力,竟不顧臉面親自向她們下毒手!是我害了她們!」   薛沉香卻幽幽地道:「這一趟本該是我們去的!」   何天香不由輕輕搖搖頭摟著薛沉香的後腰向前走道:「你放心,有我在,鍾姑娘死不了的!」   薛沉香卻突然問道:「你老實告訴我,鍾姑娘的傷還能治得好嗎?」   何天香不由一愣,反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薛沉香不由輕輕一歎道:「你的性子,我還不瞭解?若是鍾姑娘那麼容易就能治好,你是絕對不會把她放在你房裡的!」   何天香不由黯然,輕輕歎道:「你說的不錯!武皇在她們身上下手之重,竟已超過了當時對劍帝的那一擊,鍾姑娘竟能堅持著回來,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薛沉香卻抬起頭緊緊地盯著何天香道:「就這幾天的相處,鍾姑娘對你怎樣,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你還不知道她是怎麼回來的嗎?」   何天香突然閉了口,扭身就走!他一生最不願意地就是欠別人的,縱是想還也是那麼的艱難!兩難!   婷兒不由輕輕道:「薛姐姐,這些話咱們心裡清楚就行了,你又何必定要說出來讓他難受呢?」   薛沉香不由苦澀地道:「我也不願意,但我總覺得如果有一天就讓鍾姑娘這麼平平淡淡地走了,對她不公平!」   魔山,金殿,韓輕思正滿面憂色地朝武皇匯報道:「陛下,半月之中,何天香的九天九部已與伴風,郭強,韋笑河,董婉婉這些人出動不下百次,咱們江西、湖南、浙江、嶺南、湖北諸地的分壇已被挑之殆盡,三十六組旋風十八騎士也已折損過半,大江兩岸已幾乎見不到咱們的人的蹤跡,如此下去,只怕不是長久之計!」   武皇卻胸有成竹的冷笑道:「旋風十八騎完了怎麼樣?江西湖南浙江就是都丟了又怎樣?只要半個月後泰山之巔何天香一敗,這些地方又怎能逃出朕的手掌心兒?」   韓輕思眼中不由媚光一閃,把武皇乾枯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輕輕嬌笑道:「看來陛下竟已有萬全之策了!」   武皇不由瞇著眼睛笑道:「你可真是朕的小乖乖,連這都猜得出來!」接著眸子中卻突然凶光大盛,狠狠地道:「何天香,十月十三縱算你能上得泰山,朕也定叫你有來無回!對了,那天被朕打傷的那個鐘鈞天現在怎樣了?」   韓輕思卻搖搖頭:「自從咱們將她放回去以後,一入慕容山莊就再無她的消息,何天香到底醫沒醫好她,咱們卻是一點兒也查不出來!」   「哦?」武皇不由眉頭一皺迷惑地道:「何天香到底在搞什麼鬼?」   十月初九慕容山莊,薛沉香與婷兒等人說的高興,突然向歌吟笑呵呵的跑來叫道:「各位姑娘快到三新堂去,看一下誰來了?」   薛沉香不由笑道:「武林中跟咱們關係密切的人幾乎都在慕容山莊了,又有誰來會讓你高興成這樣?」   向歌吟卻笑道:「你們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眾女這才起身向外走來。   「咦?你……」眾女剛走到長恨仙子李袖珍的房前,薛沉香突聽裡面李袖珍似有一聲輕呼,緊接著底下便沒了聲音。   薛沉香不由一驚,信手敲敲她的房門問道:「前輩,前輩……」但李袖珍卻沒有一點回音。   薛沉香心中不由升起一絲疑雲,正要推開她的房門,向歌吟卻笑道:「各位姑娘請快些,何兄他們都快等不及了!」   婷兒不由笑道:「大家就快些吧!說不定是何大哥又不知在哪兒種下的情種又找過來了!」   眾女也不由輕笑,簇擁著薛沉香便往前走。   「長恨前輩武功高絕,這又是在慕容山莊裡,會出什麼事呢?我也太多心了!」薛沉香不由又看了李袖珍的房門一眼,隨即一笑也就隨眾人一起向前行來。   三新堂,是慕容蘭娟為紀念眾人幫忙三建山莊而特地起名的,是一個風景不錯的小院落。   薛沉香甫一跨進院子,但見堂前院子中已站滿了人,伴風,墨龍祥,紀小秋,韋笑河,慧香,芸兒,墨青,傅清竹,黃直,郭強,錦兒,雲七他們都在,旁邊站著江小晴,史明玉夫婦,而何天香的懷裡卻正樂悠悠地抱著一個還沒出月的小嬰兒!   「小晴!才幾個月不見,你們的孩子就這麼大了?!」薛沉香一見,不由幾步搶了過來,驚喜地叫道。   甫料,話剛一出口,眾人立即轟然大笑,江小晴和史明玉的臉也立即紅的透頂,幾乎無地自容。   「怎麼?我說錯話了?」薛沉香驟覺不對,不由笑道。   何天香也不由輕笑道:「你一向很少出錯,但這次你確是錯了!」   「那這是誰的孩子?總不成是你的?」婷兒笑道。   何天香的臉色也不由紅了,忙道:「淨胡說,我還未跟你們成親,又怎會有孩子?」   周遺夢卻不由搖搖頭,裝作深沉地道:「難說呀,難說!現在的男人,咳咳……現在的男人……」   眾人不由轟然大笑,王雁雲、馮暗凝、許侍霜等人也不由看著何天香吃吃地笑。   何天香忙道:「你們別瞎猜,這是天棄的孩子!」   「何天棄!」   薛沉香、婷兒、慕容蘭娟、葉留痕、周遺夢十一女不由同時愣住。何天棄幾次都差點把何天香害死,他還有臉再把孩子托付給何天香?   江小晴不由歎道:「其實,梅姑娘當時並不知道何公子沒死,她的本意是想把孩子托付給樓主你的!」   薛沉香卻問道:「那梅姑娘呢?」   「死了!一生下他來就死了!」   眾人不由相皆黯然。   薛沉香歎一口氣,卻又問道:「她還有什麼話嗎?」   「她說:她和何天棄一生都對不起何公子和你還有諸位姑娘,但是前代的恩怨不應該讓下一代承擔,她求你好好照顧這孩子!」   薛沉香黯然地點點頭:「他叫什麼?」   「我叫大家來,實際上就是想請大家給他起個好名字的!」何天香笑道。   婷兒第一個就叫起來道:「好呀好呀!他父親做了那麼多的壞事,他要是能改過就好了,就叫何改過吧!」   「太俗太俗,還是叫自清的好!」郭疏影搖頭道。   「鵬飛」!   「……正之……」   「……」   眾人立即七嘴八舌地叫起來。   薛沉香卻笑吟吟地看著何天香道:「何公子,你的意思呢?」眾人不由靜了下來。   何天香略一沉吟,輕輕道:「方纔大家的提議我都聽了,並不是不好,只是天棄本名為天賜,但他自幼遭受苦難,又結交匪人,終至一發不可收拾,我數次想勸他歸正,但他卻始終不肯悔悟,終於惹火自焚,實際上以他的所作所為,本不該有這個孩子的,但上天既給了,便是他的恩惠,所以我想仍給這孩子起名天賜,一是讓他知道他的名字是怎麼來的,二是讓他以後自潔自律,千萬不要再蹈他父親的後轍!」   「好吧,那就叫天賜吧!」婷兒笑道,卻從何天香懷裡接過天賜笑道:「來,天賜,讓婷婷姨抱抱!」   「我來,我來……」   接著便是許侍霜、葉留痕、周遺夢、紀小秋、燕兒等諸女,那孩子挺安靜,便在眾人懷裡瞪了一雙圓圓黑黑的小眼珠滴溜溜地看著眾人,直惹的眾女越看越愛,留在懷裡都有些捨不得再送出去!   突然,人群中閃出長恨仙子笑道:「這麼多年了,我還沒抱過小孩子,來,天賜,讓我也抱抱!」說著已從柳含姻懷裡將孩子接了過去。   「哇……」   剛才在眾女手裡安安靜靜的小天賜一到長恨仙子懷裡,突然嘴一咧,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薛沉香心裡突然掠過一絲不祥的陰影,想也不想,人已閃電般地撲了出去,直撲長恨仙子手中的孩子!   她快,長恨仙子更快,人影一晃,人已抱著天賜飛上了牆頭。   奇變突生,眾人不由一時都懵了,不由一陣迷亂,都互相問道:「出了什麼事?」   董婉婉也不由叫道:「師妹你幹什麼?快下來,不要嚇著孩子!」   何天香也發覺事情有些不對,虎目中立時冷電四射,身形突然在人群中一閃不見。   薛沉香伸開雙臂攔住欲上前的人群,緊緊地盯著牆頭上的長恨仙子,沉聲問道:「你不是李前輩,你是誰?」   「哈哈……」「長恨仙子」也不由臉色一沉:「好,果然不愧是薛樓主,我的確不是長恨仙子,我是武皇的夢相隨!」說著,伸手往臉上一抹,已露出韓輕思那張勾魂奪魄的粉臉來,卻是一臉冷霜:「何大俠,出來吧!我雖看不見你,但你出手的瞬間,我卻完全可以把這個孩子一下子掐死!」   「哼!」牆角處突然憑空出現何天香的影子!   「韓輕思?!!」人群中立時一陣驚呼!   「你不是李前輩,她老人家怎麼樣了?」薛沉香見孩子仍在韓輕思手裡,不敢妄動,卻問道。   「哈……」韓輕思不由得意大笑:「我已經在這裡這麼久了,她還不出來反對,你還猜不出我把她怎麼樣了?」   「你殺了我師妹(姐)!」董婉婉、蕭紅月、花盈盈三仙子不由悲怒交加,便要往前衝,卻被薛沉香死死攔住:「幾位前輩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天賜還在她手裡!」   何天香卻冷冷地道:「武皇派你來,到底有什麼企圖?」   「陛下派我來自是要你的命,至於這個孩子,不過是順手之物罷了!」韓輕思笑道。   「就憑你還遠遠不是何某的對手,把孩子放下,我放你一條生路!」何天香冷冷道。   韓輕思卻格格笑了起來,只笑得花枝亂顫:「孩子我是不會放下的,但只要你動的半步,我就掐死他!」   轟!何天香身後的院牆突然塌倒,何天香的周圍突然出現了面無表情的左右執法,挫骨雙使揚灰右使還有百里寬!   「百里寬?!他們不是都早死了嗎?」所有的人都不由脊骨生寒。   王子芹卻輕歎道;「『拆腦補髓大清洗』,只是沒有武皇的魔血,他們沒有絲毫的靈智,也只能復活一次,但攻擊力卻成倍的增加,甚至已超過了韓輕思!」   「大家快上去幫忙!」王雁雲不由大驚。   韓輕思卻猛地舉起天賜怪笑道:「哪個敢上來,我就先掐死這孩子!」   何天香一擺手,示意眾人退下,卻冷冷地問韓輕思道:「你以為就憑他們就可以殺了我嗎?」遠處,九天九部的人已蜂擁而進,但一見這陣仗,竟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韓輕思卻冷笑道:「不是誇口,就憑他們六人聯手之力,就是金石也可融化,更何況武皇還怕你不死,所以特地各授他們一套大慈至悲掌,我就不信你這次還不死?」   「那你們就試試吧!」何天香冷笑道,卻緩緩地盤膝而坐抱元守一,他當然知道眾人聯手一擊到底有多可怕!   他知道,眾人自然也知道,薛沉香還能沉住氣,但婷兒的臉已有些發白,慕容蘭娟更是全身直冒冷汗。   「何公子,不值得!」慧香突然大喊道。   但何天香卻恍若未聞,連眼皮都不曾眨一下。   「動手!」韓輕思不由洋洋得意地大叫道。   六個人立即齊齊一聲暴喝,東西南北上天下地各各推出一掌。   嗚——   掌風刺耳至極,四面八方擠向何天香,卻在何天香的頭頂匯成一股,排山倒海似的直撲而下。   「呀——」眾人一見大驚,竟然再也顧不得什麼,突然齊齊向六人猛撲而來。   轟!天搖地動,塵土飛揚。六人的合力好猛,眾人聯手竟被六人的餘勁掌風震得枯葉般四散飄落,一如狂濤怒浪裡的一葉扁舟。   「何公子!」郭疏影不由大叫,但塵土飛揚中,地上除了一堆塵土,一個大坑之外又哪裡還有何天香的影子?   「哈……」韓輕思不由哈哈大笑:「天界,天界也不過如此,什麼天地九重,什麼九天帝君……」   但韓輕思的狂笑卻緩緩地僵在臉上,坑裡的塵土在漸漸地隆起,何天香盤坐的身子竟在坑中一塵不染地平平上升,漂浮在半空之中,一條純白的玉龍在他頭頂盤旋飛騰,似欲乘風歸去,又似要與他的身影凝融!眾人一時竟不由看呆了!   「元神!」韓輕思的頭上竟也不由汗如雨下!   「就憑一記天地六合魔邪大慈至悲掌就想把我打死,你們也太小看天界了!」何天香冷冷地道。   韓輕思雖驚,但卻還依舊鎮定,咬咬嘴唇道:「沒想到你的武功竟真已到了和陛下不相上下的境界,但是今天,無論如何,你死定了!」說著,輕輕一招手。   六個人立即將身上的外衫脫去,竟露出滿滿一身的烈性炸藥!   「什麼?!!」所有的人都大驚,何天香也不由臉上變色!   「不管你是人還是神都去死吧!」韓輕思突然厲聲尖叫道,六個人已齊齊大呼一聲,奮不顧身地一齊朝何天香跑來。   何天香的身子立即沖天而起,想跳出六人的包圍,但就在同時,韓輕思手中的天賜突然脫手而飛,直落向六人的炸藥包圍圈之中。   何天香不由大驚,飛出的身子猛地一折,直撲向下落的天賜!   八條人影立時交疊在一處!   轟!第一聲爆炸響起,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漫天煙塵,整座慕容山莊都在因恐懼而顫動,天地間一片血火,眾人都目瞪口呆地立在那裡,任憑滔天的血肢碎肉凝成的氣浪將自己捲飛,神智都已麻木,早已不知何境是醒,何物是痛!   「哈……」韓輕思則在笑聲中身形一晃,消失的無影無蹤!   魔山,金殿!   「你說,何天香還沒有被炸死?」武皇不由吃驚地道。   「他的武功確實已到了深不可測的境地,不過他雖沒死,但卻也受了極嚴重的內傷,恐怕沒有個十天半月是完全恢復不了的!」韓輕思不由歎道。   「你真確信他受了重傷?」武皇不由關切地道。   「你不相信我?」韓輕思竟第一次有一點惱了的感覺:「我當時雖在飛退之中,但這點知感還是有的,更何況他還要照顧那孩子!」   「朕怎會不相信你呢?」武皇不由一把抱住韓輕思的纖腰笑道:「朕只是想知道的確切一些嘛!好!他既然受了傷,咱們也就不用客氣了,還等他什麼泰山之戰?!兩天之後,你就集合人馬,咱們一舉蕩平慕容山莊,斬草除根,看天下誰還敢跟咱們爭鋒?」   「然後,咱們再慢慢積蓄兵馬,宰了狗皇帝,這天下可就是咱們的了!」韓輕思也格格嬌笑道。   韓輕思慕容山莊歸來之後的第二日,武皇與韓輕思睡得正香,突聽外面一陣喧嘩大鬧,將兩人吵醒。   武皇不由大怒,忍不住喝道:「值殿魔將何在?外面怎麼回事?」   還沒等值殿魔將出現,一名渾身浴血的黑衣統領已撞開大門,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叫道:「啟稟陛下,大事不好了,何天香帶著九天九部和慕容山莊的人殺上魔山,咱們的人已快擋不住了!」   「什麼?何天香?!他不是受重傷了嗎?」武皇不由朝韓輕思看去,韓輕思也是一臉的茫然。   武皇的臉色一下子陰了下來,忍不住恨恨罵道:「好啊!何天香,你居然跟朕來這套,朕就看看你到底有什麼本事,來呀!擺駕!」   魔山之外,九天九部與慕容山莊的人正漫山遍野潮水一般向山上攻來,刀光頻閃,劍光亂竄,無數的黑衣人慘叫著倒下,衝在最前面的是薛沉香,郭強,慕容蘭娟,王子芹還有九天九部的人,而裡面竟還有非但不死,反而武功大進了的鍾鈞天!   突然山腹中絲竹聲漸起,眾人不覺奇怪,又見山下武皇的人馬已完全潰散,也就不由停了下來。   匡!山腹的中門突然大開,十二面肅道旗緩緩行了出來,緊接著駿馬甲士,虎豹象乘,各色旗幟,龍旌流蘇,日月傘蓋,金瓜信幡,刀劍弓矢,踏腳金椅,紗燈香爐等等各色物件共計六百四十四人托掌,竟是全副皇帝的儀仗,引著武皇和韓輕思的龍鳳輦,後面則是無數的黑衣人,一路之上旌旗飄舞,香煙縹緲,浩浩蕩蕩地出了大門,在眾人面前擺開陣勢來。   婷兒見了,不由冷笑道:「好大的架子,居然真擺起皇帝的儀仗來,倘是我皇伯伯知道了,不發大兵來砍他的頭才怪!」   田尺兒也冷笑道:「他也就是擺擺樣子罷了,咱們是來看打架的,可這些人能打的架嗎?」   王子芹卻搖搖頭:「你可別小看了這些人,這可是武皇的真正實力所在,抵得上那些黑衣甲士百倍,你別看他們掌的是大旗,托的是水盆香爐踏腳香盒唾壺,可真打起來,只怕還都不在你赫大哥之下呢,就連郭大俠,沒個百八十招,只怕也分不出什麼來!」   「什麼?他們居然有這等厲害?」芸兒不由叫道。   薛沉香卻冷笑道:「這也大概就是武皇的全部家底了!」說著一招手,九天九部與慕容山莊的人立即列開陣勢,同武皇遙遙對峙。   「萬歲萬歲萬萬歲!」武皇的陣勢方成,所有的人突然齊聲大呼,聲震山谷!   「你們好大的膽子,朕不去收拾你們,你們卻來找朕的麻煩,總不成都是活膩了?」武皇一擺手,在輦上朝這邊叫道。   薛沉香黃裙飄飄立在一塊大石上,也冷冷笑道:「亂臣賊子,邪魔妖王,人人得而誅之,咱們不怕來,只恨來的遲了而已!」   「薛沉香,要不是朕手下留情,你們早已成了朕的掌底遊魂了,你現在不配跟朕講話,叫何天香出來見朕!」武皇冷冷地喝道。   薛沉香輕蔑地一笑,朝後一招手。   「天地九重,日月水火,九天九部,叩見帝君!」佇立在山坡上的九天九部立即齊聲大叫,齊齊下拜,因下拜的全是女子,所以聲音不免稍嫌嬌潤,但山風勢緊,眾女翻飛衣裙,蝶舞燕音,竟也另有一種氣韻!   何天香便在九天部陣地齊聲俯拜中乘了一方軟榻在九名少女的簇擁下緩緩走上前來。   他平時雖討厭這些禮俗,但武皇面前,他首先不能在氣勢上弱了別人!山風吹來,將他額前的一縷散發吹起,拉成一線,更添了幾多瀟灑與英俊!   「你好大的架子!」武皇看了何天香一眼,不由冷哼道。   「閣下不也一樣嗎?」何天香也冷笑道。   「當時在長江邊上殺劍帝之時,真該把你也一起殺了!」武皇不由恨恨道。   何天香也隨即學著武皇的樣子恨恨地道:「二十年前,劍帝也真該把你一劍殺了,也省得你今天與世為惡!」   武皇的臉色不由一變,卻又道:「現在還不到十月十三,你為什麼要犯我魔山?」   何天香卻笑了:「同樣不到十月十三,你又幹嘛派人去炸我慕容山莊,幸虧本帝的功力已達到水火不侵的境地,再略施手段,居然把韓姑娘也騙過了!」說著,不由朝鳳輦上的韓輕思輕輕一笑。   他笑得本是很好看,但韓輕思的臉卻已氣呆了,手上的指甲猛地深出足有七寸長,卻又一閃而逝。   「看來,你我今日就要在此決勝負了!」武皇不由歎道。   何天香的眸子也立即冷了下來,冷的如冰:「不錯!二十年前你殺人無數,二十年後你更是變本加厲!二十年了,死去的人固然已不知道什麼,但活著的人卻不啻於一場惡夢,段清堂,你必須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武皇卻大笑了起來:「有什麼交代!強者生存,千秋萬代!他們自己沒能耐,又怨得了誰?」   何天香不由冷冷地道:「不錯,強者生存!但是這個世界是全體人類的世界,而不是哪些人,哪一個人的世界!而真正的世界卻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何天香的語氣突然出奇地平緩了下來,而開始緩緩地凝視著身後的每一個人,聲音中竟是充滿了磁性的柔和:「而這卻是你永遠都不能感悟到的!」   武皇卻冷笑:「這不是朕感悟不感悟到的問題,而是天下到底有幾個人能感悟到的問題!然而,只要這個世界存在,這一切的一切就不會避免!」   「然而,人類要是再不感悟的話,卻只能導致自身的滅亡!」何天香不由歎道。   「滅亡又怎樣?即便是要滅,那也是千萬年以後的事情了!朕可不能讓數十年來的宏圖霸業就如此完結了!」武皇不由怒道。   「然而,即便如此,何天香只要有一天在,也絕不能再讓你危害天下!」何天香的眸子突然又犀利起來:「更何況,我知道人類的徹悟的日子也已經不遠了!」   武皇卻冷笑:「你以為你的天界絕學就一定能制得住朕嗎?」   何天香也同樣冷笑:「我沒想過,但我在做每一件事時,從沒喪失過信心!如果一個人連信心都沒有了,那他又怎能做成什麼事?!」   「好!朕也一樣,來吧!」說著,武皇的黃袍突然迎風鼓起,人便已到了半空,一掌向何天香壓下。   「來的好!」何天香也同樣衣袍鼓風,飛到半空之中,天地大還大法!   啪啪啪啪啪……   一連七七四十九掌!   天搖地動,巨響與白光在天地間四溢,將雙方近萬人馬都震得前仰後合,幾乎立腳不住,婷兒則自己乾脆一個大馬趴趴在地上,心想:「這樣總是安全些!」而周遺夢則又找到了暈船的感覺,抱著湘妃琴在葉留痕的扶持之下狂吐不已。   「好掌力!跟朕來!」四十九掌一過,武皇也不由大聲叫好,人已一衝而起從北面向魔山之上飛登而去,腳尖袖角不斷地在石壁上一沾即走,眨眼之間,人已衝到半山之腰。   何天香不由一聲冷哼,還未見他如何動作,人已斜斜向前邁高五丈,再一步十丈,再一步二十丈,第四步邁出他人已同武皇一起登上峰頂。   傳說中的平步青雲,上天梯!   山頂很尖,唯有三尺見方,武皇便與何天香一人一角,近面對峙!   武皇一走,韓輕思正想跟上,卻陡覺眼前黃影一閃,薛沉香已攔在眼前,冷冷道:「夢相隨,站下了,我姑姑已死,我不能再讓你玷污了她的身子!」   王子芹也走了過來,卻看著山頂上凌空對峙的兩人輕歎道:「薛姑娘,沒用的,要想除掉這個女魔頭,只有除掉武皇!」   韓輕思不由大怒,叱道:「王子芹,你這個叛徒!你忘了陛下當時給你的好處了嗎?」   「好處?」王子芹不由仰天淒笑:「若不是他當時在中間挑撥是非,我也就不會離臥秋而去,臥秋他就不會死,你說他給我好處,他又給了我什麼好處?!」   「這兒好高!」凌厲的山風中,何天香負手而立,衣袂飛舞,突然對武皇道。   「山登絕頂我為峰,峰登絕頂我為天。朕喜歡站在高的地方,只有這樣才有一呼百應天下唯我獨大的感覺!」武皇也不由霸氣沖天地道。   「但有時候人站的越高,就越容易被摔死!」何天香卻又笑了。   武皇的臉色不由一變,手上卻一道黑氣向何天香猛地掃了過來。   手刀!運罡戒刀!   嗤嗤!何天香的手上也同樣有氣發出,卻是純白的劍氣,劍罡!氣與氣相交,竟發出嗤嗤的聲響。   武皇的手刀越舞越快,竟然滿身都是黑色的長刀,騰挪著,翻滾著,團團旋轉著,凌厲萬分地,沒有一絲停歇地進攻著何天香。   何天香的身前卻形成了一團白色的發光氣團,將武皇的手刀盡數持之門外,刀光與劍氣不斷地撞擊著,剛儔無比的力道不斷的被反擊入地下,將山頂的岩石擊成粉末,隨風激揚,山頂在奇快地被抹平並下降,兩個人的身影也同樣隨著下降。   砰!武皇最後一記手刀劈出,勁氣被何天香反激入山,竟將山頂劈開了一道長長的大裂口,而兩人也被同時震出山頂,凌虛漂浮在半空之中,隔山對峙。   山下,韓輕思已被薛沉香的天問神劍和碧血神針一連打出了十幾二十幾個洞,但卻隨之復原,然而有王子芹與幾名天界長老在旁,她一時之間卻也對薛沉香無可奈何。   而武皇的人馬早已與九天九部並慕容山莊在接仗,只見山下人山人海,一片刀光劍影。   郭強搶了一面大旗,在敵堆中豎打狂掃,獵獵生風所向披靡,而武皇的貼身侍衛也不弱,雙方一時進入了膠著狀態。   婷兒,田尺兒,周遺夢不會武功,一時不敢上陣,只躲在一塊巨石後面大叫大跳著替眾人助威。   赫天南新得何天香指點,一柄紫金鞭直飛橫撞,只打得痛快淋漓,而韋笑河夫婦與紀小秋夫婦合壁,更是滴水不漏。   武皇的人不斷地倒下,而九天九部與慕容山莊中武功較弱的人也不斷地倒下,雙方的傷亡都十分慘重。   這是一場意志之戰!   武皇凌空站在半空之上看著自己的手下一個個地倒下再不復起來,不由大是驚怒,而薛沉香刺在韓輕思身上的每一劍每一針卻又無時無刻不傳了過來,痛的自己說不出的難受,忍不住朝同樣浮在對面七丈開外的何天香惡毒地道:「何天香,時至如今,可怪不得朕了!」   「有什麼本事,你就使出來吧!」何天香也冷冷地道。   「好!」武皇的黃袍突然猛地鼓漲,彭的一聲碎成千萬片迎風飄散。   「吼——」何天香眼前突然金光大盛,一頭金碧輝煌的雄獅突然在半空之中張了血盆大口猛地向自己的脖子一口咬來!   「金獅元神!」何天香不由大驚,也突然一聲長嘯,彭!身上的外衣同樣一鼓激散。   「呃——」一條晶瑩剔透的玉龍突然昂首振尾,直衝九天!猛一回頭,頭上的龍角便狠狠地撞在金獅的鼻子上。   「啊!」武皇不由一聲慘叫,連同頭上的碩大金獅忍不住在空中痛得連翻兩個跟頭,鼻孔中已滿是鮮血!   「旭日大九篇——」何天香突然一聲大叫,人已似電般閃到武皇身前,出掌!一連一百零八掌,將武皇在半空之中一連打出三十丈開外,似碎帛爛絮般散開,找不到一塊完整的骨頭,找不到一滴血,半片肉!然後緩緩地下落。   「以前,你雖為刀皇,也曾為武林做過些好事,但現在,你也該走了!」何天香輕輕地歎道。   但冥冥中,卻有一個邪惡的聲音響起,緩慢而猙獰,淒毒而悲冷:「比鮮血還鮮紅的東西,比黑暗還黑暗的東西,在時間的暗流中出現,在天地的縫隙間出現,讓人成為我的血,讓天地變成我的軀幹,來吧!血雨腥風,從現在才是開始……」狂風突然捲來烏雲,遮住了天,烏雲中夾雜著雷電,是天也在恐懼中哭喊!   聲音在每個人的頭頂響起,山下諸人的心似乎被撒了一片邪毒的霜,忍不住抬頭向上看去。   然後便看見,武皇那已被打散的骨頭、鮮血與碎肉竟一塊一塊地粘連起來,粘成一個沒有頭,沒有臉,沒有肢,沒有干,唯有一個邪惡而恐怖的血肉模糊的團!   肉團在緩緩地下降,但卻開始自左向右旋轉!   看著看著,山頂上的何天香突然臉色大變,突然大叫道:「大家快趴下!」說著,人已似流星一般自山頂一瀉而下。   呼!肉團突然加速,似旋風一般掃過眾人交戰的戰場,薛沉香等人聽得何天香示警,早已趴下,但更多的人卻躲不過此難,只見武皇手下的兵馬成片的被刮倒,旗旌儀仗扔倒一片,而九天九部的人也被打倒一大片,伴花伴雪以及耿秋聲也一時避之不及,慘叫著倒下,然後片片飛散!   肉團通紅的顏色驟然地加深,倒下的人卻再也不能起來,身上的血液已被肉團搾乾,只留斷軀殘幹飛滿天。   呼——肉團又回掃。   郭疏影眼見九天九部的姐妹死了那麼多,忍不住怒火沖天,突然一躍而起,相思刀迎著肉團猛地劈下。   「影兒!」王子芹不由大驚,也急忙一躍而起,猛地將郭疏影一把拉趴下。   呼——肉團呼嘯而過,相思刀碎成粉末,王子芹的身上也再找不到半絲血跡,彭地一聲炸開。   「師父——」郭疏影不由趴在王子芹的斷片上放聲大哭。   呼——呼——   肉團在戰場上空來回地翻滾,石碰石碎,樹碰樹斷,粘連了亂石枯樹,粘連了人的殘肢斷軀,體積成倍地增大,色彩成倍地猙獰,帶起了滿天的腥風!來回掃蕩,往來馳騁,戰場上一片血火,滾來滾去竟滾到了田尺兒、婷兒和周遺夢的頭頂!   田尺兒、婷兒把頭深深地擠在一起,只嚇得爹娘地亂叫。   「何天香,你害得我不成人樣,我也要叫你痛苦一世!」說著,武皇的肉團已重重向下砸下。   「啊!」婷兒不由驚懼地大叫,直恨不得立即鑽到土裡,但周遺夢卻突然將手中的湘妃琴向肉團拋去。   咚!!!   琴音四射!上古的湘妃琴竟在剎那間碎成千萬片,而肉團那麼淒厲的下壓之勢竟也同樣被帶得一歪,轟!將三人身旁的巨石砸碎了一半,呼嘯而過!   就在這空兒,何天香已到,隔在空中和肉團遙遙對峙!   「沒想到,你將《鬼王御魔錄》和《佛骨魔笈》合二為一後,竟練成了這等模樣,而平時你的軀殼不過是個樣子而已!」長髮在風中火焰般的飛舞,何天香雙手負立,冷冷地道。   「哈哈哈……是又怎樣?」武皇震天大笑:「有誰會想到人竟真的可以成鬼或成魔?只要我還有一絲理念在,你就永遠無法將我摧毀,天地萬物,什麼都可以成為我的軀體,什麼都可以依附我的魂魄,何天香,你完了,左右執法的血打通了我的人魔兩界,但鬼魔之間最後的隔界也在你的旭日大九篇下完全打開,我是魔,但可以如鬼不滅,我是鬼,但卻可以借魔降佛,我將永世長存。萬古不滅,你們就都去死吧!」   狂笑聲中,肉團突然呼嘯著,直直向何天香衝來。   「啊——」地上的韓輕思也突然長髮暴散,露出獠牙,手上的指甲一伸三尺,噗地一聲將身邊的一名天界長老抓死,又將她的血液吸乾!   劇戰又起,但眾人對付的已不是人,而是魔鬼!   薛沉香的長劍砍在韓輕思的指甲上只留下道道白痕,但已又有兩名長老和西幽天,東變天死在韓輕思爪下!   砰!何天香與肉團的一撞之下,竟被肉團一撞而下,砰地一聲跌在婷兒面前,仰天吐出一口鮮血!   「何大哥!」婷兒不由大驚,連忙上前扶起何天香。   「痛苦的掙扎是無用的,天地之間我才是唯一的主宰!去死吧!」肉團哈哈狂笑著,在狂風雷電中又向前衝來。   何天香的身子突然一道奇異的白光一閃,人就已不見。   但肉團的前撲之勢驟止,狂笑聲也停了下來。   婷兒可以明顯地感覺出他的不安。   何天香的聲音卻在肉團中間冷冷地響起:「段清堂,倘若我以旭日大九篇中的『正天劍』將你的魂魄炸散,你又當如何托生呢?」   肉團的聲音驟然充滿了恐懼:「你……你不能這麼做!更何況,你用精魂震散了我,你也可能回不來,我答應你,只要你肯出來,我便進入陰間,再不來到這個世界!」   「已經太晚了!」何天香幽幽輕歎。   「吼——」肉團突然因恐懼而在半空中狂暴地狂跳起來,亂衝亂撞,砸到山上,山頭被撞塌了半邊,衝到樹林中,樹林被掃平了一片!   轟!!!!   天搖地顫,滿天血火飛散,狂風驟停,烏雲立散,陽光普照,萬里皓天!   噗!剛剛把指爪伸到薛沉香喉間的韓輕思也突然輕煙般地消散。   郭疏影,葉留痕,薛沉香,伴風,韋笑河不由抹了抹臉上的冷汗長吁了一口氣。   「何大哥——」婷兒、周遺夢、田尺兒卻立在山坡上,仰天悲慟地大喊。   但天地冥冥,又哪裡還有何天香的影子?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薛沉香不由問道,向歌吟,紀小秋,郭強也不由圍了過來。   「何大哥已和武皇同歸於盡,他再也回不來了!」婷兒不由哭叫道。   「又是哪個烏鴉嘴說我回不來了?」一個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   一片,兩片,三片……   一片片白光閃閃的東西突然在陽光下又合成一個英俊柔和的何天香,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何大哥——」婷兒不由驚喜交加,一下子衝上去狠狠地抱住何天香的腰,只願此生此世再不分開。   「噢,真是怕了你的淚了,不管在哪裡,只要你一哭,眼淚肯定能把我淹死,我又怎敢不回來?」何天香不由輕輕地抱著婷兒的身子輕輕地笑道。   「哈哈哈……」眾人也不由一起輕笑。   梅山,何梅芳的故宅前,一大片的宅院錯落相連,但見畫棟雕樑,碧瓦飛簷,五步一閣,十步一樓,復道暗廊,千門萬戶,紋窗朱簾,繡幕綿綿,說不盡的雅致堂皇,院前一塊大匾,上書五個大字:「天下第一香」下角是一方朱印,竟是當今皇上的手筆!   伴風正行在廊上問身邊的郭強道:「一座『天香別院』這麼快就建好了?」   郭強不由笑道:「畢竟何師弟幫過皇上一個大忙,更何況又是婷郡主要出嫁,內務府撥下的幾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都是吃素的呀?」   伴風點點頭,卻見廊外有一座水池,清波漣漣,朱欄迴環,池內盡植蓮花,青梗翠蓋紅白相間,亭亭淨植,風來飄香,池之另岸,悉種楊柳,絲絲垂條,蘸波生暈。   更奇的是池內朱欄迴環中竟有十二座小亭,錯落有致地建在池水之中,紅綠交映,更是好看!   伴風不由笑道:「這是誰的主意?一般工匠只怕是不會有這等眼光的!」   郭強不由笑道:「師父,你真是愈老愈精了,連這都看得出來!不錯,這一套亭子是薛姑娘特地命工匠建的,這座池叫天香池,而這十二座亭子就叫天香十二亭!」   「天香十二亭?」伴風不由奇道。   「不錯!正是萇亭,沉香亭,蘭娟亭,留痕亭,遺夢亭,侍霜亭,含姻亭,雁雲亭,凝雪亭,疏影亭,黯凝亭和鈞天亭!」郭強笑道。   「好!果然有創意!」伴風不由拍手笑道:「卻是怎麼沒有詩箱亭呢?」   郭強的臉色卻黯然下來:「這卻是何師弟的意思,他說史姑娘既已有心參佛,咱們也就免得再以俗氣玷污她了!」   伴風不由點點頭,卻問道:「那後天香兒的婚禮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放心吧!師父!」郭強不由大笑道:「皇上的賞賜已經下來了,而眾位武林朋友的贈禮更是多的可怕,只紅毯就有三百多丈,這還不算天星樓和慕容山莊還有北王府的陪嫁!而天星樓的繡品你應該是知道的!」   伴風不由樂得抹著鬍子歎道:「唉,人生一世,倘能得到香兒一半的風光,便縱是死也值了!」   郭強也不由笑道:「是呀,我都有些吃醋了!」說著嘴角的口水幾乎要淌了下來!   「你還吃醋?竹兒和青兒對你還不好嗎?」伴風說著,用手拍了郭強的腦袋一下笑道:「喏,青兒那不是過來了嗎?」   「啊?青兒?」郭強連忙縮頭回首,卻哪裡有墨青的影子,再回頭,卻連伴風的影子也不見了!   何天香成婚這一天,簡直是氣死皇帝,羨死神仙,三百大紅毯通到天,紫錦紅帛亂迷眼,亭台樓榭披香屑,蝶燕成串串串歡。   江湖中前來道賀的人絡繹不絕,以致別院中人滿為患,摩肩接踵,一片歡顏。   鑼鼓沖天,鞭炮難斷,紅屑耀眼,十二名新娘子,一律鳳冠霞帔,紅巾覆面,以沉香為第一,一步一步輕踏在紅毯上,徐徐進前,錦兒,小雲,田馥兒,田尺兒,慧香,江小晴,小桃,小柔,還有西成天,東陽天,南赤天,北玄天,西朱天以及新任的東皞天,北幽天,東變天,還有李夢蓮,燕七,丹下明月都是伴娘,也打扮的格外鮮艷,一時之間,紅毯之上,殊色紛呈,錦裙翩翩,眾人只覺滿目香艷,迷亂雙眼,說不出的癡迷,留連!   伴風在堂上竟也換了一身新袍子,喜氣洋洋地主持著婚禮。   「送入洞房——」當伴風最後一句唱出來的時候,整座天香別院都沸騰了。   當何天香看著眾新娘都依次被送進內室的時候,卻發現人群中多了一個尼姑。   「詩箱!」何天香不由輕叫道。   「祝你們幸福!」史詩箱合十為禮衷心地笑道。   「謝謝!」何天香也真摯地看了她一眼輕輕一笑,也化做千言萬語消失在彼此心間。   接下來便是歡宴,何天香挨個席跑,眾人更是大歡,拚命地勸,結果還不到半席,何天香早已頭目森然,狼狽逃竄。   眾人大笑,郭強不由大叫道:「今天是我師弟的大好日子,咱們去鬧洞房好不好?」   「好!」眾人立即山呼海應,老一輩的還都顧身份坐在那裡,小一輩的張秋遠,王愛塵,向歌吟,余問天,齊長舟,黃直,雲七,少北王爺,金碧良,江城月,史明玉,周老六,赫天南等人早已一窩蜂地就要往裡闖。   「不行,有我韋笑河在,哪個敢胡來!」突然一聲大吼,眾人這才發現內宅門口竟坐了一個威猛的大漢,卻正是韋笑河!   向歌吟斜端著酒杯不由笑道:「韋兄,大家都要去鬧洞房,你幹嘛攔著不讓?」   韋笑河不由搔搔頭皮不好意思地道:「這是薛姑娘的意思。她說我要是敢放一個人進去,她就要我還和慧香成親的那一千兩銀子!大家也知道這年頭賊是越來越難做了的,各位就高抬貴手,饒小弟這一碼吧!」   哄!眾人不由哄堂大笑,但一聽是薛沉香的意思,也就不好再去攪場,於是便呼三喝四,自顧狂歡!   何天香歪歪斜斜地推開了薛沉香的房間。   「何公子?」薛沉香不由輕輕叫道。   「讓你們久等了!」何天香笑道,說著和薛沉香並肩坐在床上,伸手將她的蓋頭輕輕掀了開來。   燭火朦朧,薛沉香不由嬌羞地低了頭。   何天香乍見薛沉香穿紅竟也是這麼好看,不由情不自禁地將她攬在懷裡笑道:「沉香,沒想到,茫茫紅塵中,我還能找到你這位紅顏知己!」   薛沉香不由抿嘴一樂道:「還說呢!為了你,大家幾乎都把心來操碎了!」   何天香見她一眸一笑,臉蛋顯得更加嫵媚,那兩片紅唇也更是紅的發亮,充滿了誘惑,不由又想起第一次輕吻她時的情景來,想著想著,自己的臉就不自覺地靠了過去。   薛沉香一驚,似待要躲,卻反又柔柔地將兩片香唇靠了上來,輕輕地軟軟地印在何天香的嘴唇上。   何天香的呼吸不由一緊,雙臂摟的她更緊了。   長吻,長吻!也不知過了多久,何天香突然將薛沉香放倒在床上,伸手緩緩地去解她的裙子!   「慢著!」薛沉香突然悚然而驚,止住了何天香的手。   「幹什麼?」何天香不由奇道。   「今晚不行!」薛沉香羞澀地道。   「為什麼?咱們不是成親了嗎?」何天香不由笑道。   薛沉香卻笑了:「今晚並不是我一個人成親,而是咱們姐妹十二個成親,我做大姐的不能這麼自私,強行把你霸佔住,你也該到婷兒房裡看看了,她是第一個認識你的,又為你付出了那麼多,你該好好對待她,可這畢竟是她第一次,你可千萬小心了!」   何天香不由輕笑:「你也不見得有過,還淨說人家!」   「你……討打!」薛沉香不由大嗔,一記耳光眼見就要打在何天香臉上,卻嬌軀一擰,偎在何天香懷裡輕輕地送上一記香吻,柔柔地道:「快去吧,她們都在等你!」   「反正橫豎你都跑不了的,我怕什麼?去就去!」何天香笑道,終於抬起身子向隔壁婷兒房裡走去。   大約兩盞茶工夫,何天香便一臉失敗地從婷兒房裡出來向慕容蘭娟房裡走去,接著是葉留痕,周遺夢……   總之,每從一個房間裡出來,何天香的腦袋就往下沉一分,當從最後一個房間鍾鈞天的房間裡出來時,何天香的腦袋已幾乎要貼著胸膛了,不由懊喪地道:「人家都道我娶了十二房紅顏知己,會有享不完的艷福,誰曾想到新婚之夜我堂堂新郎官竟然無處睡覺!真是可悲,可歎!」   想想若是到前面去定遭眾人恥笑,又覺酒意漸濃,睡意陣陣襲來,幾乎睜不開雙眼,只得長歎一聲,看定了院中一張石桌,一躍而上,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薛沉香便起床,開了房門,卻見婷兒也正好出來,兩人不由相視一笑,緊接著眾女紛紛也都出來,聚作一處,卻都自顧輕笑,誰也不肯先開口。   終於,薛沉香先開口笑道:「昨晚大家都睡得好吧?」   「好!」眾女都紅著臉笑道。   「天已不早了,何相公在誰房裡,也該讓他起來了吧!」薛沉香笑道。   眾人不由相視而笑,你看我我看你卻是沒人開口。   薛沉香一見,不由覺得有點怪怪的,連忙問道:「婷兒,何相公不在你房間裡嗎?」   婷兒的臉不由一紅,卻道:「昨晚何大哥確實到我房裡來了,可我又把他送到慕容姑娘房裡去了!」   慕容蘭娟不由臉一紅,卻朝葉留痕看去,葉留痕卻朝周遺夢看去……轉了回來,薛沉香竟突然發現鍾鈞天正臉紅紅地看著自己,不由恍然大悟,驚叫道:「你們是說,何相公都不曾在你們房裡過夜?」   眾女不由齊齊點頭。   「那他會上哪兒去呢?」薛沉香不由叫道,眾女也不由面面相覷。   李凝雪卻突覺院子裡有人在打呼,不由朝那邊看去,突然叫道:「你們快看,那是誰?」   眾女一齊圍了過來,卻見正是那失蹤了的何天香,酒喝得多了,翻下石桌也不知道,在石桌下四仰八叉呼呼睡得正酣呢!   「啊?……」看著何天香睡的那樣酣甜可愛,又想起昨夜諸女之間的相推相讓,眾女再也忍不住終於一齊哈哈大笑起來,只笑得柳兒折了腰,香淚直往下掉!   五年之後,天香別院,一群小孩子正在天香池邊嬉戲,男的如粉雕,女的如玉琢,說不出的清純可愛,就連天香池的池水也被他們清脆活潑的笑聲笑得年輕了許多。   萇亭之中,卻有一個白衣女子正在奮筆疾書,看她時而哭時而笑的樣子,竟是恁般地投入。   突然迴廊上迎面走來一群穿紅著綠的婦人,為首一人一身黃裙,輕輕搖著宮扇笑道:「婷兒,你在幹什麼?就你這樣愛串門子的人,竟是一連三天不見,真是奇跡了!」說著隨手拎起婷兒桌案上的紙張一翻,不由吃了一驚:「天香十二亭,什麼意思?」   「薛姐姐!」婷兒不由笑道:「這五年了,雖說生了桂兒,但我卻總覺得無事可做,尺兒,小秋她們家中的事也多了,不常到咱們這兒來,我就想,反正咱們閒來無事,何不就把咱們各人跟何大哥的事都寫一寫,到時留給孩子們看時,也好讓他們知道他們有的是怎樣偉大的一些爹娘,也好讓他們從中學到一些為人處事的道理,潛移默化,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柳含煙不由大喜,「對對對!這法兒好!也省得咱們天天東家長西家短的亂扯一氣!薛姐姐,你看呢?」   薛沉香不由一笑:「連婷兒都能坐下了,又何況是你我?好!從明天開始,各人寫各人的,然後到我這裡來統稿!」   「好!」眾女不由齊叫道。   一連月餘,天香池中十二亭,亭亭都有人在,眾女或自顧疾書或三五相聚,說說笑笑,指指點點,然後提袖揮毫。   不到兩月,十一份稿子已送到沉香亭來。   薛沉香一邊批改一邊笑道:「《天香十二亭》我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直白,試想,人生一世,怎能只如流水,總要給世上留下點痕跡吧!而何相公,不管留給咱們還是全天下武林的,都是不少,所以我想就不如再取一個叫《天香留痕》吧!」   「《天香留痕》?」眾女眼前不由一亮。   「好!就叫《天香留痕》!」   花逝去,無人知,只留滿身紅胭脂   相思意,何日止,只得花謝花再時   花逝無痕   於落雁齋 (全書完) --------------------------------------------- 全本全集精校小說盡在:http://www.yimuhe.com/u/anglewing2620-1.html 更多資源下載:http://qqzone.ctdisk.com ※聲明:本電子書僅供讀者預覽,請在下載24小時內刪除,不得用作商業用途;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