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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場》全集（1+2部）【實體書精校版】

作者：木空


《小酒場1》

1請客

寫酒場那點事,自然要從請人環節寫起。人是酒場的最要件，沒人參加的酒場等於瞎子點燈，只有湊齊人喝酒才叫酒場。不要以為請人是小事，請人到場是門學問，說大就大，說小就小，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請，也不是請誰都一定會到場，這要看錯綜複雜的社會關係是否到位。

唐伯龍最近有點煩，不為別的，只因自己請客請不到，又著急又害臊。其實事情原本很簡單，不知怎麼越辦越複雜，聰明絕頂的唐伯龍竟然無可奈何，只好硬著頭皮上門，求老同事城關鎮副鎮長鄭鐵橋支招。

他被工商所黑上了。有人舉報他的「南天門」夜總會賣假酒，轄區工商所李立青副所長帶隊，幾次到他的公司示威，要他交出賬本和進出貨單據，非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這年頭哪有那麼多實打實的人，能做假時不作假算傻子，賺錢的事與做假是親家。就說二十元一瓶的「喜力」牌夜場啤酒，正品批發要五元多，而冒牌貨不過二元五角，省一塊是一塊，誰能不動心。

他知道賬本那玩意不能輕易交出，一旦交出去就少了迴旋的餘地，沒有事也會惹出事，況且賬本並不乾淨。不會做假賬的老闆，一定有個傻會計。他嘴上答應得挺痛快，卻遲遲未露面玩拖字經，暗中找人通融過關。幾撥人打發出去，李所長答應得痛快，就是不應邀參加酒宴，或臨時有事躲著走，弄得唐伯龍心裡著鬼鬧魔。

這次唐伯龍遇到大對頭，萬般無奈的他低下頭，請公司副總老婆的表哥的大舅子出面說情。大舅子是縣工商局副局長，正管著副所長李立青，估計大舅子一發話，準能請出副所長。狗尾巴拴棒槌的關係，也沒給大舅子點好處，人家自然不肯往狠裡說，但介於羊肉串式的說情，大舅子還是口口聲聲說沒問題，再等等再等等。

等是意味深長的，等可以有多種解釋，說明可行也不可行。這個等不是主辦人在等，而是中間人大舅子在等好處。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見等不來好處，大舅子摔耙子走了。當然也留下一大串美麗的謊言，謙稱與主辦人關係一般般，他是副職人家不完全買賬，讓唐伯龍另請高明。

別他媽的玩花活了，大舅子副局長對應副所長，正好一級管一級，下個命令副所長也會屁顛屁顛地識抬舉。捨不了孩子套不住狼，捨不了老婆套不住流氓，唐伯龍總想拿唾沫星子空手套白狼，現在哪有這麼聽話仁義的中山狼？白狼都成了白眼狼。

大舅子來個戰略大轉移，可害苦了唐伯龍哥們兒，他又找出幾個托說情，一個個信誓旦旦而去，最終都掃興而歸，都說對手強大，自己無能快找真人。辦事最忌諱窮逗弄，吃過幾次閉門羹，李副所長的態度越來越強硬，竟然給唐伯龍下達了最後通牒令，限他三天內抱賬本到工商所報到，否則查封公司沒商量。

唐伯龍本想拖過去，見事態的發展與設想背離，終於撐不住勁了，只好抓撈最後的稻草。鄭鐵橋聽過簡單介紹後，找出唐伯龍辦事的癥結，一是把事不當事，二是禮數不到，三是沒理順各種關係。唐伯龍問該如何操作，鄭鐵橋只賣了三下關子就坦白謎底，告訴他解鈴還得繫鈴人，先由狗尾巴們出面請第一中間人大舅子，酒場上大小多少得意思意思，往下的事會有人替他操心。

按照鄭鐵橋的策劃，唐伯龍的事情順利解決，順利得出乎了他的意料。那天他把大舅子請到酒店，叫上狗尾巴們陪酒，先說自己不懂事太實在啦，辦了半天走過彎路，才認清老大的重要。唐伯龍自罰三敬三陪三喝掉九杯酒，把大舅子喝感動了。他又趁勢偷偷掖上幾張購物卡，大舅子更是興致高漲，藉著酒勁公開事情的內幕。

他說舉報人與李副所長是老鄉關係，兩人屬於吃喝玩樂不分的主，那廝也是開歌廳的，唐伯龍的夜總會挖過舉報人的牆角，把五個當紅小姐高薪偷了過來，人家嚥不下這口濁氣，就向李所長舉報了唐伯龍。他們知道賣幾瓶假酒太毛毛雨啦，無人追查屁事沒有，有人緊逼就能找出點事。唐伯龍趕緊討教下步怎麼走，大舅子說先把那幾個小姐放走，暫時讓舉報人消消氣。如果秀色可餐捨不得，以後找機會還可請回來，當務之急是滅火。

唐伯龍又問工商所方面如何動作，大舅子當場表態此事全包了，先甭理工商所，到時候讓工商所主動找唐伯龍，趁機給李所長意思意思，該走的程序一定走完，避免留下後患再找麻煩。

終於弄清了原委，唐伯龍才知道小小一場酒，作用巨大又無窮，當然購物卡同樣可以買人心。酒場上辦事真他媽的簡單，有酒開路，什麼樣的道都好走。

酒越喝越投機，大舅子副局長開始與唐伯龍稱兄道弟，幾次口誤叫伯虎兄。激動的情緒掩不住行為的衝動，他當著伯龍的面給工商所所長打電話，委婉地表示別再糾纏追究。聽到對方肯定的答覆後，大舅子拿出官場作風，以哥們兒的口氣命令所長、副所長串場喝酒，必須十分鐘趕到。此事不是所長主辦，所長自然無所謂，副所長李立青嘴上好話應承，肚子裡怨氣繞腸。

關係是喝出來的，感情是喝出來的，酒喝到位就有關係和感情。雖然李副所長天大的不高興，也強裝成高興的樣子喝酒，並且主動敬唐伯龍。

唐伯龍受寵若驚，他不敢充大尾巴鷹，又立即回敬三杯酒，一場危機化解到酒中。早知如此，何必走彎路。

從結果往前推算，大舅子副局長似乎早有成算，只因唐伯龍酒場沒跟上，好處沒上位，致使一酒定音的事，變得繞圈子重回起點。越想越覺得鬧心，唐伯龍的酒量再大，也經不住一波又一波的酒精輪番轟炸。

事成後唐伯龍找鄭鐵橋報喜，特意捎去兩條軟玉溪煙，鄭鐵橋很不客氣地收下，便客氣地表態，以後有什麼事儘管提出來，幫不上大忙，出個餿主意沒問題。唐伯龍再次感謝，又順手遞上商城的購物卡，這回鄭鐵橋無論如何也不收，說道弟兄們的感情要是貨幣化，未免太世俗太見外。

唐伯龍感覺鄭鐵橋真拒絕，也就自找台階不虛讓，改口說喝頓酒總可以吧。鄭鐵橋痛快地作答沒問題，隨叫隨到不含糊。唐伯龍說擇日不如撞日，就定在今天晚上喝，到自家小店坐坐，叫誰們參加請鄭鎮定奪。鄭鐵橋最多帶倆人，剩下的人由唐伯龍安排。

他倆都是性情中人，又多年沒一起喝過酒，坐到酒場上肯定分外眼紅。參加酒宴的正好八人，他們以八仙過海的氣概喝酒，先立下門檻達標，然後自由發揮，反正灌醉一個是一個。鄭鐵橋畢竟久混官場，而且為唐伯龍的事做出了貢獻，大家對他多少有點客氣，於是喝酒的重點放到唐伯龍身上。

唐伯龍沒有謙虛謹慎的作風，開門酒就見了紅。他不管不顧地向前衝，喝多後摔掉了兩顆門牙，給鄭鐵橋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鄭鐵橋認定唐伯龍是哥們兒，他倆的酒故事由此拉開序幕。

2酒駕

為疏通關係而大規模請客，應該一視同仁，一個都不丟地請到位，弄成上下左右皆大歡喜。怕就怕厚此薄彼有選擇的請客，該請的關鍵重要人物卻沒請到，請客人等於為自己挖出一個坑，不知哪天自找寒磣栽進去，自己竟然不知為什麼，傻裡吧唧地拍腦門。

唐伯龍真是倒灶的式子，開業個把月被工商所黑了一下，通過發動關係請客送禮，好容易把事情擺平，沒想到又有新麻煩等著他。這才叫出門撿了條驢鞭，活該挨日的命。

娛樂場所是喝酒的聖地，每天進進出出有許多酒鬼級的客人。有的人第一場酒喝得醉醺醺正上興致，非要找場合繼續喝，夜總會自然是靠前的選擇。

腰包有錢別怕消費，叫上幾個東南西北的小姐陪著，紅酒啤酒洋酒一齊上，喝吧喝吧喝吧，只要有量或有膽就能下酒。弟兄們越喝越帶勁，小姐們賣騷式活躍氣氛，無疑又為男人加「勁酒」。反正她們不掏腰包，既能解酒饞還能過酒癮，喝酒越多提成越高，何樂而不喝呢。

喝酒活動略嫌鋪張浪費，由於沒有明顯的違規標誌，執法部門乾著急沒辦法。但是到夜總會喝酒的客人，多數是駕車而來，這就為交警夜查酒後駕車提供了方便。

唐伯龍的夜總會坐落在十字路口的把角兒處，分管這塊的交警提前埋伏在一旁，專門逮酒後駕車者。不管是來玩的還是玩完走人的，只要喝酒者與方向盤接觸，交警立即從天而降，先沒收駕駛證再扣分罰款，誰不服拘留誰。為此警民經常發生糾紛，甚至出現拉拉扯扯的動作，等被逮者叫來熟人找警察說情，早晚了三春。警察怕說情者纏身，下手處罰很快，根本不留講情的時間。

交警是正當執法，誰也無可挑剔。其實平時交警在各警種中，是最講人情最具人情味的，他們截住交通違章者，只要沒出大事故和惡果，小事情他們一般會放緩處理。

社會就是一種人際關係，如果事事認真計較，遭罵名次要，把人都得罪光，關鍵時候受治的還是自己。只要有「呂端大事不糊塗」的精神，無關大局的小事，何不來點鄭板橋的「難得糊塗」。當然把交警的行為拔拔高，有利於社會和諧相處。

交警們在唐伯龍夜總會門前查酒後駕車，顯然有備而來，或者隱含故意找茬的意思。因為天天有警察在門口查車，無形中影響了唐伯龍的生意，尤其被處罰的人漸多，五天就在縣城傳了個遍。人們酒後防著警察，誰也不想惹麻煩，到南天門夜總會瀟灑的人，明顯地減少三四成。

起初唐伯龍並未在意，雖然眼看著警察查車，但往例行公務上聯想，總不至於查起來沒完沒了吧。真讓唐伯龍聯想對了，警察們連查五天後，主動停止一周，客人們又見回流。唐伯龍相信自己的直覺，傻呵呵地跑裡跑外應酬貴賓，每天喝得與醉棗一樣，也不知道與轄區交警溝通幾下。

直到有一天鄭鐵橋的車被查，唐伯龍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那天鎮裡來了個市級檢查組，喝完接風酒後，書記與鎮長讓鄭鐵橋繼續陪客人到「南天門」鞏固酒成果。說直點就是喝點小「花酒」，並囑咐鄭鐵橋一定把帶隊的丁科長灌醉拿下，為明天正式聽匯報查現場打下基礎。如果拿不下，就別上班當副鎮長了，回家反省三天。

鄭鐵橋如獲聖旨哪敢怠慢，他提前給唐伯龍打電話定台，反覆交待要最上乘的服務。有錢開路，再加上人情面子，唐伯龍樂得屁顛屁顛，還用地方版的普通話表態，您就瞧好吧。

鄭鐵橋一行六人開著兩輛車，藉著酒勁飄然而至。他坐的車直接開到門廳前，後面的車隨後剛停下，三個交警攔住親自駕車的丁科長，非要測酒精含量，並威嚴地讓他掏出駕駛證。鄭鐵橋看形勢要糟糕，查酒後駕車事小，若被警察處罰，丟人現眼的事大，說不定影響明天的工作成果。人家一句軟環境不到位，隨便找點別的茬，可能會使工作成果全部泡湯。

別看平時吹牛不怕吹破天，多大的難題在鄭鐵橋嘴中都是小菜一碟，但與真警察面對面交涉，鄭鐵橋還真有點膽虛氣短，擔心警察不買他的賬。怵頭為難也要硬前行，他甚至做好最壞打算，把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也不能讓客人為難。

酒壯英雄膽，鄭鐵橋成心擺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架子，想從氣勢上壓倒警察。他老遠就喊怎麼回事，這是縣政府的客人，有事和他說。人家交警根本不理他，這下鄭鐵橋心裡更沒譜了，恐怕難過酒後關，邊走邊掏電話找熟人。

電話拿在手中撥號碼，人已走到交警跟前。他忽然合上電話，哈哈哈地大笑起來。查駕駛本的那位交警，正是他結識已久關係特鐵的哥們兒。大概交警也認出鄭鐵橋，知道怎麼回事，不好意思地臉綻桃花。

鄭鐵橋謙虛地說兄弟們抬手照顧下吧，自己的哥們兒沒辦法，下次決不違例。交警哥們兒挺配合挺顧面，客氣地對丁科長說快走吧，他執行公務沒辦法，下次有事提鄭大哥就行。鄭鐵橋和客人滿意地離開，丁科長一勁兒地誇鄭鐵橋道行大吃得開。鄭鐵橋趁機自我吹噓與表揚，看起來很風光很得意。

見到等待多時的唐伯龍，鄭鐵橋隻字未提交警截車的事，不過唐伯龍早就看個滿眼。把客人安頓妥帖，鄭鐵橋跑到唐伯龍辦公室裡躲酒，也為說說今晚的事，等會兒他準備實施後發制人戰術。喝酒灌人講技術含量，對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招。先吊吊他們胃口，該出酒時一網打盡，甭想逃過鄭鐵橋這道酒關。

鄭鐵橋滿臉苦大仇深地對唐伯龍說，廣場的情景不對頭，好像交警們有來頭。唐伯龍也用一臉苦大仇深回應，是不太對勁，可不知錯在哪。這些日子沒有統一夜查行動，別處他們都不去，專門在這檢查，生意被攪得幾起幾落。

他打發手下保安找交警說情，交警根本不搭理。唐伯龍親自出面請客，交警說公事公辦不能犯紀律，想喝酒有的是地方。越說越苦惱掃興，他掏出幾張卡塞給鄭鐵橋，懇請幫忙料理料理。鄭鐵橋說屁大的事，用不著破費，但東西還是收下了。

當著唐伯龍的面，鄭鐵橋給現場的交警哥們兒打電話，問他怎麼回事，沒有特殊情況別再到「南天門」夜查，不然人家的生意沒法做。交警哥們兒委屈地說，是中隊長派來的，他當組長的要聽命令。接著又說「南天門」的老闆太牛×，弟兄們想讓他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鄭鐵橋聽到這裡覺得有戲，問交警哥們兒在哪裡。交警哥們兒回答行動敗了點，他們解散各自回家。鄭鐵橋說先別回家，換上便裝到三樓玫瑰廳，弟兄們喝幾杯。交警哥們兒裝作無奈地答應下，五分鐘就趕到了夜總會。

互相介紹完畢，交警哥們兒陰陽怪氣地說認識伯龍老闆，可伯龍兄眼皮高不認識他。唐伯龍立即降低眼皮，自我批評有眼無珠。鄭鐵橋說別扯淡玩，有他當橋樑就是哥們，以後互相照顧才是正理。他倆隨聲附和，恭維道跟大哥走沒錯。

估計客人們已經喝開了，鄭鐵橋讓他倆跟著陪客人。進門前故意眨眨眼，暗示他倆下重酒莫留情。他倆會意地點點頭，心想來了就為喝酒，不花錢的酒不喝白不喝。

屋裡喝酒正到小高潮，三人進來後加入團戰，把酒喝出了大高潮。作陪的小姐們被灌得東倒西歪，三個客人也南仰北合，感情與酒混合一起，分不清感情在左酒在右。喝酒就是喝感情，講感情就喝酒。客人們與小姐講感情，純粹是逢場作戲逗著玩，與主人講感情絕對出自真感情。

鄭鐵橋抓住時機說正事，丁科長表態沒問題，明天想怎麼辦就一句話。丁科長的回答鄭鐵橋並不感到意外，各種名目的檢查組像蝗蟲一樣往下飛，沒有幾個是真檢查，不過是扎扎實實地走過場。

交警哥們兒不虧公安出身，他以講紀律的姿態向客人敬酒，一敬吹一瓶。丁科長直嚷不打不相識，有事到市裡找他，政法系統沒問題，飯門更有保障。

客人不說散場，主人哪能多嘴，要用酒打發時間。丁科長的手游離在小姐敏感部位，思維卻比較清晰。他也許察覺出主人充滿心事，也不想太作踐自己，半夜十二點準時離場。從他發僵的舌頭判斷，他已經喝美喝到位。鄭鐵橋也圓滿完成了任務。

送走上級客人，他們仨又回屋重新喝酒。這回把小姐們趕走，就仨人喝清靜酒。一人手持一瓶對著吹，誰也不先說正詞。鄭鐵橋打破沉寂，直接問交警哥們兒怎麼回事。交警哥們兒說其實沒多大事，就是伯龍哥開業請客時有點大意疏忽，忘記給交警中隊下請柬。

中隊長認為喝不喝酒無所謂，整天讓酒泡著，誰稀罕頓爛酒，只是轄區內稅務工商派出所消防科，這麼多職能部門都請過，唯獨沒請交警中隊，未免看不起人，請客事小，面子重大。所以弟兄們才輪流值勤，特意「照顧」老兄。酒後吐真言，鄭鐵橋囑咐唐伯龍別出賣交警哥們兒。

鄭鐵橋早就意識到了這些，所以並不覺得奇怪。唐伯龍悔恨的樣子怪可憐的，默默無語自吹一瓶。唐伯龍主動問計下步如何走，鄭鐵橋轉問交警哥們兒。

交警哥們兒說再擺場酒已沒必要，中隊長也不會出面。明天伯龍哥應該親自拜訪中隊長，光揀軟話好話送，讓中隊長數落幾句，找回面子就能消氣，後續事情由他來辦。等哪天中隊長請客，他告訴唐伯龍去飯店，裝作無意碰到一起，替中隊長結一次賬，以後請中隊長就輕鬆許多。

這小子不虧戰鬥在基層一線，與各種各樣人打交道成了精。唐伯龍佩服得想把酒瓶吞掉。事查明也說明，往下喝也沒多大意思，他仨對吹一瓶散場，晃晃悠悠地各自回家。至於回哪個家，就不太清楚了。

3醉酒

經常遊走酒場的人，與各式各樣的酒打交道，哪能不出現醉酒局面，醉酒甚至成為某些特定人的習慣。醉酒並不可怕，醉酒在所難免，醉酒也是性情人的性情表現。不該醉時醉了可以理解，該醉時醉了更為高，正所謂該醉不醉也不對。

唐伯龍與鄭鐵橋交情深厚，可以找出些淵源。想當年唐伯龍也是城關鎮的幹部，最高職務擔任計生站站長，相當於正股級。鄭鐵橋是鎮政府秘書，與唐伯龍級別相同。

他倆共同的愛好是喝酒。在鎮裡工作喝酒就是工作，許多工作靠喝酒完成。比如到村裡檢查佈置工作，如果拿出鎮幹部的做派指手畫腳，十有八九找倒霉，沒準被刁鑽的村幹部弄個燒雞大窩脖，事情辦亂套還生頓悶氣，回鎮後沒準再讓領導們批評頓。

懂事的他倆，總是善於用酒與村幹部套近乎，工作既能圓滿完成，又喝一肚子感情回來。因而鎮裡一些急險難重的活，基本上都套在他倆身上。關鍵是他倆聯手喝酒，打敗縣鎮村三級無對手，也是書記鎮長的王牌，只要參加酒場，都願帶他倆當強勢後盾。

要量有量，要詞有詞，要機靈有機靈，到哪找這麼稱職的中層幹部。某次喝酒到高潮，時任鎮長的蘇東皮，戲說他倆的名字，唐伯龍比唐伯虎酒高半鬥，鄭鐵橋比鄭板橋酒風硬朗，兩人綜合起來，就是絕版的《唐伯虎與鄭板橋》。可惜他倆缺乏酒後作詩的文采，但還是回應別拿股級不當幹部。此後「別拿股級不當幹部」成為鎮裡流行詞，接著從本鎮流向其他鎮，直到全縣流行。

但是論喝酒風度與德性，唐伯龍與鄭鐵橋就處於兩個水平線。鄭鐵橋醉而有道有德，該醉時醉得轟轟烈烈，不該醉時一般醉不上身。即便徹底醉到位，也能把握言行和表情，不走板不瞎鬧不突破底線，躲到無人處大吐特吐一場，就找安全地方睡大覺。唐伯龍愛醉易醉與醉姘靠，小醉淺醉時，既不誤事也不惹事，也有沉醉深醉的時候，便失去自我耍酒風，總要出點彩留個紀念。

千不該萬不該，唐伯龍藉著醉勁順水推舟，與進入醉態的女副站長玩性遊戲，被女副站長的第一靠家蘇東皮逮住現行。本來是女副站長髮騷勾引唐伯龍，但她為證明清白與無辜，開脫自己是被動的無奈的，硬將屎盆子扣到唐伯龍頭上，把唐伯龍形容成惡棍加流氓。唐伯龍不信邪不服軟，當著蘇東皮的面直播實戰情況，並罵女副站長是婊子加騷貨，有些詞語影射到蘇鎮長身上。

蘇東皮心裡有氣臉上無光，負氣甩門而走，惡狠狠地留下一句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從此與唐伯龍結下仇恨。此事過後不久，藉著縣審計局的手查賬，以挪用公款和私賬公報的錯誤，將唐伯龍開回了老家。

當然裡邊還有一些見光死的理由，女副站長沒起好作用，她早有扶正的心思，便借題發揮在蘇東皮面前澆油攻火。與計生站長一派的副鄉長乾著急，想幫忙卻沒辦法。唐伯龍終於過上自由散漫的生活，正好對應不安現狀想下海的心願。

原始的積累很罪惡很黑暗，唐伯龍甚至連販賣假農藥的勾當都幹過，但他仁義厚道收手及時並沒出事。手頭閒錢花不完癢癢得慌，唐伯龍找人合夥開了飯店和按摩院。大概嘗到甜頭開上癮，又出大資經營縣城最大的夜總會。據說投資過千萬，唐伯龍佔七成股份。

開夜總會要有保護傘，即便是把疲軟的破傘撐著，也比沒有強。留心察看犯大事要事的娛樂場合，背後都有傘型的後盾。唐伯龍總算明白潛規則，掂量來掂量去，毫無動搖地選擇了鄭鐵橋當保護傘。鄭鐵橋的職位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支撐唐伯龍可能有些吃力，但只要真心下工夫，憑著活泛的處世技術和實力，一心一意地保護唐伯龍，也沒什麼擺不平的事。

鄭鐵橋的信條特別簡單明朗，但從沒公開講起，就是世路難行酒當馬，愁城欲破酒為軍。他暗自踐行著自己的信條，越玩越圓滑越妥帖，在許多難題上取得了大突破。

離職後的唐伯龍向唐伯虎看齊，豪放張狂出風頭，每喝必多必醉，醉後經常做些無德無道的事。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愛誰是誰吧，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鄭鐵橋酒練成精，尤其對醉酒的掌握，已到出神入化拿捏到家的地步。有人膽敢不服氣，可以發出挑戰帖，一場酒下來，灌個口服心服，沒準主動會找鄭鐵橋認師傅。

術業有專攻，只要具備不怕吃苦勇於探索的精神，任何事都能做出名堂。鄭鐵橋在幹好本職工作的前提下，經常利用業餘時間研究酒場，寫下斷斷續續不成體系的心得體會，堪稱理論與實戰相結合的大師。他說過這樣的話，醉酒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怎麼喝醉，醉成一塌糊塗。要醉就醉得其所，醉出工作與生活的精彩。

昨天夜總會喝第二場酒，鄭鐵橋已經步入醉酒的範疇，只是沒喝到大醉的程度。因為亂酒之下必有傻瓜，把意思要件傳達到位，把感情詐唬出來，看起來喝酒無限，其實偷工減料沒人關注，照樣有人說夠意思講感情。

唐伯龍本來愛醉酒，昨晚的那場酒，高興與憂愁同在，先抑後揚的情緒帶動酒量，他忘記了家的概念，半夜跑到小三的住處歇息，第二天下午才起床，酒色把他掏空了。

市裡檢查組主要瞭解基層綜合治理工作，上午正規而認真地聽取匯報，主管政法的副縣長例行陪會。因為市裡帶隊人丁科長級別較低，縣鎮兩級表面挺重視，其實有點不當回事，象徵性大於實質性，心有怨氣又不能不做表面文章。下午檢查組要召開村幹部座談會，再到兩個村現場檢查。

沒完沒了的檢查，早已打消基層迎接檢查工作的積極性，許多時候疲於應付。一個模式對付上邊的百種變化，把上面人打發高興，一些工作可以走終南捷徑。基層輕鬆省事，檢查組也減少程序，雙方心照不宣。

要達到雙方滿意的平衡點，需要中間人靈活運作。鎮主要領導明示任務，讓病根子鐵橋中午放開喝酒，最好喝黃下午的活動，把市檢查組平安打發走。人走兩清賬，該幹什麼幹什麼，鎮裡工作才能步入正軌。

上午匯報十分成功，丁科長給予充分而高度的評價。他講話都是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大道理，評價再高也不能給鎮裡添多少花環，不過可為年終工作總結時添點正面素材。匯報材料則是換換名稱全市通用的硬模式，就那麼多工作，正過來反過來全一樣，與其埋頭苦幹，還不如投機取巧，沒有人與材料的真偽較真。

沒有辦法啊，既不能怪上邊多心，更不能怨下邊無情，有些事是大大小小環境逼迫的，想突破難於上青天。面對無力改變的現實，多數人只好選擇服從。

酒場設在唐伯龍的「醉仙樓」，酒店名字比較俗氣，卻是頂呱呱的正宗川味，鎮裡的定點飯店之一，只有重要的客人才安排在這裡。

酒過三杯走完預熱的程序，開始喝自由酒。從副縣長到鎮領導們，大家都抱著一個心願，就是把市檢查組的人灌多灌走，省去下午多餘的工作。

丁科長是酒場老手，在市政法委工作十二年，哪能看不出端倪。雖然他可以端端上級的架子，但自知個人的份量，以昨晚喝高為借口，疲於應付很吃力。

鄭鐵橋暫時插不上酒，臉上笑對丁科長，心裡卻節外生枝開小差。他後悔昨晚辦了蠢事，明知丁科長是市政法系統的老人，縣裡的人脈肯定廣泛，當時自己昏頭漲腦，竟然多手多腳，幫了交警們的大忙。如果丁科長自行處理酒後駕車問題，力度恐怕要大若干倍，交警吃不了兜著走，最後要追著丁科長賠禮道歉。

鄭鐵橋略微出點神，酒場上出現酒高潮。副縣長倒滿一口杯二兩半白酒，要與丁科長干整杯。丁科長面露難色，喝吧怕開壞頭，以後收不了酒場，不喝吧又怕不識抬舉鬧僵酒場。他徘徊在喝與不喝之間，手上端著杯，眼神卻四處求援，最後定格在鄭鐵橋臉上。

沒等鄭鐵橋做出反應，副縣長把酒一口幹掉，還特意亮亮杯底。丁科長再猶豫就沒道理了，一副為難的表情也把酒乾掉，他如法炮製地亮亮杯底。喝完後堅決地表示就這些酒，不能再喝白酒了，要喝給他換啤酒。

鎮裡書記臨時開會沒到場，鎮長當家哪答應，也倒滿一杯白酒敬丁科長。丁科長說已跟和縣長幹過，縣長全代表了，誰再敬也不喝。鎮長不急不惱執著地敬，丁科長捂著酒杯，既不讓倒酒也堅持不喝，酒場出現腸梗阻。

鄭鐵橋覺得該出面收場了，他端過丁科長的酒杯倒滿酒，把鎮長的酒也端過來，同時讓服務員給他倆倒上啤酒，然後以匯報的口吻打圓場。兩位領導別喝白酒了，丁科長昨晚喝酒很夠意思，一看是個實在義氣人，鎮長酒量有限硬衝會吐酒，他把兩杯白酒喝掉，再陪領導們喝啤酒。鄭鐵橋接著故意往工作上聯繫，他喝下去肯定要醉，但醉酒也要喝下去，喝酒醉酒都是工作，下午的活動免掉吧。這是他喝酒的真正動意，只有工作免掉，他的酒才沒白喝，同時完成書記交辦的任務。

酒喝到這份上，話說到這程度，副縣長和鎮長緊盯著丁科長。丁科長欲言又止，顯然腦內正進行思想鬥爭。他反感沒有實質意義的檢查，但身不由己聽吆喝，又不敢也不便隨意表態。副縣長適時發話，以酒替工作是很好的創意，丁科長就滿足他吧。在座的縣鎮幹部跟著起哄，鄭鎮長多喝點酒等於置換工作。

沒等丁科長表態，鄭鐵橋一口一杯把白酒乾掉，邀功似的向丁科長示意。丁科長見此情景知道已沒退步，趕緊說好好好，下午聽從鄭鎮長安排。

鄭鐵橋趁著酒勁未完全發作，當著丁科長的面給鎮裡值班員打電話，通知相關人員取消下午活動。丁科長無可奈何地自嘲，碰到這陣勢沒有辦法啊。

鄭鐵橋捨命換來下午休息，自然成為桌上英雄，大家找詞敬他酒，尤其丁科長意味深長地與鄭鐵橋連乾三杯啤酒，酒場氣氛達到超預期的高潮。

丁科長見好就收，帶上戰利品回市裡交差，可害苦了為酒犧牲的鄭鐵橋。他被人架回單位，吐得穢物遍地，一直睡到第二天十點，終於醒過酒來。他滿臉灰色倦意，好像大病一場。但是他為工作而忘我喝酒的精神，一直成為鎮裡學習的榜樣。

4送禮

唐伯龍以前習慣游擊式經營，也屬於小打小鬧，碰到難題再想法擺平，得過且過很簡單。一頓涮羊肉或燒烤，外加小面額的購物卡，就會出現桃花滿面笑春風的結局。

如今幹起大買賣，唐伯龍覺得力不從心，許多潛規則明花活，要從頭學習從頭做起。幸虧得到鄭鐵橋的指點和教導，許多事情如履薄冰般勉強過關，要不早就關門完活。以後的路還遙遠，唐伯龍感歎何時是歸期。

面對一波未平又一波的難題，唐伯龍竟然打起了退堂鼓。鄭鐵橋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只要抓住機會，準把鄭鐵橋叫到夜總會喝閒酒，只有這樣心裡才踏實。

隔行如隔山的老俗話，並沒難倒行業外的鄭鐵橋，他以觸類旁通的本領釋解行內事，往往使唐伯龍佩服得五體投地。唐伯龍的悟性純度接近九成五，幾次閒酒下來，從鄭鐵橋似醉非醉的話語中，得出「世事難行酒當馬」的哲理，而且經得起經營實踐的檢驗。按此法做事受益頗豐，往往出現意想不到的效果。

又到週末的第一天，按著沒成文的慣例，唐伯龍與鄭鐵橋要進行休閒式的正式酒場。名義上互訴一周來的煩事，找到打開心結的密碼。實際上都是唐伯龍一人傾吐，鄭鐵橋幫他滅火出主意，鄭鐵橋的城府從不外露。

每次湊場最多四個人，唐鄭是核心人物，再加上工商分局的大舅子，有時也叫交警哥們兒參加，到此為止不加外人。這次唐伯龍吃錯藥了，竟然帶來夜總會的大堂女經理，沒有再叫別人，就三人喝酒聊天。

女經理也與歷史上的酒名人有關，她的名字叫李倩照，叫著叫著倩照，容易聯繫上南宋女大腕詞人李清照。南宋的李清照大姐除會寫詞，還是著名的酒愛好者，據說她的傳世名詞，多數是酒後所寫，她也有大量專寫酒的詞。酒與詞巧妙結合，是李清照的詞風特色。「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醉裡插花花莫笑，可憐人似春將老」。

小資又淑女的李倩照，是唐伯龍老婆的遠房侄女，把唐伯龍叫姑父。因為兩家同住一村，平時走動比較親近。李倩照從小喜歡舞文弄墨背李清照的詞，人也長得很像李清照。不過比老美女更多些性感與嫵媚，具有古典加現代的氣質。南天門夜總會是她與唐伯龍合作的成果，她是南天門夜總會的第二大股東。

第一次見面不知深淺，鄭鐵橋表現得很君子很本分。平時他善於在酒場出風頭講段子，遇到可可動人既嚴肅又活潑的李倩照，鄭鐵橋像孔子見南夫人般，涎水欲滴卻不敢造次，當著唐伯龍的面有點拘束。

唐伯龍看在眼中，笑在心裡，默念有戲可演。他先禮節性地介紹各自身份，便每人斟滿一杯白酒，似幽默非幽默地開玩笑，咱仨感情深一口悶，你倆感情淺舔一舔。李倩照嬌柔地嗔怪姑父嘴臭，大大方方地對著鄭鐵橋端起酒杯。要想喝得歡，女士必優先。話音飄到鄭鐵橋的耳邊，她杯中酒優雅地喝進肚。

鄭鐵橋尷尬地狼吞虎嚥，連句得體的酒詞都想不起來。唐伯龍趁火打劫戲弄鄭鐵橋，男人的豪邁風範跑哪去了。他也送上土造的打油詩：見到美女李清照，板橋無語只想跑。李倩照接著打趣，唐伯虎鄭板橋和李清照，三朝酒巨頭來相會，至少先干前三杯。

李倩照帶頭如數幹掉，唐伯龍鄭鐵橋沒有異議，乾淨徹底地消滅了酒三杯。幸虧是一兩倒四杯的小盅子，若用二兩半的大口杯，非喝出麻煩不可。鄭鐵橋暗算著酒量，也思忖拿下李倩照的辦法，英雄難過美人關，見到美人哪個男人能沒想法。

人們常說酒壯英雄膽，因為英雄本來有膽有識，豈是幾杯酒能壯出來的。估計發明這話的是熊包，主要為自己非英雄氣概開脫責任。喝下三杯酒墊底，鄭鐵橋找回感覺，主動進攻的意識逐步加強，擔心錯過唐伯龍提供的天機，恐怕下次美女要變歸屬。當然第一次見面要多少矜持些，矜持的背後拿出看家本領，才能征服一見傾心的女人。

仨人自然而然地圍繞著夜總會找話題，鄭鐵橋李倩照偶爾露點文人的崢嶸，也是故意說給對方聽。唐伯龍抱怨外圍環境不太順，生怕半路殺出程咬金，攪得夜總會傷筋又動骨。

鄭鐵橋詢問一些相關情況，然後胸有成竹地說出對策，當務之急搞清能治夜總會的人和部門，部門也要落實到管事的人頭上。凡是沒有周到過的人和部門，要放下架子主動上門送禮並請客，這樣就堵住開業未能出席人的嘴。同時列出請客計劃排好隊，不能請一次就完事大吉，要根據關係人的位置，定期與不定期地請客，堅決杜絕現上轎現扎耳朵眼現象。

李倩照眼露小柔情，嘴巴甜蜜蜜地敬鄭鐵橋一杯酒，間接地表達好感。女人一旦喝開情酒，無論情大情小多少溫度，男人的好事快要降臨。

鄭鐵橋就想打思路表達牌征服李倩照，他繼續侃下去，要用酒捆綁所有管事人，喝成哥們兒式的朋友，到時人家會提前想著夜總會。他故意不懷好意地瞧瞧李倩照，夜總會有得天獨厚的人力資源和酒資源，可要充分發揮別浪費啊。

唐伯龍得到真經笑逐顏開，李倩照聽出話裡有話欲說暫休。鄭鐵橋緊盯著李倩照不轉視線，李倩照冷眼掃過回歸溫柔，初步認可了鄭鐵橋。兩人各懷基本相同的心思，怎麼自然而然地貼近對方。

酒喝到正酣處，彼此間可以放開說笑，卻有人進屋叫走李倩照，一時半時回不來。剩下倆大老爺們兒喝得沒勁頭，鄭鐵橋推說明天上邊來人要接待，兩人草草收酒。

也許鄭鐵橋只是臨場發揮，為在美人面前逞幾下能耐，換取美人的好感和歡心。唐伯龍如獲至寶，並佩服自己辦酒有方，若沒有妻侄女李倩照在場，這些鬼點子誰知拖到何時才抖摟，費酒水事小，誤經營是大事。

根據鄭鐵橋的指點，唐伯龍在李倩照的配合下，及時調整經營策略，充分發揮人力和酒資源，把所有能關照夜總會的人請個遍。一次請不到請兩次，事不過三留點念想。一個月後效果顯現出來，絕大部分職能部門再沒主動找茬生事，遇到集中行動或大聯查，準能提前得到信息，夜總會採取相應對策過關斬事。

「酒啊酒，有場莫用愁。自從酒場掃蕩後，再沒人找霉頭。我要喝杯酒，與酒當朋友。只要出現鬧心事，還得依靠酒。」唐伯龍滿懷對酒場的依賴，用遲志強客串鄧麗君的曲調，唱出淤積的怨氣。

5艷遇

查看中國式「一夜情」的過程，大都發生在酒吧的酒後。酒精刺激下的孤男寡女，勇敢地掀開那層薄薄的遮羞布，連些鋪墊都嫌費事，大膽火辣地直奔性主題。

不知酒操縱人，還是人操縱酒。或許藉著酒勁壯慾望，一波三折沒完沒了。又或許騰雲駕霧般機械操作，達到一時的生理滿足。

酒場是連接陌生男女的橋樑。無論酒吧式的單獨相會，還是正式場合的群體節目，有情人即使不能成為眷屬，也能發生點曖昧與艷遇。都是酒惹上的禍，有意見找酒算賬。不過許多性情男女，恨不能多喝點酒，順便惹些風流禍。酒是性情水，喝下去以後，平時被壓抑的想法本能地膨脹。一人獨思不是春，兩人配合才能完成春滿床的艷事。

女人還是慎重喝酒，尤其喝多喝醉後意志薄弱眼光迷離，一些懷揣不良想法的男人，很容易乘虛而入，使女人措手不及。追悔莫及的酒後事天天有，可天天又有新事發生。當女人決定委身於男人時，酒無疑是特效催情劑。這時如果意中的男人趁勢進攻，她們會不假思索順其自然地當俘虜，甘居人下送激情。

有的如飛蛾撲火直接上手，好像千年等一回，失去了就不能再來，後發制人的手段，比男人還猛還烈；有的裝腔作勢地掙扎幾下，為得證明淑女本色，適當的拿捏更顯女人味道，說穿了也是殊途同歸的買賣，結果基本雷同。與男人到特定的地方進行交流，肢體語言是雙方的必修課。

鄭鐵橋偶遇李倩照後，就再也放不下她。胡思亂想美人計，成為臨睡前的享受。當然主題是李倩照，甚至夢中約李倩照到輕酒吧對喝，紅白啤酒混合一起，製造中國式的雞尾酒。一種酒代表一種情緒，一種顏色對應一種情緒。把情緒寄托在酒中，然後再喝到肚中消化，剩下的情緒，就是現實主義的對決。他竟然沿著慣性思維做夢，在酒吧享受李倩照的一條龍服務。

帶著甜蜜蜜的夢遊走酒場，鄭鐵橋眼中已無別的女人，他期待和李倩照再次相遇酒場，借助酒精的力道，完成夢中虛擬的艷事。鄭鐵橋有事沒事主動到夜總會報到，纏著唐伯龍喝閒酒說閒話辦閒事，雖然心不在焉，但他克制自己的想法，故意繞題跑偏，等著唐伯龍伸出橄欖枝。唐伯龍故意吊鄭鐵橋的胃口，兩周內隻字沒提李倩照的行蹤，只是在酒量上作些文章。他成心找幾個能喝能耍可靠的小姐陪酒，酒的銷售量拉上去了，鄭鐵橋的情緒依然低迷。

小姐畢竟是小姐，多麼高素質高氣質的女人，一旦加入小姐隊伍，也顯得低賤庸俗。李倩照是面旗幟，小姐充其量是塊三角布，兩個水平線的人處在同一平台，早就分出好壞高低。鄭鐵橋端著酒杯喝酒，杯裡卻晃蕩著李倩照的影子，太需要一場大酒衝擊失落的情緒。

給我一場多情酒，能把美女扶上床。鄭鐵橋是有準備之人，酒場也是專門為有準備之人準備的。酒味已經飄來，酒場的春天還遠嗎？鄭鐵橋自我安慰中度日如年，等待那場激情高漲的酒，肯定會喝出激情。鄭板橋的真誠加李清照的浪漫分別附身，應該是無與倫比的最佳組合。

唐伯龍與鄭鐵橋心照不宣玩貓膩，鄭鐵橋咬緊牙關裝成無所事事，兩人暗中較勁誰更有定力，最後唐伯龍敗下陣來。哥幾個每週一次例行喝酒，唐伯龍的話風往李倩照身上引，好像無意識地叫她來陪酒。鄭鐵橋等的就是這一天，他真有點難以自拔，唐伯龍再堅持幾下，鄭鐵橋的防線也該崩潰了。

李倩照飄然而至，面對大舅子和交警哥們兒複雜的眼光，她輕悠悠地坐到鄭鐵橋旁邊，外人看不出他們只是第二次見面，以為他倆交情很鐵。女人有了第一次，一般就不在乎第二次。雖然他倆並沒發生什麼，但是酒場上的女人喝開頭，便屬於某個特定的人。

唐伯龍得意洋洋地提酒詞，他上來主領前三杯酒，下面的酒由侄女主持。幾人都無異議，鄭鐵橋打定主意要放倒李倩照，大舅子與交警哥們兒也是酒場老手，嘴上沒多言，心裡盤算如何幫鄭鐵橋過關。李倩照的想法比較簡單，逮住最弱的灌，來個醉一儆佰，同時試探下鄭鐵橋的底線。

各懷心思打小小九。輪到李倩照主持酒場，她略微自嘲幾句，便步入正題。她敬初次見面的兩個大哥，交警哥們兒痛快地端起杯，大舅子故作迷糊問她與鄭鐵橋幾次了，李倩照笑答那是隱私，喝下去再說別的詞。

她已經確定主攻目標，先給大舅子打下酒基礎，回頭收拾他。事先倒滿二兩半的口杯，李倩照毫無懼色地一飲而盡。交警哥們兒早就等不及，整杯酒幾乎倒進嘴裡。大舅子略微猶豫有耍賴的跡象，李倩照向大舅子挑了挑媚眼，他以實際行動落實了美人的暗示。

大舅子本是酒場上色情老手，他摸不清李倩照與鄭鐵橋的深淺，礙著弟兄的面知趣地忍著。不過從以往實踐總結，酒場的女人只要讓他盯上，十有八九會投懷入抱。

趁著唐伯龍鄭鐵橋及交警哥們兒喝酒的間隙，大舅子對李倩照發動一輪攻勢。他用來而不敬非君子說詞，乾淨利索地回敬李倩照一口杯，李倩照故意放幾下電才喝下去。鄭鐵橋臉色難看，擔心李倩照另有企圖放棄他。

女人一端酒，便知有沒有。一向清醒狡猾明事的大舅子，沐浴在李倩照的媚光酒露下，竟然自我多情昏頭昏腦地找倒霉。鄭鐵橋漸漸看出門道，不失時機地推酒助瀾，用美麗真誠的謊言當掩護，對著大舅子下黑手。交警哥們兒覺得大舅子第一次見女人，就想撬行挖牆腳，沒有哥們義氣，他帶著一絲怨氣灌大舅子。

李倩照又不依不饒，多酒齊下，大舅子勉強支持著，其實已經出現醉態。醉酒的男人易失控，德性全讓狗吃光，大舅子更加肆無忌憚地騷擾李倩照，酒話透過酒入肉三分。

該捕魚收網式收酒了。李倩照提議大家一塊喝杯整的，別人都自行倒酒，大舅子含混不清地耍酒賴，他的理智還沒徹底垮掉，拚命地駐守最後一道防線。酒場非新手的李倩照決心痛打落水狗，她走到大舅子面前親暱地勸酒，並成心抓住大舅子的手似是而非，身子非敏感部位直蹭大舅子，嘴裡發出令多數男人發麻的聲調。

大舅子信以為真，這塊天上掉下的豆腐一定吃掉。美人計獲得成功，當大舅子喝下整杯酒去，人也變得弱不禁風。唐伯龍招呼服務生把大舅子扶到房間休息，擔心他耍酒風難收場。酒場上輕視喝酒的女人，結果都差不多。這就是對衝動和自信的懲罰。

酒喝如此再掀高潮就很難了。唐伯龍與交警哥們兒改換啤酒，他倆舊事重提，互相進行自我檢查，每檢查一次喝一杯。李倩照斤酒下肚，滿臉紅潤遮不住略微迷離的眼神，她打發走剛才的豪情，重新啟動女人程序，努力恢復第一次見面的姿態，但已是難於上青樓的事。酒精重重地騷擾，她把激情與曖昧傳送給鄭鐵橋。

李倩照控制著接近失態的言行，像喝咖啡那樣叫板鄭鐵橋。鄭鐵橋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哪捨得繼續灌美人。他倆喝酒的距離越來越近，酒僅是象徵意義，手悄悄地拉到一起。

唐伯龍示意交警哥們兒離開，他倆便碰了一下杯，滿臉壞笑地說到裡邊走走。鄭鐵橋和李倩照沒理會，一對左右手晃蕩著杯找感覺，另雙左右手加大力度向緊裡握。李倩照杯子忽然自由落體掉到地上→文·冇·人·冇·書·冇·屋←，頭順勢埋在鄭鐵橋的肩膀哭起來。

酒效果終於出現，鄭鐵橋飲盡多半杯酒，他也快喝到極限了，有點多有點醉，酒指揮他迎合李倩照的動作，他要把兩人關係昇華到新水平，實現多日來的夢想。

女人醉酒後的好壞處，在於趕著意中人向深裡實裡發展，哪個男人要硬性充當柳下惠，不是陽痿就是傻瓜。倆人毫無厘頭地溫存身體，沒等鄭鐵橋盡興，李倩照晃晃蕩蕩地起身，指示鄭鐵橋扶她回辦公室。

鄭鐵橋醉中也願做好人好事，他意氣風發地半擁半抱著李倩照，擁抱進辦公室兼臥室就再沒出來。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上午，李倩照躺在他身旁，正滿眼秋水地望著他。

6虛驚

酒場上根本不存在君子，如果說有君子也是偽君子，所謂君子風度都是裝出來的。他們說人話喝人酒，四面見線一團和氣，敬酒求事者不拒，沒求者還主動向人家許諾，刻意營造酒場大同的氣氛。酒場過後按酒場表現找君子，說過的話許過的願已作廢，早拋到酒糟池裡，板著面孔不認人，一副真小人的嘴臉。捨命陪這種人喝酒，白白地浪費感情，傷害酒精成災的身體，實在是虧本的買賣。

唐伯龍缺乏鄭鐵橋的智慧和精明，他多次被偽君子用酒打沉，漸漸悟出偽君子們的真面目。雖然增長一些防範意識，但經不住酒精刺激，當大腦注酒時，依然陷入盲從的怪圈。酒後醒來是後悔，命都捨進去，後悔當不了飯吃，下次說不定還犯低級錯誤。

鄭鐵橋吃過兩次虧後，再不相信酒場君子。無酒精狀態下搜索，尚且無一無二君子上線，性情水澆灌的地方，別指望君子橫空出世。那些表演君子風範的人，都是徹頭徹尾的偽君子酒君子。他寧肯把真小人灌醉，或無奈地拜倒在真小人的杯下，現場達成交易，也不伺候那些明白四達的笑面虎。偽君子說的比唱得動聽，信他扯淡恐怕連大年三十都過錯。真小人臉黑話粗理不粗，與他們進行交易，付出酒量能得到相應的實惠。

笑裡藏刀難解讀，面露本色好對付。鄭鐵橋唐伯龍喝閒酒，經常交流些零散的酒場心得，往往是鄭鐵橋總結歸納成真諦，唐伯龍洗耳恭聽再評論。如果講到精彩處，聽者不用規勸自飲三杯。酒中精華，從酒中來，到酒中去，在酒中悟。鄭鐵橋有關偽君子與真小人的精妙論斷，在小圈子裡成為「酒飲真經」，朋友們默不作聲地秘密踐行。

這天上午十點，唐伯龍還沉寂在昨夜醉鄉里，李倩照打電話提供叫醒服務，告訴他去趟縣公安局治安大隊，大隊長辛紅兵在辦公室等他。治安大隊是娛樂場合的剋星，業內人士都怕與之打交道。既怕沒好人，更怕沒好事。唐伯龍交代李倩照準備五百元購物卡，他開車接她一起去。女人在場容易溝通，漂亮氣質女人出面勝算大。

他倆忐忑不安地來到辛紅兵辦公室，一路上也沒討論出夜總會哪塊出了漏洞。憑運氣辦事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躲不過，管它福與禍。治安大隊掌握著夜總會的招牌，只要被黑上名單，說不定什麼時候摘下來。

辛紅兵和善謙虛地讓座，然後開門見山地問最近經營如何。唐伯龍世俗地討好，托大隊長的福，收入還行還行。辛大隊長忽然變臉，手拿幾封信件晃了幾下，聽說「南天門」繁榮「娼」盛，人肉買賣很賺錢。唐伯龍昨夜的酒立即變成了汗，不知如何應付。

辛大隊長是執法部門唯一沒請到的頭頭。唐伯龍托人也好，親自登門也罷，辛大隊長一點面子都不給，只是重複一句話，別做酒套，沒酒更清醒。

此次出現問題，犯到辛紅兵手下，看來凶多吉少。唐伯龍與李倩照交流眼色，李倩照很有分寸很女人味地插話，邀請辛大隊長晚上吃飯並現場視察。辛紅兵不近人情也不領情，說道別來這一套，他敬酒不吃也不吃罰酒，有事說事別聯繫酒，聯繫酒顯得太俗氣，在他這不好使。

唐伯龍不知事情深淺，有些摸不著頭緒，陷入無助與絕望。誰知峰迴路轉，辛紅兵並沒為難他們，換成比較誠懇的口氣，把事說到點上。酒不酒無所謂，娛樂經營也不容易，大環境下要守身如玉否則難以維繫局面，打點擦邊球玩些花活可以理解，但記住一定要保持穩定，別出一點亂子。別出亂子是最大的平安，也是對治安大隊的真心支持。有他在治安大隊當家，不會輕易上門公開檢查。當然統一行動例外，「南天門」好自為之吧。

把事情挑明，把問題講透，辛紅兵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就這點事，請他倆走人，並把匿名信撕碎扔到廢紙簍。出人意料的結局，把唐伯龍李倩照弄傻眼了。醒過味來，唐伯龍不知如何表達，趕緊借李倩照的玉手，奉上購物卡以表謝意。

辛紅兵哈哈哈笑起來，太俗了太俗了。轉而認真地吩咐他倆把卡收回去，當作治安大隊分發的特情費，以後夜總會有啥風吹草動，希望第一時間電話報告。辛紅兵變臉技術高超，由笑變酷，中間竟沒有停頓，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震懾他倆失去再放肆的勇氣。唐伯龍下意識地表決心，堅決徹底地當好情報員，為辛大隊效力是兄弟的光榮。

從治安大隊出來，唐伯龍的心情充滿陽光，臉色無比燦爛。他試探性地逗問李倩照，那天酒後鄭鐵橋怎麼走的。李倩照故作鎮定地回答，不知道真不知道。唐伯龍不懷好意地笑了三笑，指出同醉一屋還不知道，嘴巴夠嚴夠硬。李倩照臉露桃花，指著唐伯龍低語姑父真壞。

沒到喝酒時分，唐伯龍的情緒已經微醉。他忽然聯想到偽君子真小人的話題，無酒狀態下的辛紅兵是哪種人，這個另類正直的大隊長，從未吃過唐伯龍一頓酒，卻從未找過唐伯龍的麻煩。遇到上面突擊檢查，辛大隊總是派人通風報信好應付。現在唐伯龍整明白，辛大隊主要擔心上面聯查出毛病，治安大隊難脫干係。

交警哥們兒歇班，正好由他通知原班人馬喝酒。唐伯龍電話裡簡單敘述剛才的經過，稱讚辛大隊夠哥們意思，他要喝酒慶賀幾下。交警哥們兒說太巧了，他和中隊長到戰友家隨禮正往回返，暫時還沒找到飯門，安排一塊行吧。

唐伯龍求之不得，他還欠中隊長一頓酒，再拖下去恐怕又要出麻煩。交警哥們兒繼續說事，中隊長與辛紅兵光屁股眼兒長大，交情比酒缸深，中隊長出面叫辛大隊准到場。唐伯龍掩不住喜音，太好了太好了，有福之人不用忙。他囑咐交警哥們兒先別說事，圈到辛大隊後再言謝。唐伯龍學起馮小剛賀歲片中的付彪，連著說了五個OK。

酒場初步定下來，唐伯龍只等喝酒並結賬。請客是門很深的學問，有時為了圈人進酒場，必須事先隱瞞一些真相。如果提前把底交代清楚，人家主觀就想躲避，自會找客觀理由拒絕。為了實現請人到酒場的目標，只有先圈進來再說，等到坐定酒場，即使發現類似「鴻門宴」，為時已晚，也只好啞巴吃黃連，有苦酒裡訴。畢竟被圈的人與圈人的人，關係特別到位，總不能讓對方下不來酒場。

看起來挺仗義的唐伯龍，也喝進一肚子壞酒水，是君子是小人難以分辨。有時候做違心事，是被現實逼迫出來的。人之初性本善，但經過利慾熏心，理想狀態下的《三字經》，就會念出雜音。

7圈人

辛紅兵不知不覺地被圈定，自己卻被蒙在鼓裡。他最後一個到酒場，進屋後眼觀四面八方，臉色明顯地變化了兩下，稍變就收回來，拿出一副埋藏尷尬的溫和相。

他調侃唐伯龍道行深，是塊做情報工作的料，連他的發小都能挖出來。沒等唐伯龍解釋，交警中隊長接過話頭，說全是他的餿主意，準備打辛紅兵個措手不及。話峰又轉向，坐在酒場的沒外人，都是哥們兄弟別計較事。若他安排的有漏洞，等會兒酒上見。

辛紅兵欣然接受現實，毫不客氣地坐到中隊長的上首，與鄭鐵橋分佔中央兩位置。他和鄭鐵橋比較陌生，兩人握手致意，互說久仰久仰。唐伯龍望著他倆應景式表演，一時分不清誰更真實，誰最虛偽。酒場上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唐伯龍又記住一招。

大家都出來混社會，自然明白酒場規則，眾人推酒見效快，酒場很快喝出熱鬧氣氛。鄭鐵橋承當半個東道主，便率先說酒詞，先敬辛紅兵，再敬中隊長，最後與剩下人同乾一杯。這順序看似簡單，由於桌上人來自不同層面，性格脾氣互不瞭解，為避免擦槍走火出現不愉快，鄭鐵橋與中隊長提前溝通過。

酒場的順序十分重要，順序是身份高低與重要程度的體現，先敬誰後敬誰敬多少，屬於沒有明文規定的小規定。弄錯順序的結果呈兩極化，輕者一喝而過無陰影，重者能攪亂一場酒，喝得酒場失去和諧變渾天。因而酒場高手們，最講究喝酒的順序。

輪到辛紅兵敬酒，他說實在不好意思，伯龍老弟請過幾次沒給面，不是他端架子多麼牛×，而是喝酒要講名分。哥們酒怎麼喝都成，關係酒加進工作色彩，喝起來急功近利難控深淺。酒中有鬼，人也變鬼，做人還是陽光點美妙。既然中隊長小弟出面組織酒場，那就是哥們酒，請大家允許他表現表現。

辛紅兵命服務員倒二兩半的一大杯，他先乾為敬，卻只允許別人喝一小杯，聲稱如果誰多喝就是小看他。大家依言喝酒。他又倒一大杯，對著唐伯龍說話，一切都在酒裡，然後一口悶掉。唐伯龍哪敢掉鏈子，奮起直追倒入肚中。

酒高潮說來就來，唐伯龍不顧別人爭先情緒，如法炮製倒杯整的，非要回敬辛紅兵。沒等辛紅兵答應，唐伯龍酒杯入嘴，酒躺在肚裡待命。辛紅兵豪情萬丈，拿出「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的豪情，毫不怨言地吞掉。

唐伯龍不容別人插嘴，接著敬中隊長，數落自己不懂事，以前有得罪處，希望借這杯酒一筆勾銷。中隊長本來想用酒整治唐伯龍，也有教訓開業不請交警的意思。但看唐伯龍半斤下肚，覺得舊事重提過於直接，恐別人評價落井下石。於是他委婉地說過去已經過去，歇歇再喝吧。唐伯龍正在酒興頭上，不依不饒地纏酒。交警哥們兒與辛紅兵勸中隊長給個面。中隊長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喝下，唐伯龍誇張地吞酒進肚。

主戰場轉到中隊長一方，他客客氣氣地打通圈，特意地加敬李倩照兩小杯，邊敬酒邊說近乎肉麻的客套話。交警哥們兒在旁捧臭哏，高聲誇獎中隊長最仁義最哥們，對他也是格外照顧，就是提醒李倩照別打酒官司。李倩照雖然沒像喝小圈酒時那麼豪爽，但考慮到中隊長對唐伯龍的成見，痛痛快快地滿足中隊長的要求，並且象徵性地回敬一小杯。

酒水輪流轉，下圈到我家。酒場進入混戰狀態，但誰挨著誰敬酒，一棒一棒往下接，順序執行得沒錯位。只是越喝越不老實，邪詞歪理妙語聯姻滿場飛，就為勸服別人順利喝下去。達到目的後自然皆大歡喜，滿足不了要求，會變著法子往裡繞，繞來繞去沒準把自己繞進去。酒場上主題變成兩個字：喝唄！

鄭鐵橋狡猾偷懶，他與李倩照並肩緊挨著坐，上身動作特別掌握分寸，桌底下的腿腳並不老實。該敬的酒沒丟，該喝的酒要喝，至於不該喝的酒，他倆沒敢多此一舉。因為處於熱戀初期，兩人心思根本沒放在酒場，設想著散酒後到哪尋歡，這比真槍真炮干真事都刺激過癮。

大舅子喝酒態度介於中間地帶，和唐伯龍比多少有點收斂，沒有必要對誰都釋放熱情和豪放。比起鄭鐵橋則勇猛頑強，他和辛紅兵連干六小杯，依然覺得不解氣，輪到中隊長敬酒時，竟然抄起大杯乾傢伙。

酒場因唐伯龍而起，焦點落在他和辛紅兵及中隊長身上。唐伯龍積極主動地盡東道主的責任，總覺得在辛紅兵他倆面前有些矮，便拿出捨命陪哥們的姿態，頻頻向辛紅兵中隊長發起進攻。酒詞趕酒詞，越喝越親密。唐伯龍漸漸地出現醉相，辛紅兵酒淹胸膛有些多，唯有中隊長左右逢源鎮定自若。

喝酒就怕失去自控力，沒有一點「別喝多別喝多」的提醒意識，放開喝捨命喝，就是喝多喝醉的殺手。許多人醉入酒城，事先沒半點徵兆，只顧玩命般傻喝，等到酒力不支，早就喝傻眼了，再想回撤已經無能為力。

中隊長面色依舊，越喝越像笑面虎，熱情周到滴水不漏，想聽什麼話他說什麼話，想辦什麼事他答應什麼事，沒他不會說的話，沒他不能辦的事，把別人哄得心裡暖洋洋的特受用。

唐伯龍醉態向深裡發展，但理智尚存舌頭沒打卷，堅持一線喝酒不退後。中隊長耿耿於懷唐伯龍遲到的酒場，衝著唐伯龍提議，喝杯忘記過去重新開始酒，誰不喝誰不夠哥們。他對唐伯龍嘴上說好話，酒裡下刀子，趁醉打劫真陰險。唐伯龍似清醒又含混，意念裡欠著中隊長開業酒，於是頑強地喝下去。

辛紅兵知道中隊長慣於下黑酒，又無法點破，也跟著舉杯而盡，並做出到此為止的結論。唐伯龍回過點神，要與中隊長繼續乾杯，因為他就覺得中隊長實在義氣，他倆特別投脾氣，捨命也要喝到底。他嗦起來沒完沒了，手腳開始不聽使喚。大家趕緊起身散場，省得唐伯龍再黏糊。鄭鐵橋李倩照把唐伯龍架回夜總會，然後兩人找地方享受艷福。

酒後第三天，唐伯龍闖紅燈被交警截住，交警哥們兒電話關機，他打中隊長的電話求助，中隊長說誰截的讓誰接電話。唐伯龍遞過去電話，截車交警向外推辭不理電話茬，真有事讓中隊長直接打電話。唐伯龍麻煩中隊長來趟現場，中隊長執意要截車交警接電話。唐伯龍再尋截車交警，早已不見蹤影，他也沒記住警牌號到哪找人。中隊長抱怨唐伯龍真笨，找不到當事人怎麼說情。

一個中隊的下屬，還用玩這一套虛活，不想管就別管，以後玩蛋去。唐伯龍扔下車走人，他的朋友名單中劃掉了中隊長。

8捧酒

常在酒場走，哪能不醉酒。有的人喝醉了卻面色依舊，有的人沒喝醉總想蠢蠢欲動，同在一個酒場差別就這麼大。

醉酒的人或因主動赴醉，或因被動失醉，或因不知不覺入醉。至於醉酒後的表現，更是五花八門各具風格。

唐伯虎酒後狂放不羈，牛×哄哄閃閃放光芒，敢把皇帝拉下馬，往往容易得罪人遭人恨。鄭板橋般的倒頭睡大覺，不擾人也就不傷人，把一腔憂心如焚帶進夢裡消化，第二天醒來時前事皆忘。李清照喜歡與自己過不去，傷心事苦惱事湧上心頭，投入如訴如泣中以詩詞解酒，拉動周圍人為之動容。

辛棄疾眼裡只有怒火與衝動，喜歡無厘頭地製造事端，恨不能殺七個宰八個，一旦失手惹出禍殃，明明白白是後悔。竹林幾賢們似醉酒如遊戲，把酒場當成洗手間，常常吐得一塌糊塗滿地找牙，掃盡酒場人的興致。

形式可以總結歸納出千萬條，但共性內容僅用一句話表述，醉酒是一場很難受的怪病。唐伯龍有句著名的口頭禪：寧可自己難受，不讓勸酒者為難，喝酒就是為了難受。拋開其中調侃戲謔的成分，純粹為自己或別人醉酒找借口。

誰信他真實的謊言，誰就走上醉酒路，體驗醉後難受的煎熬。把傷痛留給自己還是別人，這是喝酒人的品德問題。

鄭鐵橋經常順著唐伯龍的口頭禪接口頭禪，難受時如實交代，好受時怎麼不公開宣傳。雖然是些俗套子老套子的話，但是給人們常說常新的感覺。

唐伯龍與鄭鐵橋的八輩祖宗同出名門，他倆分別繼承根名目錄的酒基因。唐伯龍豪放灑脫張揚無度，每喝必成為場上主角，喝十次酒要醉九次，剩下一次沒人喝。鄭鐵橋理性低調深諳事理，雖然也有孤獨求醉的時候，但醉後知道躲到一邊睡大覺，酒後的事與他似乎無關。唐伯龍醉臥酒場君莫笑，只因咱是性情人。鄭鐵橋醉後不聞窗外事，一心夢唱八仙歌。

他倆各有生活工作的圈子，自然各醉各的酒。如果硬性分清誰是誰非，恐怕叫來古代的當事人唐鄭對質，由南宋的酒詞一姐當裁判，也難以得出結論。

李倩照曾經專門與他倆探討醉酒問題，結論既簡單又複雜，醉酒要醉得其所醉而有道，把傷痛留給自己，切莫擴張傷痛給別人。她畢竟學文科出身，閒得胸脹且疼時，喝著紅酒讀書寫詩，滿懷紅袖添香的意境，甚至把鄭鐵橋寫到日記裡。

她在辦公室兼閨房與鄭鐵橋幽會發感慨，表示要以郭沫若的《李白與杜甫》為樣板，借酒發揮成《唐伯龍與鄭鐵橋》，或許能引起酒場轟動效應。鄭鐵橋不失時機地發損發壞，建議她列出一章寫酒後艷情，題目叫酒後女人好下手。氣得溫柔如水的李倩照面帶紅暈，把半杯紅酒潑在鄭鐵橋的腳面。

李倩照自斟一杯新酒，隨意倒在信箋上三五滴，一首打油詩應運而出。「酒後男人像頭豬，摟著美人打呼嚕。憐香惜玉似口號，妄自姓鄭還掛橋。」鄭鐵橋被酒撩撥出情緒，慾望從腳往上升騰，徘徊在兩腿間停滯不前。

此詩無疑酒上加酒，為他實施進攻發出信號。酒是性情精，俗人也不空。即使變成豬，也要床上瘋。鄭鐵橋問李倩照此詩是否顯禪意，她回答狗屁。倆人以實際行動糟改唐詩宋詞，並沒覺得臉紅脖子粗，反而如喝下調情劑，激情似火地燃燒在一起。

唐伯龍執著地堅守口頭禪，為此做出相當大的犧牲。即使陪偽君子傻喝受重傷，他依然無怨無悔，沿著自己的酒路線前行，喝傷喝痛後爬起來繼續喝下去。他知道酒場如商場，說不定哪場酒帶來好運，他堅持喝酒的信念不動搖。

鄭鐵橋近些日子有些煩，新調來的鎮長歐陰修總找茬。鎮政府開碰頭會，批他工作癱軟無力，缺乏主動進取的精神。尤其責怪他酒場上無先鋒風範，只圖個人清醒好受，丟掉為大局的貢獻犧牲意識，該衝上去時裝著玩看熱鬧，把難受送給別人。

鄭鐵橋寧可被歐鎮長數落工作差勁，也不想留下酒場壞印象，那樣的話將無可救藥。因為有些領導喜歡以酒看人，同時還振振有詞：酒性即人性，酒風即作風。他總想尋找適當機會，證明人性和酒作風，把難受留給自己。

鄰鄉的鄉長帶隊來學習考察，由鄭鐵橋介紹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的經驗。做官場文章是他的強項，有沒有的全說上，是不是的都用上，反正人家不會一點點地去印證，把取經的鄉長們唬個夠戧。考察工作有時不過是個借口，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沒人在意，最後的落腳點自然定在酒場。

鄉鎮領導們經常一起開會，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熟也要講酒理講程序。鄭鐵橋特意突出歐陰修的「一把手」地位，把歐鎮長推到前台主持酒場，等歐鎮長理所當然地開場白後，他拿出捧臭腳的精神捧酒。

捧酒是鄭鐵橋的看家本領，一般情況下他不願意自然發揮，要看人捧酒場，看事捧酒場，捧酒往往付出難受的代價。鄭鐵橋此時捧酒做給「一把手」看，外人覺得司空見慣順理成章，但對鄭鐵橋來講，竟產生了悲壯獻身被辱的感覺，甚至默念起李白《將進酒》的典句。

他端起二兩大的酒杯，感謝鄰鄉同仁們的抬愛，工作都是歐鎮長指揮有方，他只是大頭兵抓些具體活。工作談過現在免談，酒場的主要任務把酒落實到位。如果各位領導看得起本副鎮，一起喝個整杯，下面他再一一敬酒。鄉鎮間幹部有事要喝酒，沒事找事也喝酒，誰的酒量大小，互相都有耳聞。

聽鄭鐵橋這麼表態，帶隊的鄉長痛快地喝掉，同來的其他兩人也順從地乾杯。鄭鐵橋說到做到，每人又陪下一杯，先打住話題，留給後邊人接棒。

算上禮節性的前三小盅酒，鄭鐵橋已經七兩下肚，正是欲罷不能的興奮期，他抱著「為有喝醉多壯志，敢叫酒場換新天」的豪情，一定要喝出氣勢喝出精彩喝出成果。他特意跑到廁所，看著池子裡腥臭的大便，想像狗怎麼會吃屎，噁心直往嘴邊湧，他施以妙手，強行把酒捅出來。騰出胃空間，好繼續捧酒。

鄭鐵橋回到酒桌，鄰鄉鄉長與他的老大正單兵較酒，看得出歐鎮長已處下風。畢竟人家是客人，歐鎮長硬支撐著也要陪酒，若再喝二兩，絕對要現場進行吐酒表演。鄭鐵橋清理完胃口，後來者居上，他接過服務員手中的酒瓶，走到鄰鄉鄉長跟前親自斟滿酒，誠懇地請求讓他再打一圈，並叫板地自嘲，誰不喝乾酒誰是他爺爺。鄉長是條酒漢子，哪能佔人家酒便宜當爺爺，於是豪爽地幹掉。鄭鐵橋又如法炮製地勸下另兩人，客人們明顯地出現不適應狀態。

該換啤酒沖沖縫了。鄭鐵橋抓住帶隊鄉長容易勸酒的弱點，連哄帶蒙地吹掉一整瓶，還想連著吹，鄉長差點現場噴酒。趁著理智尚存，客人們堅定地拒酒要求上飯，其實都喝成醉眼迷離，早沒有胃口吃飯。鄉長被人扶上車，他邊上車邊說，鄭鎮長夠哥們，有種的去他們鄉喝。鄭鐵橋勉強送走客人，便躲到一邊睡大覺了。他也進入到超飽和狀態，只是靠意志頑強地支持到底。

此場酒換回新來鎮長的信任，歐陰修多次在內部酒場合講鄭鐵橋的好話，公開教導其他班子成員們，要學習鄭鐵橋的大局與忘我意識，保酒場就是講政治，保領導就是講原則。鄭鐵橋用喝酒行動做出了最好回答，但是他五天沒緩過勁，見到酒下意識地就想吐。

把難受留給自己，不只是空手套白狼的花活，更要付出生理與精神的代價。鄭鐵橋進一步理解喝酒為了難受的真諦，像唐伯龍似的，場場如此難做到，但該難受時不能退縮，咬著牙捂著胃也要衝上去。

9鬥酒

唐伯龍近來有點飄。外圍的關係基本擺平，而且正朝著自己設計的方向發展。職能部門與管事的人不僅沒找麻煩，還能主動幫他解決難題，經營環境達到空前的順暢。當然這歸功於非陽光的手段，尤其是革命小酒特別能聯絡革命感情。

內部事務交給李倩照打點，阿慶嫂式的小資女人，一個眼神一個握手一杯敬酒，會把到南天門夜總會瀟灑的男人們電上「南天門」，掛在夜總會的牌子做廣告。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唐伯龍身邊跟隨起小弟來，無論走到哪，都有小弟們護航，吆五喝六的快成江湖大哥了。正經酒場有求於人，一般需要單打獨鬥，他裝出低三下四的樣子，討管他的人喜歡。一旦融入小弟們的酒行列，恭維吹捧大話繞著唐伯龍轉，他變得無法無天，老子全縣城第一，誰不服滅了誰。

小弟們的酒比小圈子酒痛快多多，他的酒場他當家做主，對不順眼的小弟連罵帶罰，甚至動手動腳。小弟們屬於癢癢□，非常願意吃這一套，挨打挨罵當成大哥的恩賜，幸福並快樂著。

受小弟們的極力擁戴，唐伯龍喝酒無禁區，常常醉成唐伯虎式的大仙，撿些豪言壯語冒充詩歌，掄起酒瓶子當劍舞，酒場成為瘋狂的小世界。

喝小圈子酒唐伯龍排老末，畢恭畢敬地為鄭鐵橋交警哥們兒大舅子倒水斟酒，情緒受壓抑缺少自由感。他總想衝破小圈子建新根據地，享受當江湖大哥的意氣風光。但他心知肚明小圈子的保護神作用，當著小圈子弟兄的面，即使喝高喝醉也不敢造次。

從困頓逆境中走過，有的人牢記階級苦不忘階級仇，化悲傷為力量，緊緊把握來之不易的平安和順暢，憶苦思甜主要為珍惜現狀。有的人則不然，好了傷疤忘了痛，過上好日子就燒包。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沒酒現調對。

唐伯龍屬於後一種人，開業之初應付方方面面的干擾和壓力，他束手無策六神無主，喝過上頓想下頓，哪裡出漏哪裡補，整天價生活在酒深酒熱之中。天涯無路何是期，唐伯龍喝白了板寸頭，空費心思看不到光明，也只好沉醉在夢鄉裡做春秋夢。猶如蛤蟆洗□槌，快樂一時是一時。

如今外部環境逐步梳理到位，再沒人無故找麻煩送膩歪，遇事提前溝通商量著走，唐伯龍難免滋長飄飄然的情緒。他被暫時的勝利沖昏頭腦，似乎完全掌握了經營的主動權，他的經營自己說了算。愜意小酒天天醉，成為名副其實的甩手掌櫃。

李倩照善意地提醒要居安思危。唐伯龍自信地搖頭晃腦說沒問題，喝過咱酒的嘴短，吃過咱豆腐的嘴軟，大不了多擺幾場，再貢獻幾個小姐。夜總會有的是酒和女人，還怕見酒眼開見色流涎的大小職棍？

唐伯龍忽略李倩照的女人心思，氣得李倩照直翻白眼，咒他不見棺材不落淚，從此懶得搭理他。李倩照偷時間打電話訴苦，求鄭鐵橋管管唐伯龍，不然得之不易的勝利成果，會葬送在唐伯龍手裡。

其實鄭鐵橋們早就有所察覺，顧及唐伯龍的臉面，也在小圈子聚會時旁敲側擊過。唐伯龍滿嘴好好好是是是，過後卻裝傻充愣，該甩手依舊大甩手。畢竟夜總會是唐伯龍的，鄭鐵橋們睜一眼閉一眼，不願管得太多太寬太深。

既然李倩照都嬌啼哀求，作為她的酒友詩友床友，鄭鐵橋感到事態嚴重，唐伯龍不知好歹地耍活下去，南天門夜總會非要遭遇黑天門，到時哭天恨地都找不到門。

週末的例行酒場很鬱悶。李倩照拿出女人的嫵媚與熱情客串，未能調動起幾人喝酒的積極性。全怪鄭鐵橋的開場白直奔主題，宣佈今天的酒場專題研究唐伯龍的事，伯龍弟近來做事太燒腰子，放下本職生意充當黑老大，小混混們有奶便是娘，小心節外生枝。

大舅子交警哥們兒都是明白人，心裡清楚但誰也不想先開口。既然鄭鐵橋直接挑明，他倆爭先恐後地附和，勸導唐伯龍請神容易送神難，別看現在鬧得歡，就怕將來拉清單。鄭鐵橋接著話茬往深裡延伸，有錢人找小混混一抓一大把，小混混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關鍵時候還得靠哥們靠白道。唐伯龍縱有一百個不服，面對罩著他的幾個大哥也不敢發作，一個勁地說知道替他著想為他好，他心裡有底數，會處理好社會關係。

已經超過點到為止的限量，幾人也怕唐伯龍過於難堪，便打住話題喝酒。十幾天沒見鄭鐵橋的面，缺乏男人溫存的李倩照格外想酒喝。她擔心唐伯龍玩酒喪志，主要為夜總會的利益考慮。現在唐伯龍知趣認服，沒必要把他擠兌得太丟面子。她想單獨與鄭鐵橋對著幹，又恐怕別人取笑她，每喝必叫唐伯龍陪著。

喝酒的人最怕酒蟲子騷擾，三兩酒下肚，終於刺激出唐伯龍的情緒。他真誠實意地表示以後少理混混們，請幾個大哥當親弟弟般多批他罵他打他，打是親罵是愛，誰要還嘴還手是丫頭養的。他扮出陰陽臉朝李倩照壞笑，準是小丫頭片子搗得鬼開批鬥會，快敬姑父一杯認個錯，讓他順順氣也舒坦舒坦。

酒場氣氛營造出來就收不回去，借酒發揮融感情，幾人喝的不亦醉乎。唐伯龍被交警哥們兒和大舅子扶走，他又喝成醉棗。鄭鐵橋與李倩照並行到該去的地方，酒後的肉搏戰，比平時更加洶湧澎湃。

按照批鬥會的精神，唐伯龍頑強地堅持三五天，便與小混混們混在了一起。鄭鐵橋們的教導成為耳旁風，他被奉承酒包圍著，找回作威作福自以為大的感覺。這種感覺真他媽的爽。

小混混甲的盟兄弟飯店開業，邀請唐伯龍喝酒捧場。縣城小盛不住事，南天門夜總會獨霸娛樂界，唐伯龍已是響噹噹的人物。人能出名立萬，多半是自己幹出來的，也不否認眾人造勢的效果。唐伯龍真以為自己多麼了不起，早把自己當成公眾人物了。

飯店老闆把唐伯龍安排到主桌，小混混甲同桌相陪，另外坐著幾位陌生人。活該唐伯龍記吃不記打，坐到桌上張揚顯能，指揮東西搶話南北，儼然成為主持人。幾位陌生人面部表情越來越深沉，唐伯龍並沒察覺，依然故我地表演。三杯過後喝自由酒，他不知好歹地叫這個干讓那個敬，一副高高在上的大哥做派。

從說話喝酒的表情看，桌上至少有四人是同夥，其中一人也很具備老大的派頭。經人特意介紹，那人是縣城的老牌混混，因人長得黑，人送綽號黑老大，身在黑社會卻總想漂白，黑白兩道都買黑老大的賬。道上喝酒講潛規則，真正的道上老大，一般情況下也比較謙虛看事。

唐伯龍既不謙虛又不謹慎，離吃苦頭已經不遠了。酒沒喝出高潮，唐伯龍使勁烘托氣氛，人家明顯地不拿他當回事。黑老大皮笑肉不笑地敬唐伯龍酒，唐伯龍端著架子命令人家先干。黑老大狠狠地瞪了唐伯龍一眼，把酒倒進嘴裡，還特意亮亮杯底。

作為混社會的大混混，忍耐到如此地步，已經夠仁義夠哥們夠低調。以唐伯龍以往的性格，他肯定會講信用地乾掉杯中酒，甚至表現得更豪放更義氣。誰知此時他中了邪似的賴酒。人家貌似客氣地又勸過二回，唐伯龍才勉強地喝下。

禍因種下了，唐伯龍就沒有好果子吃。唐伯龍喝出興奮與激情，他上趕著敬黑老大酒，黑老大報以同樣的態度。唐伯龍先乾為敬，黑老大找理由堅持不喝。小混混甲沉不住氣，不知深淺地指著黑老大說放尊重點，沒等黑老大著急發火，唐伯龍腦袋就被啤酒瓶開了花，躺在地上失去知覺。小混混甲才要動手，也被對方的混混們打開了花。

等老闆叫來唐伯龍的十幾個小弟們，打人者帶著勝利的微笑早就無影無蹤。唐伯龍後悔沒聽鄭鐵橋們的話，一場激烈的酒官司等著唐伯龍，他想收手回頭，已經難下小混混們的船。

10講和

酒場上的交往最沒可控性，剛才還是歡歌笑語，轉眼變成大吵大鬧；那會兒分明你好我好大家好，這會兒便翻臉不認人。酒性情改變人性情，酒場上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喝酒人千萬悠著點，等因酒事撕破臉皮，再恢復原生態面目，則費盡周折沒把握。

唐伯龍喝酒耍牛×，被黑老大的馬仔開了個滿臉花，成為名副其實的花和尚。唐伯龍挨酒瓶子以前，雖然喝酒十分招搖燒包，畢竟沒有涉及過打仗鬥毆，只具備多半拉唐祖伯虎的衣缽。這次與黑道交惡，也算湊齊古惑仔打喝嫖的三大硬件，酒場上挨整，即使把責任推向酒，也屬於好說不好聽的噁心事。唐伯龍在縣城算得上老大不小的老闆，一下子栽倒在黑老大手裡，把點敗得鑽入地下成負數。

唐伯龍的頭縫合整十針，如果找法醫作鑒定，認定為輕傷害絕對沒問題，向重傷害靠攏缺少把握。但清醒後慎重考慮，他並沒急於報案，雖然受些皮肉之苦，也希望通過做些外交手段私下解決。黑老大光棍一條無產業，夜總會卻擺在明處，弄不好成為黑道攻擊的對象。如果黑老大下損招狠招，每天派小馬仔到夜總會搗蛋，會把買賣攪和亂套。唐伯龍受罪沒面子事小，夜總會由此而走下坡路，就有點不划算。他先命令所有小弟戒酒半月，按兵不動等待最新指示，他的傷完全恢復後再開齋。

但這口氣必須出，俗話說王八好當氣難受。至於怎麼出氣，唐伯龍缺少明確的主張。在討論如何處置後事時，小弟們出現明顯分歧。本地的小混混們懾於黑老大淫威，主張找黑道的重量級人物出面要說法，硬拚肯定吃大虧。而東北的三個小弟堅決反對，認為這麼乾等於向對方示弱，沒有大老爺們的氣概，以後休想在海惠縣城抬頭樹威。

東北小弟們磨刀霍霍講義氣，他仨要結伴會會黑老大，為唐伯龍報仇解恨。其實他仨的動意並不純，一方面真想為朋友插刀，唐大哥被黑，小弟們臉上無光，愧對平時的酒肉款待。另一方面也想藉機揚名立萬（腕），樹立處身黑道的威信和地位。尤其是十五六歲的小混混們，特別喜歡向名混混大混混開刀，一刀下去就有可能進入老大行列。

此時的唐伯龍沒有酒騷擾，顯得冷靜而理智。他下達死命令，沒他發話允許，誰也不准妄動，否則別怪他翻臉動狠。小東北們很是不服，無奈地服從了。唐伯龍知道小東北們的忠心與仗義，以後肯定用得著，不能因潑冷水傷掉感情。他專門進行解釋和安撫，並讓副總領著他仨到李寧專賣店，每人挑選一套比較上檔次的運動休閒服，算是按下他仨的戾氣。

唐伯龍兩手都要抓，先滅火再佈置下步舉措。他酒醒時分看得清楚，手下的小混混們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單純的硬拚刀槍，他並沒勝算，而且會嚴重影響夜總會的生意。他囑咐混混乙通過關係找黑道大佬們，出面擺平「啤酒瓶門」，先請客再送禮，一定讓黑老大做出正面交待。

混混乙的盟兄弟三少爺，手下養著幾十口子小混混，主要吃土建工程的沙石料這塊肥活，基本壟斷了全縣的土建項目，也是跺跺腳地發顫的主。想當年剛出道時，與黑老大不分伯仲，兩人之間都能互相給些面子。混混乙說明動意後，三少爺很痛快地大包大攬，特意叫上兩地頭蛇級的名混混，加上三個專門吃蹭飯的閒散人員，正好湊夠一桌。

唐伯龍帶傷未能出席，即使平安無事，經歷「啤酒瓶門」的洗禮，他也怵頭與混混們喝酒。人總要長點記性，尤其好衝動的酒徒們見酒比爺親，言行容易失控走火，做出一些超常規的惡動作，躲得遠遠的方為高。

他派黑白兩道都懂點都不精的副總參加酒場，隨時報告酒場進展情況，畢竟小混混乙的綜合素質有限，可信度也打折扣。利用小混混與黑道交往深的優勢，暫時可渡過難關，但從長計議，大事上還要提防，以免被黑所累難自拔。

大家客客氣氣地坐滿酒桌，三少爺被抬舉到主位，名混混分坐兩邊，副總與混混乙坐在下首。三杯酒過後自由喝酒，副總先從主到次客套一圈，多謝大家捧場與幫忙，唐總有點小小心意放在吧檯，一會兒請帶走別客氣。

三少爺煞氣尚存，由於經常客串黑白兩道，變得有些圓滑世俗，面帶皮笑肉不笑。儘管本性難移，該出手時還出手，但他早就擺脫親自動手的低級狀態。君子動口不動手，甚至連口也懶得動，手下得意小弟們便心領神會，比職場的中層幹部還能理解上級意圖。每次掃黑除惡統一行動，都抓不著三少爺的小辮子。那兩名混混沒固定職業，就靠擺平黑道大小事吃飯，堪稱職業跑和能手，每每得逞的收入很可觀。

接下來輪到三少爺說酒。酒場就這麼怪，自由酒非真自由酒，誰先誰後也講程序，抽後插前都是不允許的。跑贏酒場求勝利，必須吃透正條約與潛規則。

三少爺拿出名人的風度，十分懂行地介入主題。他說黑老大是好哥們，怎麼做出如此糊塗事，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兄弟不相識。此事他找黑老大談談，冤家宜解不宜結，出個錢認個錯，以後大家都是好朋友。喝酒喝酒喝酒，打仗的事好說好說好說。

兩名混混繼續三少爺的思路，聲稱請動老三出面，此事他們全包下，弟兄們打打鬧鬧沒啥了不起。他倆分別討好地提議大家敬三少爺酒。副總見黑道們說(W//R\S/H\\U)得貼切到位，如此給足面子，趕緊抽身打電話向唐伯龍匯報。唐伯龍指示該做主時可做主，只要事情能辦妥，別怕花幾個小錢。

副總回到酒桌，混混們已經喝出小高潮，中心當然是三少爺，兩名混混也被小弟們捧起來往天上送。三少爺不失時機地為混混乙抬點，希望能在夜總會掙個更好位置，為此特意敬副總三小杯。副總哪敢怠慢，雙手端杯回敬三杯。

酒場高潮一波接一波，混混們越來越豪言壯語，把話說大說絕，一點餘地全不留。冷眼人一看就知道吹牛×，喝到離譜的層次，再喝下去就亂套。副總走到三少爺身邊，低聲下氣地請示是否差不多啦。正趕上三少爺還要趕酒場，他就順籐摸瓜地叫停，明天抓緊辦正事。

小混混們縱使酒不盡興，也無可奈何地言散。黑道遵守的等級觀念，甚至比職場執行得還嚴格。三少爺們按照各自身份，拿走相應的禮品，此事從理論上取得了圓滿成功。

然而事與願違，三少爺們承諾後的第二天，黑老大非但不出錢不認錯，反而派手下到夜總會搗亂。小混混們既不砸也不摔，靜坐在大堂裡示威，要唐伯龍賠黑老大精神損失費。一連堅持靜坐三天，與夜總會同開門同歇業，攪得客人們望而止步，經營出現重大危機。

這叫什麼世道。唐伯龍本來消炎的腦袋，又出現神經性的疼痛。都是酒場惹的禍，靠酒場又擺不平，誰來幫他走出危機呢。唐伯龍心中默念鄭鐵橋。

11朋友

唐伯龍一連幾天沒睡好，心繫黑道問題不能自拔，真可謂驢鞭打腦門，癢不癢撓人。他特別害怕黑夜到來，因為夜裡思維容易無限放大，陳谷子亂芝麻的糾纏不清，什麼事都陷進深淵，常常驚出一身冷汗。

再說唐伯龍也不是老實本分的人，不定期地做點虧心事，生怕鬼仙半夜找上門。所以他經常喝醉，醉中不知愁滋味，悠悠呼嚕到天明。醉酒形成習慣，晚上沒酒喝或沒喝多，他就浮想聯翩，下意識地來回翻身砸床，把老婆膩歪到別的屋分居。唐伯龍樂觀此果，沒事偷偷地笑老婆傻，這年頭誰還願意和老婆同床睡。

「啤酒瓶門」越鬧越複雜，唐伯龍有點招架不住。玩硬的缺乏過硬的硬實力，弄不好反被黑老大咬口狠的。玩軟的自找台階下，黑老大不買賬，反過來欺負上門要說法。他躺在病床上謀出路，兩眼球都鼓起來還不覺曉。

李倩照每天照例為病房換鮮花，看著李倩照鮮花般的美容，唐伯龍不禁產生了春來發幾枝的感覺。他忽然想到鄭鐵橋從沒來過，便問李倩照怎麼回事。李倩照沒好氣地噎他一句，幸虧還記得人家，出事的那天鄭鐵橋去外地開會，今天晚上該回來了。別看人家出門在外，卻隨時瞭解事態發展，特意叮囑莫慌亂莫著急，一切一切事情等他回來再處理。

哥們不如知音近啊，唐伯龍誇張地發牢騷。李倩照說姑父越來越放肆，小心舌頭再中風。她嘴上這麼不饒人，心裡卻甜滋滋的倍美。唐伯龍找到歸宿想睡覺，囑咐李倩照盯死鄭鐵橋，別讓他回家，直接拉到醫院，小圈子人都叫齊，商量商量下步如何出招。

誰是敵人誰是朋友，這不僅是革命的首要問題，也是為人處世的關鍵環節。認清朋友比找到敵人更加真實可靠。正像某歌星晃著大腦袋說畫外音，人什麼都可以沒有，萬萬不能沒有朋友。歌星嘴下的《朋友》特酒肉，正因酒肉才貼近生活，傳唱廣泛而深遠。

有人說某歌星像唐伯龍，尤其肥頭大耳喇叭嗓子，走在一起肯定很盟兄弟。唐伯龍不屑一顧地反駁，這是對他形象的污蔑，起碼他的眉眼與鼻子比某歌星優質。真正靠得住的朋友，其實比呂方的「朋友」歌多不了幾個。

唐伯龍喜歡鼓吹著名的朋友觀：什麼叫朋友，喝高後給誰打電話誰是朋友。什麼是朋友，關鍵時候能借給錢的人是朋友。什麼是朋友，遇難時幫著出主意的人是朋友。

人生難得幾個真正的朋友，急功近利的社會大環境下，人們被實惠與世俗所俘虜，朋友很大成分是掏心窩子式的互相利用。盟兄弟都猶如狗臭屁，更何況普普通通沒磕過頭的朋友。但是有人利用總比沒人搭理強，只利用不出賣，也能維持朋友的關係。因為被朋友利用的同時，也在利用朋友。

鄭鐵橋剛回到鄉政府未及歇腳，就被李倩照急匆匆地接上車。雖然他倆特意繞個大彎，先找地方玩幾把小別似新婚的激情，但是大的主題意識不敢怠慢。鄭鐵橋特意帶上一箱罐裝啤酒，為得是激活小圈子的議事氛圍。李倩照抱怨火燒屁股還想著喝酒，真是太酒鬼透頂。鄭鐵橋說嘴中無酒天地窄，總不能端著苦咖啡，清高地解決黑道問題。

等到他倆進入病房，大舅子交警哥們兒早已等著，正討論如何出招應對。看鄭鐵橋李倩照急急火火的窘樣，唐伯龍已經聯想到位，肯定私下辦好事啦。交警哥們兒意味深長地調侃，兩位是不是幹事去了，害得哥們兒等待好半天。大舅子故意尷尬地笑過三聲，看上去很不懷好意。

都是老熟人，熟便不講理。李倩照已脫離羞澀靦腆樣，不冷不熱地回敬一句，是不是見有情人成眷屬很生氣，自己的屁股也不見得多乾淨。大家哈哈哈地大笑。李倩照為每人發一罐啤酒，提議邊喝酒邊研究下步行動方案。

唐伯龍起初堅持不喝不喝，但雙眼死盯著酒罐聚光，恨不能眼入酒罐吸乾淨。鄭鐵橋意味深長地重新塞上酒，喝吧喝吧喝吧，不差酒。唐伯龍見酒台階就下，一口氣幹掉整罐，露出近乎貪婪的愜意。往下不用裝了，他喝完一罐要一罐，整整喝下五罐才暫告段落。小別離酒，也猶如新婚，唐伯龍完全理解鄭鐵橋李倩照的繞行。

某些人的心目中，酒肉朋友很世俗不可靠，並且給予太多太多的冷嘲熱諷，將酒肉朋友打入十七層地獄，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唐伯龍鄭鐵橋的觀點正與之相反，他倆順應時代風潮，認為真的朋友就在酒肉中。試想連點酒肉交流都沒有，僅憑幾面之交或清交或神交，怎麼能上升到彼此依賴的程度。

酒肉之中出真朋友。因為稱得上真朋友，大都經過酒肉的熏陶與選擇，儘管酒肉程度有高有低有薄有厚，但不經酒肉怎麼能見真性情，沒有真性情何談真朋友。當然不是所有的酒肉關係都能成真朋友，沒有酒肉關係一般概念化的朋友，絕對不是最可靠的朋友。

以鄭鐵橋為核心唐伯龍為形式的酒肉圈子，彼此知根知底互為依靠。一天見三面也許有點頻繁，甚至故意鬥嘴打岔，七天不見一面就會掛念，渴望見面交心問安，哪怕就喝一杯酒，也覺得心裡特別踏實。分手分酒期間，誰有了酒場需要幫手，無論是主請還是被請，準會叫上其他人參加。說是增加人氣強化氣氛，主要是信任與牽掛在導航。

這不鄭鐵橋離開的幾天，發生了影響縣城的「啤酒瓶門」事件，唐伯龍等他回來指導應對行動。鄭鐵橋知道唐伯龍胃缺酒，便善解人意地備好酒。牲畜肉是少了點，但大家喝得照樣興致勃勃。唐伯龍信口開侄女的玩笑，秀色也是下酒菜。大舅子漲紅臉憋出一句話，就看讓誰下酒了。

酒肉拉近彼此距離，心與心相聯繫，比嘴上說好話玩高雅，卻不辦真事不伸援手的朋友們，要實際實用實惠好多好多。許多時候越是酒肉朋友，坐在酒場上越能配合默契。只要外人生人在場，或者純粹應酬場合，他們之間並不過酒，簡單應對完程序，把酒矛頭轉到重點人關鍵人身上，成全一些場合的完美收局。大部分酒肉朋友，並沒停留在淺層次的吃吃喝喝，為成全自己和朋友，都有些見光死的大小秘密。

事情的原委及發展動向，鄭鐵橋通過熱線掌握得一清二楚。他心裡已有成算，但不想馬上說出來，要讓圈子弟兄們表現幾下，賣賣關子再做最後結論。小圈子已成為組織之外的第二個組織，雖然冠之酒肉，他覺得也是人生不能缺少的重要一環。

鄭鐵橋期待小圈子打場勝仗，既要像李倩照那樣漂亮，又要像他拿下李倩照那樣乾淨徹底。家中有糧心不慌，大家就瞧好吧。

12酒肉

提起酒肉朋友，某些人往往聯想到那個著名的貶義詞，其實時代變化詞性也在變。酒肉是社會交往的載體，並不在乎吃多少肉喝多少酒，而在乎是否加強酒肉聯繫。酒肉場合有高雅高檔的，也有平民低檔的，酒肉把一些氣味相同的人聯繫在一起，成為混社會的小圈子。留心周圍人和事，誰沒有酒肉圈，八成是不食人間煙火，絕對吃不開。

酒肉朋友們形成的小圈子，由於經常一起圖不軌事，謀求不正當利益，有組織有分工有默契，漸漸會朝著職場化方向發展。誰先說誰後說，誰主持誰結論，不用挑明都能找準角色，而且傾盡所能毫無保留地貢獻出來。如果職場的正式會議，也能做到如此團結，官僚作風、好人主義一定會杜絕。

不能忽略酒的正面作用，酒有時就是催化劑式性情藥，能調動喝酒人的智慧和膽量。唐伯龍病床前的小圈子會，正是在啤酒的幫襯下，集中小圈子成員的信息和意見，從而達成共識。

用鄭鐵橋的話總結概括，先把黑老大的馬仔拾掇起來，逼迫黑老大主動托人說情，從而掌握鬥爭的主動權和討價還價的資本。只有以「黑」治住黑，才能最終挽回面子和損失。至於怎麼收場，要看臨場變故再發揮。

場上五人進行詳細分工。唐伯龍與混混甲共同到派出所報案，李倩照繼續主持夜總會日常工作，交警哥們兒負責請辛紅兵吃飯，大舅子提前找法醫溝通病情搞鑒定，鄭鐵橋利用職務之便摸摸黑老大的新情況。

黑社會是有組織地犯罪，唐伯龍們是有組織有計劃地對付黑社會，算哪類「黑」勢力，恐怕沒有人能給出答案。黑見不得陽光，就如唐伯龍害怕天黑一樣，他們的行為一旦曝光，絕對是見不得陽光的黑心事。不這樣也不行，對付手黑心黑臉的黑道人，實施陽光操作準保要泡湯，以「黑」克黑勝算最大。

小圈子行動進展特別順利。派出所胡所長偏偏和黑老大有點過節，黑老大曾黑過胡所長的親戚，由於事情較小未能立案，胡所長出面說情，讓黑老大掏點錢認個錯，從此雙方誰也不找誰。結果黑老大不認頭不買賬，把胡所長氣個夠戧卻無可奈何。如今胡所長於公於私找到茬，立案環節比預想的輕鬆快捷。胡所長說等法醫鑒定結果出來再定案，又暗示定輕傷害沒問題，最好向重傷害靠攏，定傷越重越好處理。

辛紅兵已由治安大隊長轉任刑警大隊長，交警哥們兒前去說情摸底，辛大隊表示只要定成輕傷害以上，立即拘人沒商量。案件的連環套基本形成，少一環節配合就可能出現問題。鄭鐵橋戲謔地自嘲，小圈子行動成為解套工程。有多少套子需要他們來解，恐怕不只是簡單的數字學問。

現在的關鍵環節是法醫鑒定，因為唐伯龍和小混混甲頭傷特別明顯，強有力的傷害事實做支持，估計法醫沒有膽量作假。據大舅子瞭解，法醫比較好對付，一場酒就可能加快鑒定速度，再追加點酒外心意，法醫恨不得替弱者說話。況且法醫不用嘴說假話，只要傷情的認定無出入，便完事大吉。把人情高高掛起來，法醫心安理得地享受勝利果實。大舅子交待得滴水不漏，法醫嚴格按法律辦事，提前作出輕傷害的結論，但想定成重傷害，傷口似乎差點深度和長度。不過這就足夠啦，也沒必要為難法醫走鋼絲，以防弄巧成拙全盤輸。

人們常抱怨辦事難，主要有些事沒抓到點上，人為地製造扯皮機會。防止扯皮要多管齊下，除辦事單位提高素質和效率外，當事人也要善於牽牛鼻子。

法醫鑒定結果正式出來後，交警哥們兒第一時間通知辛紅兵，送上定心丸，附加求情話，刑警大隊好有拘人的準備。光法醫鑒定不見得能穩住辛紅兵，擔心他只是應付說話不算數，影響整體方案的實施。於是安排酒場細說分明，交警哥們兒與鄭鐵橋頻頻敬酒，辛紅兵不拘小節有來有往。他反覆說弟兄們相識一場不容易，有事儘管說到位，只有說到位才能辦到位，都是自己人，千萬別客氣。

辛紅兵也很不客氣地收下小信封，信封裡裝著什麼玩意兒，他比誰都清楚。信封就像古代的帖子，出門拜訪少不了。有信封當引信，等於追加小東風，航向已經確定無疑，正朝著有利於唐伯龍的方向進展。

有種人能辦的事才收信封，因為等價交換的理論支持，所以他永遠敗不了陣。有種人不能辦的事也敢收信封，那叫非等價交換，一旦玩漏氣，非壞事不可。信封很大程度代表信用與信義，一般情況下對方收下信封，證明所求事情身披曙光。

辛紅兵雖然沒加入小圈子，但清楚小圈子的份量，也有意無意地成為外圍成員。酒加信封好說話，他只強調重點與管用的部分，答應主動找派出所協調，盡快把案子移交過來。

交警哥們兒為難地求辛紅兵，能不能把胡所長請出來，因為他叫過幾次沒給面。辛紅兵答應沒問題，明天具體辦這事。請客的事果然如期兌現，胡所長喝得很爽快很豪情很直白，拘小馬仔的事板上釘釘。

假如按程序走，派出所與刑警大隊非要推幾回合，誰都推之有理。因為酒場作中介，小圈子替公安內部進行協調聯動，把本來沒主體的事情，人為地推出主角牽頭，至少縮短處理案件的時間。以最短處求得最大化，這就是能人辦事的力度。誰不服可以試幾下，跌上幾跤拾沒拾驢老二沒關係，保準把鬥氣的人制服。

一切都在秘密進行，秘密的濃霧下隱藏著陰暗交易。陰暗與交易不可或缺。許多事情未能解決圓滿，就是因為透明操作難防外人，為別有用心的人搞詭計反制約，提供了方便簡易的平台。

黑老大見唐伯龍遲遲沒有新動作，以為唐伯龍徹底折服，幻想著唐伯龍派人送精神損失費。然而他徹底誤判形勢，小瞧唐伯龍的「黑」團隊。通過小圈子堅強有力的運作，派出所與刑警大隊迅速出擊，當著黑老大的面沒留情，將兩個掄啤酒瓶子的小馬仔刑事拘留。黑老大以為黑白兩道吃得開，什麼事情可以迴旋幾下，這回警方行動太迅速，連點通風報信的空間都沒留，把黑老大打了個措手不及。

唐伯龍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如果此事張揚出去，憑黑老大的社會關係，肯定有所察覺有所防範，並有針對性地進行升級活動，起碼先把倆小弟放走避風頭。這樣一來麻煩大了，即使唐伯龍作出輕傷鑒定，也因抓不住當事人，而使問題長期化複雜化。小圈子們前不靠村後不著店，花錢買不來公平與公正，只有坐等黑老大黑命。黑到何時了，無人能說清。

刑事拘留不同於治安拘留，弄不好要批捕判實刑。經常與公檢法打交道，黑老大比誰都清楚後果。這回輪到黑老大傻眼啦，做夢沒想到如此結局，從天而降的兩個大嘴巴，扇得他眼花繚亂。兩小弟在眼皮底下被抓進局子，他要解救不出來，傳出去形成輿論風波，他還怎麼混黑社會。

黑老大長得黑做事黑，但他很顧及面子，有時黑道人的面子比生命都重要。他明白碰到高人級強對手，看來唐伯龍的名字去虎威，也有猛的成分。小瞧龍的傳人，為自己種下禍根。

硬著頭皮找出路的黑老大，開始盲象之旅。他發現每走一步都有套子作怪，一套連一套，套套不離後腦勺。黑老大沒白當黑老大，既然下定決心，再大再多的套子也要往裡鑽。

13作局

不到北京不知官小，不到深圳不知錢少，不到海南不知身體草包。這首曾被廣泛傳頌的段子，已經越來越失去新鮮感幽默感。黑老大藉著段子引申，不到班房不知自己被搞倒。由於手下兩個混混被抓，他對弟兄發話顯得失去了底氣。但作為黑老大必須沉住氣，把事情硬撐到底，這就看他的心理素質如何。

黑老大起先以為小弟兄被抓，是派出所自做主張，便按照慣例托關係，準備請派出所胡所長吃頓飯，到酒場把事情擺平。胡所長雖然與黑老大存在小過節，但一般禮節性問題上也不想得罪他，況且此事已交刑警大隊處理，何必背上得罪人的包袱。

人們常唸咒，自古警匪是一家，並非沒一點道理。探到根子裡找根源，都是胡所長式的老好人心態造就。勇於不負責任，善於推卸責任，敢於暴露責任，正是某些基層實權人物的傑作，一定程度上助長黑社會氣焰。

酒有好酒，話無假話，有些真話等於白說。黑老大叫來檢察院批捕科的辦案員陪酒，說明他深諳案件運作程序與環節。檢察院是公安局的下家，嫌疑人最後能否批捕，公安局只負責固定證據材料，審批權掌握在檢察院，具體由批捕科決定。正當權力的制約下，公安人員都大小多少地買檢察官的賬。

出於對檢察官的敬畏心理，加上不想把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胡所長才答應趟渾酒，借酒發揮洗清自己。酒喝五杯就坦白交底，案子已移交刑警大隊，現在與派出所無關，找刑警大隊擺平吧。

酒喝得不冷不熱不好不壞，胡所長自我漂白後踏實許多，酒喝得也特別坦然。反正黑老大不是什麼好東西，把情況信息告訴他，貌似提供友情幫助，其實等著看黑老大的笑話。檢察院的弟兄沒想到問題轉移，但幫著問出結果，也算對黑老大有所交待，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貢品。

本想酒場解決問題，結果只是瞭解些情況，失去方向的酒場沒氣氛，沒氣氛就喝不上勁，大家面帶微笑地不歡而散。黑老大喝一肚子悶酒，怒火無處發洩，想找地方洩出來。他帶著兩個貼身小弟，悄悄地鑽進南天門夜總會，每人各點兩個小姐作陪。從陪唱陪摸開始耍活，一直到陪喝陪醉陪上床。黑老大把小姐當成唐伯龍，變態地折磨得她們死去活來。小姐們懾於他的淫威，逆來順受不敢絲毫怠慢，天明時分才將黑老大伺候舒服。但小姐的特服收入頗豐，她倆各得兩千元，終於找回些被蹂躪的平衡。

黑老大馳騁黑道只要勝不言敗，多少好漢惡棍躺在他面前，很少流露憐憫的情緒，該死該活老二朝上，拳腳刀槍下出英雄。他有一點比較仁義的信條，就是堅決不欺負女人和孩子。

偏偏黑老大對女人不黑，幾乎沒吃過免費豆腐。碰到這樣的黑老大，懂事的女人一定多陪幾杯酒，醉後的黑老大拿錢當紙扔。即使槍棒猛烈些，只要抱著堅持頑強與享受的信念，沒有過不去的巫山雲雨。

那倆小姐認識黑老大，知道些黑老大在黑道的黑力量，碰到黑主只怪自己點背，不能怪夜總會。她倆豈敢黑太歲頭上動五行，做好犧牲肉體換平安的思想準備。具體操作耕耘時，特別小心謹慎全心全意地為黑老大服務。直到三人一體後，才進入思想解放的大高潮。黑老大嘴上冷冰冰，槍棍火熱熱，甩下大把幣子盡興而走。

消息很快反饋到唐伯龍的病房，小圈子經過分析研究，斷定黑老大心理出現失衡的徵兆，咬著牙再堅持較量幾回合，黑老大恐怕就成為冷浴狀態下的老二哥，想硬也硬不起來。但要堅定辛紅兵的態度，讓他堅定再堅定些別鬆口，他若鬆口放人，整個計劃全泡湯。

刑警大隊三中隊長與黑老大是盟兄弟，據說局級某領導也與黑老大稱兄道弟，很可能就是他的保護傘。這次行動辛紅兵故意繞過三中隊長，免去通風報信的隱患。黑老大把盟兄弟叫到黑莓酒吧，邊喝酒邊問起此事，盟兄弟竟然一無所知，他倆都惱羞成怒。盟兄弟趕緊打電話追問，內部人告訴是辛大隊親自帶人辦的案，沒有辛大隊發話，誰也不能為當事人講情。

問題的嚴重性越來越明顯，解決問題的關鍵人露出水面，黑老大感歎遇到強敵。兩人默默無語滿杯酒，啤酒瓶子扔下一地，憑他倆的面子買不通關節，酒到喝時方恨少。只有搬動局領導大哥直接干預，相信辛紅兵會給面子。要麼捨掉兩小弟公事公辦，愛怎麼處理怎麼處理。

拋棄小弟等於渙散隊伍，此法絕對不可取。喝到微醉處，黑老大撥通局領導大哥的手機，客套地問聲好，便把事情的原委如實交代。電話那頭的大哥罵句笨蛋，關掉手機再不理黑老大。酒吧裡倆人陷入以酒解愁的深淵，體會當年李白「把酒消愁愁更愁」的意境。不過以他倆幾滴可憐的文化酒水，到李白那找感覺，純粹是扯淡玩。

局領導大哥摔掉電話僅是形式，弟兄們的事還得要管，不能因小失大自毀搖錢樹。第二天剛上班，局領導大哥便把辛紅兵叫到辦公室，詢問小混混被拘之事。因為他不分管刑警大隊，說話比較隨和客氣，但偶爾露出一絲霸道的崢嶸，提醒辛紅兵做事要把握分寸，縣領導向他過問此事，辦案別顧此失彼。他想替縣領導說說情，能不能私下調節調節，多賠個錢別非把程序走到底。

辛紅兵好像早有所準備，從隨身公文包中拿出幾張複印件，攤在局領導面前似攤牌。他一副為難的表情解釋，此事難就難在縣政法委書記的批示，不僅措辭嚴厲讓依法從嚴處理，還要求直接報告處理結果。

原來鄭鐵橋們謀劃時，考慮到局領導大哥可能出面干擾辦案，他親自以唐伯龍的名義寫封求助信，從夜總會經營環境的角度講案情，送給政法委書記要說法。仗著書記與他曾在邊遠鄉鎮同過事，老領導當面做出批示，臨完還問他如此批示可到位？借鄭鐵橋膽子也不敢討價還價，他如同捧聖旨般送到縣公安局，局長立即轉給刑警大隊，當然忘不掉重複幾句官腔，責令刑警大隊抓緊落實縣領導批示精神，嚴格辦案不得有誤。

這樣的玩法遠遠超過鄉科級水平，等於堵住局領導大哥的嘴，他再想拉大旗當虎皮已經失效。局領導大哥立即變成鬥敗的公雞，低下充血的高昂大頭。他乾瞪眼沒辦法，想著急找不到出氣口，甚至後悔為解救小混混們入錯局。

難意困意寫在局領導臉上，辛紅兵卻故意悶頭吸煙，不搭理那個茬。見局領導大哥自我消滅掉囂張成分，胃口已被吊得差不多，他才不緊不慢地討好獻計。解鈴還得繫鈴人，要想穩妥處理此案別捕人，必須先平穩度過政法委書記關，書記不進一步追究要結果就好說。

對對對是是是好好好，局領導大哥幾乎失去分寸，有點本末倒置以上敬下。辛紅兵知道做事適可而止，等局領導大哥回過味來，好事也許變壞事。於是他加快語速降低語音展開內情，如果有人能說服唐伯龍的鐵哥們鄭鐵橋，問題就能解決多半。他進一步交底，鄭鐵橋是唐伯龍的幕後軍師，此信是鄭鐵橋呈政法委書記批示的。他成心賣關子給局領導大哥，應該明白裡邊的貓膩，可不能走漏風聲出賣他。

局領導大哥嘴上表態原則要講義氣要講，心裡盤算如何找機會修理辛紅兵。他估計辛紅兵至少參加了作局行動，也得到若幹好處，否則套子不會如此紮實精確。這小子他媽的城府夠深，以後要小心防備。

辛紅兵借口辦急案子要告別，局領導大哥漫不經心地問晚上有空坐坐，辛紅兵沒打折扣地說聽領導吩咐。辛紅兵既然想把事處理圓滿，就要表現出下級對上級的服從與聽命，至少給局領導大哥面子，讓他心裡舒服些。

辛紅兵預測晚上可能與黑老大正面交酒，竟然湧出一股酸水。黑道的能量滲透到局班子成員，如果掉以輕心會壞事。他是有準備之人，有思想準備墊底，什麼樣的酒都能應付自如。

14探底

酒場大門常打開，講清理由就進來。端著酒杯先問路，是否投機酒裡帶。這是鄭鐵橋對中國式酒場的小結論，也是他對付各種酒場心得。他研究過中國式酒場的功能，主要歸結到五點：一是公關功能，二是禮節功能，三是聚會功能，四是助興功能，五是娛樂功能。但五項功能最實惠最常用的是公關功能。正對應了他的口頭禪，世路難行酒當馬。

鄭鐵橋經常在小圈子兜銷觀點，連外圍隊員都被感染，尤其辛紅兵那種疾酒如仇的人，也逐步改變了看人下酒場的性格，隨和地對待每個請客人，把酒場大門全打開。如果放到三年前，別說副局級領導請客，就是縣局「一把手」命令必須參加，對不入眼的酒場，他敢找出硬理由硬拒絕。

酒場改變人，因為辛紅兵參加酒場漸多，又受到鄭鐵橋的酒精熏陶，辛紅兵再不入酒流，恐怕面臨著被淘汰的危險。他現在位置很重要很敏感，喝酒拒酒要慎之又慎，以防因酒把人得罪。只要酒場作風正，把持住酒場外的東西，單純喝酒沒有原則性問題，紀檢也會睜一眼閉一眼。鄭鐵橋說得好，酒場大門不能實行准入證，門檻過高，會影響工作與生活質量。

黑老大故意安排到唐伯龍的醉酒仙，透過酒場暗示一種信號，是和解還是示威，出道題送交唐伯龍分析研究。他不高興不省心，也不能讓唐伯龍痛快。酒場裡邊學問大著呢，安排哪個地方吃喝，至少存在象徵意義。常在酒場混的人，無論屬於什麼階層，對酒場形式的認識，比一般人要複雜深刻。

辛紅兵仍然堅持晚到場習慣，好像對酒場沒時間觀念，與辦案作風恰恰相反。等他趕到酒場，局領導大哥與黑老大等五六人已到場，喜刷刷地坐在對應的位置上，以不同方式歡迎他到來。雖然以局領導大哥為首的早來人，個個臉上露出陽光燦爛，辛紅兵卻感覺出背後的虛偽與壓抑。他既來之則安之地走到預留位置，對著局領導大哥誇張地敬了個禮，自嘲比領導還擺譜該罰。

局領導大哥不客氣地端起白酒，邊說等了半.分鐘，邊把酒遞給辛紅兵。辛紅兵並沒阻攔推脫，接過酒一飲而盡，順勢坐在局領導大哥旁邊。桌上的人全都叫好，黑老大直稱夠意思夠義氣。辛紅兵對黑老大點下頭，轉向局領導大哥咬耳朵，放著明白裝糊塗地詢問酒場主題。局領導大哥似是而非地應付，都是自家兄弟，該喝的不喝也不對。

人都到齊該正式開場。局領導大哥提議先干前三杯，大家異口同聲地幹掉。局領導大哥喝酒恪守「三干三不干」原則：有領導在場干，有女人在場干，有求的人在場干。如果「三有」不在，他便玩酒場花活，他為大的酒不幹，同事朋友的酒不幹，不想喝的酒不幹。如此一來二去，許多請客的人拿他沒辦法，私下罵他。罵過以後該請還要請，誰讓自己有求人家。

因為怪酒風作怪，局領導大哥特別要好的高中同學摔過酒杯，把他逼到酒胡同指桑罵槐。他也怒摔掉酒杯想動手，結果被同學們拉偏仗，自討沒趣後離場而走，同學圈與他天各一方。

酒場按規定向前推進，局領導大哥放下架子頻頻與辛紅兵獨喝，桌上三個派出所長望酒興歎。他們與辛紅兵同為局中層官，有心替局領導大哥灌辛紅兵，但苦苦找不到機會。辛紅兵看出局領導大哥的意圖，主要想籠絡他，與他套近乎。他投領導心願，局領導大哥怎麼喝他都響應。喝到三兩處，他把一兩半的酒杯倒滿，毫無醉意地讓局領導大哥看著，剩下的弟兄喝杯團結酒。躍躍欲試的幾個人，痛快豪放地把酒乾掉。

小高潮掀起來，再回歸平靜狀態，恐怕要等日頭變化。局領導大哥這才不緊不慢地介入主題，問辛紅兵拘人事如何處理。辛紅兵說既然局領導出面，他絕對就事論事，不再往深裡挖。但需做唐伯龍工作達成私下協議，只要對方別追究，他放人什麼的都好說。畫龍點睛點出眼淚，黑老大二話沒說喝下一杯酒，希望辛大隊高抬貴手，容他幾天時間擺平對方。局領導大哥適時插話要得要得，三個所長也跟著起哄，小事一樁莫認真。

酒喝到明處，光剩喝酒主題。幾人輪番向辛紅兵進攻，局領導大哥旁邊看熱鬧。辛紅兵清楚遇到「鴻門宴」，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格，臨死也要拉上墊背的。況且他的酒量像條正弦函數，別人低他跟著低，別人高他也高。

辛紅兵本來對黑老大很有成見，看在局領導大哥的面子沒發作。酒喝至此，他顧不上許多講究，把酒矛頭對準黑老大。他甚至帶著命令腔發話，命令黑老大獨自乾一杯。黑老大識趣地幹掉，裝傻充愣地請辛隊指條明路。辛紅兵說想整明白再乾一杯，黑老大又順從地幹掉。辛紅兵酒眼看著局領導大哥，下面的事找大哥吧，他會指示怎麼做。黑老大心存不軌也無可奈何，嘴上友好地感謝指點。

以酒言事，事情出現轉機，也知道下步如何而為，多說就有點貧氣。局領導大哥接過黑老大的話頭，以尊者自居下酒令，只喝酒興，不談問題。大家藉著酒勁起酒興，掀起新一輪酒高潮。

三個所長專門來陪酒，不陪辛紅兵多喝幾杯，生怕局領導大哥怪罪。他們想多喝並灌酒，又擔心辛紅兵翻臉耍二虎。於是轟轟烈烈地對辛紅兵喝形式，卻把重點轉向黑老大及黑老Ｎ。辛紅兵喝得更絕，誰敬酒他都叫上黑老大陪酒。可憐威風凜凜的黑老大，成為酒場的靶托，急不得惱不得，捨命陪酒君子與小人。

自古民不與官鬥，黑不與白鬥。黑老大縱有天大的不高興，在「條子」們面前，也變得溫順聽話。有句話說得好，酒多酒醉都是裝腔作勢，喝多喝醉的人沒有罵自己的。黑老大喝出酒興，他沒完沒了地敬辛紅兵，老二打鼓一個點地重複一句話，老黑的事辛大隊多照顧，需要他賣力氣，刀架在脖子上絕不含糊。

辛紅兵已酒到深處，順水推舟地許失效的願，老黑有事找局領導大哥，局領導大哥再指示他，能私下解決的都好說。三個所長拉邊套跟著起哄，只要局領導大哥滿意他們無所謂。那個與黑老大一起來的黑道人物，根本未入流，能與白道上小巨頭們喝酒，足夠他事後說說道道了。

此場酒沒有輸家。用局領導大哥的話總結，這是一次團結的酒場，是一次勝利的酒場，是一次哥們兒兄弟相確認的酒場。他想在酒場挑明鄭鐵橋是關鍵，轉而想到辛紅兵把噱頭留給他，他沒有必要公開浪費資源。

黑老大邀請大家酒後耍活耍活，公安局的幾人彼此戒備身份，晃晃悠悠地說聲再見。局領導大哥坐黑老大的車先走，並沒直接回家戲老婆，隨黑老大找小三激情去了。無人處好說話，局領導大哥才告訴黑老大幕後推手，他答應幫黑老大了事。

小三是黑老大相好的妹子，黑老大無私地推薦給局領導大哥，他倆多了一層黑連襟的關係。

15說情

常與酒場打交道的人十分明白，有些酒請的多餘，有些酒喝的多餘。但多餘也要請，多餘也要喝，不請不喝似乎有悖酒場潛規則，該請不請該喝不喝都犯錯。

歸根結底地下結論，請酒喝酒的問題沒有原則性，只有靈活性地隨意發揮。所以人們不要拘泥於該請不該請，也不要受限在該喝不該喝，請就請了喝就喝了，誰都不是酒場的老把式。

局領導大哥請刑警大隊長的酒，理智地分析因果，屬於可請可不請，辛紅兵也是可去可不去。如果局領導大哥沒請酒，辛紅兵默認事實自不會要酒喝；而辛紅兵沒答應去，局領導大哥自然不會上趕著請酒。這就是職場的請與喝，比水混著呢。

由於酒前達成共識，酒場僅是走走形式，虛話飄話一大堆，真事實事內幕事，只有局領導大哥與辛紅兵明白。他倆又不能明說，揀點無關緊要的環節表態，外人眼中酒很到位也管事，辛紅兵基本被拿下，其實個中難處，絕不是一場酒就能解決。

局領導大哥告訴黑老大，下步主攻人物是鄭鐵橋，他會找人繼續運作，黑老大可不要多事添亂，把事情攪得更複雜。黑老大知趣地點頭哈腰，一切全聽大哥安排。

黑老大是給別人製造煩惱的主，如今本末倒置引煩上身，怎能叫他心安。他有句名言在先，老子專門給別人戴綠帽子，誰有膽量給他帶，非把小雞雞剁掉喂鴨子吃。幸虧局領導大哥出面干預，總算捋出大線索小頭緒，這比他擅長黑吃黑的遊戲，更複雜如麻刺痛頭皮。

黑老大有心派幾個小混混明察暗訪，到鄭鐵橋單位或家裡探探路，從敲山震虎的角度提個醒，但懾於局領導大哥的嚴命死令，不敢輕舉妄動太造次。他實在嚥不下這口惡氣，卻又無可奈何鬥不過人家。人家劃出三個圈，就讓他鑽來鑽去難脫身，若再追加幾圈，他就如無頭的蒼蠅瞎轉悠，最後累死完事。技不如人，就要走一步看一步。

想到這一層，黑老大忽然解脫了，鬥狠斗硬是他的強勢項目，斗陰斗損他自愧不如。領教到殺人不見血的高招，黑老大眼中充滿血絲，他非看看馬王爺幾隻眼。

等待是寂寞的，也是痛苦的，更是被動的。黑老大寧可帶著弟兄們打打殺殺，也不想死守空房聽結果。酒與女人成為他的發洩對象，只要捨得大把的幣子，酒場會有的，女人會有的，而且還能找到超標準的酒場和女人。

局領導大哥準備外出開幾天會，委託城關派出所孔所長瞭解鄭鐵橋的社會關係，回來後詳細報告，他好著手攻關。孔所長多問一句公事還是私事，局領導大哥說私事要保密。孔所長主動請纓，他能當鄭鐵橋的家，有事交他辦絕對沒問題。

局領導大哥正發愁如何溝通鄭鐵橋，天上掉下林妹子來暖腳，做夢娶媳婦的美事，怎麼不心花怒放。局領導大哥忽略鄭鐵橋找縣領導批示的環節，指示孔所長先做通鄭鐵橋工作，再由鄭鐵橋說服唐伯龍，最後答應黑老大私了的請求。至於條件聽唐伯龍開出，一切一切都好商量。

孔所長覺得小事一樁，拍著胸脯給局領導大哥作保證，擺不平鄭鐵橋他是狗娘養的。局領導大哥囑咐孔所長穩重些低調些，該請客就請客，別客氣別小氣，費用自會有處報銷。

一舉幾得的美事，你好我好他好大家好，孔所長臉上露出幸福的光芒。他立馬打通鄭鐵橋的電話，約定晚上到金月亮吃火鍋涮羊肉，因為鄭鐵橋特別愛吃這口。既然請人家喝酒，就要投被請人的所好。

龍蝦鮑魚王八很珍稀，但鄭鐵橋根毛不沾。如果被動地陪領導陪客人，他沒辦法硬性拒絕，那些玩意兒也是尊貴的象徵。光自家弟兄們的場合，把酒菜安排到鄭鐵橋心裡，等於給他當家做主的大面子，比吃那些吃不下去的尊貴玩意兒，要實惠受用一百倍。

孔所長把酒場鋪墊到鄭鐵橋心中，下個節目就是以酒為載體俘虜感情。憑著平時積累的弟兄關係，只要感情喝到位，相信鄭鐵橋會順水推舟成人之美。孔所長想得很美，做得也美，就怕美只是一廂情願，兩全齊美才是真美。

鄭鐵橋帶著交警哥們兒赴場，他倆十來天沒見面，藉著孔所長的酒順便敘敘酒。其實融入小圈子的鐵關係，關心掛念的話用不著掛在嘴頭，一場酒端端杯什麼都有了。他叫交警哥們兒另有目的，聽孔所長請酒的口氣好像有事相求，交警哥們兒在場的話，能夠從旁邊照應他，以免被孔所長灌趴下。

火鍋冒出滾滾熱泡，一盤手切羊肉下鍋，顏色立即變淺，孔所長催促大家先吃幾口墊墊胃，今天誰不喝多誰是三孫子。酒場上陪酒的人比較熟悉，但是尚未與鄭鐵橋達到酒肉圈子的關係，可以人為地調控，需要拉近關係向上走，若想疏遠關係向下拐。做足做好表面文章，實質性的內容暫且不表。

前三口酒大家一起端，孔所長帶頭三口幹掉整杯，足足一兩半酒。到場的八仙，酒量都在八兩以上，尤其稅務所長與土地所長太能耍活，他倆號稱孔所長的盟兄弟，能喝也敢醉，醉後酒量沒邊沒沿，纏酒鬧酒平常事，喝死決不認輸。

碰到這樣的主，鄭鐵橋很難保證全身而退，也做好同歸於盡的準備。孔所長首先掀起打圈運動，他端大杯喝小口，別人隨便喝，終點固定在鄭鐵橋處，正好喝完一大杯酒。他沒交提酒權，接著往下喝，他喝兩杯對鄭鐵橋一杯。鄭鐵橋知道孔所長要說事，也沒謙虛便順酒詞喝掉。

孔所長直奔主題為黑老大說情，並挑明受局領導大哥的委託。因為局領導大哥外出開會，知道他和鄭鎮關係鐵，特意交待他出面解決難題。鄭鐵橋試探性地稱唐伯龍不好說話，他的面子未必買賬。孔所長罵了聲操淡，恐怕是鄭鎮長不給面吧。鄭鐵橋趕緊解釋咱哥們誰跟誰，聽說那事十分繞彎，沒有提前打探唐伯龍的態度，就替人家答應下來並做主，到時出岔子豈不坑了弟兄。交警哥們兒端著杯提議喝酒，黑道的事酒後細談。

鄭鐵橋成心這麼做，如果請一次酒就答應解決，有些便宜黑老大。劉備還三顧茅廬，起碼要折騰折騰黑老大們。其實關鍵的關鍵，孔所長的地位身份不及格。換成職位地位比鄭鐵橋高的，他決不會如此直接應付。

但鄭鐵橋不想得罪孔所長，順著交警哥們兒的酒桿下酒，大家共同喝一杯，他再專門敬孔所長。鄭鐵橋無比懇切地說，都是狗咬狗一嘴毛，孔所長既然看得起，一定把事往好處做，請看他的酒行動。說罷獨喝一杯，孔所長見風使舵陪著喝下，言道就拜託老兄啦。

此後不言正事，大家爭先恐後地拼酒。矛頭明著對交警哥們兒，稍帶腳瞄準鄭鐵橋，畢竟另五仙都是孔所長叫來的人。最後的結局是全場覆沒，沒有一個清醒人。各自怎麼回的家，走沒走錯門，只有自己心裡清楚，別人無法知曉。

酒場因黑老大的事而起，但酒後沒有一點結果，狗皮膏藥都貼到唐伯龍身上。鄭鐵橋無奈地對孔所長攤牌，唐伯龍的怨氣沒消化乾淨，揚言不差錢，非要判兩個小兔崽子。

他並沒把道堵死，繼續為孔所長出主意，等唐伯龍出院後消消氣再言和，可能會出現轉機。孔所長愁眉苦臉地倒酸水，黑老大算什麼東西，只是無法向局領導大哥交差。

鄭鐵橋也賠出幾滴鱷魚眼淚，他沒真哭真流，而是展示一種姿態，最後送給孔所長兩句：說情尚未成功，哥們繼續努力。

16面子

酒場似乎專門為說情擺設，但說情並非喝幾杯酒就能解決。如果說情這麼簡單方便，酒場人都成為說情專業戶了。

大家坐在一起喝閒酒，既無功利又無目的，很快出現繁榮昌盛的局面。一旦涉及是非問題，再如平時喝著玩的心態喝，恐怕於事無補。沒有金剛鑽，少攬瓷器活。

城關派出所孔所長本想討好局領導大哥，主動承擔說服鄭鐵橋的任務，結果鄭鐵橋以軟刀子捅出硬道理，反覆說明唐伯龍沒消氣，私下難以調解。孔所長只好如實向局領導大哥回話，不是自己無能，是鄭鐵橋太狡猾了。鄭鐵橋並沒成心給難堪，火候與身價雙重不到位，怕輕易鬆口後缺少迴旋餘地。孔所長正撞槍口，自討個沒趣。

局領導大哥安慰幾句孔所長，忽然改變主意，打算繞過鄭鐵橋，直接找唐伯龍對話。畢竟唐伯龍是生意人，要考慮方方面面的關係，應該比較好對付。誰知唐伯龍借口腦子沒完全恢復，等出院後再說事，軟招把幾路說情人擋在門外。

將心比心換位思考，說情人也能理解唐伯龍。不過據個別說情人反饋，托工商局大舅子出面說情時，大舅子除轉達唐伯龍的口訊外，還特意挑明此事找鄭鐵橋最管事。鄭鐵橋是關鍵人物，局領導大哥重新走鄭鐵橋的捷徑。

翻開社會聯絡圖找線索，局領導大哥翻著翻著露出笑意，原來忘記了特別重要的關係，他的高中同學歐陰修在城關鎮當鎮長，雖然調到鎮裡半年多，卻正好管著鄭鐵橋。放著真神不拜去拜土地爺，活該走冤枉路。估計由歐鎮長出面說情，副鎮長鄭鐵橋如果懂事的話，肯定無條件地給足面子。只要鄭鐵橋的態度轉化變軟，其他的問題就迎刃而解。

人們常傳誦著一句話，官大一級壓死人，其實大半級就壓個足實。不僅僅工作上正事上如此，即使工作之外的生活瑣事，也比較執行官場定律。酒場就是串聯的工具，作用好比官場的協調會，專門溝通解決一些檯面下的棘手問題。看起來挺複雜難斷的事，幾杯小酒下肚，便大事化下小事化了，關鍵的關鍵是參加人員。關係到位後藉著到位的酒，不藏著不掖著，把問題說清說透說得不能翻身。

歐鎮長聽說局領導大哥請客，並特意交待叫上鄭鐵橋，他沒問為何請客，就下意識地答應了，但下意識地反問有什麼好玩意。局領導大哥電話保證要什麼有什麼，而且新鮮帶刺。兩人哈哈大笑，約定晚上不見不散。

黑老大依舊安排在唐伯龍的飯店，這次他只管訂桌結賬，沒有資格身份上桌喝酒。陌生的場合黑白不入流，各喝各的陽關道，各喝各的獨木橋。黑白兩道的團結小酒革命小酒，只有到小圈子裡找市場。

黑老大沒敢走遠，怕局領導大哥臨時分派活，他與幾個小兄弟在另外雅間等著呼喚。酒自然要喝，即使不大喝一頓鬧瀟灑，也要小喝幾杯玩酷斃。

主場酒共六人參加。局領導大哥依然帶著孔所長，還叫來政府辦姓焦的女副主任，是他和歐鎮長的老酒友，酒量非淺但不知有多深。焦主任與鄭鐵橋酒交往少，但工作經常打交道，也算沒有酒關係的老熟人。歐陰修和鄭鐵橋同時參加酒場，又捎帶酒色俱全的鎮婦聯主任，至少可以調節幾下酒場氣氛。

歐鎮長知道酒無好酒，對付酒流氓級的局領導大哥，有女人參加不見得好使，沒有女人參加絕對不好使。他就想把局領導大哥鼓搗醉，每次喝酒時他倆都如紅眼的大公雞，不鬥幾回合誓不罷休。他倆互有勝負，就看臨場發揮。

鄭鐵橋聽說局領導大哥請客，基本意識到請客的原因。他問歐鎮長怎麼回事，歐鎮長挖苦局領導大哥沒真事，管他哪兒癢呢，喝他蛋操的沒問題。

鄭鐵橋委婉地表示酒無好酒，弄不好打他的主意。歐鎮長這才認真起來，是呀這小子請酒非叫鄭鐵橋，他倆並沒深交情，莫非裡邊有貓膩。歐陰修直截了當地問鄭鐵橋，是不是與局領導大哥有過節，那小子好修理。鄭鐵橋熟練地說明原委，但找政法委書記批示的事一帶而過。

原來如此，歐鎮長說這事他全包啦，非制服黑老大們出口惡氣。他很內行地問鄭鐵橋的底線。鄭鐵橋說只要對方認錯賠損失，他可以從中調停，只是別留後遺症。

歐鎮長進一步提醒，別聽局領導大哥瞎忽悠，到時不用立即正面作答，一切由他周旋做主。先滅掉對方的牛勁，再談具體條件。對付黑社會兩手都要硬，看誰的手段更加硬。硬功過後玩軟的，才能讓他們口服心服。

看得出歐鎮長是全面手多面手，鄭鐵橋由口服心不服，一下子變成超佩服，暗下決心發誓言，以後要跟定歐鎮長找出路。鄭鐵橋掏心窩子給歐陰修，鎮長就是好領導好大哥，他會毫不含糊地聽話當好兵。歐鎮長也被鄭鐵橋的真誠所感動，忙回應知心話，工作搭伙不容易，要珍惜難得的緣分。

女人事兒多，越臨上轎越愛扎耳朵眼。歐陰修到城關鎮很快打開工作局面，業餘生活也有收穫，就是和婦聯主任掛上了男女關係。他喝叔伯酒小姨子酒，都愛捎上婦聯主任湊酒趣，婦聯主任也樂此不疲，只是出門前愛飭幾把。這一飭往往拖歐鎮長後腿。反正叫她參加的酒場，鎮長不坐第一把交椅也坐第二把，很少低於第三把，所以人們不以為然，大不了開幾句玩笑。

歐鎮長三人大搖大擺地遲到，他們聽從局領導大哥的安排落座，都是酒場老手，必要的初級應酬走不了板。四個酒菜上齊，局領導大哥徵求歐鎮長的意見後開喝，前三杯誰也沒異議全幹掉。

進入自由酒階段，歐鎮長主動敬局領導大哥一杯整的，感謝他百忙中操持酒場，為大家提供交流感情的平台。局領導大哥迅速將酒吞掉，也多謝兄弟姐妹們捧場，請允許他從左到右敬一圈。

最後敬到鄭鐵橋處，局領導大哥表示早就聽歐鎮提起過大名，周圍的哥們也多加褒揚，很高興酒場上相識，弟兄們有事還請互相關照，接著又連敬二杯湊三杯。

鄭鐵橋裝作若無其事，但看著旁邊的孔所長就彆扭。歐鎮長借題發問，是不是有話對鄭鎮長講，別吞吞吐吐像娘們。局領導大哥總算抓住話茬，說真有些事請鄭鎮長幫忙。

沒等鄭鐵橋回答，歐鎮長就接過話茬，譏諷局領導大哥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局領導大哥以為歐鎮長幫正忙，不失時機地罵黑老大喝酒做事太絕，請鄭鐵橋勸導唐伯龍高抬貴手，大人別計小人過。

歐鎮長說原來真有事，要不鐵公雞也知拔根毛，只不過羊毛出在羊身上。這點事算什麼，歐鎮長大義凜然地嚷嚷，不就為黑老大說情嗎，他與鄭鎮長搞定了，就當唐伯龍挨塊黑磚頭，告訴黑老大要把面子與裡子做足。此事不再議，拿出本事喝酒，把鄭鎮長放倒就算完事。

話是這麼說，喝酒的陣線分得清。局領導大哥和孔所長一夥，歐鎮長鄭鐵橋婦聯主任一夥，縣政府辦焦副主任左右為難，乾脆對半分開兩不得罪，酒場進入超常的活躍狀態。

每人半斤酒下肚，局領導大哥讓老闆把驢三件端上來。歐鎮長見了驢鞭格外親，如入無人之境獨自消滅掉，又瞄住了驢蛋和驢腎。

婦聯主任見過世面沒言語，焦主任好奇地問是什麼玩意兒。鄭鐵橋壞笑道誰吃誰知道。局領導大哥說喝杯酒就告訴她，歐鎮長與孔所長瞎起哄，這玩意太神妙啦。焦主任憑感覺知道走眼走嘴了，準不是什麼好東西，於是半遮面地與幾位男士乾杯。她酒幹下去，局領導大哥卻按杯不動。

焦主任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婦聯主任率先發話，別欺負焦姐們沒見識過，快喝快喝快喝，他要與局領導大哥整三杯。局領導大哥葷話連篇，婦聯主任早就想辦他，見有機可乘，便利用女人的色情電電他。

局領導大哥見便宜想沾，結果被婦聯主任灌得暈頭轉向。孔所長與鄭鐵橋各懷鬼胎拼開了酒，孔所長故意找難堪，咬定黑老大那事不鬆口，非要鄭鐵橋給局領導大哥明確說法。鄭鐵橋無奈地回應，只要孔所長喝酒就好說。孔所長已經喝高，在鄭鐵橋深入誘導下，更有點找不到北。

公安的倆弟兄強打精神拼到底，鄭鐵橋也喝高並裝醉，拉著歐鎮長的手說知心話，還要與焦主任乾三杯。歐鎮長喝酒最少，他左勸右勸才勸散。焦主任怪笑連連，顯然喝到位喝出點小意思，由鄭鐵橋順路送回家。

婦聯主任賴著歐鎮長不想走，歐鎮長把她領到哪去了，沒人說得清。局領導大哥叫孔所長跟他走，趕緊向黑老大通報結果，總算找回了比較滿意的答案。

孔所長臨走前拉著鄭鐵橋的手套近乎，鄭兄真有玩意兒，快辦快結吧。只要局領導大哥高興，他就當什麼沒發生過。鄭鐵橋哼哼哈哈不知說些什麼，第二天醒酒後他回憶過程暗忖，孔所長在乎吃醋又有狗蛋用，官大半級說情易。

17釣酒

以酒說事以酒了事，已成為當下社會交往的定式，這是支撐酒場居高不下的主力因素。酒成為社交工具，有些沒有必要的酒場，因為當事人怕缺酒誤事，情願不情願也要當成情願擺場，結果是次要的，酒過程一定要走到。否則心存千千結，渾身不舒服。

中國一半的酒場，都是人為地灌出來的。人們痛恨酒場式不正之風，罵別人喝壞黨風喝壞胃，但輪到自己入酒場，恨不能割血伴酒喝。典型的馬列主義尖朝外，只能助長酒場茁壯成長。

黑老大喜歡喝酒，他主要喝哥們酒義氣酒，酒裡經常摻雜殺氣騰騰的黑色素，當老大的感覺就是好。唐伯龍愛操持酒場，他請人多被請少，通過喝酒打通關節了卻麻煩事，喝難受不喝更難受。鄭鐵橋因公因私的社會交往挺活泛，自然帶來酒場多多，某種意義上喝酒就是工作，人在酒場身不由己。

雖然他們是三股道上跑的車，一黑一黃一白，酒場道理卻是統一的主題。他們離不開酒場，如同魚兒離不開水，酒控制在生活的黃金分割處，嚴重影響著生活的質量。

鄭鐵橋昨晚散場後送焦主任回家，坐在出租車上想入非非。他藉著醉酒勁起色膽，先摸手後摸肘順著胳膊往裡走，見焦主任並沒反感，便得寸進尺地摸到人家的敏感地帶，兩人醉眼迷離地抱在一起，越軌的動作逐漸升級。家是回不去了，喃喃中約定找地方接著喝，不到天明非好漢。

焦主任正是慾望如火的年紀，剛剛離婚半年多點，極其需要男人的滋潤。酒後情緒失控，容易爆發原始的衝動，再加上異性熟練老到的刺激，自然讓鄭鐵橋拾個大便宜。他倆趕到夜總會酒吧走走酒形式，便忍無可忍地開房間比劃開來。

激情過後是疲憊不堪，兩人死豬般地睡到快天明。醒來後相視一笑，焦主任輕輕說句好再來，就不好意思地先走人。她既留戀酒後性情，又擔心「見光死」，下次什麼時候激情，也只好見酒行事吧。

酒意一個勁地往上湧，鄭鐵橋睡到八點還懶得起床，上班時間迫近，他多躺一分鐘是一分鐘。上班後坐在辦公桌喝茶看材料，鄭鐵橋渾身冒虛汗，昨晚酒色俱全，折騰得他胃漲腦昏吐酸水，一個月不遇的醉酒，讓他重新體會醉酒的難受滋味。他沉寂在昨夜的黃色回憶裡找開心，可惜受苦受難的身體不配合。

局領導大哥打進電話，客套地問昨天酒喝得怎樣，什麼時候再喝加深印象酒，看上去焦主任的酒有點意思。鄭鐵橋笑答喝傻了，現在酒勁還沒緩過去。局領導大哥說中午沖沖流，一瓶啤酒下肚管保舒坦到位。鄭鐵橋高掛免喝牌，表示過幾天他請客。局領導大哥順嘴答應下，說還叫原班人馬。

閒淡扯過後，局領導大哥介入正事，催促鄭鐵橋抓緊找唐伯龍說情，被抓的小混混刑拘期限快滿，拖下去該走報捕程序了。鄭鐵橋略微帶出為難的腔調，然後痛快地答應下來。他又補充兩句，有局長老兄出面說情，有歐鎮長的堅強領導，應該沒有多大問題。局領導大哥滿意地稱讚夠哥們。

幾天沒去醫院探望，唐伯龍的傷病基本痊癒，過二三天後就能拆藥線。由於胃缺少酒的洗禮，唐伯龍的氣色比挨酒瓶子前地道。鄭鐵橋表揚句還是戒酒好，唐伯龍卻嚷嚷快喝場小圈子酒，嘴裡淡出鳥來。鄭鐵橋抱怨昨晚喝醉，聽到酒字就想吐。

唐伯龍戲謔准喝花酒太花啦。鄭鐵橋一臉苦難相，全為那道破「啤酒門」。他簡單扼要地告訴唐伯龍說情的進展，表示應該開始收套行動，夜長夢多別玩漏了。唐伯龍說一切行動聽指揮，就等著喝黑老大的認錯酒。兩人又商量一些細節，鄭鐵橋趕緊回單位陪市裡檢查組。

酒一場接一場，鄭鐵橋已經麻木，硬著頭皮子也要往上衝，真正衝上去後，頭皮便被酒軟化，變得生動活潑。他故意拖過兩天才給局領導大哥回話，數落唐伯龍有點不情願。主要唐伯龍有的是錢，私下解決感到太窩囊。不過唐伯龍態度有些軟化，已不似以前那麼決絕，出現一點活口，他會繼續加壓做工作。

從鄭鐵橋的口氣裡，局領導大哥意識到此事出現轉機，只是對方想拿一把。以他霸道的公安作風，眼裡根本容不下沙子，但為人說情消災，該忍氣吞聲也無法，誰讓自己有求於人家。

局領導大哥慶幸自己找對人，客氣地請求鄭鐵橋加把火，爭取幾天內辦結。鄭鐵橋誇下海口聽好吧，接著發出邀請晚上坐坐。局領導大哥再樂意不過，兩人爭執半分鐘達成協議，由發起者鄭鐵橋做東。

原班人馬老地方喝酒。因為喝過一次作鋪墊，這次坐在一起少些拘謹多些隨意。三杯過後自由發言，局領導大哥搶在歐陰修前頭說酒詞，多虧鄭鎮長幫忙說情，不管最後結局如何，先敬酒三口一大杯，一切一切盡在酒裡。歐鎮長接話說敬得好，他主動要求陪著喝，其他人都很看事，跟著歐陰修的話頭端起杯，大家共同幹掉說情酒。

臨來的路上，鄭鐵橋匯報進展比較順利。歐陰修指示別急於翻牌，吊足胃口再交底，並商議把局領導大哥灌個寒磣。鄭鐵橋心裡有鬼，局領導大哥不主動敬酒，他也會找酒茬。

沒等他提詞回敬，局領導大哥說剛才那杯不算敬，他單喝一杯表心意，邊說邊把一兩半白酒吞進肚。酒喝開頭就難收尾，鄭鐵橋還是畢恭畢敬地回敬一整杯，便調轉向尋找獵物。

焦主任也許汲取上次經驗教訓，喝酒的勢頭有所收斂，人不敬酒她不敬，人若敬酒她象徵性地抿抿。鄭鐵橋意味深長地敲邊鼓，焦主任有心事還是有意見，拿著架子充淑女。焦主任並沒動怒生氣，也意味深長地敲邊鼓，她怕酒後無德。

那喝個無德酒，鄭鐵橋幫她端起杯，很紳士地看著淑女一齊幹掉。孔所長情緒帶著失落，精神萎靡不振，缺乏咋咋唬唬燒腰包的勁頭。據他自己解釋，中午被戰友們打沉底了。

酒焦點集中在局領導大哥身上。婦聯主任依舊保持上次酒風，葷話素話一齊來，還故意發嗲耍賤，電得局領導大哥顧此失彼，喝了好多叔伯酒。歐鎮長從旁邊助酒，焦主任已叛變到鄭鐵橋的杯下，孔所長干看著局領導大哥被灌，卻幫不上正忙。局領導大哥徹底喝醉，但他還清醒酒場主題，一個勁地向鄭鐵橋嘮叨，那事越快越好，最晚後天要辦結。酒至此已出效果，鄭鐵橋勉勉強強地答應下來。

送走公安的兩位弟兄，婦聯主任沒醉到位，非叫著大伙去唱歌。歐鎮長打哈哈回家交公糧，焦主任明天要趁早改材料，鄭鐵橋見焦主任迴避，也找理由走開。

婦聯主任一人覺得沒意思，就陪著焦主任同行，鄭鐵橋罵她沒眼力。他眼巴巴地見她們走遠，便獨自到夜總會找李倩照，想在她那開拓好久沒有的溫存。

18亂性

女人是水做的，好女人像瓶美酒，所以酒水就難捨難分。男人喜歡喝酒，也許是因為酒中有水有女人，喝酒過程就是解決女人水的過程。女人摻到水酒裡作怪，把酒水變成社會交往的特殊資源，應該見怪不怪很毛毛雨啦。

鄭鐵橋沒吃上焦主任的酒水，便到夜總會打老相好的酒主意。李倩照人比黃花瘦，只因半月無人來銷魂，她有暗香盈袖，比法國調情香水還勾魂。鄭鐵橋哪還有心思喝酒水，一門心思搞人肉搜索。儘管李倩照怨氣未消，小恨鄭鐵橋酒後忘卻來客串幾把老公，但是面對鄭鐵橋的動物兇猛，她失去了招架的勇氣，就綿羊般地順從應承起來。

男人的酒在體內燃燒，女人的水反而火上澆油，鄭鐵橋第一次體會到酒能助性的快樂。他藉著中場休息抽煙發牢騷，鳳凰名博木空那廝曾在酒缸裡大放厥詞，醉酒是男人拒交公糧的最好借口。通過實戰體會證明，那廝純粹是糊弄老婆誤導哥們兒的大酒騙子。

鄭鐵橋端起床頭櫃上的滿杯紅酒，非要與李倩照乾杯加點油。怕掃鄭鐵橋的興，李倩照故意風情萬種地喝下去，他倆身體又酒杯般碰到一起。可惜好景不長，天到半夜要分手，臨行前鄭鐵橋狠狠地喝杯壯陽酒，暈暈乎乎地自嘲道回家好對付傻老婆。

酒幾乎連上趟，中午喝晚上喝，晚上喝完一場還要喝兩場，鐵打的身子骨也有生銹的時候。鄭鐵橋靠著堅定的信念堅持在酒場，該喝的酒一場都不能少，只有堅持才能得勝利。

唐伯龍出事後幾經運作，黑老大想私下解決，人托人托到歐陰修處讓鄭鐵橋說情。本來就比較緊密的工作關係，通過處理工作外的事喝私酒，歐鄭之間達到了酒場不分手的親密程度。

鄭鐵橋抱定歐鎮長的粗腿，工作當酒場行令，酒場當工作繼續。歐陰修信任鄭鐵橋沒水分，鄭鐵橋經常代表歐陰修出席重要酒場合，鎮黨委副書記吃不上酒吃醋，急得眼紅脖子粗。幾人間出現微妙的扯皮，而且敵對傾向愈演愈烈。

鎮黨委書記掛縣委常委，按縣委分工還分管城建與規劃，他屬於兩頭跑的領導，每週在鎮裡最多待三個半天。鎮裡總體工作一般由歐陰修主持，另位副書記負責黨委的日常工作。按著官制排名，副書記當然要排在副鎮長鄭鐵橋前面。

由於鄭鐵橋與歐鎮長關係特殊，處理許多工作事務，明顯地搶了副書記的風頭，副書記有種吃甩的感覺。他不敢明著對歐陰修發言較真，便把心思用在鄭鐵橋身上，非但不配合工作，還暗中使壞出難題。鄭鐵橋心知肚明，卻隱匿掉怠慢與造次。他清楚官場上公開作對干仗的，最後兩敗俱傷沒有勝利者。

忍讓只能忍一時，如果對方不念忍字經，單方面的忍總會失效。鄭鐵橋並不是省油的燈，他肚子裡存著豐厚的酒水，好歹倒出些，就夠副書記喝一壺。他時刻準備著用酒打敗副書記，但自己盡可能超脫酒外，把苦酒留給副書記。

「三八節」的前一天，鎮裡準備給婦女幹部提前過節日，要求班子成員與婦女幹部全部參加。書記和鎮長臨時到縣委開緊急會議，便交給鄭鐵橋操持酒場。書記還與鄭鐵橋開玩笑，說他善於做婦女工作，喝好喝不好看工作水平。

鄭鐵橋拍著大腿表硬態，一定乾淨徹底地替書記全殲她們。書記笑罵這嘎小子，光想占婦女同志便宜，下次調整班子分工，乾脆讓鄭鐵橋殲婦聯主任。鎮長也在現場，趕緊補充說書記站位高，鄭鐵橋天生有女人緣，看來婦聯主任殲定了，只是問問婦聯主任願意不願意。三人哈哈哈地笑過，鄭鐵橋忙活酒場的事。

四位鎮領導加七仙女正好湊一桌，鄭鐵橋知趣地把開場白讓給副書記。副書記也沒客氣，一通軟硬道理快歇菜了，桌上人都露出膩煩的神情。他依然故我地串詞，言語中流露出老虎不在山他稱大王的得意，戲謔鄭鐵橋成為名副其實的老二。

是可忍孰不可忍但也要忍，鄭鐵橋並未直接對抗，而在尋找時機，該出手時再出手，打副書記個措手不及。

三杯酒後進入自由狀態，副書記搶住話頭對準婦聯主任下酒。他色迷迷地對婦聯主任表白，大妹子外出考察十來天想死他了，先喝個交杯酒，解決思念之情。婦聯主任很激動很領情，在眾人的鼓動起哄下，兩人按交杯酒的姿勢，痛快地喝掉杯中酒。

副書記又端起杯繼續找便宜，下次婦聯主任去哪兒他追到哪兒。婦聯主任有意戲弄他，便回答說上天。副書記也說上天。婦聯主任說入地，副書記說入地。婦聯主任說去哪，副書記準保跟著去哪。臥室廁所洗頭房都用了，還甩不開副書記。婦聯主任忽生靈感，不懷好意地說去副書記媽的子宮，副書記大跌眼鏡，漲紅了臉無言以對。最後副書記自嘲栽倒娘們嘴中，便獨自乾一杯。

酒場逐漸喝出了小高潮。鄭鐵橋不動聲色地灌副書記，另位副鎮長也從外圍灌酒，宣傳委員明著對鄭鐵橋，但每杯都稍帶酒敬副書記。

七仙女大概看出門道，酒頭一致對準副書記。平時副書記眼睛看人低，除了黨政兩個「一把手」， 根本不拿其他人當回事，人緣要多差有多差。副書記不搭理部下，基本沒部下主動搭理他，遇有酒場便麻煩，很少有人敬他保他，都想灌他個大醉。

偏趕上副書記酒後好色，喝著喝著就管不住嘴，對七仙女們黃話葷話連篇。雖然七仙女都見過大世面，根本不計較男人用嘴佔便宜，甚至鄭鐵橋不髮色，她們也主動找他說黃。但是由於副書記實在不得人心，他的黃賬女人都不買，只要副書記發黃，七仙女們就以灌酒回敬。副書記縱有天量，也無奈七箭穿心，他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

副書記真喝高了，他動手動腳直往婦聯主任身上蹭，甚至激動起來大膽向前進，摟著婦聯主任的敏感部位餵酒。婦聯主任已經名花有主，即使無主也不允許他如此放肆。婦聯主任稍加思索後，回手賞給副書記個大耳光，看起來太不溫柔。她還不解氣，端起整杯酒潑到副書記臉上，破口大罵副書記臭不要臉，想揩老娘的豆腐，找錯了磨豆機。

幾位大小娘們跟著數落副書記，鄭鐵橋等三位鎮領導打圓場，勸婦聯主任消消氣，有酒慢慢喝。副書記顯然頭重腳輕根底淺，挨打挨潑也沒清醒，坐在主位上自言自語，聽不懂在嘟嚕什麼。

婦聯主任發過威後，還想繼續灌副書記。不料副書記口中散花，噴了婦聯主任與計生站長一身。鄭鐵橋最怕看見別人吐酒，別人吐酒他會條件反射般地跟著嘔吐，婦聯主任也被熏得嘴裡冒泡，一時酒場上成了吐酒大賽。

酒醒時分是後悔，副書記腆著臉找婦聯主任道歉，並向書記鎮長作口頭檢查。他灰鼻子灰臉討個沒趣，以後的言行收斂許多，但對鄭鐵橋的恨意大增。

19和解

酒後男人容易失德，如果德失在對男人中意的女人身上，或許歪打正著，男人女人並不介意反而喜刷刷。怕就怕男人把德失在不配合的女人身上，反過來挨個大耳光，失德之名遠播四方。酒後的德問題，屬於小中見大或大中見小的問題。

鄭鐵橋酒後失過德，但是失得其所，女人們都毫不動搖地接納，成全了他的好色本能。副書記酒後失德，在不適當的地點選錯不適當的女人，結果德性玩漏了。他想法設法彌補過失，沒成想打錯了算盤。自以為說過酒喝到狗肚子就完事，畢竟屬於失德未遂，下次管住醉嘴醉手，別再犯低級下流的錯誤，改正便是好同志嘛。

事情沒他想像的那麼簡單，書記鎮長和婦聯主任沒再深究，鄭鐵橋背後大做副書記的文章，弄得他灰頭灰臉又無可奈何。副書記的威信掃地，下滑到跌停板。鄭鐵橋春風得意馬蹄疾，連著三天找李倩照交餘糧，酒色一家人，要多親有多親。

局領導大哥電話催問事情進展如何，鄭鐵橋說基本沒問題，經他耐心細緻地勸導做工作，唐伯龍已經出院，也答應可以私了。局領導大哥吹捧鄭鐵橋夠哥們會辦事，接著問怎麼個私了法。

鄭鐵橋說唐伯龍姿態比較高，慷慨地表示這麼多人出面說情，再不給面子，大家都沒面子啦，並委託他具體操辦，因為沒辦過這種事，他在為私了的事坐蠟。局領導大哥開起玩笑，別賣關子逗大哥，還有鄭鎮長解決不了的事。

兩人明著互捧互逗，暗中討價還價，最後達成初步協議，由黑老大做東請客，當面賠禮道歉，至少賠五大只幣子。

兩個小混混的刑拘眼看到期，如不抓緊調解，按程序要向檢察院報捕，儘管批捕後也能私下調解，但少一關是一關。黑老大實在等不起，局領導大哥願意盡快擺酒場，鄭鐵橋答應明天晚上。

唐伯龍走出「啤酒瓶門」的陰影，對鄭鐵橋的安排唯命是從。他的酒蟲子渾身亂蹦，非要喝頓小圈子酒。鄭鐵橋以老婆輸液為名，推掉單位的工作應酬酒，專心致志踏踏實實地喝小圈子酒，也為明天的「黑」吃黑酒做些準備。

「五人幫」一個不少，交警哥們兒臨時串個小場，大舅子模仿鄭鐵橋好榜樣，編造上面來人檢查「消協」的理由，推掉三天前定下的說情酒。由於唐伯龍出事，五人好久沒有正式聚會，這回說什麼也要喝出狐與獾。

大舅子特意捎上兩瓶水井坊白酒，從出廠日期看，酒齡超過十年，倒在杯中很掛杯。他帶給大家好消息，下周市局考察他到外縣當工商局「一把手」，正在全面搞好備酒備戰，爭取平安完成過渡。對別人的酒場能拒則拒，小圈子酒來者不拒，與大家分享提拔的快樂。臨戰前的等待，太他媽的壓抑。

唐伯龍本來興致挺高，聽說大舅子要到外縣任職，感覺情緒受到騷擾而失落，至於失落點在哪裡，他也似是而非難以表達。鄭鐵橋端起酒杯，為唐伯龍出院接風，同時給大舅子道喜。今天兩位都發達，何時好運到咱家。交警哥們兒接過話茬，弟兄們發達就是小圈子的榮耀，鄭兄何必出言傷感。李倩照道出實情，大舅子一走，恐怕工商方面要出變故，到時誰給撐腰。

唐伯龍被點到點上，他竟擺脫傷感反玩詩情: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無酒現調配。喝酒喝酒還喝酒，幾日沒見要喝醉。鄭鐵橋哈哈笑道，看來古代酒仙詩聖們，要敗給後起之秀了。

鄭鐵橋簡要說明「啤酒瓶門」的最新進展，約定明天無事者一起赴場，集體會戰黑老大們。轉而又說道，倩照就別湊熱鬧了，防止被人家黑上。李倩照嗔怪鄭鐵橋輕視女人，大舅子說鄭鐵橋多輕多重她最清楚，幾人拿李倩照找樂，酒場氣氛注入活力，兩瓶水井坊沒多久就喝乾了。

唐伯龍提議喝啤酒，五人又每人一瓶地喝起來。這次都讓著唐伯龍，最後把大舅子折騰大醉，酒場才草草結束。

黑老大的酒場規格很高，一方面酒菜挑點最高檔的上，一方面參加人員非一般人物。鄭鐵橋特意叫上歐陰修壓場，局領導大哥帶來辛大隊和孔所長，再加上大舅子交警哥們兒唐伯龍黑老大，正好九人對應酒酒歸一。大家心照不宣地對號入座，歐陰修主持酒場大局。

他多謝各路弟兄們賞面子出席酒場，作為中間人之一，願意為唐伯龍、黑老大當調停人，私下自行解決爭端問題，就不用再麻煩職能部門了，這是構建和諧社會的上等好事，大家要極力捧場。歐陰修正話說過入酒詞，先喝三杯酒，感情慢慢走。幾人隨著歐陰修的節奏連喝三杯。

沒等局領導大哥與鄭鐵橋接話，黑老大搶先站起來表態。他先向唐伯龍作揖鞠躬，連說對不起太對不起實在對不起，小弟實心實意地向伯龍兄道歉，請原諒小弟及手下不懂事，該打該罰任兄選擇。

話說的如此誠懇，唐伯龍再不懂事也要回禮。他說黑弟的手段算領教過，不打不相識，喝掉杯中酒，以後是朋友。黑老大端起酒杯應承，別看人長得黑，處事絕對不牙磣，兩人誇張地碰杯乾掉。

黑老大從包中掏出一個大信封，恭敬地遞給唐伯龍，這五隻幣子是兄弟的心意，先收下養養身體，如果開銷不夠，兄弟隨時奉上。唐伯龍下意識地掂兩下，隨手放在座後，客氣地說黑弟太客氣了。

歐陰修此時不便於直接表態，局領導大哥帶頭叫好，提議大家為唐黑兄弟和好乾杯。眾人舉起酒杯亂碰一氣，隨後痛痛快快地喝掉。

局領導大哥對辛紅兵發話，人家私下解決了爭執，放人的事該上日程啦，來來來黑老大，一起敬辛大隊酒。黑老大怵頭與辛紅兵喝酒，經局領導大哥從中撮合，他樂顛顛地端杯敬酒，辛紅兵對著局領導大哥喝下去，僅用餘光斜看了一眼黑老大，說謝謝局長。

辛紅兵十分清楚刑警大隊長的角色，如果「黑」不住黑社會，他的位置坐不穩。既然今天酒場這麼隆重，他也想看點事，便當場給辦案人員打電話，指令他們明天辦理取保候審手續。黑老大臉上發光，不敢貿然敬辛大隊，自己獨喝一杯以示感謝。

酒場進入中場階段，歐陰修不想圍著黑事沒完沒了，便使出主持人的權威，規定下面喝自由酒，別再提「啤酒瓶門」。他主動打圈酒，局領導大哥大舅子鄭鐵橋等跟著打圈，九圈下來每人喝下十六口，多者喝下四五兩，少者也有二三兩。

酒場上最尷尬的是黑老大和唐伯龍，別看他倆各領黑黃兩道數風流，但與官道的人坐而論酒，顯然身價跌掉，沒有說話進酒的份。

局領導大哥和大舅子成為酒焦點，後半場的酒矛頭對準他倆不轉移，最後兩人皆喝高，拉著手說悄悄話不散場。

沒有不散的酒場，唐伯龍與黑老大走在最後，唐伯龍叫聲黑弟慢走，快速地把兩大只幣子塞到黑老大的衣袋，說黑弟別拉扯，給小弟們買平安吧。

黑老大回過神來，唐伯龍正貼近辛大隊說話。黑老大隔衣摸幣子，溫柔地瞧瞧唐伯龍的背影，心裡打起小九九，這小子真會辦事，黑了人還給人光明，黑得值呀。

20接風

勝利往往來之不易，有些人總想獨享勝利成果，置他人他方生死於不顧。自己快樂才是最大的快樂，恨不能把勝利都攬在自己懷中，取得一邊倒式的大勝利。

戰場上非贏即輸，贏得起輸不起，但在官場商場酒場，把勝利變成只贏不輸的模式，恐怕遲早引來意外的禍患。因而多少付出一些贏的，只是贏的少點並未輸，卻給輸者安慰和贏的感覺，由一方獨贏邁向雙贏多贏，才能達到勝利的最高境界。

唐伯龍與黑老大在酒場交惡，又在酒場和解。唐伯龍很無辜地挨啤酒瓶子，看起來他的讓步有點輸，其實他是最大的贏家，既整治了黑老大，又落個仁義大哥的好名聲。

黑老大似乎找回面子有點贏，其實他已經輸到底了，畢竟手下被抓，還要捨臉請客賠錢。不過兩人因有贏字保底撐面，都覺得自己沒輸，從而實現雙贏，取得皆大歡喜的局面。

世界沒有只贏不輸或只輸不贏的人，贏一些適可而止，輸一點天地寬泛。「啤酒瓶門」由壞事變好事，促成黑道黃道的小聯合，唐伯龍與黑老大成為臭味相同的酒友，彼此結伴穿插在酒場，雖然尚未達到小圈子哥們的程度，但是搞些狼狽為奸互相利用的把戲，應是得心應手綽綽有餘。

黑老大破財免了災，破財的過程很痛苦很勞神。辛紅兵因參加了專門的酒宴，他這道關順利輕鬆地越過，並姿態性地當面進行電話指示。具體辦案人嘴上說得輕鬆，辛大隊都打過招呼，誰敢為難老大。實際操作中成心出難題，搞得黑老大無所適從。

黑老大憑著與辛紅兵的幾面之緣，硬著頭皮找辛紅兵訴苦，辛紅兵拿出少有的熱情作保證，板上釘釘的事沒人敢壞事。轉而又暗示黑老大，如果有關係的話，可以私下與辦案人溝通溝通，他不能什麼事都過問。

辛紅兵覺得成人之美的事，好處不能一人全得，他吃大盤手把肉，要給手下弟兄們留點湯喝。辛紅兵認認真真應付黑老大的同時，告訴手下辦案人員別玩漏。

禿頂的虱子明擺著，辛紅兵聰明看事買人心，辦案人員心領神會落實處。黑老大連腳後跟都知道內幕，他不是吃素的，身在屋簷下面求人，想不低頭也得低頭。

找辛紅兵已沒多大意義，再求局領導大哥未免小題大做，黑老大發動公安內部的鐵哥們出面，按辦案人的身份與性格，分頭別類地請客搞不正之風。都是兩廂情願不擔責任的事，只要嘴上把住門，天知地知良心知，沒人上門找晦氣。

幾場酒下來，本來就不是多大的事，便神不知鬼不知地溝通到位，活該那兩小馬仔多受三天罪。他倆出看守所那天正好刑拘到期，真是巧對勁。

由此事的運作過程，黑老大明白了一個簡單的硬道理，在中國的社會大環境下，黑永遠鬥不過白。這只是他的直覺，但困境過後全忘掉，他該黑時照黑不誤，正所謂狗改不了吃屎。

局領導大哥曾在酒後高論黑道問題。他認為黑道能在白道眼皮下生存，不是黑道的能量問題，是白與黑鬥不鬥的問題。也許對付小黑小鬧缺乏得力手段，但是可以把黑養大養肥再宰，打黑是白的天性。所以中國的小玩小鬧一旦出事，就容易出大事，顯得黑社會比較多。

小馬仔們出看守所了，黑老大自然要擺場壓驚，雖有酸楚纏繞的淚，也說不得道不得。他拿出老大的風采，把一切狼牙狗牙吞到肚子裡，用酒表達壓抑的假想法。

因為是黑道的家酒，黑老大自以為大，總算找回些丟失的當老大感覺。他好像不當老大好多年，坐回老大位置，感覺當老大真好。他倍加珍惜來之不易的感覺，這黑老大他當定了。

黑亦有道，黑道的酒規矩很硬很冷。老大不開臉，小弟們誰敢笑，老大不端杯，沒人敢放肆。明著為兩小弟接風洗塵，實際上酒場圍著黑老大轉。黑老大放下架子放開酒量喝，他的情緒感染著酒場，小弟們爭先恐後地敬酒。

黑老大收斂冷氣霸氣，豪情奔放地來者不拒。得意非凡驕傲自滿時，他也回勸三四個酒，沒人敢駁他的面。酒到酣處出高潮，黑老大特意敬了兩個挨整的小馬仔，勸道多喝點喝多點，〔uu158小說網·www.uu158.com〕散場後找地方耍活耍活。已受皮肉之罪的小馬仔感激涕零，說有老大當家做主，小弟上刀山下火海也不眨眼，跟著老大走，鐵心不後悔。黑老大欲言又止地發誓，為老大辦事，決不會讓小弟們吃虧。

沒有不散的酒場，有的酒場說散也不容易。黑老大喝過多半場走人後，小弟們乘興前進，喝得昏天黑地滿江紅。沒有主心骨的酒場容易失控，酒場一旦失控，即使主心骨再回頭重來，也收拾不了殘局。黑老大提前走人，有意放縱酒場向大處整。他在酒場虎視眈眈，猴子們躡手躡腳，只有虎化身的離去，猴子們才能稱王稱霸。

這些日子虎落平陽背時運，弟兄跟著憋氣，也該讓弟兄們出口惡氣。如果整天價沒有發洩口，無事還生非的小弟們，沒準又鬧出什麼官司來。喝吧喝吧喝吧，把情緒用酒發洩出來。

黑老大當黑道領頭老大，並非外人想像的那麼簡單。黑隊伍構成比較粗糙，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吃餅子拉□□，需要加倍的恩威並重。要把威放在首位，用威凶狠地管住成員，再輔之必要的甜頭，走進來就出不去，保持隊伍的穩定性凝聚度和殺傷力。

酒到深處如喝水一樣，喝不出什麼味道了，只是程序般地過過腸道，最後從哪個器官排泄的都有。喝的時候稱英豪，醒來時分是後悔。後悔的信號還未終結，下一場酒又跟上來強化酒精，繼續重複昨日的故事。這就是喝酒人的惡性循環。

小混混們沒酒喝倍覺無聊，便滋些事端充實生活，喝高喝醉後更愛找茬惹事，人不犯他他也犯人，許多爭鬥都是無厘頭的。黑老大放鬆對小弟們的管制，小弟們無拘無束拿酒出氣，可害苦了飯店老闆。小老闆忙裡忙外討好巴結幾位爺，怕說錯做錯生是非。

也不知誰與誰較勁，也不知誰捅到馬蜂窩，更不知誰提到傷心事，一點徵兆都沒有地出現了混亂。摔酒瓶子扔盤子砸桌子，飯店老闆還被踢了兩腳，幸虧沒有受傷。

剛放出來的兩個小混混非要揍老闆，幾個小弟攔著不讓他倆出手，他倆竟與弟兄們糾纏一起。滿屋子裡沒有一件囫圇的東西，一片狼藉遍地開花，好像遇到過路的強盜。

老闆嚇得躲到一邊念三音，卻不敢報案求救，苦苦地等待小混混們順其自然地完成任務。一直折騰到凌晨三點，幾個小混混才東倒西歪地散場，回家的回家，沒家的找窩。飯店無緣無故遭劫倒了大霉，老闆成了啞巴吃黃連，苦在心裡嘴難開。

21欠酒

有一首很邪乎的歌，不是唱歌而是說歌，最經典的歌詞有兩句：欠了我的給我補回來 偷了我的給我交出來。如果不明就裡，容易聯想到胡漢三又回來了，失意人進行瘋狂地反攻倒算。

人不得志時，能夠容忍不公平待遇，裝三孫子四孫子都能裝到位。高尚的人即便時來運轉，也永葆低調風格，從不報復打擊狗眼人。然而小心眼的小人，表面上嘻嘻哈哈特痛快，背地裡寫滿黑單日記，一旦當家做主說了算，就有意無意地實施清倉計劃，非讓那些曾經看低自己的人，明明白白馬王爺幾隻眼。請客是待人接物的標誌，欠下的酒遲早要請回來。

大舅子到外縣工商局當「一把手」，唐伯龍的憂患意識終於提到議程，但他屬於馬大哈，不見棺材不落淚，並沒提前彌補關係。因為同行間競爭，唐伯龍的夜總會曾被人舉報到工商所，副所長李立青當舉報者的代言人，非要狠狠地整唐伯龍一通。多虧人托人的關係，托到大舅子副局長出面袒護，唐伯龍擺過多場酒，才得以平安過關。李立青表面無所謂，但憤怒與仇怨牢記心間，只等出頭之日算細賬。

終於等來這一天。大舅子副局長一走，所長頂上去任副局長，李立青費盡周折如願當成正所長。俗話說貴人好忘事，其實要看什麼事。一些小肚子雞腸的人，得道陞遷後成貴人，一般的事情或許容易忘卻，但兩件事難以忘懷。一是及時報恩，尤其不離不棄的恩；二是尋機報仇，特別是冷眼相見不拿當回事的仇。某種程度上分析，後者比前者記憶深刻。

李立青就是恩怨分明的人，對唐伯龍抱有非常深的成見，非一日一年的積累。過去由於大舅子罩著呵護，唐伯龍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平時不請他喝酒，過節不給他送禮，酒場上難免無意間相遇，也只是象徵性地敬杯酒，一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表情，外人都看得出缺乏尊重和交情。如今大舅子走人，唐伯龍失去工商部門的絕對靠山，離挨拾掇僅一寸之遙。

許多工商企業利用基本面的證照齊全，打著合法經營旗號，暗中從事不合法的勾當。如果工商部門認真對待，沒有幾個屁股乾淨的，況且主管所長再盯上，莫說用全力全用力，稍微收起馬虎眼嚴格執法，都夠當事者吃一壺的。工商部門的管理彈性較大，也給經營者鑽空子提供了一些漏洞。

唐伯龍的夜總會超範圍經營，高檔煙幾乎沒有真牌子，尤其小瓶啤酒都是本地小廠灌裝，成本低得超乎想像，最嚴重的是賬目縮水。

這些帶有普遍性的皇帝新衣問題，沒人較真則平安無事，有人核查能做大文章，已是夜總會經營的潛在隱患。當然規規矩矩地經營，賺錢效率會打商業秘密級的折扣，甚至賺不幾個錢。所以提起不光彩的經營，唐伯龍則一臉無奈地抱怨，誰他媽的願意當娼妓留罵名，可當娼妓才能掙大錢。

幹事要師出有名，即使幹正事真事好事，也要擺出冠冕堂皇的亮劍，否則出師未捷身先倒，亮劍的利刃反過來刺傷自己。有些人公事公辦無私心，最後卻落個受累不討好，如何評價他們的作為，是聰明還是傻子，恐怕無從找準角度。

十幾年風風雨雨的工作經歷，造就了李立青老謀深算的狐狸性格。他想收拾唐伯龍，也要繞幾個彎轉回來，把不能擺到桌面的事擺到桌面，使其合法化正常化公正化。直來直去地找麻煩，把門戶大敞四開送給人家當靶子，未免太小兒科。高手過招以無招對有招，似有形卻無形，想在高手面前玩低劣的黑狗鑽襠，老二早已閉門謝客，哪能便宜對方。

南天門夜總會接到工商所書面通知，從下月起變更工商管理費，由原來的最低檔加一百元，上調到最高檔減一百，裡外算賬每月多交一千元。對腰包鼓起來的唐伯龍來說，一千元能夠輕鬆地承受，再多交一千元也無所謂，相當於貢獻幾個做台小姐。

但是突然上調管理費，他摸著禿頂費思量，莫非李立青要動手整人。大舅子才走一個月，茶水尚有餘溫，不至於涼這麼快吧。唐伯龍又打聽轄區別的商家，還特意給專管員打電話咨詢，得到回答都上調了，只是幅度高低不平。

據專管員講內幕，上面追加下半年的收繳任務，如果工商管理費繼續維持在低水平，肯定達不到全年目標，只好由全體工商戶分擔，大戶自然要拿大頭。聽過專管員正面解釋，唐伯龍心裡才平衡些，告訴財務主管照單納費，新所長上任要支持工作。話說的這麼大氣，心裡也在敲小鼓，暴風驟雨快要來了。

本來唐伯龍打算擺場酒，專門給李所長道個喜，順便調整關係密切幾下感情，畢竟在人家轄區經營，請人家吃頓飯表示尊重與誠意。工商費上調的事處理完，唐伯龍又忙於應酬與娛樂，把請客的事忘到腦後，錯失與李所長套近乎的最佳時期。

當然唐伯龍的請客夢也是一廂情願，人家上不上鉤給不給面還另說。願望是美好的，看怎麼抓落實。實現不了的願望，等於白日做夢空歡喜。

幾天後李倩照告訴唐伯龍，這次上調工商管理費，「南天門」上調幅度最大，別處二三百元不等，最高也沒超過五百元。看來李所長故意給小鞋穿，以後要多加防範，口子打開可收不住。

唐伯龍進一步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便委派李倩照進行公關活動，爭取把管理費降下來。唐伯龍與多數買賣人的觀點相仿，同樣的錢，寧可再加點花在管事人身上，也不想多交給國家半分，事關面子工程，主要做給別人看。

李倩照動員多層關係出面，專門邀請李所長出來吃飯，與開業初期李所長還是副所長時一樣，人家總有理由委婉地拒絕。既不說過頭話，又不答應酒場，愁得李倩照半夜讀宋詞。她覺得此事找鄭鐵橋出面沒必要，硬著頭皮充大尾巴鷹繼續托人，請客的事最終泡了湯。

李所長私下對人說起過，做人肉生意的夜總會，丁點小錢算個屁，有本事找大舅子來。別以為酒場能使鬼推磨，他就不信這個邪。唐伯龍無計可施，也不想在管理費上糾纏起來沒完，便默認了既定事實。心中還在盤算，一定想法設法通過酒場將李所長拿下。

李所長並不是百分之百的布爾什維克，他也經常參加酒場，喝到位後酒場習氣特重，但他有心在合理的範圍內為難唐伯龍，便固執己見拒絕邀請。如果從工作出發，李所長堅持原則秉公辦事，應該大力推崇和表揚，他能堅持多久，恐怕就是未知數。

22洩怨

局領導大哥提出帶著感情公正執法。此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如果沒夾帶私人恩怨，執法幅度是執法者個人理解問題，被執者能忍則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個人的陰暗心理融入執法行為，最大化最多化地靠執法報復當事人，給當事人留下被壓迫的感覺。當被執者無助與絕望時，可能會採取一些反報復的報復行動。正對應那句著名的話，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工商管理費上調一事，李立青說得比唱得還高調，任憑外人講情走關係，人家就是不參加酒場，唐伯龍以失敗結束。

鬧心歸鬧心，鬧心總是難免的，唐伯龍寬慰自己，權當為李所長新上任送贊助吧。他心寬體胖睡得著，幾場正酒閒酒下來，管理費一事便喝到肚子消化掉，和什麼沒發生過一樣。他想用時間磨平一切不平事，等李所長忘掉前嫌時再請酒，堅信關係總有接軌那一天。

然而事與願違，唐伯龍錯斷了形勢錯斷了人，李立青並不為唐伯龍的忍讓所動，他得寸進尺地當黑包公，非要把唐伯龍折騰掉一層皮。其實就是幾頓酒的事，只因從前沒喝到位，現在彌補已晚了三春。唐伯龍多想回到從前，與李所長喝成一片，省得人家公洩私怨。

酒場上認識的縣文化局女科長，品位氣質特別對唐伯龍的胃口，而且女科長能喝善喝，更對應唐伯龍的稟性。唐伯龍是習慣嫖娼問妓的粗人，走進嶄新的情色世界，如同獲得籃球什麼球的寶貝，每週至少火熱兩次。程序似乎固定下來，先喝酒後唱歌，醉生夢死上床車。

唐伯龍好了傷疤忘了疼，成天掛著美少婦，沒心經營夜總會，權力全部下放給李倩照，他玩起無憂無慮的大撒把，自我標榜要把失去的青春找回來。

喝貼近下三路的花酒，他一般不叫小圈子人參加。並非鄭鐵橋們多麼高尚，而是唐伯龍不想貢獻人力資源共享，他喜歡吃女人的獨食。週末晚上唐伯龍喝叔伯酒，剛剛進入酒高潮，李倩照打電話告急，工商所去夜總會查封煙酒，不允許超範圍經營。

唐伯龍意識到要出大事，營業執照經營範圍沒有煙酒一項。以前李倩照提醒過，唐伯龍並未引起重視，自以為添項事小現來來就行。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沒等添到位，工商找上門，終於釀成苦酒。

唐伯龍嘴上安慰侄女莫慌亂，屁股卻火燒火燎坐不住了。沒等他說清原委，黑老大悄悄問出了什麼事，需要弟兄幫手說話。唐伯龍經「啤酒瓶門」的洗禮，主動遣散了小馬仔們，身邊沒有可使的打手，雖然省卻許多麻煩，但麻煩真來時又沒抓手，人單勢孤的樣子難以對接膨脹的心態。他多謝黑老大關照，並留下活話，等需要弟兄們時一定打招呼。

離開酒場後，唐伯龍有些犯愁，明知工商所成心添堵添亂，卻找不到人家違規的缺口，是騾子是馬遛遛再說吧。他拿出關公走麥城的豪情，背育著「大江東去浪淘盡」的詩詞回夜總會，大風大浪渾不怕，不信小河溝子豈能翻船。唐伯龍自我安慰自我鼓勁，大不了破財免災，錢是王八蛋，破掉再去賺。

中國的法律法規彈性比較大。有些事放一馬，屁事沒有；有些事認了真，雞蛋裡也能挑出骨頭。認定是非的標準，全看執行者站在誰的一方。

營業執照經營範圍無煙酒一項，固然不合工商管理規定，但夜總會哪有不經營煙酒的，煙酒是夜總會收入的大項，毛利翻倍地賺。工商所在煙酒經營上做文章，純粹是找夜總會的晦氣，正所謂狗見丈母娘沒話找話。來者不善良，善良者也不會來，如果細摳條文，中國的夜總會沒有幾個合格的，全部關掉也不冤枉。

生氣歸生氣，唐伯龍還要面對現實，人家都把地盤霸佔了，想找平衡絕對多劫。他裝成很聽話的模樣進大堂，先對前來封煙酒的三人問好，然後奴顏婢膝地套近乎，請求人家手下留情有話好說。

來人們公事公辦的樣子很不溫柔。唐伯龍拉著專管員的手，親切地表示借地說話。專管員不冷不熱地說李所長讓來的，弟兄們沒法子只能執行。唐伯龍說不會讓弟兄們為難，今天先把煙酒封存，明天就到所裡辦增項手續。

專管員見夜總會開始大批量進客人，遇見熟人更麻煩，別再惹出點意外事，便打起退堂鼓。唐伯龍責成服務生把煙酒撤下櫃檯，配合工商所的執法行動，為的是給足執法者面子。

專管員本來膽小怕事，也不想惹火燒身，見有台階可抽身，與另兩人商量後答覆唐伯龍，明天上午九點到所裡聽候處理。唐伯龍的戰略戰術很明確，把工商所的人先哄走，明天再說明天。三個穿制服的人站在大廳，容易引起誤會影響生意。

當然他知道需要打點下，臨行前每人塞上一條中華煙，但他忽略了煙是問題煙。工商所的三人領命來載物走，個人得實惠，管它煙酒封不封。

剛剛送走幾位爺，黑老大們又來瀟灑。黑老大問事情處理的如何，唐伯龍說擺平了沒問題，他請弟兄喝酒去。一番連續作戰，唐伯龍喝得雙眼迷離，找不到回家的路，睡在夜總會的辦公室。

第二天近中午，唐伯龍半醉半醒地去工商所，沒等介入實質性問題，專管員愣頭愣腦地拍開了磚。唐總拿弟兄們涮著玩，沒按時報道還不算，昨天的煙都已充公，經鑒定是假的。「南天門」不但超範圍經營，還賣假冒高檔煙，這罪過又增項超標。

先在家鑒定後充公，與充公後再鑒定，雖說兩種界面，細究起來實質不同，但主動權在人家手中，怎麼認定都有百條理由，唐伯龍等著挨宰吧。

李所長到縣局開會，真的假的沒人解釋。專管員忽悠唐伯龍，現在面臨兩種選擇：一是吊銷營業執照，上交縣局處理；二是罰款一萬，抓緊辦理增項手續。遇到窘境，唐伯龍傻若肉雞。專管員勸唐伯龍慎重考慮兩天再答覆，特意交待處理意見是集體決定，罰款一口價，別想討價還價。

回到夜總會，唐伯龍翻著皇歷找太歲，真他媽的倒霉。他每到難時便想起鄭鐵橋，問李倩照鄭鎮長這幾天忙活什麼事，叫他中午過來喝酒。一周沒見面，李倩照的敏感部位盼著鄭鐵橋滋潤，便順籐摸瓜地摘情人。鄭鐵橋顯得挺痛快，踩著電信大樓的鐘聲走進雅間。交警哥們兒上夜班，敢於中午喝幾杯，他比鄭鐵橋早到三分鐘。

幾杯小酒下肚，唐伯龍忍不住倒苦水，大舅子才走幾天，工商所就上門找茬，人家師出有名，他說不得惱不得。鄭鐵橋問酒數是否到位，唐伯龍說人家不理會不賞光。鄭鐵橋說酒數就是禮數，原則問題也要到非原則的酒場解決。

唐伯龍後悔酒數不周，目前已無能為力。鄭鐵橋壞笑幾聲，什麼哥們弟兄，好受的時候自己享受忘弟兄，不好受的時候想起弟兄，自罰三杯酒再告訴答案。交警哥們兒懂事地應承陪著喝，李倩照酒汪汪的眼睛掃瞄鄭鐵橋，並象徵性地端端杯。

鄭鐵橋這才賣出關子，婦聯主任與李立青是從小到大的同學，李立青對婦聯主任言聽計從，弄不好在婦聯主任手中有短。不過找李立青前，最好先讓黑老大派人訪問一下專管員。

唐伯龍猛喝一杯酒，立即情緒還陽底氣足，也開鄭鐵橋的玩笑，是不是像有人在倩照身上有短一樣。李倩照大罵姑父缺德，魂早就附到鄭鐵橋的腦門，只等酒場結束另起戰事。

鄭鐵橋借題發揮灌唐伯龍，交警哥們兒敲邊鼓，唐伯龍也想孤獨求醉，三歸一好辦酒，唐伯龍醉倒在小圈子情誼中。下面的節目屬於絕密級，鄭鐵橋與李倩照酒後書寫新篇章。

23心跳

與黑道爭高低，單純的靠黑吃黑，不是黑掉人家，就是被人家黑掉。即使黑掉人家，沒準哪天又被誰黑掉。黑吃黑的成本既高，又不能解決根本問題。所以鄭鐵橋與唐伯龍發明黑加白，黑白結合吃定黑老大，最後還成為好朋友。

剛擺脫黑道糾纏，工商所又找上門要說法，唐伯龍愁得焦頭爛額腹中空。關鍵時刻又是鄭鐵橋出餿主意，唐伯龍把救急稻草當擺渡，積極謀劃渡過工商所這道河的招數，辦法總比困難多，唐伯龍默默地實施Ａ計劃。他已經懂得如何更邏輯更程序，給白道加點黑色素，或許能改變點顏色，迫使工商所回心轉意。

唐伯龍手中有糧心不慌，纏著女科長喝纏綿酒，每天喝成醉棗，卻抱定酒場不放鬆，無怨無悔特執著的勁頭，真他奶奶的感動人，甚至連鬼神都被感動。在這「被」時代裡，什麼事都可以「被」，如果鬼神也納入「被」世界，「被」的生猛效力，簡直無法用人間數語所定論。

愛喝酒的人們，幾乎都走過這樣的定式，連喝三天大酒特別難受，後悔自找醉受，一旦三天沒喝一場酒，又沒抓沒撓，不用別人召喚自操持。唐伯龍堅持不到三天想酒喝，經常用順口溜自嘲：裝在瓶裡像水，喝到肚裡鬧鬼，說起話來走嘴，走起路來閃腿，半夜起來找水，早上起來後悔，中午酒杯一端還是挺美。他沉寂在醉生夢死中難以自拔，酒成為比老婆還親的伴侶。

與哥們喝其樂無窮，與女人喝其樂無窮，與陌生人喝其樂無窮，唐伯龍的酒逐步升級到鬼神版。工商所限定他兩天內回話答覆，他竟然置之不理。

第四天上午專管員來電催問，他討價還價再寬容三天，這回說話絕對算數。專管員明顯地耍態度，唐伯龍嘻嘻哈哈沒正經，懇請專管員出來吃頓飯。專管員拿腔作調耍深沉，三天太長他做不了主，最多寬限兩天，到時不露面先吊銷營業執照，別怨弟兄不講情面。

唐伯龍本就逗專管員玩，見鬧成僵局便軟下來，堅定地表示服從命令。專管員強壓住火氣，罵句玩蛋去關了電話。想在專管員頭上動土，就要把氣氛營造出來，最大限度地做好鋪墊工作，便於有理有力有節的鬥爭。

唐伯龍明知此時怎麼請酒，李所長與專管員也不會參加，但他發動各路朋友出面邀請，尤其重點對專管員下重手，幾乎派出了十幾個鐵關係輪番叫請，專管員定力充沛紋絲不動，還說些不三不四的話，把關係者膩歪得夠戧，幫著唐伯龍罵專管員不近人情。

專管員性格怪異，說話辦事固執而較真，卻比較膽小怕硬的狠的。唐伯龍抓住弱點尋找突破口，決定派幾個小混混溫柔地慰問專管員。到期限的前天晚上，唐伯龍約黑老大喝花酒，兩人自帶女人，又叫來三個黑白兩道的人，重複酒場上雷同的故事。

別看黑老大長得黑沒文化，身邊從不缺乏年輕貌美的女人，最近包養了個畢業後沒工作的女大學生，自稱玩點文化味。

古代文人們熱衷於喝花酒，主要把娛樂女們當道菜當玩物，以便助興助性。現在人們喜歡與女人喝酒，也是為調節氣氛，或把女人灌多逗樂子看笑話，或拿女人當殺手鑭攻擊特定目標，或製造些喝酒不累不醉的風景。男女坐在酒場上基本處於平等狀態，甚至女人比男人更受追捧。

唐伯龍想喝主角，沒喝過四巡，焦點自然而然地轉向女科長。女人長得出色又會說還能喝，簡直就是酒場上的寶貝，哪個男人不想親，哪個男人不想近。男人酒場上犯賤，離醉酒只有半步之遙。打開醉門走進去，想出來時由不得自己。

因為桌上人彼此熟悉，喝酒便減少了中間環節，直奔喝酒高潮，多數時候以唐伯龍的醉與女科長的多結束。唐伯龍想說事放不開喝，女科長主動承擔主持的責任，大家也想灌她酒，正好把主題統一起來。

黑老大看出唐伯龍的心思，悄聲問伯龍兄是否有難事。唐伯龍直來直去地說借幾個小弟用用，要穩重聽話能控制的。黑老大問要多少幾時用。唐伯龍說需七八個，明天到專管員家串串門，要文鬥不要武鬥，給專管員上堂溫柔一刀的課。

黑老大表示沒問題，明天早上讓小弟們到夜總會報道，快喝酒吧，小嫂子被壞小子們纏上了。唐伯龍也取笑，還是弟妹穩重不露相。黑老大很大方地回應，要不哥倆換換用些日子。一陣非正常的怪笑，唐伯龍與黑老大默契地乾掉杯中酒。

別看黑老大屬黑社會，看事能力卻比唐伯龍高一層，他不動聲色地對準女科長下酒，有意識地保護唐伯龍，怕唐伯龍喝醉走了板，影響明天的大事。

女科長也很精，逮住黑老大的女大學生陪醉，那幾個壞小子並未沾多少便宜。酒場在喝多沒喝醉的時期結束，黑老大與唐伯龍都住在夜總會，只是女科長半夜說再見，女大學生陪黑老大到天明。

按照唐伯龍吩咐，黑老大的八大金剛如時而來。唐伯龍告訴他們專管員的具體住址，並交待不准發硬發橫，打不還手，罵不還手，受點小傷害最理想，任務完成後分發獎賞。

黑老大精選的小弟們，經過多層黑的洗滌，動手自有分寸。他們信心十足地保證，這是小菜半碟，老大設定界限，沒人敢突破。

吃早點的時分，三個混混敲響專管員的家門。正好專管員開門，三人順勢走進屋內。專管員見勢不妙，再往外拒絕，混混甲特意把短袖T恤擼到肩膀，十分客氣地遞上兩條中華煙，低聲下氣地說對不起，李總上次送條假煙，很過意不去，特委派弟兄們當面賠禮道歉。這煙從煙草局批來，絕對真貨，若假了天打五雷轟。

專管員看見混混甲的文身，意識到來者不善，已經失去主張。他結結巴巴地說，有話好商量，用不著老兄們上門。混混甲得理不讓人，點頭哈腰直說來意，其實也沒多大事，希望老大網開一面，給弟兄們碗飯吃。正說著又有人敲門，原來另外五位弟兄故意錯時聲援。混混甲凶狠地罵他們快滾，專管員的事好說好散，再纏專管員扁個蛋操的。

見混混們沒有走的意向，專管員怕擾亂家庭，服軟地應承「南天門」的事與他無關，弟兄們的想法可以上報，有話到所裡說，要不他請請弟兄們。混混甲故意多坐二分鐘，無奈地答覆專管員，弟兄們不是來找麻煩，專程拜訪大哥認門認錯。既然老大這樣客氣，就不找麻煩了，上班後請主動為李總說情。

專管員哪見過這陣勢，恨不能叫祖宗快走。軟的用過後見效果，臨行前混混甲軟中不軟地留下話，弟兄們已經認識家門，可別斷了弟兄們飯碗，都來你家裡討飯吃。專管員趕緊討好，豈敢豈敢豈敢。他非要混混甲把煙帶走。混混們混過大小場面，知道再嚇唬也沒用，帶著勝利的微笑回去交差。

混混們前腳走，專管員馬上給所長打電話，膽戰心驚地訴說唐伯龍太複雜，是不是見好就收。其實李所長也有察覺，早上描龍繡鳳的人在他家門口徘徊過。他說別著急，上班後見面商量吧。

24放棄

如果沒有亂七八糟的外因干擾，估計中國的執法力度要攀升二三十個百分點。誰也沒有生活在真空裡，根本的原則的大問題，都難以堅持到底，小是小非方面，自然會大打折扣。

有時候堅持就是失敗，就是給自己製造麻煩，面對人情世故的考問，相當部分人無奈地放棄原則，選擇妥協與退步。對此種無奈之舉，似乎應多點理解與同情。

小混混們的意外出現，攪亂工商所的佈局。低調的溫柔一刀，砍在專管員的軟肋上，陣痛變長痛，生怕混混們捲土重來。專管員明知是威脅是挑戰是嚇唬，對手輕易不會出刀見血，依然往最壞處設想。

由於小混混們比工商戶還客氣周到，即使留下些蛛絲馬跡，處理起來上下夠不著，氣死派出所未足奇。沒抓到過硬的證據，專管員不敢冒失報案，報案會惹怒小混混，說不定帶來血腥的報復。專管員疑心重重，後怕包圍著他不能自拔，他開始往後抽往後撤。

專管員到單位的第一件事，找李所長詳細匯報小混混家訪的困惑。他說唐伯龍的事，要麼就此打住，要麼換專管員處理，他能力有限難以圓滿解決問題，別因此得罪黑社會，給所裡和家人惹禍端。

李所長臉皮發灰髮青，怒罵專管員沒有大將風度，關鍵時刻掉鏈子。其實李所長心裡也在敲小鼓，怪自己輕視唐伯龍的智慧與能量，弄出些毛病難收場。經過短暫的權衡利弊，他覺得應該改變策略。

李所長畢竟是一所之長，即使考慮退身步向後轉，也要巧妙地找到台階下，權威與面子是領導的法寶。他嘴硬如螞蚱□，小混混們沒什麼可怕的，有本事朝他來。工商所執法出於公心，講到哪裡也有理，被幾個小混混嚇著，以後如何嚴格執法。他讓專管員通知召開全體會，研究南天門夜總會的處理問題，到時專管員先拿意見，再集體討論定調子。

有心與小混混們較量較量，但聯想到早上家門口小混混流動的影子，李所長感到些許壓力。正面交手不可怕，就怕小混混們不按規則出牌，背後拍黑磚捅黑刀，那可防不勝防。如果大家齊心協力接黑招，他肯定衝到前頭當表率，問題是能有幾人願意隨他趟黑水。孤軍作戰即使取得最後勝利，付出的代價恐怕要用慘重形容。

強打精神保持鎮定自若，李立青主持召開緊急會議。他通報了近期檢查超範圍經營專項活動的情況，認為效果比預期的要好，只有南天門夜總會的問題待處理。不過托門子挖窗戶的說情人接二連三，其中有局領導和社會上重量級人物，真有點招架不住。

李立青有意忽略小混混騷擾的細節，以防手下說他膽小鬼，並藉機做大文章鼓搗他。任何單位都有派性存在，秦檜還有三個相好的，更何況聰明世俗的現代人，鐵桶一個的時代已經過去。害人心可少點，防人心一定多些。李所長清楚許多人盯著所長位置，出招決策要慎之又慎，決不能給別有用心的人留下口實。

沒人拿這種會議當真，又要裝腔作勢地往真裡開，真為假時假亦真。十二人的小會場，與幾百人參加的大會場沒啥兩樣。昨夜的酒水未消化，有的人喘著酒氣咽酸水，哪有心情細聽分明；今夜的酒場早晨定妥，手指按著鍵盤發信息，事不關己掛起來。

過場走得差不多，李立青推說專管員經常與夜總會打交道，最清楚夜總會的經營內幕，也是一線管理責任人，最有資格發表處理意見。眾人正疑慮李所長怎麼講開民主了，專管員早就想好台詞說看法，南天門夜總會雖然超範圍經營，但繳管理費屬於大戶，這次出現的問題又帶有普遍性，應該照顧下情緒，隨行就市地罰點算了，否則硬性收費不好解釋。

真是牽著不走打著跑，這麼多人說情請酒沒參加，小混混們僅暗訪過一次，工商所就脫掉強硬的外衣認輸保身，未免太草包太疲軟。

專管員定下小調，其他工作人員未置可否，尤其兩個快退休的資深專管員已沒啥想法，又與唐伯龍十分熟悉交情厚，便隨聲附和鬧人情。他倆說話直來直去不迴避，南天門夜總會沒少給所裡掏贊助，能讓一馬是一馬，將來也好找人家要小錢。把事情鬧得太僵，恐怕處理容易收場難。

頭緒基本理到位，李立青覺得沒必要糾纏下去，他虛問兩個副所長意下如何，副所長說沒意見聽所長的意見。

李立青抓往話茬作結論，唐伯龍的夜總會屁股不乾淨，所裡已採取執法措施，並且獲取相關證言證據。鑒於唐伯龍的表現和外界干擾，此事先別急於結論，事緩則圓嘛放些日子再處理，原則上按底限罰款。工商所的規矩和權威要堅守到底，但只要唐伯龍態度端正認罰，細節問題可以靈活些，管人以服不能往死裡管。專管員要繼續和唐伯龍交涉，把握住處理第一關的尺度。眾人都稱所長寬嚴有度，聽所長的沒錯。

散會後專管員跑到李立青屋內請教，是等唐伯龍求上門解決，還是主動上門溝通。李立青沒給好臉色，惡狠狠地罵他媽的笨蛋傻逼，事全壞在專管員身上，哪個工商所會上趕著求工商戶。唐伯龍求上門時主要講清道理，剩下的具體事往他身上推。

李立青見硬來失效，也想緩和關係鬧人情。他知道手下人會很快把消息傳出去，唐伯龍遲早要請客吃飯走後門，到時見機行事攀交情，把得罪的損失補回來。李立青即使一百個不情願，面對眾口難調的惡劣局面，只好放下黑面具玩柔軟，放棄大小原則也是無奈之舉。

會後半小時，唐伯龍已獲取重要信息，他沒想到事情轉機如此快馬加鞭。對出賣情報的朋友，他向來捨得付出錢物，而且外加一場酒。鄭鐵橋說過頗具哲理的名言，背叛已成為現代人的家常便飯。

酒場選在小飯店秘密進行，雖然李立青有意模仿周瑜戲蔣干，畢竟通風報信有失君子作風見光死，副所長和兩個資深專管員坐在酒場，心中也有愧也有怕。但幾杯酒下肚，在哥們兒長哥們兒短的情感召喚下，桌上六人眼中只有酒沒有驚，管他老哥是山東老大還是河北老二，該幫弟兄莫猶豫，好處靠交易才能得到。

可惜工商所的哥仨並未弄清真正的內幕，以為自己做件老大的好事，喝著喝著喝成大舌頭，在唐伯龍面前吹牛表功。

唐伯龍難得不露聲色，一個勁地敬酒致謝，特意送給每人一份禮品。老專管員端杯吹捧唐伯龍夠哥們兒，他們才實實在在講義氣。唐伯龍心底無事放開酒量，酒過高潮快落幕時，提議把白酒啤酒勁酒摻雜一起，共同乾杯土產雞尾酒。其餘五人誰也沒含糊地一口悶，沒過二分鐘便出現副作用，副所長當場噴酒，一個老專管員趴在桌上難抬頭。

25認輸

現代版的連環計，與三國版的連環計略有不同。戰爭年代靠人肉，和平年代靠人情，而人情的載體又是酒場。許多人情問題無論幕後怎麼運作，最終要解決在酒場。所以鄭鐵橋揚言，中國式酒場是門大學問，誰若能破解其中奧妙，絕對是功在當今的大善事，說不定被唐伯龍之流立牌坊，以資鼓勵為酒文化做出的特殊貢獻。

唐伯龍整天泡在酒場，就知道傻喝猛喝，早醉晚醉早晚醉，真正的酒場五味，他只求得一些皮毛，缺乏深刻大氣的建樹。擺平工商所專管員，僅是擺平罰款事的第一步，關鍵要繼續努力擺平李立青。他沒背過孫大總統的名句，自然無法用「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表達，但明白下步該由鄭鐵橋出面收場。

對於鄭鐵橋的為人處事，唐伯龍發自骨髓地佩服與崇拜。因為鄭鐵橋支招兒，簡單易行招招不離後腦勺，如同料事如神的小諸葛。尤其對酒場的把握，什麼事擺什麼酒，什麼人參加說什麼話，酒需要喝到什麼程度，鄭鐵橋絕對能做到當事人的心裡去。

唐伯龍向鄭鐵橋說明事情進展情況，特意問用不用把專管員請出來。鄭鐵橋讓打電話客套客套，出來呢就喝一場，不答應呢也無所謂，估計專管員出來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過場要走，顯得做事仁義盡至。

按照鄭鐵橋的思路，唐伯龍專門給專管員打了電話，自稱瞎忙活，沒顧得到所裡認錯，多謝能夠寬限幾天。專管員特別客氣地回應，唐總攤子大業務忙可以理解，不過快點了結為好，兄弟快撐不住勁了。專管員拐彎抹角地言心事，唐總送煙的情領了，有事哥倆好說好道，用不著麻煩小弟們代勞。

唐伯龍被點到腰眼上，趕緊說哪裡哪裡不好意思，晚上出來喝點閒酒如何。專管員回答先辦事為重，等事情辦妥後一定與唐總喝個兩腳朝天。唐伯龍見人家不情願，趁勢跟進客套話，就聽大哥的指示，到時可要賞光給小弟面子。專管員說沒問題，那事還得找找李所長，小弟只能進言不能做主。

專管員已經被徹底拿下，唐伯龍為動用小混混騷擾專管員感到愧疚。但歉意稍縱即逝，如果按部就班地辦事，專管員肯定不會這麼乖，誰讓他上來就那麼難說話。

實現目標是第一要務，手段優劣在其次。想到這兩層，唐伯龍心安理得地原諒了自己。混社會應該有顆平常心，但處處彰顯菩薩心腸，有時就被人騎在脖子上大小便，所以偶爾露回猙獰，並不失好漢本色。

李立青近來比較惱火，小混混出來攪場，打亂了以公報私卻為公的計劃。本來還有後續動作等著操作，非把唐伯龍整個服服帖帖，只因專管員太他媽的軟蛋，連累他也鋌而不堅尋妥協，無奈地向唐伯龍暗送橄欖枝。不知內奸是否將會議信息出賣，怕就怕唐伯龍得寸進尺不退反進，那先前的精心策劃，等於自己為自己挖了坑。

兩天過去不見有人說情，原先那些追著請客的哥們兒同學朋友，是唐伯龍沒再求他們，還是因自己不開面得罪乾淨？胡思亂想式的猜疑，最讓李立青心煩意亂。人家說情時不給面，沒人說情又盼著來，這是對沒人情味的懲罰。

煩著煩著電話響起，李立青見來電顯示老同學婦聯主任的號碼，他心中一蕩二蕩三蕩。這娘們三個月沒發騷，現在來得正是時候，和她喝場大酒過過嘴癮，把暫時的煩憂衝過去。

他接通電話就貧氣，說相好的哪兒癢癢了，是不是最近上邊老沒人。婦聯主任也沒好話，說狗嘴吐不出豬牙，上邊沒人還有下面，上下都沒人也輪不到狗食。李立青還想開葷玩笑，婦聯主任說別老沒正經，晚上找幾個人喝喝，灌李立青個狗血噴頭。李立青求之不得，兩人約好地點後又胡說八道了一通，最後落腳在床上。

鄭鐵橋與李立青喝過一次酒。當年李立青老家蓋房辦土地證想減費，鄭鐵橋正分管土地所，便通過婦聯主任找鄭鐵橋幫忙，當然免不了喝場認識酒。酒場上婦聯主任當著鄭鐵橋的面，與李立青打情罵俏，把酒場氣氛活躍起來。

鄭鐵橋看出他倆關係不一般不正常，夥同土地所的幾個壞小子使壞，變著法子灌李立青，結果李立青幾次跑到廁所與便桶相親，最後東倒西歪地被人扶回家。

醉酒的代價也值得，第二天土地證完全辦結，只交了個工本費。李所長總覺欠鄭鐵橋的情，老說請鄭鐵橋喝酒，陰差陽錯二三年。

這次唐伯龍犯到工商所手中，開始並未向鄭鐵橋打招呼，後來見無法收場，才藉著喝酒言事。鄭鐵橋眉頭沒皺，信手指點幾招，許願李立青由他擺平。

鄭鐵橋把事情原委說給婦聯主任，婦聯主任拍著大胸表態，這兔崽子不想活了，看老娘怎麼收拾他。她抄起電話就罵李立青，鄭鐵橋在旁悄聲說悠著點，意氣用事起副作用。婦聯主任問鄭鐵橋如何擺佈，鄭鐵橋告訴她只約喝酒別說理由，酒場上再提正事。

李立青帶著久違的衝動赴酒場，桌上坐著六個人，他認識婦聯主任和鄭鐵橋，交警哥們兒也打過交道，縣政府辦焦主任想不起哪見過，剩下兩個鎮裡的頭頭第一次見面。他抱歉來晚了，一會兒喝酒補過。

婦聯主任說誰都沒李立青牛，以為在工商所呢，這是鎮政府的主場酒。她把在場的人介紹一遍，介紹到鄭鐵橋時，李立青笑瞇瞇地站起來，說道還欠鄭鎮長一場酒呢。鄭鐵橋趕緊回應，過去的事早就過去了，總提起沒啥意思，今天的酒今天喝，非陪所長大人飛流直下兩層樓。

酒場在熱情友好的氣氛裡開局。婦聯主任活躍在一線，指揮大家按老規矩先喝三杯，然後自由結合喝自由酒。前三杯沒人攪酒，第四杯鄭鐵橋與李立青幾乎同時端杯，互諒互解地互敬酒。

婦聯主任想灌多李立青再說事，她特意倒滿一兩半的大杯，色迷迷地對李所長發嗲，老同學想死個該死的了，喝掉後老娘有事說。李立青當著眾人面窘紅臉，戲言道別這麼沒出息，有事回家睡覺時親暱。嘴上沾了光，接著把酒倒在嘴裡。李立青生怕酒杯染指色情話，與他爭買賣。大家跟著起哄，讓倆人喝杯睡覺酒，比劃比劃怎麼睡。

酒喝出高漲的情緒，婦聯主任見時機已到，端起小杯鄭重地敬李立青，別他娘的不識敬，要不有事求才不敬狗食酒呢。婦聯主任獨自喝下，一本正經地說唐伯龍是鄭鎮長的鐵哥們兒，該放一馬放一馬，別嚴肅認真不開面。今天的酒是給唐伯龍說情，喝下去依然老相好，沒興趣喝玩蛋去。

媽啦巴子，原來是「鴻門宴」，這娘們也學會了玩心眼兒。李立青心裡罵娘，嘴上沒敢兌現出來，他怔怔地瞧著婦聯主任，盤算如何作答。

鄭鐵橋再不說話顯得沒誠意，叫聲所長兄別在意，唐伯龍不守規矩該挨罰，只是手下多少留點情。本來伯龍要親自出場認錯，沒徵得所長同意怕難為情，把他擋在門外聽差了。

李立青等著說情人說情，沒成想等來這種說情方式。拒絕等於把人得罪死，看來只有妥協一條道。李立青端酒一飲而盡，說丁點小事何敢勞諸位出面，鄭鎮長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唐總那免掉吧，有空他請唐總敘酒。

雖然擋住唐伯龍進酒場的路，但是李立青吐出了活話，酒場已經達到目的。鄭鐵橋說替伯龍敬杯酒，交警哥們兒也要跟上，其他人一哄而起全敬酒，給足了李立青面子。李立青心滿意足地喝下去。酒到動情處，他醉態朦朧地重複一句話，鄭鎮長夠意思他不能不義氣。

酒場怎麼結束的，只有鄭鐵橋與焦主任最清楚。鄭鐵橋讓焦主任先走，到前邊無人處等他。他安排人送走醉意朦朧的李所長和婦聯主任，獨自找焦主任，自有好戲在床上。想聽想看吧，不如自己編排。

26搞定

酒場不是萬能的，沒有酒場萬萬不能。唐伯龍與鄭鐵橋用酒場的實踐，反覆證明了常說不舊的道理。酒場是敲門磚，酒場是試金石，酒場是拍賣槌。沒有酒場支持的交易，即使勉強成功，也不圓滿不精彩。

李立青的防線被酒場徹底擊破，回家後折騰到後半夜，把這些日子的酸楚全吐到馬桶裡，邊吐邊學鸚鵡的腔調罵傻逼傻逼，老婆奚落他真喝傻逼了。他差點流下悔恨的淚，為公為私搞點小動作，結果費半天勁又回起點，這能不他媽的屈得慌。

小小一場酒，牽著鼻子走。機關早算盡，最終還失手。李立青沿著夜裡放大的思維做噩夢，醒來時分他終於得到解脫。

鄭鐵橋拖著疲憊的身子上班，但表情格外爽，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昨晚把焦主任伺候美了，他同樣進入美妙狀態，兩人美才是真正的美。他乘美追擊唐伯龍，約定晚上接著請李立青，不過要等他電話通知再確定。

唐伯龍暗想道，他們事先溝通才輪到轉喚自己，李立青肯定與鄭鐵橋私下做交易。他清楚該怎麼做，別把事情挑得太明，顯得自己不懂事。

兩個小時後，鄭鐵橋打電話提示唐伯龍，可以邀專管員和李所長出來，什麼也別提，就說鄭鎮長想請兩位喝閒酒。唐伯龍依計而行，分別給專管員與李所長去電話，先道歉後請酒，兩人客氣又痛快地答應。

鄭鐵橋在鎮機關工作，除非中午迎來送往，一般不出來喝酒。喝點酒臉紅脖子粗，下午什麼工作都幹不了，所以私人酒場習慣安排在晚上，這在鎮級幹部中已難能可貴。

酒場定在唐伯龍的醉仙樓，焦主任的位置換成了李倩照，雖然兩個女人都與鄭鐵橋有幾腿，但叫誰不叫誰參加意味深長。至少兩個女人目前不能同場喝酒，隱蔽得再徹底，情敵間也能嗅出貓兒膩。李倩照主持南天門夜總會日常經營，她需要與各路神仙打交道，多認識些人沒虧吃，免得燒香拜錯神。

專管員到場早，唐伯龍迎上前誇張地握手，說多謝老兄捧場，給老兄添麻煩了，一會兒敬酒賠罪。專管員笑答黃鼠狼給雞拜年，以後別讓小混混兒們登門造訪，就算唐總善哉阿彌陀佛。

唐伯龍順籐摸瓜表歉意，用得著兄弟一個電話就管事。專管員裝作無奈的樣子，真拿黑白兩道全都行的唐總沒辦法。聽起來貶損調侃，其實也融入了專管員的折服。

人們陸續到場，鄭鐵橋坐在上首主陪的位置，兩邊是李立青和李倩照，婦聯主任坐在李立青下首，唐伯龍坐在最下首副陪的位置。用鄭鐵橋的話總結，如此排位十分講究，綜合了山東的主副陪制和外國的女人優先原則，屬於中西聯合大客串。

鄭鐵橋顯然以主人自居，他首先挑明今天酒場唐伯龍做東，主題人是李立青和專管員，盡可能別喝偏主題。他邊說邊端起酒杯，前三杯按老規矩喝，一個不能少。大家隨聲附和不怠慢，乾淨利落徹底地喝掉前三杯。

沒等鄭鐵橋繼續發話，唐伯龍急沖沖地站起來，謙恭地討好李立青喝個認錯酒，小弟做不周的地方多多包涵，特別感謝手下留情給面子。李立青若有所思地與唐伯龍碰杯，不打不相識，希望老弟多些理解，執法行動也是身不由己。

唐伯龍跟進低調的態度，以後老兄怎麼吩咐小弟怎麼幹。兩人痛快地飲下公關酒，從前的恩恩怨怨一酒勾銷。唐伯龍又對著專管員表決心，多謝老弟開恩多照顧。

專管員性格古怪與大路貨脫軌，他端著杯晃晃悠悠地移酒別戀，說這要看李所長的意見，李所長怎麼決定他怎麼執行，不過對唐總也沒辦法。唐伯龍覺得話很是非，也耐著性子喝下酒，又臨時多敬兩杯，心裡盤算待會兒灌醉個蛋操的。

敬到婦聯主任處，唐伯龍想發壞佔便宜，便色瞇瞇地調戲人家。老妹子該干你了，干幾下才舒服。他故意把「干」說成四聲。婦聯主任哪能聽不懂，她碰著酒杯數落唐伯龍，大哥說「干」幾下就幾下，不過絕對沒有和小姨子「干」舒服。

全桌樂開懷，唐伯龍非但沒上火，反而更來勁，與婦聯主任連喝三組九小盅，自稱沒超過十杯不達標，他還想再加喝兩杯。婦聯主任硬性拒絕，唐總也就配在「石碑」下面當王八。唐伯龍一點便宜沒佔到，知趣地讓出酒道，開始打專管員的主意。

酒場讓他倆攪和出小高潮，大家看似無序卻有序地喝開了自由酒。等李倩照打完圈，酒場上人差不多喝個半飽，李立青纏著李倩照多喝幾杯。

鄭鐵橋趕緊搶過話頭，說趁大伙還沒喝醉，先把正事說清楚，免得醉酒說不清也不認賬。李立青見話題挑明，被動不如主動，接著鄭鐵橋的口風往下傳。說既然場上沒外人，鄭鎮長多次出面講情，本來想不了了之。不過此事知道的人太多，縣局領導也曾過問，如果一點表示沒有，恐怕內部不好交代。想來想去這樣行吧，唐總象徵性地交點罰款，交多少鄭鎮長說個數。

球踢給鄭鐵橋，這球不是難題，其實是送人情。鄭鐵橋心知肚明，看來一分不交難過關。他衝著唐伯龍眨眨眼，唐總說個數吧。人情已經說到位，面子基本上也給足，唐伯龍並不在乎幾個錢，他大大咧咧地說交二千行吧。

李立青問鄭鐵橋怎麼樣。鄭鐵橋慢吞吞地說多了點。李立青豪情滿懷再送人情，鎮長嫌多那就交一千吧，從下月起每月減五百元管理費，特意叮囑專管員要記住要落實。

事情辦到超預期的程度，鄭鐵橋們只能以酒表心情。婦聯主任帶頭進攻李立青，說狗食同學終於辦了件人事，老娘賞酒三杯。李立青以黃制罵，幾天沒干就上勁，幹就幹誰怕誰。他也故意把「干」念成四聲。

李倩照一直坐而不語，沒想到事情出現如此意外的結局，她再抱著觀光的態度置若罔聞，恐怕游離出酒場。於是她加入酒戰，對著李立青動大杯，聲稱多謝李所長的厚愛，夜總會隨時歡迎所長賞光。說罷乾掉杯中酒。李立青也是見便宜想占的男人，便藉詞發揮，說厚愛不敢奢望，但美女老總挺讓人牽掛，為能掛上美女乾杯。

最激動莫過於唐伯龍，如此算賬每年少交六千管理費，減去一千罰款，沒賠反賺五千，天上掉餡兒餅的好事，若不喝醉沒良心。他信誓旦旦表衷心，先自喝一杯，請所長專管員看今後行動。酒畢話不畢，今天是個好日子，請允許他再打一圈。

唐伯龍故意最後與專管員喝，為得沒詞找詞多喝幾個。專管員也喝出興致，見唐伯龍舌頭發硬有點多，想趁火打劫把唐伯龍灌醉，兩人一杯二杯三杯地拼開了酒。

鄭鐵橋領著兩位女將對李立青下重酒，酒到濃時工夫短，色迷心竅醉得快，李立青被灌得醉頭醉腦。交警哥們兒晚上待命滴酒未沾，坐在一邊亂起哄。鎮裡來的另兩個鄭鐵橋的鐵桿哥們，有點傍不上主體，便朝著工商所的兩人見縫插酒。

李立青與專管員被完全拿下，一個面色蒼白抽悶煙，一個神采飛揚許大願。唐伯龍外表出醉態，但心裡很明白，他偷偷摸摸地塞了錢，給李立青兩千，送專管員一千。有這三千元墊底，估計李所長任內不會再找麻煩。

27溫床

鳳凰網名博木空擅長研究酒場文化，他在酒場隨筆《酒場乾坤》裡，專門總結過酒場上男女間曖昧的五種表現，由於貼近逼真現實生活，被成千上萬的網友點擊認可。

鄭鐵橋點擊鳳凰網讀過此文，邊叫好邊罵娘。叫好吧因為文字飛揚，有根有據；罵娘呢全怪自己對號入座，好像為他而寫。不過罵歸罵，叫好歸叫好，關鍵他已堪稱玩兒曖昧的高手，至少酒場上玩兒轉過兩位女人。

酒場上擺平李立青和專管員，派車把喝醉的倆人送回家，鄭鐵橋酒興大發作，非要與似醉非醉的唐伯龍再度論酒。唐伯龍當著外人虛與委蛇，其實心裡清楚得很，鄭鐵橋是奔著李倩照搞幽會來的，但他沒有挑明。

李倩照喝得也不少，正處於情緒化的邊緣，聽鄭鐵橋說要到夜總會繼續喝，下半身本能地出現反應。她積極響應鄭鐵橋的號召，並拉著婦聯主任湊熱鬧。

婦聯主任是情場老手，早看出李倩照與鄭鐵橋的關係曖昧。她有心去湊熱鬧，又怕攪了人家好事，便知趣地叫走兩個同事。她拉住李倩照的手，故意曖昧地說曖昧話，大妹子氣質極佳善解人意，可要照顧好鄭鎮長。李倩照被酒氣遮住羞澀，不軟不硬地回應，姐姐怎麼教導就怎麼執行。兩人親暱地抱了抱，幾人便分兩路再見。

酒是色情的催化劑，著名的深圳「猥褻門」，說到底是當事人喝多酒惹的禍。如果沒有超量的酒精支持，借給老林同志幾個膽，也不敢對十幾歲的小姑娘動手腳。

唐伯龍三人坐在包房裡，酒成為名存實亡的形式。鄭鐵橋與李倩照心猿意馬，卻不好意思趕走唐伯龍。三人有一搭無一搭地喝悶酒。李倩照鄭鐵橋眼中流水的曖昧，勾引出唐伯龍慾火難忍。唐伯龍獨喝一杯啤酒，滿臉變形地壞笑發壞話，誰老給別人當燈泡，他單獨找地方耍耍，也給鄭鐵橋留些耍耍的空間。沒等李倩照嗔罵出聲，唐伯龍來個華麗大轉身，去找老相好的女人了。

包房裡剩下鄭鐵橋與李倩照，他倆默默無聲地愣了一分鐘，終於忍不住相擁一起，而且曖昧的動作越來越大，竟然飄出時斷時續曖昧聲。李倩照微醉狀態讓人憐讓人饞，鄭鐵橋實在把持不住顫動的手。李倩照有氣無力地拒絕別這樣，回辦公室裡接著來。鄭鐵橋哪管三七二十幾，就想嘗嘗包房的滋味。李倩照下意識地阻擋，反而掀起鄭鐵橋的慾望升級，他武斷地把李倩照扒了個精光。

本來是客人偶爾嫖小姐的場所，卻成為情人做愛的溫室。事後鄭鐵橋問李倩照感覺如何，李倩照美美地回答有點爽。

李倩照戀戀不捨地送走鄭鐵橋，坐在辦公室兼閨房裡發悶騷。她缺乏合法男人的滋潤，鄭鐵橋那裡只能暫時寄托些感情，有家室的男人往往靠不住。今天相歡何時重歡，她說也說不清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因為放棄鄭鐵橋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倩照滿腔憂怨沒處洩，便投身李清照的詩詞裡漫遊。李清照是酒後抒詞的大姐大，女人的心事再過三千年也相通。

夜總會屬於特種行業，稍微沾點邊的單位和個人，都想到這裡揩點油水。錢物弄不著，白喝肚子酒，免費泡個小姐，也算風光。正是特殊人物的特殊光顧，使得夜總會小事天天有，大事不斷檔。

唐伯龍已經習以為常，他逐漸學會抓大放小，一般性的事交李倩照處理，除非遇到職能部門的突然襲擊，他才親自出馬應對。這次擺平工商所似是而非的執法，唐伯龍吃上寬心丸，熱情主動地串通小圈子酒。

大舅子到外縣工商局任局長，酒圈子少一人，圈子缺乏互動與聯動有些冷清。關鍵是鄭鐵橋找到了意中人，雖然比與李倩照的關係還鬆散，都是酒後臨時組合，頗有「一夜情」的味道，畢竟抽出五分之一強的精力。鄭鐵橋沒心思打點小圈子酒，小圈子酒陷入低迷狀態。

小圈子中心人物變向，唐伯龍也把精力轉到黑老大處，小圈子顯得特別沒有凝聚力。沒有凝聚力的小圈子，酒場水落船低式減少。交警哥們兒提醒過鄭鐵橋，鄭鐵橋只是哼哼哈哈瞎應付。

工商所一事的來回波動，引起他們對小圈子酒的再重視，鄭鐵橋有意擴大圈子規模。歐陰修無疑是最佳人選，但他與鄭鐵橋屬於工作中上下級，同在圈子關係不好處，再說他來了誰當圈老大。鄭鐵橋權衡利弊否定了歐陰修入圈，但可作為圈子外圍成員交往。刑警大隊長辛紅兵據說要升副局長，把他請進來，絕對能壯大圈子的硬實力，圈主甚至讓給他也無所謂。往下再發展誰入圈，鄭鐵橋一時半時沒主張，反正小圈子要往大處發展。

酒場很順利，該來的全來了，不該來的也來了。老圈子四人加辛紅兵屬於該來的，唐伯龍非要鄭鐵橋邀請婦聯主任，當面謝幾杯酒，婦聯主任算不該來的。鄭鐵橋沒多想便叫上婦聯主任，無意地戲說唐伯龍對她有想法，小心讓唐伯龍做了。玩笑開過算完成任務，鄭鐵橋也不想把婦聯主任納入圈子。

雖然大家是老熟人老朋友，喝沒有具體功利的交情酒，也很難湊在一起，見面後彼此親切友好。辛紅兵艱難地放下威嚴的架子，恭維李倩照身材如少女，風韻像少婦。忽然意識到李倩照還是「副處」，馬上改口認錯。

李倩照也算經風雨見世面的人物，對辛紅兵的印象特佳，即使辛紅兵說過頭話，她不會認真計較，況且辛紅兵讚美她的氣質出眾，她偷著樂呢。

鄭鐵橋與辛紅兵客氣地推讓首座。以前都是鄭鐵橋居上，這回鄭鐵橋故意把辛紅兵往首座上推。辛紅兵堅辭不坐，鄭鐵橋說那就論歲數吧，結果鄭鐵橋比辛紅兵大三個月。

怕鄭鐵橋懷疑作假，辛紅兵特意掏出身份證。鄭鐵橋難為情地坐在上首，嘴裡嘟嚕道，誰讓大他三個月，往後叫大哥吧。辛紅兵叫聲大哥，先喝杯認哥酒，眾人拍手鼓勁。

李倩照倒滿一兩半的大杯，兩人豪放義氣地幹掉。此酒具備特殊意義，代表辛紅兵加入小圈子，而且認可鄭鐵橋的圈主地位。

他倆加個酒塞兒後，依然按老慣例同喝前三杯。大概受辛紅兵吹捧的影響，李倩照情緒陽光表現積極。她第一個端起杯，配合鄭鐵橋拉攏辛紅兵，她聲帶羞澀地敬辛大哥「副處」酒。

辛紅兵忘記剛才說過的話，他才副科離副處遠兩個格，便回應是不是敬錯啦。李倩照一臉詫異，剛才大哥還說「副處」呢，轉眼就當菜喝酒了。辛紅兵知道玩笑要見光死，忙說對對對好好好，回敬大姐「副處」酒。因為按當地風俗，習慣把女性叫大姐，即使上學的小姑娘，別人問路也叫大姐。

在場的人看出主題酒，無人引導自動向辛紅兵開酒，尤其兩位女將連連「電」辛紅兵，電得辛紅兵無處逃酒。辛紅兵習慣嚴肅地玩一本正經，遇到輕鬆休閒的花酒場合，很快招架不住。

唐伯龍好像心不在焉，給人一種沒進狀態的感覺，兩眼緊盯著婦聯主任，時時放射曖昧光線，但婦聯主任的心思在主題。鄭鐵橋見人們都向辛紅兵下手，就說該讓辛大隊歇歇酒，伯龍快照顧特約來的女客人。

唐伯龍等來機會，便頻頻向婦聯主任敬酒。剛才灌同行時，交警哥們兒插不上酒。這回轉移了酒目標，他也來了酒勁，幫著唐伯龍拉邊套。加上鄭鐵橋與李倩照再使點壞，婦聯主任很快被喝多。

這場酒喝得親切自然又意義非凡。辛紅兵多而沒醉，婦聯主任似醉非醉，剩下的人再喝就多了。鄭鐵橋約定下周繼續喝，辛老弟必須到場。辛紅兵說沒問題，下次他必須做東。李倩照每人送一張購物卡，解釋道這是稅務專管員上門推銷的任務，花不出去不能退，大家幫忙花掉。

婦聯主任身體有點不支，唐伯龍執意送她，趁著婦聯主任的酒意朦朧，兩人約好再喝點。夜總會不能回啦，便找小酒吧繼續喝啤酒，喝著喝著婦聯主任癱軟在唐伯龍懷中。曖昧的事情將要實現大突破，唐伯龍劃著龍開車，停在郊外背人處，因地制宜地解決了生理問題。

婦聯主任也許真喝醉沒知覺，也許清楚曖昧事卻無力反抗。不過事後唐伯龍對鄭鐵橋交代，她酒後還真有點功夫。

28掐電

酒場成為工作生活的敲門磚，是人情世故的連接器。許多時候無奈地喝酒，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喝就比不喝見成效。一些勝利成果與其說是幹出來的，不如說是喝出來的，喝酒某種程度上堪稱「終南捷徑」。

鄭鐵橋長年工作在基層，深諳酒場幾味。有的酒能喝能說，有的酒能喝不能說，反正酸甜苦辣全都有，劣味比好味多，趕上什麼味算什麼味。他本是喝酒有度的人，從骨子裡討厭工作化的酒場，喝壞黨風喝壞胃，喝得老婆兩屋睡，喝得老百姓指後背。

但是觀察現實環境，別人都在喝，以喝促工作促幹勁，自己卻滴酒不沾，顯然難以適應形勢和任務，一些敏感的事情會因缺酒而泡湯。所以他越喝越不能自拔，為了工作生活的優質化，每天忙碌掙扎在酒場，只求酒喝進肚子不捎回家，誰愛理解不理解。

八小時之內工作酒，八小時之外圈子酒。工作酒有時就是圈子酒，圈子酒有時就是工作酒。工作與圈子相結合，既有利於工作的更好開展，又拓展圈子的輻射範圍。以酒開路打先鋒，能夠理順工作環境，減少人為的滯脹，也可為圈子處理一些棘手的難事。正因如此擺佈酒場，鄭鐵橋在單位與社會上都很吃得開，成為黑白兩道通吃的多面手。

喝酒除了難受外，也是腦體掛鉤的力氣活。即使沒喝多喝醉，廢話謊話大話加在一起拌酒喝，經常喝歪情緒酸脹屁股，心累體累並不是輕鬆活。鄭鐵橋忙著為唐伯龍說情，幾場酒下來擺平工商所，他身心疲憊不堪，決定休整幾天再戰酒場。他是外邊彩旗飄家中旗不倒的負責任男人，餘糧都無私地抖摟給婚姻外的女人。

沒消停兩天就來事了，鎮政府大院的電被供電所掐斷，多次派人交涉未果，原因是鎮政府欠費，供電所不再買鎮政府的賬。

正是「秋老虎」稱霸的日子，電扇空調微機等電器全罷工，機關工作幾乎陷入癱瘓。供電所正常收費屬於正常行為，關鍵是鎮政府搬進新址五年，從未交過電費，供電所也沒上門徵繳，雙方好像達成默契，誰也別找誰，就這麼一直潛下去。不過電力局吃小虧佔大便宜，凡涉及城關鎮範圍內的事，鎮政府都是一路綠燈。

供電所上門收費，來過三次沒收到就把電斷掉，如此輕率地撕毀潛規則，有些太唐突很不正常。歐陰修把協調供電任務派給鄭鐵橋，限他兩天內恢復供電，並且不能繳一分錢的電費。

鄭鐵橋哪敢怠慢，趕緊刺探情報信息，以便有針對性地解決問題。很快理出頭緒，原來外派的新上任局長想燒三把火，剛任命的轄區供電所長也要出政績，準備清理欠費不繳費大戶。他們不敢向縣委縣政府大院下手，公安檢察稅務等強勢部門惹不得，算來算去算到鎮政府頭上。

弄清停電的原委，鄭鐵橋代表鎮政府主動到供電所求情，供電所稱做不了主，把他指到縣電力局。鄭鐵橋忍著氣找電力局，明示對方別把關係單位的關係走壞。他故意選在快午飯的時候，為的是請電力局的相關領導喝酒。酒桌轉幾轉，一酒解千難。

然而電力局根本不買賬，說破大天也得繳費，不罰款就算給足面子。鄭鐵橋當時與電力局副局長拍桌子，別他媽的登著鼻子夠眼眵，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看誰最後治住誰。副局長也不含糊，就不信狗長犄角羊上樹，有什麼招儘管使，不繳費想通電沒門。

因為兩人之間的著急發火，又因他們各代表單位出面，一下子上升到單位間的矛盾。回到鎮政府，鄭鐵橋添油加醋地向書記鎮長匯報，身為縣委常委的鎮書記當場發火，抄起電話找電力局「一把手」，責令電力局先通電再說繳費問題。

電力局長竟然玩兒起官腔，收費的事屬於下面供電所的執法行為，局裡插手不合適。既然縣委領導過問，他可以幫著過問過問，結果嘛不可預見。書記氣得摔掉電話，邊罵他媽的還反啦，邊把怒氣轉向鄭鐵橋。這事考驗副鎮長的工作能力，明天晚飯前必須把電接上，接不上回家抱孩子去。

「電老虎」比「秋老虎」更霸道，誰敢動「電老虎」的奶酪，等於老虎口中拔大牙。一般的單位和部門，不敢與「電老虎」交惡，「電老虎」只要把電關停，任誰也傻逼呵呵。

鄭鐵橋不信這個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反過來理解鄭鐵橋，前邊有虎後邊還有狼，打退堂鼓同樣沒出路。況且此事不是個人行為，鎮黨委和政府當堅強後盾，鄭鐵橋要學楊子榮踏平威虎山。

下午剛上班，鄭鐵橋召來「五所」負責人，說明了事情的原委，盡量誇張「電老虎」的牛勁，先從情感上獲取所長們的支持，接著商量落實書記指示的措施。

「五所」中三所在鎮政府大院辦公，也屬於停電受害者，聽說要找電力局的麻煩，所長們精神百倍躍躍欲試，紛紛表態一切行動聽指揮，不擺平電力局不罷休。

鄭鐵橋長話短說，按著職能部門的分工，電力局不在鎮裡管轄范內，但它下屬的變電站兼供電所建在高家莊。他要求「五所」根據各自的職能範圍，散會後立即去變電站實施執法行動，有違規記錄的找後賬，沒大問題的挑小毛病。他們收他們的費，咱們查咱們的賬，決不能心慈手軟，不要消極怠慢。執法行動要能打能收，也別留下硬傷，防止被「電老虎」抓到把柄。晚上鎮政府小招待所碰頭，誰要空手回來，就是不給鎮政府面子，灌他沒商量。

「五所」負責人都是好事之人，沒事還想找事，如今鎮政府下達找事命令，他們樂不可支，管它最後如何收場，先拔幾根虎鬚再說。

土地所長與鄭鐵橋交情最深，他率隊第一個到變電站執法，實在找不到毛病，非要變電站出示土地證。土地證可能在局機關統一保存，變電站一時半時無處找。土地所長限定明天上午十點交證，再找不到就按無證處理。

工商所長派人查電價，抱著變電站提供的造表，一筆一筆地認真核對，站領導站在旁邊直賠笑臉。地稅所與國稅所幾乎同時到位，兩所爭著要賬目，變電站領導為難不知給誰好，兩所協商流水作業式地現場查稅。兩所長暗中溝通好，就是造出氣勢，讓變電站找不到北。

這四所正忙活著，派出所也找上門來，說變電站辦公區消防設施不達標，沒有應急通道，要抓緊制定整改措施，明天上午到派出所報結果。

十年不遇的「五所同科」，一下子把變電站整糊塗了。站長悶著頭想，這兩天沒玩兒別人的老婆，也沒在小姐身上做缺德事，怎麼會如此背運。裡邊肯定有些貓兒膩，他趕緊給局領導打電話反映情況。

新來電力局長聽完下邊匯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看來鎮政府要下黑手。他埋怨副局長工作方式簡單，要抓緊找鎮政府和解。副局長心裡那個氣呀，不是局長定下調，誰敢說話那麼硬氣。官大一級壓死人，副局長縱有一百個不服，坐在「一把手」對面，不服也得服。屎盆子扣在他頭上，這叫自作自受。

電力局召開緊急會議，決定發動關係分頭找人，並做好晚上請客的事宜，要有喝大酒喝硬酒的準備。酒場外的問題，拿到酒場上解決，已成為單位間共事的黑洞。

29腰桿

潛規則是地下法則，它的形成經受過實踐的考驗，守之相安無事，破之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一般情況下不到萬不得已，只能守不能破。這裡內存心照不宣墨守成規的意思。潛規則也是一種平衡，誰打亂平衡求新平衡，誰就有可能碰個頭破血流。

鎮政府與縣電力局的電費風波，並不在於電力局收不收，也不在於鎮政府繳不繳。電力局少這個費不少，鎮政府繳這個費不多，關鍵是業已達成的潛規則，被新上任的電力局兩級領導撕毀，他們以公事公辦的理由公事公辦，鎮政府很不高興。

鎮政府不高興，其實是鎮領導不高興，領導不高興，問題顯得很嚴重。解決問題的實質，是讓鎮領導高興，鎮領導高興後，問題才算徹底解決。鎮領導高興存在前提，繼續實施免繳電費的潛規則。

鄭鐵橋派出「五所」大鬧變電站，本意並非真查違規行為，只是起敲山震虎的作用。如果「電老虎」懂事知趣，就要自找台階往後退，把問題解決在萌芽狀態。較勁對抗於事無補，或許會牽扯出些新舊問題，到時誰都收不了場，吃虧的自然是電力局。

好在電力局主要領導轉彎快，認識到問題沒那麼簡單，要主動把失誤補回來。畢竟有些下屬單位在鎮政府的轄區，新增建的超大變電站擬在鎮裡征地。別說鎮政府有意挑毛病，就是什麼事情都公事公辦，屁股沾屎的電力局，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電力局副局長率領有關人員，分頭找「五所」說情通融，甚至直接托縣裡對口主管局的關係，懇請有事好商量，工作別太當真。所長們誰都不敢鬆口，問急了就推說鎮裡的決定，有事找鎮裡解決。

主管局們知道內幕後，不便硬性阻止所裡行動，暗示電力局與鎮政府商量。副局長這個悔呀，上午意氣用事叫鄭鐵橋的板，沒成想鄭某人做事真他媽的絕，弄不好自己拉的東西，還要自己無奈地吃下去。要知現在當落湯雞，何必當初硬充大尾巴鷹。基層小官兒油子們，不按常規出牌，以怨報怨太難對付。再細細體會，人家也是公事公辦。

找「五所」說情的路基本堵死，沒有鄭鐵橋代表鎮政府發話，「五所」即使有心當縮頭烏龜，也不便於公開表演。雖然鎮政府沒有罷免「五所」領導的權力，但在人家轄區工作，必須得到鎮政府的大力支持。假如把鎮政府得罪，沒準對付電力局的招數，拿來用在「五所」頭上，到時吃不了兜著走。「五所」以講政治的態度執法，電力局無路可走，硬著頭皮也要認輸。

兩小時過後，鄭鐵橋組織的專項行動出現效果。原本找「五所」解釋的電話，開始向他發作。鄭鐵橋一嘴無辜，要麼不知道，要麼不清楚，逼急了就說誰執法誰做主，與他沒一毛錢關係。

打電話說情的層次越來越高，分管政法的常務副縣長過問怎麼回事，鄭鐵橋如實說明，當然他不能暴露開小會的事。他策略地告訴副縣長，縣委常委鎮黨委書記碰了軟釘子，電力局「一把手」想翻天，拿縣領導開玩樂，不能讓這樣的害群之馬開壞頭，否則以後條條部門就很難管理。

副縣長何等精明，他與鎮黨委書記同是縣委常委，哪能拆同級同事的牆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轉換公事公辦的口氣，吩咐鄭鐵橋既然情況複雜，要處理妥當，別出大亂子給縣政府添麻煩。

執法人員陸續回來，裝腔作勢地向鄭鐵橋匯報執法實況，之後坐在屋裡等晚上的酒場。所長們說得輕鬆，但求情的電話依然此起彼伏。鄭鐵橋好像無知覺，他一本正經地說正事。

幾人正在研究下步措施，電力局副局長帶著兩位所長找上門。他們點頭哈腰直認錯，都是弟兄們不懂事，下次再也不敢冒犯鎮政府，請鄭鎮長高抬貴手吧。鄭鐵橋說都是公事公辦，明天會計就去繳電費，鎮政府不差錢，更不能當釘子戶，以免影響貴局出政績。

鄭鐵橋臉色凝重嚴肅認真，電力局副局長見狀更撐不住勁。他是變電站的前任站長，屁股上的屎和他有關聯，真處理起來絕對脫不了干係。副局長幾乎帶著哭腔求鄭鎮長，治人以服別治人以死，此事因公而起，給兄弟留條後路吧。鄭鐵橋的譜擺得夠大了，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絕，弄得太僵對誰也沒好處。

他緩和下口氣問電力局長的態度，如果「一把手」不認頭，副局長出面說多好聽，此事也等於白搭。副局長趕緊接話，局長到縣委給鎮黨委書記道歉，還專門邀鎮領導們晚上坐坐，酒場上當面做檢查。鄭鐵橋心想別扯淡糊弄誰，酒場上做檢查拿酒走過場，好像是酒做錯了事，真虧「電老虎」想得出來。

正說著話，鄭鐵橋屋裡電燈忽然點亮，幾人下意識地做出意外反應。鄭鐵橋見電送上，已經提前完成任務，心裡怨氣隨電化掉。但他知道此時還不能鬆口，雖然黨政「一把手」交待他相機行事，但是領導沒發話定論，鄭鐵橋絕對不敢擅自做主。此事要等書記鎮長最後拍板，領導的面子與權威無處不在，講政治有時就是聽領導話看領導臉色，把面子決策交給領導。

「電老虎」們尷尬地站著，鄭鐵橋卻打開微機看鳳凰網。木空說酒的系列文章最感興趣，他對號入座，周圍的人竟然全能概括進去。鳳凰要聞每天更新，也沒有多少大事要事。那個叫一枝獨秀兒的小娘們，和他北京的女網友重名，整天價叫床般地意淫鄰居，鄭鐵橋的魂也想入非非。這叫什麼世道和風氣，男人女人上升到鳳凰網高度，沒事也能找出些風流事。

坐在微機旁轉移注意力，說明鄭鐵橋定力欠妥。理論上講他應該這麼做，瞧著「電老虎」不動聲色地比定力。不過有一點很堅決，既然較上勁，不斬「電老虎」非好漢。讀鳳凰網僅是權宜之計，鄭鐵橋逃避暴風驟雨式的說情，更確切地講在等待鎮主要領導的態度。鎮主要領導的態度，才是他最後定奪的指南。

沒過多久，書記與鎮長分別給鄭鐵橋來電話，都重複一個意思，電力局認識到錯誤並提前通電，說明人家態度端正，此事先到此為止吧。書記耐人尋味地表揚鄭鐵橋，壞小子使的啥招這麼管用，要做到收縮自由，剩下的事自己收場。晚上電力局請客，該叫的人全叫上，準備喝場大酒。

接到收兵信號，鄭鐵橋當著副局長們表態，「一把手」們都發話了，他沒的可說。「五所」的所長都在這裡，變電站如果沒太大問題，建議以自糾為主，該和諧掉就和諧掉吧。所長們故意唱高調，在哪方土地唱哪方歌，一切行動聽從鎮政府指揮。羞得電力局幾人無話可說，恨不能找個牛蹄窩藏起來。

電力局是趁錢單位，局長選在縣城最高檔的飯店擺了兩桌，酒場氣氛相當火爆，頗有不打不成交的境況。書記鎮長撈足面子，便轉移表面的面子送給鄭鐵橋，鄭鐵橋成為酒場核心。

無論電力局的班子成員，還是「五所」的所長們，看著鎮領導的意圖喝酒，對準鄭鐵橋下手。鄭鐵橋也樂意當替酒羊，敬酒勸酒者來者不拒。他拿出鎮政府副職的官架，以副職對副職，逮住電力局副局長不松酒，反正自己難受絕不能讓對手輕鬆好受，最後把副局長喝了個悶倒驢。鄭鐵橋也喝得眼迷離舌頭大，強打精神堅持到底。

電費的事屬於潛規則，喝到位不能喝得沒規矩。喝醉電力局副局長，等於見出高低，不能沒完沒了。用鎮黨委書記的話總結，這是別開生面的酒，酒場拉近鎮政府與電力局的距離，以後雙方要繼續合作下去，共同把各自事業幹好干強。

酒場本應到此結束，鎮黨委書記卻話鋒轉向，電力局收費是公事公辦應該配合，只是目前鎮裡經費緊張，不能完全公事公辦。過去欠繳的費先掛賬，等經費充足了再補繳。從下年度起，鎮裡一分不少地主動繳納，這叫做先清理後規範。

電力局長明知書記說官話，不能當真較真，便發自外心地表態聽黨委的話，按鎮政府的指示辦，只是電費的事繼續走老路，他不能壞了老規矩。酒場在一團和氣聲中結束，電力局花錢買教訓，以後絕對變乖少走彎路。

30情分

女人失身有兩種情況：一是絕對失身。就是沒有任何準備，卻被惡劣的男人強暴。如此失身的女人，對男人充滿敵意和仇恨，即使沒主動報案，一旦得到出手機會，也不會給男人留任何情面。二是相對失身。對男人的性侵佔，因為有點不情願的好感，採取默認放縱不抵抗的態度，甚至主動送身上門。這種失身女人，未失身時對男人或表現得若即若離，失身後則把好感上升為關心關愛，有意無意地維護主刀失身的男人。正如情場高手們的妙論，男人重性，女人重情。

鄭鐵橋灌醉電力局副局長的同時，他也醉成一塌糊塗。由於馴服了「電老虎」，醉裡湧現出無限的成就感。他只能醉中悟，不能隨便亂講，但今夜特想找人表白。李倩照那裡近日忙活的頻繁些，基本每週例行一次公事，該歇歇老二換個口味。愛做多了易生愛情，如果藉著愛情索要名分，「二奶」或「小三」打算轉成正式老婆，麻煩就找到家門口了。

醉酒的滋味好受在當時，難受在第二天，凡是喝過大酒的人都有體會。鄭鐵橋不計明天的後果，藉著醉酒的衝動勁頭，心猿意馬地想到焦主任。他倆屬於特別鬆散的婚姻外男女組合，有緣就做次愛表達愛意，無緣從不勉強兌現情緒。

鄭鐵橋更是客觀機會主義者，主觀慾望再強烈，只要客觀條件不具備，他也不會放縱老二出軌。這樣做既顯男人風度，又倍加安全不出事。

他和焦主任的好事都發生在酒後，平時誰也不刻意騷擾對方，敏感部位發出膨脹信號，便用定力毅力克制下去。所以他倆的隱情，隱蔽得相當隱蔽。

這段時間兩人命犯桃花劫，雖然十天半月聚一次，但酒場結束有意親熱時，總有外因破壞幽會。他倆以強擰的瓜不甜互相安慰，其實不在無奈中壓抑，就在壓抑中無奈。屈指算來快兩月沒愛事了，都有些想要對方。

接到鄭鐵橋求酒的電話，焦主任破天荒地答應找地方喝點。她剛應酬完單位的酒場，只喝個小半飽，酒興正在高峰期，也有點想入非非了。倆人討論半天，也沒定好合適的地點。

如果倆人在一起行動，隨便去個歌廳酒吧，鄭鐵橋往哪帶焦主任不會挑剔。電話中商量，難免費一番口舌。低檔的地方嫌沒品位，亂騰的地方怕碰到熟人，夜總會既高檔又清靜，鄭鐵橋擔心碰到李倩照，讓不該碰面的兩女人撞車。

眼看求歡的事情要黃，焦主任按捺不住乾旱渴望雨露的瘋狂，帶著為難的口氣說去她家吧。孩子住姥姥家，就她獨守空房，但下不為例。鄭鐵橋壞笑著回答，上不為例也沒問題。焦主任引狼入室，鄭鐵橋送貨上門，為了共同的目標，倆人只能進行冒險操作。

醉眼迷離的鄭鐵橋，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焦主任家。說是為酒而來，實質為幹什麼，當事者心裡清楚得很。焦主任象徵性地準備四個小涼菜，提前打開一瓶陳舊的紅酒。

坐在茶几旁，他倆懷揣小兔急急蹦，鄭鐵橋已把持不住，自飲一杯後開始動手動腳。焦主任強忍衝動喃喃自語，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先說點正經事。鄭鐵橋就為吃豆腐，管她冷與熱，完事後再說正事。

這個時候說正經事，顯然選錯地點選錯時間選錯心情。酒戰變成床戰，紅酒成為助興藥，兩個月欠下的愛運動，恨不能一次補回來。鄭鐵橋身體潰不成軍，精神狀態卻從酒中醒來。

鄭鐵橋惦記著回家，又不敢過早地流露，裝出真誠應付焦主任。他提議接著喝剩下的半瓶紅酒，其實想擺脫身體的糾纏。焦主任何等聰明，看穿他的心思卻不點破，主要維護兩人交往中的那層薄紙。

重溫紅酒添香的意境，鄭鐵橋顯然心不在焉。焦主任恢復職場女人的冷艷氣質，就為喚醒鄭鐵橋朦朧的醉意，至少能集中精力談正事。鄭鐵橋原以為焦主任拿正經事當幌子，故意在家裡矜持幾下，別讓他覺得輕浮隨便。畢竟在家待客與外出尋歡大相逕庭。他晃蕩著紅酒走神兒。

焦主任問晚上和誰喝的酒。鄭鐵橋嬉皮笑臉地說沒女人。焦主任臉露慍色說氣話，天天泡夜總會的李總誰稀罕，男人哪個少采路邊草。她忽而轉陰為晴溫柔地碰下杯，說道真有正事要商量。

鄭鐵橋這才穩住神，裝模作樣地摟上焦主任的肩，告訴和電力局的頭頭腦腦們喝酒，並粗線條地把前因後果白話一遍，說到精彩處，洋洋得意地自我表揚。末了忘不掉調侃焦主任，幸虧美女醒酒藥解酒，要不口吐蓮花像頭豬。

焦主任狠狠地剜鄭鐵橋一眼，嗔怪老沒正經。她把話題引向正途，提醒鄭鐵橋事情比想像的複雜，背後交易她最清楚。鄭鐵橋的意識受到刺激，酒又醒四分之一，加上剛才做醒的四分之一，剛好酒醒一半。

他急切地等待下文，手從焦主任的香肩退場，兩人表情成為酒桌旁的談判。原來焦主任與電力局長大學同學，下午「五所」檢查後，局長同學找她問事，讓她帶著到王縣長辦公室匯報情況。焦主任聽此事與鄭鐵橋有關，順便多問了幾句。

電力局長說王縣長和他是老鄉，他在市電力局工作時，經常接待到市裡辦事的王縣長，所以兩人說話辦事特放肆。城關鎮不繳電費，還無事生非挑毛病，非叫縣長大哥給個說法。焦主任帶著目的勸老同學，初來乍到別惹地頭蛇，有些工作的事恐怕王縣長也保不了。

半小時過後，電力局長又推開焦主任的門，佩服老同學遠見卓識。王縣長很買他的賬，本想徹底過問查出貓兒膩，但也有不少為難處。目前面臨縣級班子調整，縣委書記上調市裡任職，王縣長是接班的熱門人選。這個敏感的時候，既不能出差錯，也不能得罪人。鎮黨委書記是縣委常委，那一票也特別重要，丟不起也不能丟啊。此事暫且忍耐，怨氣忍到秋後再出也不遲。

王縣長讓電力局長親自登鎮書記門認錯，他再打電話暗示暗示，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電力局長問了些相關情況，獨自找鎮書記認錯，臨行前邀焦主任吃飯，焦主任痛快地答應。

又過半小時，焦主任放心不下，主動給局長同學打電話問進展。電力局長說基本搞定，王縣長的電話與他同步到鎮書記辦公室。他先誠懇地承認錯誤，書記見好就收並沒為難他，只說小事一件是誤會，晚上吃頓太平飯，往後有事多溝通，別給王縣長添麻煩。

兩人當著面與王縣長通了話，分別表達對應的官話，轉眼成為面和心不和的朋友。這才引出了鄭鐵橋那邊的花絮。鄭鐵橋的醒酒速度繼續加快，已經明白四分之三。他面臨著鄉鎮換屆能否當鎮長，生怕電力局長暗中做手腳，在王縣長面前上眼藥水，壞掉他的大事。見鄭鐵橋一臉舊社會，焦主任嘲笑他傻眼了吧，關二爺也有走麥城時。

鄭鐵橋苦笑三聲討好她幫幫忙。焦主任說鄭鐵橋是福將，每到緊要關頭，總有人出面救濟。要想堵住電力局長的嘴，先用酒灌滿，明後天叫上小圈子，她出面請局長同學喝酒，肯定是唐伯龍算賬，到時要捨得李總「電電」電力局長。

事情來得突然，去得更突然。鄭鐵橋突然泛起激情，把第二次激情當成對焦主任的最好報答。

☆`文`☆;

☆`人`☆;

☆`書`☆;

☆`屋`☆;

☆`小`☆;

☆`說`☆;

☆`下`☆;

☆`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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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小聚

酒場喝砸鍋，便成是非之地，喝半天酒既傷身又傷心，不如不參加圖個清靜。所以參加什麼酒場，與哪些人打酒交道，既是性情問題，也是酒品問題。寧可三天無酒，決不能把酒場喝亂套，那樣的話除了受罪，什麼也得不到。

鄭鐵橋喜歡總結酒場的經驗教訓，每有心得體會，便胡亂寫在專用軟皮本上，幾年堅持下來，軟皮本積攢下三五本。尤其酒後翻看軟皮本，常常得出超級結論。

從焦主任家出來，已是後半夜，鄭鐵橋睡意全無，乾脆到單位歇息，省得回家把老婆吵醒挨埋怨。

老婆是知書達理的教師，社會見識和經驗比較缺乏，鄭鐵橋劃個圈，就夠老婆跑幾通。他很少同老婆玩兒心眼，一般情況下實話實說，老婆對他百分之九十九地信任，從不過問不干涉他的公私活動。這樣的家庭環境，使得鄭鐵橋在外應酬無後顧之憂。

老婆最怕半夜折騰出動靜，只要醒來就難入眠，她放鬆對丈夫的管理，允許鄭鐵橋應酬太晚到單位睡。雖然無形中為鄭鐵橋提供了放縱的平台，但鄭鐵橋自覺遵守紀律，老婆在與不在一個樣，輕易不和體制外的女人過夜。

焦主任動了真情，暗示鄭鐵橋留下過夜。鄭鐵橋其實也想留，忽然想到老婆的好，咬著牙拒絕焦主任的好，大步流星有點歪地回了單位。焦主任為他著想替他補台，而且把身體無私地奉獻給他，鄭鐵橋再絕情也動了點真情。他思考下步如何向電力局長靠攏，沒指望人家在王縣長面前說多少好話，但一定不能借「電費門」發揮出壞話。毀一個人比捧一個人更容易。

酒勁上湧隱隱作嘔，鄭鐵橋想睡卻睡不著，乾脆打開軟皮本，添加幾筆酒場思考。如果正面利用酒場的五大功能，許多酒場外難以解決的問題，拿到酒場協調運作，非但迎刃而解，還可能喝出意外驚喜。酒場是利益共同體的大聚會，有意無意地輕鬆辦成若幹事項，要比公事公辦正式處理起來短平快。所以人們喜歡把酒場當職場，求人辦事走人情，特意走職場外的酒場捷徑。

上班後鎮書記叫鄭鐵橋過去一趟，當頭便問鄭鐵橋用什麼招這麼見效。鄭鐵橋簡單扼要地進行了匯報。鎮書記竟然學漢奸的口氣說高高高，實在是高，以後鎮裡的大事難事找到主了。鎮書記叮囑鄭鐵橋多留些心，正是換屆選舉的關鍵期，不能出亂子攪局。

鄭鐵橋忠誠地表態，書記指哪打哪，願意為書記當排頭兵。鎮書記表揚鄭鐵橋是可塑之才能擔大任。話鋒轉到斷電的事，鎮書記說電力局雖被制服，怕人家口服心不服，好做些安撫工作，關係拉回斷電前的水平。

走出鎮書記的辦公室，鄭鐵橋回味書記的話中話，更加感激焦主任的提前佈局。沒等他給焦主任去電話，焦主任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客氣地問問昨夜怎樣，緩過勁來了吧。

鄭鐵橋開始貧氣，昨夜干的怎樣焦主任最清楚。焦主任沒接這句話茬，繼續問請客的事，別酒後多情說著玩兒。鄭鐵橋改口風述說鎮書記召見時的話，表揚焦主任有遠見夠意思，請電力局長的活要抓緊落實。焦主任得意地發乖，知道好就行，請客的事聽她通知。

昨夜才喝過工作酒，今天接著喝交情酒，形式上似乎有些唐突，所以酒場定在明天晚上。焦主任把自己當成鄭鐵橋的人，事事處處為鄭鐵橋考慮。她也知道這段情不會有結果，但失身的女人有點賤，只為讓自己失身的男人過得更好。

酒場安排在醉仙樓，小圈子五人都湊齊，外加電力局長和焦主任，正是喝酒的最佳人數。誰知唐伯龍自做主張喊來婦聯主任，鄭鐵橋心裡彆扭沒外露。不過開場後的表現，鄭鐵橋覺得喊婦聯主任喊對了。她有著李倩照和焦主任難以比擬的潑辣，敢說敢笑敢喝酒，「電」電力局長非她莫屬。

焦主任作為總召集人，先介紹認識老同學電力局長劉禹易，又把鄭鐵橋們分別介紹了一遍，特意挑明喝酒時加深印象。鄭鐵橋和劉禹易前天喝過酒，算是半生不生的熟人。他先振振有詞勸劉禹易酒，早知道有焦主任的同學關係，何苦走許多彎路。前天劉局長擺場請弟兄們，今天弟兄們做東正式為劉局長接風。如果不見外的話，桌上就是一家人了，大家共同敬劉局長酒。

鄭鐵橋爽快豪情地喝乾杯，其他人毫不含糊地跟進，劉禹易也義無反顧地幹掉。原先殘存的怨氣化掉三分之一，竟然產生融入小圈子的衝動。劉禹易來海惠縣任職前，在市電力局當行政處長，負責後勤行政事務，經常混在酒場，也是實在周到看事的人。

來而不往非禮也，他端杯起立走過場，小弟來海惠縣工作熟人極少，懇請諸位兄妹特殊照顧，需要小弟的地方儘管說話，辦事不成態度好。幾人都不約而同地站起來，分別碰劉禹易的杯後一口悶掉。劉禹易的怨氣又消化掉三成。

進入自由酒階段，婦聯主任的酒力發揮作用。她以鄉鎮女幹部的韻味對劉禹易下酒，似粗非粗就是粗，似葷非葷絕對葷。劉禹易雖是酒場老手，也禁不住婦聯主任「電」酒。雖然喝酒多，但心裡痛快著。劉禹易的怨氣終於隨酒而逝，很快融進小團體。

焦主任本意鼓動李倩照捨身打先鋒，「電」殘劉禹易也自傷，通過折騰李倩照，看鄭鐵橋的笑話。誰知被不知輕重的婦聯主任搶了先，李倩照僅象徵性地敷衍幾杯，沒有捨身「電」人的奉獻精神，焦主任感到幾絲失落。

兩個女人已心照不宣，都意識到對方與鄭鐵橋關係曖昧，但在公眾場合難為情，便裝成若無其事地碰杯酒。坐著喝酒觀察對方表現，兩人竟然生發互相理解互相憐惜的情愫。

喝著喝著出了情況，婦聯主任成為唐伯龍的主攻目標，交警哥們兒旁邊添油加醋，喝出好一派亂騰風光。辛紅兵犯了深沉病，只喝不說，誰敬便喝。劉禹易回敬到辛紅兵處，兩人碰杯就喝三個，由卝文卝人卝書卝屋卝整卝理整得特別默契。劉禹易已喝到多半飽，忽然覺得有事要求辛紅兵，便試探性地再喝酒問路。辛紅兵看出酒場的眉目，痛快地喝痛快地答應。

原來電力局下屬的小供電所，被人偷拆了電力變壓器，還割斷幾百米的輸電線。雖然派出所立案偵查，但三個月沒結果。此事市電力局特別關注，如果對上沒有明確交代，可能要處理相關責任人。劉禹易初來乍到，自然不想因處理人而得罪人，影響全局的工作局面，給他來個開門黑。只有破案找到犯罪嫌疑人，才能劃上圓滿的句號。

辛紅兵覺得小案一樁，便信心十足地說這樣吧，劉局長自喝三杯酒，此事刑警大隊全包。劉禹易旗開得勝，把三小杯酒整在大杯裡，快速倒進嘴中。鄭鐵橋討好地陪著喝下三杯，其他人多少不一地陪酒。酒場上沒有比酒更能感動人。劉禹易酒情豪放意氣風發，非常真心地表硬態，這幫兄妹交定了。

酒場結束後，劉禹易請大家到夜總會瀟灑。啤酒加美女，唱歌又跳舞。酒撕下了人們的一層虛偽膜，大家變得更真實更可愛。因為真實才可愛，也因可愛才真實。

鄭鐵橋夾在兩女人中間，不知陪誰好。關鍵時候李倩照看出事來了，她主動陪劉禹易喝酒唱歌又談心，焦主任乾脆坐在老古董辛紅兵旁邊。鄭鐵橋與交警哥們兒雖然乾坐著，有三個美女在場並不覺孤獨。

32討好

酒場就是利益交易場，許多公事私事都是靠喝酒解決。酒場非但可以解難題，還能收穫意想不到的驚喜，本來無一物的思維中，硬生生地跳出一大堆實用物質。好運找上頭，想拒絕都由不得自做主張，而且也無拒絕的理由，沒事偷著樂吧。

劉禹易酒場上結識刑警大隊長辛紅兵，惱人的無頭緒案件，總算得到口頭破案的承諾，至於最後能否破案屬於次要，畢竟收穫意外之喜。鄭鐵橋間接地跟劉禹易套近乎，主要為堵住他的嘴，別到王縣長那裡念惡咒。

怨氣喝成空白，還喝出投機與友情。劉禹易求辛紅兵的事，僅過三天半見到實效，拖了幾個月的變壓器電纜被盜案告破。劉禹易喜上眉梢，前任局長留下的隱患，終於得到了徹底解除，這比獲得省市級先進稱號還愜意。

劉禹易叫來局辦公室主任，商量編製適當名目，給刑警大隊贊助兩萬元經費。這種集體贊助行為，只要雙方沒把錢裝到個人腰包，即使被查出來，最多屬於違紀問題，批評教育為主告誡下不為例，以後該怎麼做還怎麼做，不犯違法事沒人深追究。

雖然辛紅兵並未張口索錢，但好容易拉上了公安局的硬關係，以後不知什麼時候能用上，別做一錘子買賣。對辛紅兵要單獨意思意思，以單位的名義表示謝意，辛紅兵再正直廉潔，也不好意思為難送禮的單位。

劉禹易是搞關係的老手能手。他在市局工作時，主管請客送禮的事務，對什麼人玩什麼招數，喜歡看人下菜碟。然而這次差點玩漏，他派辦公室主任送禮，給刑警大隊的兩萬元贊助費，辛紅兵痛痛快快收下，並以刑警大隊的名義出具收據。但送個人的五千元，任憑辦公室主任如何央求，辛紅兵分文不要如數退回。

辛紅兵給劉禹易捎話，哥們兒弟兄的情分認領了，請客喝酒沒問題，不能做眼裡插棒槌的過頭事。劉禹易臉上覺得無光，不過從內心更加佩服辛紅兵的為人，這哥們真誠仁義交定了。

做人該實在時實在些好，不該實在時還實在是傻。既然辛紅兵拒收現金，何不變通成煙酒，喝喝抽抽是人之常情，辛紅兵再拒收就有點不食人間煙酒了，做人處事存在智障。

劉禹易因公欠下的人情要還回去，他先給辛紅兵打電話客氣幾句，再派辦公室主任上門送禮。辛紅兵見現金變實物，客套了兩句，坦然地收下一箱茅台酒外加兩條中華煙。事後破天荒地給劉禹易回電，說聲謝謝啦，有空弟兄們多聚聚。

聚就聚唄誰怕誰，又不是個人掏腰包。某些場合公事私事兼備，分不太利落，說不定公事還沾私人關係的光。許多難上桌面的言行，放到酒場一拍即合，說著笑著就能圓滿解決，至少減少了辦事成本。雖然有失體統，但並沒違規操作，只是換個地點處理。

鄭鐵橋找鎮書記匯報後事處理情況，他裝作不知人際關係的內情，神秘地告訴鎮書記小秘密，電力局劉局長與王縣長是老鄉，關係鋼鋼的硬，此事可能驚動王縣長了。不過通過焦主任已經拉上了酒關係，喝酒看人性，劉禹易比較實在看事。

鄭鐵橋繼續往深處解釋，酒場上辛紅兵答應幫電力局解決窩心事，劉禹易由感激生真情，估計不會找鎮裡麻煩。鎮書記意味深長地表揚鄭鐵橋辦事能力強，十分值得信賴，這次換屆已向縣委推薦他任正職。現在正是關鍵時期，要經得起考驗，多為鎮黨委分擔子。

鎮黨委是誰，落到具體人身上就是書記，書記等於黨委，黨委等於書記。公開講有違組織原則，實際工作中都這樣認識。缺乏這種認識的基層幹部，至少是不稱職不合格不看事。

鄭鐵橋信誓旦旦地表態，不管最後結局如何，光憑書記如此信任，一定為書記站好崗放好哨爭些光。

鎮書記要的就是當事人態度，態度決定著辦事高度。他聽慣了恭維話，心裡感覺特舒服，卻根本沒放在心裡。鎮書記囑咐鄭鐵橋多與劉禹易聯繫，有機會的話為鎮裡吹些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嘛。

無意中抓住了一條大黃花魚，鄭鐵橋好像遇見救苦救難的菩薩。把握住難得機遇，成功地渡到職場的彼岸，只要起死回生更發達，嗆幾口孟婆湯也在所不辭。

兩面之交總覺淺，往深裡交細裡交的唯一途徑，就是隔三差五地泡在酒場，哪怕少喝甚至不喝。只要端起酒，感情跟著走。沒有特殊關係的男人，想成為真朋友，最佳辦法是多聯繫酒場。

沒輪到鄭鐵橋出面組織酒場，焦主任打來電話，先告訴說劉禹易對他印象極好，願意當成哥們兒走。鄭鐵橋戲言還不是走情人路線的傑作，什麼時候有空再情人幾下。焦主任罵他狗食湯子刷鍋水，越來越放肆沒正詞了。由於聲音掌控得恰到好處，鄭鐵橋感到溫暖受用，蕩氣上漲直衝百會穴，他想酒後再滋潤滋潤焦主任。

焦主任拿鄭鐵橋沒辦法，因為她喜歡鄭鐵橋的半文半痞勁。聽夠鄭鐵橋的挑逗，她通知晚上到唐伯龍的「醉仙樓」聚會，劉禹易請辛大隊及那天酒場的原班人馬，感謝刑警大隊破積案為他解圍。

鄭鐵橋正求之不得，推掉單位和同學的兩場應酬酒，專心致志地喝小圈子的擴大酒。不過想到李倩照與焦主任同時在場，他左右為難有點彆扭，擔心兩女人為他鬧情緒，影響整個酒場的氣氛。

李倩照借口晚上請文化市場專管員，沒參加劉禹易的酒場。鄭鐵橋滿腔猜疑有點失落感，坐在場上三杯下肚才釋然，畢竟從精神上得到了解脫。

別看李倩照經營娛樂行業，骨子裡的文科大學生氣質濃郁厚重，處娛樂而不染。她憑感覺認為鄭鐵橋和焦主任關係曖昧，但並不以為然，優秀的男人誰沒幾個曖昧女友。

真與焦主任坐到一起，她佩服焦主任超脫女人的女人味，是那種口服心服的佩服，當然佩服的後邊多少有點自卑。李倩照打定主意，只要知道焦主任參加酒場，她盡力躲開繞行，也避免鄭鐵橋尷尬。

女人善良到如此地步，鄭鐵橋前世修來的福。其實焦主任同樣看重李倩照，頗有美女相惜的意思。她在鄭鐵橋面前私下開涮李倩照，主要拿鄭鐵橋涮著玩。酒場上見到李倩照，她妹子長妹子短的並沒放肆，叫得特別自然加熱乎。

這場酒喝得挺有意思，劉禹易追著辛紅兵表謝意，鄭鐵橋上趕劉禹易套近乎，辛紅兵把人情往鄭鐵橋身上推，焦主任有意成全劉禹易和鄭鐵橋的酒交情。唐伯龍拽著婦聯主任捧劉禹易，交警哥們兒成了救火隊，哪有空缺喝哪裡。

酒喝得既散漫又集中，劉禹易越喝越明白酒主題，他不想掃小圈子的興致，也主動向鄭鐵橋靠攏。鄭鐵橋自會把握節奏，聚焦點始終讓給劉禹易，他暫時還不能搶過來。

焦主任打破酒常規，充起酒場大姐大，她直言不諱點主題，場上沒有外人，有句話要說明白，現在鄭鎮面臨換屆選舉，要舉大家之力幫他勝出。鄭鎮若由副晉正，大家都跟著沾光也榮光。

劉禹易讀出了同學的言外意，帶頭表態支持，兄弟剛來海惠縣寶地，別的忙幫不了，手頭正有個各地爭搶的項目，就暫定在鄭鎮名下，幕後工作他盡力去運作。條件是無條件的，只是鄭鎮要認領幾杯酒。其他人跟著起哄，劉局長給兄弟幫大忙，弟兄們幫人場，鄭鎮長每人敬一杯。

劉禹易的話一明一暗，明的指項目確定屬於鄭鐵橋的政績，暗的是他找王縣長替鄭鐵橋說情。這裡邊的秘密外人聽不懂，只有鄭鐵橋與焦主任心裡清楚。關係進展如此順利，鄭鐵橋還有什麼理由不多喝不喝醉。他拿出一不怕酒二不怕醉的精神，每人敬上一杯。

敬完六杯後，鄭鐵橋明顯帶出醉意。他意猶未盡還想喝，焦主任把他的杯沒收，並狠狠踢了他一腳，小聲埋怨別誤酒後的正事。鄭鐵橋似懂非懂地閉住嘴，迷迷糊糊地看著別人繼續喝。

鄭鐵橋眼睛迷離喝醉了，但心裡比平時還明白，焦主任的情如何報答，光靠拚命操縱生理的快感遠遠不夠。

33關係

公事公辦是執行常理講原則，公事私辦是比較流行的潛規則，許多事情只要別突破底線，或者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遊蕩，公事私辦與公事公辦同樣生效，並且比公事公辦的結果更和諧。

這是鄭鐵橋得出的結論，雖然有點灰色陰暗，也成為既定事實。破壞潛規則等於自找沒趣，只有順應現實社會的基本面，才能取得生活事業上的大小滿貫。

有種論調鄭鐵橋很不感冒，大環境怎麼污染管不了，一畝三分小環境自己可以做主。說這話的地方官員，顯然站著放屁不腰疼，大環境會連累小環境，與大環境作對，無疑拿雞蛋碰石頭。處理問題要學會妥協和適應，只要出於公心辦公事，順應些不正之風也在所難免，過程重要結果更重要。

酒場上鄭鐵橋得到意外之喜，劉禹易慷慨送給的項目，是市局委託縣局承辦的全市東片電力基地，擬佔地三百畝，投資一個億。這個項目三年前就醞釀籌建，由於東部各縣都在爭搶，一直拿不準建在哪個縣，拖成了鬍子工程。

劉禹易臨來海惠縣上任，纏著市局頭頭們要基地項目，他說帶著項目上任，有利於更快地打開工作局面。最後市局當禮物送給了他，並囑咐要與縣委縣政府搞好關係，幹出點樣子，堵堵局內反對者的嘴。

劉禹易正式到任後，沒急於聲張建基地的事。他想先摸排好地點，心中有譜再當禮物送出。兩個月的秘密勘察，他看中離縣城兩華里的一片廢棄磚窯地，估計地價低也好協調。此地屬於鄭鐵橋的轄區，把政績賣給鄭鐵橋一舉多得，況且還免除各鄉鎮爭搶項目的麻煩。一旦縣領導們帶著傾向性出面，積極為各自利益鄉鎮說話，不答應誰就得罪誰，弄不好得罪一片。

鄭鐵橋找得正是時候，臨喝酒前劉禹易剛向王縣長簡短匯報。不過劉禹易臨時多長個心眼，只說積極爭取沒有勝算，並沒告訴王縣長項目已攥到手。王縣長雖然被換屆擾得坐上無底轎，但對出政績的項目特別感興趣，明確表示堅決徹底地支持跑項目，需要哪位縣級領導出面他做主。

劉禹易真心實意為老鄉抬好轎，表示項目的事爭取半月內見分曉。他又轉到「電費門」旁邊，多謝王縣長老鄉打招呼，城關鎮很給面子，事情處理得太圓滿了，尤其鄭鎮長能文能武是員幹將。王縣長淺笑三下，敲打劉禹易賣鄭鐵橋的好不露聲色，鄭鐵橋的個人問題會格外關照。

這些內幕劉禹易悶在肚子裡，如果立即告知鄭鐵橋，顯得自己城府淺，賣賣關子再抖料，別人會高看幾眼。他瞞著王縣長防著鄭鐵橋，其實心裡也在敲小鼓，害怕時間拖太長會紙裡包不住火。

市局老大如果臨時變卦，將項目轉送別的縣局，他成了王八瞧綠豆乾瞪眼。劉禹易盤算著鄭鐵橋不會罷休，肯定要主動請客，請客準是奔著項目來，到時點撥點撥，私下提前進入籌建狀態。

焦主任成為酒場聯絡員，也是鄭鐵橋與劉禹易密切合作的中間人。劉禹易盤算的小九九，比諸葛亮僅差一個百分點。沒過兩天，鄭鐵橋通過焦主任轉口，邀請劉禹易到特色飯店坐坐，保準有意外驚喜。劉禹易問什麼特色，焦主任吞吞吐吐沒有直接回答，便輕描淡寫玩深沉，說到時就知道了。

這是一對中年夫妻開辦的飯店，僅六七張桌子，接待能力有限，常常人滿為患。老闆偏偏不裝電話，願來吃的不趕人，不想吃的不留人，外賣打包沒門，提前訂桌不伺候，誰來得早誰入座。

按理說飯店開不幾天准要黃，事實正好相反，不但沒有敗點，卻越開越火。人們親切地送它「牛逼飯店」稱號。「牛逼飯店」叫開後，原來的飯店名沒人記住，只知道縣城北邊有個「牛逼飯店」真牛逼。這也是焦主任吞吞吐吐的原因。

吃個飯真他娘的費事，鄭鐵橋派人提前一個小時占座。這次聚會比上次少兩人，交警哥們兒晚上值班離不開，婦聯主任到市裡辦事沒回來。鄭鐵橋把劉禹易讓到主位，主位無外乎背靠東牆。

老闆問點幾個菜，鄭鐵橋信口說六個。老闆嫌點得多，五個人點四菜足夠。劉禹易讓老闆拿菜譜來，老闆說小飯店沒菜譜，悶得慌到那邊看小黑板。劉禹易吃個開門黑，黑著臉再不說話。

唐伯龍正好走進來，他經常光顧「牛逼飯店」，老闆也認識他，知道唐伯龍與黑老大關係鐵。唐伯龍指著老闆的鼻子罵街，別他媽的這麼多廢話，就安排小黑板上的前六道菜，吃不了剩下的菜打包。

小黑板上總共寫著十道菜，黑板外的菜一概不做。老闆面露難色，又不敢違背唐伯龍的意願，順口問打包給狗吃還是給人吃。唐伯龍沒反應過來，辛紅兵不怒自威地嚷老闆說的什麼話。老闆說如果狗吃混著打包，要是人吃分著打包。五個人都被老闆的冷幽默逗笑。唐伯龍笑著罵老闆真狗食，順勢坐到最下首。

飯店沒專職服務員，想喝酒客人隨便拿，散場後老闆數瓶子結賬，要餐巾紙沒有，旁邊放著手紙自己撕。劉禹易在中等城市工作生活幾十年，從未見過如此牛逼的飯店，感到既新鮮又親切，很快融入特定的環境裡。

老同學焦主任問飯店怎麼樣，劉禹易回答是夠牛逼的，下次市局領導來檢查工作，非領來嘗嘗牛逼味。唐伯龍提議喝杯牛逼酒，五人歡快地碰杯喝下了團體酒。

酒到半飽掀起小高潮，鄭鐵橋欲言又止，端起酒杯敬焦主任，謝謝她把老同學介紹給大家，不是一路人不進一家門。

焦主任明白鄭鐵橋的用意，她說敬酒就一起敬吧，來回敬多費事，非叫劉禹易一齊喝。劉禹易何等精明，幾次酒場交鋒，他看出鄭鐵橋與焦主任關係曖昧，只是裝傻沒點明。

他戲說老同學真會拉皮條，電力局少收費還搭上項目。焦主任也沒示弱，政府拿大頭不拿「電老虎」拿誰，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腦袋可沒人說不能摸。劉禹易甘拜下風，說道為老虎的屁股乾杯。

辛紅兵覺得該出面為鄭鐵橋捅窗戶紙，他叫唐伯龍一塊敬劉禹易酒，直接問鄭鎮的項目什麼時候上議程。劉禹易痛快地喝下酒，故意擺出無奈樣，看來牛逼飯店適合擺「鴻門宴」。

前奏烘托得差不多，劉禹易鄭重其事地拍胸脯，項目已經手拿把掐，鄭鎮可以向書記鎮長匯報項目的事，要把弟兄們的關係說足實，提醒他們如果換人擔綱，項目沒準改在別處。

聽過劉禹易掏心窩子的話，鄭鐵橋激動地站起來，虛張聲勢地握住劉禹易的手，請允許他代表鎮政府和本人，喝個工作加哥們酒。說罷三飲下肚。辛紅兵領著唐伯龍起哄，一個絕對不行，自喝仨敬局長仨，剩下的人每人敬一杯。

氣氛挑逗出來，想收也難收住。鄭鐵橋反正豁出去，項目到手心不慌，無形中增加工作成績的籌碼，喝多喝醉也應該。焦主任曖昧地踢腳踩腳揉腳，怕他喝多又像上次那樣各奔東西。她極力替他擋酒，結果等於自投羅網，兩人都被灌多。

女人喝多酒喜歡纏男人，焦主任顧不得老同學打趣，拉著鄭鐵橋坐上出租車就走。上次因鄭鐵橋喝醉沒做成好事，這次非要把愛補回來，而且要做好做多做出貢獻。

34變通

政策和法規存在著一定的彈性，彈性是活口是變數，為靈活性創造性的變通，留出一塊迴旋餘地，等待執行者打擦邊球踩踏黃紅線。

基層工作更需要高超的變通術，如果傻呵呵地墨守成規，看似堅持原則不動搖，其實是徹頭徹尾的教條主義。許多超出想像的創新成果，都是執行者從傳統模式中突圍成功的。

鄭鐵橋只是小小副鎮長，工作起來得心應手四面見線，關鍵的關鍵，在於他會協調關係並懂得變通。變而有規不亂方為高，似是而非地與政策和法規及人情們打游擊，劃痕皮痛在所難免，各個環節都沒留下硬傷。因而他不但玩轉單位，還能玩轉社會。即使坐到酒場喝酒，也經常喝出工作和感情來。

焦主任親切地稱他是條變色泥鰍，該實在時硬邦邦傻呆呆，誰想逮都能逮住；該耍滑頭時渾身抹油，一把抓不著就鑽得無蹤無影。鄭鐵橋高度讚揚了焦主任的比喻，稱她是實戰經驗的總結，這種感覺在她下半身體會最深。他表示永遠當焦主任的老泥鰍，該硬時絕對挺硬，該鑽時絕對鑽深。等焦主任明白過來，鄭鐵橋早就開始了泥鰍式操作。

為了向鎮主要領導匯報項目時底氣足，鄭鐵橋叫著焦主任作陪，特意到電力局拜訪局長劉禹易，想多撈些一手資料。劉禹易虛張聲勢地說歡迎歡迎，已猜出登門的真實用意，卻故意往別處繞。他裝出關心焦主任的樣子，問那天「牛逼飯店」散場後幹什麼去了，那麼著急上火，連老同學都沒顧上打招呼。

見焦主任一臉窘迫樣，鄭鐵橋趕緊打圓場往身上攬，說是他叫焦主任辦個急事。劉禹易只為打趣，逗著問焦主任被脅迫啦，准跟鄭鎮長沒幹好事。焦主任很快恢復了鎮定自若的表情，她說別光往歪處想，快談談鄭鎮的項目事。

劉禹易說要不為鄭鎮的項目，老同學八輩子也不會登門，鄭鎮可要對得起焦主任的深情。

玩笑開過說正事，劉禹易把項目方案遞給鄭鐵橋，讓他揀關鍵部位記下來，千千萬萬注意保密。因為他只對王縣長說過半截話，還沒向王縣長講全部實情。

鄭鐵橋抱拳致謝，劉局長的哥們義氣擇機報答。劉禹易謙虛道哪裡哪裡，要報答就報答老同學吧。焦主任嗔怪劉禹易嘴貧，什麼事都往她身上聯繫。誰讓她和鄭鐵橋關係曖昧不清不白，劉禹易暗中琢磨，卻沒公開講出。鄭鐵橋看得真切，劉禹易吃他的醋，只不過是暗戀焦主任的心態作怪。

鄭鐵橋抄得差不多，三人開始閒說項目的事。劉禹易問城南那片廢窯地如何，鄭鐵橋直愣愣地盯著劉禹易五秒鐘，很佩服劉禹易的眼力，裝作驚訝地說道怎麼想到一塊，看來劉局早有動作，可惜他不是英雄，焦主任不是男人，要不該來個電力局三結義。

劉禹易佩服鄭鐵橋反應敏銳，與這種人打交道既省勁又費心，關係搞到位起正作用，話不投機會敗大事。他接著問廢窯地多少畝，鄭鐵橋不假思索回答二百四十二畝。劉禹易聽後心中發沉，擔心基本佔地達不到三百畝會泡湯，說話一下子缺少熱度變低沉，自言自語有沒有辦法補救。

碰到機遇別放過，辦法總比困難多。鄭鐵橋特別喜歡講這兩句話，幾乎成為工作匯報開會講話的口頭禪。他稍微思考幾下，便堅定地表態沒問題絕對沒問題。

劉禹易發愁五十八畝地怎麼落實，鄭鐵橋信誓旦旦地說可以變通，世上的事不變不通一變就通，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既然劉局長把出政績的粉貼在兄弟臉上，為多大難吃多大苦也要合作成功，是騾子是馬遛著看。

聽話聽話外音，劉禹易覺得鄭鐵橋絕非吹大牛的主，心裡縱然來回動盪難以踏實，也好像吃了顆小定心丸。他倒要看看鄭鐵橋有多大能量，為什麼老同學偏偏喜歡鄭鐵橋。

男人就這麼怪，表面上惺惺相惜，關係比鐵還硬比鋼還強，暗地裡總愛較些勁，尤其遇到同目標的女人，都想在女人面前表現優點與強勢。其實他倆之間並沒過節，也不會為女人大打出手，或者拆對方台，該怎麼友好相處還怎麼友好下去，但是「既生瑜何生亮」的情節總也拂拭不去。

由項目到酒場到職場，三個人越說越投機。臨近午飯時分，焦主任惦記給孩子做飯，才想起時間不早了。劉禹易死乞白賴不讓走，說請都請不到的哥們兒姐們兒，來了再想走沒門兒。今天不出去吃飯店，就安排在機關食堂，待會兒來位大貴人，到時趕他倆走也不敢走。孩子的飯別擔心，馬上派司機專門送家去。

原來三人閒聊時，劉禹易中間出去一趟，專門安排午飯事項。搞招待出身的劉禹易幹這活小菜一碟，五分鐘就分派妥當，回屋繼續瞎扯，為得拖住他倆吃午飯。

鄭鐵橋湊熱鬧說要添盤驢三件，劉禹易說只要老同學喜歡那玩意，他半點意見都沒有。焦主任說別壯得鼻子冒血。劉禹易問鄭鐵橋經常吃嗎？看老同學的反應又饞又怕。焦主任對著老同學肩膀拍巴掌，說嘴上積點德吧，小心颳風閃了舌頭。

不說不笑不打不熱鬧，半天時間的公私論證，三人的感情距離進一步拉近，變成無話不說的老朋友。劉禹易完全接納了鄭鐵橋，因為他對女同學的想法徹底破滅，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勉強。清除掉雪藏的慾望，劉禹易覺得豁然開朗，情人難成情義在，當個普通的好朋友也挺好。

劉禹易領他倆到機關食堂入座，便離身出去等人，屋裡只剩辦公室主任相陪。鄭鐵橋覺得劉禹易神神秘秘的肯定有貓兒膩，便問辦公室主任還有誰到場。

辦公室主任回答不清楚，劉局長只吩咐按最高標準安排，食堂裡特意外購渤海灣梭子蟹、皮皮蝦、大海蝦，白酒準備了茅台和五糧液。管他誰來呢，劉局長主要請兩位領導，放開酒量多喝點，算是對電力局工作的肯定。

辦公室主任說得比較輕鬆，鄭鐵橋想得十分複雜。即使焦主任沒有出面，以他倆半深半淺的交情，劉禹易也不會吝嗇幾個錢，但有誰值得他如此隆重地迎接。他擔心請來鎮裡書記和鎮長，正職最反感副職的私下活動不報告，而且副職先來再叫正職，更是職場上的禁忌。或者正職有約在先，他們正好撞車。劉禹易置之度外無所謂，鄭鐵橋怎麼解釋和交代。

自「電費門」出現後，鄭鐵橋與鎮書記走得近些，鎮長歐陰修心裡有些不舒服。他從側面擊打過鄭鐵橋，鎮裡由兩個「一把手」領導，要注意搞好平衡。

鄭鐵橋有苦難言，鎮書記親自交辦的事，總不能因為隔著正鎮長而推開，況且處理「電費門」過程中，始終是鎮書記掛帥。他抱著心地無私天地寬的心理，怕越解釋越麻煩，等著歐陰修自行明白。事實正好相反，他越不解釋越麻煩。

涼菜陸續端上來，鄭鐵橋貼近焦主任猜測酒場，萬一書記鎮長到場，請焦主任把責任擔起來。焦主任說沒那麼複雜吧，老同學不至於如此做人，也許故意來個意外驚喜，坐穩屁股等好吧。

鄭鐵橋偷偷地攥了攥焦主任的手，焦主任心中一蕩一蕩的，鄭鐵橋卻有種左手摸右手的感覺。

35做東

鄭鐵橋的擔心也是多心，精明幹練的男人都這個德性。酒場如職場，參加酒場應提前摸清哪些人參加，確定自己是否參加，或者以什麼身份姿態參加，心中有數好對付。傻坐在酒桌很實在地等人，等了半天全不知誰到場，這是比較討人厭的事。不過話說回來，有些酒場不能或不便問得太詳細，以免讓主人反感。況且主人故意隱瞞參加人員，也只好碰人由命了。

電力局辦公室主任沒話找話，焦主任和鄭鐵橋有一搭無一搭，雅間的氣氛十分冷清。大約過了一刻鐘，劉禹易領進兩人，鄭鐵橋與焦主任看直了眼，他倆條件反射地站直身，叫聲王縣長好，趕緊迎上前握手。他倆好像犯了重大錯誤，不知該如何表達。

王縣長就是縣政府「一把手」王日齡，他看出鄭鐵橋和焦主任的心思，便溫和地開口，原來老鄉局長讓我陪兩位小領導，失敬失敬，說什麼也要陪好。

焦主任抱怨王縣長太民主太關心群眾，讓她有些無地自容。鄭鐵橋接話茬繼續討好，這是折鐵橋的壽啊。王日齡說少拍馬屁，快坐下喝酒。王日齡的秘書與屋裡人打過招呼，六人小酒場開席。

原來三人閒扯時，劉禹易借去洗手間的空，坐在馬桶上偷著給王縣長打了電話，約老鄉中午到電力局視察吃頓便飯。他正在方便，邀王縣長吃便飯，劉禹易差點笑出聲來。正巧王日齡戲問大便飯小便飯，劉禹易機敏地回答隨縣長大小便。兩人毫無保留地開懷大笑，末了王日齡要劉禹易準備一盤手掰腸。

等熱菜的空檔，王日齡調侃劉禹易本領大，才來兩三個月，就把他手下兩員大將俘虜，其中還有政府的美女主任。照這樣發展下去，縣長位置該讓賢了。劉禹易知道王日齡探口風，急忙介紹關係，焦主任是他大學同學，雖是著名校花，卻被別人摘走。介紹到鄭鐵橋時，王日齡笑稱不打不相識。

王日齡一本正經地說反話，老鄉局長隱藏夠深，老同學都潛伏到縣政府了，本政府還蒙在鼓裡，小心哪天給老同學小鞋穿。王日齡說好事好事，男人喜歡官帽，女人熱愛官鞋，老同學不好意思找王縣長要鞋，王縣長竟然主動贈送，快把鞋號報告縣長。王日齡怕劉禹易玩笑過頭，只好低調走下坡話，焦主任攤上好同學，借個膽他也不敢給小鞋穿。

私下場合吃飯，領導們都力求放下架子，走隨和親民路線。王日齡不想冷落鄭鐵橋，便主動找話茬問話，聽鎮書記匯報過「電費門」經過，說鐵橋這小子挺會出損招，硬治得「電老虎」變病貓舉手投降，治得好治得妙，治出了各級政府的威風。下次誰再不聽招呼，管他中直省直市直單位，葷的素的一塊上，不信老虎的□摸不得。在場的人被逗得哈哈大笑，鄭鐵橋與縣長秘書更是誇張的乾笑。

別看劉禹易是東道主，王日齡在場他做不了主，誰的職務高誰才是東道主。如果覺得自己做東，就想行使東道主的話語權，挑戰領導的東道主地位，惹得領導不高興，非要壞事不可。東道主體現在實際過程，也體現在嘴上，說了算的才是真東道主。

劉禹易太會玩這個了，他請王日齡下指示喝酒。王日齡沒客氣地說話，既然東道主放權，那就當回東道主。前三杯倒在一塊喝，一杯杯喝太麻煩，今天重點是劉局長和鄭鎮長，比比到底誰能喝住誰。

王日齡的話就是命令，大家必須無條件地服從。他滴酒不沾卻好操持酒，有他在場，準把小集趕大了。劉禹易請王縣長到場，自有他的精打細算。一來套些近乎，二來挑明項目的事，三來為鄭鐵橋打進步，四來顯擺他的關係神通廣大。

三杯過後言正酒，劉禹易請示王縣長先談點工作事，怕喝多後被酒消化掉。王日齡命令他別嗦，只說三句話。劉禹易正想好三句話，便頭頭是道地講出來，基地項目的事初見成效，地址擬選在城關鎮，鄭鎮長和焦主任幫了大忙。

原來為這事請客，王日齡稱讚太值得太應該，還是那句話，無條件支持，鐵橋要代表政府多謝劉局長。縣直部門若都有劉局長的縣域意識，經濟大合唱一定更精彩更氣勢。他吩咐焦主任可以提前介入，認真總結做法和經驗，到時重獎有功人員，當然包括場上「三人幫」。他就講這些廢話，下面節目不提工作只喝酒。

儘管王日齡很好意思地喝白開水，大家也不敢怠慢，按照自然形成的順序先後敬酒。劉禹易端起一兩半的白酒杯，帶頭一口悶掉，鄭鐵橋與焦主任謙讓兩下，鄭鐵橋先如法炮製地悶掉，焦主任也沒含糊跟上。

看著焦主任喝掉，王日齡誇獎她果然名不虛傳，還引用兩句段子助興，能喝二兩喝五兩，這樣的幹部要培養。

等剩下的兩人也敬完，鄭鐵橋搶先說酒。按禮節應該劉局長先說，但王縣長交待要感謝劉局長，鄭鐵橋不能按常規出牌。他代表城關鎮政府敬劉局長，希望基地項目盡快落實到位。

劉禹易推脫說八字才一撇，現在敬酒太早，酒還是免掉吧。鄭鐵橋狡辯這是執行王縣長的指示，總不能縣長的酒也拒絕。劉禹易被將了一軍，苦笑著對王縣長抱屈，官大一級壓死人，強縣長下面的無弱鎮長。他故意多繞幾道舌才喝掉。

焦主任面臨兩難選擇，幫老同學對付鄭鐵橋，有點吃裡扒外，幫鄭鐵橋灌老同學，又於心不忍。她只好看王日齡的眼色行事，王日齡傾向灌誰，她就趁火打劫痛灌落水狗，到時顧不得同學和情人。王日齡的態度決定酒的方向，她欲端又止，機敏地觀察場上動態，等待縣長態度明朗後再出酒。

鄭鐵橋敬完劉禹易，王日齡批評鄭鐵橋不會看事，敬就敬三杯，敬一杯顯得政府太小氣。鄭鐵橋親自為劉禹易倒滿三小杯，表情無奈地自我批評，王縣長的新指示很明確，他的表現太被動，喝吧等喝完這杯劉局再提酒詞。

劉禹易豪放地表態，沒問題絕對沒問題，王縣長指到哪喝到哪，喝完三杯後他再回敬三杯。王日齡適時插話鼓勁，這樣的喝法才能幹好工作。王日齡又忽悠焦主任也別閒著，代表縣政府喝酒。焦主任謙虛應承怎敢代表，王日齡說讓她代表就能代表。

她看不出王縣長的攻擊點，便籠統地對劉禹易和鄭鐵橋叫酒，響應縣長的號召，仨人先共同喝三個，她再分頭每人喝三個，打個硬圈全封閉酒。如此喝法誰也不得罪，劉鄭當然也願意接受。她喝到王日齡處，提議劉鄭陪著敬縣長三個酒。王日齡喝水照樣喝出興致，竟然不顧秘書的反對，破例倒上半盅白酒，與他仨幹掉。

一絲不祥的徵兆拂過鄭鐵橋心頭，他努力控制著突發性情緒，強打精神告誡自己，恐怕以後焦主任要變歸屬了。不過無論怎麼說，她是自己的引路人，吃水莫忘挖井者。鄭鐵橋放下心思，繼續投入酒戰，其實就是他與劉禹易的酒戰。

結果兩人打成平手，鄭鐵橋似多非醉，劉禹易似醉非多。王日齡拿點官腔做結論，評價鄭鐵橋交了滿意答卷，又隨便地交待老鄉劉禹易，多為縣域經濟發展辦實事，基地項目抓緊搶到手。

喝完滿堂紅，大家草草地吃了點飯便散場。王日齡叫焦主任搭乘他的順風車上班。鄭鐵橋與劉禹易正好甩掉包袱，他倆興致高漲地到南天門夜總會瀟灑。

唐伯龍已在包房裡等著，一片紅酒添香的滋味，陶醉了仨人的心。鄭鐵橋心頭忽然湧上一陣失意，恐怕焦主任要另投明主了。

36底氣

有首順口溜唱得好：火車跑得快，全憑車頭帶；路線對了頭，一步一層樓。雖然內存嚴重的時代色彩，但鬥爭背後是真理。把「路線」改成「方向」或「思路」，就可以拿到現在活學活用了。

領導班子是干實事的核心力量，沒有領導核心的認識統一，就不能形成完成任務的合力。堡壘往往從內部攻破，防止堡壘被攻破的最有效辦法，就是統一堡壘內部領導班子的思想，團結一致幹事業，才能取得更大的勝利。

這些淺顯而大眾化的道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一旦觸及當事人的公私利益，有些人就會背誦著滿江紅去嫖娼，嘴上花言巧語暗中使壞東西。走在一條路上兩個方向較勁，【wＷw.ＷＲsＨu.cＯm】統一思想變成套話空話，實事未干先協調內部關係，許多事情在統一思想中扎扎實實地走過場，末了吹燈拔蠟散伙完事。

鄭鐵橋喝過劉禹易的酒，受到王日齡縣長的鼓勵和表揚，便專心致志地謀化項目征地的事，誇下的海口很當真，就像欠別人銀子一樣要兌現，別人才不管怎麼變通。變通相對也絕對，是干實事的法寶，恪守教條不變通死路一條。鄭鐵橋的難處在於沒有法律依據，還要依法辦事別太出格。

他特意請鎮土地所長喝閒酒，沒敢明著咨詢，借酒從側面摸情況。土地所長只顧與唐伯龍叫酒勁，根本無法理解鄭鐵橋的用意，鄭鐵橋問到哪，土地所長答著哪。酒場結束時，土地所長與唐伯龍喝成醉棗，鄭鐵橋最多喝個半飽，卻收穫了幾條重要信息，他盤算出落實項目佔地的初步方案。

人逢喜事精神爽，鄭鐵橋忽然被酒精纏身，非拉著在場的幾人去南天門夜總會繼續喝，當然賬全記在唐伯龍的名下。

李倩照聽說鄭鐵橋來夜總會，趕緊脫下職業套裝，換身淡雅素花的休閒服，站在大廳迎接鄭鐵橋他們。十幾天沒見到鄭鐵橋，她眼裡已經泛開綠光，鄭鐵橋感到可愛又可怕。他不想暴露兩人的曖昧關係，便輕描淡寫地應付李倩照，別人覺得特別平常，以為他倆僅僅限於熟人的程度。

本來要與弟兄們大喝一場，把飽滿的情緒灌成湯。美人撩撥出鄭鐵橋的躁動，心思都轉移到李倩照的身上，沒多大心情與弟兄們喝酒。

酒是鄭鐵橋召集來的，中途叫走作陪的李倩照略嫌不夠意思，幾個壞小子正想打她的壞主意。鄭鐵橋的魂顯然脫離酒場滿屋飛，吹瓶啤酒沒覺出什麼味道，心裡已蕩起雙槳。

唐伯龍挑明李倩照是他內侄女，幾個壞小子失望地變成規矩人，他們很穩重地回敬李倩照酒，開始瘋狂地打酒內戰。李倩照追加幾句客氣話，故意握住鄭鐵橋的手道別，便知趣地退場。

摸著情人的手，鄭鐵橋一股暖流到腳跟，他感覺出其中曖昧的信號。看來今夜又要來場溫柔大戰，多日沒操練誰怕誰。

土地所長與唐伯龍對瓶吹啤酒，唐伯龍面醉心不醉，他知道鄭鐵橋飢餓難熬想好事，便有意成全他耍風流，對著幾位酒性大發的弟兄發話，鄭鎮明天上午要主持會議，放他一馬先回家，弟兄們喝個底朝天。

幾人覺得鄭鐵橋在場更礙事，起哄般趕鄭鐵橋，唐總說得對，鄭鎮快回家交公糧吧。關鍵時刻還是伯龍弟理解人，鄭鐵橋邊說話邊迫不及待地走出去找李倩照，今夜他要把私糧抖摟乾淨。

經過三天的暗箱操作，鄭鐵橋覺得項目用地方案基本成熟，打算先與書記鎮長個別溝通，然後建議召開黨政聯席會專門研究，私鹽要當公鹽賣，避免名不正言不順帶來的尷尬。

鎮長歐陰修去外地考察，五天後才能上班，鎮政府工作暫由鄭鐵橋主持。他擔心等歐鎮長回來運作，超過王日齡設定的十五天期限，到時成為馬後炮，白白浪費社會和政績資源，尤其對王日齡和劉禹易無法交代。他未及細細考究深層次的人際利害關係，就興沖沖地向鎮書記通報喜訊，當然忘不了通報此事尚未正式公開。

鎮書記自然高興意外之喜，能把電力局的基地項目搶到家，等於把他的換屆安排扶上馬。他表揚鄭鐵橋積極主動的工作作風，也欣賞神通廣大的活動能量，囑咐鄭鐵橋提前做好準備事項，項目正式簽約前，制定出詳細具體可行的方案，歐鎮長上班後立即開會專題研究。鐵橋沒說王日齡插手項目的事，鎮書記願意賣好邀功請賞，把機會留給書記。

那天夜總會分手後，劉禹易並沒被暫時的瀟灑所迷糊。他半信半疑鄭鐵橋的保證，廢窯地擺在城南是固定的面積，鄭鐵橋即使管土地爺，也不是造地的上帝機器，缺口用地到哪補。假如用地數量沒達標，影響項目計劃的落實，重新選擇是小事，把事辦砸鍋往後沒法混職場。

他決定再叫鄭鐵橋的板，行則繼續合作，盡最大可能把項目做圓滿。如果鄭鐵橋只是信口開河吹牛，撕破面子也要轉向。這是對上對下對左對右負責任，億元項目不能當兒戲。

劉禹易給鄭鐵橋打電話時，鄭鐵橋剛從鎮書記屋裡出來，他說電話來得正好，晚上還去牛逼飯店聚聚，順便談談項目的事。劉禹易說又是英雄所想略同，叫上原班人馬不見不散。

鄭鐵橋嫌人多嘴雜，就哥倆以吃為主兼喝別樣，來個鬧中求靜。劉禹易順口而出，聽從鄭鎮安排。

兩人前後腳趕到牛逼飯店，沒選擇地坐在僅剩的一張小桌旁。老闆特意問幾個人，鄭鐵橋回答就兩人。老闆自做主張拍板，調對兩菜足夠，每人再吃碗燴餅子。他倆自拿兩瓶啤酒，每人倒上一杯，邊等菜邊進行沾唇式喝酒。

鄭鐵橋拿出項目征地方案，劉禹易關心用地缺口如何補充，禮節性地掃幾眼方案，直接提問鄭鐵橋。

鄭鐵橋倒背如流談方案。廢窯地北側鎮敬老院佔地五十五畝，屬於非農用耕地，可以劃出來三十五畝，給敬老院留二十畝地已夠寬敞。這樣離三百畝標準還差二十三畝，然後把廢窯地四至劃齊，共向農戶租地二十六畝，總體算賬富裕三畝。

劉禹易下意識地抿口啤酒，試探鄭鐵橋的底氣，現在征地是敏感問題，土地部門卡得嚴，老百姓也很難對付，動不動上訪鬧事，別捅馬蜂窩找倒霉。鄭鐵橋端起杯衝著劉禹易示意，兩人默契地喝掉。這是坐到酒場後第一次干整杯。

老闆親自把菜端上桌，報菜名醋溜肝尖和燒萬魚，萬魚其實就是魚籽。老闆說兩位領導吃飽後儘管走，已有人替結賬。鄭鐵橋與劉禹易凝望對方，誰也沒提前結賬。老闆神秘地告訴他倆，上次唐總算賬時說過，桌上人再來吃飯都記在他賬上。前天唐總和黑老大幾人吃飯，又專門囑咐結賬的事，總不能得罪幾位大哥們，把小店搭進去。鄭鐵橋苦笑兩聲，天上掉餡餅的事，聽從老闆的安排。

剛才議論到半截的話題被菜打斷，劉禹易欲知下回分解，打破砂鍋問到底。鄭鐵橋若有所思地賣關子，那要看劉局長氣魄有多大，敢不敢變通。

劉禹易反問征地是鎮裡的事與他何干，若電力局能直接征地，何必繞鎮裡的大彎。鄭鐵橋漫不經心地沾沾酒，其實並不太難，只是把電力局的錢從左手轉到右手，沒準花小錢佔大便宜，也減少征地帶來的後遺症。

37縱酒

經鄭鐵橋畫龍點睛式梳理，劉禹易總算明白點譜，腦中有譜心不亂，他重新打開方案想看仔細。鄭鐵橋勸劉禹易別著急，文字的東西需要靜心才能讀清楚，聽他挑明關鍵環節。劉禹易很有水平地點點頭，即表示順從意見，也傳達讚許的信號。

鄭鐵橋抓住劉禹易的疑惑點，有針對性地觸及問題的實質。他說[文]鎮敬老院[人]的產權屬鎮[書]政府，土地[屋]可以變通屬性，只要電力局捨得出資重建敬老院，把標準提高到全市領先水平，堵住方方面面的嘴，就能考慮置換土地。至於佔用農戶的耕地，由村裡在集體自留地置換，然後與村委會簽訂租用合同，矛盾轉嫁給村裡，不與農民直接打交道，鎮政府與電力局皆阿彌陀佛。

剩餘的三畝地東臨主幹道公路，是Ｌ型的出頭部分，為村裡蓋「兩委」辦公場所，並規劃出多功能的文化廣場，也是皆大歡喜的善事。村裡的頭頭們燒高香求不來，他們置換地的積極性絕對高漲，會圍著局長大人屁股後邊轉。

劉禹易抑制不住興奮的光芒，友好地罵了句粗話，主要表達衷心的佩服。鄭鐵橋聽到罵聲，非但沒反感，反而覺得特別舒服。這發自肺腑之罵，等於提前簽訂基地項目協議。只要項目到手，劉禹易罵他祖宗八輩，鄭鐵橋也會學做君子作風，只當表揚他會辦事。

兩人不約而同地舉起杯，當做簽字儀式上的慶祝酒，提前痛快豪放地喝下去。劉禹易單身在縣裡工作，晚上出入隨便沒牽扯，他被鄭鐵橋忽悠出感動，特別想多喝些抒情酒。

喝兩啤酒不過癮，想整些白酒喝，劉禹易試探鄭鐵橋來個「倒熗鍋」。鄭鐵橋暗中叫好，也有意把酒搞深入，而且喝「倒熗鍋」是強項。他曾用先喝啤酒再喝白酒的逆式喝法，喝倒一片酒場高手能手。劉禹易提出熗下鍋，正求之不得，練酒就是練感情。

鄭鐵橋起身到酒櫃式吧檯，挑選四個紅星牌二鍋頭，每人分發兩個，約定對著瓶口喝。劉禹易一口喝掉半瓶，哈著酒氣等鄭鐵橋下酒。鄭鐵橋絕沒退縮，如法炮製吹掉半瓶酒，並釀出四句打油詩：運河流渤海，何時再乾杯；現在不喝酒，將來徒傷悲。

劉禹易酒興大發，隨機湊出四句：感情要是鐵，不怕胃出血；感情要是深，不怕打吊針。四目相視喝默契酒，半小時不到四瓶見底，誰也沒有喝多的跡象。

飯店老闆忙活完菜，也沒徵求意見，自做主張地端上兩碗燴餅子，善意地勸哥倆別喝醉。鄭鐵橋逗老闆，都說飯店老闆耍牛逼，這不挺仁義厚道的嗎？老闆叫聲大爺啦，別拿老百姓尋開心。老闆友好地下達逐客令，再喝下去也沒意思，兩人酒興正濃收不住勢，還想多喝幾杯，卻等對方開口。

鄭鐵橋打破小僵局，光倆人喝不上勁，換地方多叫幾個人。劉禹易本能地叫好。劉禹易知道鄭鐵橋心繫項目，便一口價定調，項目的事就這麼操作，抓緊向鎮裡主要領導匯報走程序，縣電力局代表市局提前起草協議書，過兩天請出王縣長，越過鎮領導單獨匯報進展。鄭鐵橋差點蹦高，豎著大拇指連稱OK。

牛逼飯店需要提前占座，他倆沒下班就往飯店跑，把項目說清說透僅用了四十多分鐘，喝下場酒現召集人也來得及。

鄭鐵橋打算去唐伯龍夜總會喝夜場，劉禹易覺得夜總會缺乏喝白酒氣氛，非要安排到電力局機關食堂，順便在他的一畝三分地請請弟兄姐妹們。鄭鐵橋拗不過，只好點頭答應。

人若順步步順，打電話找人都很順，焦主任辛紅兵交警哥們兒表示馬上到，唐伯龍埋怨鄭鐵橋吃獨食，喝高酒才想起弟兄們。半小時後，六人陸續趕到電力局機關食堂，辦公室主任早早等在包間迎候，桌上擺好四個涼菜。沒等辦公室主任請示，劉禹易嚷著上茅台酒，好酒就要留給弟兄們喝。

交警哥們兒在別的場喝了半斤白酒，已進入多酒狀態，他沒大沒小的接風涼話，把壓庫房的東西全搬來。劉禹易只當弟兄們不見外，便很爽快地應承，沒問題絕對沒問題，庫房沒有的出去買，憑哥幾個想吃窮電力局，再借幾十張嘴也是毛毛雨。

大杯喝茅台酒，純粹拿中國第一酒開涮玩，若茅台集團老總瞧見，非尋短見不可。

酒喝到一定程度，就沒人操閒心。大家依次倒滿杯，劉禹易以做東的主人翁精神發酒令，第一杯全幹掉，誰不干誰老婆偷人。

他本來是酒場戰將，剛上任前兩月還忍著裝文明，現在混熟後自然信口開河。唐伯龍先喝掉，轉身問焦主任怎麼喝，焦主任看著酒左右為難，劉禹易也被問住發窘。一向不拘言笑的辛紅兵，因三瓶啤酒墊底，半板著臉搶話頭，焦主任不喝當別人老婆。

滿桌人差點笑岔氣。焦主任並沒惱羞成怒，她清楚辛紅兵絕非惡意。自從加入小圈子，辛紅兵從沒開過她的玩笑，而且平時只要有事相求，辛紅兵也沒含糊過，幾件說情的事辦得都特別漂亮，給焦主任掙足面子。

更難能可貴的是，焦主任從沒單獨請過辛紅兵，當事人給辛紅兵的禮品，她都心安理得地貪污掉。她想以玩笑的形式回報辛紅兵，於是毫不臉紅地開腔，她是離婚的女人，正好找不到主，少喝這杯酒，給辛大哥當老婆算了。

這玩笑開得太火熱，辛紅兵反而不好意思了。他沒話找話地說，算大哥嘴臭欠抽，大哥替喝半杯酒謝罪如何。焦主任想把玩笑進行到底，果真把酒遞給辛紅兵，迷迷糊糊中的辛紅兵沒細想，果真喝下一半酒，剩下一半焦主任喝掉。

這回被唐伯龍逮住了話柄，辛大哥和焦主任間接喝交杯酒，關係真假跳到黃河洗吧。辛紅兵抱拳認輸，焦主任勸他別往心裡去。唐伯龍得寸進尺過嘴癮，辛大哥太熊貓，做夢娶老婆成真卻放棄，兄弟不是太監都替皇帝急哪。

唐伯龍對男女關係問題很解放，但對鄭鐵橋有點微詞，主要鄭鐵橋左手佔著內侄女李倩照，右手又揩焦主任的豆腐，他感情出現落差生彆扭，故意當著鄭鐵橋的面半真半假地刺焦主任。不過他話過嘴沒濕，發個邊緣牢騷後蕩然無存。焦主任覺得今晚喝項目酒，從鄭劉的表現分析，項目基本搞定了。

酒場出現無序狀態，誰也控制不住酒場局面。電力局辦公室主任兼服務員，他派司機到蝦池子買來五斤基圍蝦，特意上了盤生吃醉蝦。多數基圍蝦已陷入醉態動彈不得，五六隻酒量大的蝦不服倒，在加蓋的玻璃碗中玩醉拳，眾蝦皆醉獨它們醒。

交警哥們兒看花了眼，指著幾隻耍酒瘋的蝦罵街，吃它個狗日的吃它個狗日的，並打開碗蓋夾基圍蝦。蝦無頭無緒地亂蹦，很快脫離筷子落到桌面。交警哥們兒動手捉住基圍蝦，蘸點三合油，狠狠地咬下身子，接著大罵吃個狗日的。

剛開始罵街，別人都沒在意，交警哥們兒連罵五六句就引出了麻煩。劉禹易與焦主任碰杯正要喝掉，聽到交警哥們兒吃蝦的罵聲，滿臉露出了不滿的表情。

劉禹易指著交警哥們兒質問，哥們吃著請還罵人。交警哥們兒不解地回答沒有啊。劉禹易醉意上趕發狠話，明明罵吃它個狗日的，不是罵請客人罵誰。交警哥們兒剛想解釋罵基圍蝦，劉禹易半杯多茅台潑到他臉上。交警哥們兒職業性地隔人出拳，被辛紅兵出手架住。

交警哥們兒哪吃過這種虧，反手把杯子帶酒摔到地下，就吃你個狗日的怎麼樣，老子吃大螃蟹照樣罵，罵個小基圍蝦有什麼了不起，此處不留爺，爺自有喝酒處。

他留下硬邦邦的話絕酒場而走。劉禹易真喝醉了，失態地痛罵交警哥們兒，身子還想往前衝，被鄭鐵橋和焦主任按住。等交警哥們兒走後，幾人強行把劉禹易扶回宿舍。酒場不歡而散。

38握手

請客請出毛病來，幾人心裡都堵得慌。如果追究責任，似乎都沒責任，卻又難脫干係。酒後問題因酒從中攪動，就不能單純地就事論事，超脫點找酒算賬最超脫。

清理完酒戰場，焦主任私下問鄭鐵橋有什麼想法，鄭鐵橋似醉非醉地調戲她，有想法沒實力啦，糧食上交倉清空。焦主任幽怨地捏了他兩下，掃興地坐辛紅兵的車回家了。

見焦主任有點不捨地走人，唐伯龍心裡很愜意，他叫鄭鐵橋接著耍活。鄭鐵橋此時處於興奮狀態，是腰裡掖著一瓶酒誰來跟誰喝的主，再喝多少到哪喝怎麼喝，已沒有選擇的意識，便坐著唐伯龍的車去了夜總會。

推開包房門，婦聯主任獨自坐在沙發上喝悶酒，見到他倆醉乎乎進來，充滿鄙夷地數落他倆用著人靠前，用不著人靠邊。

鄭鐵橋也不與她計較，眼睛略帶迷離地挑戰，別的都是扯淡，喝酒才是正事，誰要不喝多是狗。婦聯主任打開三瓶小啤酒，每人整瓶地吹喇叭。唐伯龍才喝過一場酒，接著喝是他的強項，甚至越喝越精神，喝到天亮准不跑。鄭鐵橋已喝第三場，酒瓶子下意識地在嘴中進進出出，灑得滿身是啤酒。

婦聯主任雖然對鄭鐵橋沒叫她有意見，但對鄭鐵橋一向尊重有加，不敢在他面前造次。況且她也是說過就完事的人，見鄭鐵橋喝成醉豬，女性的慈愛油然而生，無論鄭鐵橋怎麼叫板，她都好言拒絕執行，搶過鄭鐵橋的酒瓶替他喝了半瓶。

唐伯龍被「白加啤」沖昏了頭腦，竟然讓服務生叫李倩照到場，一起把鄭鐵橋扶到她的辦公室。李倩照第一次發現鄭鐵橋醉得如此深，也沒多想就公開接收了鄭鐵橋。婦聯主任可多想了許多，原來鄭鐵橋艷福非凡，夜總會藏匿著大嬌。這才明白為什麼面對她的騷擾，鄭鐵橋坐懷不亂。

包房裡剩下唐伯龍和婦聯主任，他倆便敞開情緒喝啤酒。唐伯龍的手很不老實，遊走在婦聯主任的敏感部位找感覺，婦聯主任非怒反喜形於色，更助長唐伯龍得寸進尺的力度。

兩瓶啤酒沒喝完，兩人就重疊到一起，上演了一場少兒不宜的動作片。唐伯龍邊操作邊回答婦聯主任的提問，儘管斷斷續續的跨越式連接，婦聯主任還是收穫了滿十六開紙的絕密信息。她只是圖個好奇好玩，也沒想到由此引出了複雜的局面。

唐伯龍濃濃的酒興，隨著做愛運動結束而收尾。婦聯主任沉寂在收穫糧食的滿足中，也失去酒激情。兩人手持酒瓶，漫無邊際地對下暗號，然後放在嘴裡吸兩口，又恢復了麻木樣。

婦聯主任說任務完成，時間也太晚了，該回家報到，要不老公又要擔心上火了。她故意多此一舉地提醒唐伯龍，有沒必要看看鄭鎮長。唐伯龍的嘴沒受腦袋指揮，冒出一句渾話，鄭鎮早進入溫柔鄉，別自做多情真意切。婦聯主任狠狠地擂了擂唐伯龍，上完沙發不認賬，男人都這副德性。

鄭鐵橋徹底敗在酒下，進入李倩照辦公室，歪坐在沙發上想心思。李倩照坐在旁邊，問他和誰喝成這樣子。鄭鐵橋又找酒茬，嚷嚷拿酒來乾幾杯。啤酒加白酒又加啤酒真過癮，再喝瓶紅酒就佔全了。李倩照心疼他，變著法勸別喝酒睡覺吧。喝醉的人越醉越想喝，此時勸鄭鐵橋別喝酒，無疑與對牛彈吉他差不多。

李倩照拿鄭鐵橋鬧酒沒辦法，只好啟開一瓶長城干紅，順手為鄭鐵橋倒滿一杯。鄭鐵橋接過酒，非要李倩照也倒上酒陪他喝，李倩照不厭其煩地任鄭鐵橋瞎折騰。

兩人碰杯後，鄭鐵橋喝下少半杯，便引領肚內的存貨大噴灌，吐得李倩照辦公室花花綠綠。李倩照乾脆不端臉盆，任憑鄭鐵橋大吐特吐。幸虧吐在外間辦公室，要吐在內間臥室，獨特的殘酒味道，足夠李倩照欣賞些時日。

本來李倩照懷揣小鹿，想與她原生態的兩隻鹿比高低，鄭鐵橋翻江倒海式的吐酒，把心思小鹿搞虛無，連累了兩隻自然的小鹿，掃興地低下膨脹的小頭。

把鄭鐵橋扶拉進臥室，她開始清理室內殘渣餘孽。李倩照就怕別人吐，剛才鄭鐵橋吐酒，她已經陪著吐了好幾口，打掃衛生時邊打掃邊吐，室內收拾乾淨，她也吐得有氣無力了。

躺在鄭鐵橋身旁，李倩照覺得很委屈很無助，眼淚止不住流下來，手輕輕地撫著鄭鐵橋的後背愣神。

經過吐酒的洗禮，鄭鐵橋清醒半分，他感覺很難為情，不知如何表達複雜的想法。睡意蒙間，美人的手觸到肌膚，他猛地衝動起來，不管李倩照情緒低落到極點，霸王硬上弓地想好事，結果乘性而上敗性而下，全怪二弟不爭氣，努力幾回白費蠟。鄭鐵橋悔恨交加，在自責中醉睡過去。李倩照卻怎麼也睡不著，瞪著兩眼盼天明。

睡夢中掙扎，鄭鐵橋翻拍白天黑夜的故事。拂曉時分醒來後，昨夜的事情忘個精光，他擁起李倩照問過程，李倩照簡單地替他捋了捋，鄭鐵橋羞得直想扇嘴巴。

忽覺美人在懷，莫錯失良辰美景，他毫不客氣地對李倩照下黑手做功課，賣力地貢獻糧食，就為補回久違的欠賬。

儘管鄭鐵橋事畢自我感覺優秀，卻忘記昨夜公雞不如的戰敗。他打掃完戰場收兵回單位，連句客氣的溫柔話都沒留下，難怪李倩照形容他只圖自己好受，不管別人的感受。

怨氣歸怨氣，鄭鐵橋依然我行我素。他覺得事情辦完整，再甜言蜜語純屬多餘。李倩照藉著鄭鐵橋的局部按摩，才美美地睡個紮實覺。

上班沒多久，婦聯主任特意到鄭鐵橋屋裡探虛實，問昨夜喝得如何，夜總會的女經理肯定遭了大殃。鄭鐵橋沒往心裡去，順著婦聯主任的口風鬥嘴玩，哪天再喝喝，在她身上遭遭殃。

婦聯主任酸味十足地說風涼話，鄭鎮哪會看上老太婆。鄭鐵橋裝作要動手動腳，非要驗驗婦聯主任的敏感部位的老化程度。兩人說得很黃很暴力，誰也沒在乎會傷害對方。背地裡喝多時，婦聯主任挑逗過鄭鐵橋，只因看在歐鎮長的面子，鄭鐵橋沒敢造次。

婦聯主任過完意念癮飄然而去，鄭鐵橋獨自盤算項目的細節。項目運作到這節骨眼，他沒退路可逃，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天近中午時，劉禹易的電話打進來，先問安再不好意思地自責昨夜喝醉，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忘記，如果有得罪弟兄們處，請代他解釋並道歉，過兩天他正式請客認錯。

鄭鐵橋迎聲附和，哪裡哪裡哪裡，都是自家弟兄別太認真，誰沒喝醉的時候，剛才交警哥們兒還打電話做檢查呢，準備向老弟負荊請罪。

劉禹易清楚這是鄭鐵橋臨時發揮，為的是給他台階下。他借假當真表心情，既然交警哥們兒不在意，更應擺場酒加深感情，千萬別說不，此事就這麼敲定。

鄭鐵橋恭維劉禹易心大量寬，肯定是成大事的人。劉禹易戲說高帽超標，以後別再罵狗日的就阿彌陀佛了。轉而又交待鄭鐵橋，進一步細化項目方案確保無失。他明天找王縣長匯報，就說市電力局已同意落戶縣內，征地方案的事暫時對王縣長保密。

放下劉禹易的電話，鄭鐵橋給交警哥們兒去電話，問他是否醒酒。交警哥們兒還沉寂在昨夜的情緒裡，罵劉狗日的欠揍。鄭鐵橋指責交警哥們兒別沒完沒了，他剛放下劉局長的道歉電話，做人要大度些寬容點。

聽鄭鐵橋這麼一講，交警哥們兒才消消氣，難為情地問該怎麼辦。鄭鐵橋說誰都不是酒後的把式，全是酒精惹的禍，到酒場和好吧。

原班人馬第二次集合在電力局食堂，重新喝劉禹易的招待酒。上次酒教訓還在消化，喝起來比較謙虛謹慎。隨著酒進程向深裡實裡發展，劉禹易與交警哥們兒的矛盾徹底化解，兩人成為特別瓷實的鐵哥們。

酒後第三天，交警哥們兒的叔伯侄子，被招到電力局機關開小車，樂得交警哥們兒屁顛屁顛，以後見到劉禹易大哥長大哥短，變得恭恭敬敬規規矩矩。

39罰酒

歐陰修外出考察回來，未加修整就上班了。名義上外出考察項目，實際上是考察人土風情加景點，定義為公費旅遊更恰當。因為具備特別正當理由，所有開支都由鎮財政負擔，沒有人敢說不，甚至懷疑幾下也是罪過。所以公費旅遊禁而難止，外人分不清是非，只要找到美麗的借口，誰要有機會不參加，大家就會覺得這個人有問題。

鎮政府的工作交給鄭鐵橋主持，歐陰修總覺心裡長草，他越來越不信任鄭鐵橋，老怕鄭鐵橋出風頭搶買賣，把他架成空殼。兩人的蜜月時光，因為「電費門」插足而結束。

鎮書記經常直接調度鄭鐵橋，讓他這個鎮長十分不爽。歐陰修拿身為縣委常委的鎮書記沒辦法，準備把所有鬱悶發洩到鄭鐵橋身上。雖然他的不滿情緒隱隱約約不太明朗，但以鄭鐵橋的觀察力，早就掌握得一清二楚。上天不給鄭鐵橋解釋機會，鄭鐵橋相信上天的公正，又懶得主動解釋，以至於兩人的關係由微妙向緊張的地步發展。

如果鄭鐵橋抓緊時間，哪怕單獨向歐陰修匯報五分鐘，也可以安慰平衡歐鎮長的虛榮心。歐陰修面對既定的事實，保持沉默不表態，就是對鄭鐵橋的支持。

偏偏鄭鐵橋忽略了這個小環節，提前沒請示沒溝通，就把項目方案匆匆捅到黨政聯席會議，歐陰修面帶難堪樣，肯定要找茬發難。他提出兩條特別敏銳的異議：一是敬老院的土地改屬性會不會違規，二是失地的農民上訪怎麼辦。無論鄭鐵橋如何解釋，歐陰修咬住這兩個問題不吐口，對項目征地方案持懷疑態度。懷疑其實就是否定，第一次聯席會不歡而散，項目論證成了扯皮。

有些官場人心理特別陰暗，尤其在處理上下級關係時，不允許下級越過他向上匯報工作，不允許下級政績超過他，不允許下級另立門戶。

鄭鐵橋無意觸及到了三個「不允許」，歐陰修自會想法修理他。歐陰修不是對項目有意見，而是對操作項目的人有看法。鎮長的看法，就是副鎮長的關口，鎮長不改變看法，副鎮長的行動很可能泡湯。即使明知興鎮的好項目，也要讓項目來個好事多磨。

直來直去肯定難過關，鄭鐵橋只好走曲線救項目的路線。他找到鎮書記把話題挑明，歐鎮長對他抱有成見，都因書記直接給他分派工作，歐鎮長以為自己被架空，便拿項目當出氣筒子，請求書記為項目做主。

鎮書記不想與鎮長搞僵關係，問鄭鐵橋有何高招。鄭鐵橋留下一手沒點透，似是而非地回答，他是副職有什麼法子，書記私下找鎮長商量商量吧。實在難成，該放棄也應放棄。

沿著鄭鐵橋的指點，鎮書記主動找歐陰修商量過兩次，都被歐陰修用同樣的理由婉言頂住了，歐陰修反覆強調到時候出現問題不好收場。鎮書記不想動硬招，一時半時失去主張，項目的命運很難預料。

劉禹易電話催進展，他已經壓不起項目了。鄭鐵橋敷衍說快了快了，並未透露項目運作真相。劉禹易感覺裡邊出現貓兒膩，便給鄭鐵橋出主意，內部運作若有困難，他借助王縣長的力量從上邊往下壓。

鄭鐵橋也是這麼想，但他拿不準什麼時候對鎮書記講。經劉禹易點題提醒，鄭鐵橋覺得有必要攤牌。他直截了當地對鎮書記提建議，有沒有必要向縣政府匯報，由王縣長拍板定奪。據電力局劉局長講，王縣長知道項目的事，並且親自過問幾次。

鎮書記認真地瞧著鄭鐵橋，並無惡意地奚落他，怪不得歐鎮長鬧情緒，敢情鄭鎮長真存在幕後推手，看來項目想不建也不行。抓緊以鎮政府的名義起草報告，看看歐陰修還能堅持多久。

鄭鐵橋為難地表示他起草太敏感，交給鎮「兩辦」秘書起草穩妥些。鎮書記罵道花花腸子都是彎，他拿鄭鐵橋沒辦法，便指示秘書寫項目論證會紀要，然後他簽字報告縣政府。這樣斷掉後路，【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歐陰修的軟抵抗便失去了效力。

他倆密謀圈歐陰修進套，沒等兌現出效果，王日齡親自到城關鎮檢查對外招商工作，正好涉及電力基地項目的事。歐陰修匯報時大講特講外出招商活動，簽訂意向合同七八個。王日齡追問最後結果，其實沒一個落到實處。

王日齡面露不快，他打斷歐陰修的匯報，開門見山地直指電力局的基地項目。歐陰修傻了眼直愣神，心裡罵鄭鐵橋背後捅刀子，嘴上吞吞吐吐地少頭緒。

鎮書記趕緊補漏洞找托詞，前幾天鎮裡專門召開聯席會，專題研究電力基地項目的落實問題，給縣政府的報告才起草完畢，沒來得及報告。

歐陰修忽然意識到項目大有來頭，再頂項目自找難堪，也順水推舟找台階，項目的事主要是書記與鄭鎮抓，他外出考察沒參與，不過會全力支持項目開建。

王日齡聞出裡邊的腥氣味，歐陰修可能存在牴觸情緒。他意識到項目背後的複雜性，原來劉禹易建議他親自過問有厘頭，決不能因鎮班子內部扯皮不團結，無謂地消耗掉天上掉下來的大項目。

接下來王日齡詢問項目的具體環節，他知道征地是重頭戲，便問鎮書記怎麼接招。鎮書記把好賣給鄭鐵橋，讓鄭鐵橋匯報具體方案。

此時此刻千萬別掉鏈子，鄭鐵橋暗自打氣鼓勁，他知道王日齡喜歡聽什麼，便揀主要的情況進行匯報。王日齡聽得仔細認真，表揚鄭鐵橋踩到點上，要逐項兌現土地置換的落實。

王日齡對鎮黨政「一把手」提出要求，一是不能引發群體事件，二是不能出現越縣級上訪，三是按甲方要求如期開工。他特別強調項目的現實意義，雖然故意把政治意義隱匿其後，在座的人誰都能聽出話外音。

為加強對項目的指揮調度，王日齡臨時動意成立項目籌建小組，他親自擔任組長，鎮書記和歐陰修及劉禹易任副組長，鄭鐵橋、焦主任和縣委辦一名副主任為成員，鄭鐵橋兼任辦公室主任，負責項目的具體協調與落實工作。如果出現問題先拿鄭鐵橋試問，再層層向上追求連帶責任，到時鎮書記和歐陰修吃不了可要兜著。

話說得如此明確而強硬，沒人敢討價還價，極力地討好王縣長英明偉大。鄭鐵橋心裡那個樂，表面上卻裝作很為難。王日齡拉下臉子沒客氣，一針見血地罵鄭鎮別裝蛋玩，完不成任務主動寫辭職報告。

鄭鐵橋拍著胸脯表決心，一定在鎮書記鎮長的領導下圓滿完成任務。王日齡見會場氣氛過於嚴肅，便拿鄭鐵橋打哈哈，眼裡光鎮書記、鎮長不行，別忘了誰是組長。

與會人員不同程度地笑出聲，無論自發地還是勉強地笑，只要笑出來，就是配合王縣長的講話精神。王日齡沒想在鎮裡吃飯，但為了拉攏屬下的感情，趁喜承諾中午吃鎮招待所。他出白酒鎮裡出菜，把項目籌建小組成員都叫齊，以酒代話繼續佈置相關工作。

王日齡親自給劉禹易焦主任打電話，命令十五分鐘趕到城關鎮，別問什麼事，來後自會清楚。劉禹易和焦主任不敢怠慢，以只爭朝夕快馬加鞭的速度，先後按時到達指定地點，王日齡等一干人已坐在酒桌等候。

開席前王日齡專門交待，他倆到場後每人先自罰一杯，想法讓他倆喝好，喝酒多少代表工作態度，這要看鄭鎮長的協調能力。鎮書記接過話茬拍馬屁，王縣長指定鄭鎮長抓項目，項目能否達到領導要求，關鍵看鄭鎮長的表現，這可是對城關鎮工作水平的大檢驗，大家決不能給鎮抹黑讓縣長失望。

喝下自罰酒，酒場正式開席，劉禹易焦主任卻不知道為什麼挨罰。罰酒說簡單就簡單，說複雜就複雜，領導一句話就是理由，到哪較真去，趕快認命吧。

走完前三杯程序，王日齡再次發話，叫兩位來不是專門喝酒，只是會場改在酒場，經研究成立電力局基地項目籌建小組，劉局長任副組長，焦主任是成員，要配合鎮裡也就是配合鄭鎮長，盡快把項目落到實處。酒場結束後，立即商量項目建設進度表，倒排工期往前推，讓項目落地為安。

歐陰修坐著很尷尬，他鬧不清鄭鐵橋什麼背景，背後怎麼做手腳，看來小心行事為妙。鄭鐵橋三人站起來保證，以實際行動讓縣長滿意，並共同敬王日齡酒。

王日齡不喝酒，卻愛操持別人喝酒，這樣喝下去，酒場越喝越大。鄭鐵橋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此酒不喝多更待何時。他注意借酒表達心聲，哄得歐陰修心裡熱乎乎的，歐陰修的逆反情緒終於得到了安慰，沒再找鄭鐵橋的酒茬。

即使這樣亂喝，也能把鄭鐵橋灌多，但焦主任鼓勵他喝醉也值得。劉禹易發出感慨，私募項目終於可以在陽光下操作了，喝再多也應無怨無悔。

40威力

酒場本是休閒的去處，經過不斷地添加中國特色，酒場反到成為第二辦公場合，甚至比坐在辦公室會議室開會辦公，還具備實用高效的作用。往往一句含帶工作的酒詞，外加二杯小酒，便能把事情搞定，保證紮實迅速地落到實處。不管當事者承認不承認，反正這就是中國酒場的特色。

電力局基地項目終於正式簽約，鄭鐵橋站在風頭浪尖上格外搶眼，地下組織部傳言他要接替歐陰修當鎮長。人言可畏添麻煩，鄭鐵橋故作低調地辦分內事，搞自己的項目讓別人猜測吧。

敬老院直屬鎮政府管理，即使沒有誘人的大改建，只要鎮裡定下劃撥土地計劃，也不會出現公開的阻力。而且裡邊住的二十來位老人，聽說要為他們建新居，都披上返老還童的新衣，數著手指頭盼開工。

鄭鐵橋知道村裡工作費神，便採取迂迴包圍的策略，先和村幹部們玩些蔫損，等到姑娘般生米做成熟飯，再打開壺蓋亮明裡邊的秘密。

此項工程用地涉及到高老莊，村書記王安磊大兵轉業，組織觀念一直沒丟下，各項工作都能與鎮裡保持一致。他家有資產過五百萬的養雞廠構建廠，丁點小錢小物根本看不上眼，還經常掏腰包為村民謀福利，所以群眾威信很高。

村長叫孟告然，姓氏很君子為人很操蛋，屬於混混級的大耍活，向來吃軟不吃硬，若犯上二虎勁，軟硬都不吃。他特別聽王安磊的話，並非書記管村長，因為王安磊實在義氣武功了得。

某次喝酒論村裡誰說了算，孟告然當面對王安磊叫板，書記是鎮黨委任命的，村長是村民海選的，若不是服大哥為人處事，書記算個狗屁。不信換個書記試試，倒過來村長當家行事算湊合，想拿書記指揮村長，干三天就讓他玩蛋去。王安磊清楚這是反著捧人，指著孟村長的鼻子點化，少他媽的說過頭話，小心哪天剔你個狗日的。

一物降一物，用到人身上照樣適用。王安磊聽黨和政府的話，因為部隊養成的組織觀念作支撐，並不代表他誰都服氣。但他發自腳心地佩服鄭鐵橋，兩人差點結拜成盟兄弟。雖然儀式沒舉行，在某些場合兩人都承認是口盟。

經王安磊大力宣傳鄭鐵橋治黑老大的事跡，孟告然對鄭鐵橋敬佩裡產生內怕。只要鄭鐵橋打招呼的公事，孟告然連個盹兒都不敢打，規規矩矩保質保量完成任務。

請村幹部吃頓飯太毛毛雨啦。鄭鐵橋叫唐伯龍和交警哥們兒陪酒，他倆對付所謂的土皇上們，經驗豐富而老到，絕對能把鄭鐵橋的點抬到位。

明著請村幹部喝酒，主位卻讓給鄭鐵橋，酒場潛規則必須恪守。鄭鐵橋半點不客氣，罵罵咧咧就把座次安排妥當。村裡除書記村長外，村會計和治保主任也到場，七人的酒場天仙配，有利於喝大酒大喝酒。

菜上四盤開始端杯。上三盤菜萬萬不能端杯，鄉下忌諱「三菜待王八」之說。鄭鐵橋主持前三杯酒，他理直氣壯地亮明酒態度，今天喝公私兼備酒，誰要耍滑頭誰是三孫子。

王安磊和孟告然趕緊接話，吃鄭鎮哪能見外，鄭鎮指到哪就喝到哪，來了沒想囫圇走。酒過三巡提正事，鄭鐵橋說村班子成員基本到齊，鎮裡想用點廢窯旁邊的耕地，希望幾位真心配合盡快辦利索。接著他概括說了置換方案，盡量往簡單省事處講。

聽到給村裡修建辦公場所和文化廣場，另撥十來萬元土地租賃費，王安磊酒興大發亮態度，丁點小事何勞鄭鎮興酒動眾，怎麼樣老孟，啦歐啦。孟告然、村會計和治保主任全沒過腦子，就跟著歐啦歐啦。

鄭鐵橋分別碰杯後吞下，得意洋洋寫在臉上，真他媽的痛快，高老莊的班子覺悟就是高，再喝杯整的，不管用什麼法，兩天內辦清土地的事，到時請諸位吃螃蟹。醜話也要說到前邊，到期未能兌現土地，鄭某只好認熊辭職。

趁著酒沒喝迷糊，鄭鐵橋把該講的全講清。王安磊們也不是吃素的，知道鄭鐵橋對他們是假客氣。以鄭鐵橋的影響力和辦事心數，畫個圈夠他們忙幾壺，哪能敬酒不吃吃罰酒呀。

鄭鐵橋見效果基本達到，便轉移主題詞，公開叫囂開始灌人啦，有本事把他灌多。唐伯龍早就憋得酒意連連，該出酒時不出酒，來酒場幹什麼。他怕打沙子槍人家說閒話，乾脆來了個打圈運動。要想哥們喝得好，先把自己來放倒。交警哥們兒重點出擊孟告然，兩人連干了三組九盅酒。

酒掀起高潮後該退潮的時候，治保主任卻迎潮而上。他為每人倒滿一兩半的大杯，提議大家幹掉。沒等鄭鐵橋表態，唐伯龍和交警哥們兒堅決反對，要喝就單打一。

治保主任沒理會他倆，端起杯兩飲到肚，誰不喝這杯酒是他爸爸。自殘式的罵街震住鄭鐵橋，再不喝等於沾人家便宜，苦酒變咖啡，咬牙飲一杯。

王安磊和孟告然自然帶頭響應，交警哥們兒出於職業禮貌勉強喝下。唐伯龍耍壞較上勁，治保主任怎麼勸就是不喝，別人幫著勸也沒用。治保主任特別執著，他端著唐伯龍的酒硬遞，唐伯龍死活不接酒，兩人勸酒拒酒陷入僵局。

治保主任實在勸不進去酒，便撲通跪在地上，雙手舉過頭頂敬爸爸酒。唐伯龍反應奇快，也如法炮製地跪下接酒，哥們別玩這個行吧。

鄭鐵橋欲笑還休，擔心唐伯龍玩過頭，便出面打圓場，說道大伙都看著他倆表演，酒戲演得真他媽的精彩，別演戲啦，快喝掉吧，大伙好進行下面的節目。唐伯龍故意惡作劇，於是見好就收，雙手過頂接住酒杯，仰首闊目地幹掉。

治保主任終於露出滿意的微笑，拍著唐伯龍的肩叫好，這才是真弟兄夠意思。鄭鐵橋心裡直罵娘，聽招呼的老實喝下去好像應該，耍人玩的刺頭反而成好人了，這叫什麼邏輯。不過對付村裡的二虎蛋們，還得具備唐伯龍的氣質。

剩下的酒有些亂，一般人理不出層次和頭緒，隨它愛\`文\怎麼亂怎\人`\麼亂。但是\`書\主題越來\屋`\越明顯，村幹部們恭維鄭鐵橋沒官架子，拿村幹部當幹部，征地的事絕對如期交差。村幹部愛喝黏糊酒，正對唐伯龍的胃口，他主動加入黏糊式酒戰，與村幹部們來個同歸於盡。

第二天下午快下班，王安磊找鄭鐵橋報喜，征地涉及的九戶人家全部拿下，隨時可簽訂土地租賃協議。鄭鐵橋誇獎他辦事力度大，也夠哥們義氣，晚上接著喝喝。

王安磊像吃了芥末般興奮，接著匯報具體開展工作情況。昨天的酒場，把治保主任喝得一天沒起炕，他是強忍著酒威幹工作。鄭鐵橋也跟著感歎，喝酒為了難受，但難受也是為了工作，工作就是難受。結果已經如期實現，鄭鐵橋對過程失去興趣，便變著法趕王安磊走人。

王安磊還沒走的意思，鄭鐵橋知道准有事，便主動服務上嘴，如果有事的話直接說，別拐彎抹角逗悶子。王安磊見鄭鐵橋識破小花活，便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沓錢，放在鄭鐵橋的辦公桌上，吞吞吐吐地請鄭鎮到時給點土方活。

廢窯地需要大量填土，鄭鐵橋還沒考慮如何運作，王安磊提前找上門，他意識到填土的問題不是小問題，以後托關係走人情的恐怕擠破門，應抓緊上議程。

他拿起錢下意識地掂量幾下，迅速退回王安磊的手中。弟兄們用不著玩俗的，快收起來別惹麻煩。既然兄弟張口了，放心吧土方活會安排的，鄭某說到絕對做到。

放出的水豈能收回，王安磊硬性地堅持送，鄭鐵橋也硬性拒絕收。怕外人一步進來壞大事，鄭鐵橋只好放狠話，弟兄們的煙酒可以隨便要，但動用現錢決不容許。違規又違法的事既不能幹，也顯得弟兄們感情走遠了。再不收回錢，他要翻臉不認人。

王安磊執拗不過鄭鐵橋，尷尬地把錢放回衣袋，心裡盤算變通辦法繼續送。鄭鐵橋緩和口氣送人情，等賺錢後想不破費都不行。王安磊行走生意場十多年，這種局面遇得少而又少，更加佩服鄭鐵橋為人處世的風範。

41閒酒

吃人家嘴饞，要人家的手短，但看要什麼東西。如果收受大額現金，那就不單純的是手短問題，一旦事情敗露要負法律責任。因為收受幾個錢，而斷送自己的前程和名聲，實在不是有德有道之人所為。至於收點煙酒等實物，喝幾場小酒，與收受現金性質不同，可以另當別論。所以就吃請而言，沒有幾人栽倒在酒場，許多職場人愛喝些公款閒酒，暗中吃喝最地道，即使被人發覺，也都見怪不怪。

鄭鐵橋深諳吃請收受的深層次道理，他當然拒絕現金，這是原則性問題，也是不可突破的底線，至於喝些革命小酒，他就沒有多少忌諱和講究。無論主動的還是被迫的，他都能順應酒場形勢。

項目的前期征地工作基本就緒。按照協議約定，廢窯地填土方由鎮政府負責，縣電力局提前支付五百萬啟動資金，到時接手平整方正的三百畝成品地。

鄭鐵橋建議王日齡召開項目協調會，進一步明確責任，規定進度期限。別看鄭鐵橋表面上為公無私，實際上也在策略地要權力，權力握在手，便能名正言順地發包填土工程。

王日齡心情格外爽，據說他接任縣委書記幾乎板上釘釘。期間將電力基地項目搞成獻禮工程，等於為他政治進步加把安全鎖。所以他痛快地答應，並在會上特意表態，既然成立項目協調辦公室，就要充分放權加責，發揮承辦人的積極性創造性，從他做起任何人不得隨意插手工程。

這話其實說給鎮書記和鎮長聽的，鎮書記聽後沒什麼想法，歐陰修聽後表情陽光腸子陰暗，總想添點變故和意外。

捧到尚方寶劍，鄭鐵橋底氣倍增，決心幹出點成績為領導掙光，為自己喝彩。他叫上劉禹易當替死鬼，偷偷摸摸地找王日齡匯報征地詳情，包括請村幹部喝酒的細節，都嚴肅認真地進行了交代，表明在領導面前無隱私。

王日齡就喜歡下屬拿領導當貼心人，做對做錯是次要的，關鍵要向領導請示匯報。只要請示匯報過，做錯事都能原諒。如果隱瞞真面目，沒有及時請示匯報，做對了也要挨板子。

當然鄭鐵橋忘不了拍拍馬屁，他感謝王縣長的知遇之恩，甚至說幾句肉麻的恭維話。匯報結束時，他抱怨填土方工程量太大，請王縣長推薦兩個過硬的工程隊。明著談工程問題，暗中給王日齡送工程禮，同時探探領導的口風。

王日齡看透他的心思，嘴上罵鄭鐵橋狗心狼肺，想把縣長拉下水，心裡卻特別舒服受用，覺得自己沒看錯人。他語重心長地告誡鄭鐵橋，只要出於公心為公家好，有點雜念也可以理解，但底線是別搞暗箱操作，要把程序曬乾亮透，小心讓人抓到把柄。

離下班時間尚早，鄭鐵橋和劉禹易到焦主任屋裡打了個晃，隨便溝通項目進展情況。焦主任敲打他倆沒安好心，小報告都打過，再來倒灌蠟豈不多餘。

劉禹易戲侃鄭鐵橋最愛倒灌蠟，老同學恐怕早已熟悉並是受害者。焦主任淺罵嘴裡吐不出象牙，中午想吃點什麼飯。劉禹易繼續貧氣，隨老同學大小便飯。鄭鐵橋也幽默難忍，跟上話湊熱鬧，最好是豆腐味的。

三人喝酒太乏味，鄭鐵橋讓劉禹易請王縣長參加，劉禹易正猶豫間，王日齡給焦主任打來電話。

焦主任剛要難為情，王日齡問那倆小子是不是在焦主任那裡，焦主任趕緊回應等王縣長請客呢。王日齡答應沒問題，他要嘗嘗牛逼飯店的滋味。顯然王日齡已拿他三人不當外人了，但和誰更近些，鄭鐵橋知道自己靠後，拿不準焦主任與王日齡是否發生過什麼。

從剛才接電話的表情判斷，焦主任十有八九已和王縣長有染，如果那樣的話，當然焦主任和王縣長最熱乎，以後可要認清形勢，莫再貪吃領導的奶油。

鄭鐵橋和劉禹易當先鋒占座，兩人海闊天空地逗著玩。劉禹易打趣鄭鐵橋印堂發亮，兩月內准有好事。鄭鐵橋說別妯娌打仗糟蹋哥們兒，項目的事已經焦頭爛額了，哪還心思跑關係。劉禹易進一步點撥，人要走運貴人會上趕著送喜。

如果能與領導發展到吃閒飯的關係，說明領導已經拿下屬當成自己人了，領導的小缺點小愛好小把柄小秘密，會順其自然地流露出來。

王日齡依然沒喝酒，他非讓鄭鐵橋和劉禹易分開一瓶白酒，焦主任隨意倒杯啤酒陪著。桌上光聽王日齡用官腔瞎扯淡。旁邊兩桌縣直幹部們聚餐，他們見王縣長在牛逼飯店喝酒，顯得很不自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分別敬過王縣長桌上酒，急匆匆地收場走人。

劉禹易屬於條條管理，又和王日齡老鄉，說話比較放肆，故意引向幹部調整的話題。他問王日齡什麼時候轉任書記，外邊傳得熱騰騰，到時別忘了提攜弟兄們。

王日齡說地下組織部傳言哪有真事，再說電力局系統的帽子在市局，什麼顏色都沒見過。劉禹易故意耍賤，自稱見過幾次，八成是綠色環保的。不過王縣長給焦主任穿過小鞋，也該發頂紅帽子吧，鄭鎮的副字快發霉了，再不轉正快歇菜了。

難怪人們常說要官跑官，敢情劉禹易深諳官場五味。王日齡沒惱沒火，含糊其辭地打馬虎眼，看行情運作吧，水漲船才高，逆勢操作要賠掉底。

話聽起來不貼題，好像王日齡什麼也沒說，但以劉、焦、鄭的悟性，已感覺到王縣長的深情厚誼。鄭鐵橋承認沾了劉禹易的光，至於焦主任是否吹過風，他揣摩半天也沒想出答案，乾脆關閉思想的按鈕，不再硬性揣摩。

白酒快幹完，啤酒喝下半瓶，王日齡讓他倆灌灌縫。劉禹易和鄭鐵橋表示下午商量項目的事，喝多後誤了縣長的大事要挨板子。王日齡說他倆是滑頭，也就沒逼上梁山。三個人端著啤酒白酒敬王縣長滿堂紅，王日齡把話定格在項目上，重申他們三個人是籌建項目的核心小組，要分頭替他把關，半點差錯也不能出。

填廢窯地土方是項目進展的重中之重，鄭鐵橋考慮如何辦妥善，既公開透明堵人嘴，又莫使肥水流外人田。他本意把土方活交給唐伯龍，但沒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太唐突。歐陰修有下家，並提前打過招呼。鄭鐵橋不打算讓歐陰修插手，插過一次手嘗到甜頭，往下容易失控，他便成為空頭支票。

半斤白酒對鄭鐵橋算得上毛毛雨，借酒思考能夠激發潛伏的靈性，他想起高老莊書記王安磊找他要過土方活，立馬劃出操作痕。可把填土方活承包給高老莊村，由村裡再向外轉包分包，唐伯龍暗中出資合作，屬於幕後交易人。村裡組織出面幹活名正言順，佔著村裡地，就應該進行利益傾斜，誰鬧事鬧到閻王那裡也沒用。

主意拿定卻拿不準，他想徵求小圈子骨幹的意見，於是電話交待唐伯龍晚上組織酒場，特別警示莫叫婦聯主任。他知道焦主任參加的場，李倩照知道後絕對找理由迴避，所以沒單獨提出來。

酒場叫人也大有學問，尤其商量事情解決難題的酒場，就不能任意叫人。是人不是人的喝閒酒行，但喝正規酒要講究些，尤其充分考慮人酒關係，叫雜了人會把事弄砸鍋。

焦主任晚上陪王日齡到市裡宴請市領導，她畫蛇添足地向鄭鐵橋解釋，喝完酒連夜趕回來。鄭鐵橋心裡隱隱翻浪，嘴上卻很官腔地關心她，現在是換屆調整的非常時期，千萬陪好陪到位。焦主任覺得話裡帶軟刺，也忍讓它扎入腦垂體，反而關心鄭鐵橋少喝些，早點回家陪嫂子。她以為李倩照準參加，胸間冒出幾滴酸水。

酒場安排在醉仙樓的小雅間，只有五人到場。鄭鐵橋講明本義，想把填廢窯地的土方活交給高老莊，並讓唐伯龍當出資人，與村裡按比例分紅。

唐伯龍的大腦出現空白，天上掉的餡餅砸得他目不轉睛。劉禹易表示贊同，既為村裡謀利益，又來個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倩照聽得很淡，卻敲打她姑父有傻福。辛紅兵也沒意見，隨隨便便跟口風，黑老大城區的拆遷活挺多，可找他要建築垃圾填底層。唐伯龍的感動埋在酒中，他一杯一杯地敬，一圈一圈地打，別人攔也攔不住。

幾人難得喝回小圈子酒，鄭鐵橋和劉禹易都喝出狀態，辛紅兵喝到半截另有酒場趕，李倩照輕描淡寫地與唐、鄭喝了點，將矛頭對準劉禹易。

喝著喝著劉禹易冒出句酒話，鄭鎮真他娘的有艷福。李倩照裝作聽不懂，窘境飄然而過。

42冷眼

有些時候基層工作就是喝酒，尤其鄉鎮這一級，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上面來人需熱情招待，下村工作也被熱情招待，滴酒不喝顯然做不到。鄭鐵橋經常抱怨，誰他媽的願意喝叔伯酒是狗食湯子刷鍋水，如果哪天全國統一下達禁酒令，他倒立拿大頂用雙腳歡迎。

項目的填土方工程理出頭緒，鄭鐵橋需要抓緊落到實處。他叫來高老莊書記王安磊，說明應注意的事項。王安磊自然美不勝收，打著燈籠找來的福，準是上八輩子積下的大德。

鄭鐵橋點撥道別高興得太早，這是私下溝通，還沒上會研究，注意保密並且答應幾個條件。王安磊拍著屁股發誓，煮熟的工程比鴨子香，讓他出賣老婆都沒問題。鄭鐵橋說誰稀罕黃臉婆。

鄭鐵橋明確四個硬條件，一要邊註冊專業公司邊開工，二要盡量雇本村的村民幹活，三要公開利潤分紅去向，四要保證取土的合法性。當然鄭鐵橋忘不掉交待最重要的事，轉包發包要當面向他請示，沒有他發話同意，包括歐鎮長在內誰說也不行。

王安磊點起頭來像吃過搖頭丸，服從命令聽指揮是他的強項，保證讓鄭鐵橋的心放到褲襠裡，因為那個位置最保險。鄭鐵橋露出比較滿意的笑容。王安磊得寸進尺討好地說道，村裡弟兄們想和鄭鎮喝幾壺啦。鄭鐵橋沒那份閒心，便回應過幾天他主動上門找酒喝。

歐陰修聽過鄭鐵橋匯報，覺得放權給村裡是好招，但擔心會不會失控。他沒直接反對，而是強調拿不準，再找鎮書記商量商量。鎮書記的態度很明確，既然王縣長都說交鄭鎮具體操作，就由鄭鎮拍板定奪，不過出現問題鄭鎮也要兜著。

鄭鐵橋感謝兩位領導的信任，決不會給領導捅婁子或婁子被捅。歐陰修本有攪亂鄭鐵橋盤算的動意，想親自控制住發包權，因為找他說情的人投了資。他恐怕遠離工程插不進手，沒法對下藥的運輸隊交代。鎮書記與鄭鐵橋上下包圍他，也只好另找出路。

鎮書記留下鄭鐵橋問點事。等歐陰修走遠後，鎮書記給鄭鐵橋打氣撐腰，有些話不能不當面那麼講，歐鎮長肯定想法多多，與其和他逗悶子，還不如發硬話堵住他的嘴。鎮書記鼓勵鄭鐵橋放手大膽地幹，只要錢沒鑽進自家腰包，出了問題黨委承擔責任。現在當務之急是快還是快，王縣長著急，全縣人民著急。

鄭鐵橋陰暗地理解，其實何止王縣長急，鎮委書記也著急，這是換屆調整的資本。他替王縣長急替鎮書記急，也為自己著急，他也需要應急成果。

填土方工程進展順利，黑老大的建築垃圾派上用場。以前黑老大到處卸載垃圾，明目張膽地靠黑欺負人，即使人車垃圾俱全被逮個正著，聽說是黑老大的傑作，也沒人敢黑道頭上動土。這回變廢為寶，既節省運輸卸載的開支，還被唐伯龍專門請過酒，共同完成泡小姐活動。唐伯龍則減免買土的高成本，僅此一項就賺幾十萬。

黑老大有心染指工程項目，便對唐伯龍發出求助信號，能否托鄭鐵橋開個口子，村裡吃肉賞他點湯喝。鄭鐵橋哪敢輕易開口子，又不想直接得罪黑老大，採取拖泥帶水戰術，穩住黑老大見機行事。以後說不定用著黑老大，要留點後路保穩妥。

王安磊方面告急，因為歐陰修又是電話催又是請酒哄，非讓轉包一半土方給外縣的運輸隊。鄭鐵橋讓王安磊拖住歐鎮長不能鬆口，實在沒辦法，再往他身上推。王安磊左右為難，僅僅堅持一天半，拖泥帶水的防線就崩塌，如實交待沒鄭鎮點頭，借他膽也不敢分包。

歐陰修氣成了豬八戒，欲把怒火轉成實戰，但考慮到王縣長的指示，強忍住沖天怒氣，準備擇機實施報復行動，他已掌握鄭鐵橋的黑材料。

鄭鐵橋知道王安磊拖字功欠火候，沒成想如此草包。他再故意拖過三天，便主動找歐陰修匯報工程進度。他開門見山地罵王安磊太混蛋，歐鎮長的事直到現在才告訴他，班長開口要活，沒有誰的活幹，也要有班長的活，此事他盡快運作到位。

轉而鄭鐵橋為難地訴苦，找他要土方活的也有幾家，都是縣裡頭面人物介紹來的，哪個人的腰都比房梁粗，得罪人家恐怕會得報應，是不是商量個萬全之策。

歐陰修心裡罵鄭鐵橋操蛋，嘴上卻裝出很領情的樣子，一切全由鄭鎮安排吧，只要王縣長同意，他加倍贊成。歐陰修猜測鄭鐵橋早已理出思路，甚至事先與王縣長匯報，自己多手多腳等於惹麻煩上身，好歸鄭鐵橋，壞也是鄭鐵橋，站在旁邊看出殯，管他誰的爹媽死了呢。

兩人關係越來越微妙，似乎進入冷僵持階段。歐陰修看穿鄭鐵橋心思，找上門匯報其實走走過場。但走過場很必要，歐陰修也以走過場的口氣走過場，怨恨的種子開始發芽。

黑老大再次托唐伯龍請客，鄭鐵橋說隨便找個飯店就行，叫上王安磊和小圈子成員。交警哥們兒最近遇到高興事，被提拔成中隊長，酒場排得滿滿的，因推不掉那邊應酬，而缺席這邊酒場。

辛紅兵習慣遲到早退，晚來後見局領導大哥在場，趕緊裝腔作勢地做檢查，自罰一杯啤酒。黑老大討好地替他斟滿，辛紅兵主動上酒打一圈，然後嚴肅缺活潑地當老僧。

局領導大哥表現積極，一來好長時間沒和鄭鐵橋喝酒，二來有求於鄭鐵橋。黑老大事先簡單地講過要土方的事，多次請鄭鐵橋沒給面子，今天能痛快地請出來，恐怕有七八成的門兒。

黑老大特意倒滿大杯酒，要與鄭鐵橋喝杯整的。鄭鐵橋哪能怠慢，吟著哥倆感情深，便把酒一口悶。王安磊坐在酒場插不上話，便偷偷地和唐伯龍盤道。

酒火候燒得差不多，局領導大哥問鄭鎮土方的事怎麼樣，黑弟閒得蛋疼，咱可要佔著他的小腿，不然又有花姑娘遭殃。

黑老大忙解釋小弟現在變乖了，當著領導們豈敢造次，敬鄭鎮杯酒，能給多少算多少，掙錢大家花嘛。

鄭鐵橋只好正面回答，既然局領導大哥出面要土方，就是造坑也要騰地方。他把面子送給局領導大哥，卻讓黑老大敬圈酒。

黑老大酒敬到辛紅兵，辛紅兵僅端杯抿抿，便提出告辭趕個酒場。這樣走太草率，辛紅兵重新添滿酒，難為情地說他喝掉大家隨便端，又對鄭鐵橋局領導大哥客套兩句，直挺挺地離去。

望著辛紅兵的背影，鄭鐵橋若有所思地感歎，辛紅兵總是來如風去留影。局領導大哥酒情緒被沖淡，招呼黑老大多敬王安磊，以後合作才愉快。黑老大敬王安磊三杯，王安磊回敬三杯，唐伯龍非要加塞兒三人再喝三杯。鄭鐵橋和局領導大哥說閒話，酒興也被辛紅兵的離去敗壞掉。

黑老大三人越喝越上勁，鄭鐵橋欲勸怕掃興，乾脆像看出殯一樣看喝酒。原來看喝酒是種享受，別人心思透過酒表現出來，有的真實在，有的假實在，有的傻實在，怪不得王縣長不喝酒，卻愛鼓搗別人喝。他想起鳳凰名博木空的《酒場乾坤》，印證文章中的百態人物，木空那廝準是酒場高手，起碼在酒杯泡過身。

鄭鐵橋覺得與局領導大哥成為多餘人，他倆在場可能影響黑老大們的酒興，便商量提前退場。兩人一拍即合，端端杯喝告別酒。局領導大哥提醒黑老大，王書記可是土地爺東道主，把他喝好沒虧吃。黑老大等站身送行，仨人表示再喝點。

喝酒就怕喝成知音喝出狀態，狀態出來後收也收不住。黑老大誇張地對王安磊說失敬失敬，喝了半天酒還不知道王書記駕到，自罰一個下不為例。王安磊也很識趣，聲稱能和老大喝酒很榮幸。仨人互敬互勸，喝成一團亂麻，忘記東西南北，最後誰也不管誰。

王安磊被村長和治保主任架回家，第二天醉得沒起炕。唐伯龍難受得沒法忍受，跑到小門診輸了半天葡萄糖。黑老大圍著酒桌轉圈，下意識地把雅間砸個稀里糊塗。預期的事耽擱了，反倒 成全鄭鐵橋的運作時間。

43抻面

辦事抻勁是個技術活，就像抻拉麵一樣，小了勁太粗煮不透，大了勁可能抻斷。只有不大不小的勁，或在抻勁允許的範圍內用勁，才能抻出既遵循拉麵原意，又符合顧客口味的拉麵。

唐伯龍曾不服氣抻拉麵原理，犯下看花容易繡花難的錯誤，非要親手抻幾下。白面與栗子存在著本質的區別，他親手抻也抻不出師傅手下的拉麵，把面抻得一塌糊塗。鄭鐵橋非要唐伯龍吃掉，並說這叫自食其果。唐伯龍為難地吞下去，鄭鐵橋卻從中悟出抻勁的門道。

鄭鐵橋同歐陰修抻勁，雖然主動權掌握在他手裡，他也如履薄冰虎視眈眈，恐怕抻過頭。攤開牌論是非，沒人肯出面當裁判，大家都丟面子，最後弄成兩敗俱傷。職場的事不能不認真，也不能太認真，要介於認真與非認真之間抻勁。有時候適當妥協，會取得雙贏效果。誰贏得多誰是勝者。

勁抻得差不多了，再抻下去可能抻過頭，抻過頭反而起負作用，鄭鐵橋決定還原抻勁。他拖過兩天一夜，滿懷土方分配新套路，找歐陰修匯報進展情況。

歐陰修感覺鄭鐵橋心懷鬼胎，繼續抻著勁等變數。鄭鐵橋說昨天和劉局長焦主任碰過頭，覺得有必要分散填土方的工程隊，防止一包獨大填些黑心土。不過也要向高老莊傾斜，畢竟佔用人家的地，此事需要鎮長指示。

歐陰修關注結果，過程可有可無，實際上他已游離在主體外。假如鄭鐵橋蔫運作，歐陰修一點脾氣也沒有，他有脾氣最多生些悶氣，給鄭鐵橋拉拉清單，還不至於捏個小面人扎詛咒針。現在鄭鐵橋上門示好，歐陰修若不領情就顯得小氣，便緩衝抻勁順勢下台階。歐陰修知趣地表示，鄭鎮怎麼處理都沒意見，因為王縣長已經放權，誰敢中間截流。話連諷帶刺，但基本沒說走板，事實也是這樣。

鄭鐵橋未計較歐陰修的話有多陰，他淡淡地說向班長匯報是天職，兩人很不情願又很泰然地笑了幾笑。鄭鐵橋開始言正事言真事，其實歐陰修心裡早已長了草，拿運輸隊的錢心虛。

雖然高老莊仍然占工程一半的大頭，歐陰修介紹的運輸隊也吃得了六分之一，他略感欣慰舒坦，甚至想重新認識鄭鐵橋。其他三個隊誰拿多少，他事不關己漠不關心。因為鄭鐵橋只講介紹工程隊的中間人多關鍵，哪個腰椎間盤都突出，省略工程隊的具體情況。事後歐陰修得知黑老大也干了六分之一，又開始怒向鄭鐵橋。這回矛盾難以逆轉了。

也難怪歐陰修萌發陰念。鄭鐵橋四面見線式分配方案，解放了歐陰修，更幸福了自己。一切一切都按副職的掌控發展，一百個正職中九十九個會生忌恨，剩下一個快退休了。打通歐陰修的關節，鎮書記與王縣長那裡無非走走程序，王日齡表揚鄭鐵橋考慮問題周到，很會顧及方方面面的關係。當領導幹部首先要學會抻拉麵，把面當工作抻，抻得麵條同時滿足多人的口味，這樣工作就做到家啦。王日齡也用抻拉麵說事，鄭鐵橋頓生英雄所見略同的幸福感。

幸虧那天王安磊等人喝得大醉，未能如期簽約，不然的話也許會出現插曲。鄭鐵橋怕王安磊傻實在，沒等請示先向黑老大許願，到時他就是給黑老大工程，黑老大的領情面積會嚴重縮水。由於富餘出兩三天的周旋時間，鄭鐵橋自以為把事情處理得很圓滿。

王安磊是生意型的村支書，精明老到不出漏。雖然那天喝得大醉，但心裡清楚該如何處理工程的事，他以酒場的話別當真為由，把黑老大冷了起來，專等鄭鐵橋重新發話。黑老大也比較識趣，甲方答應的事情，要抓住時機介入，醉酒後上趕著催工程，一旦甲方反悔耍賴，使自己陷入被動，也是欠思量的蠢事。

人都成精了沒法治，三人歪門邪道玩心術，竟落個歪打正著的好果子吃。鄭鐵橋叫來王安磊面授機宜，村裡先干一半工程，剩下一半走招標程序，要速戰速決出結果，別影響工程進展。他把提前擬定的中標方案交給王安磊，強調黑老大與歐陰修介紹的工程隊是重點，可以採取圍標措施中標，其他幾個隊意思意思就行了。

鎮村兩級相關人員出面走過場，公開透明地搞暗箱操作的把戲，在基層沒人能奈何。如果真按招標規定操作，憑他們幾人沒能力弄規範，也只有稀里糊塗唱招標歌。聲音唱出去了，等於招標任務完成，管它有沒有聽眾。只要不把問題公開化，存在問題在所難免，沒人會撕破臉皮挑戰見怪不怪的潛規則。

鄭鐵橋私下發表感慨，中國潛規則都是慣出來的，許多受害者平時對潛規則恨之入骨，真碰到潛規則，被重重地潛了幾回腰，卻又失去了揭露痛擊的勇氣。既然鄭鐵橋熟稔潛規則行情，並掌握參與者的心理，只要順勢操作潛規則，達到預期目標手拿把掐。

黑老大如願以償，他大大方方地答應送唐伯龍三成紅，唐伯龍半推半就。唐伯龍在村裡占三分之一的秘密股，村裡和黑老大互不溝通，填土方工程最大受益者，肯定非唐伯龍莫屬。填土方工程特別吸引人，屬於抓快錢的肥差，如能找到低價土免費土，並和丈量土方的收料員掛上鉤，幹些虛冒漲方的勾當，純利潤至少對半賺。

唐伯龍把愜意寫在臉上，喘氣粗又重，革命小酒天天醉。他召集王安磊和黑老大等人喝閒酒，當著黑老大的面，試探問王安磊建築垃圾以後怎麼辦。沒等王安磊反應過來，黑老大說扯那個遠了，以前怎麼拉還怎麼拉，反正建築垃圾有的是。

王安磊轉過彎來，現在黑老大也分包了土方工程，建築垃圾是人家的，再虎口奪食太過分，便說承蒙老大寬宏義氣，以後親哥們明算賬，墊垃圾要付錢。黑老大提議乾杯，戲說王書記言錢太俗，如果非要堅持平等交易，隨大哥隨便賞賜。

幾個酒回合下來，雙方商定墊底階段都用黑老大的建築垃圾，鋪土層時王安磊用好土償還。這回並沒記住上次喝酒教訓，以他仨為首的酒集團，又都喝成醉棗，酒店算是倒灶啦。

黑老大欠著鄭鐵橋的情，惦記著送些現金報答報答。唐伯龍代送兩萬元現金，被鄭鐵橋狠狠地罵出來，說他長了兩隻狗眼。唐伯龍當然不能向黑老大暴露詳情，只說鄭鎮長為人特別正直廉潔，這些年為他辦過許多大事難事，從沒收過一毛錢。唐伯龍進一步表白，明知鄭鎮拒收，為哥們硬著頭皮子送錢，這是自找沒趣和難堪。

黑老大點頭哈腰連道謝，他知道唐伯龍愛嫖娼，便說春風樓新來了兩個小姐，他包著不准外人用，晚上讓唐伯龍先挑選，哥倆耍活耍活。黑老大有私的奉獻精神難能可貴，唐伯龍美不勝收笑開花，真他媽的又娶媳婦又過年。春風樓春光無限，兩男人與兩女人捉對喝花酒。花天酒地的夜生活，掏空男人身子，唐伯龍滿眼冒金花，強打精神回家再休息。

禮送不出去，黑老大心裡犯嘀咕，鄭鐵橋拒收兩萬現金，是嫌少還是另有想法，事後送禮已犯了道上的大忌。基地項目剛剛開頭，以後求鄭鐵橋的事多著呢，無論如何要把心意表達到，沒有利益的糾纏，很難把利益牽扯到一塊。拿下鄭鐵橋當利益的奴隸，至少黑老大掌握著污點，以後共事才好擠兌鄭鐵橋。

局領導大哥沒鄭鐵橋堅強，他吃慣了這口錢，黑老大送去酒場說情費，他連客氣話都沒說，就心安理得地收下。正因兩人成為利益共同體，黑老大對局領導大哥的客情越來越少。黑老大訴苦鄭鐵橋退回錢，局領導大哥說現金拒收變實物，只有沒腥味的食，沒有不吃腥的貓，拒錢的主要原因是沒安全感。

按著局領導大哥的主意，黑老大買了塊兩萬左右的梅花牌手錶，央請唐伯龍再次轉送。唐伯龍說幹別的事可以，唯獨這事難成，他不想繼續找沒味兒。

黑老大很失望，便黑下臉子示威。唐伯龍也怕黑老大真惱火，便答應請鄭鐵橋出來吃飯，手錶由黑老大當面送。黑老大歎口粗氣無可奈何，這送禮成為老大難。

44拒禮

多數人為請客犯怵，一怕破費幣子，二怕請不出該請的人，三怕喝多酒難受。卻有少數人因被請作難，不去怕人家說架子大，去了又放不下架子；不去心裡放不下酒，去了酒又放不下人；不去會失掉社交的機會，去了機會也把握不住。酒場是兩難的問題，解決這個兩千年沒解決的問題，要有超長期解決的思想準備。

鄭鐵橋接到唐伯龍電話，黑老大想請弟兄們喝酒，有心硬性拒絕，恐怕在黑老大臉上留下陰影。無謂地得罪人不是鄭鐵橋的作風，又實在膩煩與黑道交歡。但考慮到才拒收黑老大的現金，此次再拒酒，肯定是手無理棋。無理棋是臭棋，提前知道無理就要強行制止。

他猶豫片刻便答應沒問題，並告訴唐伯龍通知小圈子和局領導大哥參加。多叫幾個白道人物，能鎮住黑老大的煞氣。儘管黑老大在黑白兩道式人物面前很能裝，也要給他營造些心理壓力，擊沉殘留在酒場的最後一點霸氣。

鄭鐵橋親自通知劉禹易和王安磊，其實從近來的喝酒頻率看，這兩人屬於圈子的外圍隊員，正式加入小圈子是早晚的事。

黑老大以過中秋節為名，準備八袋禮品，來一人發一袋，每袋內裝兩瓶五糧液兩條軟玉溪煙，他聽說喝這酒抽這煙的人最牛。黑老大提前恭候鄭鐵橋，趁別人沒注意，把精緻的小包裝盒塞給鄭鐵橋，喃喃自語不成敬意小意思。

鄭鐵橋正想往回推，黑老大已轉身溫暖早來的王安磊。鄭鐵橋好像拿著燙手的山芋，既想退掉又怕外人發覺，無奈之下放入禮品袋裡。局領導大哥和鄭鐵橋前後腳到場，他習慣性地去洗手間大小便。交警哥們兒值班未到場，辛紅兵依然晚來早走，臨行時還忘掉禮品袋。焦主任與劉禹易挨著說悄悄話，酒場如中秋節附近的氣候，爽朗有餘熱氣不足。

局領導大哥自然充當黑老大的代言人，他清楚桌上人的份量，逐個進行程序化的感謝。先敬鄭鐵橋三杯酒，酒詞是一切盡在不言中。局領導大哥第一次同劉禹易喝酒，不過多少清楚劉禹易的背景，由於拿不準稟性，酒詞變成常聯繫多照顧。對王安磊則顯示出居高臨下的假客氣，雖然黑老大有求王村頭，但村官叫官並不是官，倒是王安磊反過來敬酒。

小範圍風傳鄭鐵橋和焦主任關係非凡，而局領導大哥和歐陰修是他倆的引見人，為了活躍酒場爽朗的氣氛，局領導大哥把攻擊重點放在焦主任身上。焦主任也不是省油的燈，見局領導大哥多喝三四兩酒，便打開防守反喝。局領導大哥措手不及，差點喝成悶倒驢，再次領教酒場女人不可忽視的本意。但他無怨無悔不怕醉的精神大振，繼續纏焦主任的酒。焦主任索性放開酒量喝，電得局領導大哥丟盔卸甲，只好休戰告饒。酒場三分之一的時間，成為他倆較酒表演。

接下來的酒矛頭轉到王安磊，唐伯龍和黑老大雙酒齊灌，間或唐伯龍倒戈幾杯，王安磊疲於應付很被動。王安磊畢竟貼近職場，清楚劉禹易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抽出酒空照顧劉禹易多喝幾杯，以後再攬活幹好張口。

一來二去，王安磊被鼓搗得差不多了。他抱著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心態，變著法捎帶唐伯龍、黑老大陪酒，這種死纏的喝法，唐伯龍、黑老大並沒沾到便宜，三人同時達到酒高潮，向著醉酒的境地出發。

鄭鐵橋等人帶著禮品袋散場，焦主任故意找話茬遮別人耳目，貼近鄭鐵橋暗送手指頭。這是兩人的定情暗號。鄭鐵橋沒焦主任喝得多，比她清醒又明白，明知焦主任酒精刺激起生理反應，想揩點男人精，但鄭鐵橋借口給老婆買藥，委婉地告訴她過兩天再來。

焦主任沮喪掛腹間，覺得此事難強求，硬性地大把大把回撤慾望。此人不給糧，再找縣長去。

鄭鐵橋放掉到手的魚，除了想找李倩照曖昧外，主要懷疑焦主任與王日齡染上了。當著這麼多人精玩曖昧，傳到王縣長耳朵裡，還不得把他老二劁了。剛剛進入王日齡的貼心圈，眼看著喜鵲光臨窗口，不能圖一時雞巴快樂，連累嘴巴沒飯吃。

他十分肯定自己的艱難抉擇，眼巴巴地看著焦主任若有所失地離開，鄭鐵橋心裡略微漣漪一下，便大義凜然地隨唐伯龍而去，開闢性情的第二戰場。

接待沒喝多的鄭鐵橋，李倩照情緒飄出幾道浪漫的彩霞。她酒趣超過警戒酒位，幾乎要決口，於是沒徵求鄭鐵橋意見，獨斷地打開長城干紅，非要鄭鐵橋喝場兩人醉。鄭鐵橋的情緒隨著她的情緒飄紅，似乎忘記焦主任渴求的眼神，端著杯喝下交杯酒。

忽然想起禮品袋的精緻盒子，鄭鐵橋掏出來探究竟。李倩照恢復了少女心，以為送給她的小飾品，搶過去親自打開。原來是塊精美高檔的梅花牌男士表，李倩照失望地遞回鄭鐵橋，抱怨鄭鐵橋從沒送過信物。

鄭鐵橋這才坦白近幾天的日記。兩人下意識地碰杯，浪漫主義被梅花牌手錶攪了局，只好商量現實主義問題。鄭鐵橋有心退掉，李倩照深表支持，如果鄭鐵橋喜歡，她買塊類似的表頂替。

難得如此不圖東西倒貼物的情人，鄭鐵橋以酒代感動，激情跟著酒往下半身頂。雖然他不想吃軟飯，女人送來軟飯，他也會覺得有女人緣真好。

酒一時成為多餘物，鄭鐵橋忍不住動手動腳，正要做深入細緻的工作，手機響起短信的鈴聲。來得真不是時候，鄭鐵橋翻開蓋，見是辛紅兵發來的，屏幕顯示一句話：是不是和黑老大走得有些近。

李倩照以為焦主任發來的信息，隨口說了句吃醋也不看時候，披頭散髮地擁著鄭鐵橋讀信息。看清屏幕的話，她也規劃出鄭鐵橋式的嚴肅相，小鳥依人般靠著鄭鐵橋成呆天鵝。

這「梅花」真他媽的刺頭，稍失定力被花迷住，非挨紮成蜂窩煤。好在鄭鐵橋並沒想私吞，李倩照更是輕財重義的女豪傑，遇到葛朗台老爺子，恐怕入庫為安了。

男人掃興後再起性，是件很麻煩很痛苦的事，需要外力內力的協同作戰，才能達到四川球迷「雄起」的局面。李倩照雖然處於「副處」階段，缺乏正規合法的風雨歷練，但在鄭鐵橋的實彈演習下，學會過來人具備的臨床經驗。她並沒責怪鄭鐵橋，安慰鄭鐵橋從小做起從頭再來。

她拿紅酒調動鄭鐵橋的工作積極性，兩杯下肚沒見起色。鄭鐵橋很周潤發地擰開袋中的五糧液，咕嚕咕嚕喝下兩口，像背滿江紅那麼悲壯，喝它個狗日的喝它個狗日的。

鄭鐵橋理智大增，男士表必須退回，酒但喝無妨，不信白酒度不回。他直接往紅酒杯倒半杯白酒，兩人狠狠地飲下去，等待春回大地鳥兒叫。

信息來的不是時候，白酒喝得正是時候，鄭鐵橋終於隨酒勁衝動出狀態，帶著滿腔悲壯開始點塊操作。這一夜如中秋的氣候，要多爽有多爽，不知牽動了哪根神經，兩人都神經質地流出眼淚。

45栽面

送禮是門很深的學問，收禮也是非淺的知識。職場上人恐怕都有送禮收禮的經歷，但是犯事惹麻煩的絕對是少數，全怪他們不會送不會收。送禮收禮的人們必須明白基本道理，怎麼才能把禮送到位，也不是誰的禮都能收。

鄭鐵橋身為城關鎮副鎮長，無論職務送禮還是私人送禮都幹過，送禮的事要隨行入市。對收禮他也有明確的信念，只收物品不收現金，而且超過兩千元的物品一律拒絕。偶爾的破回例，屬於深喉版的隱私。

昨晚告別李倩照的儀式有些傷感，鄭鐵橋忽然產生將要出現更大傷感的預兆，怎麼傷感法，傷感到天堂還是到地獄，他沒多大把握。他用傷感總是難免的安慰自己，瞬間度過傷感期。

白酒寄存在李倩照處下次喝情調，鄭鐵橋捎回黑老大送的手錶，準備當面返還黑老大。退禮按說是順茬，但弄巧成拙的話，會得罪死送禮的人。

鄭鐵橋慨歎世道變瘋狂，人人都罵送禮現象，輪到自己辦事說情，依然明明白白地送，禮送不進去心難安。許多時候退禮意味著收禮人毀約，被退禮甚至是種很羞恥的事。

正是基於送禮退禮的若干心態，鄭鐵橋這次沒經唐伯龍的手，他會用雙方都能接受的辦法，穩住黑老大的心態。辛紅兵的信息雖然朦朧，只問他是不是與黑老大走得近，這裡邊的後話耐人尋味，鄭鐵橋打算加快退禮步伐，砸到手裡要壞大事。

唐伯龍給鄭鐵橋致電問招，歐陰修介紹的外縣運輸隊頭頭很牛，老是故意給村裡出難題，他想找幾個人修理修理那小子。

鄭鐵橋問外縣的運輸隊有沒有資質，鄭鐵橋說什麼玩意也沒有，只壓個身份證充數，包工頭叫什麼王勃勃，大伙送外號王八蛋。鄭鐵橋悶笑了五聲，囑咐唐伯龍先忍為上，王勃勃畢竟是唐代大詩人王勃的子孫目錄，看在王勃與唐伯虎、鄭板橋都是酒鬼級詩人，讓他多牛逼些日子。不過治牛人不用著急，自會碰到更牛的人，到時挨治沒商量。鄭鐵橋末了才說起正事，委派唐伯龍攛掇黑老大和王安磊們喝頓酒，最好定今天晚上。

黑老大以為送手錶見成效，比較佩服自己的送禮術，只要送禮，就有收穫，也堅定洪洞縣裡無好人的觀念。

酒場定在南北涮羊肉館，當地人都愛涮這一口，尤其幾個特別要好的哥們聚會，涮羊肉可以拉近彼此間距離，而且還不容易喝多醉酒。因為酒場上的人都忙著涮肉，酒便受到冷落。

南北涮肉館很買黑老大的面，也是被黑老大砸出來的關係。唐伯龍提前訂桌時，老闆不認識唐伯龍，便說三個雅間都定出去了。唐伯龍告訴老闆晚上黑老大參加，有沒有雅間看著辦。聽唐伯龍這麼講，老闆趕緊示好，沒誰的雅間也得給黑爺留出來。老闆不敢怠慢，忙著打電話調屋。酒館老闆準備親自下廚，挑選最上等的羊肉切片，還要精心為黑老大燉制山羊的幾大件，一定把黑老大伺候美了。至於結賬不結賬，全憑黑老大看著賞。

王安磊先到酒場，隨後黑老大趕到，唐伯龍開車拉來李倩照，鄭鐵橋最後進屋。鄭鐵橋自帶兩瓶本地產的高度酒草根香，他說每人半瓶，喝完後沒過癮再用啤酒沖沖。

李倩照要了一瓶啤酒充數，應付四個大老爺們。鄭鐵橋主導著酒場走向，大口喝酒後多歇會兒吃肉，酒場進度比平時慢幾拍。

輪到鄭鐵橋打圈時，特意和黑老大劃出刻度，喝二拇指酒。他謝謝黑老大的美意，情意用酒領了，但東西不能要，顯得哥們太生疏。鄭鐵橋把精美的盒裝手錶擺出來，繼續動情地忽悠黑老大，酒場上都是自家弟兄，沒有背人的事，以後誰有事找他，儘管張口發話，別破費錢物壞了規矩。

黑老大聽傻了眼，原以為禮物在鄭鐵橋身上發酵，沒成想鄭鐵橋油鹽不浸。這如何是好，傳出去丟人現眼多敗點。他曾與鄭鐵橋較量過，結果被鄭鐵橋玩得暈頭轉向。

鄭鐵橋大大方方退禮物，黑老大急不得惱不得，只是重複鄭鎮別見外，如果真拒收他臉往哪放，再說幫過那麼大忙，空手套白狼太沒良心。唐伯龍有心幫黑老大說情，卻進退兩難，王安磊覺得鄭鐵橋沒拿他當外人，是收好是拒好，他沒有具體的主張。

酒場出現小面積的僵局，鄭鐵橋趕緊自打圓場。他說為弟兄們辦事向來不講條件，不過遇到困難也絕對不會客氣。他端杯直對黑老大，勸黑老大別多心，他不是當著弟兄的面寒磣人。為繼續安撫黑老大，鄭鐵橋說渤海酒店有點欠賬，請黑老大替他結清。

黑老大回過味來，好說好說這個太好說了，明天就去酒店結賬，同時建個專用賬戶，鄭鎮隨便簽字。看來東西非得收回，那就聽鄭鎮的吧，誰讓咱們是兄弟呢。黑老大挖個坑，又自己跳進去，也算找到了台階。

鄭鐵橋誇張地稱讚，這他媽的夠哥們，往後吃飯有保證了，謝老黑杯酒。禮物順利交結退回，鄭鐵橋情緒放鬆酒興大發，他想喝場大酒，慶祝自己成功脫身，也許是和黑老大的最後一場酒。

唐伯龍裝傻充愣轉話題，他提到王勃勃牛逼閃電放光芒，根本不買村裡的賬。王安磊添油加醋上眼藥，外縣的小包工頭到咱地盤耍威風，要不是看歐鎮長面子，早他娘的翻臉啦。黑老大來幾句冷幽默，別看王八蛋現在牛的歡，早晚把蛋子捏出來，讓王八蛋變成王八。鄭鐵橋不便於插嘴，笑看他們三個吹破天，勸他們忍為貴，和氣才能生大財。

幾人輪流敬酒，半斤白酒在羊零件的包圍下，爬進腸子流到胃。鄭鐵橋問誰還有意思，除李倩照坐觀虎鬥外，那三人都酒趣盎然，一定要陪鄭鎮喝盡興。

對著瓶子吹啤酒，俗稱吹喇叭，瓶子口在嘴裡出出進進很刺激。李倩照突然冒出一句話，哥幾個的口活都挺好。說完自知失口，卻收不回來，李倩照窘意連連。雖然她處色情環境，但是展示淑女式小資氣質，沒幾個男人敢小瞧她。

唐伯龍是長輩要有長輩樣，黑老大和王安磊嘿嘿偷笑，鄭鐵橋抓住漏洞往裡攻，追問比小姐們的如何。李倩照狠狠地擂出三繡拳，譴責鄭鐵橋多嘴多舌多動症，那三個人差點樂噴酒。

酒場氣氛出現小高潮。王安磊隨著黑老大敬勸李倩照，她放開情緒展示酒量，實施反攻戰術，只是鄭鐵橋怎麼勸怎麼誘導，她都不肯對著瓶子吹喇叭。

唐伯龍已喝出醉態，別人勸他開著車少喝點，他硬說沒喝多。其實酒場上越不承認醉的人，才有喝醉的嫌疑。就如嘴上掛著「喝醉」的人沒醉一樣，嘴上的醉要反向理解。

兩捆啤酒下肚，幾人普遍見高，酒館老闆不知好歹地進來敬酒。黑老大憋著氣沒處發，見來了替罪羊，大罵老闆早幹什麼去了，老子準備結賬了才露頭，滾他媽的玩蛋去。

老闆嚇得六神無主，鄭鐵橋見黑老大喝高，擔心弄不好失控，便提出散場。黑老大非要接著喝，鄭鐵橋說改日喝場大酒，沒管別人怎麼反應，他站起來就離場。

黑老大把鄭鐵橋他們送出酒館大門，又折身進屋找後賬。黑老大怒罵老闆是掃帚星，早不去晚不去，一進去就把酒場攪黃。

老闆早嚇得直叫大爺，小子有眼無珠願罰願打。黑老大上來黑勁頭，叫祖宗也沒用。他打電話召來十幾個小弟，將小飯店從裡到外砸個寒磣，老闆跪在地上求饒沒人理。成形的東西砸沒形，小弟開始動手修理老闆。雖然沒動刀槍，但瓶子凳子棍子相加，老闆被打成了輕傷害。

李倩照替唐伯龍開車，她問鄭鐵橋去哪裡，鄭鐵橋右眼激烈地跳動兩下，情緒頓失說回家。再說他昨天剛交過餘糧，有心思成好事，糧倉也不會配合。他感到喝了一場泡蒼蠅的酒，黑老大的黑面目就是那只蒼蠅。

黑老大砸完酒館總算舒口大氣，他領著幾個小弟泡腳洗澡，酒館老闆卻不敢報案，自認倒霉哭天地。三天過後沒見動靜，黑老大派人到酒館查虛實，表揚老闆沒吱聲夠義氣，並留下五千元整修現金，也算講點人性。

辛紅兵電話問鄭鐵橋最近和誰喝酒了，鄭鐵橋渾身激靈兩下，他如實交待請過黑老大。辛紅兵戲說是不是想拜盟兄弟，黑老大那天把酒館砸爛把老闆打傷，真他媽的欺負人。

鄭鐵橋又激靈一下，問是否需要他去看望受害者。辛紅兵說別犯渾犯傻，怕別人不知道鄭鎮在場，這是自投落網，以後可要小心交往。

46火並

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了嚎。印度電影《流浪者》有句名言，法官的兒子是法官，小偷的兒子是小偷。這種帶有偏見的世俗觀點，在現實生活中卻經常被應驗，誰也不能開除它們的文字籍貫。人們習慣某種做事方法，往往會身不由己地踐行，就像黑老大的黑作風，遇到衝動想出手的時候，便露出上半截尾巴。

砸小酒館傷人事件不了了之，而且這種毛毛雨級的暴力行為，對黑老大也是家常便飯，他胡作非為總會得報應。

辛紅兵多半年前奉市局密令，暗中整理黑老大的清單。由於保密措施得力，連局領導大哥尚被蒙在鼓裡。

眼看快要收網，鄭鐵橋無意間摻雜進來，著實讓辛紅兵嚇幾跳。辛紅兵想挑明原委卻沒那個膽，甚至進行少量暗示也不允許。鄭鐵橋悟性高警覺性強，況且輕淡財物，即使沒辛紅兵旁敲側擊，他也能脫出黑海未沾黑。

高檔手錶成功退回，鄭鐵橋已經與黑老大無半點瓜葛。他提請黑老大替結酒店的賬，用的緩兵之計。他只欠酒店三四百元錢，黑老大愛結就結吧，事發也沒多大了不起。心底無私天地寬，半夜鬼來敲門迎笑臉。

鄭鐵橋盤算如何警示唐伯龍，盡量少流些壞水，和黑老大拉開距離。但是唐伯龍屬於嘴上缺保安的人，直接指點恐怕壞大事，迂迴著送秋波，唐伯龍根本不入賊眼。斟三酌四吆五喝六，鄭鐵橋覺得暫且坐觀變化，該出口時再出口，真因多嘴多舌亂了陣腳，追查到底負不起責任。

歐陰修代言的運輸隊頭頭王勃勃，和村裡的關係搞得很僵，他覺得有必要當中間人，利用自己的權位優勢，協調幾下利益各方的關係。擺酒場說事，無疑是上乘的選擇。當著歐陰修的面，鄭鐵橋故意擺出低調老實的樣子，處處捧著王勃勃，卻發出錯誤的信號。

王勃勃真是王八蛋，他以為歐陰修絕對權威說了算，喝著碰杯酒，連諷帶刺損鄭鐵橋。鄭鐵橋涵養發揮到極限，可惜王勃勃不爭氣，七個不服氣八個不在乎，王安磊看著彆扭，差點掄酒瓶子砸王勃勃。

王勃勃是哭了半天還不知誰死的主，眼中只有歐陰修，小人得志沒有治。歐陰修的精打細算白忙活，甚至起到一些副作用。鄭鐵橋暗自慨歎，王勃勃離被扁已沒多遠的路程了。

高老莊村和黑老大都拉建築垃圾，王勃勃以為有巧可取，也想步人家後塵填垃圾。他派人探明路線圖，晚上組織車輛直奔拆遷工地搶垃圾。負責保衛現場的兩民工上前阻止，被王勃勃的人打了個烏眼青。王勃勃的人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兩民工倒鎖在警衛屋裡，車水馬龍地運送了多半夜垃圾。

活該王勃勃瞎眼捅到馬蜂窩。黑老大聽說有人敢太歲頭上動土，滿腔怒火向牛羊。慣於給別人戴帽子的人，一旦頭頂被別人戴上東西，結果很可怕。王勃勃以為佔了大便宜，第二天晚上繼續找食吃。垃圾填到廢窯地是寶，吃到嘴還是垃圾。吃錯垃圾的人，本身要多垃圾有多垃圾。

早就埋伏在拆遷工地周圍的黑老大，命令手下干將率眾出擊，是傷是殘不要管，只管往死裡打別打死就成。王勃勃起初判斷遇到小部隊騷擾，便組織手下進行正面反擊，等明白遇到比他們還橫的亡命之徒，十餘個抵抗的人被分割包圍，最後五人被打得滿臉開花，兩人成為刀下的輕傷害。

王勃勃終於明白了馬王爺幾隻眼，他理虧在前，沒敢直接報案找地方說理，只好四處托人講和。黑老大沒理還動粗，得理更不饒人，非要王勃勃掏十萬元垃圾費，否則別想進高老莊工地，跑到哪追到哪討債。王勃勃錯判形勢錯判人物，活該被嚴重地修理一場。

歐陰修有心不管，但拿了人家錢財，就要為人家消災。他把王勃勃罵個狗血噴頭也沒用，關鍵時要找關鍵人擺平黑老大。他叫來鄭鐵橋問工程進展如何，鄭鐵橋說完成計劃沒問題，只是王勃勃那塊難處理。歐陰修請鄭鐵橋出面做工作，別把事情搞亂弄砸鍋，對誰也沒好處。

鄭鐵橋正等著歐陰修出面說情，他知道黑吃黑的事擺不上桌面，治治王勃勃的囂張氣焰很有必要。但如治理過頭，恐怕要牽涉許多人，說不定自己還要吃瓜葛。

他想扯清與黑老大的關係，便為歐陰修出主意找局領導大哥，黑老大是局領導大哥介紹來的，黑老大最聽局領導大哥的話。歐陰修見鄭鐵橋玩心眼，成心繞身躲是非，也無奈地點頭同意。

歐陰修與局領導大哥從小同學，也想過找局領導大哥，估計能給九成面子，但他打算拉鄭鐵橋趟渾水。鄭鐵橋比泥鰍還滑，根本沒達成配合的默契，把事情一推六二五，歐陰修不得不親自動手擦屁股。收禮收成燙手的山芋，真他媽的點背。點背不能怨社會，大集小集全是自己趕的，解決問題才是重中之重。

打電話給老同學局領導大哥，先扯幾句淡進行簡單的預熱，避免上來就說事的尷尬。局領導大哥笑侃在哪裡做東，歐陰修說隨時隨地隨大哥的空。

局領導大哥明白歐陰修要說事，電話說可能不太方便說，就回答挑日莫如撞日，晚上東灣海鮮城怎麼樣？兩人打了頓哈哈，約定晚上不見不散。

歐陰修暗示王勃勃打包帶點硬幣子，該出手時就出手。王勃勃擔心被黑老大們碰見挨黑，主張把錢交給歐陰修處理，他躲在旁邊聽吩咐。歐陰修損他這點膽還混社會，別他媽的丟人現眼，晚上公安局副局長參加，借黑老大十個膽也不敢挑刺。王勃勃的情緒這才有點勃起，但離雄赳赳氣昂昂，還差老大一截子。

選在東灣海鮮城，自有局領導大哥的用意，大堂女領班是他新發展的相好，自動捧場是當男人的義務，總不能用著人家靠前，用不著人家抽後。

吃冤大頭的人都捨得花錢，況且冤大頭求人被宰並不冤，有些事如果沒人幫忙，想當冤大頭也當不上，許多時候還有許多人爭搶著當呢。局領導大哥逮住冤大頭，他的尿酸指標就藏到海鮮深處，什麼螃蟹大蝦海參魷魚，啥貴上啥毫不客氣。沒準結賬時再來個無中生有，女領班臉上生輝床上叫得歡。

歐陰修看得出局領導大哥點菜變了態，也無可奈何認倒霉。酒桌上統共五個人，怕歐陰修說治安方面的情，局領導大哥臨時捎來治安大隊長，又讓女領班專門作陪，準備好好修理幾下歐陰修。喝酒不打酒官司，就太浪費酒的真性情。

三杯酒下肚，歐陰修特意介紹王勃勃的事跡，請局領導大哥出面做黑老大的工作，是打是罰全聽著，盡快批准王勃勃恢復生產。局領導大哥略微猶豫，估計此情肯定是個肥差，便把面子給足歐陰修，拍著胸脯表硬態，既然歐鎮老同學出面，黑老大方面沒問題，就看下面怎麼喝酒。

王勃勃心裡石頭落地，也有意多巴結局領導大哥，便甩開膀子來回敬，喝得酒場高潮一潮高過一潮。趁著局領導大哥解手的機會，王勃勃尾隨其後，成功地送達兩萬元信封，又若無其事地回屋敬酒。

有錢能使鬼推磨，局領導大哥的態度明顯遞進小層次，他竟然主動回敬王勃勃，還唆使女領班多與王老闆用酒親近。王勃勃被灌得光嚷好好好，女領班互動地問要要要，眾人笑得酒氣滿屋飛。

酒到深處出⼳蛾子，女領班叫來三個女服務員陪酒，花枝招展的良家女孩子，快速拉動酒精消耗係數，光酒菜提成，就足夠女領班買兩個進口的文胸，讓有情人局領導大哥獨家欣賞。

四男四女捉對廝殺，自然而然地喝到下三路，散場後那個零件再不老實，屬於太自然的事，況且有人埋單。

47賊緣

黑吃黑的遊戲，主要看誰更黑，小黑吃不了大黑，只有挨黑的命。就如紀曉嵐編排乾隆爺的下聯：皇上壓娘娘，娘娘壓床，床動。因為乾隆爺為紀曉嵐出了道上聯題：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蝦蹦。處於下游的蝦米們，不知好歹地想和大魚較勁，結局相當於床的命運，屬於挨弄的賤貨。

王勃勃純屬蝦這類賤貨，平時牛哄哄，真的惹上黑老大，沒經幾個回合便敗下陣來，到處求奶奶告爺爺地找和平，總算燒到正頭香主，局領導大哥答應幫忙擺平，→文·冇·人·冇·書·冇·屋←不過連吃帶喝帶泡帶送，也花得牙齦出血。

等待回音的時光，充滿無奈和痛苦。雖然兩天後歐陰修告訴他有門道，王勃勃卻如同過了兩個世紀。黑老大真給局領導大哥面子，他說只要大哥出面怎麼辦都行，主要教訓那小子長點記性。局領導大哥自做主張，讓王勃勃掏六萬元現金給黑老大，以後兩清賬，黑老大絕不找麻煩。

有活幹便有掙錢的渠道，王勃勃即使心存怨言，也難以開口討價，敗在黑老大手下，看人家臉色行事才是正解。他滿腦門兒在想快了快結，省得夜長夢多，土裡刨金比坐吃山空重要。

歐陰修打算借此事教訓王勃勃，別小牛不大抱起來吹。局領導大哥故意拖幾天，顯得他收錢辦事。王勃勃已經拖不起，等黑老大填完分內土方，再來爭奪分外土方，他光剩吃風喝屁，堤內外損失都補不回。

各懷心思玩兒鬼胎，把鬼玩兒成型後，局領導大哥開始操持酒場，準備借酒擺平黑吃黑的事。又拖過三五天，王勃勃終於等來交接儀式，他要繼續當冤大頭。當就當唄，就是冤大頭的命，把事情了結，冤大頭也就當到頭了。

酒場仍然設在東灣海鮮城，局領導大哥的女領班嘗到甜頭，早就喜洋洋地等在大廳門口接客，她濃妝艷抹風情萬種很像隻雞。

歐陰修玩兒陰損的，他把鄭鐵橋和王安磊也叫來，多圈幾個人趟渾酒，好像就能減少他的責任。鄭鐵橋明白歐陰修的心思，但礙於薄薄的面膜，毫不動搖地到場捧臭酒。他橫下一條信念，身在酒場嘴少開，由著歐陰修耍猴兒酒。他甚至想喊焦主任，把小集徹底趕大，不過考慮到場的黑面人物，取消了待按的手機鍵。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同樣的標準要是放到北京飯店，價格就大發了，即使在縣城的飯店，也屬於超級高標準。霸王硬上弓，咬牙切齒向海鮮。歐陰修算是酒場的召集人，自然而然地當起主持人。他提議喝完前三杯酒後，便把王勃勃介紹給大家。因為除王勃勃是外縣人，剩下的都是當地頭面人物，彼此共過事喝過酒，只是熟悉的程度有點差別。

轉彎抹角沒有用，歐陰修端酒杯直奔主題，感謝局領導大哥出面調停，使兩個工程隊放棄前嫌走向和好，為保證大項目如期完工做出了大貢獻，他對上對下也有所交待。為此專門擺酒場，他代表鎮政府特意表示謝意，鄭鐵橋聽著肉發麻，也佩服歐陰修的講話水平，明明黑吃黑的下三濫行徑，又多出更黑的統吃黑，卻聯繫到大項目的進度上，難怪人家當正職自己當副職，真要向人家學習。

局領導大哥沒這麼含蓄，他對著黑老大和王勃勃明言，都是自家弟兄，不打不相識，以後多親近多賺錢，少玩些邪的。王勃勃趕緊作檢查，全怪小弟有眼無珠冒犯了黑兄，黑兄大人別計小人過，小弟服輸願受罰。

黑老大裝貓變狗地表斯文，出來混社會要講規矩，壞了規矩會吃虧的，學學老黑吧，在諸位大哥領導面前多規矩，大哥領導們讓找狗，兄弟絕對不敢攆雞。這麼多大哥出面講情，垃圾的事到此結束。

黑老大主動與王勃勃碰杯喝酒，王勃勃有點受寵若驚，本來應該私下進行的交易，卻激動地擺上桌面。他掏出提前準備的六萬元現金，雙手遞到黑老大面前，配音表白這是賠償費。

黑老大斜視兩眼，示意坐在最下首的司機小弟接過去，臉上露出很不屑的表情，心裡罵王勃勃真他媽的不懂事。桌上其他人不同程度地尷尬著，歐陰修恨不能給王勃勃幾個大耳光。

司機小弟暗示黑老大六萬元，黑老大變臉技術很到位，他衝著歐陰修和局領導大哥說話，給大哥領導們添亂了，這麼多大哥領導到場，黑老大專門請客也請不齊。既然王總攤到桌面，老黑也不能裝三孫子，衝著大哥領導們的面，退給王總一個數，為受傷的弟兄們買些營養品，那天出手有些重，王總還要多擔待。

王勃勃以為黑老大示弱，忍不住想燒腰子。歐陰修狠狠地剜他三眼，趕緊接過話柄，黑老大義氣為先，令弟兄們佩服，叫上局領導大哥，喝個四喜酒。酒場的交易被酒錯開，總算多少保住頭面人物的面子。歐陰修悔恨交加，錯上賊船當水手，抽身就難於上軍艦。

鄭鐵橋半點酒興都沒有，光看著別人表演，有人敬酒就喝點，沒人理時他不理別人，好像酒是身外物，他是場外人。歐陰修把事情擺平後，酒興大面積退化，不時與局領導大哥說悄悄話。他感覺出鄭鐵橋心不在焉，但並沒遷就鄭鐵橋的酒興，誰愛喝儘管喝，鄭鐵橋不主動敬酒，他決不會主動。

唐伯龍成心出王勃勃的醜，他鼓動王安磊和女領班向王勃勃發酒難，當然他積極熱情地充當酒先鋒，王勃勃越發顯得傻呵呵，很快便身坐酒場不知處。

半邊熱的酒場，在歐陰修的攪和下，從有趣開始到沒趣結束。歐陰修端著架子對鄭鐵橋談項目，要抓緊填土方使項目盡快正式開工。鄭鐵橋很當回事地做出保證，他會協調方方面面的事宜，也好堵住王縣長的大嘴。兩人已經完全中斷曾經輝煌過的默契，朝著嘴心背離的地步進發。

坐在唐伯龍的車裡，鄭鐵橋壓抑的酒興大發，剛才怎麼喝怎麼彆扭，現在卻想找幾個人喝第二場。唐伯龍讀懂鄭鐵橋的心事，問去哪接著喝喝，鄭鐵橋說老地方。老地方就是唐伯龍的飯店，在老地方喝酒，有種當家做主的親切感，而且伊人肯定到場相陪，想到伊人，鄭鐵橋下體有點膨脹，但拿不準叫哪個伊人，隨機抽樣趕上誰算誰吧。

其實剛才喝酒時，鄭鐵橋缺少酒興，便給劉禹易和交警哥們兒發信息，逗弄他倆的酒興。這回唐伯龍又逗弄酒興，鄭鐵橋正好乘興而發。他親自邀劉禹易去老地方，劉禹易故意問焦主任去不去，鄭鐵橋說還沒通知，如果想念老同學自己叫。

經劉禹易電話刺激，鄭鐵橋終於確定了伊人的選擇。他已經兩個月沒和焦主任那個了，顧及王縣長的因素，有賊心沒賊膽，他甚至以為賊也丟失。賊們忽然都探出檯面，鄭鐵橋就當回徹頭徹尾的賊吧。

萬賊具備只欠賊緣，鄭鐵橋打電話召集人，焦主任的手機卻提示關機。他的賊性一落千丈，換人還來得及，他打通李倩照的電話，讓她馬上到老地方喝酒，聽見李倩照清爽的回答，鄭鐵橋總算冒出幾絲賊光。

唐伯龍趁鄭鐵橋忙活著叫人，接通婦聯主任的電話，約定老地方不見不散。唐伯龍特別反感鄭鐵橋移情焦主任，懷裡放著亮麗可人李倩照，又去抱別的女人，唐伯龍為妻侄女鳴不平。所以有時候唐伯龍故意和鄭鐵橋搗亂，專門叫婦聯主任喝圈酒，當著鄭鐵橋的面動手動腳。如果李倩照在場，唐伯龍就老實許多，還成心開李倩照與鄭鐵橋的玩笑。

幾人陸續趕到，沒用專門吩咐，廚師就知道做哪幾道菜。小圈子成員辛紅兵因公掉隊，卻多出半圈子成員劉禹易，以及圈子外圍成員婦聯主任。酒場很快喝出情緒，大家心照不宣地對著婦聯主任下酒杯，唐伯龍也成為受害者。

鄭鐵橋正與劉禹易喝多日不見酒，手機傳來辛紅兵的信息，只模稜兩可的三個字：擺平了？！

48白吃

白酒生中國，長喝不知老。夜裡勸酒聲，花落知多少。低俗的山寨版唐詩，是鄭鐵橋臨時客串出來，他也沒法說清內存的意義，只是覺得上口好玩兒，能夠活躍酒場的氣氛。

黑老大與王勃勃黑吃黑事件，鄭鐵橋表面上事不關己，其實王勃勃被黑還出血，總算吐出一大口濁氣。第一場酒沒心情喝，想在第二場補回來，所以調動情緒獻酒詩。辛紅兵的信息找上門，他吃了三隻蒼蠅般噁心，捂著嘴跑到洗手間嘔吐三大口酒水，菜沉澱到腸胃深處，基本沒動靜。

李倩照追出來等鄭鐵橋，問他怎麼回事。鄭鐵橋說吃了三隻蒼蠅。李倩照覺得深秋季節找只蒼蠅都很難，鄭鐵橋一口吃下三隻，未免有些誇張。李倩照叫鄭鐵橋到她辦公室歇歇，夜總會離飯店幾十米遠。

鄭鐵橋意識到她別有用心，正求之不得。他對桌上人客套兩句，說出去辦點事馬上回來。大家心思集中在酒裡，以為鄭鐵橋接個信息就外跑，肯定是特別著急的事，並沒在意李倩照的動向。

兩人匆匆而去，速戰速決搶時間，鄭鐵橋唱起打靶歌，難受勁全部跑光。二十分鐘後兩人匆匆而歸，正如那首匆匆來去詩，但他倆卻進行了另類演繹。

再回酒場端酒杯，桌上人轉移注意力，覺得他倆有些不對勁，怎麼辦事還兩人同去同來，而且李倩照臉上分明寫著歡意。鄭鐵橋忽略細節，系錯上衣扣子。劉禹易緊挨著鄭鐵橋，藉著酒意發疑問，辦什麼事這麼急這麼慢，李總陪著同出同進，會不會辦妹子的事。

鄭鐵橋自罰一杯酒，自嘲道辦誰的事也得辦，如果婦聯主任讓辦事，他肯定會更積極認干。

婦聯主任本來黃色暴力傾向很嚴重，鄭鐵橋登門挑戰豈能放過。她撫摸著李倩照的小蠻腰，嘴裡沒閒著，看人家身材多魔鬼，辦事准風光舒坦。她自嘲人老珠黃，辦事太難為情。大家放開嘴巴胡說八道，劉禹易怕失控出岔，適時總結為辦事幹杯，這才暫時解圍。

鄭鐵橋衝出包圍圈，酒興直往上頂，他騰出空當找目標，對準婦聯主任下黑酒，把婦聯主任灌得直出噪音，唐伯龍負連帶責任，跟著婦聯主任背黑酒。

酒場出現十天不遇的大高潮，婦聯主任雖被灌卻無怨言。她認為別人灌她酒，是重視她拿她當回事。她坐到酒場最怕受男人冷落，因此受酒傷的總是她。

散場後大家各奔東西，婦聯主任鑽進唐伯龍的車裡，兩人又到城邊無人處，徜徉在溫度適宜的後車座，合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唐伯龍經不住婦聯主任逼迫誘惑，坦白鄭鐵橋和李倩照認識經過，還講過幾段鮮為人知的艷事，加上那天的爆料，無意中幫了鄭鐵橋的倒忙，給多嘴多舌的婦聯主任湊了些邊角料。

鄭鐵橋感覺黑老大遲早要出事，恐怕已進入公安部門的秘密視線，他要徹底乾淨地進行切割，盡量漂白自己。如果有切實可行萬無一失的把握，還要把唐伯龍拉扯出來，以免染黑惹麻煩。酒後睡覺像頭豬，第二天剛上班，鄭鐵橋趕緊給辛大隊發條無厘頭的信息，只兩個字：放心！

填土方工程進展順利，鄭鐵橋該向王日齡打小匯報了。近來王日齡當書記的傳言盛行，有鼻子有眼跟真事一樣。鄭鐵橋通過小匯報撈些政治資本，以便抬高進步指數。他清楚貼近王日齡得需要些外力支持，這樣才能做到公事私辦又成全公事。他正好公私兼顧要找焦主任，借她的力出力才省力。

鄭鐵橋問焦主任昨晚怎麼關機，焦主任說就昨天手機缺電，沒有急難險事，鄭鎮哪還想起她。鄭鐵橋說是呀，要成全點好事，卻臨時抱不著菩薩腳，再說今非昔比，誰敢輕易動焦主任的奶酪。焦主任佯怒鄭鐵橋沒正經，什麼時候耽誤過鄭鎮的好事。兩人曖昧的笑很真誠，這笑意太講究，也就他倆明白其中的真諦。

焦主任知道鄭鐵橋的用意，便適銷對路地找市場，王縣長今天晚上暫時沒應酬，三人小組該匯報工作了，鄭鎮的重要事只對下不對上，當心挨縣長板子。鄭鐵橋變話鑽空子，位置決定態度，焦主任處在特殊環節，當然只對上不對下。焦主任嗔罵句鄭鐵橋真狗食，便一本正經地問怎麼安排。

貧氣的結果總是焦主任受傷，但她並不惱怒鄭鐵橋，兩人開始談正事。焦主任負責請出王縣長吃飯，鄭鐵橋聯繫劉禹易安排在電力局食堂。王日齡難得吃頓安生飯，二話沒說就痛快地答應。鄭鐵橋跑前跑後買驢玩意兒，那玩意兒需要提前預訂，急得他差點學驢叫。

都說驢玩意兒是件寶，男人想事不可少。偏偏鄭鐵橋嘴巴事多，一口不吃驢玩意兒，眼巴巴地看著王日齡狼吞虎嚥，連焦主任都像征性地吃點，他卻不與領導保持一致。

劉禹易從旁邊挑毛病，鄭鎮一口不吃是否對誰有意見，王日齡響應起哄聲，表示要罰鄭鐵橋喝酒。鄭鐵橋大義凜然地把酒喝掉，提議三人小組共同敬王縣長酒。

王日齡反正喝的是水，只因今天脾氣好，敬多少敬幾次都隨和地喝掉。鄭鐵橋瞎想亂猜，驢玩意兒真是好玩意兒，還能帶好領導的心情，只是自己享不了口福，未免讓領導小瞧了。

喝酒吃飯不過是幌子，王日齡的注意力很自然地轉到項目上，縣級班子調整在即，項目是福別成禍。

鄭鐵橋如實地縮水匯報，專揀領導高興的說，黑吃黑的起因輕描淡寫，著重交待已經擺平的結果，至於怎麼擺平的，他故意刪掉過程。

偏趕上王日齡重結果輕過程，即使猜測其中存在貓兒膩，也沒必要點透。鄭鐵橋既然敢說，證明他心中沒鬼，給下面留些餘地，更利於發揮下面的積極性創造性。

王日齡的從政為官之道很明確，他最反感虛擬浮誇，當縣長以來建起幾個立縣項目，深得老百姓擁戴。喝酒流於形式，酒場就成為信息通報地。王日齡沒發動大家鬥酒，鄭鐵橋幾個比較收斂，互相碰杯為實，焦點其實放在王縣長的水中。

氣氛不冷不熱正是火候，王日齡端水敬酒，漫不經心地放煙幕彈，大家關心的事，市領導已經找他談話，過幾天上面來考察，可要分頭守住陣地，有大小信息及時溝通。此事知道就行了，沒宣傳任務。

他玩笑式地囑咐鄭鐵橋，城關鎮相當於縣委衛戍區，群眾上訪的事要抓牢，到時出亂子小心挨拾掇。鄭鐵橋趕緊端杯表決心，一定為縣長站好崗放好哨。他感覺與領導又貼近一步，希望天天有機會表決心。

酒場結束後，鄭鐵橋借口到劉禹易辦公室掃蕩，知趣地躲開王日齡和焦主任。他以賊不空回的心態，翻出兩瓶五糧液，毫不客氣打包拿走。臨行時故意氣劉禹易，煙酒不分家，拿酒是看得起人。

49快嘴

手中有糧心不慌，因為糧食就是定心丸，即使其他物質一無所有，只要糧食在，起碼能生存餓不死，所以有時人們把糧食叫做放心糧。當然糧食若長在男人身上，就另有特殊的含義。同樣的道理形容男人們，能交公糧的男人心不慌。

鄭鐵橋到底交沒交過公糧，交過多少次，每次交多少，始終是個謎樣的猜想，無法定義在李倩照的心空。鄭鐵橋和她做愛，卻從不對她示愛，情話的指標幾乎為零。他來去匆匆，表達感情的方式是感情外的酒，以及酒後的肢體語言。

但是談些文學，說些題外話，出點餿主意，鄭鐵橋絕對是把高手，他能設身處地進行換位思考。李倩照對鄭鐵橋酒精般的好感，或者時斷時續的朦朧愛，主要集中在真實誠實的稟性，還有對家庭不離不棄的執著狀態。

她需要男人的許諾，哪怕酒後醉話，但鄭鐵橋吝嗇得很，醉了也不說過頭話。正是為等那句話，等那句永遠等不到的假許諾，李倩照才像老婆一樣當情人，包容鄭鐵橋的負心面目。

家家都有難念的經，鄭鐵橋沒提及老婆的概況，李倩照難得糊塗。她知道鄭鐵橋對她的好盡在無言中，卻怎麼也打不開鄭鐵橋的心藏經。每次鄭鐵橋來找歡，留給李倩照的除了歡，還有漫長的愁。

秋雁南飛找溫暖，勾起李倩照的詞懷，她有選擇地吟起當家子大姐大的「菩薩蠻」：梅花鬢上殘，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沉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李倩照抱著李清照的詞集，獨處臥室想心思，好像有緣一線牽。

果然兩人連上線，乘著王日齡酒桌上的口風，鄭鐵橋意猶未盡地去李倩照處報到，紅酒添香意境悠，鄭鐵橋心情好得出奇，李倩照隨之修正了多愁的愁緒。沒有往日見面奔主題的纏綿，兩人成為正宗的藍顏知己。鄭鐵橋幾乎把心窩子掏空，李倩照過足傾聽的癮。

傾訴是種智慧，但不是對什麼人都能傾訴，有些事恐怕爛在肚子裡，也不能對任何人傾訴。但遇到放心如意的人，傾訴會失去底線，傾訴些不該傾訴的怕人事。

傾聽是種修養，許多人總希望發號施令般傾訴，忘卻正在傾聽人的感受。如果有心人聽心上人的傾訴，尤其傾聽秘密級的小秘密，那就是包打聽式的享受。

原來鄭鐵橋周旋在老婆之外的女人間，也存在可以理解原諒甚至慫恿的理由。過去李倩照不知道，周圍的人也不知道，焦主任與鄭鐵橋歡愛十多次，那層窗戶紙並沒捅破。

鄭鐵橋的老婆生下二胎後，患上嚴重的婦科病，她與鄭鐵橋處於分居狀態，快五年沒有過夫妻生活。

但兩人親情式的感情，也難以分捨，況且還要養老育女，誰也離不開誰。後來老婆因病提前退離教師崗位，當起全職太太，實在無聊透頂，她吃素唸經成居士。鄭鐵橋尊重老婆的信仰，盡量不打擾她的清修，始終把家庭掛在心中第一位。

鄭鐵橋愛好喝點小酒，喜歡讀書寫小文章，男女作風方面很自律很克制，卻也很壓抑很難受。慾望充滿血絲，他靠極端的手段自行解決。不料有一次玩兒漏了，正好被老婆發現。老婆只說句罪過啊罪過，十天沒搭理鄭鐵橋。他心有愧心有鬼，只能寄希望於冷戰結束。

當老婆重新找他談話時，鄭鐵橋的春天來到了，起碼從良心和負罪層面得到解放。老婆很開明很陽光地表態，只要鄭鐵橋有家庭觀念，別離婚別拋棄責任，隨便找別的女人熱乎，但也不要包養或帶回家。

包容的慈悲情懷，是對佛家的諷刺還是增光，鄭鐵橋任淚水洗面，仍然求不出正確答案。

正是得到老婆放生的通行證，鄭鐵橋一點點地放縱慾望，放縱男人的生理需求。他在外邊的女人面前說回家交公糧，絕對是善良的欺騙。他尊重並疼愛著老婆，卻得不到老婆的絲毫溫存，所以積存下若干餘糧。

酒可以燃情，也只好到老婆外的女人身上找平衡。鄭鐵橋發下重誓，今生今世不能背叛家庭和老婆，生理方面做不到，但精神決不能倒塌。

李倩照傾聽鄭鐵橋的傾訴，他讀懂了半個鄭鐵橋，也理解鄭鐵橋某些時候速戰速決的行為。從正面理解理解，後邊至少綴個百歲千歲萬歲，形容理解的難能可貴。但理解也是副毒藥，頗有見光死的成分。尤其男女間偷情後的理解，抹去神秘的外衣，就有點無所適從。在不理解中理解才有滋味，因為理解而理解，便拿起明智當武器，會產生如何結局的動意，關係有可能止步。

男人敞開心扉絕非好事，要麼動了真情，要麼想走回頭路。聰明可人的李倩照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她把理解變成傷感，默念半首「菩薩蠻」，覺得和鄭鐵橋的地下偷情，快要偷到盡頭。她也厭煩了娛樂行業，錢賺多少都沒有完，她應知足收手，該換個新環境好好活著。

理解鄭鐵橋以前，李倩照處於猶豫難斷狀態，今夜理解鄭鐵橋後，她堅定了遠走他鄉的信念，只是事情沒運作出頭緒，還不想對鄭鐵橋講實話，擔心動了真情的鄭鐵橋難以接受。她也有半肚子小秘密，選擇適當的時候傾訴給鄭鐵橋，考驗他傾聽的定力。

李倩照讀過李修文的《傷感到天堂》，為女主人公的殉情行為傷感三夜二天。今夜輪到自己傷感，傷感到什麼地方，她說也說不清楚。李倩照倍加珍惜離別前有限的時光，要以只爭朝夕寅吃卯糧的奉獻精神，情意飽滿地伺候美鄭鐵橋。她再用不著替鄭鐵橋考慮公糧問題，要把餘糧統統地收過來。

沒等鄭鐵橋出現衝動，李倩照主動發出纏綿邀情，再含蓄的語言和動作，也難逃脫鄭鐵橋的法眼。昨天的匆匆交火，不影響今夜的正常發揮。

鄭鐵橋很想留下過夜，繼續纏綿到天明，這在以前幾乎不可能。李倩照曾經特別希望鄭鐵橋陪睡，哪怕清醒地陪半宿，卻總被沾酒後的鄭鐵橋拒絕。今夜纏綿過後是清醒，反而覺得留下鄭鐵橋更不自在。

兩人懶洋洋地說話，一個不想走，一個不想留，各懷心思逗悶子。接近午夜時分，鄭鐵橋的電話響起來，這個時候來電話，多半沒好事。

王安磊急中帶哭腔，伯龍哥喝多酒啦，正在縣醫院急診室搶救，鄭鎮快來幫忙吧。鄭鐵橋柔意頓失，顧不得細問詳情，安慰王安磊沉住氣別慌張，他馬上就到。

李倩照跟著穿衣服，也要隨鄭鐵橋去醫院。鄭鐵橋哪還有心情考慮影響，坐上李倩照的車急奔。兩人默默無語，李倩照流下兩眼熱淚。

50傷酒

常在酒場走，哪有不失酒，醉酒總是難免的。在西醫眼裡，喝酒是一切病症的主因，不管所得病是否與酒相關，或者說相關多少，西醫總要勸病人少喝不喝，而且有意無意地視喝酒為原罪。這點就不如中醫的酒態度辨證。

往往喝酒人不爭氣，總以活生生的事實，證明西醫的酒觀點，酒後生發多種急性病。即使與喝酒無關，或者喝酒只是誘因，得病的帽子最終戴到酒瓶上。

唐伯龍身體沒大症，只是血壓高出標準二三十個單位，每到身體不適看醫時，醫生就囑咐他別喝酒。他最多注意三五天，該喝還喝並不在意。他的理論非常邪乎：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男人要想好，喝酒不可少；男人死不死，喝酒沒關係。

對於唐伯龍瘋狂的酒風，鄭鐵橋們多次勸導，即使喝酒喝不死人，也要悠點喝。因為唐伯龍幾乎每喝必多，每喝都往死裡喝。他喜歡灌人多喝，往往在灌人過程中自己也喝多喝醉。好在唐伯龍樂此不疲，前喝後忘，酒比他老婆還要親。

由鄭鐵橋出面搭橋，他和高老莊書記王安磊聯手填土方，組建的嘴上公司主要應付外人，其實根本沒有註冊。唐伯龍與村裡四六分成，工程完結後也不是小利潤。唐伯龍王安磊都是直性人，就愛喝幾口貓尿，兩人打得很火熱，以至於村幹部們見到唐伯龍格外親。

王安磊通過鄭鐵橋結識唐伯龍，又在唐伯龍處瞭解鄭鐵橋，他是很知趣看事的人，因而把滿腔豪情全用在唐伯龍身上，關鍵在於兩人成為吃喝不分的酒友。

王勃勃被黑吃事件的反覆重播，王安磊認識到唐伯龍的重要性，他用抓稻草的功夫纏住唐伯龍，為的是在電力基地項目上多撈點實惠。他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送禮免掉後只有喝酒。喝酒越喝情越厚，越喝越熟不講理。

除非鄭鐵橋有事吩咐，唐伯龍幾乎天天與王安磊泡在一起，這樣無形中減少與黑老大的來往。喝酒喝酒再喝酒，偶爾地玩點花樣，小姐作陪還喝酒，戀女人的同時，和酒搞起同性戀。酒喝到彼此難分，〔uu158小說網·www.uu158.com〕所謂的感情自然和酒一樣深。

黑老大的建築垃圾清理完畢，土方工程也接近收尾，下步開始加填好土。雖然挖取村裡非耕地土是順茬，也要走走過場統一班子的思想。但講大道理或公文式運轉不好使，唐伯龍便以投資人身份出面，請出村幹部們喝閒酒，準備到酒場統一思想。天天喝酒熟得不能再熟，這次不過找個正統的喝酒理由罷了。

酒友相見分外眼紅，村幹部們都想把唐伯龍喝醉，即使王安磊保持中立，唐伯龍也不是對手。孟告然屬於叫驢型的村幹部，喝酒沒有多少准，而且喜歡挑戰生事。會計和治保主任更是見酒比爹親，幾人都是喝酒的亡命之徒。

唐伯龍酒量大小放在次要方面，他在喝酒方面寧傷身體不傷感情，誰的酒也不服。沒有鄭鐵橋式的人物坐鎮，酒喝起來准失控。不過有些性情酒，就是鄭鐵橋在場，也無能為力，說不定他照樣喝得大醉。

唐伯龍喝酒實力一般，憑豪情硬撐著當好漢，早晚要出事出大事。面對最基層的小幹部們，唐伯龍只有招架之力，根本沒有進攻的機會。他越喝越覺得腦袋大，越喝越覺得的腦袋沉，頑強地堅持到散場，再也堅持不住，一頭歪倒酒桌上。

大家以為唐伯龍喝醉，起先沒太當回事，王安磊扳著他的頭，開玩笑地說裝得真像。看到唐伯龍鐵青的面孔，王安磊大叫不好，招呼其他人趕緊打120救急。

鄭鐵橋和李倩照趕到醫院，醫生們正忙活著急救，聽過王安磊的介紹，鄭鐵橋感到事態嚴重，應通知家屬到場。李倩照開車把姑姑接來，唐伯龍的老婆滿臉木然，只知坐在板椅上掉淚。

直到天近拂曉，醫生們才忙出階段性成果，告訴家屬和酒友們唐伯龍腦出血，隨時會有生命危險，要做好犧牲的準備。鄭鐵橋偷偷地追問康復的幾率，醫生說要看病人的造化。

唐伯龍處於昏迷狀態，鄭鐵橋安慰王安磊們先回家休息，自責自悔沒有用，如果夠哥們兒義氣，幾人輪流在醫院守護吧。見唐伯龍喝成這樣，鄭鐵橋忽然產生兔死狐悲的感覺，大腦隱隱作痛，好像他的腦內也在出血。

黑老大聞訊後，跑到醫院湊人緣，他以為唐伯龍最多喝醉打點滴，沒成想喝成植物人。黑老大二話沒說，回家取來八萬元現金拍給李倩照保管，告訴李倩照缺錢隨時通知他，從此玩兒黃鶴一去無蹤影。

鄭鐵橋明白八萬元的含義，悄悄地告訴李倩照，黑老大也黑也不黑。按唐伯龍做出的貢獻，黑老大再拿八萬也不多，但能在唐伯龍病危時候掏錢，算是有點良心，工程分紅看來結束了。

李倩照幫著準備後事，鄭鐵橋委託她找人糊幾箱「草根香」，這酒唐伯龍最愛喝，要註明鄭鐵橋贈送。李倩照責備鄭鐵橋找樂，而且把自己的名字燒掉也不吉利。鄭鐵橋無奈地訴苦，伯龍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他甚至想為唐伯龍總結兩句打油聯，紀念醉生夢酒的歲月。

唐伯龍昏迷了兩天，還沒一點起色，家屬及朋友們抱著失望等嚥氣。王安磊神神秘秘地找鄭鐵橋，詢問唐伯龍的股份怎麼分。鄭鐵橋強壓著怒氣反問王安磊，人死如燈滅，人沒死就想掐滅燈。

王安磊尷尬地說親哥們兒明算賬，鄭鐵橋冷笑三聲，這也叫明算賬，該怎麼分按協議辦，只能多分不能少分。王安磊心虛地討好鄭鐵橋，有鄭鎮這句話，伯龍哥沒白活，兄弟決不干缺陰事。

鄭鐵橋心裡憋屈得慌，獨坐在辦公室喝悶酒，正好交警哥們兒電話找他，商量唐伯龍的後事，鄭鐵橋便把交警哥們兒叫來，兩人共同喝悶酒。

鄭鐵橋喝掉二兩瓶裝的草根香，忍不住掉下傷心淚，他感慨地總結人生，死神面前才是檢驗人性的唯一標準。交警哥們兒沒話安慰，干陪著鄭鐵橋喝酒。兩人默默地對瓶干酒，三瓶下肚竟然都醉睡過去。

等他倆醒來時，天空晴朗分外爽，兩隻麻雀鳴窗台。鄭鐵橋忽然心有靈犀一點通，他對交警哥們兒說，今天是個好日子，伯龍有希望啦。交警哥們兒不想掃鄭鐵橋的興，便隨和他的話，去醫院看看吧。

兩人剛要上車，醫院留守的哥們打來電話，鄭鎮活過來啦。鄭鐵橋下意識地想罵對方，卻立即回過味來，立即轉變口風探究竟，伯龍真甦醒了，對方回答是呀，他想見鄭鎮呢。

51虛驚

患難之中見真情，醉酒後也能驗證關係程度。酒場專家木空曾經斷言，醉酒後的人經常給誰打電話，那人就是他的鐵朋友。半是清醒的時分念著某個人，可見那人在心目中的地位。

鄭鐵橋與唐伯龍並不是患難之交，酒場交往也是通過辦事建立和鞏固的。唐伯龍醉死醒來後第一件事，看著老婆裝糊塗，委託身邊人叫鄭鐵橋，他有許多事要交待，恐怕自己屬於迴光返照。鄭鐵橋為唐伯龍的信任而激動，心裡暖洋洋熱乎乎，沒白交這個酒友。

主治醫生拉著鄭鐵橋的手直表功，他不說唐伯龍命大，而說真是醫院史上的奇跡，他要把案例寫成論文，到國內最權威醫學刊物發表。鄭鐵橋讓李倩照塞過紅包，又許諾請主治醫生喝慶賀酒，主治醫生高興得滿臉喜洋洋，向鄭鐵橋許諾隨叫隨到。。

問清病情後鄭鐵橋放下心，急沖沖地探望唐伯龍。雖然他天天來伺候，但醫生不讓見病人，唐伯龍昏迷五天，好像分別半個世紀。鄭鐵橋逗唐伯龍要不要喝瓶啤酒消消毒，唐伯龍說再也不喝了，能活過來感謝閻王爺瞎了眼。

交警哥們兒誇張地給唐伯龍敬禮，學著鄭鐵橋開玩笑，差點要行脫帽禮呢。唐伯龍臉色蒼白卻溫和慈祥，這是大病前少有的面容。他不好意思地對屋裡人抱歉，想單獨和鄭鐵橋交待後事，別閻王爺睜開眼時來不及。交警哥們兒帶頭知趣地離去。唐伯龍反過來調侃交警哥們兒，要為他一路綠燈送行。

唐伯龍感覺身體還點陽，估計一時半時死不了，但後遺症肯定要留下，他的左半邊身子很麻木沒知覺。人都有視死如歸的時候，真死過一回又重生，往往不知不覺中悟透人生，看淡身外之物，活著真好比什麼都好。

李倩照匆匆趕來，見兩人貼近身子說背人的事，她轉身想躲開。唐伯龍說坐下聽聽吧，省得另行商量。

唐伯龍打算徹底退出商界，過過寓公般的逍遙生活，掙的錢足夠他吃幾輩子。他在醉死前已經找到下家，準備賣掉飯店和夜總會，價錢基本談妥，只等簽訂協議。唐伯龍請鄭鐵橋參謀參謀，並替他操辦相關事宜。土方工程他也想收手，反正分成協議都是口頭的，由著村裡和黑老大吧。

鄭鐵橋酸楚楚地聽著唐伯龍交底，先前還擔心唐伯龍與黑老大撕扯不清，到時候背黑鍋。他替唐伯龍設計過切割方案，一直找不到挑明的機會。既然唐伯龍看開看透，等於白得黑老大的八萬元提成，細琢磨也夠划算。

他趁機提醒唐伯龍，早晚要和黑老大分手，砸到手裡准跟著倒霉。如果不計較經濟賬，現在扯清為時不晚，黑老大黑不了多久，不信走著瞧。村裡那塊經濟賬，鄭鐵橋讓唐伯龍放心，他會出面找王安磊，盡快辦理清楚。

唐伯龍伸出虛弱的右手，顫抖著握緊鄭鐵橋的手，眼裡滾出淚花，自言自語地咕嚕話，鄭兄很值得信賴，這輩子沒白交。鄭鐵橋笑說應該應該，莫激動過分，大腦承擔不起。

李倩照陪著落淚，暗忖也該和鄭鐵橋攤牌了，拖下去怕自己改變主意。雖然那天夜裡她堅定過離去的信念，但是女人善變，假如被鄭鐵橋融化掉，恐怕就難以走脫。

三人聊過一些細節，鄭鐵橋有苦在心口難開，因為他預感李倩照快不屬於自己了。唐伯龍卻徹底解脫，他要安分守己地陪老婆孩子，補回欠下的家債。李倩照情緒複雜，她難捨鄭鐵橋，又怕破壞鄭鐵橋的家庭，賣掉夜總會後，她盡快攜款逃跑，患聚患散的日子煎熬人。

鄭鐵橋回到單位，惦記著唐伯龍的囑托，被人無比信任也是無比舒心的事。他忽然懷疑唐伯龍的動議是否真實，不可能一場醉酒，改變幾乎模式化的人生觀。人在病中容易想得開放得下，一旦脫離病態，很快原形畢露，許下的諾言化為烏有。

唐伯龍可能覺得尚未脫離危險，隨時會去西天報道，這才委託後事。想到這層意思，鄭鐵橋產生動搖，該辦的事要辦不著急，事緩則圓嘛，等等唐伯龍的思想行情，到時快刀斬亂麻並不誤事。

唐伯龍的病情恢復神速，只是左胳膊有點伸不直，醫生說慢慢調理大有希望。出院那天，小圈子成員和王安磊幾個趕來道喜，王安磊逗唐伯龍到牛逼飯店喝喝，唐伯龍平淡地笑過，酒已徹底絕緣，再喝他是王八蛋。

不過鄭鐵橋和李倩照聯手，以唐伯龍的名義請了兩桌，記吃不記打的村幹部們，依然喝個不休，又有人被抬回家。

填土方工程接近尾聲，但撥款速度相對滯後，尤其王勃勃的款到賬最慢，他墊支太多吃不消，老找歐陰修哭窮。歐陰修勸他沉住氣，麵包和牛奶早晚會到手。王勃勃抱怨款都撥給村裡，鄭鐵橋和王安磊故意卡脖子，背後還叫他王八蛋。歐陰修趁機打趣，起外號不能怨社會，要多在自己的名字上找原因。

王勃勃糾纏的密度加大，歐陰修也被說動心，藉著調度項目的機會，歐陰修問鄭鐵橋撥款的事，策略地提醒注意搞好平衡。鄭鐵橋說鄉村只是二傳手，撥款的話語權在縣電力局，最好和劉局長打個招呼。

歐陰修沒再接話茬，卻給鄭鐵橋劃上一道清單。鄭鐵橋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項目的事直接向王縣長匯報，把歐陰修涼起來。兩人的矛盾越積越深成為怨，地下組織部又風傳鄭鐵橋接任鎮長，歐陰修算計著該玩兒點陰的，打擊打擊鄭鐵橋的囂張氣焰。

市裡每年一度的計生大抽查，城關鎮的手氣壯，二十一抽五硬是中彩，急得歐陰修抓耳撓腮。雖然鄉鎮頭頭兒們開會時信誓旦旦，計生工作經得起各級政府的考驗，絕對查不出任何問題。但真被選中抽查，便叫苦連天，只能用對策應付政策。按照計生政策嚴格要求，哪個鄉鎮都大小多少地存在問題，因而每年的抽查猶如過關。

分管的副鎮長臨時外出，歐陰修應該親自抓，他卻耍個心眼，叫鄭鐵橋陪同檢查組開展工作。鄭鐵橋哪能看不出圈套，躲還躲不及，沒人上趕著找不自在。他皮笑肉也笑地對付歐陰修，酒可以陪，保證把檢查組陪美，工作他不熟悉，這麼大的事建議歐鎮親自抓，不然出了問題沒法交代。他說焦主任剛來電話，讓拿王縣長的批示，肯定領導又有新思路。鄭鐵橋藉機推掉身外事。

歐陰修碰到軟釘子，只好親自抓啦。由於對付的方法得當，市檢查組沒查出影響工作的大問題，找出兩個不是問題的小問題，也算圓滿結束。檢查期間不吃請，臨走時怎麼也要表示表示，再說檢查組回市裡後，還要給鄉鎮打分進行全市排隊。

鎮書記耍牌沒出席，鎮裡黨政班子其他成員全參陪，歐陰修自然擔綱領銜。酒場氣氛很活躍，幾天來吃便飯，檢查組讓酒憋得夠戧，又沒查出大問題，便放開情緒喝酒。鎮領導最不怕陪上級喝酒，喝著喝著形成混戰。鄭鐵橋碰到人多的公家酒場，一般不打先鋒都當逃兵，只要別多說話別出風頭，領導們不注意低調的人。

歐陰修特別高興，沒查出問題就是他的成績，他頻頻輪流敬五名檢查組成員。六兩白酒下肚，歐陰修酒量達標，他怎麼看鄭鐵橋怎麼不順眼，別人沖酒在前，鄭鐵橋躲在後邊裝蛋，這不成心拆台嘛。歐陰修噴著酒氣命令鄭鐵橋打圈，鄭鐵橋說本想捨命陪領導們，誰知下水道不配合，既然班長說話了，捨命也要陪幾杯。

他說得熱鬧喝得冷清，喝完後又裝深沉。歐陰修氣得要命，側臉對檢查組長發牢騷，領導們不要見怪，怪就怪他這個班長不稱職，鄭鎮有情況讓他有，該喝的酒繼續喝。

檢查組長見鎮裡要內亂，大家也喝得超水平發揮，便強硬地發話上飯。歐陰修強不過組長，也就主隨客便。看來整治鄭鐵橋的措施該出手了，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

52手腳

不怕賊偷，就怕賊想。寧可得罪君子式小人，也不要得罪小人式君子。因而中國傳統文化講究「和」，其中不乏別得罪人的意思。得罪人容易和好難，等到人家心中刻下符號，再清除恐怕異想天開。當然有些人臉皮薄心眼小，說不定哪句話哪件事得罪他，牢牢地記在心間算後賬，而無意操作者卻蒙在鼓裡。

自從酒場上與歐陰修矛盾公開化，鄭鐵橋感到日子過得很緊張，來不來出現蕩氣迴腸的歎息，從前那些滋潤的時光，遠離軌道不再來。電力基地工程的事要操心，唐伯龍的經濟賬要關注，更重要的是感情也危機四伏，李倩照可能遠走低飛。想起李倩照的好，再多女人也難入色眼，他沒勇氣主動找李倩照廝混，身上老二受到極大委屈。

著急沒有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出現什麼問題解決什麼問題，鄭鐵橋十來天沒閒心喝閒酒。他預感著要出點事，總愛嘀嘀咕咕地讀世界，看什麼都覺得堵心。當人厭煩世界時，鬧心事大概就快來敲門了。心態就是定力，即使到處都是煩惱事，只要沒貼著標籤，千萬莫要主動認領。

山雨欲來風滿樓，有幾人做到淡定自若喝閒酒，鄭鐵橋非但做不到，反而湧動春天到來鴨先知的情緒，他苦悶地支撐著，歡迎麻煩事快來速結。

歐陰修一臉嚴肅地找鄭鐵橋談話，有人舉報鄭鐵橋的經濟作風問題，縣紀委要求鄭鐵橋說清情況，並遞上舉報信和紀委領導批示的複印件。鄭鐵橋腦袋立馬增肥加大，但腦外音及時提示自己，要堅持要穩住要冷靜。

接過舉報信的文件速讀一遍，鄭鐵橋故意放鬆精神罵句扯淡，把信扔回歐陰修的辦公桌，冷言道有本事調查去，他沒空聽螻蛄叫喚。歐陰修說要端正態度，這是上級黨組織的決定。鄭鐵橋硬邦邦地回應，既然組織不信任他，隨便組織立案調查，他還要求組織正名呢，叫聲歐鎮如果沒別的事他走了。

歐陰修氣個燒雞大窩脖，馬上添油加醋地向縣紀委領導匯報，請求上級直接找鄭鐵橋正式談話。紀委領導很生氣很惱火，主要生氣惱火在鄭鐵橋的態度。為此紀委專門召開常委會，決定著手調查舉報信涉及的內容。負責談話的紀委副書記和鄭鐵橋私交甚厚，走完程序後說些知己話，本來組織上沒想怎麼處理，就讓寫個說明材料。鄭鐵橋這樣叫板把事叫複雜了，看來不查不行了。

鄭鐵橋見局面無可挽回，便面對現實變態度，表示一切聽從組織決定，不過組織上要實事求是，因為周圍有人想整他。紀委副書記請鄭鐵橋相信組織的公正，相信朋友的真誠。最後要求鄭鐵橋無條件地配合工作，調查期間先在賓館委屈幾天，從現在起停止與外界聯繫。

舉報信列舉三條線索，說得有鼻子有眼特逼真。一是鄭鐵橋收受黑老大兩萬元現金和一塊名表，二是唐伯龍送鄭鐵橋三十萬工程好處費，三是鄭鐵橋與李倩照長期姘靠，並送情人一輛轎車。雖然是匿名舉報，但羅列清晰的單子，為調查提供太多方便，只要找到當事人對證，一切盡在不言中。

問題浮出水面，鄭鐵橋反而沉穩踏實許多，他已猜到出賣者及幕後黑手，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調查工作進展得很順利，兩天後得出結論，舉報信純粹造謠生事無中生有，紀委副書記在結論中特意添加一句話，鄭鐵橋拒賄賂的方法和精神可嘉。

原來調查組調查一圈後，沒撈到任何有價值的證據，反而成全了鄭鐵橋的好名聲。調查組走訪唐伯龍，看著唐伯龍病態兮兮，調查組未敢直接切入主題，擔心刺激唐伯龍引發舊病。但無論怎麼講策略，也要介入實質問題，調查組顯得左右為難。

唐伯龍長得憨並不傻，他說工程款都由村裡掌管，自己還沒分得一塊錢，拿什麼送禮。如果按鄭鎮為他掃除吃拿卡要的障礙，送一百萬也不多。解釋完自己不解氣，唐伯龍又主動交代黑老大送禮遭拒的全過程。調查組問唐伯龍怎麼知道這些，唐伯龍說現金經過他的手，退款退表時他都在現場。

問到李倩照和鄭鐵橋的關係，唐伯龍有些激動發怒，李倩照是他內侄女，人傢俬生活愛著別人蛋疼，鄭鐵橋掙那點工資拿什麼買車。他勸調查組別找李倩照，找也白找也找不到，她已去南方沿海城市工作，省得受王八蛋們污辱。如果幾位非要找，正好藉機公費遊玩一圈，他命令李倩照負責安排當地行程。

調查組經常遇到發牢騷罵大街的人，雖然被唐伯龍挖苦一頓，並沒與唐伯龍計較便告辭，臨行前還進行了人道主義的人文關懷。唐伯龍說免掉吧，把溫暖送給鄭鐵橋吧。

下個目標是黑老大，調查組協調公安局出人配合，主要擔心黑老大不配合。黑老大經過幾年被官場的洗禮，很會應付官場人，他以獨到方式配合調查組。調查組問什麼回答什麼，配合起來特痛快，黑老大認為鄭鐵橋辦事太死板，送錢不收能理解，送手錶也不要讓他很栽面。調查組聽後哭笑不得，趕緊封住黑老大的嘴。

最後黑老大露出黑尾巴，誰他媽吃飽了撐得慌，有本事學學鄭鎮直來直去，玩兒黑的陰的算他媽的啥本事，哪天露了餡兒，非找告黑狀的小子比劃比劃。

沒費多大周折便完事，調查組等於鴨子暖雞蛋白忙活。其實誰也不願意鄭鐵橋出事，查出事實不但影響政府形象，辦案人還無形中得罪當事人。

結論十分好定，三十萬工程好處費本來虛擬，當事人不承認賬上無記錄，誰都沒法認定。而男女關係最難清算，除非女方反水咬一口，否則沒抓住現行就沒有認定權。確鑿可靠的證據部分，是鄭鐵橋拒腐蝕永不沾。也該鄭鐵橋傻小子睡涼炕運氣壯，豈知運氣也是定力，鄭鐵橋因禍得福露了臉。

紀委副書記公事公辦後，要請鄭鐵橋吃午飯，感謝鄭鐵橋明大理配合工作。這種明顯違心的客套話，屬於給足鄭鐵橋面子。鄭鐵橋哪能不知哪敢托大，他連珠炮般地感謝組織還他清白，以後會更加嚴格要求自己。

鄭鐵橋沒心思吃飯，但還要看副書記的臉色行事，況且兩人私人關係很到位，也就稀里糊塗地喝了點酒。鄭鐵橋沒放開喝，紀委的人們也沒大喝。當著外人的面，鄭鐵橋光拿拜年的話燒香，副書記只能點到為止，酒場上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得好。

鄭鐵橋下午按時到單位，首先去鎮書記辦公室報到，簡要說明調查情況。鎮書記誇張地說鄭鐵橋受委屈了，他理解鄭鐵橋的苦衷，凡事多往前看，經得住考驗才是合格的黨員幹部。鄭鐵橋憤憤地言心聲，鎮裡有人暗地整他，絕饒不了那只黑手。

鎮書記含糊其辭地勸鄭鐵橋以大局為重，心底無私天地寬，越處逆境越鍛煉人。沒等鄭鐵橋接話茬，鎮書記搶佔有利口風告訴鄭鐵橋，王縣長很關注事態發展，專門打電話詢問情況，據說還找過紀委領導，無論最後結局如何，莫忘報答領導的恩情。

從鎮書記的屋裡出來，鄭鐵橋臉不變色地找歐陰修，望著不太自然的歐陰修，鄭鐵橋真想抽他兩耳光。他諷刺歐陰修真講組織原則。歐陰修好像有些理虧，強裝笑臉歡迎鄭英雄歸隊。鄭鐵橋故意找茬挑戰，有人想把他清理出革命隊伍，恐怕沒那麼容易。

歐陰修若有所思地對話，鄭鎮太有才啦。鄭鐵橋繼續進攻念怪音，有才難抵挖坑人，看誰笑到最後吧。兩人竟然像征性地握手，鄭鐵橋問有沒有新指示，歐陰修說哪裡哪裡，然後倆人很工作化地分手。

鄭鐵橋坐到屋裡沒多久，問安的電話接連不斷地打進來，他虛與委蛇嘻嘻哈哈，好像什麼沒發生過。接著別人的電話，他卻惦念焦主任。劉禹易電話安慰鄭鐵橋，並叫他晚上出來坐坐，為他接風壓驚，鄭鐵橋說太謝謝啦，嘴上快淡出鳥來了。

焦主任的電話終於打來，腔調很抒情地撫摸鄭鐵橋的耳朵，卻撩撥出鄭鐵橋的慾望。焦主任告訴重要信息，王縣長為此事還向有關領導發過火，幸虧鄭鐵橋身正影子正給領導爭光，要真查出問題來，領導的臉往哪放。剛才劉禹易也邀她晚上聚聚，非來個不見不散一醉方休。鄭鐵橋有心貧氣幾句，覺得不是時候，強硬地把貧氣話嚥回去。

酒場擺在電力局食堂，辛紅兵破例提前到場。鄭鐵橋進屋後沒站穩，辛紅兵迎上前溫柔而曖昧地拍肩。交警哥們兒的敬禮不值錢，對鄭鐵橋報以崇高的敬禮。鄭鐵橋也該主動些，他和劉禹易擁抱在一起，眼裡分明含著東西。焦主任倒杯白酒雙手遞給鄭鐵橋，用眼裡的水敬他喝下去。

鄭鐵橋感動到月亮，他唱起李玉和的京劇「謝謝媽」，只是把媽改成妹，卻照樣唱出豪邁和激情。

開局就出現良好的勢頭，預示這場酒要喝大喝高。目標分明針對鄭鐵橋，他已經酒不醉人人自醉，所以他喝得大醉，交警哥們兒和劉禹易的司機把他架回家。第二天醒來後，後半場的事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53出賣

出賣同事和朋友是無恥的行為，多數人明白這個道理，卻並沒影響有的人照樣做。當然有時無意或被利用，但是只要觸及別人的核心利益，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和副作用，也是不可饒恕的惡行。因而人們評判是非，往往只計較結果不關注過程。

鄭鐵橋被整事件，職場私下傳達得深入紮實，幾個版本同時出發，擊鼓傳花的後邊人，弄不清哪是正版哪是山寨版。對好事的人們來說，版本是次要的，關鍵要有內容傳達，這屬於職場最娛樂的活動，比看明星赤身裸體還過癮，恐怕會刺激興趣到太沖。

傻呵呵的婦聯主任，專門到鄭鐵橋辦公室尋根，她拿出女人特有的溫存送關心，罵哪個王八蛋這麼缺德，還媚眼飄飄找寄存地。鄭鐵橋心裡熱乎乎的，說了幾句挑逗的感謝話，差點原諒了婦聯主任。後來婦聯主任好像聽到什麼，也可能意識到深層次東西，見到鄭鐵橋眼光游離，很不自在地沒話找話，再後來她躲著鄭鐵橋藏貓貓。

女人的定力層次低，臉上掛不住事，沒等鄭鐵橋主動發難，婦聯主任提前心虛意亂。鄭鐵橋進一步證明了自己的猜想，卻並沒想拿婦聯主任開刀。他知道婦聯主任不過是二傳手，乘性而興多嘴多舌，向歐陰修出賣了有關信息。也許她沒把事情想太複雜，只是說說而已，說過後甚至自己都忘掉了。

但是歐陰修並不簡單，他把信息當成寶，以此為原料進行改造加工成黑信，抓住鄭鐵橋的小辮子下黑手。即使整不倒鄭鐵橋，也要讓他掉層皮傷根，以後工作處事中服服帖帖。誰知事與願違，由於爆料的真實性受阻，非但沒把鄭鐵橋拉下水，反而成全了人家好名聲，無形中為鄭鐵橋添加了一些政治資本。

假如鄭鐵橋適時組織防守反擊，只要切中空當部位，歐陰修恐怕自食惡果。鄭鐵橋甚至不用直接出招，分頭散佈歐陰修的黑舉報勾當，告知全縣中層以上的科局長們，絕對夠歐陰修喝幾壺。

職場人之間難免出現爭執和衝突，一般來說自有解決的潛規則，還有一些組織原則制約著，最不齒寫黑信告黑狀。別說沒查出問題，即使取得了黑勝利，也沒多少人為之歡呼跳躍，只能認定是小人式君子行為，以後會多幾個心眼兒，對黑舉報人處處設防，交往共事躲得遠遠的，別讓他們黑上舉報信。

鄭鐵橋也有君子式小人的嫌疑，之所以是君子式小人，他報復歐陰修的行動，打出兩條腿走路的形式。一方面公開傳播歐陰修黑舉報的事跡，但他不以牙還牙寫黑信；另方面不直接給對方添堵，借助第三者的力量出面懲罰。

歐陰修寫黑信的消息，從局部傳出去擴大到全部，使他的名聲一落千丈。王日齡雖然表面上未置可否，卻從側面問過鄭鐵橋黑信的來由，鄭鐵橋自然不會放過上眼藥的機會。他咬定歐陰修使壞不鬆口，竟然提起歐陰修亂講焦主任的壞話，雖然只是一帶而過，但在王日齡的腦中留下深刻記憶。

王日齡囑咐鄭鐵橋，無論是誰寫的黑信，沒有鐵證不要亂懷疑，但黑信要慎寫，事關人性和作風。鄭鐵橋親身驗證一個小道理，真正明白智慧的領導，特別膩歪下級寫黑信->小說下栽+wＲshＵ。ＣoＭ<-，字已成文到處發，攪得人心惶惶。

鄭鐵橋沒再接話題，表態以後工作中注意協調關係，盡量避免出現類似情況，也少給領導添麻煩。王日齡若有所思地點頭，那好那好那好，項目的事繼續加快進度，盡量把奠基儀式往前趕。

鄭鐵橋隻身看望唐伯龍，告訴他工程分成的事基本談妥，王安磊同意把設備投入折成現金，並一次性付清。唐伯龍說這樣最好，他啥也不用管太省心了，等現場交易時簽字再出面吧。鄭鐵橋提起李倩照關機藏貓貓，夜總會轉讓的事無從插手。唐伯龍說李倩照去南方待幾天，回來後立即簽訂轉讓協議。唐伯龍沒說李倩照出門的具體事項，鄭鐵橋也不便於直接問。

兩人端著茶杯喝茶，唐伯龍已棄酒換茶，竟然能忽悠出幾段茶道。憶昔話往無限感慨，唐伯龍忽然轉話題，問鄭鐵橋是不是最近出點事，鄭鐵橋揀緊要的回顧幾下。

唐伯龍罵句真他媽的小人，又不知好歹地尋黑信的底。鄭鐵橋本想避開這個話題，見唐伯龍很感興趣，就藉機玩兒把轉嘴遊戲。他估計是歐陰修背後搗鬼，至少是歐陰修派人寫的黑信。

唐伯龍還不死心，繼續問歐陰修怎麼會知道信中事。鄭鐵橋話投無路，沒好氣地把底牌亮開，婦聯主任傳的話。因為告他的那些臭事，婦聯主任比較清楚些皮毛，只有她當閒話傳給歐陰修。

唐伯龍夢中醒來悔斷腸，全怪自己只圖一時痛快，放鬆對嘴巴的管理，牽連鄭鐵橋受了偌大的委屈。他想說對不起的話，又不知如何表達。鄭鐵橋明白唐伯龍的心思，也就點到為止，相信唐伯龍要找婦聯主任對口舌。鄭鐵橋臨行前囑咐唐伯龍，李倩照回來後通知一聲，他有些事要交待。

婦聯主任接到唐伯龍的電話，起初以為唐伯龍回心轉意想著她，聽過幾句槍藥話，感覺不對勁。唐伯龍罵她是害人精，婦聯主任對罵唐伯龍是老色鬼。

唐伯龍沒理會她的罵，問婦聯主任告鄭鐵橋的黑信怎麼回事。婦聯主任底氣不足地說與她何干。唐伯龍說信上的事都告訴過她，準是偷鎮長時洩了密，沒成想卻被正事反告。唐伯龍惡狠狠地威脅婦聯主任，這事要有個交待，不然走著瞧。

婦聯主任終於明白外界傳言有多真，擔心的事得到證實，她哭鼻子抹淚失去主張。在屋裡轉磨兩小時，她忍不住給唐伯龍打電話，可憐兮兮地承認錯，問唐伯龍怎麼辦好，要不要找鄭鐵橋賠不是。

唐伯龍也不知怎麼辦好，雖然他原諒婦聯主任的臭嘴惹事，但總覺得這口惡氣要吐出來。他不加思索地慫恿婦聯主任，找歐陰修鬧鬧，替鄭鐵橋報仇，這樣或許能得到鄭鐵橋的徹底諒解。

歐陰修聽到關於寫黑信的風傳，表面上無所謂，其實心裡很難受。劉禹易直接找他難堪，竟然當面問他真偽，挖苦道以歐鎮的素質不至於如此小人吧。到縣裡開鄉鎮領導幹部大會時，他故意找背人處演低調，斷絕與同僚的非正常交流。要知此時，何必當初，聰明反被聰明誤。覆水難收，時間是消化陰暗的最好辦法。

歐陰修躲過鄭鐵橋的明報復，也避開職場人的暗質疑，卻遇到婦聯主任上門開罵的大尷尬。歐陰修趕緊關嚴門窗，生怕下屬們看見聽到。婦聯主任劈頭蓋臉地數落歐陰修，做人未免太陰損太缺德。她把老底都端了出來，當初派老娘偵察鄭鐵橋的動向，名義太動人，可以掌握主動便於溝通，防止鄭鐵橋下黑手時一無所知。結果人家光明正大，她卻造就一個小人式的君子，這事說不清就沒完。

歐陰修理虧在先，一對一地面對婦聯主任，有點老鼠吃山芋悶了口。他雖然不甘心如此對抗下去，但也沒特別良好的招數。兩人無聲地較著勁，歐陰修實在堅持不住，想用溫情感化婦聯主任，手不知不覺地到婦聯主任身上找感覺。

婦聯主任不吃這一套，左右開弓扇了歐陰修兩個大耳光，叫罵著算是老娘看走眼，有壞慢慢來。

唐伯龍拿不準如何對付歐陰修，怕婦聯主任幫倒忙，便給鄭鐵橋打電話，約幾個人到他家喝閒酒。鄭鐵橋戲說又重拾舊業啦，唐伯龍笑言玩兒唄。

鄭鐵橋先到，等別人很無聊，便與唐伯龍對著喝茶。唐伯龍直言婦聯主任大翻臉，把歐陰修罵了個狗血噴頭，往後讓她怎麼做。鄭鐵橋會意地笑笑，教導唐伯龍適可而止，再嚇唬嚇唬算了，什麼事都有終結。唐伯龍讚賞鄭鐵橋知退知進，又說自己現在丟掉是非心，不知哪天會遁入空門。

交警哥們兒與劉禹易先後腳進門，焦主任也尾隨而到，就等著晚到早退大王辛紅兵。唐伯龍請飯店的廚師做大鍋菜，大鐵鍋燉一平二快三鰨目魚，外加野生草魚和梭魚，再蒸梭子蟹和基圍蝦，最後上道蔥爆海參。六個人八個菜，不多不少正合適。

唐伯龍親自為每人斟滿酒，自己卻清茶一杯，別人真情假意地反正勸，唐伯龍不為所動，張開彌勒佛式的臉，只笑不解釋。這段時間因為鄭鐵橋的事，破壞了小圈子的酒興，這次聚在唐伯龍的家裡，大家覺得格外親。

酒沒少喝，但沒大喝，喝到恰到好處時，戛然而止。劉禹易稱讚比電力局食堂的菜地道，他吃饞喝饞，下次聚會還來這。唐伯龍說隨時歡迎，就怕請都請不動。

幾人找借口單行，故意把鄭鐵橋和焦主任留在一起走，兩人長時間沒單獨往來，好像找不到感覺。焦主任說到她家再坐會兒，今晚就她自己在家。

鄭鐵橋其實心裡想去，也知去了能做什麼，嘴上卻沒答應。焦主任也沒勉強，提議找地喝點情調酒。鄭鐵橋立即上來情緒，看來沒有酒精的刺激，理智的男人不風情。

54找茬

人們常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卻沒聽說過小人報仇的時效。是不是應該這樣定義，小人報仇十天嫌長。深入剖析君子式小人的基本面，與報仇的期限無關，要點在於報仇的方式方法。

冤冤相報何時了結，該鬆手時就鬆手。但說來容易做來難，勸別人時都會誇誇其談，輪到自己身上全玩兒完。量小非小人，無毒不丈夫，積怨越積越深，最後積怨難返，走向不解之路。

鄭鐵橋和歐陰修明著沒徹底翻臉，暗中早就拜拜啦，而且黑舉報信引發的深層次矛盾，也不是簡單地用君子小人能解釋得清。歐陰修即使心中有愧，絕不會向鄭鐵橋認倒，甚至連個橄欖枝都捨不得遞出。當然鄭鐵橋記恨在心，缺乏原諒對方的理由，歐陰修示好也無法接受，如果不以怨報怨行使復仇行動，就算夠仁義了。

世上哪有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多數時候來而不往非禮也。鄭鐵橋感覺被人整了，而且整得不輕，常在職場混，哪能不挨整。他雖然不會寫黑信報復，也要發出幾下損招損歐陰修，以減輕心中的怨怒。

歐陰修嘗到苦果的滋味，咬咬牙吞下去，幻想著苦盡甘來向他招手。他學著喝悶酒，王勃勃成為他最貼心的酒友，喝醉後強打精神，黑信的事沒吐半個字。

婦聯主任隔幾天找歐陰修罵頓街，歐陰修關嚴門窗不敢吱聲，等她罵累了再哄幾句送走。遇到難纏的直性女人，歐陰修並沒太好的招數應對。不過婦聯主任除罵街解氣外，也找不到更合適的辦法懲罰歐陰修，只是越來越感到對不住鄭鐵橋。

幾次快走到鄭鐵橋的辦公室門口，又臨時轉彎去了別的屋裡。女人心中放不下事，尤其像婦聯主任這種刀子嘴豆腐心的人，雖然生活作風方面隨便點，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比較有方向感正義感。

她幾乎天天向唐伯龍請示匯報，兩人都不是從政的料，玩兒陰的損的東西，滿腦袋糨糊，理不出什麼頭緒。光罵街難以解決根本問題，可不罵街又實在無能為力。婦聯主任越罵越沒勁，底氣順著屁股放光，她央求唐伯龍幫著向鄭鐵橋解釋，她根本沒禍害鄭鐵橋的意思。

鄭鐵橋雖然討厭婦聯主任的那張嘴，但對她無意的出賣行為，基本上無怨無怪了，與女人沒完沒了，也顯得缺乏男子漢風度。不過讓鄭鐵橋主動找婦聯主任挑明態度，那就難於上青天了。

聽唐伯龍講過婦聯主任的心態和事跡，鄭鐵橋好氣好笑，娘兒們就是娘兒們，處理問題的方式很娘兒們化，罵罵街等於女人蹭癢癢，解決不了多大問題。

鄭鐵橋開導唐伯龍，過去的事就過去了，誰也不能總生活在陰影裡，告訴婦聯主任住口吧，眼光多往前邊看。無意插柳柳成陰，找個時間喝場酒解解悶。

鄭鐵橋明著拿婦聯主任說事，其實也是說給唐伯龍聽，畢竟消息源發自唐伯龍，婦聯主任從好奇鄭鐵橋與李倩照關係入口，一點點套出其他問題，像說笑話般報告給歐陰修，難怪黑舉報信羅列的事，有鼻子有眼有嘴唇，和身臨其境一樣。

至於唐伯龍賄賂鄭鐵橋的三十萬元，雖然唐伯龍沒直接提起，但醉酒後做折疊遊戲時，曾信口開河地徵求婦聯主任的意見，婦聯主任當時回答送五十萬也不多。

唐伯龍主動做東，只請鄭鐵橋和婦聯主任兩人，當然不能在家裡待客，選了個很特色的海鮮店。喝酒是幌子，主要給婦聯主任提供懺悔的舞台，不然以她的爽直性格，會和自己長時間過不去。通過三人的酒交流訴真意，對面形成共識，可使婦聯主任停止自我作踐，當心憋出腫塊來。

三個人坐在一起很難為情，唐伯龍滴酒不沾，喝自備的鐵觀音，他給鄭鐵橋和婦聯主任倒滿酒，感歎酒場清靜人無趣，便以茶代酒敲開前三杯的大門。

鄭鐵橋拿出大度大氣的風範，先敬婦聯主任酒，半開玩笑地說今天他倆成雙對。婦聯主任沒像往日那樣放肆，深喝半杯下去眼已流水，她回碰鄭鐵橋的杯，懇請鄭鎮原諒她的無知無心，男子漢別與老娘兒們一般見識，歐陰修那畜生太遭人恨，害鄭鎮吃罪害她也不輕，她找機會替鄭鎮反舉報。

話說開也就到位了，鄭鐵橋告誡婦聯主任記住教訓吧，識人識面要識心。他雖然被折騰兩天，但沒折騰出事，該念點喜歌。婦聯主任紅著臉誇獎鄭鐵橋，打鐵還得自身硬。鄭鐵橋覺得老粘糊沒意思，便順著話風耍嬉皮，該硬的地方硬不起來，需要妹子多扶持。

婦聯主任也配合，需要扶持的時候儘管說話。小小一杯酒，解脫飛來的怨氣，鄭鐵橋彷彿找回了從前喝酒的感覺。

唐伯龍念起風涼話，酒比哥們兒親，喝茶看得真；今後不喝酒，少到酒場走。鄭鐵橋佩服唐伯龍的定力，他天天默念絕酒詞，喝多酒後信念特別堅定，一旦坐到酒場便忘到下水道裡。婦聯主任提議喝個整的，鄭鐵橋說喝就喝交杯酒，兩人當著唐伯龍的面手挽手喝酒，唐伯龍輕拍桌面發出舒緩的輕節奏，其酒融融其樂融融。

仨人在場兩人喝酒，怎麼折騰也折騰不出高潮，變著法子想些歪詞，酒過嘴皮濕，濕後無別樣感覺。

雅間門被推開，高老莊的書記村長端杯進來敬酒。王安磊小解時看到婦聯主任的背影，他當時不便聲張，回屋後告訴小聚會的村幹部們，孟告然非要跟他來敬酒。

鄭鐵橋示意他倆坐下，踏踏實實地走幾杯，兩腿站著喝不算。王安磊是外直內滑的老兵油子，他說鄭鎮有難弟兄沒幫上忙，但調查組找他取證時，被他以鄭鎮是廉政模範軟頂走，借唐總的酒給鄭鎮接風。

孟告然也跟著抱粗腿，鄭鎮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兄弟佩服佩服。鄭鐵橋聽著很不舒服，強忍著怒氣作答，以後莫要提那個臭事，喝酒就喝酒，少往旁處走。王書記孟村長反應過敏，站起來碰鄭鐵橋的杯表決心，跟著鄭鎮走，喝嘛全是酒。

恢復常態的婦聯主任不甘寂寞，沒等書記村長敬酒，她拿人家打起哈哈。嗔罵他們就是哈巴狗，眼裡光領導，沒把姑奶奶放在眼裡。孟告然特別混賬，他說母親生他後缺奶，自己吃姑奶奶的奶子長大，幾十年沒吃啦，又見到姑奶奶，真想當酒菜吃幾口。婦聯主任哪怵葷話，大大咧咧地罵孟告然沒資格，回家叫他爸爸來吃。孟告然討個無趣卻沒惱，三逗兩逗喝下兩整杯，再沒實力逗弄婦聯主任。

王安磊把風頭讓給孟告然，他和唐伯龍鬥酒茶，無論他怎麼刺激啟發，唐伯龍巋然不動。王安磊總算口服心服。他叫著唐伯龍一起敬鄭鐵橋，請求快把土方款撥到位，他倆要親哥們兒明算賬。

鄭鐵橋擔心婦聯主任嘴多事，狠狠剜了兩眼王安磊，土方的事一帶而過。孟告然與婦聯主任鬥完酒，該輪到王安磊進攻。

王安磊比較隱含地了說些黃話，被明白過來後的婦聯主任罵個不停，最後也沒討到酒便宜。即使這樣突出重點，把嘴上便宜送給婦聯主任，她也經不住多人輪流勸酒，已經帶出些醉意。

酒場結束後，婦聯主任執意要鄭鐵橋送她，她借酒再說些體己話，酒後的女人同樣愛周到。唐伯龍不是醉死前的唐伯龍，凡事都能放下看開，他說聲再見，就真的拜拜了。

婦聯主任纏著鄭鐵橋再說是非，甚至把她和歐陰修的絕密情節，都毫不保留地貢獻出來。她覺得只有交出老底，才顯得她出於誠心好意。鄭鐵橋也沾了些酒，順應著婦聯主任的話發黏糊。其實說來說去沒新意，反反覆覆地求原諒或已原諒。

酒後的男女愛多情，他倆多情多到什麼程度，鄭鐵橋不說，婦聯主任早晚會說的。但願她對鄭鐵橋的多情事，完全爛在肚子裡。

55聚散

沒有不散的酒席，愛情也是一場酒席，有始有終有聚有散。世上沒有文學中提到的愛情，所謂的愛情往往以悲劇結局。誰若不信不服，讀讀世界上最經典的愛情故事，發現中國的梁祝外國的歐什麼葉，愛情事業都很背點，為神聖的愛情抹黑添污，這叫哪門子愛情。

鄭鐵橋的理論多邪乎，美好的愛情硬讓他顛覆成謬論，而且一般人駁不倒他，當然不是特殊場合，他也不會隨便兜售個人觀點。近來他和李倩照的關係有點玄，好像用實際證明了他的觀點。

李倩照蒸發了一個月，鄭鐵橋盼星星盼月亮也盼不回來，他撥動婚外真情，這對於很少動真情的大男人來講，確實不是件好事情。他憑感覺產生預感，李倩照要跑鴨子說再見，但沒見愛情棺材之前，他不會掉傷心淚，愛情怎麼總和有情人作對呢？

人發情後容易搞亂大腦，甚至影響工作生活質量。鄭鐵橋的酒量明顯變小，過去八兩半斤不醉，現在兩瓶啤酒准倒。他開始故意地躲酒場，實在躲不過去就中途跑人，反正活人不能讓酒灌死。

到了歲末年底，市縣兩級有關部門走馬燈式地檢查工作，幾乎天天兩頓酒。鄭鐵橋中午勉強支撐，晚上那頓能脫就脫，實在脫不開身，便借口去廁所方便，從此再也見不到他。

鎮書記起初並未注意，後來察覺後對人說，鄭鐵橋喜歡尿遁。酒場上多個人少個人無所謂，鎮書記睜隻眼閉只眼並未深究。當然深究就是問題。歐陰修看著彆扭也沒法，因為他和鄭鐵橋關係微妙，任由鄭鐵橋目無組織和領導。

鄭鐵橋尿遁出了名，以至於發展到喝小圈子酒，或喝小圈子擴大酒時也尿遁。劉禹易只要在場，提前吩咐相關人盯住鄭鐵橋，防止鄭鐵橋尿遁重演。有兩次鄭鐵橋真到廁所小解，門口也有人等著他回屋。鄭鐵橋挨過幾回治，便逐漸改掉尿遁習氣。

填土工程基本完活，工程隊們托人轉彎抹角找鄭鐵橋要錢，鄭鐵橋都支到劉禹易那裡，他圖個清靜自在。劉禹易也玩兒這招，把支去的人再支回來。兩人支來支去，忙得老闆們團團轉，只好找更硬的關係出面，把兩人一齊請出來說情。

後來他倆覺得這不是辦法，錢早晚要給人家，留在手裡又不能生小錢，說不定把中間人得罪光。最後商量乾脆扣點押金，其餘的款項能結多少結多少。

王安磊自然受到優先考慮，鄭鐵橋命人扣了點押金意思意思，大數一次性結賬。鄭鐵橋前邊和村裡結賬，王安磊後腳與唐伯龍算清楚分成，唐伯龍徹底從工程中抽身。完成唐伯龍交辦的事，鄭鐵橋無債一身輕，唐伯龍也安然地當上小神仙。

鄭鐵橋接到李倩照的電話，差點叫出媽來。他興沖沖冒出一句話，還活著呀，以為從此消失呢？李倩照沒急沒惱沒解釋，她知道鄭鐵橋的關愛，只是淡淡地回應，這是她回來打的第一個電話。她問鄭鐵橋在哪忙活，鄭鐵橋回答在工地現場。李倩照要過來接他，鄭鐵橋說等會兒在城南土山碰頭。

坐到李倩照的車上，兩人默默無語，尤其鄭鐵橋滿肚子關切話，竟然全部失蹤。李倩照拉著鄭鐵橋進入幸福小區，這個小區在縣城算是最高檔的貴族區。鄭鐵橋從沒進來過，他也不知李倩照與這有何關係。兩人一前一後進入8號樓402，房子剛裝修過，似乎不經常住人。

鄭鐵橋想入非非，李倩照的夜總會賣掉後，失去甜蜜的家園，跑到幸福小區開房間，看來她要想好事。鄭鐵橋的情緒撩撥出衝動，不顧一切地衝上去，連身體預熱都省略，兩人交叉在床上。顯然存在久旱逢甘霖的環境，又有小別似新婚的碰撞，激情過後是無奈的纏綿。

洗涮完畢談正題，李倩照底氣不足地交代，她要離開海惠縣到南方工作。鄭鐵橋的思想準備充分，雖然感到並不意外，也覺得悵然若失，好端端的美麗可人，就要孔雀般東南飛，去意已決攔也攔不住，到這份兒上也不能攔了。

鄭鐵橋很大度地表示理解，海惠縣外邊的世界肯定很精彩，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縣城太小也留不住孔雀們。

李倩照堅強地控制淚腺，但還是流下混濁的淚痕。她的淚曾很清澈，他的淚曾很溫暖，面對欲說還休的情人，淚受到污染變了質，她別無選擇。

兩居室房子佈置得特別雅致，鄭鐵橋轉悠幾圈，直誇房間的品位。他問具體什麼時候走，李倩照說最晚後天，她無拖累一身輕，獨自開車去南方。鄭鐵橋納悶她的去向，但李倩照不主動提起，他也不為難李倩照交底。他只好安慰自己，人家若想坦白，自會開口講清，人家隱而不發，看來要進行徹底切割。

鄭鐵橋重提寫黑信的事，李倩照隨著有驚無險的節奏前行，暗自慶幸自己走的正是時候。鄭鐵橋問想知道誰幹的好事嗎？李倩照點點頭又搖搖頭，伯龍姑父口無遮攔准壞事。

乾坐著躺著容易斷送話題，李倩照倒兩杯紅酒兩人對著喝，本應以酒助性，他們卻逆勢而行，以性助酒興。兩杯見底，話題變得豐富和原始。

李倩照兌現諾言講身世，對應鄭鐵橋的那次交代家庭隱秘。原來她大學畢業後留在北京當白領，工資各方面待遇很可觀，輕鬆地攢下第一桶金。追求他的男人排長隊，最後被單位的副總追到手。誰知婚後僅半個月，她逮著現場偷情的老公。以她孤高氣傲的性格，決不會原諒老公的背叛。

她提出離婚，老公死活不同意，拖了近半年，還未能理順婚姻關係。李倩照一氣之下辭職回老家，任老公如何哀求都無濟於事。她離不了婚，卻再不回老公身邊。老公到老家接她幾次，最後她以死要挾，老公再不敢登門，電話也失去聯繫。

同村的姑父唐伯龍準備開夜總會缺少資金，試探著問李倩照是否有意入股，閒得無聊的李倩照出資入股，從此走進娛樂業。這一本萬利的行業，也讓她的存款著實翻了幾番。她早就想離開娛樂業離開海惠縣，但一直拿不定主意。唐伯龍忽然盟生退意，鄭鐵橋把家底曝光，合法的老公幾年來緊追不捨，因她始終沒離婚，老公沒另找女人過日子，最近又加快步伐追她回家，李倩照快要崩潰了。先逃離是非之地靜靜心，再確定最後的選擇。

和鄭鐵橋非法鬆散同居的日子裡，李倩照看開悟透婚姻的真諦，也學會寬容男人的壞毛病，甚至容忍泡著她卻對她的不忠誠。如果放到從前，那個純潔清高的李倩照自命不凡，一百個鄭鐵橋休想走到她的床前。床上玩兒風光，只因她的心量發生了根本性變化，社會是個大染缸，人被染幾下就會變色變質。

酒成為多餘，話成為多餘，鄭鐵橋只有面對現實，祝福李倩照幸福平安。兩人再次燃放激情，因為這是告別前的儀式。激情過後，先是抽刀斷水水更流，接著又實施把酒消愁愁更愁。今生在世難相聚，不要計較能否長相守，只要擁有過就足矣。

李倩照要飛向東南方，半年前委派大學同學幫忙，在沿海城市買下二居室。她喜歡南方的氣候，暫時什麼都不想幹，就想找地方清休一段時間。

澀澀的心，顫動的頭，其實鄭鐵橋不想讓她走。這一走恐怕今生今世難相見。

56酸楚

離不開你的人是我，最心疼你的人是我，沒有辦法疼也得離，不想離開也得離。因為現實不允許情感糾葛，無名分的情感蔓延下去，會破壞正宗的感情。這是許多婚外加塞情的結局，也是最明智的選擇。明知走不到一起，明知是春夢一場，何必經營到無法收拾。

李倩照去意已決離字當頭，離時一般要喝離別酒。鄭鐵橋提議晚上安排送行宴，李倩照也有此意，兩人不約而同地一拍即合。雖然李倩照真正的朋友並不多，但小圈子內外的幾個重點人，應敘別離好再見。

她特意囑咐鄭鐵橋，務必叫上焦主任姐姐參加。鄭鐵橋故意表示為難，李倩照捅了下他的腰眼，都什麼時候還假正經，沒少吃焦主任的豆腐吧。

鄭鐵橋被點破心思，恨不能鑽到衛生間沖個澡。李倩照接著點化，雖然女人眼裡怕沙子，但她喜歡焦主任的氣質，以後鄭鐵橋可以安心照顧焦主任，別辜負大好春光無限。不過婦聯主任騷得很浪得很，一定少和她近乎，那是貼狗皮膏藥，當心貼到身上撕不下來。

如此明明白白的女人，今生恐怕再難找到，百年後到天堂集合吧。鄭鐵橋打電話聯繫人，聽說為李倩照餞行，大家都答應準時參加。劉禹易在市裡開會，表示一定按時趕回來，並且把酒場安排在電力局食堂。

辛紅兵再次改掉晚到早退的習氣，提前五分鐘到場，從穿戴分析，好像進行過特意打扮。唐伯龍把焦主任順路接來，交警哥們兒和中隊教導員換過班，進屋時破天荒地擁抱李倩照。等劉禹易進屋時，熱菜隨著他端上桌。

鄭鐵橋把話語權交給唐伯龍，他習慣玩些皇帝新衣的遊戲。唐伯龍也沒客氣，他依然端茶代酒，感謝諸位幾年來對內侄女和夜總會的關照，倩照要去東南沿海一帶登陸，舉杯為她送行，一切一切都在酒的不言中。

大家起立碰杯，李倩照眼帶淚珠一點笑，她積極主動地喝乾淨，含情脈脈地說聲謝謝。

三杯過後氣氛有點悶，辛紅兵捅唐伯龍的指頭，逗弄他喝幾杯，保證下不為例。唐伯龍定力十足，拿出彌勒佛的微笑迴避，交警哥們兒燒火也沒用。

李倩照接過辛紅兵的話題，這些年辛大哥照顧夜總會最到位，她要從辛大哥開始敬一圈。辛紅兵放開口風說話，李總魅力四射難拒絕，只是艷福讓鄭鎮霸佔，別人望影自憐。辛紅兵把窗戶紙捅破，大家話題變得活躍，唐伯龍放下姑父身價跟著湊熱鬧，酒場目標自然而然地鎖定鄭鐵橋和李倩照。

辛紅兵喝完被敬酒，又立馬回敬一杯，他帶個酒頭，李倩照一圈打下來，等於喝下兩圈的量，但她為有這些好朋友關愛而感動。她並不覺得吃虧，所以她沖酒在前，從不拖泥帶水。

酒喝出小高潮，藉著小高潮的慣性，劉禹易讓鄭鐵橋和李倩照喝交杯酒。交警哥們兒充當起主持人，焦主任挽起鄰座的李倩照,鼓勵她勇敢些大膽往前走。若在以前喝小圈子酒，沒人敢如此放肆，李倩照也有法對付，今晚酒星高照，為大家圖個高興，她大大方方地交接鄭鐵橋的胳膊，兩人按結婚儀式新人的動作，喝下象徵愛情的交杯酒。

李倩照雖然歡暢地喝下交杯酒，卻考慮焦主任的承受力，也想免掉鄭鐵橋尷尬，以挑戰口吻下令，誰還敢喝交杯酒。酒喝到如此熱鬧，男人們都想佔便宜，除唐伯龍顧忌身份，剩下男人如法炮製和她喝交杯酒。

交警哥們兒誇張地吻了下李倩照的臉，叮囑她別忘記小圈子，什麼時候想啦什麼時候回來，咱家大門常打開，有空回家看看弟兄們。李倩照的最後防線被衝垮，她趴在桌上傷心地哭起來。交警哥們兒以為惹禍，抓耳撓腮費思量，他整不明白怎麼回事。

焦主任示意交警哥們兒坐下，此事與他無關，女人的心事他不懂，讓倩照哭吧哭吧，哭過之後才輕鬆。本來挺熱鬧的酒場，就這樣被意外攪局。不過從酒的屬性來說，哭是難免的，傷別離恨愁嘛，早哭晚不哭。如果坐在酒場拼定力，李倩照笑到最後不走板，反而有點離譜。

暫時把李倩照冷在一邊，由焦主任做女士思想疏導工作，幾個男人交流酒心得。先討論唐伯龍的酒何時開齋，唐伯龍說饒了他吧，好容易堅持下來，其實有時也著急上火，不喝酒比喝酒還難受。交警哥們兒繼續逗唐伯龍，聽說伯龍哥要進山當和尚，到時給弟兄們介紹幾個假尼姑。

鄭鐵橋拍下交警哥們兒的背，勸他嘴上留德，小心違反宗教政策，晚上鬼敲門。雖然鄭鐵橋信奉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但多少受點老婆的影響，起碼對佛教多點理解和尊重。他下意識地維護尼姑，也出於對老婆的愛護。交警哥們兒哪知道鄭鐵橋家的秘密，以為鄭鐵橋開玩笑呢，便回應道鬼也怕惡狗。

酒冷場只是暫時的，這種場合喝少了也失去意義，等李倩照稍微還點陽，大家又企圖掀起第二次高潮。目標塵埃落定，劉禹易乾脆直接挑明，今天送倩照是件很難掌握分寸的事，倩照醉不醉憑她感覺，弟兄們一定要出個醉代表，此人非鄭鎮莫屬。理由剛才辛大隊講過，千年醉一回，值呀實在太值了。

這火燒得太有水平了，要不人家當電力局長。鄭鐵橋已沒退路，無論為李倩照還是為弟兄們，他都該喝醉。醉酒一場為伊人，鄭鐵橋決心豁出去，他寧可轟轟烈烈地醉，決不平平淡淡地退，最後一次酒場表演，要如同做愛般留下深刻印象。

劉禹易帶頭整大杯，鄭鐵橋必須幹掉，李倩照陪著隨便喝。又是一輪如法炮製，卻多出焦主任的一大杯。鄭鐵橋一不做二不休，他熊肝豹膽地重推一圈，包括唐伯龍李倩照在內誰都不少。他心事浩茫連廣宇，敢有白酒上青天，於是醉酒成為家常便飯。

這個高潮沒喝哭李倩照，卻喝多了鄭鐵橋，越喝多的人越想喝，而且嘴比螞蚱屁股還梆硬，既不服輸還不認醉。辛紅兵喝到精彩處，嚷嚷著散場後唱歌為李倩照送行，酒場才草草收場。

名義上唱歌，其實又是一場紅酒啤酒的較量。鄭鐵橋理智尚存，但不能獨立判斷，大家去哪他絕對不含糊。他唱歌實在外行，趕著鴨子上架般勉強對唱完《萍聚》，再也不清楚歌廳的事，只知道輪圈吹啤酒。

焦主任和李倩照五音俱全，比賽式地你方唱罷我再唱，間歇時說點悄悄話，同時要應付幾個男人的敬酒。

鄭鐵橋醉傻了，他幾乎不能獨立走路，唐伯龍架他上車，和別人打馬虎眼，說送鄭鐵橋回家。等別人轉望眼，他尾隨李倩照的車，把鄭鐵橋送到幸福小區。

她倆回到剛建的家，鄭鐵橋狂噴大吐一通，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李倩照雖然喝得不少，但離醉尚有距離，她邊吐邊打掃殘渣，直到把屋收拾乾淨，才疲憊地躺在鄭鐵橋身邊。

她想獲取最後的溫存，哪怕沒實質的象徵意義呢？鄭鐵橋陷入醉鄉無能為力。李倩照暗香自憐，也可憐鄭鐵橋的家庭處境，實在太乏味困頓，李倩照睡起朦朧覺。

鄭鐵橋一覺醒來到天明，他身在幸福小區不知處，胃裡翻江倒海，腦袋又昏又暈。身邊的被子餘溫猶在，卻沒了溫被人。他感覺世界末日到來，正要張嘴叫李倩照，床頭櫃上紙條吸引他的注意力。伸平信箋仔細瞧，上邊寫著李倩照的留言：

親愛的鐵橋哥，當看到字條時，倩照已經奔向東南方。不忍心說再見，卻非再見不可。不必再找倩照，找也找不到，忘記過去並不意味著背叛。希望鐵橋哥平安無事家庭和諧。櫃上鑰匙請替倩照保管，每月都要來看看，物是人非需要點人氣。還有壁櫥裡放著兩套《金庸全集》，一人一套，這次捎帶不方便，也請代為保管。如果有緣就有分。倩照泣書。

順著李倩照的字面淚，鄭鐵橋的實體淚掛滿雙臉，他忍痛撥打李倩照電話，語音提示已關機。他覺得天旋地轉，胃裡往上冒東西，跑到廁所馬桶吐出一口，多半是鮮血。鄭鐵橋感覺身體要出大事，卻提醒自己不能倒在李倩照家，到時說也說不清楚。他強打精神拼毅力，走出小區好容易攔上出租車，大叫去醫院急診室。

司機還夠仁義厚道，加速的同時問鄭鐵橋怎麼樣，鄭鐵橋有氣無力地回答快點吧。他掏出手機按綠鍵，翻到交警哥們兒的名字打出去，說句他在醫院，再也沒精神說話。

57忘痛

喝酒人就像傳說中的狗和狼，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了嚎，江山易改秉性難移。除非出現根本性變故，再喝酒會危及生命，喝酒的人才徹底認頭。不然的話，對喝酒的人談戒酒，猶如對牛彈琴。即使迫於某種形勢甩掉酒包袱，一旦好了傷疤絕對忘了疼，重新拾起喝酒為難受的招牌。

鄭鐵橋因情醉酒胃出血，對於喝大酒的人來說，實屬小菜一碟，多數人並不當回事，吃點藥輸點液，堅持三天准無事。但視酒如天敵的西醫們，便會藉機虛張聲勢，用盡天下最可怕的詞教育喝酒人，把酒當成原罪者。

醫生的酒患理論結合臨床實戰，也許能把本來無大礙的膽小人，膩歪並嚇唬個多半死，反正是死是活不償命。西醫的這點酒態度，遠沒中醫的溫情和辯證，至於唯物不唯物，則另當別論。

交警哥們兒接到求救電話，不顧頭昏腦漲，像發生重大突發事件般快速到崗，只是崗位換成醫院急診室。鄭鐵橋心痛大於胃疼，身上輸著混合的藥水，腦裡旋轉著李倩照的倩影，越積越濃要從百會穴飛出去。擁有時知道珍惜，失去後倍加追憶，酒患已經小於情患，鄭鐵橋的血是為情人而流。

醫生告訴交警哥們兒病人需住院觀察，抓緊辦理相關手續。鄭鐵橋緩過些勁，就是胃難受頭發昏，大事並不糊塗。交警哥們兒轉達醫生的意見，鄭鐵橋說輸輸液回家歇幾天準沒事，以前也發生過類似情況，不想怪麻煩的住院。

明著這麼講，理由也講得過去，深層次的原因在後邊。因醉酒住院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如果有人再借酒發揮，會影響當事者的正面名聲。都是職場混的人，交警哥們兒理解鄭鐵橋的良苦動意，便找醫生說病人無大礙，麻煩開點藥回家治療。誰知主治醫生特別固執，以對病人負責的態度，反覆解釋鄭鐵橋病情的嚴重性，又拿嚇唬鄭鐵橋的那套嚇唬交警哥們兒。見穿便裝的交警哥們兒比他還執著，主治醫生強硬使出殺手鑭，病人非得住院治療，否則他不會簽字住院。

碰到這種槓頭，交警哥們兒只好採取非正常手段，進行迂迴式解圍。他撥通業務副院長的電話，毫不客氣地命人家快來急診室。副院長問誰看病，交警哥們兒說別管那麼多啦，就掛掉電話再沒下文。副院長與交警哥們兒關係很鐵，屬於吃喝不分的酒肉朋友，前天才為一起交通事故說過情，人家交警哥們兒反找上門，他豈敢怠慢。

簡單問清情況，副院長悄悄問交警哥們兒，床上躺著那人是誰，值得如此興警察大駕。交警哥們兒說和咱倆關係一樣鐵，等病人沒事上班後，讓他請客喝酒。副院長本是酒場老手，比單純少酒多怪的主治醫生，更明白喝酒人的生理和心態。雖然沒像主治醫生那麼滿臉嚴肅，也提醒交警哥們兒病人傷得不輕，最好住院保平安。

交警哥們兒有點上火，叫嚷道如果想住院誰嗦著玩，為增收入蓋大樓也不能沒哥們義氣。副院長這才為難地說實情，醫生都有收入指標，而且是他親自製定並下達，他怕主治醫生以矛攻盾不買賬。交警哥們兒戲說醫院成了工廠，醫生成了江湖郎中，別再討價還價，指點副院長聽他的話絕對沒虧吃。副院長見耍滑頭不好使，無奈地親自簽字放行。嘴上說他只管簽字，出事他一概不負責。其實副院長心裡很明白，喝酒人胃裡出點血，只要別再繼續作戰，離生命危險遠著呢。

鄭鐵橋不聲不響地回家療養，休息一天後便照常上班，每天定時吃藥輸液，身體表面沒異樣。酒場該參加的准參加，無論誰敬誰勸，鄭鐵橋借口下水道出故障鬧痔瘡，打死也不喝一滴酒。他甚至想利用大好機會，從此戒掉酒這東西。

情場失意酒場更失意，鄭鐵橋婚外情無處寄托，變得萎靡中帶些憔悴，當然只有知情人才能讀懂。焦主任兩天後打通電話，不無妒意地問鄭鐵橋死哪去了，躺到溫柔鄉，朋友全忘光。鄭鐵橋見瞞著更誤會，便輕描淡寫地說差點住院。焦主任諷刺鄭鐵橋動了真情，如果勻她一半就知足了。鄭鐵橋說就怕送不出去，到頭來自討沒趣。焦主任說實踐是檢驗送出送不出的標準，哪天重新試試。

自打鄭鐵橋產生懼上的想法，便發生厭戰情緒，已經半年多沒吃焦主任的豆腐了。焦主任這麼明目張膽地刺激，他即使屬於木頭人，也要發新枝長新芽。鄭鐵橋曖昧地回復焦主任，等他徹底恢復元氣，一定加倍地開展實踐活動，看看真理掌握在誰的手中。焦主任未置可否，祝福鄭鐵橋早日康復能喝酒。鄭鐵橋聽出醉婦之意不在酒，在什麼地方，兩人心知肚明。

李倩照學習孔雀一去不復返，手機的舊號也被拋棄，鄭鐵橋聯繫不上她，自然情移別物。但他酸楚楚的心，至少需要十天半月的緩衝時間來撫平。

王日齡轉任縣委書記的任命指日可待，他想趕在任命下發前，啟動電力基地奠基儀式，以證明此工程是他所為，也為他的升任獻禮。關鍵是縣委書記升任市政協副主席，他主持縣委縣政府工作，沒有人與他搶政績。王日齡本是正直為民的實幹家，但面對政績第一的大環境，他照樣免不了俗。

為了確保設想落到實處，王日齡到城關鎮召開項目調度會，鎮裡黨政「一把手」和「三人小組」成員參加，主要聽取工程進展情況，分析存在哪些問題和隱患，確定大項目奠基日期及程序。鄭鐵橋瞭解王縣長的脾氣，便脫水分去雜質，專揀乾貨硬貨匯報，基本說到王日齡的心坎上。王日齡虎顏大悅，誇獎鄭鐵橋作風紮實細緻，還能抓到要害部位。如果全縣中層幹部都這麼用心幹事業，興縣富民何患無期。他特別囑咐鎮領導們，越到關鍵時候越不能掉以輕心，加快土地平整進度，確保奠基儀式按期舉行。

散會時離午飯還有四十分鐘，王日齡打趣鎮書記，來而不食者非禮也，為吃飯等半個多小時太沒出息，大伙若有興趣，陪他到工地實地查看查看，防止鄭鐵橋那小子糊弄本政府。

因為鎮裡主要領導在場，鄭鐵橋礙於職場規則故意往後靠，位置不敢造次，但該遞話時也要遞。他說王縣長馬上變書記當老大，糊弄縣長豈不連縣委也糊弄了，借二百五十個膽也不敢。王日齡故意黑下臉，指點鄭鐵橋別胡說，要講政治和組織原則，其實心裡很溫暖很熱乎。劉禹易和王日齡關係特殊，便適時加塞捧鄭鐵橋，還有比鄭鎮更講政治的嘛。王日齡變臉大笑，眾人也笑起來。

領導客氣幾句，下級千萬別當真，更不能順勢玩實在，那樣保證讓領導當成二百五。沒人出面指揮，參加會議的人自覺地按序去工地，捧著領導視察現場。聽匯報滿意，看現場也滿意，王日齡喜形於色，嚷道中午的酒好好喝喝，鎮裡不用安排啦，統統吃電老虎的食堂。

王日齡發話就是縣裡最高決定，沒人敢違公開抗議不行，即使陽奉陰違也不行。酒場是工作的第二第三戰場，酒場品人性品作風。雖然王日齡仍然滴酒不沾，但輪到酒傷未卜的鄭鐵橋，要想推酒拒酒，王日齡那關難以逾越。與其在縣長面前顯狗熊，推來拒去還得喝，不如咬牙迎酒而上，繼續保持和發揚印象中的酒作風，至少討得王日齡歡喜。

主意拿定別猶豫，鄭鐵橋重新開酒戒，好像根本沒受過酒傷。王日齡笑瞇瞇地觀察酒場人，時不時發酒令必須喝，或者以水代酒直接回敬。因他在場瞎指揮，酒場很快喝出小波浪。

十多天沒喝酒，鄭鐵橋初始覺得不適應，二兩酒下肚，就找回從前的感覺，甚至比從前的感覺還到位。鎮書記仗著縣委常委的身份，也屬於受保護對象，除王日齡為主外，沒人敢對他沒大沒小。鄭鐵橋忙活完王縣長的酒，趕緊敬鎮書記。

鎮書記無歹意地打趣，鄭鎮眼裡真是級別分明，鎮裡最近來客滴酒未沾，王縣長只瞇瞇眼，鄭鎮的下水道就通酒，今天要用酒整明白。王日齡適時插話，這小子該挨罰，不過罰多少是鎮裡的事，還是用家法吧。鄭鐵橋知趣地自罰三杯酒，然後雙手端酒再敬鎮書記，然後又酒不停嘴地敬歐陰修。

劉禹易是東道主，也知道鄭鐵橋的酒傷，他和焦主任聯手奪回說酒權，轉移酒場焦點燒身，算替鄭鐵橋擋箭免掉酒劫。就這樣鄭鐵橋喝掉半斤多酒。歐陰修坐在酒場入定般低調，不多嘴少多舌，走完程序酒後又入定，來者不拒酒，決不再主動出酒。他對鄭鐵橋妒恨交加，反而怪自己當初出手莽撞沒掐著死穴。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酒場在王縣長的總結聲中落下帷幕。他指示在座的人，誰喝多酒下午就別上班，免得讓下屬們編段子。王日齡最後的立意落回主題，大家要齊心協力保工程，把立縣項目做快做好做到位，他靜聽佳音，到時擺場慶功酒。

58臭美

喝酒的人有些妓女情懷，若想當守身對一人的良家婦女，處酒場而不喝，沒有太好太好的辦法。如果非要做到不喝的境界，絕對的辦法只一招，要以絕對治絕對，任憑別人勸破大天，說不喝就不喝。一旦喝開頭喝出名堂，就如良家婦女入妓行，想收也收不住，而且越反覆越瘋狂。

鄭鐵橋被情加酒閃了一下腰，原想從此退出酒場，學唐伯龍喝茶玩鳥過神仙般的日子。誰知半月沒堅持過去，便重新收拾酒業，風采不減當年勇。他知道設想僅是一廂情願，面對幹工作靠得是酒場的非正常局勢，除非脫離工作的主渠道。不然的話，只有當孤家寡人的份。再想四面見線玩花活，恐怕屬於醉酒後的天方夜譚。

聽說鄭鐵橋酒反覆了，小圈子內外的酒肉朋友們情緒大振，都變著法約他喝酒，聲稱彌補半月的損失。唐伯龍雖然徹底與酒拜拜，但他的酒精神並未泯滅，把關注點轉到鄭鐵橋身上，彷彿鄭鐵橋是他的酒化身，只要鄭鐵橋繼續戰鬥在酒場，他的酒魂永不倒。

李倩照和家裡暫時失去聯繫，當然唐伯龍也不例外。唐伯龍惦記交辦李倩照的事情，不知道進行到第幾層，也為她的突然離去，替鄭鐵橋耿耿於懷。酒在情的催化下，大傷鄭鐵橋的身心，還需在酒場上找回來。唐伯龍有意挽救鄭鐵橋，怕他從此心灰意冷。

酒場擺在唐伯龍的郊外別墅裡，他長得像廚師伙夫，也開始學習烹飪技術。家裡請客一來能開心解悶，二來鍛煉手藝，三來可以蛤蟆拱水草露一鼻子。

到場的人不多也不少，除去唐伯龍正五人。「五」居於陽數中間，往上能掛靠九五之尊，往下順應一五一十。如果加上唐伯龍共六人，又堪稱六六大順。當然他造不出這點文化水，鄭鐵橋曾經好為人師地吹過牛。

鄭鐵橋早早來到，獨自一人喝唐伯龍的鐵觀音，他有點喝茶上癮。提前飲幾杯墊墊底，開酒後他就一口茶不喝，專門喝白開水。酒茶不同宗，煙酒才一家，鄭鐵橋喜歡酒伴煙，據說有提神解酒的作用。

高老莊書記村長同期到達，兩人配合得很默契。主要是村主任孟告然懂事聽招呼，書記王安磊大度會用人。靠近縣城的村莊，人們見識廣思想活躍，有些村「兩委」班子鬧矛盾，相當大的因素是村主任搞獨立，他們以村民「海選」為理由，挑戰黨支部的任命制。如果碰到弱勢書記拿不住村長，而又想說了算，必然出現「對立」或「兩層皮」現象，甚至有的村被村長當家說了算。

當家主事就一人，草驢駕轅准亂套。王安磊自身講政治聽上級的話，自然換來上級無條件支持，再加上具備可觀的經濟和群眾基礎，孟告然即使有心「奪權」，也要等到翅膀硬朗時。他倆和鄭鐵橋打過招呼，便陪著鄭鐵橋喝鐵觀音。明眼人不用正面看，也知道他倆不是喝茶的料。

交警哥們兒開車拉辛紅兵一起遲到，外邊風傳辛紅兵快要提公安局副局長了，交警哥們兒怎麼也要利用酒緣優勢打進步。辛紅兵原打算推掉酒場，聽唐伯龍忽悠為鄭鐵橋歸隊接風，難得如此這般，他還有悄悄話對鄭鐵橋說，便推掉其它事專門陪鄭鐵橋。

人到齊便開席，大家有序地坐到該坐的位置。別看在唐伯龍家吃請，按著非山東的風俗，主陪位置算正座，唐伯龍沒資格坐主座，辛紅兵把鄭鐵橋推上去。論歲數鄭鐵橋大三月，論職務鄭鐵橋實職副科，坐而有名堂。

唐伯龍請鄭鐵橋說開場白，鄭鐵橋講水大不漫橋，誰做東誰做主。唐伯龍接著玩深沉，既然讓他做主，他提議為鄭鎮重出酒場喝三杯。辛紅兵帶頭叫好，並帶頭喝下三杯酒。

喝酒就怕開門紅，上來大家無所顧忌，往後邊的酒肯定要失控。鄭鐵橋坐在主位，體諒酒場的份量。他謝謝弟兄們掛念，酒中見哥們情懷，他喝掉三杯酒，大家喝啥都是酒。辛紅兵擔心鄭鐵橋沒能從酒情中解脫，擺開少有的自我多情，他說鄭鎮能喝則喝，喝不掉他替喝。

沒人拿真情當假意，該喝不喝會找寒磣，況且都是熟不能熟的老弟兄，辛紅兵只是說說，大家也順應著聽聽，喝酒很簡單易行。

交警哥們兒靈性大發，酒矛頭要指向村裡來的官，他自然而然地把酒轉移到基層，首先向孟告然叫酒。兩人碰杯就喝三個，酒喝過還不解氣，又加喝一組。辛紅兵趁火打劫，效仿交警哥們兒的喝法，也與孟告然喝下六杯。

鄭鐵橋端起酒杯，很領導風度地陪村裡的書記村長喝酒，並拉著官腔言酒詞，土方工程已經結束，項目奠基儀式也確定了日子，兩位要繼續操心，維護好工程的穩定和安全，近期千萬別出事故。誰要是失職誤事，到時吃不了兜著。兩人拍著胸脯保證沒問題，若給領導惹麻煩，任打任罰任罵都行。

辛紅兵問黑老大取土傷人的事，王安磊吃驚地回答這個辛大隊也知道。鄭鐵橋不滿村裡沒匯報，便跟上一句辛大隊是幹什麼的。王安磊看出鄭鐵橋不高興，便輕描淡寫地說雙方都有責任。由卝文卝人卝書卝屋卝整卝理起初擔心事情鬧大難收場，不過黑老大看在他的面子，答應不再計較不再鬧事。最後結果是張家賠個錢，黑老大派人把坑填平，雙方已經和好無事。因為事態得到控制，也就沒向鄭鎮匯報。鄭鐵橋說匯報個球，他要的是別出事別添亂。王安磊順從地答應，並把事情的原委簡單說了說。

黑老大的工程隊為圖省事圖方便，沒到規劃用地施工，而是隨意就近取土，旁邊是村裡張姓大戶的祖墳。張家一位長輩正好路過，大罵取土的人缺德，非要他們把坑填平。取土的渾小子們覺得老人罵街難聽，惡狠狠地推倒老人並踢了幾腳。也有心腸好的人把老人扶起勸走，他們接著進行取土作業。

沒過十分鐘，張家聚集幾十口子壯勞力，手持棍棒刀槍等硬傢伙擁來，劈頭蓋臉不分清白地痛打取土的人，跑晚的一人腿被打成骨折。等黑老大方面組織大隊人馬來報復，張家人早就回村了。黑老大手下到村裡示威，但找不到當事人，便挨家挨戶地搜問。村裡人肯定向著張家，沒人理會黑老大的手下。他們討個沒趣離村，臨走時揚言此事沒完走著瞧。

張家不知惹上了黑老大，傷了人還向王安磊發橫，如果村裡不為張家做主，張家組織人馬自行了斷。王安磊也沒含糊，怒斥張家有種的自行解決，黑老大正等著呢。張家聽說傷了黑老大的人，頓時氣焰下沉大半截。王安磊趁火打劫，此事不求村裡出面也不行，黑老大誰惹得起，人家說不定哪天來抄家。

張家意識到事態嚴重，反過來求王安磊出面擺平。王安磊端足架子治服張家，便主動給黑老大打電話求情，黑老大猶豫十分鐘才答應可以說和，畢竟他的人馬干缺德事在先，況且撥付工程款也需王安磊點頭。

雖然黑老大口頭答應得很好，就怕填完土翻臉不認人，大搞秋後算賬運動。王安磊只是心裡盤算，卻不敢對外人說起。

辛紅兵聽完口述，勸導王安磊別掉以輕心，繼續做好雙方工作，把事態控制住。他提議共同喝酒，再次歡迎鄭鎮重歸酒場。鄭鐵橋的酒充滿心思，總覺得高老莊存在隱患，但又說不清楚。因為酒在大腦中作怪，他的腦中只有酒，也就放棄思考，順應酒場的趨勢喝酒。

這場酒鍛煉了鄭鐵橋，喝醉了每喝必醉的孟告然，滴酒不沾的唐伯龍看上去很臭美。

59求人

酒場喝得舒坦，散得也利索。這是最理想的酒場。不少人反感中國酒文化，就是從反感黏糊亂騰的酒場開始。其實休閒自由式的酒場，想喝多少喝多少，你別勸他不敬，或敬勸隨意喝否由己，這樣才不至於有負重感受罪感。不過酒是性情水，被灌滿性情的酒場，能有多少人保持理想狀態呢，況且幾杯下肚情緒飽滿，還有利於酒場上人們的交流。所以評論酒場是非，屬於充滿矛盾的兩難話題。

辛紅兵讓交警哥們兒開車先走，他陪鄭鐵橋散散步。鄭鐵橋明白辛大隊有話要講，客氣地對交警哥們兒說再見。辛紅兵開門見山問鄭鐵橋，是否與黑老大還有聯繫。鄭鐵橋回答謝謝辛隊的短信，早已分割清楚。辛紅兵說哥們弟兄謝什麼，還有事情相求呢。鄭鐵橋喘著酒氣表硬態，全憑老弟吩咐。辛紅兵再次驗證有無瓜葛，鄭鐵橋拍著胸脯發誓，本來無一物，何況有提醒，別兜圈子啦，需要怎麼做快明說。

鄭鐵橋感覺辛紅兵有難言之隱，或許就是衝著黑老大而來，但警察和黑社會的矛盾，歷來就是貓與鼠，和他沒有一毛錢關係。不過辛紅兵專門說事，恐怕內存不可告人的勾當。

酒能挑起爭執，也能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辛紅兵顯然有備而喝。他覺得逗悶子於事無補，乾脆直來直去交實底，更證明自己的誠意。辛紅兵說請鄭鎮幫個忙，而且此事關係全縣的大局，也關係王縣長的威信。鄭鐵橋戲說辛大隊也學會了幽默，有什麼事儘管指示。辛紅兵感覺火候已到，便道出真情。

原來上次黑老大因建築垃圾大動干戈後，辛紅兵請示縣局主要領導和市局刑警支隊負責人，決定展開收網行動，抓捕黑老大等幾個在冊骨幹。多半年的案件經營，已經搜集到大量鐵證，如果辦成實體案子，辛紅兵只做不能說的壓力會得到釋放。

當初市局刑警支隊負責人交待案件時，就辛紅兵和縣局「一把手」在場。據市局掌握的情報，黑老大的黑手已經伸出本縣，染指鄰縣並跨地區作業，小打小鬧暫不提，而且涉嫌兩起重傷致死案。由於固定證據需要過程，市裡點名辛紅兵暗中監視黑老大，搜集新的犯罪證據，本著除惡務盡的精神，決不能再如前幾次抓了放。這次抓住就不能讓黑老大出去。此事要頂格保密，最多明確一位靠得住的偵察員知情，其他人包括縣領導們也不能通風報氣。

辛紅兵帶著任務死盯黑老大，幾次還與黑老大同場喝酒，喝著難受走又為難，確實考驗他的人格和定力。

經營案件也可以理解成養肥後再宰，作惡多端夠了刀必自斃。公安部門沒搭理黑老大時，他自然能風光無限黑了算，一旦鐵拳出擊拾掇他，跑到天邊也沒用。

不知哪個環節出了差錯，黑老大似乎聽到風聲，有意地躲藏起來，辛紅兵也失去線索。於是辛紅兵請示市局主管專案的領導，決定明著放鬆警惕麻痺黑老大，暗中抓緊偵察盡快實施逮捕行動。

黑老大行無定式，電話監控也時常瞎子點燈，因為他過幾天就換個號碼。這期間黑老大沒閒著，因縣城拆遷工程又重傷兩人，還在高老莊惹禍生事。市刑警支隊負責人著急發火，痛責辛紅兵無能少法，命令限期抓住黑老大。前天接到線人報告，黑老大並沒走遠，只是試探警方的態度，如果環境允許，黑老大隨時可能露面。

講這些只是鋪墊，關鍵需要鄭鐵橋的密切配合。辛紅兵很陽光地亮明態度，想讓鄭鐵橋當回「釣魚」翁，把黑老大誘惑出來。鄭鐵橋抱怨和黑老大沒直接交情，打電話顯得太唐突。辛紅兵顯然胸有成竹，這任務重，派給唐伯龍最好。鄭鐵橋被弄糊塗了，既然辛紅兵找到人選，何必拐彎抹角不嫌遠。辛紅兵苦笑三聲，唐伯龍裝不下事，轉下手也為保護他。

靠他姨的，鄭鐵橋心中罵街，卻不知罵誰，別人的心思讀不懂。話說到如此分明，鄭鐵橋進退兩難。他理解辛紅兵的難處，但第二次轉嫁難處，真讓他十分為難。

辛紅兵閱人無數，察覺鄭鐵橋在猶豫在鬥爭。此事換位思考，攤上他同樣左右為難。於是辛紅兵打起親情牌，帶著央求的口吻動員鄭鐵橋，於公他沒的可說，於私等於幫兄弟一把。

再推托就會得罪好朋友，況且鄭鐵橋骨子裡內存正義基因，他意氣風發抒豪情，既然哥們一場，聽從辛隊的調遣。辛紅兵說其實也很簡單，想法讓唐伯龍纏上黑老大，一定保持熱線聯繫，見面不見面無所謂，給專案組足夠的時間，圈定黑老大的活動範圍。鄭鐵橋酒多意不混，很快議定出具體辦法。

唐伯龍蒙在鼓中，就為公安機關做了件功在當今的大好事。在鄭鐵橋的誘導下，唐伯龍仁慈心大發，總想感謝黑老大病中送款，盛情約黑老大坐坐。電話打不通，唐伯龍幾經周轉，找到黑老大的得意馬仔，說他有要事相商，轉告黑老大速回電話。黑老大得到信息，一點沒多想便回話。唐伯龍說明本意，黑老大以為唐伯龍後賬，變著法地找理由往後拖。唐伯龍咬著請客不放鬆，黑老大道出實話，最近可能有些小麻煩，他成心躲著「局子」們，等風平浪靜後反客為請。

這一切都被鄭鐵橋掌控，當然辛紅兵樂此不疲，黑老大出入的方位基本被技術搞定。當唐伯龍無奈地向鄭鐵橋訴苦時，辛紅兵親自帶隊掏窩捉住了黑老大。

黑老大平靜地對辛紅兵直言，其實已察覺有人鼓搗他，沒成想來得這麼快，只要治不死他，出來接著玩。辛紅兵挖苦黑老大別天真，想出來到那邊找機會吧。

局領導大哥涉嫌充當「保護傘」受牽連，暫停職務工作被隔離審查。他只承認和黑老大關係走得比較近，一口咬定無權黑交易。黑老大至死也沒交代局領導大哥的隱私，組織上找不出直接證據，調局領導大哥到邊緣的弱勢部門任副職，局領導大哥拾了個大便宜。

辛紅兵特意擺個場答謝鄭鐵橋，並叫上唐伯龍參加，屬於他和鄭鐵橋的深度秘密，天知地知他倆知，唐伯龍幫了半天忙也不知。酒場上說起黑老大的事，唐伯龍感慨萬千，前天還通電話坐坐，如今黑老大已成階下囚。

考慮自己和黑老大的牽連，唐伯龍蔫頭耷拉腦，愁眉苦臉對茶杯發呆。辛紅兵意識到光照顧鄭鐵橋，忘記為唐伯龍打些底氣。他端起酒杯碰唐伯龍的茶杯，老弟發哪家子愁，拾金子拾銀子的人有，誰會拾官司到身，乾杯茶保伯龍弟平安無事。

唐伯龍半信半疑喝掉半杯茶。辛紅兵接著開導，伯龍弟還是黑老大的受害者，至於這次土方活的來往，與黑顏色差遠呢。唐伯龍一副情緒型的臉，盛不住心裡的事。經辛紅兵有條不紊的釋解，他的臉由陰轉晴，恢復了酒場的本來面目，最後喝茶也喝得肚滿方休。

黑老大被收拾起來，「挖墳門」終於徹底了結，鄭鐵橋也跟著鬆口氣，先前的不祥預感隨之消失。他可以全心全意地籌備奠基儀式，為王日齡順利轉職添光彩。

鄭鐵橋想喝回正宗的圈子酒，只叫小圈子人，酒場擺在唐伯龍家。交警哥們兒晚間上崗值班未能參加，辛紅兵完成重任渾身輕準時到達，劉禹易先趕場應付晚到會兒。鄭鐵橋和焦主任前後腳進門，辛紅兵幽默他倆比翼雙飛。焦主任故意變臉，數落辛大哥越來越不正經，小心她到王縣長面前上眼藥，把副局長的事泡湯。辛紅兵虛張聲勢叫聲姑奶奶，有話好好說嘛。

就四人的酒場，唐伯龍還喝茶，肯定喝不出氣氛。鄭鐵橋發壞念頭，串通辛紅兵和焦主任待會兒灌劉禹易。焦主任說他沒安好心。辛紅兵接話神速，要不灌灌焦主任。焦主任真有點酒興，也為提高酒興，便和辛紅兵對喝起來。鄭鐵橋偶爾加入酒陣，主要保護焦主任迂迴包抄辛紅兵。

酒喝到一半，劉禹易噴著酒氣趕到，還表揚自己守信用。鄭鐵橋罰他喝三杯酒，劉禹易二話沒說就喝掉，接著叫板鄭鐵橋整個大杯，鄭鐵橋興致大發講大話，東風吹戰鼓擂咱是哥們誰怕誰。四人無疆界地較量，喝出氣氛喝出高興，卻沒往死裡喝，喝到暈暈乎乎便收場，感到很舒服很幸福。

女人喝多酒愛想事，鄭鐵橋透過焦主任送來的眼神，猜出她的小鹿很活躍。他倆都找不是借口的借口，支開辛紅兵和劉禹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到李倩照留下的幸福小區住宅，鄭鐵橋覺得該添點人氣了。

60奠基

都說形式主義害死人，但必要的形式還是要走的。比如項目的奠基儀式，它代表一種導向一種力量一種希望，既要轟轟烈烈，還要扎扎實實，或者說轟轟烈烈扎扎實實地搞形式。形式搞出來，搞到領導視野裡，搞到群眾心坎上，這種形式便搞出了深遠意義。

劉禹易與鄭鐵橋商量奠基儀式如何操作。他倆只是甲乙雙方委派的代表，真正簽字人是市電力局長和王日齡。本著既熱熱鬧鬧又從簡節約的方針，鄭鐵橋建議奠基地選在鎮敬老院，同時啟動鎮敬老院重建工程，組織全院老年人參加儀式。

上歲數的人容易激動，這些老小孩早早圍在奠基現場，老榮軍們還戴上不同年代的軍帽，興奮的情緒寫在臉上。他們對項目並沒多少興趣，最為關心的是新居建設，畢竟要住新家，人生還能有幾回。

為烘托現場氣氛，鄭鐵橋組織部分小學生到場助興，附近幾個村的老百姓，也被大喇叭宣傳鼓動來。鄭鐵橋介於露臉或不露臉之間，他主動要求當幕後指揮，把露臉的事交給鎮書記和鎮長。鄭鐵橋沒加入剪綵隊伍，歐陰修心裡陽光了許多。

一切都按計劃正常進行，王日齡縣長和市電力局局長分別講話，尤其王日齡聲音洪亮熱情洋溢的煽動詞，激起現場陣陣掌聲。雖然場面有些誇張，有些人造的色彩，但是也表達出基層幹部群眾盼項目的心情。講到重新建設敬老院時，全場的歡呼指數達到最高峰，幾個老人家落下幸福的淚。鄭鐵橋隨著王日齡的講話澎湃心率，民心工程比單純的大項目更得人心。

王日齡著重強調，要以電力基地項目建設為突破口，在全縣掀起引進項目大運動，對引進項目的有功人員實行重獎。他特意表彰城關鎮和縣電力局走到前邊，當場表示從縣長應急基金中拿出二十萬，獎勵相關領導和工作人員。鄭鐵橋專注地聽王日齡講話，手機鈴聲響過三次才察覺。

見是王安磊的電話，鄭鐵橋第一反應沒好事。果然很應驗，王安磊那頭著急上火，大喊大叫鄭鎮有情況。鄭鐵橋也大聲回應，別嗦快講。王安磊上氣不接下氣地報告，九戶村民要到奠基現場上訪，攔也攔不住。

鄭鐵橋聽到上訪兩字，腦袋立馬膨脹，他命令王安磊無論用什麼法，一定穩住上訪人員，出了問題王安磊負首責。王安磊叫苦連天，鄭鐵橋罵道別他媽的關鍵時候掉鏈子，軟的不行來硬的，反正不能讓上訪人員到奠基現場。

鄭鐵橋交待焦主任和其他工作人員，加快儀式進度向前趕，他去去就回來。焦主任跟到旁邊問出了啥事，鄭鐵橋說高老莊有人要來鬧事，他趕緊去滅火熄火，囑咐焦主任替他打馬虎眼，別讓領導發現漏洞。

焦主任身上蕩漾著昨晚幸福小區裡的幸福，她溫情四射地請鄭鐵橋放心，後院著不了火，快抓緊處理前面的障礙。鄭鐵橋為有這樣的知己而欣慰，他輕聲說句謝謝再見，懷著一腔怒火，急匆匆地走了。

走到高老莊村邊，見王安磊孟告然等村幹部們全部出動，正與十多位村民拉拉扯扯，雙方大喊大叫，隨時可能動手打仗。這陣勢雖然半年不遇，但難不倒見怪不怪的鄭鐵橋。此時他不能太軟弱，太軟弱遭群眾欺負，也不能太強硬，太強硬又會把事態擴大。只有軟中帶硬，或硬中帶軟，軟硬結合才能收到實效。

鄭鐵橋扯著嗓子喊別吵吵了，有什麼事說什麼事。一村民不認識鄭鐵橋，嚷他算哪根蔥。王安磊狠狠地推了村民一把，介紹道這是鄭鎮長，村裡的話不聽，鎮長的話總該聽幾句吧。村民們暫時停止吵鬧。

鄭鐵橋問王安磊鬧事的原因，王安磊說九戶村民要失地補償。王安磊還想多匯報，鄭鐵橋武斷地制止住，他心中盤算出數來。本來鄭鐵橋覺得征地環節欠妥，有些虧待置換土地的農戶，把人家連唬帶騙簽訂協議，村上得到大好處，人家分文沒取，換成誰也有想法。反悔是正常的，上訪也可以理解，只是早不鬧晚不鬧，偏選在這個敏感期。

農民找政府要說法沒錯，肯定是王安磊隱瞞不報，選在今天上訪，也是村民提前預謀的，妄圖打政府的軟肋，當務之急先壓住村民氣勢，再談賠償的事。

鄭鐵橋心中有譜外表顯鎮靜，他平和並帶點官腔講話，各位老的少的消消氣，賠償的事政府絕對管絕對賠，這個他用鎮長的帽子保證。大家要冷靜點，別動不動就上訪。中午他請客王書記算賬，每家出一個代表酒桌上談。如果聽他的話，什麼事都好解決，大家非要頂牛去現場上訪，村裡也不用再攔，隨大家選擇方向。不過有句難聽的話先整明白，誰要真去現場鬧事，再想要賠償連門都沒有，愛去哪上訪去哪，去北京也不怕，反正最後還是鎮裡解決，大家商量商量吧。

鄭鐵橋向孟告然要了一支煙，拿出悠閒自在的樣子抽神仙煙，連正眼都不瞧上訪群眾。他估計拖上幾分鐘，十多名村民想繼續鬧現場也白搭，儀式應該結束了。只要別在現場給王縣長難堪，剩下的事都好說。

做基層群眾工作，光講大道理沒人聽，要把道理和人情結合起來，該硬則硬動點手腳也無所謂，該軟就軟叫聲爺爺也值得。完成各項任務是硬指標，無論是黑是白是黃，管事並實用就是好顏色。

九戶人家終於給出意見，願意聽鄭鎮長的話到酒桌上談，有個看上去很玩鬧的村民，嬉皮笑臉地開涮鄭鐵橋，長這麼大還沒喝過鎮長的酒，不喝白不喝，喝了也白喝，白喝誰不喝是傻逼。鄭鐵橋笑瞇瞇地逗著玩，說到時准灌個夠。約定好時間地點，村民們四散回家，鄭鐵橋叫王安磊孟告然到他辦公室商量對策。

焦主任打來電話，告訴鄭鐵橋儀式結束，王縣長中午請客。鄭鐵橋說村裡的事有點小麻煩，處理差不多再趕過去。焦主任說速戰速決吧。

回到鎮政府的辦公室，鄭鐵橋先罵王安磊孟告然一頓。他倆知道為什麼挨罵，嘿嘿傻笑不還嘴。鄭鐵橋責備這麼嚴重問題都敢瞞報，差點誤了大事。他問下步怎麼處理才妥當，孟告然說不能慣毛病，拖過去再說。鄭鐵橋氣壯方臉，反問道拖到何時是歸期，再說人家要求並不過分，現在商量賠多少。

最後議定出方案，給置換土地的村民每畝賠兩千，五天內簽保證協議，早簽一天多給二百，到期後晚簽一天扣三百，半月內沒簽不賠償。三人統一好口徑直奔酒館，為的是早喝早散。

鄭鐵橋派頭十足地坐在主座，告訴王安磊孟告然誰刺頭就灌誰，盡可能在酒桌上擺平。「鴻門宴」擺下來，估計九戶代表過不了關。

九戶代表陸續到齊，鄭鐵橋謝謝大家按時捧場，他代表鎮政府敬大家前三杯。大家沒折扣地喝掉，那個玩鬧級的村民又說俏皮話，當官的酒就是好喝。鄭鐵橋說好喝就多喝點，王安磊孟告然聽出話外音，那小子離倒霉很近。鄭鐵橋委派王安磊講明賠償標準，他又補充兩句，一是此事沒商量餘地，就是看大家怎麼執行；二是喝酒與賠償無關，酒是感謝剛才大家給他面子。

玩鬧村民帶頭髮言，他原則同意鎮政府意見，能不能早簽協議的再加個錢。鄭鐵橋笑了笑沒問題，但要自喝三杯酒。玩鬧村民真喝下三杯，手中杯底朝上問給多少，鄭鐵橋眼皮沒抬就拍板，一杯一百三杯加三百，早簽一天提高到五百。玩鬧村民得寸進尺要喝十杯，沒等鄭鐵橋回話，王安磊有點著急上火，罵道王老二別他媽的不長眼，加五百塊已夠給面子了。叫王老二的村民扮做鬼臉，帶著勝利後的滿足坐穩屁股。鄭鐵橋惦記著王縣長的酒場，他意思幾杯便往回趕，囑咐他們好好喝。

王日齡沒多叫人，只是小範圍陪市電力局長喝喝。他徵求局長的意見，酒場安排在電力局的食堂。鄭鐵橋進屋時，桌上人喝得正歡，他老老實實地坐到預留的位子上，看著王日齡傻笑。王日齡把鄭鐵橋介紹給市局局長，命令鄭鐵橋自罰三杯，然後敬局長三杯。

鄭鐵橋依令行事，市局局長很給面子。王日齡問鄭鐵橋為何晚來，鄭鐵橋左右為難不好實話實說。王日齡沒等鄭鐵橋想出歪詞，便主動敬鄭鐵橋酒，表揚他主動滅火的大局精神，好好幹吧以後會大有天地。市局局長大概聽過劉禹易的小報告，多少瞭解點鄭鐵橋的事跡，也跟著正面響應。他鋪墊幾句必須的廢話後，直接叫板王日齡，當書記後要重用鄭鎮這樣的幹將，至少先扶正吧。王日齡興奮纏身竟然沒打馬虎眼，衝著市局局長表態，絕對沒一點問題。

市局局長又鼓動鄭鐵橋，鎮長都當上了還不表決心。鄭鐵橋內心翻作浪，甚至情緒有點失控，他明白只有喝多喝醉，才是對王縣長對大家的最好表達。

鄭鐵橋真的喝醉了，但多少還有點清醒的感覺，關鍵酒不醉人人自醉，況且酒也醉了。鎮長的位子在召喚，鄭鐵橋步履蹣跚地走過去，能走多遠走多快，他並不能把握最後的結局。這要看王日齡怎麼安排怎麼賞賜。

61圈酒

圈子酒說到底是利益酒，一群酒肉朋友們組織在一起，打著非酒肉的投脾氣關係，有事沒事地湊到一起喝閒酒，越喝感情越深越少顧忌，利益糾結得越緊密，彼此愈加親密又信任，因而顯得愜意而輕鬆，屬於最美好的酒場。

電力基地項目正式啟動後第三天，市委下發紅頭文件，任命王日齡為縣委書記，同時調整的還有組織部長和政法委書記，都是市直的「空降官」，縣委常委、城關鎮書記轉任常委副縣長，鎮裡工作暫由歐陰修主持。

鄭鐵橋心裡特別膩味，卻難以用言語表達，閒來無事讀讀金庸喝喝閒酒。他的金庸小說都是臨時湊齊的，涉及四五個出版社，還有兩套是盜版書。按說他是遠離盜版書的，但金庸的魅力無限，不讀盜版就缺讀，也只好無奈地破壞讀書規矩。

歐陰修雖然主持工作，但書記的帽子置頂，夠著夠不著還另說，下面潛伏著潛力股鄭鐵橋，隨時存在顛覆他的可能。歐陰修把持著大鼓，心裡卻在敲小鼓。

王日齡酒場許願的事，傳進歐陰修的耳朵，他既嫉妒又羨慕，對付鄭鐵橋顯得特別慎重，基本上不給鄭鐵橋派活。鄭鐵橋如果主動幹活，或者自做主張拍板，歐陰修也裝聾作啞玩深沉。實在需要溝通時，歐陰修會商量著辦事，客氣得有些肉麻。鄭鐵橋起過幾身雞皮疙瘩，覺得自己要識些時務，全心全意抓好項目落實，其他分管工作能鬆手便鬆手，難得糊塗吧。他相信這種局面很快打開，穩住勁迎接扶正時候的到來。

唐伯龍找鄭鐵橋計議，他準備到青城山問道，需要提前準備啥物什。鄭鐵橋說別拿道教開玩笑，道教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宗教。要想散散心，青城山的風景幽幽，絕對能洗掉人身的俗塵，問道就免了吧。唐伯龍真去了趟青城山，回來後沒對鄭鐵橋談感想，只是送來把在上清宮開過光的拂塵。

唐伯龍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偶爾參加小圈子的酒場，瞇著眼像入定的老僧。鄭鐵橋勸他吃齋唸經，唐伯龍笑起來便像彌勒佛。俗緣未到頭，唐伯龍迷戀於喝茶養花玩鳥，鄭鐵橋懷疑唐伯龍的祖宗是滿族人，渾身八旗子弟的玩作風。

小圈子的人湊場酒很不容易，如果不是刻意操持，十天八天見不一面。即使成心組織，也是少這個缺那個，十次九不全。小圈裡出現了小小圈子，幾組不同的兩三人經常泡酒，雖然也出現交叉串場，多數時候各喝各的酒。如任其分化下去，應該重新洗牌，再建新酒圈子。

酒圈子具備很強的階段性和功利性，不是一家人，難進一家門。鄭鐵橋感到和誰都特別近，卻誰又捉摸不定，暫時的低迷和不可確定性，使得他多疑善感。他有意識地進入高中同學的酒場找溫暖，因為這個酒圈，相對於純社會性酒圈，偏重於「發小」感情，功利性比較隱蔽靠後。

劉禹易理解鄭鐵橋的心情，兩人不時借酒談心，幫鄭鐵橋分析當前局勢，制定潛伏低調的工作思路。王日齡升任書記半個月，忽然打電話讓劉禹易安排一頓閒酒，他想會會老幾位。

酒場仍安排在電力局食堂，鄭鐵橋和焦主任早早地到場等候領導，劉禹易逗他倆閒話，什麼時候都比翼雙飛。焦主任說別拿窮人開玩笑，鄭鐵橋也一腔苦調，翅膀受傷恐怕難以升天。劉禹易半玩笑半真誠地開導，麵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

王日齡端著書記的架子，神采奕奕地邁進雅間，秘書已隨他到縣委兼縣委辦副主任，不用介紹大家都認識，王日齡坐在該坐的最上座。他抱怨幾個臭小子忘了他，半月啦也不知請他喝回酒。鄭鐵橋唯唯諾諾的樣子沒敢貧氣，焦主任勉強回應句書記太忙，哪排上隊掛上號。王日齡戲說再忙也不能忙過主任鎮長們，一群沒人味的勢力眼。

劉禹易比較超脫，一來他與王書記老鄉又認識多年，二來他屬於條條管理任免權在市局。他鼓動情緒抬升氣氛，對著王日齡叫鄭鐵橋焦主任，還不快敬王書記酒，哪有倒著惦記的。鄭鐵橋焦主任趕緊端杯敬酒，雖然王日齡依然喝水，但領導可以搞特殊，只要端起杯，喝水都是酒。

桌上沒別人的話，鄭鐵橋幾次要表決心，都被王日齡大道理小經驗擋回去，根本沒容他插嘴。酒場喝到如此局面，鄭鐵橋權當大腦空白，虔誠無比地聽領導講酒話。

王日齡沒有像當縣長時那樣發動酒，鄭鐵橋也順應環境少喝慢飲，四個人喝掉一瓶白酒就完事。王日齡說晚上要開會，準備縣政府換屆事宜。劉禹易故意多嘴多舌，鄭鎮長焦主任也該換換位置吧，王日齡似是而非地說水到自然成。

送走王日齡書記，劉禹易盡地主之誼，挽留鄭鐵橋焦主任再喝喝，反正都沒喝盡興。鄭鐵橋說他無所謂，看焦主任的吧，不行把辛大隊和交警哥們兒喊來。焦主任說那樣豈不喝大啦。劉禹易表示好久沒喝圈子酒了，乾脆把伯龍也捎著，喝就喝場大酒，最後來個一醉方休。劉禹易重新擺場，預示著今晚要喝出大動靜。

唐伯龍閒著沒事，說來就來自己說了算。辛紅兵和交警哥們兒正好在一起喝酒，他倆棄暗投明沒打折扣，只是把那場酒掃興攪局，但腦輕蛋重沒法子，都不約而同地懷念圈子酒。

巧他媽遇巧他爹巧碰巧啦，如此齊整的局面求之難得，有天大的事應承，也不如圈子酒的情分長。新圈子又正式掛牌，焦主任名正言順地替代了李倩照，劉禹易坐到大舅子的空位。鄭鐵橋暗忖，新的酒時代到來，一定好好珍惜成果，充分發揮圈子的社會效應。

六人聚齊後選老大，劉禹易歲數最大坐主位，辛紅兵坐在「壞三」處，鄭鐵橋次之，座次成為老二，接著是唐伯龍焦主任交警哥們兒，彼此藉著微薄的酒勁，拿出江湖氣派排座次，算是盤活沉默多時的酒圈子，並進行再佈置再動員。

劉禹易很大哥風範地講開場白，按說他是外來戶，這頭把交椅不該他坐，誰讓他是大哥呢。既然當上大哥，今天就聽大哥幾句，以後弟兄們多交流多照顧，他提議每人倒半斤白酒，焦妹子可耍點賴，喝完白酒後啤酒灌灌縫。

交警哥們兒不同意，第一杯講究男女平等，焦姐不能搞特殊。焦主任較上勁說圈子酒誰怕誰，小樣咱等著瞧。劉禹易拿出為難的表情，這大哥還真難當，以後二一添作五，圈子內沒有男女之分。焦主任故意發嗔發嬌，如果外人欺負她呢。辛紅兵氣粗音壯地加塞說，那另當別論。劉禹易趁機做總結，有兄弟們在有辛大隊在借別人幾個膽。大家碰杯喝酒，除唐伯龍以茶代酒笑瞇瞇外，其他人都做好為酒犧牲的準備。

辛紅兵常年與黑社會打交道，打擊的對象至少是小混混，所以對江湖行情特別清楚明白。近日內部人告訴他，市公安局已經和縣委溝通，準備考察他升任副局長，雖然刻意掩飾激動之情，但額頭上寫滿了得志的信號。他借酒發揮心情，拿出江湖豪情喝圈子酒，竟然成為場上的主力軍。

這是場及時酒，再不組織幾場，小圈子面臨倒塌的結局，所以大家雖沒直言，都清楚酒精的特殊含量。雖然劉禹易有意開脫焦主任，但焦主任沾上女性的光，喝著喝著成為話題焦點。辛紅兵開玩笑該喝喜酒啦，焦主任說誰知妹夫在哪個婆婆的腿肚子裡。交警哥們兒越喝越放肆，焦姐若有意可在酒桌上選一個，大家絕對沒意見。劉禹易搭話刺人，這不成心和鄭鎮搶買賣嘛。幾人開懷大笑，正所謂不說不笑，不打不鬧。

鄭鐵橋開始講笑話糟改人，他說三伏天太陽底下警察著裝站崗，打一西餐食品名稱。幾人知道沒好話，可誰也猜不出，辛紅兵下意識來句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鄭鐵橋笑言正與狗有關，焦主任接茬道是「熱狗」。劉禹易差點笑岔氣，他抱打不平地戲數鄭鐵橋，天天入洞房，夜夜當新郎，一村一個丈母娘。

幾個人喝著玩玩著喝，不在酒場沉默，就在酒場上爆發。

62關係

人生能有幾回搏，酒場壯麗為酬我。五人的酒情越來越高漲，唐伯龍的茶也要與酒同行，甚至別人喝一口，要求他喝一杯。劉禹易命人換成大杯，兩杯酒正好半斤。喝完第一杯正倒第二杯時，鄭鐵橋的電話響起，屋裡信號不太好，他喂喂喂地叫個不停，不知道的人以為他在打小靈通。

信號時好時壞，他大聲問對方是哪位。對方說真他媽的不夠哥們，連老弟兄都忘記了，鎮長還想當嗎。鄭鐵橋覺得聲音耳熟，聽口氣很大，像是個領導，雖然拿不準哪敢怠慢。他不好意思地說實在聽不清，對方似乎原諒了他。忽然鄭鐵橋噢噢噢地叫個不停，說原來是市政法委的丁科長，換號了也不通知聲。都這個點了有何指示，不會來縣裡指導工作吧。對方有點急眼發火，他媽的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連縣委政法委書記都不認，也沒誠意請頓酒喝，他媽的未免太沒面子了。

鄭鐵橋有點傻眼了，原來對方是新來的政法委書記丁淵明。早在丁淵明當市政法委科長時，因檢查工作鄭鐵橋和他結下交情，至今沒斷線，只是聯繫比較鬆散。鄭鐵橋拿出作檢查的腔調自責，他馬上去接丁書記出來聚聚，好幾個老熟人等著呢。他坐著唐伯龍的車匆匆離去，一刻鐘後趕回酒場。

丁淵明幾年前和交警哥們兒打過交道，在唐伯龍的夜總會喝得很過癮，對唐伯龍的酒印象特深刻。劉禹易在市局工作時，同丁淵明有過幾面之交，辛紅兵屬於政法系統的人，自然容易親近。焦主任的工作性質為領導服務，加上氣質優美，很快貼近領導。鄭鐵橋問丁書記怎麼喝，丁淵明回答既然喝就和大家持平。鄭鐵橋誇張地鼓掌，歡迎領導與民同樂。

丁淵明剛來任職，值得信任喝酒的人很少，他想起鄭鐵橋為人實在又會看事，以為準會早早地討好巴結他，沒成想鄭鐵橋不理這個茬。他估計鄭鐵橋沒想到，也就原諒了鄭鐵橋。今晚常委會散得早，他回辦公室倍加無聊，便想起聯繫鄭鐵橋，喝點小酒散散心，也給多年的哥們式朋友驚喜。丁淵明的到來，把本來就計劃喝高喝大的酒場，又掀新境界。

鄭鐵橋再次承認錯誤，表示用酒懲罰自己，先把二兩半的大杯酒乾掉，然後敬丁淵明酒。丁淵明酒風豪爽，問鄭鎮怎麼喝，鄭鐵橋上來二虎勁，以酒代言喝掉二兩半。丁淵明見鄭鐵橋如此性情，也無可奈何地跟進，表示往下隨便點喝。

酒已經喝出眉目，誰也不會當逃兵，況且政法委書記說酒，桌上的人能喝直管向前。丁淵明感覺這幾個人很懂事，也值得信賴，於是放下架子，敞開膽子和酒量，加入小圈子的團戰。

丁淵明帶來新的活力，因而高潮迭起，把小集徹底趕大。喝到最後只剩兩人清醒，唐伯龍玩茶道與酒絕緣，自然不受酒騷擾，焦主任故意捂著半邊充緊的，有點傍不上前，喝酒絕對值較小。明明白白她的心，渴望一種新感覺。

醉得最深的是交警哥們兒，他混個中隊長實屬不易，沒多大指望再陞遷。這回抱上政法委書記的粗腿，說什麼也不能鬆手，他看到了升副大隊長的希望。辛紅兵正處在升副局長的關鍵時刻，在丁淵明那裡掛上號，等於擁有重量級砝碼。鄭鐵橋仗著鐵關係，幫丁淵明進行酒戰鬥，劉禹易纏著他打個平手。

但是今晚的酒很特殊，深遠而現實的意義難用語言總結，體會在酒中，效果在酒外。有這場酒墊底，酒圈子的勢力肯定要上新台階。

鄭鐵橋迷迷糊糊回家，第二天醒來竟忘記如何回的家，場上說過的話也失憶。他反覆琢磨昨夜的酒場，擔心在丁書記面前出醜，留下開門黑的印象。不過他很快原諒自己，酒場上哪有酒把式，喝酒的人不會計較細節末枝，沒準丁書記和他一樣全失憶。

上班後鄭鐵橋主動給丁淵明打電話問安，準備正式為丁書記接風。丁淵明的殘酒掛腦依舊沉，便答應下周再說，最好還是原班人馬。鄭鐵橋說沒問題，到時吃點特色菜。

王安磊找鄭鐵橋匯報工作，村裡的遷地戶全部順利過關，大家念鄭鎮的好處，派他請鄭鎮喝頓酒。鄭鐵橋說沒事就是福，再不能出現因項目上訪的事了。村上賺了大把錢，趕緊給村民分分紅，堵住大伙的嘴少惹麻煩，剩下的錢搞點公益事業。王安磊順從地說好好好是是是，然後問酒場在哪安排。鄭鐵橋說還是上次那個飯店，村裡出面組織，他簽字算賬。

基層工作泡在酒中，和地頭蛇式的村幹部打交道，講半天道理不如喝一杯酒。他們很知趣懂事，酒杯端起來，工作也就喝下去。因為酒精當道，只要喝出感情，罵幾句髒話，他們也會感到很舒服。如果一本正經談工作，端著架子高高在上發號施令，碰到操蛋級的村官，很可能不理這個茬，讓鄉鎮幹部下不了台。

酒場安排在兩張桌的大屋，飯店硬件一般靠下，但是很適合鄉村幹部耍活，酒喝得有些失控。村幹部夥同村民灌鄭鐵橋，而且意圖都寫在臉上。鄭鐵橋特意叫上婦聯主任計生站長鎮政府秘書，為的讓她們保駕護酒。結果婦聯主任們早就陷入酒潭，自保都無力，拿什麼保鄭鐵橋。不過由於她們的到來，也分散了一些酒場注意力，就這樣鄭鐵橋還喝得直打酒嗝。

鄭鐵橋收穫了一大堆高帽子，有些屬於紙糊的面粘的，多數是村民們的真心寫意，鄭鐵橋感到很欣慰很受用。中國的農民其實最容易滿足，只要把屬於自己的利益拿到手，哪怕被剝點皮拔些毛，他們也會感激送來利益的人。

中午喝多酒要睡會兒覺，晚上還喝工作酒。鄰鄉的黨政班子閒著沒事，打著學習考察上大項目的名義，到城關鎮喝閒酒。禮尚往來是比較正常的事，彼此熟的不能再熟。鄭鐵橋有心逃酒，但找不到最貼切的理由，明知是場大戰，硬著頭皮也要參加。

鄰鄉的書記鄉長率六名班子成員，坐麵包車早早來到。按提前分工，鄭鐵橋負責介紹情況並陪同參觀，另位鎮副書記負責安排招待。黨政班子預備會上，歐陰修特別強調要把經驗介紹充分，宣傳鎮裡抓項目的力度。同時也要把晚上的酒喝好，凡在家的中層以上幹部總動員，想方設法把兄弟鄉領導們陪到位，就像年初去人家那喝酒一樣，必須把面子找回來。

學習考察純粹走形式，但走形式的過程也有收穫，鄰鄉的領導們確實看到了自身不足，特別佩服城關鎮抓項目的辦法。當然落腳點體現在酒桌上，鄉鎮之間暗較工作勁，明著較酒勁，通過較酒勁傳達工作信息。

城關鎮安排了兩桌酒，為的是將鄰鄉的領導們分開喝，這樣可以稀釋他們的戰鬥力，有利於集中酒力打殲滅戰。歐陰修率人大主席和副書記等六人陪一桌，鄰鄉的書記鄉長和副書記在場。鄭鐵橋和另位副鎮長率五位中層幹部坐一桌，專陪鄰鄉剩下的三個副職加司機。酒戰一觸即發，不灌醉對方幾人誓不休。

過程既簡單也複雜，結果既複雜也簡單。由於歐陰修準備充分，鎮裡在家的中層以上幹部分頭敬酒，鄭鐵橋還把十幾個村的書記村長叫來候酒，鄰鄉的領導們幾乎全體覆沒，就書記一人多少明白些，因為他中途吐過幾次酒，鄉長喝得被人架上麵包車。歐陰修一方只有幾個實職領導喝多，但都沒明顯的醉行為。總算報了上次挨灌的仇，歐陰修以下的幹部們意氣風發，三三兩兩一塊回味酒場過程，比喝酒還美。

半個月後，鄰鄉的主要領導約歐陰修回訪，歐陰修總找理由回絕。兩個鄉鎮因此結下了酒梁子，只要雙方人員碰到一起，總會自覺不自覺地較量幾杯酒，換過三任書記鎮長都沒解開酒疙瘩。

63轉讓

鄭鐵橋準備很像回事地安排頓酒，好好請請新來上任的丁淵明。要說請客很方便，找個上檔次的酒店，錢拍到吧檯，想吃什麼有什麼。但酒店人多眼雜，被好事的人察覺，稍微編排就會弄個滿城風雨。設在劉禹易的食堂，省心省錢還安靜，風頭等於讓給劉禹易，顯得誠意不到位。自家有個小佛堂，老婆唸經已多年，把酒場引到家裡，老婆反感不用說，容易暴露家庭小秘密。

思前想後安排在唐伯龍家最合適。一來唐伯龍是體制外的人，與丁淵明是原裝的朋友；二來唐伯龍熱衷於烹飪，喜歡有朋自遠方來；三來唐伯龍出手大方，也是大地主式的小資本家，怎麼吃也吃不黃；四來家裡接風溫暖而親切，酒精不醉家情醉。

精心的思考帶來痛快的回報，丁淵明想吃純山羊的雜碎，別的菜隨意調對。鄭鐵橋請來屠宰燉肉高手，磨刀霍霍向山羊，自製的羊雜乾淨味正又爛糊。沒等正式開席，丁淵明耐不住羊雜的誘惑，棄筷動手撕著吃，可憐的熟山羊雜，變成了丁淵明相關器官的營養補充。

焦主任看著丁書記狼吞虎嚥，欲言玩笑又止在舌尖，表情卻被丁淵明捉個正著。丁淵明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回市裡的家吃飯，當西醫的老婆限制他吃肉，每天清湯寡水胃缺肉，想肉吃只好偷偷地喝羊腸子。幸虧來海縣工作，老婆監管不著，他可以大塊大塊吃肉了。不過公共場合他也放不開，今天在弟兄們面前，就沒有太多的講究，等會兒喝開酒他還要吃，別和他爭肝腸搶心肚。

眾人虛張笑勢，笑聲裡飄逸著被領導信任的榮光。鄭鐵橋接過話茬，他最近讀女教授曲黎敏的中醫書，她說中國最能自己說了算的事情，只剩下吃東西了。如果人們因為某種道聽途說，連吃也無限地控制自己，生活的樂趣就全部頓失。

唐伯龍只做了三道菜，都是些簡單的海鮮類，技術含量相應的少些，受訓的廚子找不到味，需要些土方土做。唐伯龍的拿手菜是燉野生草魚，用木火燒大鐵鍋燉八小時，鹽味入肉入骨絕對酥而不綿。他端上燉草魚，酒席湊成六道菜，便正式啟動喝酒儀式。

雖然酒場擺在唐伯龍家，但他家僅是擺設，開場白要讓給領導講。丁淵明略微謙讓兩句，便當仁不讓地發令。劉禹易屬於垂直管理幹部，很超脫很瀟灑，從容而平靜地端杯。辛紅兵畢竟有希望沒把握地當副局長，也要裝出矜持樣。交警哥們兒不聽這一套，他好容易抱上大樹好擋風，自然要賣命式地歡快捧酒，大叫丁書記怎麼指，他就怎麼喝，誰不聽酒令是小動物。

酒場需要活躍分子，即使搞些酒暴力酒恐怖，為了酒場熱鬧指數攀升，也可以理解也可以容忍。如果大家都板著臉，如同死了老婆一般，酒喝得死氣沉沉，反而失去了酒場的現實意義。酒場小丑是開心果，當好小丑為領導為大家，並不是件很簡單很容易的小事。

前三杯誰都沒插酒的權力，即使丁淵明也只有發令的份。第四杯輪到鄭鐵橋說話，他說選在伯龍家為丁書記接風，也是大家的共同心願，他帶頭敬領導酒，領導喝一杯他喝三杯。丁淵明想把面子給足鄭鐵橋，便應承道等量齊觀，喝就喝三杯。鄭鐵橋激動得手在顫抖，搶在丁淵明前喝掉。丁淵明一滴不剩地喝下，領導的作風真他娘的平易近人。

下來輪流敬酒，丁淵明沾惹上應付元素，他就每人喝一杯，別人怎麼喝都行。沒人敢隨便。焦主任想多喝兩杯，丁淵明攔著禁止。劉禹易和辛紅兵各喝兩杯。交警哥們兒搶著喝下三杯，只要丁書記高興，他喝六杯都願意。唐伯龍改酒歸茶後，再末端過酒杯，丁淵明到家來做客，他依然以茶代酒，丁淵明隨大家一起理解萬歲。

鄭鐵橋和焦主任提拔的事，丁淵明最多能吹吹東風敲敲邊鼓，起不太大關鍵作用。如果硬性說情，反而可能幫倒忙。基於這種考慮，鄭鐵橋打算把關係用在公安的兩弟兄身上，尤其交警哥們兒最需要，丁書記稍微傾斜點意見，足夠交警哥們兒邁半個小台階。

因為拿不準丁淵明的真實性格，需要酒場上多磨合幾次，也給交警哥們兒創造接近領導的機會。如果被丁淵明看上眼，鄭鐵橋再夥同其他幾人瞎起哄，沒準就能成就交警哥們兒的好事。

剛才的酒過程寫進大家眼中，丁淵明已把鄭鐵橋當親信哥們看待，鄭鐵橋可以不講方式方法地說話。當然鄭鐵橋不是愣頭青，把捏分寸是他的強項，該出口時才能出口。領導可以不計較下屬的口氣，下屬一定要在意領導的尊嚴。這也是酒場的鐵律。

敬酒的程序走完接著走，酒場進入下半程，大家喝些自由自在的酒。交警哥們兒總想表現自己，無外乎引起丁淵明的注意。他自我多情地套近乎，剛才敬了領導大哥，這回敬大哥領導，大哥領導隨意喝，他喝大杯表心情。鄭鐵橋命交警哥們兒換更大的杯，多喝才能當副大隊長。交警哥們兒臉紅即逝，嚷嚷道喝大的就喝大的，請領導大哥照顧。一飲而盡的姿勢很豪情，丁淵明情緒受到嚴重感染，他怪鄭鐵橋琢磨人，讓鄭鐵橋換倆大杯，陪他一起喝掉。

差幾級的下級感染上級領導，領導的酒行為又反感染，交警哥們兒再倒大杯酒，陪著他倆幹掉。酒場氣氛飛到浪尖，鄭鐵橋接著燒火，交警哥們兒的事快有門道，還不敬敬大伙，省得大伙在領導面前說壞話。交警哥們兒意氣風發，從鄭鐵橋開始敬酒，最後以大杯敬丁淵明小杯結束，丁淵明為交警哥們兒的豪情而壯志，敢叫場上的人臉對天。

反正今天就是今天，插上門沒外人，丁淵明要陪大伙喝到底。他真就掄開了膀子喝，別人也不敢真叫勁，焦點落到焦主任的酒杯。女人是酒場的風景線，也是酒場的娛樂器，男人們有意無意地愛灌女人酒，看樂子也好，有想法也好，無非把酒場氣氛搞活。

端杯的女人都有個量，焦主任的酒量巾幗不讓鬚眉，想打她的酒主意，如果她無心配合，恐怕好事的人要自取滅亡。但丁淵明把矛頭對著焦主任，並沒有出格的花花心，當然有花花心也正常，誰也看不見摸不到。他試試焦主任的酒量，同時轉移方向，別把酒喝得太偏沉。

焦主任請示領導怎麼喝，丁淵明聽美女主任的吩咐。焦主任挑戰起碼喝三杯，丁淵明絕對沒意見。兩人按約定喝掉。隨後焦主任繼續發話，她準備再敬丁書記三杯。丁淵明說喝行但要有理由，焦主任說就因今天和領導喝得盡興。丁淵明沒阻止沒退卻，盡興的酒喝也喝不完。焦主任喜歡話趕話，那喝完酒就盡興了，兩人碰杯喝掉。

酒喝到這層次，沒法再往深處喝，丁淵明說酒喝千杯也如此，下次好再來。大家依依不捨地說再見，他特別交待交警哥們兒，等他有空時，專門到交警中隊調研工作。交警哥們兒的敬禮趕緊打上，沒有底氣地保證讓領導放心滿意。丁淵明似醉非醉地表態，弟兄們的事就是自己的事，絕對不能含糊。

鄭鐵橋特別興奮，雖然沒給自己提拔的事助威，但把交警哥們兒推向高峰，這是功大莫焉的好事。他又偷偷地告訴辛紅兵，有什麼事可以單獨找丁書記，辛紅兵的事不好直接提起。辛紅兵加力握著鄭鐵橋的手，謝謝老兄的理解和惦念，他會把事情辦利落。事實證明了辛紅兵的承諾，人家真把事情辦到家了，此後工作和酒場深得丁淵明器重。

鄭鐵橋並不吃醋，自己在成人之美，弟兄混好混大，自然吃水不忘挖井人。鎮長的位子能否順利坐上去，夜長夢多擾心肺，下場酒該請誰呢。

64冒犯

煮熟的鴨子照樣飛，紙糊的官帽更輕飄，只要一天沒戴到自己的頭上，說不準又飛入哪個尋常人家。

官帽是無形的，但它由一紙正式公文確定，那頁紙就是帽子的原材料，想戴官帽應找公文，而公文背後的推手才是關鍵。每個位置都有相應的帽式對應著，那只看不見的手把持著一切。

鄭鐵橋想官帽心切，歐陰修也坐著無底的轎，何時何地是歸期是歸屬，他倆默念著阿里巴巴。歐陰修找過縣委書記王日齡探口風，王日齡很原則地告訴縣委有安排，別著急上火，位子會有的。歐陰修當面露微笑，背後罵扯淡，被綁到風口浪尖，誰能鐵定如山。

新縣長叫韓大愈，由縣委副書記提拔起來，與歐陰修是高中同學，關係自然非同一般。他喝著酒勸歐陰修穩住神，心急吃不了熱包子，理想的實現要經現實的摔打。歐陰修問轉鎮書記有多大希望，韓大愈直接作答幾乎為零，王日齡基本確定了人選。雖然下任不再是縣委常委，但城關鎮書記位置特殊，並且是升副縣級幹部的鐵定候選人，沒有幾把刷子難以爭到。

歐陰修沒心情喝酒，酒場上另兩位縣直局長同情歐陰修，卻只能以酒代言，無從幫正忙。韓大愈主動勸酒，為的是緩和下氣氛。他給歐陰修出主意，當小鄉鎮的書記也沒什麼意思，乾脆要求當縣直大局的局長吧，看桌上這兩位老兄多瀟灑，比當縣長還自由自在。

勸別人時誰都超脫，輪到歐陰修並不甘心，問誰來鎮裡當書記，韓大愈也沒隱瞞，可能是政府辦的主任黃堅庭吧。聽縣長這麼回答，歐陰修心涼大半截，黃堅庭是王日齡當縣長時的首席軍師管家，他哪敢與人家攀比。

歐陰修徹底死掉當鎮書記的心，渾身出現了少有的放鬆，他開始主動喝酒，最後和兩位局長喝成團戰，終於以失敗結束。大醉如同得場大病，歐陰修三天沒緩過勁，萬念俱灰的情緒包圍著他，他渴望早日張榜公示，結束度日如月的官位煎熬。

他和鄭鐵橋依然不冷不熱，兩人各懷鬼胎神孕，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缺少基層幹部的那種扯淡勁頭，好像工作在國家部委大機關。鄭鐵橋以督辦項目為借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式地到機關上班，不是找人喝閒酒，就是跑到幸福小區睡幸福覺，工作雖然虛浮，生活卻有滋有味。不過孤獨時想官事，也經常失眠到天明。

村級面臨換屆選舉，許多工作需要提前運作，歐陰修覺得鎮級幹部調整或許要提前，也就什麼事不指望鄭鐵橋，彼此間結著疙瘩，少見面圖個清靜。

時間會抹平一切創傷。耐不住寂寞的婦聯主任，又重新回到歐陰修的懷抱，因為以前的教訓，婦聯主任學得特別乖，只圖身體和經濟方面實惠，像例假般例行公事，再不提別人的是非，尤其鄭鐵橋的大事小情，她當成天外星。歐陰修成心開發誘導，甚至以罷床戰相威脅，婦聯主任也隻字未提。

她偶爾數落歐陰修太陰暗，缺少鄭鐵橋的陽光和大氣。歐陰修心理承受力極強，隨婦聯主任問責發難，實在反感的不行，就回擊她有本事找鄭鎮睡覺。婦聯主任哪能示弱，以挑戰的口吻回答歐陰修，別以為她不敢。

男人最怕在女人手中有短，尤其沾惹上女人身體，男人便成為有些女人的人質，只要情色未斷，說話也會縮手縮腳。婦聯主任掌控著歐陰修的動靜，反過來向鄭鐵橋報告，鄭鐵橋裝作很不耐煩，其實聽得特別仔細。但他並不怎麼領情，雖然早已原諒婦聯主任的出賣行為，但總有餘結浮出腦海，他越是冷淡婦聯主任，婦聯主任越是上趕著討好他。女人的心思永遠猜不透。既然猜不透，鄭鐵橋以不變應萬變，他根本沒有心情猜。

王安磊催促鄭鐵橋結土方賬，鄭鐵橋應付說錢在電力局，他抽時間找找劉局長，問問資金到位情況，盡可能全部結清，省得天天應付催錢鬼。王安磊不好意思笑笑，鄭鎮是財神爺，豈怕催錢鬼，財神爺一發威，催錢小鬼無藏身之地。鄭鐵橋調侃著罵道，他媽的就忽悠吧，是不是酒蟲子發作，請幾個人灌兩壺。王安磊拍馬屁說鄭鎮真是神爺，晚上運河邊涮羊肉，能不能叫上劉局長，順便搞搞公關。

鄭鐵橋罵他算計到了骨頭縫，又叫村裡破班子陪酒，那個孟告然喝酒純粹是玩命黨。王安磊順話接話，不提孟告然還罷，提起他就來氣。孟告然小人勢利眼，歐鎮長主持工作後，想方設法傍靠歐鎮長，村裡有些事不經商量直接上報，他和歐鎮成為單線聯繫，孟告然根本不把村支書放在眼中。

王安磊添油加醋上眼藥，把孟告然白話了個底掉，其實最終目的並不在於說人長短，而是推出他的偉大構想，村委會換屆選舉時拿掉孟告然，換成唯命是從的村治保主任。他知道憑自己的實力難做成，需要強大的外力支援，上下結合內外攻擊，才能達到終極目標。

鄭鐵橋無疑是最佳人選。他對孟告然具有先天的壞印象，又和歐鎮長尿不到一壺去，還有非常豐富的人力資源，再加上狡猾的手腕，以及信任王安磊的義氣勁，只要答應下來，成功的概率至少在六成以上。即使幫助出些餿主意，也足能讓孟告然脫幾層皮。王安磊把希望寄托在鄭鐵橋身上，也擔心鄭鐵橋遠離這場混水，於是乎，便搬弄鄭鐵橋和歐陰修的是非，屎盆子扣在孟告然的嘴上。

鄭鐵橋的態度似是而非，明知其中有詐有鬼，也嚥不下被人背後修理的惡氣，決定暗中出手托王安磊幾把。但他嘴上並沒直接答應，很官腔地說換屆選舉嚴肅而敏感，處理問題要慎之又慎，讓王安磊以為他只出於公心。如果任憑私心雜念作怪，公開支持王安磊，容易引發村幹部間矛盾，破壞村裡的大局穩定，到時引火燒身太不值得。

王安磊聽著鄭鐵橋表態犯嘀咕，感覺鄭鐵橋想幫自己，卻又捉摸不住，也只好順口應承鄭鎮教導極是，但他不管領導怎麼認為，自己絕對要堅持下去，決不給孟告然機會，讓害群之馬坐大成勢。鄭鐵橋告誡王安磊，該怎麼做誰也無法勸，一定記住凡事要低調挺進。

鄭鐵橋給劉禹易打電話約定吃涮羊肉，劉禹易正好要找鄭鐵橋，市局辦公室主任來看他，想找幾個人陪陪酒。鄭鐵橋戲言心有酒氣一點通，王安磊已經安排在運河邊，再叫上交警哥們兒，大家不見不散。劉禹易提醒鄭鐵橋市局的人能喝，要重點關照辦公室的黃主任。

65幕後

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不怕賊在偷，就怕賊在想。提前算計好的酒場，多數時候能達到不可告人目的。因為操持者們帶著目的，早就挖好坑布好局，等著無準備的人來填空。

本來安排的小場酒，卻幾下子趕大啦，不多不少正湊齊八仙。鄭鐵橋意外地發現焦主任也來了，此前互相並沒溝通，見面時才知道都有共同的目標，特意為灌人而來。原來劉禹易成心叫上老同學，專門陪市電力局的財務科女科長。這樣八仙多出一位女仙。酒色財氣全都有，肯定會上演大酒戰。

王安磊有心當東道主，由於臨時酒局變故，他成了冤大頭，別人做東他掏錢結賬。不過判斷酒場上的形勢，完全朝著有利於他的方向發展，其實他半點都不冤。當冤大頭也是一種榮耀，想當的人很多，一般情況下還輪不著。王安磊屬於只喝少說的主，既然鄭鐵橋提供絕好機會，他知道只要酒喝到位，不用言事自會有人出面幫腔，做事太功利，反而讓人看不起。

劉禹易致開場白，沒話搭話，用三句套話廢話虛話勸下前三杯，當然套話廢話虛話也是必須的程序。上來就說真話實話大話，連點預熱溫存都沒有，相當於男女間的硬性做愛，很難摩擦出高潮，結果往往是興師動眾草草收兵，達不到設計標準。特別美妙的興事，弄成好像走過場。

等三杯酒喝過後，劉禹易介紹酒場上人互相認識，並提醒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千萬別客氣，該喝不喝也不對。他帶頭打硬圈敬酒，為的是先堵住黃主任的嘴，不能開喝就給黃主任內外有別的印象。今晚的酒場任務很明確，主要是拿下黃主任，讓他嘗嘗縣裡酒場的風情。黃主任見劉禹易一視同仁，便放鬆了警惕，期待酒風暴的到來，他極想展示酒風采。

接下來鄭鐵橋跟進，他以半個東道主自居，直接對黃主任發起進攻。沒有鋪墊也沒有理由，他要求敬黃主任三杯酒。黃主任很豪爽地接酒接話，承蒙鄭鎮出面陪酒，父母官的酒一定喝掉，並客套地歡迎鄭鎮到市局指導工作。鄭鐵橋知道黃主任所謂指導是喝酒，他借勢發揮酒詞，說這回到市裡總算有飯門了，到時別嫌麻煩就行。黃主任說電力局廟小難容大菩薩，管頓飯沒問題。

兩人碰杯喝掉三杯酒，雖然第一次結識在酒場，卻散發出久違喜相逢的信息。鄭鐵橋得寸進尺，提議再敬黃主任三杯酒，加深印象利於以後的交流。黃主任依然很豪爽地響應，喝乾後反客為主，說道來而不往者非禮也，提出回敬三杯酒，湊個九九大吉。鄭鐵橋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便樂滋滋地喝下。此項節目暫且告一段落，伏筆寫好等著下回分解。

酒場喝得快，全憑車頭帶。客人張開口，一步一層酒。幾人分別敬黃主任，一二三杯不等，出於禮節等原因，黃主任痛痛快快地喝掉。看起來黃主任很自信，甚至都沒設防。鄭鐵橋暗自高興，黃主任離醉酒只一步之遙，想方設法灌倒他，為劉禹易臉上添光彩。

劉禹易成為場外人看熱鬧，鄭鐵橋又把酒目標轉向女財務科長。酒場上比較忌諱重男輕女，冷落女人的男人既缺乏風度，也容易被女人懷恨在心。一旦女人因恨生仇發起反攻，足夠小樣男人喝幾壺的。有些男人忽視女人的感受，酒場上不知不覺地得罪了女人，往往出現意想不到的壞效果，喝醉酒卻如同馬大哈弔喪，哭泣半天還不知死人是誰。

女財務科長雖然沒黃主任豪放，但也顯得大氣懂事，肯定經過大酒場的洗禮。在鄭鐵橋的稍稍糾纏下，她裝作很勉強地喝掉三杯酒，謝過鄭鐵橋便捂杯止酒。熟練的語言和動作，怎麼看怎麼像能喝酒，但鄭鐵橋試圖再繼續推進，遇到了強大的軟阻力。焦主任適時出來打圓場，引酒澆身後和女財務科長幹掉兩杯。

交警哥們兒和王安磊耍開了二虎酒，沒完沒了地對付黃主任和隨從，甚至動用大杯。鄭鐵橋覺得該說正事了，便以商量的口吻下酒令，王書記還想要錢吧，想要錢就快敬財神妹妹。王安磊立即作出回應，說劉局長的酒剛剛敬過，早想敬財神妹妹了，但財神妹妹如天仙，美麗又高貴，鄉下土地孫豈敢造次。既然鄭鎮及時提醒，他要大膽往前地敬一回，財神妹妹可要可憐村幹部呀。

他喝三杯讓女財務科長隨意喝，女財務科長很禮貌地喝乾一杯，但她不知道要錢的內情，疑惑地瞧著劉禹易等答案。劉禹易被動地鬧好人，他隔山打虎般提酒詞，說財神妹妹就是管撥錢的，土方工程款找她要沒錯。如果不把財神妹妹敬高興，錢的問題會大打折扣。得到劉禹易的明確指示，這下王安磊更撒歡更帶勁，再次以三比一為標準敬酒，請財神妹妹多多關照。

女科長喝下後笑而不答，王安磊非要撬開神仙妹妹金口，他繼續三杯敬一杯，並先連著喝下去為敬。女財務科長見王安磊動真情太實在，再不回話不回酒未免不近人情。她便把面子送人，說道只要劉局長同意，什麼時候付款都行。她溫柔甜美地回敬王安磊，酒球踢給劉禹易。

王安磊喝完東邊喝西邊，哪裡有酒哪有他，終於喝成了傻呆呆。交警哥們兒和黃主任單敬單喝，進入狀態後不理會別人，也喝成什麼親說什麼。當然王安磊收穫最大，酒場上達成了口頭協議，三天後全額付清工程款。這是王安磊夢寐追求的結果，也是酒場上最幸福的時刻。

王安磊喝傻並不真傻，變玩戲法般掏出信封，暗中發給市局來的三位客人。由於身份的有用度不同，送禮數目相差懸殊。劉禹易功勞大大的，畢竟在縣裡工作經常見面，那份禮另當別論。

交警哥們兒打開警報開快車，不用指點自向前，拉著鄭鐵橋和焦主任奔向幸福小區。路上他告訴鄭鐵橋，丁淵明前天專門到公安局調研，點名去他的中隊視察，大誇特誇中隊工作紮實深入有創新，把縣局和大隊領導們弄成丈二的和尚，真給他長臉。

交警大隊長專門請他喝酒，套問與丁書記啥關係，他虛與委蛇矇混過關。他越是玩神秘，大隊長越摸不著底，對他更高看幾眼。交警哥們兒總覺得欠丁書記的情太多，也不知如何報答。

鄭鐵橋囑咐他要保持低調，只有低調從事，少說背後的秘密，丁書記到時候才好為他說話。其實當副大隊長並不難，只是丁書記一句話的事，關鍵領導說不說怎麼說。

交警哥們兒表示沒問題，這麼多年都堅持過來了，不差一年半載。他提出請丁淵明吃頓飯，表示表示心意。鄭鐵橋心不在焉地答應沒問題，說聯繫好了後通知交警哥們兒。

鄭鐵橋急於解決個人問題，此時不希望第三者攪局。交警哥們兒放下他倆，知趣地開車離去，臨行前留下一句話，悠著點哥們。鄭鐵橋和焦主任的私生活，又在幸福小區留下一道幸福線。

66答案

到酒場上尋找答案，這是許多基層幹部秘而不宣的絕招。說是秘而不宣，其實也是公開的秘密。酒能促進血液循環，也使思維更感性更直接。通過酒的對沖，得到一些非常及時的信息，包括對方的態度。當然結果就出現在感性的態度裡，所以一些人堅定地相信酒場功能。

王安磊經過酒場的洗禮，如期收到工程款，心中大喜也得意，跑到電力局好好地謝過劉禹易。他知道鄭鐵橋不收錢，便送去兩箱茅台酒幾條蘇煙。鄭鐵橋客氣幾句，便坦然地收下。王安磊匯報村裡換屆選舉動向，他公開支持現任村治保主任參選，孟告然知道後專程找他認錯，以後村裡的事絕對服從黨指揮。王安磊表示事已至此，他說了不算數，聽從民意讓選票說話吧。

孟告然討個沒趣，心懷不滿地離去。他想自己有歐陰修撐腰，憑王安磊這兩下子，沒什麼了不起的能量。他專程找歐陰修訴苦，先說王安磊處處拆他台，準備換別人當村長，接著給王安磊無限上綱，挑撥與鎮長的關係。歐陰修當場被激怒，罵道他媽的還反天了，他要找王安磊算賬。

當著孟告然的面，歐陰修給王安磊打電話，教訓王安磊要講政治，村長選舉全鎮一盤棋，拋開組織原則搞獨立決不允許。王安磊解釋村民對孟告然意見很大，不順從民意恐怕會出大亂子。歐陰修惡狠狠地下通牒，此事鎮黨委說了算，誰自做主張另立候選人，應對鎮黨委負責任。

王安磊還想解釋，歐陰修掛掉電話，他又怒火沖天對準孟告然，回村抓緊最廣泛地做村民工作，無論用什麼辦法，要確保選票數量。選票是個寶，當選少不了。如果多數村民不認可，鎮裡也沒轍救助。孟告然滿懷希望而來，雖然聽見歐陰修罵王安磊很解氣，卻沒得到板上釘釘的承諾，心裡也特別沮喪，回村後召集家庭親信們出謀劃策。

因為承包土方工程，孟告然也著實賺了幾個錢，正是這個錢充腰包，變得牛氣哄哄。他拿錢開路尋後台，直接投靠歐陰修，便拿村支書當成絆腳石，越來越不聽招呼，有些問題上甚至當面叫板。王安磊起初沒往心裡去，覺得也該讓村長高調辦些事，老是生活工作在他的陰影裡，一點陽光見不著，放到誰身上都不會舒服，難免要見縫露頭。

王安磊讓步讓出了毛病，孟告然變本加厲跑偏方向。村支部讓打狗他非追雞，變著法子搞獨立，企圖架空王安磊。孟告然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主，他以為王安磊讓步，是懼怕他與歐陰修的特殊關係。他要趁熱打鐵，樹立村委會的核心作用。

等王安磊發現孟告然居心不良苗頭不對時，局面已經有些失控，覆水難收的感覺包圍著王安磊，他要奪回村支部的權威，處處事事限制孟告然的權力。但有些事孟告然或打著歐陰修的旗號，或乾脆背著王安磊作為，搞先斬後奏的把戲。

王安磊很著急很惱火，卻找不出制勝絕招，只好發動村幹部打僵持仗，無奈地做出換掉孟告然的決定。村支書想把村長罷掉換人，即使鎮裡領導支持當後盾，也是難於上青天的事。畢竟村長是村民海選出來，還有相關法律保護，光憑不聽村支部招呼，這個理由很不充分。

再有一個月時間就要換屆選舉，這讓王安磊看到了機會。他利用自身的權力和人脈優勢，先在村裡暗中挑出聽話的人選，並為候選人充氣拉人，準備屆時替代翅膀超硬的孟告然。同時為孟告然挖了幾個坑，削弱他的威信，破壞他的選情。

王安磊已探過鄭鐵橋的口風，這次以工作名義洩私憤發牢騷，主要是進一步套出鄭鐵橋的虛實。他知道鄭鐵橋和歐陰修面和心不和，把村裡的事說得透徹，至少鄭鐵橋不會站在孟告然一邊，關鍵時候出個主意說句話，勝過他無頭蒼蠅瞎忙活。

鄭鐵橋何等聰明加智慧，王安磊剛撅屁股就知道要拉什麼屎，換屆選舉事關大局，出點事誰都擔不起責任。他即使懷揣幾肚子鬼點子，也要強行壓住，必須和縣委鎮委的態度保持一致。但原則性地點撥幾句，給王安磊些安慰很有必要。

鄭鐵橋囑咐道，村委會選舉有法律有政策，要嚴格執行無異議，至於誰當候選人，應該看本人的參選態度。鎮政府只會加強指導，不會內定人選，最後誰當選要依據民意。作為村級黨組織，要看上級黨委的顏色，不能以村支部的名義干涉選舉。當然支部成員也是村民一員，誰投誰的票，別人也無從干涉。最後提醒王安磊告訴候選人們，要注意手段的合法性和公正性。

他說過的話其實等於沒說，如果仔細聽話中話，似乎又傳導著某種意圖，指點王安磊注意幫選策略，摘掉書記頭銜，強化個人行為，不能拉票拉過頭，也要關注對方是不是有違法行為。王安磊雖然似懂非懂，但領會幾下大意，從內心感謝鄭鐵橋幫正忙。他說鄭鎮關鍵時候給撐點勁，弟兄們忘不掉大恩大德。鄭鐵橋罵句玩蛋去，有些事不是想的那麼簡單。

王安磊請鄭鐵橋整幾杯，鄭鐵橋說快燒屁股了還坐不住，王安磊嘿嘿嘿地笑，說選舉喝酒兩不誤，鄭鐵橋說明後天再聯繫。

送走王安磊，鄭鐵橋覺得高老莊的換屆選舉內存隱患，弄不好會出大亂子，他想找歐陰修溝通溝通，又缺乏切入點，只好等歐陰修先提出來，再相機行事。如果換屆搞砸，整個鎮班子誰也難脫干係，提拔重用的事要泡湯。

沒過三五天，縣裡開會佈置村委會換屆選舉工作，明確要求寧可延期，也不能出現混亂破壞全縣穩定大局。各鄉鎮要提前排查隱患，凡是沒把握不放心的村，限期報縣委縣政府備案，由縣鄉兩級共同研究制定解決措施。

歐陰修參加完縣裡會議，立即召開黨政班子聯席會，很嚴肅地指出換屆選舉的重要性和面臨問題，決不能給縣裡添麻煩，責成鎮領導班子成員按包村分工，調查瞭解相關情況，把縣委要求落到實處。

鄭鐵橋正好分包高老莊，他心知肚明高老莊的現狀，但過兩天再匯報情況，才顯得工作紮實深入。他叫來王安磊進一步核實情況，假如推出新人換舊人，有多大把握平穩過渡。王安磊說按選票估計沒問題，孟告然的威信越來越低，最多拉三成選票。他繼續上孟告然的眼藥，電力基地項目奠基那天，村裡九戶人家集體上訪，就是孟告然背後鼓動搗鬼，幸虧鄭鎮技高一籌，拿補償金堵住了村民的嘴。

鄭鐵橋暗罵狗日的，這等害群之馬不滅掉，高老莊無寧日，鎮裡也沒準背黑鍋。他若有所思地問王安磊，孟告然最近是否出現異動。王安磊添油加醋道實情，孟告然天天宴請村民，公開許下大願，拿出三十萬元助選，誰投他的票，給誰二百元錢獎勵，申請宅基地優先考慮。若沒投他的票，以後就沒有好果子吃。有些不想投他票的人怕得罪他，也跟著混飯吃，真他媽的吃奶罵娘。據可靠的人反映，孟告然開始分批次發錢，這不成心和組織叫板嗎！

聽王安磊如此交待，鄭鐵橋反到塌實了許多，村支部和民意上下夾攻，孟告然輸成定局。他還要瞭解一些細節，問王安磊村治保主任怎麼活動，王安磊毫不隱瞞地回答，他出資讓村治保主任挨家挨戶送茶葉，雖然禮輕些也能聯絡感情，當然口頭還要許下若干願。鄭鐵橋被逗笑，念叨王安磊真有對策。

見鄭鐵橋露出笑意，王安磊得寸進尺地串通喝酒，想在酒桌上再套點交情。鄭鐵橋說找個乾淨清靜的小店，別讓村裡人發現，防止背後告黑狀瞎折騰。王安磊表示全聽鄭鎮吩咐，不過鄭鎮沒必要擔心，包村鎮領導找村幹部瞭解情況很正常，而且酒桌上才能瞭解真情。鄭鐵橋罵王安磊越來越像猴子，交待要找可靠的支部成員參加，現場匯報各自掌握的情況。

酒桌上辦公先緊後松，情緒放開後，村幹部開始講真話，有些話鄭鐵橋很反感，但他只聽只喝少表態。非要表態不可時，也只原則性地講模稜兩可的話，村幹部們那點水平找不到北。有句話他說得很明確，以不出亂子為目標搞選舉，村支部和村幹部要帶頭講正義講正氣。

村幹部只要沾上酒，就非喝出高低不可。雖然他們不敢對鄭鐵橋太造次，但內部起哄時捎著鄭鐵橋，也足夠鄭鐵橋受的。酒事過後，鄭鐵橋心中有了譜。

67解放

酒場能夠敗事，但更能成事，如果誰感興趣進行統計，酒場成的事肯定比敗的事多。敗事怪自己，成事在別人，所以成敗由己也不由己。多言敗事易傷神還掃興，應該多說說酒場上成功的喜悅。酒到事成的事太刺激，端杯敬酒間身心得到大解放，真有天上掉餡餅的意境。

歐陰修聽取鎮領導分包村的換屆選舉動向，最後確定上報一個問題村。報多了會給縣領導添麻煩，顯得鎮裡工作不得力；一個也不報吧，又恐縣領導批評工作不認真。況且上報的那個村太出名，早在縣裡掛上號，由於家族勢力干擾爭執太厲害，連續三屆沒一任干滿期。

他特意留下鄭鐵橋，問高老莊情況如何，他聽說書記與村長矛盾公開化，王安磊想拿掉孟告然，支持村治保主任參選。鄭鐵橋猜不透歐陰修的心思，便繞著彎回答，說村裡的問題肯定不少，但到不了嚴重程度，屆時他親自坐鎮觀察，實在選不下去，他會出面干預。寧可留下點話柄，也不能出現亂套局面。

歐陰修知道鄭鐵橋兜圈子，沒有講出全部真心話，好像等待他先表態。於是歐陰修拿出少有的誠意表態，說外面風傳孟告然是他的人，其實除了喝頓酒沒什麼交情，那小子說話做事太張揚沒點譜。只要村裡保持平穩，選誰他都沒意見，前提是務必不能出亂子。

鄭鐵橋也被感染出誠意，說道孟告然極力渲染與歐鎮的鐵關係，幾乎吹進尋常百姓家，村幹部村民們特別顧忌，生怕得罪孟告然順便得罪了歐鎮。歐陰修無奈地苦笑，那小子太不地道，當村長只想一門心思治人，鄭鎮可要把好選舉關。

鄭鐵橋摸準了歐陰修的脈，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歐陰修還是講政治的。他也正正規規地表態，歐鎮怎麼指示他怎麼辦，高老莊的選舉請放心，絕對不給班長惹麻煩。兩人達成少有的共識。鄭鐵橋回辦公室後，又懷疑歐陰修的真誠，高老莊的選舉成為他心頭的刀子，不知啥時掉下來，割心傷肺連累腎，只能幹好不能幹壞。

未來的事情誰都難預料結局，有時候怕什麼來什麼。所以生活要充滿朝氣，以水來土擋的精神見招拆招，撫平一波是一波，千萬別被無厘頭的胡思亂想找煩惱。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著，生活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打開水龍頭，讓火焰到下水道玩吧。

鄭鐵橋安慰自己沉住氣，事緩則圓，不能因某項事情壓頂，就失去工作生活的興趣，該喝酒照喝不誤。他欠交警哥們兒一場酒，不是他請交警哥們兒，而是替交警哥們兒約請政法委丁書記，交警哥們兒進步心切，總想一夜成名。

請客是門很深的學問，尤其下級請上級，不能直來直去說請就請。即使上級平易近人，也要找上級能夠接受的理由，況且縣級幹部已經進入所謂的領導階層，請他們喝酒先考慮承受力，高興而來，滿意而歸。

丁淵明問鄭鐵橋為啥請酒，鄭鐵橋說沒事請領導是下級的職責，弟兄們想書記啦。丁淵明嘴上說玩蛋去，心裡卻暖洋洋很受用，畢竟被人請體現出自身價值。鄭鐵橋問丁淵明想吃點嘛菜，丁淵明隨便地說隨便。鄭鐵橋開起玩笑，那真吃隨便啦。丁淵明又補充一句，他有個小應酬晚去會兒。

鄭鐵橋考慮是不是該去牛逼飯店，轉念又想那裡沒雅間，說話很不方便，還是吃海鮮吧。雖然海鮮有點俗，但是俗也有俗的好處，眾口可調。他告訴交警哥們兒丁書記今晚有空，安排在渤海大酒店吧。交警哥們兒問叫誰，鄭鐵橋說他負責叫人。

渤海大酒店菜價特別黑，但是縣城三個最高檔飯店之一，沒身份的人或吃著玩的人，不敢輕易到那地方消費。交警哥們兒第一次請領導，自然要宰他幾刀。當然交警哥們兒不會坐以待斃，自會轉嫁酒場負擔，叫冤大頭替他買單。

交警哥們兒早早地坐在酒店等人，基本上還是小圈子的人，劉禹易和焦主任先到場，辛紅兵隨後趕到。鄭鐵橋坐著唐伯龍的車最後進屋，他還調笑別人真積極，丁書記趕個場才能來，氣得劉禹易罵他狗食。鄭鐵橋轉移鬥爭方向，他說主要考驗辛大隊的酒作風。辛紅兵自嘲道，帶個大字不容易，喝酒也要帶好頭。

幾人乾等著未免有些尷尬，劉禹易自做主張，先上四個涼菜喝著等，丁書記來後撤掉盤子重新上菜。大家覺得此法高明，便喝開預熱酒。有酒精刺激神經，興奮點逐漸升騰。如果丁淵明來後酒興大發，肯定又是一場大酒。

正小折騰著，丁淵明帶著絲絲酒意趕到，他笑呵呵地發話，領導沒到就開席，膽子真夠包天的。劉禹易趕緊攬過責任，是他發明的酒開二度。丁淵明大大方方地坐到主位，問劉禹易什麼意思。劉禹易沒直接回答，而是嚷著快上菜。服務員按事先交待，兩人撤舊菜，兩人擺新菜，佈置完畢如同新開宴席。

丁淵明沒用大家請示發令開席，說道真他娘的會辦事，今天非得喝出勝負。大家響應沒問題，丁書記怎麼說大家怎麼喝。至於誰和誰喝，讓誰勝讓誰負，都是未知數，只能靠現場發揮。交警哥們兒覺得他是東道主，應該先表達敬意，便想第一個提酒詞。

鄭鐵橋制止住交警哥們兒，他想鋪墊幾句突出主題，然後再放酒詞權。丁淵明又打斷鄭鐵橋的思路，他不容置疑地發話，喝閒酒就要喝出閒境界，閒境界的標準，不是說多就是喝多，今天還是選喝多吧。他帶頭喝掉大杯酒，還特意亮了亮杯底。眾人無奈酒杯何，除唐伯龍外，都如法炮製地亮杯底。第一輪高潮來得快，退潮成為老大難問題。

領導起表率作用，下屬們自然不敢怠慢，紛紛端杯找詞敬丁書記，然後輪著打硬圈。交警哥們兒排到後邊，他的事無從下嘴，心裡很失落。輪到交警哥們兒敬酒，鄭鐵橋趕緊介紹交警哥們兒是東道主，主要感謝丁書記的關懷和器重。丁淵明也不避諱話題，表揚交警哥們兒人緣好素質高，公安局領導們已有所考慮。

交警哥們兒激動得欲說無語，劉禹易插話替他解圍，交警哥們兒馬上要提拔啦，還不多敬敬丁書記。交警哥們兒先敬禮再端起杯一飲而盡，喝完後才說謝謝領導關愛。丁淵明很風趣很風度地講話，老師領進門，修行在自己。要注意個人形象，千萬莫在小河溝子翻船。交警哥們兒的敬禮便宜，又習慣性站直敬禮，請丁書記放心，他絕對不給領導抹黑。

丁淵明怕冷落辛紅兵，也故意放出口風，辛大隊提副局的事，已經和市局溝通得差不多了，目前要穩住心神，該幹什麼幹什麼，不是你的不要勉強，是你的誰也搶不走。辛紅兵雖然沒像交警哥們兒那麼感性，也深深地感謝領導敬了幾杯酒。

這場酒喝出了感情喝出了成果，丁淵明自覺不自覺地加入了小圈子，看來圈主要易人。丁淵明多大量誰也摸不著底，但他肯定喝多了。最多的人當然是交警哥們兒，唐伯龍和鄭鐵橋把他架回家，他嘴裡嘟嚕什麼誰也沒有聽懂。鄭鐵橋就聽清了一句話，老子也到翻身得解放時候了。

68助選

再有十天村委會開始換屆選舉，高老莊的兩個候選人忙著拉選票，幾乎接近肉搏戰。據民調顯示，王安磊支持的村治保主任遙遙領先，如果正常進行沒出意外，村治保主任當選幾乎無任何懸念。

但是村長孟告然並不甘心失敗，他喪心病狂地買選票，在村邊飯店包下四張桌，天天開流水席，誰要投他的票，隨便吃喝簽個字走人。實際上也沒人簽字，因為他天天在飯店候陪。

幾天吃喝下來，他喝成醉棗卻不下酒場，像伺候大爺般伺候村民，此時變得很乖很溫順，往日的霸道勁頭，暫時被酒麻醉。他忽然發現一個問題，喝酒人竟是些老面孔，新面孔增加數量太少，而且三五個王安磊的親信，也來混飯吃混酒喝，每次都喝個沒夠，明顯是打哈哈玩。孟告然早想打跑他們，又怕破壞別人的情緒，他的大腸直冒氣泡，特別特別腥臭。

用人之時方知人氣的重要，孟告然百度搜索找高招。流水席不能停，小酒小菜是軟招，他還要玩點硬的，竟然聯繫到黑社會，讓大小混混們前來助威。黑老大被關押半年多了，他的勢力已成為昨日黃花，新生代王三刀把持縣城內外的黑市場。孟告然通過混混找混混，與王三刀達成口頭協議，他付出五萬現金，王三刀派幾十口子小混混聽調遣助選，事成後再給王三刀批幾塊宅基地。

王安磊召集村班子成員和村民代表開會，專門部署選舉的具體要求。這之前開過三次村支部和村委會聯席會，基本精神傳達得家喻戶曉。擴大會也可說是選前總動員，屬於扎扎實實地走過場。其實村幹部和村民代表都有小九九，選誰不選誰只等發選票，是騾子是馬到時候遛遛才知道。

會議按上級的指示順利進行，王安磊覺得不會出現閃失，落實他的計劃指日可待。正當他喜洋洋地虛張生勢時，院內衝進二三十人，他們手持統一規格制式的洋鎬把，惡狠狠地踹開會議室門，一擁而進找位置。

帶頭大哥指著王安磊的鼻尖，罵道別雞巴嗦，告訴老少爺們，誰他媽的不投孟村長的連任票，就把誰的腿敲斷。身後的小混混們把屋內人分割包圍，揚著洋鎬把示威，孟村長在任好好的，瞎雞巴折騰什麼。

王安磊當兵見過世面，雖然好漢不吃眼前虧，但能夠巋然不動，冷眼觀察小混混們的舉止。有些村幹部和村民沒見過陣勢，嚇得戰戰兢兢，欲跑又無處可跑。孟告然不知什麼時候溜走了，王安磊氣沖百會，這狗日的竟敢勾結黑社會助選，真他媽的吃了豺子膽，回頭再找他算賬。

他陰冷地刺探帶頭大哥，誰叫弟兄們來鬧事的。帶頭大哥搖頭晃腦玩深沉，竟然說弟兄們鬧事，真他媽的好笑，是村裡有人鬧孟村長的事，弟兄路見不平想吼吼。王安磊柔中帶剛地回應，小心玩漏了幫倒忙。帶頭大哥罵道別他媽的多事，不服出去練練。王安磊強壓怒火要發作，被會計擋到身後。

帶頭大哥像漢奸進村般拷問屋內人，哪個是村治保主任，沒等治保主任站出自報家門，多數人的目光已經投向同一方向，幾個小混混藉機圍剿村治保主任，抓頭擰胳膊，就要輪洋鎬把。村治保主任並沒含糊，嘴裡很不服氣，哥幾個若敢下手，恐怕出不了村，血債要用血來還。帶頭大哥上來扇了治保主任倆耳光，他媽的還不服氣，非得放放血才落淚。

他正要指揮混混們下重手，孟告然恰巧回屋，大喊別造次鎬下留人，弟兄們有話好好說。帶頭大哥叫聲孟哥有嘛好話說，這小子們欠修理，竟然敢和大哥搶買賣。孟告然和帶頭大哥唱開雙簧，說弟兄們好意大哥深領了，但莫給大哥幫倒忙。就解手的工夫，惹出小亂子，快走快滾吧。

孟告然由平和變憤怒，只用十秒鐘。帶頭大哥很知趣地配合，他命令手下鬆開治保主任，並故意抬高孟告然的點，孟大哥讓走咱走讓滾咱滾，今天先到這裡，選舉那天誰要還毛亂投票，非把他的蛋擠出來。臨走前小混混們忘不掉顯能，又把門窗玻璃全砸碎。

選舉前夕出現僵局，王安磊忍無可忍撕破臉面，當著眾人的面怒斥孟告然無恥，既然孟村長吃裡爬外玩黑的，以後別怨兄弟們針鋒相對。從現在起步，他要公開做村班子和村民的工作，為治保主任拉選票，愛咋樣咋樣愛找誰找誰，有本書記在，休他媽的想連任。孟告然並沒覺得大勢已去，他雄心勃勃地回應，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看誰笑到最後。

村治保主任不是孬種，也不是老實百姓，他嚥不下這口氣，非把賬算到孟告然頭上，要找孟告然比劃比劃。王安磊震懾他莫衝動要從長計議。村治保主任發怨聲，王八好當氣難受，就是不當村長，也要把事情理論清楚。王安磊大罵混蛋，為能當選多少弟兄們費盡心血，竟然這麼不爭氣，算他看走了眼，以後少他媽的叫書記叫大哥。

治保主任見王安磊真生氣了，便急剎車式的變態度，大哥別著急發火，小弟聽話就是了。王安磊的情緒這才平靜，他拍著村治保主任的肩說安慰話，剛才受點委屈算什麼，大丈夫能伸能屈，只要把村長爭過來，有的是機會鹹魚翻身找面子。

王安磊拿不準此事是否報警，是否有必要報鎮政府，他偷偷摸摸地溜進鄭鐵橋辦公室打小報告。鄭鐵橋聽完情況，並沒立即表態，追問村支部和黨員及(W//R\S/H\\U)村民的態度如何。王安磊很肯定地表示多數村幹部和黨員挺生氣，更堅定投治保主任票的決心。也有部分村民產生畏懼心理，擔心選舉當天王三刀派人鬧事，猶豫不決投給誰。

鄭鐵橋漫不經心地問，王三刀也去村裡示威啦，王安磊說王三刀沒去，據私下探聽得知，幕後指揮是王三刀。鄭鐵橋下意識地說話，這個王三刀大概活膩歪啦。

王安磊聽音大喜，看來鄭鎮與王三刀打過交道，肯定有很深的交情。鄭鐵橋說先別問這個，回村後盡快召開全體黨員會，統一黨員思想，該怎麼選就怎麼選，想選誰就選誰，不要害怕小混混們干擾，就說鎮裡的意思。最好選在孟告然離村的時候開會，避免會上引發衝突。

王安磊打破砂鍋問到底，有沒有必要報警或者向歐鎮長匯報。鄭鐵橋氣急敗壞地說，報哪家子警，剛才的話算他沒說，現在鎮裡啥都不知情，捅出去會給鎮裡惹大麻煩。

鄭鐵橋完全出於工作考慮，村裡不報，鎮裡裝傻，縣裡被蒙蔽，大家相安無事。如果村裡正式上報，鎮裡就要出面解決，同時按規定報縣有關部門。縣級領導一批示，相關部門就跟蹤督辦，其實最後還是由鎮裡落實。弄得滿城風雨像捅了多大婁子，鎮裡工作十分被動，鎮領導們說不定要挨板子。

這樣把事情摀住自行消化，省得各級忙活起來團團轉，防止小事弄大，避免簡單事弄複雜。鄭鐵橋再次囑咐王安磊，此事是村裡的事，暫時沒必要上報，實在摀不住壓不住再上報，別光給鎮裡添麻煩。歐鎮那裡先口頭匯報下，盡量輕描淡寫，聽聽他的意見，有事再溝通。

歐陰修把鄭鐵橋叫過去，當著王安磊的面研究如何應對突發事件。他同意鄭鐵橋的意見，暫時由村裡自行處理，鎮裡什麼也不知情，鄭鎮要高度關注事態發展，出現新情況隨時商量對策。鄭鐵橋清楚村委會換屆是當前重中之重，只能平安過渡，絕不可出現差錯。

對鄭鐵橋和歐陰修來說，這也是共進共退的事，關鍵時候要以大局為重，不能感情用事。正因兩人達成潛共識，所以在處理高老莊選舉問題上，出現少有的和諧一致。鄭鐵橋主動把活攬過來，保證問題處理得圓滿到位。

69無險

王安磊按照鄭鐵橋的支招，背著孟告然召開了全體黨員會議，灌輸堅持正義別怕黑社會的觀點，大家表示聽從黨支部的決定。其實支部並沒有明確候選人，黨員們聽話聽音，早就清楚該選誰。這叫只可意會不能言傳，也不用言傳，表面上什麼沒說，但沒說的背後，已經把該說的信息傳達了出去。

村委會換屆工作緊鑼密鼓地進行，小混混們的隱患排除不掉，王安磊心頭長草。他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死人都見過，豈能怕幾個小混混，關鍵是膽小怕事的村民們，會不會當牆頭草。他公開或暗地鼓勁的同時，也希望把小混混們擺平。

雖然鄭鐵橋沒明確交底，王安磊感覺鄭鐵橋似乎滿懷把握，也許沒到開包的時候，鄭鐵橋要賣賣關子。因而王安磊沒多事找下家，把寶全壓在鄭鐵橋身上。他似乎抓住了鄭鐵橋的軟肋，因為鄭鐵橋比他還關注村委員選舉，真出現大小閃失，鄭鐵橋難脫干係，甚至影響下步任正職。

兩天後正式投票，鄭鐵橋約王安磊晚上到唐伯龍家喝酒，順便捎一套山羊肚。他一周沒吃羊雜碎，嘴裡淡出鳥來了。等王安磊趕到唐伯龍家，鄭鐵橋辛紅兵焦主任劉禹易已經喝開頭，唐伯龍正炒最後一道醬毛蚶。王安磊給唐伯龍當下手，整個羊肚裝進盤子，隨鄭鐵橋手撕嘴咬，焦主任嘲笑他的狼狽樣。

都是小圈子的人，彼此用不著客氣。王安磊知趣地坐到下首，不用人催自罰一杯，便從辛紅兵起敬酒。唐伯龍端著茶壺代酒杯，問王安磊村裡選情如何。王安磊瞧幾眼鄭鐵橋，見鄭鐵橋默許點頭，便傾訴苦水，王三刀如不罷手，此事還真撓頭。

唐伯龍放下茶壺言事，王三刀那小子敢為難王書記，是不是活膩了。辛紅兵也湊過來問詳情，感慨王三刀的手越伸越長。唐伯龍大概擔心辛紅兵插一槓子，便搶過話頭，說等會他要教訓教訓一下王三刀。鄭鐵橋接話催唐伯龍快點教訓，等什麼等，再等黃花菜都歇菜啦。

原來王三刀曾給唐伯龍當過跟班，當初酒場上唐伯龍被黑老大黑時，就有小馬仔王三刀。「啤酒門」完結後，唐伯龍聽從鄭鐵橋的勸導，解散了手下的黑隊伍。王三刀從此自立小山頭，他的勢力滾雪球般越滾越大，直到黑老大犯事進入看守所，王三刀已成為縣城及周邊的黑道老大。

雖然脫離了唐伯龍的領導，但王三刀對唐伯龍仍然言聽計從。唐伯龍有事沒事從不麻煩他，卻經常贊助些玩樂資金，王三刀自以為欠下很重的情，總是想法設法搞些回報工程，可惜唐伯龍不給他機會。

唐伯龍拿出手機調取王三刀的電話，辛紅兵出手制止他別著急，有話慢慢說，王三刀還沒到挨刀的時候。這個時候打電話，即使王三刀反悔喝退手下，孟告然再找李三刀張三刀照樣干擾選舉，不如暫且由他們自由行動，臨選前伯龍弟站在路口阻擋進村，孟告然臨時抓瞎就傻眼啦。

鄭鐵橋端起酒杯敬酒，說辛大隊高高高實在是高，對付黑社會還得靠專業警察。王安磊也口服心服地跟上奉承話，同時許下大願，選舉順利過關後，他到市裡最高檔的酒店請客。因為目前村裡進入臨選狀態，鄭鐵橋和王安磊提著心，酒沒喝多少，菜吃個盆干碗淨。

辛紅兵偷偷地告訴鄭鐵橋，局長已同他談話，下周縣委組織部考察他，沒意外的話，提拔當副局長已成定局。鄭鐵橋嘴上道喜，誇張地同辛紅兵握了握手，但心裡酸楚楚的。哥們被提拔，何日到咱家，鄭鐵橋覺得該活動活動，至少探探王日齡的口風。他開始轉移目標，敲打劉禹易該組織個場，請請王書記和丁書記。劉禹易反敲打鄭鐵橋，是不是想官心切了。幾人笑個不停，酒場輕輕鬆鬆地結束。

選舉當天早晨，鄭鐵橋坐唐伯龍的車等在高老莊村口，準備陪唐伯龍擋王三刀的黑駕。鎮派出所的兩名幹警著裝待在非警車裡，小事不動身，該出面時雷厲風行。辛紅兵應鄭鐵橋的請求，以公濟私以私濟公，特意派來兩名便衣刑警，幫助處理失控局面和突發事件。

唐伯龍打通王三刀的電話，問他現在忙什麼啦。王三刀畢恭畢敬地回答不忙不忙，老大若有吩咐，小弟永遠不忙並唯命是從。唐伯龍滿意地笑了笑，拉長腔調自嘲道吩咐不敢，求情的事倒有一樁，不過電話上說不清。王三刀信誓旦旦地表決心，等處理完高老莊的事，馬上找老大報到。唐伯龍不露聲色，淡淡地說好啊，他等著王三刀，不見不散。

本來王三刀沒打算親自出馬，派個得意小弟帶隊，到村裡意思意思威風威風，走走過場也能唬住老實本分的村民。但是昨夜一場大酒，調動起他講哥們義氣的激烈情緒，孟告然又當場塞上兩萬元出場費，王三刀答應加強領導親自出面。他組織四十個小混混，開著十輛黑色現代車，中間夾著他的白帕薩特，不倫不類地向高老莊殺來。

唐伯龍的車橫在小馬路正中，擋住了王三刀們的去路。頭輛車上的小混混罵罵咧咧湊過來，凶狠地拉開車門，罵道媽逼的活膩歪啦，給大爺讓路，不老實的話把車砸爛。唐伯龍笑呵呵地白了他們幾眼，摸著方向盤叫板，說小兄弟們火氣太大，把三刀叫來問話。小混混伸手抓唐伯龍的衣領，罵他敢叫三爺的大名，非教訓教訓他個蛋操的。

唐伯龍神氣悠然，不怒不火，冷笑著告誡小混混，真他媽的不懂事，不要拉拉扯扯，他自己下車。唐伯龍這才站直身子，王三刀也在小混混們前呼後擁下走來，當他發現對面站著唐伯龍時，再也不敢拿黑社會的架子了，甩開眾混混們，緊跑幾步，溫存地問老大怎麼會在這裡。唐伯龍戲弄王三刀，聽說三爺來助選，他也湊湊熱鬧。

王三刀意識到唐伯龍來攪場，依然不死心地問唐伯龍是哪撥的。唐伯龍說肯定不是一撥的，三爺能給點面子嗎？錢不是問題。王三刀見大勢已去，也透過路旁邊幾輛車玻璃，隱隱約約地見到著裝警察，立馬明白鬧也鬧不出好結果，便很痛快地送出面子，老大怎麼說，小弟怎麼做。唐伯龍說別趟渾水啦，領弟兄們走吧，晚上海鮮城他請弟兄們喝酒。王三刀叫聲老大回頭見，車隊掉頭回縣城方向。

選票發到村民手中，村民們陸陸續續投票。孟告然左右等不來王三刀，急得如熱鍋上螞蟻，此時不來助選，遲來等於白來。他打通王三刀的電話問行蹤，王三刀無奈地解釋泡湯啦，他的老大站在村口，只好半途而歸。孟告然敢怒不敢急，這叫什麼事啊三爺，弟兄還指望著三爺助陣。王三刀說沒辦法，誰都有老大，老大對他有恩，只能得罪孟村長啦，回頭他把錢退給孟告然。

王三刀強行關掉手機，孟告然再聯繫，怎麼也打不進去，孟告然以無比失落的情緒，嚴肅認真地投下自己一票。旁觀的村民見小混混沒來鬧場，也放心大膽地投票。

鎮裡派村工作組收好票開始計票，黑板上寫著候選人名字，旁邊劃「正」字計數。治保主任才得兩個多「正」，村委會大院又湧進三四十個光頭黨，每人手中也是統一樣式的棍子，領頭人戴著墨鏡大聲叫喚，誰找咱哥們的茬，反了天啦反了天啦。

鄭鐵橋監督計票，看見這陣勢心中一驚，以為王三刀捲土重來。正要打唐伯龍的電話問詳細，卻見隊伍後邊擠出村治保主任，他拉住領頭人的手，老六誤會啦誤會啦，那幫傢伙沒來攪局，快領著弟兄們撤吧，別給二哥添倒忙。領頭人似笑非笑，操操操這叫什麼事，有情況再招呼六弟吧。

村治保主任背著王安磊行事，到鄰縣雇來一批打手，準備和王三刀火拚，沒成想瞎子點燈，權當花錢買平安吧。一場鬧劇以孟告然的失敗結束。王安磊支持的村治保主任高票勝出，村委會選舉平安著陸，鎮裡領導終於長長地鬆了口氣。

70冷戰

有些人在酒場上交惡，又會在酒場上和好。酒場是特別到位的「雙面膠」。不要看酒場上怎麼較量，也不要信酒場的奉承，酒場不過是釋放情緒的集散地，暫時的交惡不等於永遠交惡，今天的和好也不等於永遠的和好。

歐陰修在機關食堂擺了兩桌酒，為入村指導換屆選舉的幹部們慶功。他理直氣壯地自我表揚，事實再次證明，城關鎮的幹部最有戰鬥力，選舉工作已走到全縣的最前邊。剩下的那個問題村沒什麼了不起，過幾天鎮裡全體幹部齊上陣，一鼓作氣拿下來。有信心的乾杯，沒信心的看著別人乾杯。

猶如領導講話到節骨眼上等鼓掌，誰敢不喝誰敢沒信心，誰就是對歐陰修有意見。歐陰修起開頭，接下來的酒沒程序可講，由亂套進入瘋狂狀態。大家都在鎮食堂掄馬勺，互相知根知底，又為工作慶祝，放開大嘴喝吧，過了這村沒這店。平時都喝些無厘頭的酒，有厘頭的酒怎能錯失。

鄭鐵橋很少主動進酒，這種場合越往後抽，越能鬧個全身而退。愛張揚多嘴的人，肯定被灌多灌醉，圖一時痛快，弄得酒後難受，多少有些虧。這賬要提前算清。他隔十分鐘打著跑廁所的旗號，躲到辦公室上網歇會兒，讀讀鳳凰名博木空的酒帖子，對照眼下發生的酒狀態，感覺木空那廝很懂酒。

黏糊酒沒完沒了，只要別加入團戰，沒人注意個別人的進退。所以鄭鐵橋很欣賞木空的《酒場乾坤》，集體場合少喝叔伯酒，叔伯酒喝得沒意義。與其在毫無意義的酒場喝多，還不如沾尿遁的光，醉在文山書海裡陶情。

該敬的酒還是要敬，比如敬歐陰修，人家是正職，鄭鐵橋是副職，上下級關係理應下敬上，而副職敬正職也是做給自己手下看的。鄭鐵橋上來主動敬過酒，中間歐陰修回敬過，酒喝到下半場，又該敬酒啦。望著鄭鐵橋端起的酒杯，歐陰修笑意寫在臉上，他說鄭鎮臉面白淨，卻善於動用黑吃黑的戰術，黑道遇到鄭鎮，有本事使不出來。

鄭鐵橋聽出歐陰修沒歹意，便順著話題往上攀，反正完成任務就是好貓，管它黑與白呢，沒準還要實施黃色術。兩人碰杯乾掉，碰出的音耐人尋味。

歐陰修接著回敬道，剩下那個問題村的換屆選舉，到時有勞鄭鎮掛帥。鄭鐵橋為難地回答，差點被黑在高老莊，問題村就免掉吧。歐陰修藉機吹捧鄭鐵橋，別人去他不放心，鄭鎮出馬一個頂八個。兩人再次碰杯，痛快地喝掉酒，工作的事也化在酒中，好像什麼都沒說過。

歐陰修感覺自己快要被調整了，趁著主持工作說了算，準備調整一下鎮裡的中層幹部，主要換掉現任財政所長，把唯命是從的副所長轉正。所長是老書記的人，以前經常不聽招呼。更為關鍵的是，副所長在歐陰修身上花掉了很多錢，公款私款與他無關，歐陰修想撈最後一把，財政的餘錢不能留給下任。只有換個好使的所長，才能把公家的錢轉到私家去。只要賬目做紮實做到位，出事的幾率很小很小，除非出現內訌，把真底交出來。

縣委組織部向歐陰修打過招呼，近期到鎮裡推薦考察兩名後備幹部，沒特殊情況正式人員一律別外出。歐陰修清楚推薦後備幹部純粹走形式，有的人後備了半輩子也沒後備上。如果有備而來，那另當別論。誰都明白這個淺顯的道理，但凡夠條件的人，誰都不甘心拱手轉讓機會。因為沒當上後備幹部，連活動的機會都沒有。只有當上後備幹部，進入理論上的提拔範圍，才能動用明手段潛規則跑職務。

財政所長剛好具備了後備幹部的硬條件，他躍躍欲試地拉選票，或打電話套近乎，或酒場上喝感情，先把同事們的熱情調動了起來，打下基礎選票。當然主要目標盯住歐陰修，他專門趁夜深天黑的時候串門。歐陰修以僧多粥少為借口，特別死硬地不鬆口。他不默認或不許諾，等於演員不來白搭戲台。即使票數領先過關，歐陰修也有法子把當選者拉下馬。這就是「一把手」的關鍵作用。

主要領導歐陰修的態度，比螞蚱的屁股還硬。財政所長以不放棄不拋棄的精神公關，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歐陰修總算勉強同意，並答應為財政所長做些工作。做工作就是拉選票，班子內可以統一思想，一般幹部只需暗示或個別打招呼，鎮長的權威加財政所長的努力，應該能選上後備幹部的小紙帽。

歐陰修也要講些條件，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嘛，明明是搞交易，卻說得冠冕堂皇。無非提醒財政所長為搞平衡，有所得就有所失，兩者比較取權重者，不能一人既娶媳婦又過年。財政所長鐵定了心當後備幹部，表示隨便歐鎮長調整職位。

歐陰修表揚財政所長大局觀念強，等班子商量過再決定具體去向，告訴他做好讓位的心理準備。財政所長志在必得後備幹部，因為某個縣領導已經私下許願，只要他入圍後備幹部，就可以考慮安排副鄉級。

兩人秘密達成口頭協議，只等縣委組織部來推薦考察。不知哪個環節走漏風聲，除鄭鐵橋和組織委員聽話外，另外幾個班子成員口是心非，都沒投財政所長的票，普通幹部出於逆反心理，多數人也沒投票，弄得歐陰修和財政所長滿臉灰。計生站長資歷老人緣棒，當仁不讓地入圍。黨政辦主任撿個便宜，出人意料地被推薦為後備幹部。

眼看著別有用心的計劃泡湯，歐陰修氣從後門出，大罵班子成員離心離德不講政治。鎮黨委副書記當場反駁，點背不能怨社會，財政所長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這樣的推薦結果也符合民意。歐陰修借話發揮，既然財政所長群眾基礎太次，乾脆挪位換別人。

班子成員大都沉默，鄭鐵橋站出來說直理，財政所長夠倒灶了，現在換位置是不是有點乘人之危。如果弄砸鍋，恐怕影響鎮幹部隊伍的穩定。他轉而又說，真要調整歐鎮說了算，建議往後推遲些日子。

歐陰修清楚鄭鐵橋和財政所長交情深，平時財政所長特別買鄭鐵橋的賬，但無法反駁人家的官語真言，便宣佈散會，幹部的事暫且不議。他記恨鄭鐵橋拆台，錯失了調整財政所長的機會，副所長那答應得很好，怎麼和人家交代。

歐陰修冷靜後思考，又慶幸鄭鐵橋無意中幫了大忙。假如真把財政所長換掉，吃人家嘴短，後備幹部沒當成，連原任職位保不住，財政所長還不玩命。事情鬧僵鬧大難收場，會影響歐陰修的下步安排，因小失大太不值得。他決定再安撫一下副所長的情緒，給個熱罐子摟著，能安排盡力安排，實在未能如願，拖到自己離任時，副所長自會死心。

外邊傳言歐陰修到縣交通局當局長，鄭鐵橋接任鎮長，鎮書記由縣直下派，但不再任縣委常委。民間組織部的信息，有時比正規的途徑還早還准。歐陰修雖然為當不上書記而耿耿於懷，但離開是非之地享清福，也是理想的歸宿。

歐陰修請同學縣長韓大愈喝酒，表明他對新崗位的渴望，終於可以充當獨立王國的大王了。韓大愈提醒他別高興得太早，一天沒下文就有一天的變數。歐陰修感歎聽天由命愛哪是哪吧，去檔案局也無怨無悔。韓大愈罵他扯淡，別撿了便宜又賣乖。酒場上幾人連手，把歐陰修灌了個大醉。

鎮裡幹部們開始向鄭鐵橋靠攏，都想第一時間拉上關係，等鄭鐵橋扶正後再套近乎，未免晚了三春。婦聯主任組織酒場為鄭鐵橋慶賀，這娘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本來是好心好意，卻被酒場上腳踩兩隻船的小人利用，及時通報給歐陰修。捎話不是捎多就是捎少，鄭鐵橋數落婦聯主任別添亂的話，以及他極力更正當鎮長屬於沒影的事，歐陰修一句沒聽到，也沒必要聽。

男人最膩歪抄後路的男人，尤其是自己的女人被撬走，更是忌中大忌。婦聯主任積極向鄭鐵橋獻慇勤，歐陰修不找婦聯主任的毛病，卻把賬記在鄭鐵橋身上。兩人面和心不和的新舊矛盾，在歐陰修那一端爆發，下面有鄭鐵橋的好戲看了。

71提拔

職場上最難把握的事是提拔，一是誰提拔怎麼提拔何時提拔，二是如何才能被提拔。提拔充滿變數，明明已經定好的提拔事，卻因管提拔的人大腦發熱，否定既定方案重新洗牌。被提拔也是很煎熬人的過程，明明位置就在眼前，希望就在招手，這一步之遙總也跨不過去。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考慮到提拔中的運氣因素，所以職場人要正確面對，沒必要斤斤計較耿耿於懷。提拔了別笑，未提拔別惱，提拔的事不是一人能做主。

王日齡找歐陰修談話，先問對下步安排有何想法，歐陰修咬定去縣直大局當局長。王日齡笑談道去中等鄉鎮當書記如何，畢竟也是一方小諸侯。歐陰修繼續堅持當大局局長不放鬆，抱怨在基層干太累啦干夠啦，想找個地方歇歇腳。王日齡不好再深入探討此問題，強扭的瓜不甜，便問誰接鎮長最合適。

若沒婦聯主任請鄭鐵橋那場酒，歐陰修或許避而不談，或許直接送鄭鐵橋人情，至少不會壞鄭鐵橋的好事。因為鄭鐵橋喝過婦聯主任的酒，歐陰修醋勁大發，明知王日齡的真實用意，卻故意反著回答。他說按工作能力講，副鎮長鄭鐵橋沒處挑，但他人情世故太濃重，社會背景太複雜，原則性太差勁，如當鎮長怕帶壞鎮裡的風氣。歐陰修建議縣委空降鎮長。他繼續對鄭鐵橋使壞，據鎮裡的同志們反映，鄭鐵橋已經私下放風，縣委領導答應他接班扶正，鎮裡有些人已經開始提前拉近乎。這恐怕應引起領導們重視，別誤導基層幹部的視聽。

名字中帶陰的人，說話再漂亮也真夠陰的。如果不是王日齡對鄭鐵橋瞭解頗深，具有特殊的信任好感，憑歐陰修的幾句話，足以斷送鄭鐵橋的政治生命。即使偏愛有加，王日齡也大打折扣，生怕不小心用錯了人，毀掉自己的清白，也給城關鎮工作帶來損失。

本來準備一次安排到位，鑒於歐陰修的潑冷水放陰風戰術，鄭鐵橋的職位只好暫緩解決。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王日齡竟然對鄭鐵橋產生一點點欠意，總想找個適當機會暗示給鄭鐵橋，以後說話辦事再地道些。

歐陰修壞掉鄭鐵橋的好事，間接地打破了王日齡的全盤佈局，王日齡對歐陰修的印象也大打折扣。書記碰頭會商定歐陰修的職務安排，王日齡成心不讓他一步到位，挪離原定的交通局長，安排到勞動人事局任黨組書記。雖然實際上仍是「一把手」，但有行政局長存在，工作上也不能完全說了算。組織部長找歐陰修談話時，告訴他別著急，勞動人事局長一年後退休，到時候黨組和行政一肩挑。歐陰修心裡罵娘，也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問題出在哪個環節，許多年後才明白就裡。

大規模的幹部調整開始，政府辦主任黃堅庭到城關鎮任書記，焦主任由政府辦副職轉正職，成為正版的政府辦焦主任。辛紅兵有驚無險地升任副局長，交警哥們兒暫時審不著。

小圈子的地方官員就鄭鐵橋原地沒動。可能為了照顧情緒吧，組織上讓他暫時主持鎮政府工作。鄭鐵橋羞惱得想找灌水的牛蹄窩，扎到裡邊灌死算了。他當不當鎮長無所謂，真他媽的丟不起人。

劉禹易得到信息後，半邊臉是火焰半邊臉是海水，綜合起來評價，火焰勝過海水。鄭鐵橋沒有一步扶正，畢竟也沒外派鎮長，從好處認識，這是對鄭鐵橋的政治考驗，位置好在留給他，只是早晚的問題。他祝賀焦主任辛紅兵榮升，表示為他倆擺慶喜酒，兩人高興地認可。

劉禹易安慰鄭鐵橋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不能為一時一事所困擾，挺胸抬頭向前走，鎮長的帽子肯定能戴上，千萬別趴下認輸，那樣會被外人看扁。鄭鐵橋的情緒抖動了幾下便放下包袱，謝過劉禹易的開導，表示能夠接受住考驗，慶喜酒要喝，誰能進步都是小圈子的榮耀。

聽鄭鐵橋的話已經釋然，劉禹易就商量喝酒請誰們參加。鄭鐵橋回答看著辦，反正喜酒要喝高興才對得起喜字。劉禹易準備請縣領導們到場，只是看人家給不給面子。領導們指的是誰，他倆心照不宣，一是縣委書記王日齡，一是政法委書記丁淵明。鄭鐵橋未置可否，他保證準時到電力局食堂喝酒。

王日齡參加縣裡的招商宴會，沒時間理會小圈子酒。他讓劉禹易轉告鄭鐵橋，別著急別發慌，這是組織上的政治考驗，要正確對待進與退，位子嘛總會有的。劉禹易替鄭鐵橋謝過領導的格外關心，保證經受住方方面面的考驗。

事先聯繫過丁淵明，並直接告訴王日齡有可能參加。丁淵明興奮地叫嚷太好啦，他推掉已提前定好的應酬，一門心思地參加喜慶酒。當然他並不全為慶喜，縣委書記參加才最為關鍵。劉禹易多個心眼留後手，便遞上句模稜話，如果王書記不參加，可別怪弟兄們辦事欠周密，到時丁書記還要主持酒局。丁淵明很痛快地說沒問題，下班後派司機接他就行。

交警哥們兒開車轉了一大圈，把該到場的人拉到電力局，劉禹易和丁淵明已經等在酒桌。幾人寒暄後分別入座，丁淵明聽說王書記因故未到，便主動發話開喝，今天議題就一個，為焦主任和辛局長道全喜，為鄭鐵橋道半喜，交警哥們兒的喜在後邊等著呢。劉禹易說沒他的喜，應該少喝半杯。丁淵明說弟兄們的喜就是劉局長的喜，大家同喜才是真喜。話畢不拖酒，丁淵明帶頭喝掉。

第三杯全體酒剛端起來，門外走進王日齡，他笑道喝喜酒偷著喝不等他，太不懂事，還想幹不想幹了。他是真玩笑假認真，大家聽話聽出喜音，站起來依次上前握書記的手。

交警哥們兒順勢敬禮，丁淵明趕緊介紹，這是公安局的標桿式交警。看敬禮就看出來，比陳佩斯的敬禮地道若干。王日齡特意端詳交警哥們兒幾眼，直喊見過見過見過。交警哥們兒正窘態發呆，王日齡後邊的話才冒出來，車過縣城中心崗亭子，多次看到交警哥們兒現場指揮，姿態絕對標準，堪稱縣城一景。大家拍手叫好，弄不清為王書記還是為交警哥們兒。

酒場上來開門紅，預示著又要喝出大波瀾。等王日齡坐穩屁股，經他的示意允許，大家才慢慢落座。劉禹易很隨便地責怪王書記搞突然襲擊，如果知道老大到場，誰敢隨便開喝。

王日齡說臨時動意，他剛才作陪的客商很牛氣，誰都不放在眼中，竟然拿他開涮。他急也急不得，惱也惱不得，只好找理由離場。估計那位客商沒多大指望，屬於嘴尖皮厚腹中空的人，有本事接著折騰，還是喝喜慶酒喜慶。

丁淵明率領一群人敬王書記，歡迎領導百忙中賞光。王日齡依然以喝水代酒，他不假思索地喝掉，側過臉問丁淵明，什麼時候加入到人家的隊伍，充老大的滋味很爽吧。丁淵明只知傻笑，不知如何回答方為高，因為他弄不明白人際關係。王日齡見問住了丁淵明，便自我打圓場，過去他是這裡的老大，豈能搶他的位置。

丁淵明這才知王書記與小圈子的關係，雖然開著玩笑難成真，但足以說明關係很鐵很硬。他討好地說王書記永遠是老大，在場不在場一個樣。丁淵明如實交代問題，他十幾年前就認識鄭鐵橋，那時自己還是市政法委小科長，帶隊到鎮裡督查綜合治理工作，很得鄭鎮的支持和配合。

王日齡滿意地點點頭，他就喜歡下級如實交底，如果和他玩虛的玩邪的，一旦被他察覺，肯定沒好果子吃。他接著表揚丁淵明有眼力，這幾個中層幹部很值得交結很值得信賴，也很有工作魄力，獨當一面沒問題。只是鄭鐵橋此次調整有些虧，是搞平衡求穩定的需要，有些人就要做出犧牲。不過犧牲也是暫時的，是金子總會閃光芒。

鄭鐵橋吃下定心丸，感動得直想落淚，一時難以找出表達的方式。王日齡說大家共同乾杯酒，給焦主任辛局長道喜，給鄭鎮壓壓小驚。許多人背後議論誰是誰的人，是怎樣不是又怎樣，少聽螻蛄們叫喚，該怎麼幹工作怎麼幹。丁淵明也放低縣級領導的架子，隨同中層幹部們敬王書記，他慶幸劉禹易們拉近了他與「一把手」的私交。

鄭鐵橋再也坐不住了，他端大杯敬王日齡的白水，感謝王書記的知遇之恩，提拔不提拔是次要的，領導的信任最重要，士為知己者死。他未能提拔肯定存在不足，今後要加倍努力，用成果證明用實績匯報。王日齡似乎被感動了幾下，稍縱即逝後機械地品了品水，便說道鄭鎮能正確理解就好，說明政治上比較成熟，要多配合黃堅庭書記，把鎮政府的工做主持出新局面。

王日齡的電話響起，他哼哼啊啊地接完電話，說聲先告辭，大家好好灌灌鄭鎮長，好讓他睡個神仙覺。領導可以說走就走，下級也不敢問是何事，這就是當領導的優越感。

全體起立把王日齡送出食堂大門，幾人重新開始酒戰。交警哥們兒死敬丁淵明，辛紅兵和劉禹易向鄭鐵橋下重手。焦主任幫不上忙，也轉向勸丁淵明喝酒。幾杯白酒下肚，丁淵明酒風大變，他有意識地端著架子似喝非喝，看來他該樹些權威啦。

鄭鐵橋被灌得暈頭轉向，恨不能跑到野地裡痛哭一場，希望在哪裡，希望在領導的肚子裡。

72思路

幹部調整有哭有樂有憂有愁，這是在所難免的。有想法的人太多，而位子就有限的那幾個，給我不給你，給你不給他，每個位子只能坐一人。明智的人很快服從現實，不服從又奈誰何，該怎麼工作還怎麼工作。有的人間接地鬧點小情緒，或怠工或歇假或養病，人之常情也說得過去。有的人逆勢而為，非找領導要說法講條件，結果只有一條，有意見也得服從，何苦自找沒趣呢。

歐陰修覺得縣委安排有失公道，從鄉鎮正職實職到縣直正職，應擔任黨組行政一肩挑的實職「一把手」，這樣也有利於開展工作。他多頭找縣委領導們提想法，不是被安慰被規勸，就是被推托被婉言。當他不知深淺地要求王日齡時，王日齡火氣沖天叫起來，應該的事多著呢，嫌安排不到位，那先回家待著，等滿意的職務空出來再上任。

見歐陰修灰頭灰面不說話，王日齡緩和一些口氣，教育他十事九難全，要理解縣委的難處，就現在這位置還做過大量工作，別人同樣有想法。歐陰修吃過閉門羹，心情反而舒暢了許多，他知道要求無望實現，便很現實地轉向，同時當場進行自我檢查，請書記看他的實際行動。王日齡勸他凡事放寬心胸，別鑽牛角尖。歐陰修點頭稱是。他上門找不自在被曝光後，鄭鐵橋罵他活該不知趣。

鄭鐵橋心裡苦悶臉上平和，他用笑臉迎接黃堅庭上任。黃堅庭長期在縣政府機關工作，先後伺候過三任縣長，由於伺候舒服了王日齡，才得以外放到第一鎮當書記。伺候兩字難聽，其實伺候領導也是一門藝術。伺候就是服務，包括文字服務行政服務生活服務。如果待在伺候領導的崗位，卻未能伺候好領導，至少說明工作不稱職。

黃堅庭上任形式走的是機關路線，先在鎮機關全體會表過一通軟態度，便暫時穩住不動勁。人們等待他的三把硬火，他卻反其道而行之，沒有燒硬火，而是和班子成員及全體幹部逐一談話，瞭解每人的思想狀態，藉機掌握全局情況。他和鄭鐵橋是老熟人，交情一般靠上，尚未達到知心交心的程度。不過鄭鐵橋的大小背景，他還是掌握一大堆，知道如何對待鄭鐵橋。

臨行前王日齡專門叮囑，要搞五湖四海，不要分人劃線，鄭鐵橋工作能力很強，人也很實在，可以信任和重用。黃堅庭尚未消化完王書記的指示，焦主任又來為鄭鐵橋鋪墊感情，大稱鄭鐵橋是懂事的性情中人，絕對能配合好工作。黃堅庭故意板著臉戲言，聽親密熱乎勁頭，焦老妹和鄭鎮關係非常，肯定有些貓膩吧。

焦主任既不否認，也不點頭，只是提醒黃堅庭，城關鎮歷來關係複雜，介紹個可靠的人，為的黃兄順利開展工作，若如此理解，算老妹子白說。黃堅庭見焦主任當真，哈哈大笑起來，原來焦妹子這麼敏感，這麼脆弱，老兄開開玩笑。焦主任也配合著淺笑，黃兄什麼時候開過這種玩笑，她覺得有點開大啦。

她倆同在政府辦公室上班，一個正主任一個副主任，搭檔配合五六年，特別協調和默契。現在焦主任又接任正主任，更體現出都是王日齡的人。黃堅庭快要換地任新職，才敢鼓足勇氣開焦主任的玩笑，用他的話說，他的玩笑壓抑了許多年。

因為外部到內部的周旋，鄭鐵橋取得了新來書記的信任先機。輪到和他談話時，黃堅庭把鄭鐵橋舉到鎮長位置上，好像研究當前及今後的工作部署。鄭鐵橋心裡很受用，鎮裡比較重要的人事小情，他用最短的語言表達清楚。黃堅庭詢問下步工作的突破口，鄭鐵橋回答抓項目優環境鼓鬥志。黃堅庭感到很意外，鄭鐵橋竟然用公文模式總結概括，他不得不另眼看待。

三句話九個字提出工作思路，黃堅庭早玩得懶得玩了，但到鎮裡玩這個，還是出自土生土長的鎮幹部之口，他被激起玩性，要比比看誰玩過誰。都說公文是文字遊戲，但寫到深處的公文，比如幾字經之類，也不是誰都能玩得出的。

黃堅庭說抓項目的事他清楚，王書記多次表揚鄭鎮的創造精神，不露聲色制服了電力局，人家還幫著引項目，這叫超強的能力和水平。鼓鬥志也不用解釋，就是激發全鎮上下的工作積極性。優環境是否有特指，怎麼個優法。鄭鐵橋隨口編個三字經，沒成想黃堅庭較上了真兒，優環境的事如何應對，他一時半時丟語無言。

黃堅庭看出了鄭鐵橋的窘態，覺得自己玩過了火候，內心進行著正反兩方面的鬥爭。一方面考住鄭鐵橋玩個勝出，多少有些滿足感；另一方面也有歉意，剛上任就把人家弄個難堪，別留下處事的隱患。他正要開脫責任，消滅尷尬的對話，鄭鐵橋也想好了詞請求發言。

原來這些日子唐伯龍求他打點事，唐伯龍轉手出去的南天門夜總會，近期經營環境非常惡劣。以治安大隊為首的相關職能部門，經常到夜總會挑毛病，查賬目看酒水單捉賣淫嫖娼，正常經營受到嚴重影響，前去消費的人明顯減少。新老闆送禮請客管不多大事，也請不過來送不起，便找原老闆唐伯龍求情出招。

唐伯龍已經退出娛樂業，也退出了常規的社會活動，他拒絕三次拒不掉，只好找鄭鐵橋討主意，看能不能出面協調幾下，畢竟夜總會曾是他的心血。由於思想受能否當鎮長的擾亂，鄭鐵橋沒心情管閒事，便應付唐伯龍等機會，卻從未認真過問，急得新老闆和唐伯龍像熱鍋上的螞蟻。

此刻黃堅庭考問「優環境」的內容，鄭鐵橋忽然聯繫到唐伯龍托辦的事，就借題發揮開來，強調必須治理全鎮的執法檢查等大小行動，不能有事沒事地到經營場所瞎折騰，要給所有經營者提供方便安全的軟環境。鄭鐵橋隨意上綱上線，卻無形中按到黃堅庭的興趣點，黃堅庭鼓勵鄭鐵橋繼續說下去。

鄭鐵橋怕說走嘴，和黃堅庭尿不到一個壺裡，接下來就有所保留，又嗦一些原則性的無用話，最後缺少底氣地結尾，沒有調查研究就沒發言權，他是根據看到的聽到的表面現象下結論，需要進行調研後才能下結論。

黃堅庭意識到鄭鐵橋的狡猾處，卻沒和他一般見識，而是開門見山發表觀點。整治縣域內的經營環境，縣委縣政府領導特別關注，也是比較頭疼的難事。他在政府辦公室任職期間，接過十幾封上告信，其中幾封是縣領導批轉來的，主要反映職能部門隨意執法的問題。王書記當縣長那陣子，責成他組織有關部門進行調研，然後制定專門文件，限制沒必要的執法活動，主要為優化經營環境，鼓勵工商企業者大發展邁大步。

由於縣鄉幹部調整人心思變，一度中斷此項工作，但是王日齡並沒忘卻和放手，新上任的韓大愈縣長也在抓。城關鎮屬於全縣的臉面，他要從城關鎮做起，優化出一片良好的經營環境，給全縣帶個好頭。當然事成後也算城關鎮的政績，功勞大家都有份，希望鄭鎮親自謀思路出措施，他一定當好堅強的後盾，再說王書記韓縣長還在看著呢。

鄭鐵橋終於聽明白意圖，黃堅庭在照旨行事，如此這般地交待，只是進行事前教育和開導，誰讓自己的思路撞到槍口上呢。干也得干，不干也沒退路，人家給足面子，別給臉不要臉。於是接下來很好說，鄭鐵橋表態特別徹底，既然黃書記如此信任，他沒話可推諉，迎著職能部門的磚頭瓦塊，也要向前向前進，只到優化出滿意的經營環境。

黃堅庭聽過後，心裡十分舒服過癮，他無比誠懇地訴衷腸，來時大領導中領導小領導們，幾乎都念鄭鎮的喜歌，焦主任的表揚甚至讓人肉麻。現在面對面與鄭鎮接觸談心，比預想的還明白還看事還有思路，算黃堅庭福氣大，咱哥倆著膀子干吧，肯定能幹出新天地，說不定把那塊乾涸的濕地幹出水來。

鄭鐵橋被感染出振奮，直讚頌黃書記真幽默真智慧，要不焦主任常念叨好處。工作的事請放心，鎮黨委指到哪，政府打到哪，黃書記怎麼號召，鐵橋第一個衝上去。黃堅庭聽出話外音，便進一步籠絡鄭鐵橋，只要他在城關鎮工作一天，鎮長的位置就是鄭鎮的，誰也別他媽的想染指。

兩人越談越近乎，如果是一男一女私下談心，恐怕就有上床的危險，可惜兩個大老爺們談工作，看來再談下去，應該到酒場上繼續進行。

73理解

從理解到默契的程度，需要理解雙方的共識，也是一門很心理學的技術活。理解或許容易些，但走到默契的程度，則僅次於上青天的工作。有些人即使一起工作幾十年，也談不上理解和默契，因而出現不了萬歲的局面。有些人說著理解，卻很難形成默契，甚至通過理解玩不默契。默契的困難指數，明顯高於理解。

黃鄭談著談著工作，談到最敏感也是最關鍵的現實，兩人默契地笑起來。這默契的笑，至少支撐默契的工作二三年。每個混職場的人，除非心理和精神亞健康，否則沒人願意工作在水深火熱中，搭伙共事是緣分，是百年修來的緣分，難得高高興興走一回。

黃堅庭得意地問鄭鐵橋，何時為他在小範圍接風。鄭鐵橋稍微愣了一下神，隨後說選日不如撞日，就定今天晚上如何，叫誰們參加請書記把關。黃堅庭鄭重地要求，聽縣領導講鄭鎮有個小圈子，他很想見識見識。鄭鐵橋不好意思地回答哪裡哪裡，幾個互相投脾氣的酒友，閒來無事湊在一起調劑業餘生活。

鄭鐵橋總算領教了黃堅庭的厲害，人家真是秀才不出門，便知全縣事。跟在領導身邊工作，見識廣嗅覺長，玩小心眼耍小聰明絕對不好使，以後還是老老實實規矩些，用忠誠和真心打動黃堅庭，投其所好應該沒虧吃。

酒場安排在電力局食堂，劉禹易說給鄭鐵橋抬抬點，鄭鐵橋只好退掉渤海大酒店的預定。他叫唐伯龍到鄰鄉買套驢三件，好好慰勞新來的黃書記，驢的東西壯陽，可以成全黃堅庭的堅挺行動。唐伯龍已變成寓公式的閒散人物，對鄭鐵橋的官場行為，提不起多大興趣，但是該幫忙時半點不拖後腿。

&文&交警哥們兒晚上值班，他想換班到場喝酒，被鄭鐵橋硬性拒絕。鄭鐵橋的理由很充分，又沒多大的正經事，現在正是考驗交警哥們兒的關鍵時期，老是換班喝酒並酒後駕駛，出點問題無法擔待。交警哥們兒還是堅持到場打個晃，生怕圈子人忘記他，其實主要是他心浮躁愛熱鬧，長此以往地喝下去，非吃大虧不可。

&人&辛紅兵破天荒地第一個到達，坐在沙發上翻短信，劉禹易進屋時都沒察覺。劉禹易開起玩笑，說什麼信息值得這麼投入。辛紅兵遞過信息讓劉禹易讀，只見信息寫道喝酒不醉的好辦法：喝酒前先吃個王八，你在外邊喝，王八在胃裡喝，酒全喝王八肚子裡了。這樣喝酒的是你，醉的是王八。

&書&劉禹易差點笑彎腰，笑過後便尋開心，今天讓誰當王八呢，辛紅兵說不是黃書記就是鄭鎮長，他倆處於狼狽為奸的關係，只有出現王八，關係才是真鐵。劉禹易說這種好事先讓外人，自家的弟兄當王八，好說不好聽。

&屋&辛紅兵催促劉禹易趕緊準備綠帽子，劉禹易一臉壞笑答道，屋裡有現成的。辛紅兵問在哪裡，劉禹易說在辛局長的轎車裡。辛紅兵道來言去被繞進去，他罵劉禹易悶壞，拿弟兄找樂玩。兩人正有說有笑有鬧，黃堅庭和鄭鐵橋一塊趕到，四人互相認識用不著介紹，推讓半天黃堅庭坐到主位。

鄭鐵橋的位置越喝越靠後，以前都是他在上首，焦主任在下首，兩人中間經常隔著人。這次焦主任扶正，當著黃堅庭的面，他故意很知趣地坐在下首，也有機會緊貼焦主任，心裡打翻了芥末瓶。交警哥們兒和唐伯龍坐到最下首，無論歲數和職務，他倆沒有靠前的資本。

酒場安排在電力局，當然劉禹易操縱開場白。他說按照鄭鐵橋的指派，專門為黃書記接風，首先代表諸位弟兄妹子，歡迎黃書記賞光，並提議前三口乾大杯。大家都無異議，以喝前三杯的方式，共同幹掉了杯中酒。下面開始喝自由酒，說自由卻很講主題，主題是給黃堅庭接風，自然要先後有序地敬酒。

鄭鐵橋搶先發話，縣委派來好領導好大哥，他代表鎮政府更代表本人，借用劉局長的酒，真心實意地敬三杯酒，既接風也表今後的實際行動。黃堅庭客氣地回應，還要仰仗鄭鎮的支持和捧場，這三杯酒聽從鄭鎮的調遣。鄭鐵橋一口氣幹掉，黃堅庭尾隨喝下，兩人友好地亮杯底交心扉。

辛紅兵正要接著敬酒，交警哥們兒接過話頭，請辛局先讓下道，他敬兩杯後提前離場到中隊值班。辛紅兵囑咐交警哥們兒少喝點，現在省市督導組暗訪工作時間喝酒的風聲很緊，小心被逮個正著，少喝點黃書記不會計較。黃書記表示理解，都是吃官飯的，保住工作第一，別因酒誤事。他喝掉兩杯酒，讓交警哥們兒隨意喝。

交警哥們兒特別周到唯上，哪能隨便喝，也跟著兩杯下肚。他再要倒酒，大家一致反對。交警哥們兒知道大家的好意，掃興地打個敬禮離去。其實他很願意留下來熱鬧，但是工作性質不允許，他抱著遺憾到崗位找平衡。

黃堅庭意識到陷入酒包圍圈，儘管焦主任猶抱琵琶半遮面，鄭鐵橋左右逢源鬧好人，辛紅兵和劉禹易的合力酒，就足夠他喝幾壺了。無奈之中出邪招，他動用臨醉也要拉個墊背的招數，公開叫劉禹易的板，敬他勸他喝多少都行，只要他喝乾酒，劉局長必須跟著，要不電力局的接風酒沒誠意。

黃堅庭這樣說頗具深意，一方面覺得劉禹易的酒量較小，撿軟柿子捏，另一方面試試小圈子到底多麼鐵。劉禹易大概聽懂話外話，毫不含糊地接招，乾脆就他和黃書記喝，別人誰願意陪著沒意見，反正此酒是替鄭鎮擺場。

鄭鐵橋被激起酒豪情，倒滿三大杯酒，叫著哥仨喝杯整的。辛紅兵和焦主任紛紛加塞，干就一塊干。黃堅庭見這陣勢，總算領教了小圈子的威力，率先喝掉杯中酒，等其他人幹掉後，再不提綁架劉局長的酒。他有些羨慕小圈子，職場上組建志同酒和的小圈子太難，也特別需要酒圈子當後盾。

因為大杯酒痛快見底，大家基本上融為一體，不再分圈內圈外，喝起來有些亂套。黃堅庭提議換啤酒喝，焦主任起初十分猶豫，她抱怨肚子承受不起，擔心增肥增胖。黃堅庭挑逗她為誰保持身材。焦主任大膽應對，過去不敢講明，現在終於有機會表達。她端起啤酒送到黃堅庭的嘴邊，請老領導喝掉暗戀酒。

黃堅庭引酒澆身，桌上人跟著起哄，他紅著臉喝掉，自言自語道，沒成想焦主任這麼潑辣。焦主任怕黃堅庭過於難堪，便說軟話為黃堅庭解圍，主要過去老領導太照顧她，從沒和她開過玩笑，慣得她有些放肆，再敬老領導杯酒，希望黃書記繼續照顧她。黃堅庭聽著很受用，碰杯後幹掉，吹捧焦主任是女中小資式豪傑，前途不可限量。

鄭鐵橋覺得有必要討好一下黃堅庭，便攬過話頭表態度，先讓黃書記歇幾杯，他要單獨敬敬焦主任。一是祝賀由副轉正接黃書記的班，二是背後在黃書記面前表揚他。黃堅庭立即回應要得要得，其他人也叫好好好。

焦主任明白鄭鐵橋逢場作戲，即使有點欲蓋彌彰，該走的過場也要走，這是他欣賞鄭鐵橋的獨到之處。兩人熟練地碰杯，黃堅庭眼中酒泡沫四濺，劉禹易和辛紅兵看到的卻是情花閃爍。鄭鐵橋又分別敬過劉禹易辛紅兵，唐伯龍主動以茶代酒敬鄭鐵橋，敬酒過後是尾聲。

這場酒喝得恰到好處，灌出王八的設想落空，卻喝出了實在勁。鄭鐵橋收穫了黃堅庭的信任，恐怕從此失去焦主任的溫柔。當然鄭鐵橋只是預感，有時預感比較靈驗。

唐伯龍開車送鄭鐵橋回家，路上鄭鐵橋憋不住思念，策略地問李倩照的近況。唐伯龍回答一直聯繫不上，很令鄭鐵橋失望。兩人無語到分手，臨下車時鄭鐵橋特意交待，這兩天他到夜總會轉轉，看看能不能幫得上忙。

74忽悠

工作找到方向，就知道該把勁頭用在哪，專心專意地干一項工作，只要有些頭腦，應該能幹出眉目。方向是上級和領導指引，每一次指引，都有明確的目標和要求，聽上級的話跟領導走，即使工作出些偏差，也能得到寬容和認可，某些時候的偏差，或許就是創新。

鄭鐵橋的當前工作很明確，就是著手制定優化經營環境的方案，提出具體可操作性的措施。他決定從夜總會入手親自調研，以解剖麻雀的方式，先進行典型引路。同時派出三個小組，分別徵求娛樂業餐飲業和客商的意見，綜合歸納後找出癥結所在，有針對性地制定出解決問題的硬措施。

唐伯龍等待了兩天沒動靜，便打電話催問鄭鐵橋，夜總會老闆盼著快點去，再拖下去快吃不消了。鄭鐵橋罵到嘴邊，強行嚥回去，賺錢的時候怎麼吃得消。其實他內心裡特別反感夜總會，靠販賣人肉賺黑心錢，沒幾個好東西。但是考慮夜總會也是經營活動的小鏈條，有著不可或缺的特殊作用，尤其為招外商留客商提供特殊服務，鄭鐵橋暫時放下成形的觀念，從大局層面重新認定。

新老闆遠迎近接活菩薩，以為唐伯龍和鄭鐵橋主要來喝酒，應付應付夜總會。見離飯時尚早，把他倆領到雅間喝工夫茶。唐伯龍讓新老闆說說情況，鄭鎮心中有數好幫忙。新老闆沒思想準備，笑臉馬上變哭腔，說這叫什麼世道，天天這個查完那個查。小姐們嫌夜總會沒後台，紛紛學習孔雀東南飛，哪裡錢多人傻哪裡去；客人們罵夜總會不安全，也掉頭到鄰縣玩瀟灑去了，放著安全地不去誰自找麻煩。眼看著錢都流向鄰縣，豈止夜總會受損要關門，縣裡稅收肯定大幅減少，只是肥了個別人和單位。

鄭鐵橋問娛樂行業全這樣吧。新老闆說情況差不多，後台硬的稍微好些，麻煩鄭鎮找找有關人說說情，花錢他聽著，別有事沒事老來查。鄭鐵橋問主要哪幾個單位最難纏，新老闆點名治安大隊和各個派出所，他們甚至採取釣魚式執法，反正只為罰款，交錢就放人。

唐伯龍提醒新老闆別瞎操心，就事說事看怎麼辦好。新老闆止住話頭，全憑鄭鎮給做主運作。鄭鐵橋表示會盡力而為，但夜總會的黃色交易要收斂些。新老闆強留鄭鐵橋吃飯，表示酒菜已經安排妥當，陪酒人也找好，說什麼也要給面賞光。鄭鐵橋故意徵求唐伯龍的意見，唐伯龍哪好意思拒絕，回應簡單吃點吧。

新老闆說趁下午比較清靜，領兩位貴賓轉轉夜總會的環境。從他接手後，唐總沒來過，鄭鎮也不定點了。鄭鐵橋頓生壞主意，準備尋機忽悠幾下新老闆。

他們圍著夜總會三層樓遛了一圈，鄭鐵橋特意看了看二樓娛樂大廳迎面處，那是擺放著財神的位置。按傳統迷信的說法，那是財運的出入口，事關夜總會的興敗。原來的財神爺換位啦，新神似乎不太協調，但鄭鐵橋記在心裡沒當場點破。

酒席宴上鄭鐵橋坐主座，新老闆好大本事，竟然把交警哥們兒叫來作陪，而且坐在鄭鐵橋的下首，鎮稅務所長土地所長和婦聯主任也被叫來。另外兩人是新老闆的同學，一個做建材買賣，一個在縣文化局當股長。按說這幾人要賣力，應該能擺平有關檢查的單位，特意請鄭鐵橋出面，肯定遇到了大難關。鄭鐵橋盤算著，即使他出面說情，就事論事也許管點事，想起一勞永逸的效果，恐怕沒那麼容易。這涉及到單位和個人的利益，不從根本上優化環境，他難當保護傘。

三杯過後進入混戰階段，陪酒人爭先恐後地敬鄭鐵橋。婦聯主任開個壞頭，她說老同學的事全指望鄭鎮，出點招幫夜總會渡過難關，肯定功德無量，她要敬鄭鐵橋三杯酒。鄭鐵橋拿婦聯主任找樂，喝豆腐還差不多。婦聯主任不示弱，只要喝掉辦真事，豆腐隨便喝。鄭鐵橋反倒不好意思，兩人碰三次杯乾掉三杯。

接下來鎮裡的兩所長實打實地敬酒，鄭鐵橋喝一杯他們喝兩杯。輪到建材老闆敬酒，他不認識鄭鐵橋，自然難知鄭鐵橋的光輝事跡，喝起酒來有點不以為然，還煞有介事地敲打鄭鐵橋，希望此事鄭鎮出馬出奇跡。

交警哥們兒聽著逆耳，馬上遞上冷話，要不兄弟先試試再交鄭鎮處理。新老闆趕緊打圓場，都是自家弟兄別怪罪，並指責建材老闆不會說話。建材老闆見碰到茬，施展就坡下驢的功夫敬交警哥們兒，誤會誤會真誤會，兄弟沒歹意。

等著新老闆二敬酒，鄭鐵橋把握住火候，故意無奈而深沉地歎息兩聲，然後神秘地罵道，誰他媽的點子，夜總會供錯了財神。無厘頭的酒詞，把新老闆弄傻眼。沒等別人插話，鄭鐵橋繼續賣弄學問。財神有文財神與武財神，二樓供的財神是武財神關公，他拿大刀威風凜凜的樣子，怎能與耍槍放炮的人和平相處，刀槍相剋不冷場才怪呢。

新老闆入定般盯著鄭鐵橋，下意識地又碰一杯，沒底氣地求鄭鎮說明白些。鄭鐵橋繼續借題發揮，夜總會行業說白點就是娼妓業，自古以來娼妓行當供白眉神，他的模樣基本面與關公相似，只是眉毛是白色的。新老闆自飲一杯，著急地問怎麼辦。鄭鐵橋讓他趕緊換尊白眉神，旁邊樹立「管仲祖師爺保佑」的靈牌。外邊跑關係，內部樹形象，如果靈驗的話，下周就見分曉。

眾人沒成想鄭鐵橋還有這能耐，連唐伯龍都是第一次開眼界，於是紛紛端杯共敬酒。新老闆口服心服酒也服，說明天就按鄭鎮的點化辦，爭取早見神光。剛才鬧嘴事的建材老闆，對鄭鐵橋肅然起敬，兄弟有所冒犯，領導別見小民怪，哪天請鄭鎮到公司視察，也給小民開開光。

鄭鐵橋成為「鄭半仙」，這種印象洗也洗不淨，認識不認識的人，重新認識鄭鐵橋的另類面孔，大家喝開白眉神酒。鄭鐵橋難得糊塗，小試身手，竟然唬倒全桌人，可見中國神秘學的威力。婦聯主任口無遮攔，鄭鎮下崗有活幹啦，來來來敬個師傅酒。鄭鐵橋耍開貧氣嘴，這行有自定行規，汝今能持否。

婦聯主任明知鄭鐵橋沒好話，還是情不自禁地回答能堅持。鄭鐵橋臉露壞樣，轉嫁發言權，讓唐伯龍回答。唐伯龍笑而不答。交警哥們兒在這種場合忘記身份，自告奮勇地揭謎底，要想學得會，先跟師傅睡。全桌人笑翻天，婦聯主任半點都不覺驚奇。

畢竟不是同一圈子的人，又缺少唐伯龍當年風采的人主持，酒場自動地進入低迷狀態，見好就收省得喝成二百五。鄭鐵橋進行小總結，今天的酒哪喝哪完，以後想酒喝說話，他一定很像回事地安排一頓，希望大家捧場。其他人滿口應承，鄭鎮的酒絕對要喝到底。

鄭鐵橋不過說說而已，誰當真誰傻。酒場上就是這樣，往往說了不算，算了又不說，到酒場上求真務實，就像夜總會擺錯圖騰一般，總趕不正點上。

散場以後鄭鐵橋去洗手間，新老闆尾隨而進，非掖給鄭鐵橋五千元活動經費。鄭鐵橋不好推搡，尿濕褲子前開門。他中途停尿，用尿濕的那隻手抓住新老闆的手，說什麼也要把錢掖回去。新老闆不顧手被尿濕，頑強地拒絕收回。

鄭鐵橋面露慍色地說，要想辦事先把錢收起來，事情辦利索自會叨擾。新老闆尷尬地攥住錢，鄭鐵橋提示抓緊辦正事，兩下結合定能成功，新老闆多少挽回了點面子。

唐伯龍又客串班車司機，鄭鐵橋快到幸福小區時，借口到同學家看病人，提前下車走人。車裡剩下唐伯龍和婦聯主任，兩人形如陌生人，無言又缺語。自唐伯龍隱退商務經營後，與婦聯主任斷掉曖昧線，婦聯主任幾次騷擾未能成功，也就死掉曖昧的心。

此時只有兩人的世界，婦聯主任舊情復發，想重新回歸曖昧路，唐伯龍用硬動作拒絕。婦聯主任徹底失望，他命令唐伯龍停車，狠狠地關掉車門，絕塵而去。

酒勁往上湧，她猜測鄭鐵橋沒回家，哪有半夜看病人的。於是她打通鄭鐵橋的電話，正在慾望浪尖的鄭鐵橋欲關不忍，兩人最後怎麼結局，只有幸福小區作證。

75忘形

職場人愛說不打無把握之仗，把握從哪裡來，當然從調查研究中來。只有掌握第一手資料，再到理論層面昇華，才能得出實用有效的措施和方法。有些人之所以經常放空炮，幹工作沒把握，主要在於想當然拍腦袋，沒有到一線進行調查研究。調查研究大有作為，職場人一定運用好毛主席留下的法寶，多打有準備的戰爭。

鄭鐵橋以局外身份充好人，通過走轉夜總會瞭解相關情況，獲得十分豐富的信息。他對優化經營環境工作如何開展，已經有了一些譜，只是還不成系統，有待於繼續深入思考。

黃堅庭聽取鄭鐵橋和工作小組的匯報，不光夜總會等娛樂行業存在問題，公安、稅務、工商等執法單位，經常到民營私有企業檢查挑剔，業主們不堪忍受，有的表示要到外地生產經營。黃堅庭感到問題比他想像的還嚴重，他大罵他媽的，更加堅定優化環境的決心。

兩人酒中酒後都在密謀，逐漸理出了個小思路，要找到具體的抓手和載體，不能簡單地為優化而優化，也就是要出師有名。對鎮裡沒管轄權的職能部門，盡可能把事情往上捅往大裡捅，引起縣委領導的高度重視。如果縣委領導出面佈置，雖然站在全縣高度講問題，實際上也解決了鎮裡的問題，最後成績歸鎮裡所有，鎮裡可以一舉數得。

具體的抓手和載體在哪裡，黃堅庭鄭鐵橋反覆推敲醞釀，總考慮不到點上。黃堅庭請焦主任幫著玩文字遊戲，焦主任置身事外看得清，她電話上便想出主題詞，何不用「以商興鎮」做文章。既適應縣委縣政府的發展戰略，也符合城關鎮中心輻射作用的實際。黃堅庭興奮異常，嚷道太偉大光榮正確啦，他馬上組織力量做文章。

黃堅庭轉達焦主任的創意，鄭鐵橋誇獎太有才啦，這才叫一級是一級的水平，光說不服也得服。鄭鐵橋吹捧完大話，便提出他的想法，先在鎮裡開會推行，把幾所幾站全體工作人員召集起來，由黃書記訓話，決不能有事沒事找企業商家的麻煩。事後再抓緊向縣委縣政府專門報告，同時建議縣委領導出面，給縣直相關執法單位單獨上課。

黃堅庭被感動出激情，連道五聲好，責成鄭鐵橋起草方案，三天後開會。按照達成的共識，鄭鐵橋閉門一天一夜，起草出關於「以商興鎮」的實施方案，特別強調悉心打造興商的軟硬環境，明確先從有效制止亂檢查亂罰款開始，以後職能部門每月只許進一次企業，再多去必須請示鎮黨委政府。

動員大會如期召開，黃堅庭脫開講話稿粗話連篇，將幾所幾站罵了個狗血噴頭。他提出著名的語錄：沒有商引不來娼，沒有娼留不住商，雖然「以商興鎮」不是「以娼興鎮」，但是我們興商初期，一切以客商的需求為出發點，要把娼上升到商的高度認識，別他媽的在娼問題上大驚小怪小題大做。再說都是外來的娼，又不是本土本地的娘們姑娘，關本地政府個屁事。只要鎮裡公職人員管好老二別多事，其他人的老二就別操閒心了，那玩意就是用在娼身上的。

關於娼與商的關係，是鄭鐵橋的原創，他從瞭解夜總會的經營環境中得出，雖然不能寫在正式文中，卻在商量研究工作時，有意識地灌輸給黃堅庭，成為黃書記講話的經典部分。

這次會議在全鎮產生了劃時代的影響，「以商興鎮」戰略引起縣委的高度關注。然而一些好事的人張冠李戴，添加成「以娼興鎮」戰略，有一個版本說鄭鐵橋是發明者。

此事很快傳到王日齡耳朵裡，他笑罵黃堅庭和鄭鐵橋真有玩意兒，把平平常常的工作幹出彩來啦。緊接著鎮裡的專題報告，也送轉到王日齡的手上，他大筆一揮急就批示：城關鎮的做法很有創意很講實效，他們在全縣帶個好頭，希望各級各有關部門向城關鎮學習。請縣委辦公室牽頭，抓緊制定「面向大海，以商興縣」戰略，全面推進縣域經濟邁大步上台階。海惠縣各級各部門要解放思想，只要有利於縣域經濟大發展，什麼法都可用，什麼話都可講，發展是最大的政治，是最大的硬道理。轉告堅庭、鐵橋同志，要大膽務實地向前推進，別怕出問題出難題，縣委一定會當好堅強有力的後台。

批示下發到城關鎮，黃堅庭把鄭鐵橋叫到辦公室，先感謝他無私全力的大配合，接下來要把工作落實抓到位，有必要的話，處理幾個不長眼的反面典型。鄭鐵橋沒成想「以商興鎮」引發這麼大的震動，他在成就感的帶動下，有點飄飄然，肚子裡咕嚕咕嚕鬧酒鬼，準備晚上找幾個人大喝一場。

撥通唐伯龍的電話，問夜總會那邊局面如何。唐伯龍說形勢發生逆轉，上午夜總會的新老闆打電話，要好好答謝鄭鎮長。只是縣局的治安大隊還來騷擾，人家不買鎮裡的賬。鄭鐵橋說這好辦，過幾天他們就蛤蟆拔河尿繩啦。

唐伯龍徵求鄭鐵橋的意見，晚上的酒場叫哪些人參加，鄭鐵橋未加思索回答，還是上次的原班人馬。唐伯龍轉移話題，天有些冷，他準備和老婆到南方過冬。唐伯龍錢掙足了，心繫玩樂休閒，分別在海南三亞和滿洲裡買下了房子，夏冬兩季去外地生活。

鄭鐵橋聽後有點傷感，小圈子的朋友又要缺失了一個中堅。傷感歸傷感，酒該喝不喝也不對，他很快沉浸在被領導認可的興奮裡，扶正的事恐怕快要兌現了。

酒場比上次熱鬧若干，一來大家已經喝過一次酒，算得上熟人了；二來鄭鐵橋基本擺平了外圍，為夜總會改善了經營環境，三天的收入呈直線上升。鄭鐵橋不用宣揚，別人更把他當回事，特別是上次叫板的建材老闆，幾乎發起崇拜運動。

鄭鐵橋太需要打場勝仗了，鼓勵自己下滑的上進心。他放開酒量，撤掉醉酒防線，開展轟轟烈烈的酒躍進。婦聯主任敬酒，他喝酒夾帶調情，婦聯主任不怒反喜，感覺這是鄭鐵橋拿她當自己人。無論桌上還是床上，鄭鐵橋都不是一般的男人所比擬的，二般的男人也難於超越。

建材老闆以試試看的心態敬三杯，鄭鐵橋眼不眨下就喝掉了，並提出回敬三杯。建材老闆笑臉大開，多謝鄭鎮給小弟面子，以後有事請關照，哪天到公司看看風水，他也要轉大運掙大錢。鄭鐵橋謙虛不嚴肅，說沒問題小酒一壺，到時打婦聯主任的電話就成。接著提醒建材老闆，怎麼不和老同學喝幾杯。建材老闆點頭哈腰，把酒矛頭對準婦聯主任。

交警哥們兒特意換班到場，鄭鐵橋知道後，把他狠狠地埋怨幾句，都什麼時候還輕易換班，等職務落實到位再玩瀟灑。交警哥們兒習慣地打了個敬禮，雖然沒帶警帽，但照樣標準沒走形。他號召大伙敬鄭鐵橋，像關照夜總會一樣關照大伙。鄭鐵橋有點飄啦，面對來勢洶洶的酒浪潮，他成為巔峰人物，酒不醉人人自醉，況且哪有不醉人的酒。

喝到後半場，鄭鐵橋的防線甚至崩潰，成了腰裡掖著一副牌的人，誰敬就跟誰來。敬者全部應下，勸者一概不拒。唐伯龍多次出面擋酒，都被鄭鐵橋沒事沒事地強行喝下。死孩子算沒治啦，喝到最後，鄭鐵橋眼皮打仗，機械地端杯放杯。

唐伯龍從沒見過鄭鐵橋如此喝法，他擔心鄭鐵橋會喝出問題，便聯合婦聯主任一起攪酒局。交警哥們兒也屬於要酒不要命的主，已和夜總會新老闆們喝成一片，明顯地出現醉酒狀態。再喝下去已沒多大意義了，唐伯龍不管別人態度如何，把鄭鐵橋的酒杯撤掉，命令服務員上飯。鄭鐵橋嘴說話都不利索，還不依不饒地要酒喝。唐伯龍打電話叫來幫手，總算把鄭鐵橋折騰回家。

鄭鐵橋走得急急忙忙，夜總會新老闆準備的禮物也沒帶走。新老闆約幾個同學跑到夜總會繼續喝酒，一直喝到後半夜才結束，婦聯主任又醉睡在包房裡，第二天早晨才離開。期間同學們幹了什麼事，她已經失去了記憶。

76結局

好運來了誰也擋不住，喝口涼水都暖牙。見到好運不張口，純粹傻×一個。擁抱好運就是擁抱自己擁抱未來，因勢利導讓好運常駐。但是辯證地反過來講，樂極容易生悲，好運的哥們是夢幻，說不定好運未遂出歹運。世事難預料，誰也不是測好運的大師，只要擁有過好運，就別計較結果如何。

鄭鐵橋在命運最低谷時，寫下關於好運歹意的哲理日記。以他目前實際狀況，正在踐行著日記的上半部分，他心喜抓狂，也擔心應驗日記的下半部分。抓狂的人容易喝醉，所以他得大醉，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上午還在延續難受狀態，欲吐不能，罷吐不止，肚中無一物，嘔吐留形式。

老婆例行公事地照顧他，鄭鐵橋反倒嫌老婆多手多腳。把難受留給自己，這是他酒場上的豪言壯語。在家裡真的獨享難受，當然別人也無能替他難受。他感覺很累很累，準備借醉酒幫忙，在家休整一天。

事與願違太背點，快近晌午時，鎮黨政辦公室秘書來電話，通知鄭鐵橋下午兩點半到縣委禮堂開會，王日齡書記作重要講話。鄭鐵橋問什麼內容，秘書說「面向大海、以商興縣」總動員。鄭鐵橋腦袋三蕩，這回玩大啦。

主席台擺設兩排桌位，縣委縣政府在家的領導全到場。鄉鎮黨政「一把手」都來參加，還有縣直涉工商企業的職能部門負責人，以及直接與工商企業打交道的所站頭頭。鄭鐵橋找個旮旯兒坐下，頭暈胃痛腹中空，閉目皺眉消化昨夜的殘酒。

韓大愈宣讀完「面向大海、以商興縣」的方案，王日齡開始進行總動員。他從主題的提出意義到具體實施，不厭其煩地進行解釋和強調。主題活動是載體，關鍵的關鍵要抓住興縣的關鍵環節，那就是不斷地優化發展環境。

鄭鐵橋強打精神聽方案聽講話，他特別佩服王日齡的大創意，雖然在「以商興縣」前加上四個字，但「面向大海」代表全縣的胸襟和氣魄，比鎮裡單純的「以商興鎮」，站位高出一個大層次。王日齡從古到今從中到外大串聯，講話的水平就是高，不服真不行。

王日齡講話很有特點，照稿念語氣緩聲音軟，一旦脫開稿子，便發揮得淋漓盡致。聽他開會講話，都願意聽他脫稿部分，鄭鐵橋覺得脫稿講話比念稿更精彩。王日齡講著講著，就聯繫到城關鎮的工作。他說城關鎮提出「以商興鎮」，有幾個鄉鎮和部門敢叫號？能提出如此簡明大氣的戰略目標。這叫做用心，這叫做創新，這叫做從實際出發抓真事。

鄭鐵橋有些堅持不住，又不敢貿然離場，咬著牙堅持著，不在堅持中倒塌下去，就在堅持中硬挺過來。王日齡講話進入高潮，他語重心長地拿官腔，有人給城關鎮的「以商興鎮」戴綠帽子，糟改成「以娼興鎮」，還說始作俑者是副鎮長鄭鐵橋。今天他代表縣委縣政府鄭重表態，不管用什麼詞說什麼話辦什麼事，只要能辦成功，只要有利於全縣的經濟大發展，都要大力提倡，對做出貢獻的人要破常規獎賞。現在他宣佈，經臨時常委會研究決定，提拔城關鎮副鎮長鄭鐵橋為鎮長，希望同志們以鄭鐵橋為榜樣，一心一意幹事業，全心全意謀發展。

往下的話對鄭鐵橋已經沒用，因為他聽到王日齡的任命宣佈，激動得昏死過去。一點徵兆都沒有的好事，他有些吃不消。眾人搜尋鄭鐵橋，以為他故意玩低調，誰也沒在意他的死活。散會後人都走光，黃堅庭見鄭鐵橋還沒出來，以為他在玩什麼鬼把戲。等過十分鐘還沒見鄭鐵橋的影子，黃堅庭覺得自己眼中出鬼了。

黃堅庭鬼使神差般地返回會場，只見旮旯處躺著一人，他心想要壞事，急忙跑上前使勁推搡，鄭鐵橋卻沒有一點反應，臉發青腦袋耷拉著。黃堅庭有點慌神，趕緊出去叫司機幫忙，又怕驚動縣委大院的人，傳出去非亂營不可，兩人偷偷摸摸地把鄭鐵橋抬上車，出縣委大院後拉響私裝的警報器，超速往醫院趕。

醫生常用的套話，又套在鄭鐵橋身上，再晚來幾分鐘就要出生命危險。經幾個所謂專家會診，鄭鐵橋屬於輕度腦溢血，需要住院觀察治療。黃堅庭這才放下心，告訴同學主治醫生別怕花錢，費用鎮財政兜著，撿進口的好藥貴藥用。

鄭鐵橋第二天清醒過來，他不知自己怎麼到的醫院，甚至連王日齡的任命都遺忘了。陪床的鎮幹部們熱烈祝賀他的升職，鄭鐵橋喚回當初的印象，但任命後的事，他一概模糊不清。難得躺在病床上休養，鄭鐵橋過著神仙般的日子，不喝酒不吸煙，想什麼時候休息就什麼時候休息。

不過關於他范進中舉式的事跡，越傳越邪乎越離譜。好事的人們上網發帖子傳播，弄得全縣上下儘是議論鄭鐵橋的話題。王日齡特別惱火，專門召開鄉鎮和縣直「一把手」會議，從講政治的高度，提出近乎苛刻的要求，要把精力用在幹事業上，別無事生非傳謠言。謠傳堵是堵不住的，等到人們傳夠了傳累了自會啞聲。

真是好事多磨，鄭鐵橋住院一周後，他老婆急病發作，也住到同一醫院。經請省市專家會診，老婆已經屬於子宮癌晚期，腎臟受牽連嚴重受損，其他幾個要件器官都不好使，恐怕活不了半月十天。鄭鐵橋悔恨交加，悔自己結婚以來未能真正地陪過老婆，恨老婆不聽勸說，堅持有病不吃藥，說什麼練功可治百病。悔恨管什麼用，老婆的病情繼續惡化，眼看就要不省人事。

病到這麼嚴重程度，老婆仍然執著地拒醫拒藥，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鄭鐵橋只好配合醫生強行治療。老婆不想死在醫院，求鄭鐵橋滿足她最後一個心願，死也要死在家裡。鄭鐵橋徵求醫生意見，醫生說沒有靈驗的辦法，病人只是在挨日子。

老婆直到臨終前才認輸，她死死抓著鄭鐵橋的手不放，後悔沒聽鄭鐵橋的勸告，得病不看醫不吃藥，唸經練功害死人，師傅是害人精。鄭鐵橋以為老婆信佛教，這才明白老婆每天念什麼經練什麼功，都怪自己平時根本不留意老婆的私生活。他真想撞南牆與老婆同歸西天。

辦完老婆喪事，鄭鐵橋心灰意冷提不起氣，坐在辦公室直愣神。他無法面對老婆背後的選擇，覺得自己既失察又失職。睹物思人心裡寒，鄭鐵橋乾脆搬到幸福小區居住，省得老婆魂魄纏身。雖然李倩照又附體，但活人總比死人好對付。

兩個月混過去，鄭鐵橋並沒找到當正鎮長的快感，思想負擔越來越重。有一天他正在辦公室發呆，辛紅兵告訴他一個壞消息，交警哥們兒因醉酒駕車傷人還耍橫，被縣局關禁閉，免掉交警大隊副隊長的職務。費掉多少腦細胞追來的職務，就因一場酒全玩完，實在不值得。但以交警哥們兒的喝法，出事是早晚的事，只是大小有別罷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鄭鐵橋為交警哥們兒痛心疾首，忽然被兔死狐悲的意境所包圍，覺得自己也該了斷官場事。他下定決心向縣委提交辭職書，懇切地請求縣委安排他到縣直工作，只留現任級別，不挑單位大小好壞，越邊緣越弱勢越好。

小圈子成員喝酒規勸不管事，黃堅庭發火也白搭，丁淵明大罵一場，鄭鐵橋不為所動。最後王日齡出面做工作，並給他半月的考慮時間，要他慎重再慎重，多少人挖門撬窗戶求不上鎮長，千萬別因一時衝動，失去人生的良好機會。鄭鐵橋笑而不語，以沉默對付縣委書記，生怕書記多想生怒，到頭來誰都不高興。

鄭鐵橋給唐伯龍打電話敘舊，唐伯龍說正在三亞貓冬，邀請鄭鐵橋沒事去玩。鄭鐵橋想談些心事，看來無話可尋，也就打消小九九。若要改變新舊世界，全靠我們自己。他對官場失去信心，往下的事任憑組織安排。

躺在幸福小區讀金庸，鄭鐵橋無意中打開床頭櫃，李倩照的留言打開心扉，他不用揚鞭自向前，手忙手亂地打開兩箱金庸全集，頓時傻了眼。

封面處放著李倩照的親筆信：親愛的鐵橋哥，當打開兩個書箱時，倩照無以多說，三十萬現金是伯龍姑父很久的報答，房證和鑰匙是倩照的心意，務必收下別拒絕。想說愛你不容易，還是真誠地說，鐵橋哥，倩照愛你到永遠。

鄭鐵橋無地自容，反而更堅信自己的選擇，不在鎮裡干啦，找個清靜處上班，有吃有喝絕對從容生活。他鼓勵自己別錯主意，明天趕緊對王日齡再表心意，愛安排哪個位置都行。

他正為自己的決定心滿意足，忽然手機響起來，是個陌生的號碼，對方溫情似水地告白，她就在樓下，如果想見她，立即到樓下接她。她是誰呢，恐怕只有鄭鐵橋知道。她就是她，就是鄭鐵橋日思夜想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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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場2》

第一章 酒暗情明又轉機

·1意外之喜·

酒場語錄：

兩人的小酒場，最適合喝情調酒，反正沒有第三雙眼睛旁觀，情調到啥程度也沒人評頭論足。正所謂喝自己的情調酒，讓場外人想像吧。

「醉臥會場君莫笑，古來飲者幾人醒。」這半首改良的詩句，是海惠縣城關鎮鎮長鄭鐵橋的發明，他用親身經歷的重大酒後失態，調侃自己安慰自己開脫自己。他范進中舉式的會場表演，成為海惠縣職場的一道風景線，越描繪越精彩越動人。

鄭鐵橋早已置身事外，無論別人如何叫喚，他以穩坐釣魚台的心態處世，甚至主動挑選哪個版本更適合自己。雖然鄭鐵橋鐵了心不當正鎮長，找個清水部門混時日，但對酒的態度一直模稜兩可。喝與不喝，他沒作出最後決定。

鄭鐵橋躺在幸福小區享清靜，無意中發現金庸全集中的秘密。他的小情人李倩照掩藏在紙箱中的房產證和現金，讓他百感交集。

手機鈴聲響起來，一個甜美溫柔的熟悉聲音灌耳，鄭鐵橋心裡蕩起小舟，一蕩二蕩三蕩，久違的李倩照情人，竟然在最該出現的時候出現了。他沒有思想準備才覺得更及時，情人來得正是時候。

走出樓梯口，李倩照倚著「紅馬六」發情波。鄭鐵橋被電得遮迷了兩眼，他不管周圍環境如何，一把抱起李倩照就往樓上走，粗氣壓得他缺言少語。李倩照故做掙扎狀，嘴上說別這樣要注意影響，其實已身不由己地配合鄭鐵橋上樓的節奏，又激出鄭鐵橋一波慾火燒身。

兩人交往的幾年裡，鄭鐵橋除了床上發威賣力氣外，從未如此大跨度大動作地進行親密接觸，甚至連些戰前鋪墊工作都省略掉。訣別後的李倩照又歸來，鄭鐵橋再也抑制不住慾火燃燒，我的可人我做主，先收拾了李倩照再言其他事項。

撞開虛掩的門，鄭鐵橋幾乎沒給李倩照喘息機會，就展開猛烈進攻。他要把丟走的身體快感找回來，他要把壓抑的情緒發洩出來，他還要證明自己的愛已經發芽結果，今天全部清倉大贈送。

狂轟亂炸加暴風驟雨，把李倩照的魂靈刺激到天堂。她也是久旱逢甘雨滋潤，這點猛這點暴算什麼，她痛並快樂著。

風平浪靜後是默默無語，多少知心的話要說，多少思戀的話要講，6 鄭鐵橋和李倩照卻說不出講不出，一門心思享受小別勝新婚的溫存。

室內一片狼藉，被窩內紅袖添香。鄭鐵橋忽然靈光閃現，便開起玩笑。他說從南宋開始，人們普遍喜歡李清照的詩詞，他的祖先鄭板橋的詩詞排位靠後，始終是李在上鄭在下。因為祖先的緣故，他時常被壓得詩詞興致全失，今天終於打破李鄭格局，成為鄭李關係。

李倩照迷離的雙眼出現迷失成分，便信口問鄭鐵橋為啥這麼講，怎麼把誰上誰下看得那麼重。鄭鐵橋不懷好意地壞笑三聲道緣由，因為剛才李氏倒在鄭氏的下面，他終於為祖先正名爭氣。

李倩照明白自己鑽進圈套，掄起繡拳象徵性地擂打鄭鐵橋，罵他真是壞蛋壞出水。鄭鐵橋說沒有壞水還叫壞蛋，別看冠名「壞」字，那可是壞男人的精華，特供壞女人。兩人連打帶鬧，床上關係很快恢復到離別前的水準，感情大大提升了一大截。

鄭鐵橋提議喝點酒，李倩照倦態十足懶得動，讓鄭鐵橋餵她酒喝。鄭鐵橋嘲笑喝花酒喝反了，古時候喝花酒都是女人口對口喂男人酒，而且坐懷入抱。現代人不懂古代趣聞，把男女間喝酒泛泛叫喝花酒，純屬糟改花酒本義。

鄭鐵橋打開李倩照存放的干紅，把高腳杯倒了半滿，一人端一杯，在被窩裡碰杯乾掉。酒場改在床上，紅綠被子裹身，半坐半倚半裸體，有多少意境可以從頭再來，鄭李酒不醉人人自醉。何況兩人怕麻煩，最後每人一瓶紅酒對著吹，哪還有什麼意境可講。

半小時不到，兩瓶紅酒見底，李倩照酒意大發，非要再干一瓶。鄭鐵橋本來酒興正濃，但酒興助長人性，他強忍酒蟲騷擾，武斷地拒絕李倩照多半醉的要求，又開始新一輪的人肉搜索，直到兩人癱軟地渾身流水，才結束第二次戰爭。

鄭鐵橋從老婆過世後，基本上沒招惹過女人，怕自己身上穢氣傳給心儀的人。他和焦主任唯一的那次交流，也是借酒勁的衝擊勉強苟合，兩人都敷衍對方，沒交流幾個回合，便草草收兵，鄭鐵橋特像例行公事的公雞。他再過五年就到不惑之年，卻覺得自己性慾頓失，心有餘而力不足。

正像過來的中年男人所說，和自己的老婆沒能耐，和別人的老婆能耐大。鄭鐵橋自己的老婆升了天，別人的老婆也懶得理。性趣淡漠掉，興致跟著敗走。他心灰意冷百無聊賴，用打發餘生的心態度日，自然找不到最風光時的風光。鄭鐵橋原以為從此再無高潮日，只把老態植表皮。

李倩照的意外出場，喚起鄭鐵橋的動物兇猛。他主動打開糧倉賑濟心愛的女人，糧倉很快被掏空，卻沒半點懊惱沮喪，精神抖擻地想再抖擻出幾粒糧，可惜顆粒無存，心滿意足地蕩氣迴腸。

以往的這時候，鄭鐵橋不是抓緊收兵回家，就是滿足地睡陣小覺。今天睡意睏倦沒找麻煩，他吃興奮劑般纏著李倩照訴離別情。李倩照乖巧地貓在鄭鐵橋的懷裡，兩人左右手相扣，生怕對方消失。

其實鄭鐵橋近期舉動，一直掌握在李倩照的視野裡，只是鄭鐵橋心情疲憊，並沒注意身後有輛紅色車悄悄跟蹤他。那車便由李倩照駕駛，幾次跟蹤到幸福小區，她克制自己堅持住，不想打破鄭鐵橋的生活平衡。當然鄭鐵橋與焦主任喝酒散場後的走向，也被她死死鎖定。眼看兩人神神秘秘地走進焦主任家，半小時後鄭鐵橋又走出來，還煞有介事地左右瞧瞧，就是沒瞧見「紅馬六」裡的李倩照。

李倩照再怎麼大度，也是眼不見心才不煩。即使她發揚高風格高姿態，曾當著鄭鐵橋的面表過態，理解他和焦主任的非正常交往，但真知道了鄭鐵橋與焦主任的影蹤，嘴裡還是像喝了紅酒加白醋，吞下後心裡特不是滋味。

原來李倩照一個月前就回了海惠縣。上次她走後，托人在縣城買了一套大別墅，下達死命令讓父母哥嫂搬縣城住。哥嫂侄子們自然樂不可支，但父親牴觸情緒比較嚴重，看在女兒的一片孝心，勉強棄老家住新屋。老人總認為別墅內樓梯多事，結果住進沒幾天真把腿扭斷，後腦勺著地摔成腦出血，住進醫院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李倩照接到父親病危電話，與同學兩人替換開車往回趕。或許紅色帶來吉利，到家後父親已轉危為安，正接受常規治療。李倩照穩住神經，嗔怪父親跟不上形勢，純粹是土老帽。父親不認頭，堅持傷好後再不住別墅，回老家住磚房土炕。李倩照拗不過父親，便提出回老家條件，必須答應她先把老家的舊房重新翻蓋。父親疼愛獨生女，便無可奈何地答應，同時勸李倩照還是回家發展。李倩照打住父親的話頭，告訴父親等養好病再談她的事。

女兒在外父擔憂，況且一人獨飛沒家沒業，生怕女兒吃苦受罪遭人欺。李倩照明白父親的心，但她的事別人無法做主。

李倩照側面打聽鄭鐵橋的近況，得知鄭鐵橋醉臥會場引發海惠縣職場大震動，雖然當上正鎮長，工作幹起來並不舒心。偏偏屋漏又趕陰雨天，鄭鐵橋的老婆因誤入邪途有病不醫早去世，李倩照替鄭鐵橋酸疼傷感，她真想第一時間撲入鄭鐵橋的懷抱。

李倩照以極大的毅力忍耐，在煎熬中潛伏情感。不是不想公開亮相言歡，實在擔心再次衝擊鄭鐵橋的現實生活。她默默地跟蹤鄭鐵橋，一是觀察他與焦主任的關係到了哪一層；二是捕捉鄭鐵橋更為細緻的生活軌跡；三是在跟蹤中理順思路，究竟該不該重拾舊夢。她發現鄭鐵橋和焦主任並不十分熱乎，四次在一起喝酒，就一次結伴開了焦主任家的房，而且速戰速決沒玩纏綿。關鍵是她給鄭鐵橋的幸福小區居室，簡直成為鄭鐵橋的根據地。自個的家偶然回去看看，鄭鐵橋成為幸福小區的常住戶，李倩照感到欣慰加溫暖。

忍耐是有限度的，況且女人的情感忍耐，絕對是沒準的事。鄭鐵橋週末住進幸福小區的家，整整一天沒出屋。李倩照苦等在「紅馬六」裡，擔心鄭鐵橋出現意外，更大的擔心是擔心自己要虛脫。在鄭鐵橋打開秘密的同時，她實在忍耐不住電話的誘惑，鼓足勇氣，敲開了鄭鐵橋的電話大門。

聽完李倩照的自白，鄭鐵橋無法控制壓抑多時的感情，擁緊李倩照的魔鬼般身材，下半身再次出現立體反應。他的眼睛也淌出混濁水珠，一滴二滴三滴，滴滴不偏不倚地落到李倩照的嘴裡。苦咖啡的味道，苦出了李倩照的苦淚。此時鄭鐵橋才發現，他的堅強原來很虛偽，遇到可人李倩照，竟然弱不禁風。他耳邊蕩起「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的歌，支持著眼睛又掉下幾滴濁淚，是鱷魚的淚又如何，讓他倆重新蕩起雙槳吧。

·2床上求婚·

酒場語錄：

酒有時就是道具，就是遮羞的水幕，許多看起來很荒唐的事情，只要有酒作掩護，什麼樣的行為都可以發揮出來，比如跪在床上求婚。

沉默啊沉默吧，不在沉默中死去，就在沉默中爆發。這是哪位老爺子的原創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摸準了沉默中爆發的電門，只要時機閃現，便按下電門大爆發，一爆而不可收，爆出新的不沉默。

鄭鐵橋緊扣李倩照的電門，實施無字號的大爆發，把自己爆發成碎片，嵌在李倩照的肉身裡，從此之後再不分彼此。男人爆發一次極平常，但連續爆發三次，那需要巨大的精神和體力支持。鄭鐵橋的三次爆發，都是無公害的天然的由衷的，若不是李倩照換位思考，鄭鐵橋恨不能再爆發三次。隨著爆發的力度加大，鄭鐵橋洩空了淤積多時的怨恨愁悶，變得清澈而空明。他發現自己離不開李倩照，並且真的愛上了她。這種愛超越單純的色情，向著組合成家庭的境地進發。

多嘴的麻雀叫窗，鄭鐵橋和李倩照不情願地睜開眼睛。夜戰基本達到極限，兩人都很知足很滿足，藉著性情的滋潤，誰也不覺得累。鄭鐵橋問李倩照感覺如何，李倩照知道鄭鐵橋話無好話，便回答沒感覺。鄭鐵橋得寸進尺地叫板，想讓李倩照再找找感覺。李倩照顧及鄭鐵橋的承受力，便妥協地配合鄭鐵橋表態，感覺真叫棒爽極了。鄭鐵橋這才溫柔地撫摸三下李倩照，滿意地作答，兩人好才是真的好。

鄭鐵橋糧倉又出現餘糧，便本能地蠢蠢欲動，這不是發自生理器官，而是來自精神層面。他欲說還休，盯著窗口叫窗的兩隻麻雀愣神。李倩照譏笑他是不是想當麻雀，麻雀成雙成對自由自在多神仙。忽然覺得麻雀太敏感，別讓鄭鐵橋乘機鑽空子佔便宜。正想收口換別的話，鄭鐵橋果真調皮地抖動幾下麻雀。但他並沒繼續貧氣，而是一本正經地瞧著李倩照，接著赤身裸體單膝跪床，請求李倩照嫁給他。他要當李倩照的正式老公，兩人好好地過正常日子，省得玩野鴛鴦遊戲。

雖然鄭鐵橋近乎後現代派的藝術行為，有些荒唐有些另類，也很不雅觀，但他一片愛心在玉壺。此時無衣勝有衣，鄭鐵橋用全裸的姿態，表達最真實最直接的想法。

李倩照感動得差點上天堂，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感，無論如何還不到接受鄭鐵橋的時候。她何嘗不想攜鄭鐵橋的手步入婚姻聖堂，但她與前夫的短暫婚姻沒處理清楚，因有營業執照的限制，從法律層面講，她還是前夫的老婆。他們的婚姻名存實亡，由於沒辦離婚手續，至少要給法律個面子。

這並不是李倩照遲疑拒絕的主要問題，關鍵在於她為鄭鐵橋的前程考慮。本來有人告黑狀鼓搗鄭鐵橋與她不清不白，如果真與鄭鐵橋成為正式床友，豈不正中人家下懷。歐陰修們抓住小辮子絕地反擊，恐怕鄭鐵橋跳進渤海也洗不清。情感大婚姻大，但不如鄭鐵橋的前程大。好不容易混到鎮長位置，沒準哪天混進縣級班子，絕不能因小失大。

李倩照的心思複雜，鄭鐵橋再聰明也鑽不進人家肚子裡探虛實。他渴望求得李倩照的表達，竟然耍起賴皮，李倩照如不答應，他就長跪在床上，直到把床跪爛。

難題推給李倩照，但難不倒見過大風雨大世面的李倩照。李倩照無奈地搖搖頭，淚水掛滿臉面。她抱著鄭鐵橋的脖子，講明她的苦衷和擔心，勸解鄭鐵橋放下兒女情長，男子漢要以大局為重。鄭鐵橋好容易敞開心扉，他堅持著開門迎新人。李倩照苦苦拒絕，不是她不想留只是不能留。這樣的表態太草率，肯定說服不了鄭鐵橋。

鄭鐵橋執著地逼婚，李倩照不得不把自己的底線全部交給鄭鐵橋，這對小資又古典的淑女來講，是多麼殘酷無情的操作。因為這些底線話，只可做不可說。

李倩照長歎幾聲傾真言，從昨天見面那刻起，她已默認是鄭鐵橋的人，只要鄭鐵橋別嫌棄，她絕對等著他，不會自行離去。至於形式屬於次要的，兩人相知相悅，又豈在朝朝暮暮。暫時先組建地下家庭，相信上天不會負有情人。

李倩照傻傻地問鄭鐵橋，能做到不負她嗎？鄭鐵橋拍著胸脯發誓言，寧可李倩照負他，他決不負李倩照，看他今後的行動吧。鄭鐵橋起身下床，倒滿兩杯紅酒，兩人裸身互挽著胳膊，默契地喝乾交杯酒，接著跪在床上對拜，完成了史上最牛的私婚儀式。

床上的戲演完了，兩人穿衣起床打掃戰場。簡單地吃點早餐，鄭鐵橋坐在沙發上愣神。李倩照喚回他失意的豪情，卻令他陷入兩難境地。這鎮長到底當還是不當，即使有心繼續當下去，不知王日齡書記是否另派人選。他甚至後悔遞早了辭鎮長的報告，下虎容易上虎難。

李倩照哪清楚鄭鐵橋退意已決，現在又被她激發出悔意。她沒脫掉女人的俗，依然回味床上的歡愛，沉寂在鄭鐵橋單跪求婚的幸福中。她拿出當老婆的水平靠近鄭鐵橋，明明白白告訴她的美好設計圖。

鄭鐵橋的電話響起來，焦主任問他在哪裡，中午若有空聚聚。這電話來得真不是時候，剛忙活完自己的女人，曖昧女人又電話騷擾，雖然沒直接曖昧地邀請，也怕李倩照心裡翻醋浪。李倩照敏感地聽出焦主任的聲音，她並沒點破，有些酸楚楚地看著鄭鐵橋。

鄭鐵橋問焦主任都有誰參加，焦主任譏諷他看人下菜碟。鄭鐵橋正準備解釋什麼，焦主任說王書記有請，讓鄭鐵橋看著辦吧。鄭鐵橋還想問詳細，焦主任不耐煩地說去電力局食堂，便一反常態地掛機。鄭鐵橋臉上掛火，卻無處發作。他暗想女人間第六感覺太敏感，焦主任可能嗅出了什麼味道，她從未這樣耍過態度。

李倩照聽得門清，她轉彎問鄭鐵橋非去不行嗎？鄭鐵橋拿出無奈狀直言，焦主任通知王書記召見他。李倩照緊逼話題，哪天她請請焦姐敘敘舊，多時不見挺想她的。鄭鐵橋以挑逗的口吻試探，到時別不喝酒光喝蘋果醋。李倩照不甘示弱，要吃醋也用不著等到現在，焦主任挺招人喜歡愛憐，其實她和鄭鐵橋正般配。

逗過鬧過幾圈，李倩照主動引導說正題。她問鄭鐵橋目前的職位如何，是否換個更如意的崗位。鄭鐵橋沒往心裡去，便把近期所作所為作了匯報，說到他呈交辭職報告換邊緣部門，李倩照有些吃驚，嗔罵鄭鐵橋犯糊塗，多少人挖門子撬窗戶奔城關鎮當鎮長，他卻把好不容易到手的位置拱讓出手，實在犯傻太二虎。

鄭鐵橋尷尬地乾笑，誰讓大美人不早些浮出車面，成心與他躲貓貓，害得他鬥志頓失。李倩照被噎得嬌喘幾聲，便順著自己的思路描述設計圖。她現在所居城市的合作人，是她大學時非同班同學。鄭鐵橋便問句是男的女的，李倩照大大方方地告訴是男生，名字叫賀知早，據說是唐代詩人賀知章的後代幾十世孫，輩分輪迴到他這輩正在「知」字，他為表達對祖先的尊重，去掉「章」字上部，甘居祖先字下。

賀知早的父親在北京任職，父親的同學兼同事交官運，半年前下派海惠縣所在省任組織部長。李倩照無意中聽到消息，或許是賀知早有意炫耀，她記在心裡沒露聲色。等到他倆合資的房地產開發公司註冊後，藉著賀知早的父親來公司探底的酒宴，現場提出有事相求，並特意敬酒三杯。賀知早的父親很開明特爽快，一點嗝兒都沒打，便痛快地答應請求，並把鄭鐵橋的相關信息存儲在手機裡。老同志並不局限於此，現場給省委組織部長同學打電話，直接要求照顧鄭鐵橋的職務走向，口氣很堅決很強硬。聽得出組織部長也沒討價還價，似乎還保證承諾了什麼。據賀知早來電轉述，他父親半月前當面找過組織部長同學，組織部長早已交代給海惠縣所屬的市委領導，或許這幾天就有消息。

鄭鐵橋活動能力很強，在海惠縣也算得上頭面人物。聽過李倩照的傾訴，他感到外邊世界真他媽的太大了，大的好處在於容易出現精彩。相比之下見高低，他的那些所謂事跡，簡直可以忽略不計。鄭鐵橋本能地反對為陞官而跑官，不過面對天上掉下的林妹妹，手裡還拿著一盤餡餅，他想拒絕恐怕無力回天。

鄭鐵橋無言以對李倩照，想發誓言表決心，但剛才床上已說過，再重複沒啥意思，便轉移話題叫板李倩照，可別為他讓賀知早佔了便宜。李倩照罵句鄭鐵橋沒良心，胸部著實蕩了幾蕩。畢竟鄭鐵橋為她吃醋，不管這醋是真是假，對惜醋如金的鄭鐵橋，已經難能可貴。這點醋提升了情感交流的大層次。

李倩照問鄭鐵橋辭職的事如何處理，鄭鐵橋信心指數節節攀升，講開他慣講的豪言，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躲不過，管他福與禍。鄭鐵橋進一步借題發揮，車到山前必有路，況且有美人愛人墊底，什麼樣的火焰山都能走過去。

鄭鐵橋在李倩照的撩撥下，走出陰影天地寬，他已經徹底恢復混職場的靈性。他聯繫剛才焦主任的電話，印證李倩照的美好設計圖，意識到中午的酒大有名堂，絕對不是一般意義的酒，酒裡也潛伏著李倩照的倩影。這道倩影或許就是職場分界線，會照耀他保佑他抖擻精神戰職場。

鄭鐵橋又覺心裡不踏實，便嚴肅認真地告誡李倩照，賀知早父子的情他肯定記在心，會盡力而為地報答，但他不會因此失去原則，寧可人家撒手不管，他也不會違反原則送錢物，希望李倩照幫正忙別幫倒忙。

李倩照最看好鄭鐵橋身上的這點正氣，否則她不會委身於鄭鐵橋。至於才華痞性，她難入杏眼，男人就要堂堂正正做人，大大氣氣處世。李倩照故意沉下臉回擊，她都成了鄭鐵橋的蛔蟲，還不信任她的為人處世，真是狗咬呂洞賓，以後少管閒事省得鬧閒人。

鄭鐵橋知輕知重知就裡，調皮地說他就是狗，今天非把呂洞賓咬出情緒來。上前一口咬在李倩照的頸上，兩人自由奔放地咬在一起。

·3身外之物·

酒場語錄：

酒後失憶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追著當事人問失憶內容。誰喝酒都大小多少地存在失憶時，一般情況下當時並不失憶，失憶只是因為回到家裡寬心了。

有人說金錢、地位和女人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沒必要執著地追求，該放下時放下，不必太在意也不必太在乎。說是這麼說，但真正做到位，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鄭鐵橋偏離李倩照的溫柔，脫胎換骨般赴縣委書記王日齡的酒場，他要放棄昨日的固執，重新做個勇於進取的職場人。李倩照開車送他，一路上鼓勵他莫徘徊莫停留，昨日委靡不可留，今日雄風樹起來。車到電力局院門口，李倩照放下鄭鐵橋，準備獨自打道回府。鄭鐵橋試探地請她參加酒場，李倩照回答現在不是時候，等她的事籌備到位後，她一定請王書記吃飯。兩人溫存地告別，因只顧享受溫存，旁邊有雙眼睛看了個似清非清。

鄭鐵橋走進電力局食堂，這裡曾是他經常出入的地方，也是小圈子弟兄們的酒場根據地，而且他能當局長劉禹易的半個家。僅僅兩三個月的酒消沉，便覺得有些物是人非。劉禹易和公安局副局長辛紅兵坐等在桌旁，明著說等鄭鐵橋的出席，其實在等王日齡的到來。劉禹易罵句鄭鐵橋死了老婆娘，整天介低頭耷拉腦，哪有大丈夫做派。辛紅兵則無惡意地敲打鄭鐵橋，陞官發財死老婆他佔了兩項，高興還來不及，卻逮著便宜賣乖，牽著不走非倒退。鄭鐵橋不以為然地乾笑，懇求兩位饒了他，別妯娌打仗糟改哥們。

劉禹易嚴肅地提醒鄭鐵橋，一會兒王書記來時，要加大振奮精神的力度，別說些喪氣灰心話，拿出以往喝酒的勁頭，把王書記的水敬出酒來。辛紅兵也從旁邊敲鏟子，別他哥的狗咬呂洞賓，把領導的賞臉當屁股踹。鄭鐵橋走出情緒的低谷，任憑兩位鐵哥們兒數落，只笑不答亂點頭，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弄得劉禹易和辛紅兵莫名其妙。

三人很隨意地互相調侃開玩笑，竟然沒發現王日齡進場，身後如影隨形地飄進焦主任。王日齡毫不客氣地坐到主位，看起來情緒很開放，笑問他仨人搞啥小動作，是不是講領導的壞話。

劉禹易趕緊接話茬，誰敢對領導不恭，他和辛局長在替領導做工作，痛罵鄭鐵橋給臉不要臉，準備以酒作媒，開場嚴肅認真的批鬥會。王日齡知道這是討好他，便半真半假地亮態度，他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沒安多少好心。

等著王日齡坐穩了身子，劉禹易幾人才依次入座，鄭鐵橋眼瞅著王書記，心裡直敲小鼓。王日齡端水啟動酒場，前三杯只有王日齡的話，其他人靜聽指揮。

從第四杯開始喝自由酒，但王日齡不先發話，誰也不敢造次搶話頭。王日齡直奔主題問鄭鐵橋，三十六計學得夠深刻。鄭鐵橋還沒反應過來，王日齡追加話題討伐鄭鐵橋，指責他以退為進出難題，拿縣委書記當猴耍。有啥事不能直說，非繞他媽的幾個彎子。

鄭鐵橋立即明白怎麼回事，肯定是省委組織部長已捎話了，說明王日齡還是在乎大官打招呼。鄭鐵橋放著明白當糊塗，並沒直接回答王日齡的質問，而是責怪自己誤入歧途成渾蛋，把領導器重當兒戲，是打是罵是罰任由書記發落。他今後再不辜負領導的期望，請領導從輕發落給他個機會。

雖然王日齡並未真當真，但聽到鄭鐵橋如此表白，心裡要多舒服有多舒服。王日齡以威嚴的面目表演，其實摻雜九成水分，見鄭鐵橋主動如約上鉤，領導的自尊心得到滿足，便自覺地順坡下驢，指點著鄭鐵橋的臉講紀律，明白就是好同志，下面就看喝酒的實際行動。

焦主任挨在王日齡的下首，坐在鄭鐵橋的上首，用腳狠狠踩了兩下鄭鐵橋，臉上卻風平浪靜，戲說鄭鐵橋身在福中不知福。鄭鐵橋感覺自己反正有理說不清，只能以酒代言顯身手，再苦再辣的酒，他也要當甜飲料幹掉。

鄭鐵橋自斟一大杯白酒，信誓旦旦地對著王日齡表白，他近來腦子裡灌了水，不知深淺不知好歹，很讓王書記失望，他自裁一杯酒，希望王書記給他重新做人的機會。說罷一飲而盡，那姿勢看上去很酷。他又自斟一大杯白酒，敬王日齡喝一杯茶水，要求大人不計小人過。王日齡慈祥地喝掉，誇獎鄭鐵橋酒場雄風依在。鄭鐵橋喝下了四兩酒，酒壯肝膽順桿往上爬，竟然敢叫板王日齡，如果王書記不在意他過往的劣質表現，他再喝大杯酒換領導喝小杯酒賞賜。

王日齡的臉沉下來，怔怔地盯著鄭鐵橋足有十秒鐘。劉禹易等跟著臉色大變，擔心鄭鐵橋捅了大馬蜂窩。十秒鐘過後，王日齡臉色恢復紅潤，邊示意焦主任倒小杯酒，邊冷笑地表揚鄭鐵橋，真他媽的沒辦法，這才是鄭鐵橋的本色。

王日齡破天荒地喝下一小杯酒，把場上人感動得直鼓掌。劉禹易添油加醋大聲起哄，還是鄭鎮的面子大。王日齡大概真的不能喝，一小杯酒下肚，臉上跟著泛出紅光。王日齡很領導地比畫著講話，死個老婆算嘛，舊的去了新的會來，幹工作才是共產黨人的天職。

鄭鐵橋沒有退路可行，以酒表心意越喝越周到，反覆念叨請王書記看他的實際行動。劉禹易和辛紅兵從旁發壞灌酒，鄭鐵橋喝多喝醉喝大醉。王日齡雖然不喝酒，但特別喜歡酒場的熱鬧氣氛，見酒喝出高潮喝出高低，便攛掇著散場。鄭鐵橋情緒不能自控，大著舌頭直嚷嚷，誰不聽書記的話，誰是三孫子。

劉禹易見鄭鐵橋喝跑消沉，怕再喝喝走板，便操持上飯上湯，並安排辦公室人員送鄭鐵橋。焦主任陰陽怪氣地阻止，聲稱鄭鎮有紅色專車，用不著場上人瞎操心。劉禹易聽不明白，只能隨聲附和，卻依舊忙活後事。辛紅兵犯上了職業病，探問焦主任究竟。焦主任賣開關子，等會兒大家出門就知道了。

其實焦主任滿嘴跑火車，她並沒有多少根據，只是憑感覺「紅馬六」會來接鄭鐵橋。因為坐王書記的車來電力局時，老遠看見鄭鐵橋從「紅馬六」下來，從兩車交錯的影子猜測，估計是李倩照開車。她當時沒對王書記聲張，幾杯小酒進肚，她下意識地講她的預感。話出口覺得失口，但話收不回來，她也就將錯就錯，不再往深處說。

臨散場要分手，王書記交代鄭鐵橋，明天上班到他辦公室去趟。鄭鐵橋本來迷迷糊糊，卻被書記的話驚醒，他含含糊糊地答應。趁別人沒注意，他在手機裡編好記事信息，再發回自己的手機裡保存。幸虧多此一手，酒醒後差點忘掉大事。

焦主任坐王日齡的車先走，她故意引開王日齡的視線，防備給鄭鐵橋帶來尷尬。劉禹易正招呼單位的車送鄭鐵橋，李倩照的「紅馬六」停到樓前。辛紅兵的職業病復發，拽著劉禹易直奔「紅馬六」而去，嘴裡叫著焦主任會算卦，手拉開「紅馬六」的門。

李倩照見躲不開老公安的法眼，便知趣地下車，叫聲劉局辛局一向可好，手伸著等待他倆握手。劉禹易大驚失色，說道天哪活菩薩，怎麼是老妹子，可想死老哥們啦，竟然誇張地擁抱了李倩照。辛紅兵用力捏著李倩照的手，彷彿兩世相見般地噴相思火，他責怪李倩照重色輕友。辛紅兵自知說話走嘴，但有酒罩著面，他沒覺得肉麻。

李倩照流出兩行熱淚，懇請兩位老兄見諒，等她清理完家務事，一定安排酒場敘舊。鄭鐵橋醉昏了頭，不管不顧地鑽進「紅馬六」的車門。

鄭鐵橋醒來後回憶昨晚的酒場，竟沒多少印象，基本上失憶，不知怎麼回的家。他努力地回憶，也回憶不出個三六九。他問李倩照昨晚他是否失態，李倩照以老婆的口吻發起教訓運動。鄭鐵橋無地自容，恨不能鑽到地縫裡逃避既成的事實。李倩照畢竟是大小酒場過來的人，最後還是給鄭鐵橋找台階，她希望鄭鐵橋大醉一場，這說明鄭鐵橋已回歸原狀。

鄭鐵橋覺得昨晚有件重要的事，就是沒有切入點，於是他就不切入了，準備上午睡懶覺，以睡覺解掉昨晚的醉酒。劉禹易打進電話，問鄭鐵橋昨晚沒事吧，鄭鐵橋回答差點見馬克思，劉禹易譏笑鄭鐵橋幽會九天玄女。兩人逗弄了一番，鄭鐵橋準備關機睡大覺，省得有人電話騷擾。在關機的瞬間，他發現手機顯示一條未讀信息，他信手點開界面，上面寫著「明天書記召見」。鄭鐵橋汗從皮下冒，連點徵兆都沒有。他趕緊穿衣洗漱往外走，李倩照問他為何慌慌張張。鄭鐵橋說道差點誤了大事，王書記等著召見他。

推開王日齡的辦公室，王日齡正在批閱文件，他示意鄭鐵橋先坐下，等他處理完。鄭鐵橋七上八下九不自在，王書記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會不會辭鎮長的事成真，那他該如何應對？

王日齡劈頭蓋臉地訓話，指責鄭鐵橋玩損的陰的，明著撂挑子，暗中跑關係，竟然攀上省委組織部長這棵大樹，真他媽的有玩意兒。鄭鐵橋想解釋幾句，卻不知從哪裡說起。王日齡看出鄭鐵橋的心思，便緩和下口氣發感歎，有關係不見得能理順屬於笨蛋，沒關係能搭上關係，這才叫本事。

鄭鐵橋臉露羞澀，欲言又止的模樣著實難堪。王日齡接著發感歎闡述用人觀，光有能力沒關係要看造化，光有關係沒能力一定要慎重考慮，既有關係又有能力肯定要用要重用。鄭鐵橋第一次聽王日齡近距離交心，不知如何恭維，便擠著臉諂笑。

王日齡接個電話要外出辦事，便直截了當地問鄭鐵橋有啥想法，並告誡辭職信引起比較危險的負面作用。鄭鐵橋檢討自己做事草率衝動，沒聽王書記的教誨，去留遷移聽從王日齡的調遣。王日齡漸漸露出暖意向鄭鐵橋賣好，本想順水推舟安排鄭鐵橋到檔案局當局長，幸虧沒及時落實到位，就接到市領導替省領導打的招呼。不過看在鄭鐵橋得力賣力的分上，也不忍心讓他坐冷板凳。既然提出了辭呈，再繼續當鎮長縣委內部不好交代，打算讓鄭鐵橋到市委黨校脫職學習半年，參加市委組織部的後備幹部培訓班。

鄭鐵橋哪敢討價還價，真誠無比地感謝縣委的關心、愛護和栽培，表示書記叫幹啥就幹啥。王日齡滿意地點點頭，拿起公文包外出。臨出門口補問一句話，開「紅馬六」的那人是誰。鄭鐵橋心提到嗓子眼，下意識地回答，連這個書記也知道。王日齡拍拍鄭鐵橋的肩膀，說鄭鐵橋是鑽石王老五，找個小情人很正常。鄭鐵橋見無處可躲，便斗膽地告白，那人是他同學的內侄女，省裡就是她私自活動的，鄭鐵橋也是事後才知情，他倆準備過兩天請王日齡吃飯。王日齡見鄭鐵橋連隱私都不隱瞞，十二分滿意地答應沒問題，具體事項由焦主任安排。

鄭鐵橋順路看望焦主任，路上暗自尋思，王日齡的眼線寬廣，瞞也瞞不住，也只好自曝隱私。

·4口噴蓮花·

酒場語錄：

喝多喝醉對喝酒人來說很正常，但喝多喝醉後的表現有時很不正常，多數人絕對不會罵自己祖宗八輩，所以有些過頭行為存在故意的成分。

鄭鐵橋與焦主任已沒往日的熱乎勁頭，見面後焦主任陰陽怪氣地發話，何時騎上的「紅馬六」。鄭鐵橋鎮定自若地鬥嘴，「黑現代」不讓騎，也只好換顏色，其實他真想重騎「黑現代」，回味幾把騎上去的感覺。

焦主任罵鄭鐵橋臭德行，便轉移話題問鄭鐵橋有何貴幹。鄭鐵橋依然耍貧氣，貴幹賤干都是干，只是看人家讓幹不讓干。焦主任知道鬥嘴鬥不過鄭鐵橋，裝作沒聽見剛才的葷話，問鄭鐵橋的下步打算。鄭鐵橋嘴上沾了光，滿足地回答焦主任的發問，把面見王日齡的過程有選擇地講了一遍。焦主任替鄭鐵橋高興，上黨校是拉關係充電的好差事，回來後說不定要重用。

鄭鐵橋明白這是給他找台階，他也必須順著台階走下去。他問焦主任怎麼想起組織酒場，焦主任神秘兮兮地誇獎鄭鐵橋本領大，用辭職的方式和縣委叫板，王書記卻讓她出面請客，真不清楚裡邊存在多少貓膩。

原來如此這般，鄭鐵橋進一步印證自己的猜測，看來李倩照那頭的關係起了關鍵作用，剛才王書記輕輕點撥，並非空穴來風。他暫時不想交底，又恢復了本能的痞性，逗弄焦主任何時方便，他想騎幾圈「黑現代」。焦主任半酸楚半失神地歎息，「紅馬六」艷麗無比，「黑現代」快成為古董。鄭鐵橋得寸進尺繼續挑逗焦主任，「紅馬六」他所欲也，「黑現代」亦他所欲也，兩者必須兼得，捨掉誰他都會失魂落魄。焦主任非怒反樂，認可鄭鐵橋的坦白誠實，也拿出挑逗的口氣回應，只要有心騎，肯定會有那麼一天。兩人象徵性握握手，鄭鐵橋稍加用力並用食指勾了一下，焦主任全身一蕩。默默地分手後，一股暖流湧向鄭鐵橋的心頭。

人傷了元氣再恢復，著實需要一段療養的時間，所以人們常說時間可以撫平創傷。鄭鐵橋因有李倩照的色和情慰勞，元氣恢復得很快。王日齡又為他打上一針強身劑，鄭鐵橋面露紅光精神足。

上黨校的事需要走程序，在正式通知下來前，鄭鐵橋沒必要提前洩露，連城關鎮書記黃堅庭都沒告訴。黃堅庭雖然當過王日齡的辦公室主任，能夠及時獲悉超縣委常委的信息，但鄭鐵橋的操作過程，他一直蒙在鼓裡特別納悶。當初鄭鐵橋不聽勸堅持辭職時，王日齡物色好鎮長候選人，並徵求黃堅庭的意見，黃堅庭還是裝模作樣地為鄭鐵橋求情，希望給鄭鐵橋一次醒悟的機會。王日齡嚴肅地批評黃堅庭缺乏大局觀念和政治意識，他對鄭鐵橋仁至義盡，鄭鐵橋死不改悔，竟然上書請求離職，真是給臉不要臉，先放到小部門冷凍冷凍，看鄭鐵橋是否覺悟以觀後效吧。黃堅庭在鎮裡算老大，要多堅挺有多堅挺，但坐在縣裡最老大面前，他連老二都不敢自居，因而沒堅挺兩下就敗陣，表示堅決服從縣委安排。

黃堅庭見鄭鐵橋今天氣色轉滋潤，並且精神狀態特別勃起，便逗鄭鐵橋是不是吃了興奮劑，鄭鐵橋笑說喝過孟婆湯，這叫迴光返照。黃堅庭問鄭鐵橋有無心思喝場酒，中午陪陪來鎮裡開會的幾個村支書。鄭鐵橋沒打折扣地表示沒問題，領導叫幹啥就幹啥。

鎮機關食堂擺下兩張桌，在家的鎮班子成員全部參加陪酒，加上混酒喝的工作人員，兩張桌正好坐滿。黃堅庭首先講話，今天的酒場有兩個議題，一是為辛苦工作的村官們解解乏，二是歡迎鄭鎮長重新歸酒場，三杯過後怎麼喝，大家看著辦。

常在酒場混的基層官員，幾乎清一色的酒精透頂，自然明白黃堅庭的真實意圖，喝著喝著喝偏方向，大家不約而同地向鄭鐵橋開酒。酒詞五花八門，酒量隨交情職位變換，但目的就一個，鄭鐵橋無論如何要喝酒。

鄭鐵橋作好喝多喝醉的心理準備，沒想到酒風這麼猛烈，他拿出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心態，抓著黃堅庭不松酒，還特意回踹高老莊村支書王安磊三杯，酒場喝出百天不遇的壯觀局面。

婦聯主任排位靠後，敬鄭鐵橋的酒暫時輪不上，她便四面出擊找村支書們酒茬，正中這群嘎小子的下懷。幾個村支書圍著婦聯主任嗡嗡喝，很快把婦聯主任喝美啦。有的女人坐在酒場最不高興無人理，一旦眾人把她當成中心，灌再多的酒，這種女人也無怨無悔，反而覺得特別榮光特別舒服。

輪到婦聯主任敬鄭鐵橋酒時，她已經喝成多半個桃花。她酒意籠罩全身，嘴上缺少把門的，竟然敬鄭鐵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真她娘的哪壺不開提哪壺。鄭鐵橋強忍著酒氣別發作，終於沒忍住，口吐蓮花噴了婦聯主任滿臉花，酒場頓時亂了營。

黃堅庭雖然酒量快封頂，他聽著婦聯主任的話很不合時宜，正想出面打圓場，卻讓鄭鐵橋早噴了一步。黃堅庭的意識頓時清醒，趕快強行散場，擔心酒場失控鬧出亂子成為大笑話。他捲著中風般的舌頭嚷嚷，今天喝酒很熱鬧很到位，大家下午還要幹工作，酒場就此停住。幾個村支書酒興正濃，非要接著再喝喝，黃堅庭親自扶著鄭鐵橋離場，其他人哪敢再戀酒，都知趣地散去。

職場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因為這道牆是用嘴巴壘起來的，嘴巴沒準易漏風，牆體跟著受連累。

鄭鐵橋被取代鎮長的消息悄悄地流行，版本沒有統一制式，地下組織部長們為鄭鐵橋安排了許多去處。最靠譜的傳說，鄭鐵橋到縣檔案局當局長，那個地方適合鄭鐵橋的冷要求。

焦主任替鄭鐵橋著急上火，真到檔案局養老，老死在那兒也不會流動。她打電話問鄭鐵橋，王書記的許諾可算數，鄭鐵橋被外界傳得莫名其妙，又被焦主任問得張口結舌，他大腦遲鈍十秒鐘，才怔怔地說大概也許沒變化吧。

本來挺有底氣的事，讓外人鼓搗得失去了主張。鄭鐵橋又不敢當面問王日齡，強打精神應付焦主任，說道聽天由命愛啥就啥吧。焦主任勸鄭鐵橋別灰心喪氣，哪天把「紅馬六」領出來遛遛酒，告訴她焦大姐挺想她。鄭鐵橋逮著空子便想鑽，就怕「紅馬六」與「黑現代」追尾，成為同性戀。焦主任罵句狗嘴吐不出象牙，平和而溫柔地說聲再見。

鄭鐵橋一時陷入左右為難的窘局，全怪自己衝動惹下麻煩，他盤算著如何走出困境。

鄭鐵橋坐在辦公室裡發呆發愣，婦聯主任風風火火地闖進屋，先擂了鄭鐵橋兩繡拳，嗔怪鄭鐵橋嘴上無情噴蓮花，接著檢查自己口無遮攔，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鄭鐵橋戲問她的壺在哪裡。婦聯主任立時明白又被耍了，也不客氣地朝鄭鐵橋襠部比畫了兩下，要不咱打開看看。

這回倒把鄭鐵橋將了一軍。鄭鐵橋趕緊剎住嘴閘，討好婦聯主任啥時有空兒，叫幾個人喝兩壺。婦聯主任得寸進尺向前進，現成的壺就在現場，叫別人幹嗎。兩人不約而同地開懷大笑渾笑。婦聯主任末了犯開二虎，信誓旦旦地表決心，無論鄭鐵橋調到哪裡任職，都是她的好大哥好領導。鄭鐵橋哭笑不得中夾雜幾絲感動，沒心肺的女人雖屢屢犯傻，但比口是心非的勢利眼，顯得真誠可交。

走是必然的，再戀棧有點不識趣。鄭鐵橋表面上一如既往地處理日常工作，暗地裡作好撤退的準備。他把該整理的東西分出公私，屬於私人的東西，開始一點點地往家偷運，見到正式通知和調令，他會立馬走人。

李倩照尚無南下的動議，她白天回父母身旁盡孝並享天倫之樂，晚上做合格的新娘，不離不棄地陪伴缺少執照的新郎，兩人不是夫妻勝似夫妻，努力尋找失去的蜜月時光。鄭鐵橋不敢追問李倩照何時又東南飛，明知她早晚要飛。李倩照只想盡情消費兩人世界，快樂一時是一時。兩人心照不宣地維繫缺氧的露水婚姻，多待在一起就是幸福。

李倩照的南方同學賀知早來電話，通報江南安居房地產開發公司註冊成功。過幾天他去北京看老爺子，順便到海惠縣接李倩照回湖邊市，籌備公司開業典禮儀式，並與湖邊市政府簽訂開發棚戶區協議。李倩照既驚且喜，近一年的謀劃運作，終於修成正果。

這個房地產開發公司屬於股份制，註冊資金六千萬元人民幣，李倩照出資一千萬元，她說服姑父唐伯龍也出資一千萬元，剩下四千萬元由同學賀知早兜底。賀知早的資產超過兩億元，主業是鋼鐵管件鑄造加工，房地產開發公司掛靠他的集團旗下，屬於獨立法人企業，賀知早是法人代表兼董事長，李倩照出任總經理。

想當初李倩照投奔湖邊市的大學女同學，一來二來三來，卻被大學男同學賀知早收編。由於涉足企業管理運轉的各個環節太深，李倩照想抽身已身不由己，便當成新股份有限公司的股東。她覺得自己勢單力薄，又想多佔些公司股份的比例，五飛三亞做唐伯龍的工作請他出山。唐伯龍為內侄女的真情厚意所感動，慷慨解開建行賬號，答應出資一千萬元入股，不過只參加股東重要全會，不參與任何形式的管理工作。

李倩照的嘴比蜜甜，她聲稱拉唐伯龍下水，借錢是次要的，主要借唐伯龍的福氣為公司添福，鐵橋哥就說過伯龍姑父是福將，比程咬金還有福。唐伯龍戲說李倩照被情纏身，什麼時候都忘不掉鐵橋哥。可鄭鐵橋思念成疾，李倩照為何不打個照面，愛人家在心口難開。

李倩照考慮半天，才決定晚上告訴鄭鐵橋成立公司的事，說她同學過幾天來海惠縣，到時能否請王書記出面接待下，顯得大家都有面子。鄭鐵橋嘴裡痞意連連，老婆怎麼決定他就怎麼幹，他心甘情願當「妻管嚴」。其實心裡反覆敲小鼓，李倩照單身南下近兩年，會不會被男同學吃了豆腐。

女人的豆腐問題，對丈夫級的男人來講，是第二命根子。許多男人可以吃人家老婆的豆腐，但自己老婆被別人吃豆腐，他絕對無法忍受。

鄭鐵橋最終忍耐下豆腐問題，畢竟李倩照還不是他的誰，再說他也吃過李倩照之外女人的豆腐，憑理智對等對待，也沒權利和資格過分較真。

大概李倩照看透鄭鐵橋的心思，便小鳥靠人般靠住鄭鐵橋，直接挑明若鄭鐵橋吃她的醋，她心裡不酸反而甜。鄭鐵橋臉泛窘光，聽到李倩照攤牌，也只好充回寬心大英雄，咬著牙根發豪情，不管過去怎樣，不管明天如何，他要的是現在進行時。

今晚鄭鐵橋出去小應酬一番，酒興尚未開發出來。此時受李倩照的撩撥，促使他酒興往外冒泡。他打開長城干紅倒滿高腳杯，與李倩照喝開交心交情酒。紅酒在室內紅光的配合下，更凸現紅衣佳人李倩照的勾魂處，鄭鐵橋酒不醉人人自醉，紅袖添香的意境也就這兩下。

·5同穴關係·

酒場語錄：

酒場是開發、傳播段子的集散地，酒精的刺激容易給喝酒人帶來靈性，於是許多流行語和段子應運而生，接下來的事就是在酒場上發揚光大。

李倩照的同學賀知早真來了，而且沒提前打聲招呼，便鬼子進村般偷襲李倩照。賀知早問過十數人，終於找到李倩照的老家，進村後沒費周折，推開了李倩照家大門。李倩照在村裡算得上明星級人物，她樂善好施的菩薩心腸，救助過若干需要幫助的人，村裡小學的教學設備，也是她無償提供的。

不過由於李倩照開過夜總會，村裡一小撮人極力往她臉上抹黃，說她在北京當過小姐，只因坐上大富豪的台，才掙得大錢回家經營小姐，李倩照的錢同身子一樣不乾淨。雖然為此流傳唐伯龍動過怒發過火，專門找過發佈者的麻煩，但嘴長在人家臉上，話說出去也不能回收，並不能徹底杜絕謠言的傳播。

人怕出名豬怕壯，女人出名是非多，是非的人們總愛往「女人變壞便來錢」方面聯想，李倩照成為村裡最有爭議的人物。爭議歸爭議，李倩照特立獨行不信邪，該怎麼為人處世不為外界左右。那幾個想在李倩照身上揩錢的渾小子，隨著時間的推移，再也製造不出新謠言。

李倩照見到賀知早的第一句話，反問他怎麼找來的，臉上的信號是驚訝不是驚喜。賀知早以為李倩照可能胸懷別的人，自己來得多餘，更加展示出誠懇和憨笑。他說不光為看李倩照，也想拜訪伯父伯母，哪能到了北京不回老家。

賀知早開來的寶馬車，是北京家中自備的，他從後備廂拿出極品禮物，跟隨李倩照見老人。走完基本的禮節程序，李倩照開車領路，準備先把賀知早安排到縣政府招待所。路上她給鄭鐵橋打電話，直接說她的合夥人從北京來海惠，讓鄭鐵橋給她同學安排高級套間。鄭鐵橋耳朵聽著不舒服，嘴巴很豪爽地答應沒問題。

鄭鐵橋拿起電話就要訂房間，忽覺有點不妥，既然李倩照想擺擺譜，就成全她擺徹底。他撥通焦主任的電話，一本正經地進行交代，北京來了個大老闆，和他是鐵哥們，請焦主任以政府的名義安排最高級房間，並預訂最高標準的飯菜，晚上務必出席酒場陪客人。焦主任屬於沒事找事型的女人，鄭鐵橋開她的葷玩笑，她罵鄭鐵橋沒正經。鄭鐵橋省略了貧氣環節，她的身體又開始癢癢，便主動挑逗鄭鐵橋。

焦主任沒聽說過鄭鐵橋北京有朋友，質問不會是「紅馬六」的老鐵吧，那樣的話與鄭鐵橋可是「同穴」了，無論如何要高標準接待，否則過不了鄭鐵橋這道關，也過不了「紅馬六」那道坎。鄭鐵橋的耳朵真點背，剛遭襲擊又挨重拳，他竟然默認了焦主任的糟改話，心裡翻開巨浪沖心。

鄭鐵橋琢磨著「同穴」兩字，覺得受到極大污辱，甚至想把李倩照的合夥人揍跑。原來「同穴」是鄭鐵橋的發明。某次喝小圈子酒，說到同學的話題，鄭鐵橋稱電力局長劉禹易和焦主任是同學，他和劉禹易也是「同穴」，但他們「同穴」的「穴」，不是學習的「學」，而是穴位的「穴」。等大家明白過來，酒場差點被笑翻。焦主任掐住鄭鐵橋的脖子不鬆手，硬把鄭鐵橋掐得喘岔氣。

今天「同穴」被焦主任活學活用，或許說者隨口而出，但鄭鐵橋聽起來浮想聯翩。若與賀知早真是「同穴」關係，他豈不成了大王八。

鬧心歸鬧心，場面還要擺下去。他告訴李倩照房間號，讓她先把同學安頓好，晚上叫幾個弟兄給同學接風。李倩照多少聽出鄭鐵橋音中有音，卻沒把肥皂泡捅破，客氣地感謝鄭鐵橋為她抬點，以政府名義出面安排，賀同學肯定臉上無限增光。她讓鄭鐵橋回家等她，有些話想提前溝通，免得場上出現被動局面。

鄭鐵橋心裡蕩了幾下鞦韆，開始考慮叫誰參加。雖然和縣委書記王日齡打過招呼，但賀同學來得太突然，突然和王書記預約，顯得太不懂事。請大領導出面陪客，沒有提前預約，絕對不符合職場程序。明天上午再預約王書記，看明晚是否有空陪酒，答應了李倩照就要落實到位，人家不能白當新娘子。

他先到政法委書記丁淵明的辦公室，約丁書記晚上替他陪客。丁淵明毫不遲疑地答應，當著鄭鐵橋的面，把兩天前的預約酒場推掉。鄭鐵橋感動得眼圈膨脹。回家的路上，他又分別給劉禹易和辛紅兵發信息，命令天大的事也要推掉，為他陪北京來的重要客人。倆人相繼回信息，好的知道沒問題。

鄭鐵橋趕到幸福小區的家，李倩照的車停在樓下，證明她沒與賀知早進行溫存活動，心裡踏實了許多。進屋見李倩照坐在沙發上愣神，鄭鐵橋上前逗弄李倩照，問她有啥小秘密要交代。

李倩照隨著鄭鐵橋的節奏半推半就，她說同學專程來訪，既有看她的意思，也想探探海惠縣城房地產開發的底，待會兒見到賀同學，別耍態度給人家難堪。鄭鐵橋被點破心思，反而變得坦蕩大度，順從地表示看他的行動。只要賀同學沒與他「同穴」，其他環節皆沒問題。

李倩照知道「同穴」不是好詞，還是忍不住問鄭鐵橋怎麼講。鄭鐵橋意念勃起，壞笑著說馬上告訴她，手開始不老實，身體敏感部位更不老實，他用現身說法解釋了「同穴」，李倩照精神和生理皆受到刺激。

雲雨過後是風平浪靜，兩人趁著空閒時光，聊起賀知早的相關情況。李倩照承認賀同學對她有意思，雖然未曾公開追求，但也多次暗示過。李倩照放著明白當糊塗，巧妙地與賀同學周旋，既不想讓他得手，又不想傷害他。其中有對鄭鐵橋餘情未了的因素，還有她與賀同學的妻子同班同學的緣故。當初外班的賀同學孤軍深入，要死要活地追求現任妻子，並放棄了留京機會，隨人家到湖邊市工作。背靠岳父副市長大樹好乘涼，賀同學辭職下海，五年內資產過億。

李倩照投奔的另位女同學，比她早些時日投奔過去，當初另位女同學沒介紹同學們的複雜關係，李倩照並不知道大老闆是同班女同學的老公。等李倩照知底後想另找高明，賀知早兩口子真心實意挽留她，李倩照才勉強留下，並揭開自己的資產信息，打算與賀知早合夥組建房地產開發公司。她拉上唐伯龍入股，除了所佔股份比例的因素，也為的遮賀知早妻子的耳目。她看得出賀知早夫妻關係美滿，賀知早有意得到她，無非想嘗嘗鮮，絕沒棄家與她過日子的打算，而她更不想當同學間的第三者。當然賀知早的曖昧心理外人難以察出，閱人無數的李倩照心有靈感，賀知早的狐狸尾巴逃不過她的法眼。

李倩照讀懂讀透賀知早的心思，平時工作生活交往中，處處防備賀知早的釣魚打算，把曖昧擋在萌芽狀態。她之所以沒脫離賀知早的公司，是看重賀知早和公司的發展潛力，她要借船下海，打造自己的大事業。直到能獨立造船時，她自會自由自在地單飛。

鄭鐵橋無比愛憐地摟著李倩照，體會「海」裡人們的複雜心理，這比他當官做老爺還累心，如果換成他，說不定會被淹死。鄭鐵橋規規矩矩地表態，無論李倩照今後去哪裡幹什麼，他絕對百分之一萬地相信她祝福她，有情人不見得整天廝守在一起，只要情在，愛怎麼做無所謂，愛最終要回歸到情面前。

鄭鐵橋坐李倩照的車去招待所，他倆先拜訪賀知早，隨後聽從焦主任的具體調遣，一齊到餐廳用餐。賀知早給鄭鐵橋的第一印象很陽光很大氣，這正是鄭鐵橋喜歡的男型。兩人握手的力度基本相同，竟然產生惺惺相惜的共振。等會兒酒場再較量幾杯，看誰更男子漢。

賀知早對官場上那套作風比較在行，如果不是李倩照提前介紹，鄭鐵橋錯以為賀知早至少是市直局級幹部。賀知早討好地說，倩照經常提起鄭鎮，誇獎鄭鎮的能量覆蓋黑白兩道儒道兩教，酒場上更是左右逢源本事大，有幸結識這樣的基層父母官，他最想開眼的是酒場風光。鄭鐵橋聽後很受用，他原想灌醉賀知早的惡念頓時註銷，不過鬥鬥酒的豪情依在，說不定幾杯下肚成為好朋友。

賀知早從李鄭進門的第一瞬間，敏感地意識到兩人關係不正常，或許剛剛發生過關係。他先前懷疑李倩照在老家有情人，現在基本上得到證實。這人就是鄭鐵橋，難怪李倩照不肯就範，原來她放不下家鄉的情人。賀知早本來抱著一線希望，準備藉著到海惠縣探親考察套近乎，大膽地揩李倩照的豆腐吃，結果李倩照牽出了鄭鐵橋，豆腐肯定泡湯，只能專心致志地考察房地產市場。賀知早心有不甘，也無可奈何花落人家。

鄭鐵橋忽然想起賀知早的好處，便硬性冒出感謝話，請賀知早給伯父帶話，鐵橋感謝老人家的栽培。賀知早沒聽明白怎麼回事，疑惑地應承著，裝出聽懂的樣子。李倩照趕忙插嘴，有機會讓伯父找找省委王部長，再替鄭鐵橋搭些話。賀知早轉念大徹大悟，表示沒問題，鄭鎮的事就是李同學的事，也就是他的事。替有膽有識有作為的父母官說話，應該的必須的。

鄭鐵橋不想糾纏此事，便給焦主任打電話，故意重複給賀知早聽，韓縣長沒在家去市裡開會，政法委丁書記陪著太好啦，他和客人馬上就去餐廳。

賀知早見過大世面，看著鄭鐵橋演戲直酸牙，心裡暗想，鄭鐵橋做的局還在後邊，是騾子是馬酒場見。

·6接風酒場·

酒場語錄：

酒場分三六九等，這是不可爭辯的事實。對待什麼人擺什麼檔次的酒場，即使無明條例也存潛規則，從酒場檔次就能看出重視程度。

接風或叫歡迎，是人際交往中的重要禮節，接風一般需要用酒說話。晚宴安排在二號餐廳，也是海惠縣政府接待的最高水準。招待所的潛規則很官職化，縣委書記專用一號餐廳，縣長專用二號餐廳。雖然裝飾不盡相同，但接待標準規格基本一樣。只有書記和縣長沒客人或不在家，別的領導才能偶爾使用次。一般情況下沒特殊人物，常委或副縣長們都特自覺，誰都不願也不能染指一二號餐廳。

焦主任原本安排在一號餐廳，為鄭鐵橋撐足門面。她與縣委辦主管領導協調時，聽說王日齡晚上有應酬，便定在二號餐廳招待。她身為政府辦主任，當然有權力自作主張。除了餐廳號大了一號，其他方面絕對很有型。

陪客的人陸續趕到，辛紅兵又破例早來，他清楚招待所二號餐廳請客的份量，哪敢怠慢和造次。一年多的副局長經歷，他改掉不少刑警大隊長的獨到性格，變得越來越隨和，笑意掛在臉上時比哭略微舒坦點。畢竟辛紅兵能擠出笑意，這跨越性的進步，主要靠的是在酒場上反覆磨合。

鄭鐵橋陪著賀知早邁進二號餐廳，丁淵明虛張聲勢地迎上去，兩手握住賀知早的手直搖晃，他代表縣委、縣政府歡迎賀老闆來海惠考察。劉禹易、焦主任、辛紅兵分別同賀知早握手問好，鄭鐵橋站在旁邊介紹了各自身份。賀知早表情泰然自若，顯然沒有與鄭鐵橋剛才見面時的熱乎勁頭，更別說豪放加實在。鄭鐵橋暗忖賀知早故意拿點架子，恐怕基層官員們小瞧他。

丁淵明坐在主陪位置，鄭鐵橋把副主陪位置讓給焦主任，順勢坐在賀知早的下首，辛紅兵坐在鄭鐵橋和焦主任中間，戲笑給鄭鐵橋橫插一棍子。李倩照被焦主任推向副主賓座位，劉禹易懂事地挨著坐定，政府辦負責行政事務的副主任坐在下首。

正式酒場的桌次很講究，斷斷不能如同吃羊肉串般，隨便找個位就坐下。桌次代表位次，誰重要誰權威，桌次會無聲地傳達出信息。

丁淵明成為接待方老大，開場白無可爭辯地由他做主。他端起酒杯亮態度，王書記臨時出席公務活動，韓縣長去市政府開會，今天受王書記韓縣長委派，代表縣委縣政府正式歡迎賀老闆，請大家幹掉第一杯。賀知早應付這個場面太毛毛雨啦，他有心從酒風體察官風民風，便沒打折扣地喝掉三錢酒。第二杯由焦主任提議，鄭鐵橋跟進提議第三杯。

三杯酒過後，酒場進入自由狀態。說是喝自由酒，其實一點不自由，誰先喝誰後喝，先敬誰後敬誰，酒場人分得十分清楚。誰搞不懂程序，肯定玩不轉酒場。

丁淵明又帶頭敬賀知早酒，其他人尾隨敬酒，只有敬過一圈方顯自由跡象。焦主任特意先敬李倩照，問她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吱點聲，未免太沒姐們情義。李倩照甜言蜜語哄焦主任，焦姐越髮質感迷人，看來生活得很滋潤吧。焦主任聽著十分受用，敲打李倩照別有了同學忘了姐。藉著李倩照的酒影子，她趁機敬賀知早酒，故意往他身上栽髒話，她倩照妹子跟著同學干，可別虧待人家的付出。賀知早嘴上哪裡哪裡喝掉酒，心裡盤算焦主任不是善茬，不過他對焦主任有種天然的好感。

聽李倩照介紹賀知早是她的校友，劉禹易總算抓住喝酒的借口，他想和賀知早整個二兩大杯，明著說倩照的同學就是他的同學，真正用意幫鄭鐵橋灌灌「同穴」。劉禹易誤以為賀知早和李倩照關係曖昧，抄了鄭鐵橋的後路。賀知早沒被叫短，說道喝就喝，他一點也不含糊，酒咽肚裡便成水。辛紅兵和劉禹易想法雷同，其實兩人並沒溝通，只想灌灌賀知早為鄭鐵橋報仇「穴」恨。

賀知早喝出了豪情狀態，他從基層官員的酒風裡得出結論，海惠縣房地產市場大有可為，首先具備優質上乘的軟環境。軟環境在某種程度上比硬環境更重要，只要軟環境軟到手裡，能夠以軟克硬改變硬環境。桌上的這些人力資源，哪個都是硬邦邦的軟環境推手，掌握了他們就掌握了市場和利潤。

鄭鐵橋象徵性敬過一杯酒，便冷眼觀察場上表現，他已經想開想通，而且也認可了賀知早。雖然只有一面之交，但他相信直覺有時特別可靠。再說李倩照隻身在外，給他戴不戴環保帽子，全憑李倩照的良心和情義。這帽子無形無狀，即使被戴上，他也無知無覺，何必自尋煩惱。若是兩情相依依，豈在帽子戴多少。是你的人早晚入懷，不是你的人愛誰是誰。

焦主任發現鄭鐵橋表現失常，以他痞子作風流氓嘴臉，恐怕早向賀知早發起酒攻擊，為啥今晚按酒不動，莫非他仨達成了共識。她有些幸災樂禍，也想看看李倩照的笑話，報復鄭鐵橋對她的若即若離不親暱。

女人的心如同變色龍，說變就變全因情。焦主任並沒痛恨鄭鐵橋，只是有點嫉妒鄭鐵橋和李倩照的甜蜜生活，她的報復嫉妒屬於小小惡作劇，她哪捨得往死裡整鄭鐵橋。給鄭鐵橋個啞巴吃黃連的感覺，教訓他長點記性，把愛做給她些許。

賀知早是有敬必喝來者不拒，他也不能光坐等別人敬酒，間或主動回敬別人幾杯，喝著喝著已經半斤灌腸。焦主任見時機到來，端杯約鄭鐵橋一同敬他「同穴」，並問他倆什麼時候的「同穴」。

鄭鐵橋被問愣，回應道沒說過他倆同學。焦主任認真地作答，剛才電話裡提到北京來個大老闆同學，讓她務必接待好。鄭鐵橋意識到焦主任使壞，故意拿「同穴」涮著玩，便知趣地笑道，「同穴」顯得親近，要麼怕大主任不予重視。

李倩照才領教過「同穴」的滋味，臉上又綻出二度桃花。賀知早不知「同穴」的內情，端起杯給鄭鐵橋解圍，鄭鎮說同學就同學，他倆堅決同學到底。如果焦主任有意思，隨時加入同學隊伍，歡迎熱烈歡迎。焦主任反到不好意思，言道自己高攀不上，還是賀老闆和鄭鎮「同穴」般配。

仨人碰杯後每人喝三小杯，酒場進入白熱化。丁淵明轉移酒矛頭，對準李倩照開酒，既擔心冷落李倩照，也想讓賀知早休休酒再戰。李倩照哪能看不出，她很感動很領情，便實實在在「電」了丁淵明幾杯。丁淵明嘴裡苦辣，心裡被「電」得美滋滋的。他有些犯糊塗，李倩照到底是誰的靠家，頓時理解了焦主任「同穴」用意，笑言焦主任喝個「同穴」酒如何，焦主任笑言對笑言，男女不「同穴」，還是和她同學劉局長「同穴」吧。桌上的人同時笑出高潮，有的人清楚「同穴」的搞笑意義，忍不住地笑起來。有的人只是隨笑附笑，笑了半天卻不知笑什麼。

賀知早感激丁淵明為他開脫，上趕著悄聲說話，他準備到海惠縣城搞房地產開發，書記老兄可要罩著點。丁淵明眼光大亮，高調門嚷出聲響，行啊，太好啦，海惠不缺鹽不缺人，缺的是規模投資。誰來海惠投資誰是上帝，請還請不來，他這個政法書記，就是為投資商保駕護航。在座的各位全是說話算數的人，都有義務給賀老闆打造優質環境，他提議大家共同敬賀老闆，邀請賀老闆到海惠投資。大家鼓掌助興，丁淵明帶頭站起來，與賀知早碰杯履約。

酒場尚在中途運行，二號餐廳的門被推開，王日齡在服務員的引領下走進來。他接過服務員替他端著的水杯，神采奕奕地發話，好熱鬧的酒場，聽說北京來個大老闆投資，為啥不提前通知他，怠慢投資商是海惠縣的罪人。焦主任回身給王日齡介紹賀知早，王日齡客套地表示抱歉，告訴服務員換小酒杯，他開酒戒敬賀老闆個酒。

賀知早雖然見過大世面，但縣委書記如此抬舉他，也有些受寵若驚。趕緊低調地回應王日齡，他不是傳說中的大老闆，在書記面前豈敢充大，多謝王書記百忙之中接見他，他先乾為敬。王書記該忙就忙去，別耽誤正事。

丁淵明知趣地讓出主位，王日齡心安理得地坐下後，進一步哄抬賀知早，他既來之則安之，和賀老闆喝酒是最大的政治，關係到全縣的經濟大局，沒有比這事還大的事。

賀知早感動到天堂，信誓旦旦地許大願，憑書記這句話，他把家底都投來也值得。他新註冊的房地產開發公司，貴縣女菩薩倩照占股份並當家，準備先在海惠縣試試水，他不講價錢不講條件，王書記怎麼指揮他怎麼做。

王日齡如獲至寶，又破例倒滿小杯酒，言道此酒喝下等於簽訂意向，他會責成有關部門積極配合行動，先揀阻力小的城中村開發，要讓帶頭為海惠縣作貢獻的投資人賺錢賺大錢。焦主任和李倩照勸王日齡以水代酒，賀知早也強烈要求王日齡喝水，但王日齡態度堅決，這杯酒是誠信是合作，豈有不幹的道理。他很李玉和地喝下去，激起屬下猛烈的掌聲。王日齡臉色紫紅，已不勝酒力，便命令丁淵明帶頭，重新定位敬賀知早，酒場掀起新一輪高潮。

鄭鐵橋納悶王日齡的到來。他打算明天上午匯報相關情況，卻讓王日齡打個措手不及。他變得十分鬱悶，反覆思量誰是潛伏者出賣了情報。

沒等他整明白，焦主任為討好賀知早和王日齡，便不打自招供出內情。她中途跑了趟洗手間，洗手時正碰上王日齡也洗手。王日齡問她招待哪的客人，焦主任未加思索地回答北京的大老闆，好像奔著鄭鐵橋來搞開發。王日齡記起鄭鐵橋講過此事，還請他有空的話作陪，怎麼來了又不言語。他未置可否地噢了三聲，轉向回一號餐廳陪客。

焦主任不知王日齡的心態，她也沒當回事兒，回酒場後變著法拿鄭鐵橋開涮。涮歸涮，涮也是一種愛，她還得為鄭鐵橋圓場，便叫鄭鐵橋共同敬王日齡。鄭鐵橋才得以解釋幾句，他見時間太晚，王書記又有公務纏身，沒打擾沒匯報，實在有違書記的招商精神，他自罰大杯酒，後續工作決不能再出閃失。

王日齡並沒怪罪的意思，說道該罰的酒肯定要罰，下來的任務還是重點敬賀老闆，只有留住投資人，方顯鄭鎮本色。他停頓了片刻，又順便告知在座的人，縣委決定選派鄭鐵橋到市委黨校脫職學習，謠傳檔案局的位置輪不上他。

鄭鐵橋知道了自己的最後出路，煞是激動興奮，無法正面表達此時的心情，便沒詞找詞纏著賀知早乾杯。兩人越喝越上勁越投機，實際上碰杯次數多，並沒喝多少實質酒。有時候碰杯形式弄得轟轟烈烈，就比內容酒更加多情。賀知早自測喝下八兩酒，已經喝個八分飽，開始有意識地控制酒節奏。第一次喝酒應留下念想，如果被徹底灌醉，貌似實在義氣，也有些丟人現眼。

酒場出現僵持局面。王日齡把氣氛烘托出來，該說的話已表達清楚了，覺得應該收兵罷酒。他全面周到地賣人情，酒喝千杯亦如此，最後再次歡迎賀老闆和李總來海惠投資，希望今後合作如酒一樣滿堂紅。大家相繼起身碰杯，酒場畫上圓滿的句號。

大概喝了兩小杯白酒的緣故，王日齡總覺話興未盡，命鄭鐵橋聯繫茶館，陪他和賀知早喝茶。明天他要去省裡開會，恐怕沒時間繼續陪賀知早吃飯，喝茶算他正式為賀知早接風。

焦主任見王日齡沒委派她安排茶館，心裡未免有些失落，便準備告退走人，囑咐負責接待的副主任，死盯死守在招待所，接待工作不能出任何紕漏。賀知早聽著極其舒服，卻回答別把老闆當成政府要員，他承受不起。焦主任嘴裡抹酒話趕話，現在賀老闆已升格成縣委客人，王書記都親自坐鎮陪同，下官豈敢放鬆警惕。賀知早還想和焦主任斗幾句嘴，丁淵明等人叫著她知趣地告別。

鄭鐵橋坐車引路奔茶館，李倩照自駕車隨後，賀知早坐王日齡的車壓陣。鄭鐵橋喝到八成以上，正處於情緒興奮期，說話辦事力求全面周到。他電話指導李倩照開車閃道，讓王書記的車居中，她開車殿後才是正理。李倩照沒喝二三兩酒，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清醒，她嗔怪鄭鐵橋官本位當道，純粹是個事大媽。

喝茶是項寂寞的工作，真有茶興到哪裡喝不了，非跑到茶館把杯，黑燈瞎火地動車趕路多麻煩，到茶館喝茶又成了體力活。北方的茶館多數變質變味，許多人跑到茶館夜遊，並不為喝茶而是喝二場酒，紅的黃的全都有，茶館顯得特不人文。

鄭鐵橋懷疑王日齡別有用心，言投資為表，恐怕後面還有深層次的東西。他平時茶不離杯，坐在茶館就嘴不入茶，特想喝幾杯啤酒。賀知早與鄭鐵橋的心思相等，欲言又止地思量如何挑明。王日齡察言觀色摸脈准，他善解人意地發話，賀老闆酒場上沒盡興，鄭鎮陪著喝點啤酒沖沖，他專場喝李倩照的功夫茶。李倩照故意裝天真，王書記怎麼知道她會做功夫茶。王日齡爽朗地回答他有內線，而且據說李總的功夫相當到位。

王日齡說到賀知早的心坎上，賀知早謝過王日齡善解人意，便與鄭鐵橋碰杯喝啤酒，王日齡悠然自得地喝功夫茶。啤酒泛黃掛清杯，把腸胃膨脹得爽歪歪。鄭鐵橋以酒代茶敬王日齡，王日齡以茶代酒響應。王日齡簡直是牛飲，李倩照供不上他喝，戲言王書記比關公巡城還威武。

王日齡借話發揮，說他早已過了威武的年紀，看到賀知早事業有成朝氣勃勃，他從心裡佩服羨慕，賀老闆不是「官二代」也是「富二代」吧。賀知早屬於一點就透的主，他回應道父親在北京某部當司長，距離真正意義上的「官」差得遠。王日齡見賀知早上鉤，便得寸進尺討問在哪個部，沒準海惠縣跑「部」進京用得上。賀知早毫不保留地交底。

王日齡緊逼著追問下情，看來老爺子和省委王部長很熟悉。因為他從多種渠道弄清了王部長的履歷，也想等機會掛掛鉤。賀知早連點關子都沒賣，強調他父親與王部長曾是同事，也是大學的同班同學。王日齡裝出真相大白的樣子，難怪王部長托市領導為鄭鐵橋說事，原來根子在賀總這裡，失敬失敬失敬，賀老闆可轉告老爺子，鄭鎮的事他肯定優先考慮。

賀知早招呼李鄭二人同敬王日齡，鄭鎮的事就拜託啦，哪天王部長回京休假，他會安排大家吃頓閒飯。王日齡說太麻煩賀老闆，有機會他到北京做東。接著幾人有一搭無一搭地對話，主要談房地產開發的事宜，其實王日齡的關注點在於王部長。

賀知早和鄭鐵橋酒興正濃，王日齡探底成功後，茶興頓失特無聊，便借口還要修改材料離去，命令鄭鐵橋陪好賀老闆。

屋裡剩下的三個人，關係比較曖昧複雜，未免出現尷尬狀態。李倩照又陪著喝了幾杯啤酒，實在喝不出氣氛，她便提議散場。

賀知早躺在類似總統套房的套房裡，猜測李倩照睡在哪裡。他明白此行難以打上主意，但就這樣便宜鄭鐵橋，情有餘結心不甘。

·7二次別離·

酒場語錄：

酒場是試探心情的晴雨表，鬱悶時想捂也摀不住，傷別離的酒即使沒喝多喝醉，肯定要喝成心情更難受。

鄭鐵橋等來縣委組織部的正式通知，到市委黨校參加中青年後備幹部培訓班，脫產學習三個月，同去【「文】的還有【「人】城建局局【「書】長和前進鄉【「屋】黨委書記。縣委組織部長與他談話時特別交代，要把鎮裡的工作徹底切割清楚，暗示他一顆紅心兩種準備。鄭鐵橋聽話聽音，覺得城關鎮鎮長已與他拜拜，肯定有人來撿漏。不過既走之則安之，過三個月的神仙日子也挺美。

謠傳鄭鐵橋當檔案局局長，絕非空穴來風，王日齡已經與組織部長作過交代。當時王日齡正在氣頭上，罵鄭鐵橋他媽的不識趣，放著鎮長不老實幹，非燒包換崗位，就讓他和檔案局換防。幸虧李倩照自作主張動用關係說情，而且正說到恰當時分。

雖然省委領導的面子過濾了幾遍，但吏部大員的托付，王日齡弄不清關係的軟硬，斷斷不敢貿然行事。正好市委黨校舉辦中青班，便順手推送給鄭鐵橋，也等於放他一馬。如果市領導晚幾天搭話，鄭鐵橋可能就坐上了檔案局長的交椅。

鄭鐵橋作好此行學習不復回的準備，竟然生發悲壯而解脫的感慨，他乾脆把辦公室清空，只留下該上交的文件材料，學成歸來後一旦出現變故，連辦公室都可以不進，留待繼任者及時使用。

李倩照沒答應賀知早比翼雙飛向南行，而是留下來處理家務事，其實就想和鄭鐵橋多熱乎幾天。賀知早面部平淡無表情，心裡卻十分失落空蕩，他爭不過小小鄉鎮官員，總覺得丟人現眼。好在鄭鐵橋為人處世和他對眼，況且頗具男人風範，也就很快原諒自己的失分無能。

兩人世界過得有滋有味甜蜜蜜，李鄭盡力把夫妻角色扮演到位，從嚴要求和衡量，他倆有些虛假不真實。只是為了恩愛而恩愛，為了和諧而和諧，沒有執照和典禮的野婚姻，確實不怎麼靠譜。李倩照和鄭鐵橋議定三天後分手，等鄭鐵橋黨校學成歸來後，她的房地產公司再決定是否進場。

鄭鐵橋提前一周交代工作，鎮裡沒他的事，他難得清靜自在，除了與李倩照纏綿就是喝酒，喝得他上下頭都很難受，強打著精神應付進口和出口。

劉禹易問清楚李倩照的行程，定在臨走前一晚上為她餞行。都是小圈子周圍的新老熟人，大家免掉客套虛讓，便進入真喝實喝的境地。酒場由丁淵明主持，新增了兩人參加，一個是縣委辦副主任白居日，一個是城建局局長高適之。雖然來自不同部門，但為一個共同目標喝酒。新增兩人和李倩照未曾相識，因而喝酒有些放不開，僅象徵性地敬她兩杯，歡迎李倩照常回家看看。

看著劉禹易焦主任辛紅兵喝玩笑酒，白居日聽出點門道，轉彎抹角地敲打鄭鐵橋和李倩照，戲稱他倆不是夫妻勝夫妻，何時吃喜糖。鄭鐵橋趕緊岔開口風，說道連豆腐都限量，到哪找喜糖，並以酒代糖敬白居日。白居日非拉上李倩照喝，視他倆比翼雙飛燕。

高適之善於裝傻充愣，骨子裡是愛占酒便宜的主，他借口與鄭鐵橋將要「同穴」，也起哄敬鄭鐵橋比翼雙飛燕酒，不然白白「同穴」一場。鄭鐵橋酒場上發明的「同穴」，結果被別人反利用，他哭笑不得苦笑不已，拉著李倩照無條件地應承。

焦主任儘管眼睛發紅，還要裝出大度寬厚的氣質，用酒和李倩照套近乎，套著套著兩人恢復了先前的近乎，同時眼中見水。水淹桃花臉，綻放出水桃花，又如同出水芙蓉惹人憐愛。

幾個大老爺們任由她倆抒情，轉移話題打酒官司。丁淵明主動放下架子，重點照顧鄭鐵橋，別人也不敢挑戰他的權威，丁淵明指到哪喝到哪。由於兩位新成員的參加，多少影響了酒場氣氛，畢竟缺乏多層次深層次的酒交流，小圈子的人下意識地防著他倆，很快出現兩層皮現象。

鄭鐵橋和李倩照無心情喝酒，別人也想成全他倆的最後恩愛，至少給他倆留出些清醒和幹勁，酒喝到六七成飽，便由丁淵明作結論散場。劉禹易趁機奚落鄭鐵橋悠著點，要從長計議，優先考慮可持續發展。鄭鐵橋笑稱自己資源豐富，還能足以支持永動「機」。焦主任幾乎與李倩照同時出聲罵他倆臭不要臉。

第二次當面訣別，失去了上次的悲壯離難，他倆如老夫老妻般冷靜面對。夜戰時動物兇猛，其實不排除上意識的誇張動作。天明時刻說再見，李倩照慘笑掛在臉上，說什麼也不讓鄭鐵橋下樓送行，她生怕多送一步，又會衝垮強忍的情感閘門，她哪兒也不去了，就在家守著鄭鐵橋過日子。李倩照清楚自己的個性，她是東南飛的孔雀，沒耐心當全職太太，兩人擁在一起約定，三個月以後見，而且不見不散。

鄭鐵橋隔窗送「紅馬六」脫離視線，他心灰意冷地蒙頭大睡。睡是擺脫痛苦的唯一良法，一切一切的辛酸事，全在睡中消化被夢吸收。想捋出點頭緒，結果依然一團亂麻。他的煩心事，只有交給睡覺做主，睡吧睡吧是男人的對。不過臨睡前，鄭鐵橋沒忘周到細緻一把，他給李倩照發出一條問安祝福信息，便關掉手機無干擾地睡去。

他連軸睡到第二天早晨，幾乎睡了一個對時，醒來後心發空，但不排除蕩氣迴腸。煮碗方便麵加兩個雞蛋，考慮讀金庸的哪本書。

無聊時讀金庸，是鄭鐵橋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把自己和李倩照搬到書裡對號，他覺得他是楊過，李倩照是小龍女，今生兩人的情愛世界注定多災多難，恐怕還沒楊過小龍女的大團圓結局。他和李倩照是糊塗的酒做愛，沒有刻骨銘心的感情支持，屬於臨時拼湊的愛飢渴，而且從根本上探究，並不是一條路跑的車，更難談一條繩的螞蚱。

若是兩情相依依，豈在朝朝暮暮。這兩句詞絕對是犯精神病的臆語，朝朝暮暮都不見得相依依，兩地分居情感何處依，圖方便省事的現代人，會很自然求個實惠下家。朝朝暮暮起碼有個依靠，孤獨求愛是分居情人疏遠的最主因。

鄭鐵橋決定從今天起，刪掉以前的情愛論，做個實實在在的普通人。羨慕楊過小龍女笑到最後，越發對自己的情愛沒有自信，或許李倩照此去生變故，三個月時間太長，相當於正式婚姻的「七年之癢」。鄭鐵橋不知他的情愛寄存何方，能夠堅持多久，沒準又要歷經精神生理雙出軌。才送走一天李倩照，他心裡開始氾濫焦主任的溫情柔水。

據某個情感大師爆料，有情人之間具備感應力，當一方懷想另一方時，感應現象隨時可能冒出來。鄭鐵橋打開手機蹦出的第一道信息，正是來自焦主任。她在信息裡痛罵鄭鐵橋，說鄭鐵橋死到哪個妖精洞裡，連打八個電話關機，連發五條信息沒音，真他媽的三八加二百五加二等於二百九。

文雅高貴的焦主任動用粗話寫信息，說明事態已很嚴重。鄭鐵橋忽略排隊等回話的其他人，趕緊給焦主任打過去。焦主任拿腔拿調地奚落鄭鐵橋沒出息，這麼疲軟還想可持續發展，做美夢想好事吧。鄭鐵橋趕緊賠幾句好話，問有什麼吩咐快點講。焦主任回答早歇黃花菜啦。

原來昨天李倩照南下後，臨近中午時王日齡心血來潮，分派焦主任聯繫賀老闆和李倩照，他準備請客表表心意。焦主任回答賀老闆早已回京，沒等再言李倩照的事，王日齡說那麼請倩照也行，反正都是投資方的當家人。焦主任見王日齡態度堅決，便隨口應承照辦。

她打鄭鐵橋的電話關機，便把王日齡的意圖發信息。十分鐘過後無回音，又打電話還是關機，連著發信息打電話，眼看臨近下班依然無法接通，焦主任惱怒之下失分寸，編排最後的那條信息臭罵鄭鐵橋。

王書記交代的任務，必須落實到位，否則會挨板子。焦主任雖然弄不清李倩照走沒走，也無奈地編造人已走的謊話。聽得出電話那頭王書記很失落，焦主任苦笑說當老闆就是自由。她擔心王日齡繼續召集酒場，萬一李倩照沒走的話要穿幫，好在王日齡沒有下文。

鄭鐵橋繼續保持正經姿態，多謝焦主任為他擋風遮雨保駕護航，晚上叫幾個弟兄聚聚，當面謝酒謝人。焦主任並未買賬，聽見有人敲門送件，說句情到盡頭想起她，本師太沒空兒，便迅速掛掉電話。

鄭鐵橋怔怔地端著電話回味，順手點看未打開的信息，焦主任歎號加急的信息，引領鄭鐵橋心情澎湃。再讀李倩照的信息很簡單，老實地等她回來，卻自有欲說還休的深意。

幾個同學老鄉的未接電話和信息，無非聚聚喝喝，知道鄭鐵橋要上黨校了，狐朋狗友們怎麼也得借題喝幾壺。鎮裡辦公室孫主任打過電話又發信息，也想今天晚上為鄭鐵橋送行。這手機打開得還算及時，鄭鐵橋回撥黃堅庭的未接電話，表示堅決服從命令，晚上準時到場。

折騰了近五十分鐘的電話，鄭鐵橋感覺有些餓，正考慮吃些什麼，焦主任電話打進來，她搶著解釋剛才正在氣頭上，自知說話有些過頭，請鄭鐵橋別在意原諒她。鄭鐵橋終於抓住冤大頭，痞著臉貧氣吧嗒嘴，打是親罵是愛，最是老鐵拿腳踹，他等著老鐵來踹呢。焦主任閒著無聊斗開嘴，戲說鄭鐵橋是孫猴子的能耐梗，給點陽光就燦爛。

兩人貧來斗去挺好玩，鄭鐵橋越發飢餓襲身，主動商量找地解決進口問題。焦主任未加思索跟上話，出口超量順差過大，這回知道缺食挨餓的滋味了吧。焦主任說餓的時候才想起她，再耐心等半小時，找到地方後立即通知鄭鐵橋。

·8酒場核心·

酒場語錄：

工作中的核心就是酒場上的核心，誰的職務高誰就是酒場核心，如果有人以請客或能喝為理由爭當核心，估計離倒霉不遠了。

鄭鐵橋拖到下午快下班，才懶洋洋疲憊地打電話要車。他和鎮黨政辦公室孫主任開玩笑，這是最後一次用車。孫主任吹捧鄭鎮長太自覺太革命了，沒見過正職領導上黨校退專車的。鄭鐵橋無厘頭地說句今不如昔，請孫主任再幫他一把。

專車是身份的象徵，什麼級別坐什麼車，既有明文規定，也有不成文的潛規則。坐專車有人罵擺譜，不坐也有人說裝逼。因而配啥車坐啥車，該坐不坐也不對。

鎮裡剛為鄭鐵橋配專車時，天天車接車送上下班很不習慣，他依然有事坐車沒事步行，既養眼又健身，縣城風光一片大好。爭取電力局項目那段時間，鄭鐵橋天天泡在酒場，現場把持形象挺好，噁心難受往往發作在第二天早晨。他頭重腳輕走到鎮機關，出一身虛汗腿發顫，而且胃裡翻作浪，非要乾嘔幾大聲。為了身體和工作的需要，他叫司機每天早晨定時接他上班。

司機自由慣了，忽然被束縛住，很不習慣不舒服，表情和動作下意識地流露出想法。鄭鐵橋起初覺得自己是否過分，坐過幾天後打算還司機自由身。劉禹易提醒他注意，司機的天職是為乘車領導服務，如果天天按點接送，司機習以為常了便毫無怨氣，偶爾放司機幾天自由，司機會感激不盡高興萬分。天天不麻煩司機接送，司機就以為這也是應該的，再叫他改習慣接送，嘴上不言不語，心裡肯定罵娘，碰到操蛋司機，沒準玩些小花活。鄭鐵橋屬於一點便通的人精，他現場替劉禹易總結概括，哥坐的不是車，是身份。

離職上黨校並未免職，鄭鐵橋完全可以佔著專車，別人也不會說啥。但他感到位置會很快被人頂替，與其到時鎮裡召回專車給新鎮長，還不如提前退掉，顯得他覺悟高很識趣。

鎮裡前年內退兩名副科級幹部，其中一人職務退了心還不退，照常按時上下班。雖然上班也啥事沒有，依然保持在職時的本色，串門子聊天摻和事，鎮裡在職領導和幹部群眾都特別反感，那人根本不往心裡去。鄭鐵橋代表鎮黨委鎮政府找那人談話，策略地提醒退休了歇歇吧，意思是讓那人回家別上班了。誰知那人不覺悶，回答的話特實在，他是內退俗稱二線不是真退，離到站還有三年，想為黨為單位為社會繼續發揮餘熱。鄭鐵橋碰個軟釘子，再也不找那人談話了。

輪到鄭鐵橋去職，雖然與內退性質不同，再多嘴多舌照樣討人厭，不如去職去徹底，自己一身輕，別人也輕鬆。

送行酒場安排在東灣海鮮城，十二人台坐滿十六人，中層以上幹部幾乎一窩端來。

鎮黨委書記黃堅庭照例致辭，今天歡送鄭鎮光榮地深造，這是城關鎮的大事喜事，一定要好好喝好好敬，他提議簡化程序，前三杯合併成一大杯，三杯喝過自由結合。

場上四人找各種原因端水杯，當然提前經過了黃堅庭認可允許，其餘十二餘人爭先恐後地喝掉，特意對照黃堅庭亮了亮杯底。酒場上一把手的酒令，就是工作中的命令，不老老實實地依酒令喝酒，就是工作中不服從命令。誰喝得快喝得淨，誰就是「一把手」的排頭兵。

黃堅庭當仁不讓先敬鄭鐵橋，他說鄭鎮突然離開了去深造，心裡總有些不踏實，其實他捨不得鄭鐵橋走，可捨不得也要捨得。這既是組織的決定，又是鄭鐵橋的發展機會，他想深造還輪不著。鎮裡的工作短不了添麻煩，希望鄭鐵橋別當甩手大掌櫃，該留心要留心，該過問要過問，跑到天邊還是鎮長。

說過一大串客套話，最終還要落到酒上，黃堅庭祝鄭鐵橋學業有成，早日歸隊。鄭鐵橋只回應一句話，跟著黃班長幹工作最大的收穫是舒心，便與黃堅庭喝掉杯中酒。人大主席、副書記、副鎮長等排隊敬酒，一圈敬下來，鄭鐵橋少說也喝掉四兩。

該輪到鄭鐵橋回敬酒，他感謝弟兄們的深情厚意，用三杯酒表達心情。第一杯敬班長，領導英明有方向。黃堅庭舒舒服服喝掉，如同喝下一杯蜜水。鄭鐵橋第二杯敬副職，團結協作有力氣。除黃堅庭外的班子成員齊刷刷地喝掉，畢竟鄭鐵橋是二把手，打沙子槍式喝法也要接受。第三杯敬中層，落實工作有保證。這站長那所長還有主任們都跟著叫好，虛張聲勢地捧酒，祝鄭鐵橋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下面才是真正意義的自由酒。鄭鐵橋緊緊控制著大腦意志，決不能多喝以防喝多。酒場很快形成兩個酒核心，一是趁機巴結討好黃堅庭，二是突出酒場主題鄭鐵橋。鄭鐵橋理解下面人追捧黃堅庭，酒場上官大半級壓死人。無論酒場主題是什麼，「一把手」永遠是酒場核心。

但對於勸敬自己的酒，他瞇著眼裝喝多，卻觀察出幾條行情。第一部分人走形式應付，為的是大面上都過得去，說明與他屬於泛泛之交。第二部分人真心實意地喝交情，捨不得鄭鐵橋離開，總想用酒表達心意。第三種人傻里傻氣見領導就敬，並不知道鄭鐵橋會一去不復返。第四種人少敬或不敬，也許清楚鄭鐵橋大勢已去，敬也沒啥用處。

鄭鐵橋臉不帶心思應對自由酒，但他對場上人都分別做了小記號，日後如有機會再共事，非要實施好有好報的NB計劃。

婦聯主任盛不住心思，借酒對鄭鐵橋發悶騷，聲稱三個月脫離組織，別被市裡剩女少婦的魂兒附體，她敬個銷魂兒酒。鄭鐵橋正猶豫是否端杯，孫主任接過話茬，酒銷不了魂兒，想讓鄭鎮銷魂兒要靠身體，他想替鄭鐵橋銷魂兒。婦聯主任聽這種葷話有點上癮，便毫不退縮地跟話，那咱仨共同銷魂兒。鄭鐵橋不想往深處逗弄，無奈狀地端杯喝掉。

鄭鐵橋喝到七兩左右，鎮人大劉副主席提議換啤酒沖沖縫，鄭鐵橋捂杯止酒，他借口明天下午去市裡報到，別把酒味傳進市委黨校，無論大家怎麼勸，他只象徵性抿抿。

桌上大部分人已喝到了極限，三五人出現醉態，再喝下去非亂營成窩裡鬥。黃堅庭與鄭鐵橋打過招呼，宣佈酒場到此結束，等鄭鐵橋榮歸故里時重新接風。

眾人相繼離開，鄭鐵橋從洗手間出來時，馬副鎮長、孫主任和財政所長幾人堵在門口，嚷嚷著沒喝盡興，再請鄭鐵橋喝茶。

海惠縣最近興起喝茶風，上到書記縣長大款老總，下到科長局長股長小經理，總愛酒後喝幾道茶，把酒興通過茶興發揮到極致。其實大部分人屬於附庸風雅，價格不菲的茶泡上來，並沒幾人細品慢飲。第一杯茶還沒涼，大批啤酒隨著進屋，不過換個檔次的環境喝酒。

鄭鐵橋覺得盛情難卻，被幾人半推半拉地擁到茶館。孫主任進茶館大喊老闆娘聽仔細，茶隨便上杯呈呈樣子，搬兩箱啤酒進屋，等會兒陪陪大哥們喝酒。老闆娘爽快應聲，指揮服務員們超熱情服務。鄭鐵橋的酒蟲子沿著腸道上爬，控酒意識悄悄滑落。第二次坐在茶館喝酒，他要把第一次失去的豪放喝出來。

服務員拿出對特殊人物特殊服務的姿態，破例打開啤酒往杯裡倒。一般情況下茶館自定規矩，服務員只管開瓶不管倒酒，但老闆娘私下進行過特殊交代，服務員當然要超常規搞特殊服務。

鄭鐵橋叫聲姑娘別麻煩啦，把所有啤酒全打開，每人發一瓶對口吹。馬鎮長帶頭響應，堅決照鄭鎮的指示辦。他又回到鎮政府辦公會的表現，著實令鄭鐵橋無比受用。

孫主任和財政所長如法炮製，啤酒大戰拉開序幕。吹過一瓶吹二瓶，鄭鐵橋問劉主席怎麼沒來，是不是看老子離職了不貼乎。孫主任急忙接話茬，剛才劉主席還問下面有無節目，他打電話叫劉主席跑步進茶館。

幾個人都沾了六兩以上白酒，接著灌啤酒沒啥度數，跟喝涼水差不多。酒場話題聽來無序，卻始終有根主線牽著，三人向鄭鐵橋表忠心表決心，鄭鐵橋也說些很過火的話。但為何脫職上黨校的秘密，喝多少酒都不能灌出來。

劉副主席喘著粗氣進屋，大罵孫主任們操蛋不夠哥們，請鄭鎮喝二場酒卻不叫他，弄得他愧對鄭鎮。邊罵邊抄起啤酒瓶自罰一瓶，問鄭鐵橋是否原諒了他。

鄭鐵橋說聲坐下慢慢喝，握著酒瓶與劉副主席碰出脆音。老闆娘尾隨劉副主席進屋，一屁股坐到空位，顯然沾了許多酒。她「電」過一圈啤酒，便看出眉目分出主次，直接對鄭鐵橋下酒。鄭鐵橋戲說用瓶子喝酒多粗暴，進進出出的有點那個，建議老闆娘換杯喝。老闆娘迎著戲言也戲言，自誇口活特棒，喜歡瓶子進出的感覺。鄭鐵橋反而出現窘態，隨著幾個人大笑。

孫主任剛才介紹過老闆娘，她原來在南天門夜總會當坐台小姐，後來被黑老大相中，包下來當了N奶，再後來黑老大出事判死刑，她送走黑老大又從事老本行。由於她為人豪爽重情，黑老大的小弟們拿她當大嫂對待，不但沒人敢作踐她，反而因她義待黑老大，黑道的人都來捧她場。

老闆娘和黑老大廝混時攢下了幾個錢，重新坐台後積蓄增多，在小弟們操扯下，她開起海惠縣城第一家茶館，起名「黑玫瑰茶館」。她正正規規地做生意，黑道上沒人敢來找事，白道的人慕名光顧，茶館生意紅紅火火。

老闆娘把好賣給孫主任，聽孫主任說今晚為鄭鎮送行，小妹應付完閒事，專門和鄭鎮干幾瓶。如果被鄭鎮干倒干舒服，那是她的福分。

鄭鐵橋運用相面術端詳老闆娘，絕對是個美人坯子，只是混在風塵中縱慾過度，顯得氣質失靈。假如回歸良家婦女隊伍，恐怕能趕上李倩照的麗質指數。

想到了李倩照，鄭鐵橋心中蕩起雙槳。他似醉非醉地說醉話，老闆娘別抬舉他啦，真比試起來還不知誰幹倒誰。兩人碰瓶如碰杯，對瓶吹掉剩下的三成酒。鄭鐵橋轉移酒方向，沒敢再深入招惹老闆娘。下來的酒有敬他必喝，只是讓瓶子在嘴裡過過關。

意識失控後酒失控，幾個人喝得海闊天空。鄭鐵橋怎麼回的家，第二天出現失憶現象，無論用多大勁回憶，都找不出答案。

第二章 難定酒式悠著喝

·9黨校報到·

酒場語錄：

世上最不說理的酒是戰友酒、同學酒，如果再與老鄉的掛鉤，喝起來就會沒完沒了，不喝醉幾個人絕對不會罷休。

海惠縣隸屬於北河省新運市，市委黨校同全國各級黨校一樣，坐落在城市的遠郊，進校容易出校難。因為交通十分不方便，有錢也打不上出租車，所以外出活動受到許多限制，這樣便於學員們減少應酬安心學習。

理論講是這個理兒，實際則大變樣，天下事難不倒個別心浮氣躁的官員。這些人應酬非但沒減，而且步步加高，應酬比工作狀態下還忙。有首民謠如此這般形容個別人的黨校生活，串串門，認認人，關係小酒經常醉。民謠內存放大誇張的色彩，但基本點到了實質部位。

鄭鐵橋也多少知道些上黨校的內幕，但他不會做個別的人，他打算利用三個月的時間為大腦充電，各科知識全都學，要學通學透學明白，至於學精深很難把握，至少不能白白地上一回黨校。

黨校居住條件比他想像的強若干倍，每人分配帶衛生間的單房，電腦電話電視空調等家用電器齊全，還有專人打掃衛生，服務相當於三星級賓館。

參加完全校的開學典禮，帶班的班主任把四十名學員召集到教室，逐一點名認人。學員們來自縣市區和市直單位，都是正科級幹部，點名報到沒過半，教室裡手機此起彼伏地響起來，喂喂喂噢噢噢地接打電話聲，雖然故意壓低分貝，也破壞了現場氣氛。

帶班教師見怪不怪，臉露微笑地發話，他知道這期學員都是實權領導，人緣好業務忙，宴請領導們的人要電話預約排隊，不接風顯得沒禮數。他非常特別地理解領導們的電話行為，但領導們也要理解理解他的苦衷，請把手機暫時關掉，或者調到振動狀態，等點完名再聯繫，這樣也可以吊一吊請客者的胃口，更顯得領導們關鍵而重要。三個月的時間長著呢，吃請不在乎第一天。

話講得既實事求是又滴水不漏，卻夠陰夠損，學員們碰到如此通情達理的班主任，也算碰到對手。

班主任的話真管用，學員們不約而同地以笑聲配合，關機的關機，調振動的調振動。高適之捅捅鄭鐵橋說悄悄話，市委黨校教師水平真他媽的高。鄭鐵橋回應悄悄話，這叫一級是一級水平，基層幹部不服不行。

兩人悄起來沒完，帶班教師點了鄭鐵橋三次名，鄭鐵橋全沒聽見。帶班教師自言自語道，準是逃學的主。眾人哄堂大笑。他在鄭鐵橋名字上畫個圈，正要點下一個高適之。同來的鄉黨委書記元禾真踢鄭鐵橋，提醒鄭鐵板班主任點他的名，快點起立報「到」。鄭鐵橋條件反射地站直身子，叫嚷著早到了早到了。帶班教師揶揄自己圈錯人，差點出現冤假錯案。

鄭鐵橋知趣地坐下，隨著帶班老師的點名認人，他的手機發出強烈振動，號碼顯示同學的名字，Z同學在新運市委任副秘書長，老家是海惠縣城關鎮，正好在鄭鐵橋的轄區。他利用合法的職權打擦邊球，沒少為Z同學老家的親人們作貢獻。每回鄭鐵橋到市裡辦事，Z同學只要獲得消息，都會熱情友好地接待鄭鐵橋。

此次鄭鐵橋脫職上黨校，第一頓自然要由Z同學安排，況且Z同學在留市同學中職務最高最硬。不過Z同學告訴過鄭鐵橋，市委副秘書長表面上硬，其實還不如市直大局的副職管事硬。看起來可以代表市委出席某些場合，落實到具體層面，常常空有招牌難搞定。

鄭鐵橋按下拒絕鍵，趕緊回發信息，說他正在班上點名報到，等會兒電話打過去。沒過三分鐘，Z同學發回信息，告訴鄭鐵橋已派車接他，司機會直接找他聯繫。高適之和元禾真首天酒場輪空，鄭鐵橋叫他倆共同趕場，順便認識市直部門的老鄉領導。兩人非常痛快地答應，決心陪鄭鐵橋戰鬥到底。

同學加老鄉，見面淚汪汪。別看Z同學官高半級，鄭鐵橋並沒多少拘束，摸著同學的頭，問何時長全了毛。Z同學禿頂透頂，毛髮幾乎脫光，為了自身形象種植了假髮。Z同學拍著鄭鐵橋的肚子回擊，腐敗肚子又見大，是不是快到月啦。鄭鐵橋戲稱還差半格，沒準生出什麼東西。兩人的嬉鬧拉動了酒場氣氛，酒沒進行先來個開門紅。

鄭鐵橋在市裡有六個同學，到場五人缺一人，缺的那位出差在外地，也提前打過招呼，算正式請假。雖然五個同學都是副處級幹部，職務三實二虛，但還是把鄭鐵橋推到上位，也沒有主賓主陪的講究，誰靠裡邊誰尊貴。

Z同學端杯提議開席，他歡迎三位家鄉父母官到黨校學習，希望以今天為起點，三個月內多聚聚。他又提議喝第二杯第三杯，每杯都說他帶頭喝下，不同意義的詞，顯得特別有風度有水平。

三杯過後酒自由，五位同學輪番轟炸鄭鐵橋，上來就把鄭鐵橋喝成悶倒驢。鄭鐵橋捂杯求饒，讓他喘口氣吃口菜，好接著再喝。Z同學對高適之和元禾真說句不好意思，鄭鐵橋作惡多端惹同學恨，他們幾人每次到海惠縣辦事，都不同程度地被酒傷害。現在鄭鐵橋終於落了單，他們一定要好好報仇，灌鄭鐵橋個今天不得翻身。鄭鐵橋第一輪落敗，Z同學有意讓鄭鐵橋緩緩勁，便直來直去實話實說並敬他倆酒，副秘書長的酒他倆哪敢怠慢，還要喝到領導前頭。

Y同學在市紀檢委任十室副主任，他接過Z同學的話題表白，剛才冷落了兩位父母官，他想以酒補過，喝個加深交情酒。Y同學先喝為敬，高適之和元禾真相隨喝掉。鄭鐵橋的X同學不甘落後，他以自己曾在郊區任過鎮委書記為理由，單獨敬鄉黨委書記元禾真大杯，以後有啥事到市水利局找他，酒場大門常開著，有事沒事請光顧。話說得這麼實在到家，元禾真沒有拒絕的理由，兩人碰杯乾掉。

剩下的U和W同學如法炮製，先自報家門說身份，一個是市政府辦副調研員，一個是司法局黨組成員，然後他倆或單敬或同敬，也將高適之他倆折騰幾杯下肚。

鄭鐵橋緩過些酒勁，跑到洗手間洗把臉，偷偷地給酒場同伴發信息，該出手還擊啦，重點是Z同學和X同學。他悠哉游哉地入座，盯著兩同伴示意出擊。經常遊走在酒場，兩同伴早看出門道，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鎖定一二人攥蛤蟆，非攥出尿來才鬆手。沒有鄭鐵橋的提醒，他倆也要發威，鄭鐵橋的信息不謀而合，高適之和元禾真錯開節奏，有詞說詞沒詞造詞回敬酒，市縣兩級的中層幹部喝出激情撞出酒花。

Z秘書長覺得己方人多勢眾，消滅鄭鐵橋等三人小菜一碟。然而面對仨人的重點反擊，逐漸顯出醉態。高適之和元禾真見好就收不敢造次，畢竟第一次和領導們喝酒，也拿不準領導的稟性。

領導可以平易近人特隨和，下屬卻不能欺負領導沒架子。領導命下屬喝酒那是看得起，下屬敬領導酒要任由領導隨意喝。如果領導沒喝到位或不想喝，下屬依然沒完沒了地勸，弄壞領導的面子和心情，會自討苦酒吃。

鄭鐵橋仗著同學關係不講理不留情，他拿出痛打落水狗的精神，纏著Z同學喝大杯。X同學想替Z同學解圍說情，結果被鄭鐵橋纏身，仨人共同幹掉一兩半的大杯。眼看Z副秘書長酒力透支，臉部籠罩醉酒的表情，高適之和元禾真提出敬酒，鄭鐵橋叫板Z同學是否服從辦理，Z同學嘴巴堅硬又悶騷，說道背手尿尿不「扶」鄭鐵橋，有本事接著喝同學酒。鄭鐵橋酒興正濃，喝就喝誰怕誰。

鄭鐵橋意識比較清醒，同學們喝酒外人在場都彆扭。再者剛才三對五的酒戰，倆同伴面上沒帶樣，其實也基本喝到位。他清醒地認識到，場上都是市直領導，倆同伴硬繃著怕失態，今晚就別難為他倆了，下次有的是機會。他說明了本意，兩同伴盼望及早脫身，混在別人同學隊伍中喝二場，是件很難受很危險的事，回黨校洗洗睡下，明天好有精神上課。鄭鐵橋羊入狼群，肯定要喝玩兒完，外人無法救他脫身，活該倒霉。

同學們聚會無理可講，想保護一個人難，但灌醉一個人很容易。五個同學包圍著鄭鐵橋，即便他的白酒量超斤八兩不多，啤酒喝十瓶八瓶不醉，也經不住白酒摻啤酒加紅酒，第二場已經醉意蒙。幾個人仍未盡興，又到大排檔吃烤羊肉串，鄭鐵橋喝成了醉仙，只知機械地端杯入口，羊肉串扔得滿地橫七豎八。鄭鐵橋找背人處吐過三次，依然未能解決問題。同學酒喝的就是全醉，不醉不叫同學酒。

這次喝得完全失憶，鄭鐵橋怎麼回的黨校都已忘卻。第二天高適之誇獎鄭鐵橋臨醉不亂，還知道打電話叫他出黨校大門接人，回屋後纏著高適之談心，一杯熱水沒喝盡，鄭鐵橋便醉進夢鄉。鄭鐵橋翻看電話記錄，依稀記住怕進不了黨校門，通知高適之到大門口等著接他。下面還有他和李倩照的通話顯示，說些什麼已經徹底失憶。

醉後亂打電話，是鄭鐵橋近來新添的毛病，有時半清醒打電話，受酒精刺激說過頭話，有時半迷糊打電話，轉天才找到電話痕跡。酒場文化大師木空說過，喝多酒給誰打電話，那人準是最鐵的前幾位朋友。鄭鐵橋繼續往下翻看電話顯示記錄，半夜時分他和焦主任通過電話，誰先打沒有法查，交流的內容無處尋，會不會酒後發情想人家的饅頭。反正都是酒精惹下的禍，愛誰是誰吧。

鄭鐵橋自我安慰中解脫自己，他雖然有點後悔，但並沒戒酒的念頭。因為按照慣例，醉酒之後是後悔，可能會發誓永不沾酒。後悔發誓後沒半天，面對重新來到的酒場，又鼓起喝酒的鬥志。後悔沒用發誓沒用，這才喝到哪，以後的酒多著呢，鄭鐵橋作好喝持久戰的心理準備。酒場大門已打開，想關上沒門了。

·10騷擾電話·

酒場語錄：

有些人愛酒後打騷擾電話，騷擾的對象主要是兩種人，一是關係最鐵的哥們和姐們，一是意念中的曖昧異性。打騷擾電話容易上癮。

醉酒後的反應不同，有些人現場表演，有些人回家撒瘋，有些人第二天上午才難受。鄭鐵橋頭不昏胃不脹，只想幹嘔幾口，他強忍著難受的折磨，冒著虛汗聽老師講科學發展觀。

平時通過不同場合和途徑，鄭鐵橋經常接觸學習貫徹科學發展觀，而且他的有些講話和發言，必須用科學發展觀統領主題內容。現在聽專家系統地講解理論，他覺得視野開闊思路清晰，再拿來印證工作實踐，鄭鐵橋思想觀念實現較大層次的飛躍。他真正明白理論對實踐的指導作用，甚至後悔平時忽視理論學習，或以應付的心態學理論，這都是對理論的反叛。

鄭鐵橋慶幸脫職上黨校來對啦，應該來得更早些，真那樣的話，他的理論水平早會飛躍。他決心潛下身子好好學習，永遠把應酬放在第二位。

同樣是脫職上黨校，高適之卻脫職不讓位，身在黨校心繫單位的動態，單位的權力並沒下放。名義上掛著副局長主持工作，其實什麼事都要向他請示匯報，最後還是他拍板說了算。主持工作的副局長早就盯著局長位置，算計著如何脫副換正。高適之擔心徹底放權後，自己反倒被「掛」起來。估計這次派他脫職上黨校，背後有推手操作，藉機把他推走也沒準。

高適之特別留戀目前的位置，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寶座，豈能輕易拱手送人。在推手沒公開前，他以明手回應，革命陣地決不能失。從正式上課第一天起，高適之當起走讀生，而且下午最多聽半節課，囑咐鄭鐵橋給他打好掩護，替他在上課登記簿上簽字，遇有緊急情況及時通知他。

鄭鐵橋逗高適之給啥報酬，高適之回答請客吃飯他全報銷。鄭鐵橋讀懂高適之的心思，卻故意敲打他敬業精神放光芒，單位離開他就會停擺。高適之自嘲道怕別人抄後路。鄭鐵橋見人家主動破題，便表示理解地點點頭，聲稱公務和學習都要抓，而且要兩手硬。高適之面露隱憂，貶低自己屬於剛完事的老二，恐怕硬不起來了。兩人鬥趣打哈哈，高適之毅然決然地回縣城單位。望著高適之的背影，鄭鐵橋感懷自己也硬不了幾天，鎮長之職快要被人頂替。

元禾真晚上有酒場，叫鄭鐵橋隨他去喝酒，鄭鐵橋答應得特痛快。誰知快下課時，手機收到信息，打開看是焦主任發來的，告訴鄭鐵橋她已到市裡，晚上安排在新運酒店303雅間，不見不散喝朝天。鄭鐵橋納悶信息的真偽，便信手回應，他正在上大課，十分鐘後回話，到時自會有朝天的。

心猿意馬是啥滋味無法表達，往往發生在突如其來的艷遇時。鄭鐵橋把持不住情緒，教授關於農業產業化發展的專題才結尾，他急沖沖地跑出教學樓打電話。樓前廣場分佈著五六人，他們朝著不同方位拿著不同姿勢，都在干一個活，就是接打電話，估計在聯繫晚上的酒場。

鄭鐵橋急迫迫地問焦主任啥時到的，怎麼不提前打電話。焦主任馬上意識到什麼，便挖苦鄭鐵橋酒後說話不算數。鄭鐵橋有些委屈地較真，酒後沒說過啥話。焦主任便把昨夜電話預定的事挑明，鄭鐵橋快半夜十二點了騷擾她定今晚的酒場，會不會醉後胡言醒後全忘。

鄭鐵橋終於被激活腦細胞，朦朦朧朧地出現小記憶，便半真半假地對付焦主任，他在試試焦主任是否守信。焦主任罵鄭鐵橋渾球，要不看在酒場都操扯齊的分上，憑鄭鐵橋的失憶表現，她也轉身回家。鄭鐵橋叫聲姑奶奶啦，就當他是王八蛋，別和他一般見識。

焦主任聽到貧氣聲忍不住笑了，她變得溫柔深情地嗔怪，如果把她叫老了，鄭鐵橋可要負責養老。鄭鐵橋逮住話把不鬆手，他肯定不辱使命，堅決徹底地把焦主任養深養透，直到養出運河水來。焦主任自知貧不過鄭鐵橋，收住打笑勢頭，告訴鄭鐵橋等會兒去車接他，順便接黨校的兩位老師參加酒場，都是她大學同學，到時認識認識，以後的課程好有個照顧。鄭鐵橋心裡很受感動，正經八百地道聲謝謝，今晚他要喝得朝天。

元禾真找到鄭鐵橋，催促快收拾資料筆記本走人。鄭鐵橋不好意思地解釋，昨天喝醉酒忘掉預定的場，縣裡人都來了他難以脫身，鄭鐵橋反拉元禾真跟他走。聽說縣裡來人請客，元禾真臉露一絲失望，心裡罵自己手下全是傻蛋，不知到市裡來慰問領導，嘴上卻說鄭鎮人緣好，這次兩便吧，等鄉里傻蛋們來慰問再聚聚。

焦主任的車停在黨校宿舍樓下，鄭鐵橋直接坐在副駕駛座，回頭和車上人打招呼，見是班主任張副教授，他意外中帶著驚喜，調侃自己特有福，竟能攀上班主任這棵大樹，榮幸榮幸太榮幸。張副教授很平靜地回話，能結識鄉鎮父母官才是他的福分，沒準哪天登門求訪。鄭鐵橋以絕對的口氣回答絕對沒問題，事辦好辦壞難把握，飯門常為張教授開著。他又向另位黨校女老師問好，聽張副教授介紹，那人是教務處主任。

走進新運酒店303房間，裡邊已經圍坐著五六人，劉禹易坐在主陪的位置，今天肯定吃他大頭。焦主任隔空坐在劉禹易下首，把中間位置留給鄭鐵橋，辛紅兵挨著焦主任坐下首。教務處主任和張副教授坐在劉禹易另側，白居日坐在張副教授下首。還有三個人鄭鐵橋不認識，焦主任順著介紹姓王的同學，居然和鄭鐵橋同期上黨校，是市公安局法制辦主任。剩下的兩人都姓李，李一在市委農工部當科長，李二是市國資委人事科長。

無聲無響地他鄉遇知己，鄭鐵橋的大腦充滿陽光，他先動情地同縣裡來的幾人擁抱，又誇張地握緊新結識朋友的手，然後才本分地挨著劉禹易坐下，偷偷地用腳掃蕩幾下焦主任的腳。

酒場上除了同學就是老鄉，喝起酒來特別痛快爽朗，前五輪很少有人打酒官司。酒場喝出情緒和氣氛，酒矛頭便對準鄭鐵橋，海惠縣來的幾人想灌鄭鐵橋，很難插進酒杯，張副教授和王主任幾乎承包到戶。

鄭鐵橋感覺和他倆投酒脾氣，況且上學期間需要互相照應，也顧不得縣裡來的酒圈子成員，便隱藏目的和他倆暗較酒勁。他仨脫離大隊伍單獨喝酒，對酒的熱情一杯高過一杯，其他人敲邊鼓見縫插針，倒是喝得輕鬆自在。

喝著喝著又開闢了第二戰場，劉禹易打先鋒，率領市裡的李一和李二同學，向辛紅兵白居日發起進攻，幾人喝成團戰。焦主任兩邊鬧好人，其實哪邊也不領情，白白搭進幾兩叔伯酒。女教務處長屬於圖清靜愛溜邊的主，酒量也十分有限，雖然有點被冷落，卻難得清醒觀酒戰。

兩個圈戰同時進行，又不時交叉火力，酒場喝出十天一遇的大高潮。鄭鐵橋喝得有點超高，他抱拳作揖謝大家，希望常來看看他。焦主任打趣道，見了新朋忘舊友，誰稀罕勢利眼。王主任喝出豪邁激情，來回重複一句話，鄭鎮是漢子夠哥們可交。張副教授拍著胸脯許諾，黨校的事他全包啦，鄭鎮王主任可以隨便作為，啥事他全兜著。

辛紅兵白居日喝個多半飽，裝腔拿調地逗鄭鐵橋回縣裡接著喝。鄭鐵橋也反打趣，學業積如山，他要啃骨頭，長知識才是第一位，千萬別拿黨校不當幹部之家。劉禹易冒出來插話接舌，鄭鎮只上了一天黨校，覺悟大有提高，確是可塑之才。

桌上人邊拌嘴邊吃飯，酒場結束後分頭開拔。辛紅兵白居日坐警車回縣城，焦主任隨女同學走了，兩人半年沒見面，想找地方坐坐說說悄悄話。劉禹易非要參加同學活動，被女教務處長直言勸阻，女人家的事男人瞎摻和啥，快回家交公差吧。鄭鐵橋欲言又止，眼巴巴看著焦主任消失，心不再猿，意不再馬，老老實實地坐王主任的車回黨校。

心情可以拉動酒力醉人，也可以幫助肝臟消耗酒勁。鄭鐵橋被焦主任的走帶壞心情，大腦卻反向運轉，越轉越清醒就睡不著了。他打開電腦上網遊玩，拋開煩心事尋快樂。鳳凰網的動態新聞必讀，再就是木空的鳳凰博客，看看那廝又在搗鼓哪些酒文化。據說木空也是鄉鎮幹部，否則他博客的《酒場乾坤》，不會如此貼近實際生活。木空說「酒場上灌女人的男人有想法」，鄭鐵橋晃悠著腦袋直苦笑，這明明在總結唐伯龍，唐伯龍最愛幹這個活兒。點擊跟帖發言，毀譽對半分，鄭鐵橋感慨木空的心理承受力真強。

讀完木空的鳳凰博客，便到「木空酒局」的QQ群裡湊熱鬧。已是夜間十一點，只有三二人斗圖玩。這人發個搞笑的，那人發個恐怖的，要麼發個帶色的，誰也不落後。

鄭鐵橋也發個小表情，就離群而去。忽然間QQ彈出臨時會話框，一枝獨秀主動問好。兩人算得上老熟人，過去曾經隔三差五地聊幾句，最近半年多沒聯繫。鄭鐵橋習慣性查看對方資料，顯示女性32歲，住址在北京海澱區，職業一欄空白。對方是位知性的女菩薩，鄭鐵橋產生惻隱之心，剛被焦主任甩掉，他要從女菩薩身上找回些平衡。

這些鋪墊工作僅需幾十秒，鄭鐵橋迅速回話問好。兩人依然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這次越聊越投機。話題從木空酒文章的風格，聊到一枝獨秀老公的酒作風，她無奈地訴苦，老公常常深夜大醉歸來，而且無緣無故地耍酒瘋，為此她很苦悶，離婚的心都有。

鄭鐵橋調侃式地開導一枝獨秀，哪個男人不動酒，哪個老公不喝醉，別把男人的正常習氣上升到道德層面，就當老公是頭豬，等豬醉睡過去動手收拾他解氣，第二天老公清醒時再講道理。

一枝獨秀用文字歎息，只允許老公耍酒風未免有失公平。鄭鐵橋笑道兩口子還講公平，簡直笑掉仨門牙。男人醉酒後容易變態，恨不能有人鬥嘴鬥氣鬥力，這時誰與他較勁誰是傻蛋。一枝獨秀正在打字回話，鄭鐵橋趕緊補充發言，最後兩字有誤，請閉眼裝看不到。一枝獨秀並沒計較，追問此法是否管用。鄭鐵橋說先試試秘籍，如不好使再來學招。他又特意告訴一枝獨秀，此法來自木空鳳凰博客，若想深究細研請讀原文。他還討好地提供了鏈接。

一枝獨秀果然追擊原文，五分鐘後回話還存疑問。鄭鐵橋狠狠地教導她，沒試怎知道好使不好使，試過以後再表態。兩人沉默了近一分鐘，幾乎不約而同地說再見。一枝獨秀再見的原因是「他來了」，而鄭鐵橋接到了焦主任的信息，問他在哪休息。鄭鐵橋回應信息，怎麼現在才想起他，他在該休息的地方休息。焦主任那頭立即傳回信息，她真是賤骨頭，上趕著自找沒趣。鄭鐵橋又回信息，深夜信息造訪不勝榮幸，這時想著他說明心裡有他，他開始心猿意馬了。

焦主任不想和鄭鐵橋斗信息玩，便回個直接明白的信息，想不想去不該休息的地方休息。如果想的話，快到運河賓館14號樓802有人等。

鄭鐵橋要的就是這一刻，他快馬加鞭自奮蹄，騰雲駕霧般趕到賓館。站在14號樓拐角處打電話，鄧麗君的甜蜜蜜曲子瀰漫聽筒，他感到甜蜜的事業已臨門，只剩溫柔的三槍。

·11網聊交易·

酒場語錄：

同學酒老鄉酒關係酒，酒酒都需喝到位；主賓座副陪座搭車座，座座皆要盡職責。

對於長期工作在基層的幹部來說，黨校是體力休整大腦充電的好去處。擺脫繁雜瑣細的事務，吃住在黨校，進行一段有秩序有規律的單身生活，應該是一種特殊的享受。或許有些人享受不了冷板凳，總想在一線耀武揚威指手畫腳。但鄭鐵橋樂不思蜀，而且特別適應黨校環境，把正常的學習生活當成享受。

知識的海洋無邊無沿，鄭鐵橋拿出當海綿的功夫，最大限度地吸收知識水，並轉化成營養液。他把聽講座後獨特的分析思考，專門記在專用的筆記本上，為重歸崗位開展工作打基礎。

鄭鐵橋為自己定下死規定，中午滴酒不沾，推得開的酒場要推開，推不開的酒場創造理由也要推開，反正請客者說破天，鄭鐵橋堅持己見不為所動。他的酒約束形成習慣，就沒人討沒趣。不過晚上的酒場他會積極參加，鄭鐵橋畢竟是入世的俗人，人離不開酒場，若獨立於酒場之外，容易成為孤家寡人，這樣混社會可能寸步難行。

放開晚上酒場，意味著激活酒場細菌，想推掉也推不開，關鍵在於鄭鐵橋本來沒想推掉。有首打油聯為證：同學酒老鄉酒關係酒，酒酒都能喝到位；主賓座副陪座搭車座，座座皆要盡職責。

入學的第一周，鄭鐵橋喝過四場酒，第二周喝過三場酒，由於他注意把握酒情緒酒節奏酒定力，七場酒就一次喝多還沒到醉的程度，所以他能夠保持比較清醒的頭腦，騰出時空讀書上網整理筆記，作息的生物鐘搖擺均勻。

兩周過去得很快，鄭鐵橋意境悠悠的感覺賽神仙。李倩照間或打電話發信息關心慰問，鄭鐵橋藉機調侃幽默幾把，但互相聯繫的頻率呈下降趨勢，似乎幸福小區的夫妻般生活，把兩人的情調消耗殆盡。鄭鐵橋甚至意識到李倩照要脫手單飛，離開他尋找新的男人。

鄭鐵橋在充實中寂寞，在寂寞中充實，實在無聊透頂時便上QQ聊天。「木空酒局」QQ群是他的常去處，既與網友們盤酒道，又單聊一枝獨秀，甘願為她充當酒場文化的教父。

第一次聊天出的損招果見成效，一枝獨秀不時匯報作戰進展。老公酒後怎麼發瘋她全不回應，逆來順受任他耍活，等老公睡死無知無覺後，她便開始在老公身上劃輕痕做記號，第二天再與老公講解記號的來由。老公身上至少出現了五個記號，他嘴上沒認錯，但酒後回家越來越老實，最近兩次只在一枝獨秀床前晃個面，老公便知趣地回自己的屋睡覺。

鄭鐵橋交代一枝獨秀再接再厲，繼續鞏固勝利成果，莫要掉以輕心。如果老公重返舊態，螺旋式回歸的局面，恐怕比以前更暴力。一枝獨秀聲稱已由佩服到崇拜鄭鐵橋，兩人交談話題由淺到深，由泛泛而談進入敏感地帶。當然鄭鐵橋古板著大腦裝傻充愣，只聽她講隱私少說個人內幕，說也揀些無關緊要的應付。在徹底弄清對方底細前，鄭鐵橋不會暴露自己的真實面目。

交談由順耳向投機運動，只要達到投機層面，意味著要發生一些浪漫故事。鄭鐵橋期待故事的發生，卻不知如何面對，網上處世的經驗指數太低級，生怕陷入情網難自拔，落個自投羅網的結局。鄭鐵橋引爆內心的脆弱症，對一枝獨秀產生依賴感，一天不聊上兩小時，心裡空洞洞無所寄托，他把寄托賭在一枝獨秀身上，似乎缺少充足的理由。

一枝獨秀大概讀出鄭鐵橋的徘徊和彷徨，便反過來引誘鄭鐵橋往網裡鑽，坦白誠懇的語言文字，恨不能把自己剝光送給鄭鐵橋享受。鄭鐵橋被誘進網窩，也跟進曖昧冒火的大實話，幸虧披著幽默調侃的外衣，肉麻的話並不顯得肉麻。一枝獨秀覺得文字聊天缺少感性色彩，索性主動送上視頻畫面，用身體形象刺激鄭鐵橋的慾望出軌。

自我感覺良好的女人最自信，鄭鐵橋猜透一枝獨秀的心思，她就是通過展示姣好面容和性感身材，打動並俘獲鄭鐵橋的網絡心。鄭鐵橋面對文字加視頻的進攻，終於投降繳械敗下陣來，有所保留地交些對方相信的實底。

一枝獨秀提出看看鄭鐵橋啥模樣，鄭鐵橋回答沒安裝視頻，一枝獨秀顯得特別失落，要求鄭鐵橋盡快安裝，否則有失公平交易。鄭鐵橋嘴裡答應沒問題，腦子在起文字反應，難到網上聊天成了交易，其實網上聊天也是特殊交易。回味著「交易」兩字，鄭鐵橋有些開悟釋然，用交易心態進行網聊，才不至於誤入迷津。他準備做場網聊交易，虛擬中交易更體現交易法則，只有交易沒有失敗。

交易打開序幕，不出結果難以謝幕。鄭鐵橋並沒安裝視頻探頭，照樣掌握著交易主動權，兩人幾次商量見面事宜。雖然見面前加「假如」點綴，但實質性的問題和真事一樣設計，最後約定「假如」鄭鐵橋進京辦事，一枝獨秀會盡地主之誼負責招待，招待的地點和內容待定。鄭鐵橋試探一枝獨秀的實力，說到時他掏錢算一枝獨秀請客。一枝獨秀很輕蔑地發話，就鄉鎮幹部那點工資，不夠她買半瓶香奈爾。鄭鐵橋試探成功，便半真半假地回應，至少實行AA制，他不想吃軟飯。

一枝獨秀明白過來又被算計，將計就計地對付鄭鐵橋，聞香識人可以，軟飯要送適銷對路人。兩人表面鬥著悶子，悶子背後還是見面那條主線，只是那層窗戶紙誰也不想提前捅破。捅出豁口到時想彌補，就沒有多少迴旋餘地了。鄭鐵橋惦記著去京辦事，上課時思維難免出小差，等他回過神來，他好笑自己陷入交易網。

高適之連著兩三天沒上課，鄭鐵橋和張副教授開著玩笑，為高適之打掩護。張副教授說最難管的人就是職能部門「一把手」，他們身在黨校心繫單位，好像離開他們單位便停擺。鄭鐵橋順茬接話，職權的魅力無窮盡，能有幾個人像他這樣從容淡定。張副教授稱讚鄭鐵橋屁股沉，善於表揚和自我表揚相結合。鄭鐵橋懇求張副教授對高適之手下留情，張副教授說絕對沒問題，鄭鎮的面子比天大，只是要轉告高局長適可而止。

鄭鐵橋給高適之打電話問情況，高適之歎息自己被太歲纏身，單位群魔亂舞快炸窩了。鄭鐵橋遙感高適之的單位出事，卻不便於多問，即使多問高適之也不見得多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鬧個清靜。

焦主任不時打個騷擾電話，鄭鐵橋特別配合她的騷擾，每次准要實施反騷擾。通過焦主任轉述得知，高適之因為單位報賬簽字的事，和主持工作的副職鬧開矛盾。副職趁高適之上黨校的空當，背著他簽報了幾筆大開銷。高適之得到財務科相關人員的小報告後，找副職問原委。副職並不太買賬，聲稱他主持工作有權簽字。高適之說小額開支尚可，大額開支必須向他報批。這幾筆開支暫緩報銷，等他有空時重新核審。

副職本就窩了一肚子火，高適之脫職上黨校不離崗，副職主持工作純屬擺設，好容易主持報銷幾筆賬，竟然遭到徹底無情的否決。副職怒火燃燒叫板高適之，他簽過的字已生效，該報就報誰也不能否決。高適之寸步不讓，強調他是正職說了算，沒經他的同意，任何簽字決定都無效。他抄起電話叫來財務科長作交代，副職簽的那幾筆賬暫緩報銷，待他親自審核後再處理。

財務科長十分納悶，他和副職聯手做的手腳沒幾人知道，總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外人豈能獲悉，看來財務科內部有高適之的潛伏者。他應付說再銷賬太麻煩，還容易引起審計財政部門的懷疑。這次讓高適之過過目，最好能湊合著報銷，以後絕對按高適之的意見辦。高適之正在猶豫間，副職卻搶先表態，他主持工作期間他有權簽了算，下次該簽照樣簽，除非別讓他主持工作。

高適之本想借財務科長的坡下驢，聽副職這麼強硬表態，立馬打驢上山發威怒，嚷道現在就停止副職主持工作，半小時後開黨組會，另外選人主持工作。副職也不甘示弱，兩人越嚷越激烈，差點動了手。在家的局領導班子成員們心態複雜，有的隔岸觀火，希望火燒得越大越好。兩人爭吵逐步升級，他們再不能裝聾作啞，先後出來進行調解。

吵嘴行為暫且制止住，但兩人心裡繼續起波浪。高適之覺得副職坐大成勢要翻天，必須鎮住他的非分勢頭，否則以後無法開展工作。副職認為沒啥了不起，給他主持工作的義務，就有主持工作的權利，吵到縣領導那裡他也奉陪。背後又有單位各種小派別小勢力插手，拱火加油的居多，爭相提供把事鬧大的信息情報。高適之和副職先打到分管副縣長的辦公室，副縣長無法調解。後打到縣長韓大愈的跟前，韓縣長把兩人大罵了一通，讓他倆滾回去聽候處理意見。

高適之知道副職和縣委書記王日齡關係很鐵，便惡人先告狀。王日齡聽過後漠然表態，韓縣長會具體處理此事，該上黨校就去上黨校，兩邊分心管不好家裡的工作。高適之聽出話外音，知趣地告退，心想副職肯定提前打過小報告，此次爭執沒好結果。韓縣長兩天後給高適之打電話，告誡說籤字的事鬧大對誰都不利，還是安心上黨校吧，把賬封起來聽他的話再啟封。

高適之帶著疲憊的表情上黨校，抱怨自己真他媽的點兒背，被副職從後邊來了個狠的。鄭鐵橋說小事一樁何必太在意，靜心聽課才是享受，他都想在黨校長期駐紮學習。高適之無奈地表示，不學習也沒去處，城建局肯定和他拜拜啦。

半月後縣裡調整中層幹部，鄭鐵橋任縣委辦公室第一副主任，鎮長職務由縣委辦副主任白居日接任。高適之調到環保局當局長，某鄉黨委書記接任高適之的原職務，他的副職派任某鄉任鄉長。

鄭鐵橋已經無所謂，沒到檔案局任局長夠知足了。縣委組織部與他談完話後，他專門當面謝過王日齡，又到縣委辦象徵性地報個到，便回黨校過神仙般的日子。

高適之對縣委的安排不太滿意，可著腦門發牢騷。鄭鐵橋勸他要面對現實，找縣領導要條件等於找沒趣，職場人最不能左右的東西，就是個人的去留問題。既然想走走不了，想留留不住，何如喝喝悶酒，神仙們自會找上門交流。

·12網友見面·

酒場語錄：

喝閒酒比喝應酬酒舒服的原因有三，一是閒酒無主題，無厘頭就是主題；二是喝閒酒人員較少，可以現場推出主題思想；三是喝閒酒的人主題氣味相投。

感情是奇特的東西，有時因距離得到加強，有時因距離而疏遠，什麼天長地久海枯石爛，全憑感覺隨遇而安。鄭鐵橋把上述心得打成文字，發給QQ對方的一枝獨秀，回應她提出的感情如何定位。一枝獨秀髮過來小圖標，代表她深為欣賞此觀點。她問鄭鐵橋是否受過感情傷害，鄭鐵橋調皮地回答他專門傷害別人，把老婆都傷害到地獄了。一枝獨秀長時間沒有回應，鄭鐵橋轉眼去點看新聞。

鄭鐵橋的感情學說，來自他與李倩照的感情實踐。分別初期的纏綿勁頭消失了，兩人幾乎一周也不通回電話，各自原因都推給「忙」字。鄭鐵橋會過李倩照的同學賀知早，他十分欣賞賀知早的男人風度，在熟男大老闆手下混事，李倩照被拿下的可能性極大，至少會讓賀同學揩點豆腐吃。要說鄭鐵橋心裡不敲小鼓，絕對是自欺欺人，但他的鞭短莫及，李倩照使用別人的鞭，也是在所難免的性事，就怕鞭成為她的私人武器。

新聞沒啥新鮮事，鄭鐵橋轉身又找一枝獨秀聊天。雖然聊著男女情感問題，重點卻偏向何時見面。鄭鐵橋只覺網友見面好玩，並沒太當回事兒，甚至故意挑逗一枝獨秀的情竇。他的欲擒故縱法，將一枝獨秀撩撥出激情澎湃，非要鄭鐵橋週末進京，酒店她提前預訂，屆時告訴鄭鐵橋。網絡交易難以避免，鄭鐵橋信手隨鍵盤敲定，其實他也有點衝動。

酒場不斷流，鄭鐵橋嚴控酒量，為的是酒後讀書寫筆記加聊天。一枝獨秀果然預訂下酒店，鄭鐵橋再推托屬於無理，禮貌性見面也要見，見面後還表示什麼禮貌行為，那要臨場發揮看氣氛。他和劉禹易要台車，說去北京造訪朋友。劉禹易隨聲答道，是不是會女朋友。鄭鐵橋說女朋友也是朋友，造訪幾下顯得講禮貌。劉禹易逮住話柄戲言鄭鐵橋，現在正時興禮貌性上床，指使他趁機講回床上禮貌。鄭鐵橋並不迴避話題，他堅稱一定照劉局的意見辦事。

一枝獨秀不斷發來信息，問鄭鐵橋幾時出發到哪裡了，鄭鐵橋搖開車窗看路標，然後回送信息。鄭鐵橋寫道別著急上火，他準時到達講禮貌。兩人逗著情緒，帕薩特轎車開到北京西五環，離一枝獨秀預訂的飯店，只有兩環之隔。

北京的車流如水，鄭鐵橋對司機發感慨，在北京能開車的人，到全世界任何地方開車都沒問題。鄭鐵橋正在眼觀六路，前面十米開外兩輛「紅馬六」追尾，他心頭蕩起石塊，見面的興致大部分消失。既然興致不配合，就要學王羲之的兒子王子猷，雪夜乘船準備訪朋友戴逵，到了戴逵家的門口，因興致已盡斷然返回。網友雖有約，何必非見面。他命令司機找地方掉頭，剛才朋友發來信息，今天單位有外事活動，不能接待他了，讓過幾天再來。司機特別聽吆喝，臨來前劉禹易專門作過交代，司機順從地回答，全聽鄭鎮指揮。

一枝獨秀那頭如熱鍋上的螞蟻，想見網友的迫切衝動，燒得她慾火亂竄。按理鄭鐵橋該到達見面的酒店了，卻遲遲不見他回信息。一枝獨秀本想與鄭鐵橋比定力，等著鄭鐵橋先發信息。鄭鐵橋的不理不睬，一枝獨秀定力頓失，她寫道死鬼死哪去啦，東五環也該到了。

鄭鐵橋不緊不慢地回信息，真是太不湊巧，轎車快到西三環時，單位突然打來電話，通知縣裡人事變動，今晚九時必須到組織部開會。鄭鐵橋得意地壞笑，又補加了兩句，他局部火急火燎已充血，可惜天公不配合。一枝獨秀的花枝顫動，再也招展不起來了。她失落地回應，路上多加小心，緣分的天空永遠為鄭鐵橋開放。

鄭鐵橋放棄網友見面的交易，精神無力支開雙眼，便橫躺在後座睡大覺。待他醒來時，車已開到新運市高速北口。他問司機想吃啥飯，司機說送下鄭鎮就返回縣城，以後用車儘管吩咐。鄭鐵橋執意不肯，司機拿出撒手鑭，劉局長特別交代過，不要麻煩鄭鎮。鄭鐵橋發現司機是可造之材，覺得哪天見到劉禹易，要給司機買點好，這樣的傑出人精，開車似乎太屈才了。他把意思告訴司機，司機感恩戴德地巴結鄭鐵橋，給鄭鎮開車出差真好。

黨校學習很快過去兩個月，張副教授宣佈近期外出考察，考察線路設計了三條，交由大家自主選擇，考察費用自理。這等好事學員們都盼著，甚至個別人上黨校就為外出考察。

學員們七言八語各有主張，最後形成兩大派系，一派主張去海南生態游，一派選擇到華東八日游，兩派互不相讓，形成爭執局面。張副教授看著場面尋開心，調戲夠學員們的情緒，他兩邊不得罪地宣佈兩條線都可以，下來大家自願報名。

鄭鐵橋選擇了華東八日游，高適之和元禾真執意去海南生態游，三人分道揚鑣找快活。市公安局法制辦王主任與鄭鐵橋同行，又搭上市直兩位科長，旅遊期間幾人經常獨立活動。

旅遊是件苦差事，有人比喻道，旅遊就是從自己玩膩的地方出發，到別人玩膩的地方去挨累。旅遊大部分時間消耗在旅途中，真正用於遊玩的時間太短，相對佔得三五成就不錯了。鄭鐵橋白天隨大隊集體轉景點，多是些免費的人文景觀，沒幾個收費的上檔次景點。有時碰到提成高的景點，導遊先把學員們忽悠出意願，她再乘機現場收費，邊買票邊得高回扣。

南京陰氣太盛，鄭鐵橋心情壓抑懶得說話。他早晨夥同幾人轉小街小巷，體會古都的原始風情，總算找回些平衡。上海雖然繁華熱鬧，但他覺得只適於坐在車上觀光，尤其南京路上的商販，討價還價時他們講鳥語，等結完賬就變成半拉子普通話。明知挨宰花冤枉錢，鄭鐵橋因想起焦主任的溫情，特意為她買個很時尚的背包。

鄭鐵橋選擇華東八日游，也有見光死的私心，他希望能找點機會，見見夢裡發嗲的李倩照。但高客僅從李倩照的城市穿過，並沒有停下流轉的安排，鄭鐵橋苦不堪言，一腔豪邁從上半身流到下半身。他覺得和李倩照的情緣，快要走到盡頭了。

住杭州的第一天晚上，憋了一肚子酒念頭的鄭鐵橋，十分需要喝場大酒，哪怕醉臥西湖邊，也要當回風流鬼。杭州是盛產多情文人的聖地，鄭鐵橋找到回家的感覺，準備痛痛快快飲場多情酒。

以鄭鐵橋他們「四人幫」為主，叫上女導遊和臨縣的女鄉長，組成六人小團伙，三男三女喝開花酒，市直財政局女科長魚玄木比喻好算賬。要想混得熟，旅遊最舒服。要想熟得快，旅遊同車載。仨壞小子提前商量鬼主意，想方設法灌醉女導遊，在她身上找些樂子。

女導遊二十四五歲，長相一般嘴卻比較甜，像個久經旅遊的老江湖。她自稱未婚未育，鄭鐵橋幾人並未深究，導遊沒幾個講實話真話。女導遊一路上嘴閒不住，主動講葷段子黃段子，有時她不講，男學員們起哄要求她講。她往往提個附加條件，下站能否加個自費景點。學員們都是些實權人物，沒人關鍵時刻掉鏈子。女導遊便揀壓嘴底的段子講。講過幾段歇歇嘴，她就發動學員輪著講，誰不講必須自罰唱歌。

坐在杭州的大排檔，幾個人異鄉喝開自帶的草根酒。酒場上無外力干擾，喝起來隨心所欲，特別特別的輕鬆。仨男人很張揚，仨女人也不低調。前半場有來有往，絲毫未暴露酒場意圖。

干喝酒不說些葷話缺少活力，為繼續拉動後半場氣氛，王公安仗著與焦主任同學的關係，妄圖占鄭鐵橋的便宜。他出謎語讓大家猜，謎面是「叫驢的老二」，要求打一官場職務。

魚玄木罵聲真噁心，卻陷入猜謎的深思狀。女鄉長經常與農村幹部打交道，見過基層工作的大場面，評價道此謎話粗理不粗，也開始動腦筋猜謎。女導遊說她雖然猜不著，但是她會記住謎語，到時給遊客們猜。

鄭鐵橋意識到此謎針對他而來，略加思考說他喝杯酒，能不能別公佈答案。市直那位男科長不同意，他想試著猜猜。王公安提醒叫驢的老二有啥特徵，男科長自言自語叫驢的老二，才重複了兩遍，就噢噢起來說知道了，真長真長真真長。

王公安讚賞男科長叫到根子上。男科長回過神來問，真長真長是啥官。王公安教唆他不妨變調變音。男科長自言自語地變音調，女鄉長興奮地作答，原來叫驢的老二是鎮長。魚玄木好奇地問原因，女鄉長得意地解釋，「真」變調就是「鎮」，「長」變音就是「長」。除鄭鐵橋外的幾人直叫絕，幾人共同敬王公安「鎮長」酒。

鄭鐵橋受到謎面打擊，也想一展身手打反擊，他要出個謎語請大家猜猜。謎面是太陽底下站著王公安，打一外國食品。魚玄木馬上冒出句話，不就是熱警察嗎。王公安趕緊攔住話頭，求求大姐別猜了，他認罰三杯酒，接下來提別的酒詞。

魚玄木不答應，猜不出謎底多憋屈。她沿著剛才的思路動腦筋，熱警察打一外國食品，忽然間她脫口而出，是不是「熱狗」。因為她受兒子影響，特別愛吃西餐「熱狗」。鄭鐵橋立馬跟風，表揚她回答得太完美了，他敬魚玄木三杯酒。

喝下三杯酒後，魚玄木還沒弄懂「熱狗」的本義。鄭鐵橋友情提醒，警察外號叫啥，這回女導遊搶著發言，警察又叫狗子。熱警察就是熱狗。魚玄木揮手擂鄭鐵橋，笑罵他損人損到天堂。男科長和女鄉長陪著大笑，敬鄭鐵橋「太有才」酒。女導遊大概不知王公安的身份，順嘴胡禿嚕，她奇怪別人因何笑個沒完。

王公安吃個啞巴虧，拿鄭鐵橋沒辦法，便將失意灑向女導遊，非要灌倒她，趁機揩豆腐吃。鄭鐵橋和男科長配合王公安行動，魚玄木和女鄉長也渾水摸魚，女導遊很快成了仙，說話喝酒已經大面積失控失態，雙手直撫摸王公安的肩膀，腦袋往王公安身上蹭。王公安酒到濃處，似醉非醉地與女導遊摸手拍腿，別人看在眼裡並沒當真。

擺倒女導遊，鄭鐵橋和男科長聯手對付剩下的倆女人，喝著喝著無意進行了分工，鄭鐵橋找魚玄木的酒茬，男科長找女鄉長的酒茬。鄭鐵橋和魚玄木基本打個平手，若硬要分勝負，鄭鐵橋更勝幾杯，但他不忍心往深裡灌魚玄木。男科長差點勁，被女鄉長叫短叫服，眼神眼皮陷入迷離狀態。

六人踉踉蹌蹌地醉回賓館，男科長還叫著繼續喝酒，鄭鐵橋說別喝了，明天起早趕路，明晚接著喝，路長著呢酒喝不完。好容易把男科長勸進屋，鄭鐵橋又紳士般送女科長女鄉長，她倆同住一屋。

鄭鐵橋酒後顯周到，再找王公安已不見身影。王公安輪空獨居一室，他擁著女導遊進屋，女導遊半推半就地順從了。鄭鐵橋只看個身影，但很知趣地回屋睡覺。

·13導遊規則·

酒場語錄：

集體出去的旅遊項目除了看景點，就是喝酒玩。好容易離開自己膩味的地方去不膩味的地方觀光，說啥子也要讓酒助助興。

蘇州是外出考察的最後一站，中午鄭鐵橋他們趕到蘇州，吃點飯稍作休息，開始了市區園林樓台游。傳說中精緻靈性的城市風光，早被高樓人流淹沒，只有到園林景點尋找歷史。那園這園的挺多，無非證明歷史依在，離歷史很近，離現實遙遠。其實古典的蘇州形象，幾乎全部覆滅。

鄭鐵橋默默地感懷，但懶得發表意見，聽導遊講解備覺煩，便有意識地脫離隊伍，或疾步在前開路，或慢行滯後壓陣。蘇州只不過比北京城市細膩些，哪有資格和天堂對仗。

所謂遊園就是走路，從這門進到那門出，進去再出來，出來再進去，重複夠次數就算完成使命。園林坐落原地隨意遊走，腦內存卻未留下幾道劃痕。鄭鐵橋因期望很高，所以失望值更重。他給焦主任發牢騷信息：蘇州非天堂，園林不風光。欲尋野合趣，或許在船上。焦主任回信息就倆字：臭美。

晚上觀看焰火晚會，這是女導遊講段子掙來的自費景點。學員們掏腰包數錢，女導遊負責買門票，順手把高額提成裝進錢包。進得大門後自由活動，再花錢看景點內景點等消費完全自理。距演出還有三四個小時，王公安提議昨晚原班人馬接著喝酒。

女導遊領著走進了小餐館，六人入鄉隨俗地喝當地酒。昨晚折騰得太厲害，幾人酒興受到壓抑，激發不出豪情。女導遊收斂了許多，變得淑女又淑女。鄭鐵橋象徵性地敬過一圈，也坐以待敬。王公安想繼續灌多女導遊，無奈其他人不捧場，酒場草草收局。幾人漫無目標瞎轉悠，等待天黑，等待晚會。

焰火晚會點燃前，廣場上放映水幕電影，鄭鐵橋和王公安隨著人流靠近水幕正面。王公安捅捅鄭鐵橋往前看，鄭鐵橋順著指向張望，三五米開外處，女導遊正依偎在矮胖男人的肩頭。從背影斷定，男人是從新運市來的大巴司機，學員們一路坐他的車。

鄭鐵橋納悶怎麼回事，王公安告訴導遊司機原是一家人。鄭鐵橋更加吃驚，問他倆難道是夫妻。王公安回答是露水夫妻臨時夫妻。旅行社為了降低成本，與賓館協議房價時，往往只留一間免費工作房，司機和導遊只好同睡一間房。趕上男導遊沒得可說，碰到女導遊也得執行潛規則，男司機自然樂開懷，女導遊開懷不開懷由不得自己。許多時候兩人無奈或有意地靠在一起，同行們見怪不怪。女導遊的背影很投入，水幕電影比較模糊。鄭鐵橋他倆覺得再看沒意思，轉身遊走他處。

鄭鐵橋滿臉壞笑問王公安，昨晚睡得夠勁吧。王公安意識到鄭鐵橋的用意，趕忙解釋昨夜情景，他逗女導遊陪他睡，女導遊果然隨他入室。進屋後他躺在床上醉睡，身體上下全部失去知覺。醒來後發現女導遊睡在另張床上，兩人連外衣都沒脫，歹念起過一點點，但小二哥按兵不動，只好吐出到嘴的肥肉。

鄭鐵橋讚揚王公安是當代柳下惠，又諷刺王公安缺乏同情心，女導遊也不容易，扶持她幾把出點血，也算助人為樂。王公安說此事可遇不可求，等下回再實施扶貧戰略。鄭鐵橋嘲笑道，恐怕過了這村沒這店，下回誰知藏在哪裡。

告別蘇州等於結束了旅程，夜裡直接往新運市趕。司機自稱鐵人，經常連續開車二十四小時，連軸開車絕對安全可靠。前半夜學員們精神抖擻，在美女科長魚玄木的主持下，輪流奉獻節目，唱歌說笑話皆可，但誰也不能輪空。

鄭鐵橋凝神長思，不時在筆記本裡塗改，終於醞釀出一首打油詩：華燈初照伴南行，風光旖旎踏歌聲。鍾山蒼桑祭先魂，西湖泛光慰後靈。搖籃神奇鑲明珠，藕園天工對江楓。身臨勝境心遐飛，滿目城廓都是情。主持人魚玄木帶頭鼓掌，學員們由衷地感歎鄭鎮太有才啦。

學員們折騰到半夜時分，漸漸地出現倦意，主持人發話下面自由活動。坐在最前排的王公安興致未減，便動員周圍的幾人喝點酒，他便玩戲法般挪出一小箱二鍋頭，誰喝發誰一瓶。

幾位女士知趣地往後邊換座，十來個男人對瓶吹二鍋頭。一瓶吹下肚，淘汰了兩三人，兩瓶吹下肚，只剩王公安和鄭鐵橋等四個骨幹，他們相約吹第三瓶。分配完酒還剩一瓶，王公安硬拉著坐在內側的女導遊助酒。

女導遊經不住幾人規勸，被逼無奈地打開最後一瓶酒，陪四個大男人吹酒。王公安話頭見密，沒別人的話說，只聽他胡白話。鄭鐵橋趁王公安沒注意，把酒倒掉，亮亮空酒瓶子，說他完成了任務，下個節目睡覺。王公安他們又喝又鬧了半小時，才吹掉瓶中酒，王公安明顯地喝多。他丟掉別人的話題，擁著女導遊訴衷腸，手很不老實地上下遊走。

女導遊借酒抒情，既不拒絕王公安的放肆行為，也不主動配合節奏，任憑王公安的手遊走。王公安醉酒無德，沿著女導遊默許的態度往實處干，手果敢地伸進女導遊的內衣，兩人約定回去後找地方動真格的。

車廂燈光昏迷，鼾聲起伏，曖昧的環境為曖昧的動作公證，王公安在曖昧中睡去。女導遊拿出王公安的鹹豬手，坐到司機旁邊嘮嗑，為的給司機提醒，防止司機夜間走神。滿車人的性命掌握在方向盤上，雖然司機特別自信，女導遊絕不敢掉以輕心。

黨校學習最後一周寫畢業論文，張副教授提出總體要求，限期把論文交給他。鄭鐵橋埋下伏筆胸有成竹，他以「關於海惠縣域經濟大發展的冷思考」為題，從科學發展快速發展務實發展的角度，論述了五點設想。他認為論文的最搶眼處，是提出了把縣城當企業經營的理念，通過房地產開發商業街建設，拉動縣城土地升值，為政府財政收入添加增長點。鄭鐵橋關於龍頭帶動農戶的冬棗種植戰略，破解了冬棗規模化發展的瓶頸問題。他建議以現有鑄造企業為基礎，引進大資金大項目，壯大鑄造業成為興縣支柱產業。

鄭鐵橋沒引用任何現成的資料，全憑個人的獨立思考，因而論文顯得厚實大氣，博得張副教授的格外器重和讚賞。在論文總結評比會上，張副教授開門見山地表揚鄭鐵橋，此文如果站在全市高度寫作，保準會引起市領導的關注，批示連批示，數也數不清。不過寫縣域經濟發展點到眼位，也具有極高的參考借鑒價值。他已推薦給黨校季刊發頭條，同時向中央省級刊物推薦。

鄭鐵橋還沒回味出啥味，張副教授開始貶損其他學員，他知道領導們忙，甚至比在職時還忙，找人代筆情有可原，但抄要抄而有道，兩位領導的論文竟然連標點符號都雷同，這簡直是開國際玩笑，未免太拿論文當兒戲。更有超高水平的領導，交上來的論文特棒，是他替黨校副校長寫的署名文章，這讓他怎麼對組織交代。由於臉露桃花溫情常在，他把批評當表揚，學員們發出哄堂大笑。張副教授說下課後與有關領導商量，雷同的要有一人退位，抄他論文的領導，要另換抄襲對象，他不為難各位領導，希望領導們配合他的工作。

三個月的黨校學習結束了，鄭鐵橋回到海惠縣躲在幸福小區，心裡空蕩蕩失落落，金庸也帶不走他的傷感。他為什麼傷感，自己撫胸自問，得不到精確的回答。李倩照快半個月沒來電話，鄭鐵橋懶得主動騷擾，倒是白天和焦主任親暱，晚上找網友一枝獨秀熱乎。他像無頭的蒼蠅，東撞西撞就是撞不到北。

辛紅兵打電話問鄭鐵橋躲在哪裡，弟兄們想為他接風洗塵，卻看不見人影。鄭鐵橋說正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辛紅兵罵句玩蛋去，晚上牛逼飯店見。鄭鐵橋還要推辭，辛紅兵拿出對案犯的口氣下命令，再討價還價派人拘傳鄭鐵橋喝酒。

牛逼飯店沒大圓桌，辛紅兵派去的治安大隊長臨時動議，讓老闆對上兩張小條形桌，這樣坐七八位便沒問題。來者都是海惠縣的實力派人物，鄭鐵橋倒背著手進屋時，只剩辛紅兵焦主任沒到場。

城關鎮黨委書記黃堅庭見面後很難為情，自我檢查怠慢了鄭鐵橋，他應該第一個接風。鄭鐵橋腆著肚子裝大度，誰接客他都沒意見。白居日離開縣委辦接替鄭鐵橋的位置，也可以解釋成他倆互換了位置，只是一個提拔一個平調。他極力討好鄭鐵橋，說道沒承想頂跑了鄭鎮，罪過呀十足的罪過。鄭鐵橋回答善果是修來的，何罪之有。

高適之與鄭鐵橋黨校同學，自然被辛紅兵拉來陪酒，他倆象徵性地握手拍肩，鄭鐵橋按照治安大隊長的引導，裝出無奈地坐在主位。所謂主位無非背靠牆面對門口。鄭鐵橋忽然覺得不妥，便往上座推黃堅庭，聲稱老班長在場，他豈能造次，水大不漫橋嘛。黃堅庭守住原座不動搖，說鄭鐵橋是縣委領導，他理應坐下位。鄭鐵橋戲笑別折殺壽命，他不過縣委大秘書。黃堅庭認真地回答，縣委辦是領導機關，為縣委領導服務就是領導，何況縣委辦去掉「辦」字，不就是縣委領導嗎？鄭鐵橋見無法推辭，拉長聲調自嘲，就當回縣委領導吧。

焦主任和辛紅兵前後腳進飯店，黃堅庭逗焦主任傍上辛局長啦。焦主任直面回擊她想傍，就怕辛局不讓傍。辛紅兵接話迅速，他讓傍就怕別人不讓傍。幾人笑過後便各坐各位。鄭鐵橋敲打辛紅兵八十養漢老毛病。除了焦主任外，其他人聽不懂，焦主任說辛局喝酒從不輕易按時到場。

牛逼飯店沒雅間，廳裡人形形色色，又噪又鬧，小聲說話聽不清楚，大聲講話又擔心桌外有耳，於是幾人光揀無聊的閒話逗趣，不知不覺兩瓶白酒下肚。酒有點偏向鄭鐵橋，別人二三兩不等，鄭鐵橋卻喝了半斤酒。辛紅兵掄開腮幫子灌鄭鐵橋，治安大隊長雖然位低失落，也跟著局長起哄。焦主任縱然為鄭鐵橋周旋解圍，也只能擋住小部分的酒攻擊。這場酒鄭鐵橋徹底喝醉，焦主任受連累喝多，高適之兩頭不鬧好，加之職務調整的陰影未散，自然難免酒災。

散場後鄭鐵橋被公安局的車送回家，其他人各奔東西。鄭鐵橋拖著醉體找馬桶，他才吐個半截，電話響起來。他繼續從事吐酒事業，沒管誰的電話。等他吐乾淨，胃裡出現舒坦狀態，拿起電話對號，發現焦主任的電話。正想回撥過去，電話又響起來，焦主任說她想到鄭鐵橋家認認門，鄭鐵橋未及思考便答應了。三分鐘過後響起敲門聲，焦主任帶著酒氣息送上門。

·14爭奪排位·

酒場語錄：

當應酬酒應酬不過來時，應酬人開始學著逃避。逃避無可厚非，但不能厚此薄彼，說不應酬一個不應酬，都不應酬了才不得罪人。

歇息休整總有期，鄭鐵橋縱然產生過光榮隱退的意念，但面對鮮活的現實，他還得硬著頭皮上班，或許繁忙雜亂的工作，會重新振奮他的精神狀態。

鄭鐵橋的新職務是縣委辦第一副主任，分工排序出了點小麻煩。負責起草文件的秘書皮日體，不知第一副主任排在前，還是常務副主任排在前，以前從未有過第一副主任。皮日體拿著底稿請示常務副主任王一維，常務副主任正為此事撓頭，本來只設常務副主任，現在空降第一副主任與他爭先，王一維心裡很膩味。以他的理解，鄭鐵橋排在他前面和後面都行，既可解釋成第一副主任領導下的常務負責制，也能說為常務副主任領導下的第一副主任。皮日體反踢皮球給王一維，不幸撞到槍口，王一維沒好氣地責怪皮秘書沒動腦筋，命他考慮成熟形成文字再上報。

皮日體無厘頭挨頓數落，卻打開百會穴輸進靈氣。常務副主任沒表態就是態度，若同意鄭鐵橋排前，早就發話啦，肯定想排自己在前，又不好意思開口。皮日體欺負鄭鐵橋新外來戶，便自作主張地把王一維排在前邊。他覺得這樣排位，應該符合王一維的心思，便再次請示王一維。果不其然，王一維頭沒抬地簽發同意，並問這樣排法妥否，皮日體趕緊羅列幾條理由，終於把王一維哄出笑容。

回到秘書科，皮日體電話通知打字員打印五十份，迅速送發有關領導和部門。他剛放下電話，常委辦公室主任李商急進屋，交代皮秘書兩項任務，無意間看到待發的文件。李商急敏感地意識到排序欠妥，問皮日體誰排的序，怎沒送他把關。皮秘書應對自如，正想送主任們審閱。他故意忽略王一維簽發的環節，為王一維開脫了責任。其實李商急也拿捏不準，命皮秘書請示組織部幹部科，得到答覆按慣例執行。李商急罵句娘希匹，便親自給組織部長打電話問究竟，組織部長也耍滑頭，自嘲新兵遇到新問題，讓李商急按慣例自己拿主意。李商急覺得文件實質成雞肋，小問題越較真越複雜。

李商急叫王一維過來趟，問他分工排序的問題。王一維回答已簽發，是不是還沒送交李主任。李商急狠狠地瞪著皮日體，未等發作便急急地回辦公室。王一維簡單問皮秘書情況，知道自己把皮秘書出賣了，卻怪皮秘書沒提前和他溝通。皮日體辯解道，李主任就在身邊，根本無溝通的機會。皮秘書討個沒趣，暗罵自己點背。

王一維找李商急推責任，李商急責怪淨添亂，幸虧沒送發出去，一旦出現失誤，要鬧出笑話出亂子。李商急覺得當場換排位太傷人，況且他也拿不準，鄭鐵橋初來乍到，又是王日齡欽點，他哪敢有絲毫的怠慢。李商急告訴王一維緩發文件，等他探明大老闆的口風後行文。

李商急藉著請示其他工作的機會，向王日齡匯報鄭鐵橋的安置事宜，王日齡言道可以。他吞吞吐吐請示如何排位，王日齡看穿李商急的心思，卻打起太極拳，反問李商急第一是第幾？李商急立馬明白書記的意圖，笑稱自己笨蛋，堅決按領導指示辦。他徑直找王一維，問他第一是第幾，王一維不解地回答是第一。李商急輕蔑地點撥，這下該明白第一大還是常務大，趕緊落實到位吧。王一維很不情願地把自己調到鄭鐵橋的後邊，簡直無地自容，還得違心地感謝領導點撥。對常委主任不敢頂撞，卻埋下敵視鄭鐵橋的種子。

鄭鐵橋分管行政後勤和保密工作，剛上班就忙得不可開交，忙找李商急訴苦，能否重新調整分工，因當初分工時鄭鐵橋沒在場。李商急摸不透鄭鐵橋的真實用意，虛與委蛇地對付，過段時間再考慮，頻繁調整分工容易讓人們非議。鄭鐵橋表示服從領導意見。

混在酒場成為鄭鐵橋的主要任務，整天介喝得昏天黑地，讀書思考的時間嚴重縮水，連生理慾望都被灌醉，顧不得滿足老二的訴求。這樣敬業愛崗，有些工作酒場也照顧不周，部門和領導對他頗有微詞。好在他能抓住主要矛盾，專門伺候縣委主要領導，兼顧副書記的酒場合，認真落實常委主任的安排，外圍環境優化又順暢，幾許微詞傷不了他的汗毛。

三個月過去，鄭鐵橋逐漸找到取巧點，他能以不喝少喝應對大喝必喝場面。凡是不想參加的酒場，總有理由解脫，但酒菜安排絕對與主請人身份相符，甚至略高出規定標準。主請人以為鄭鐵橋很重視他，對鄭鐵橋的印象格外美好。鄭鐵橋單身一人有床就是家，便偷偷地在縣政府招待所固定一間客房，吃住在招待所，比回家方便實惠。

這天晚上，鄭鐵橋給丁淵明陪客人，來客是市綜合治理檢查組，成員竟然有黨校的露水同學王公安。鄭鐵橋自然要盡第三東道主的責任，把王公安整倒在酒場，他也不幸喝傷。第二天上午十點，鄭鐵橋還躺在招待所客房裡懶得起床，胃裡直往上冒酸水。他堅強地抗擊酸水，意圖把酸水消滅掉再上班。值班秘書打進電話，說縣委書記召見鄭鐵橋，請他速到王書記辦公室。

鄭鐵橋哪敢怠慢，麻利地洗漱整衣，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應召，酸水不知不覺間被消化。鄭鐵橋胃裡平靜底氣足，自信地邁進王日齡的辦公室。王日齡手裡拿著刊物，指著鄭鐵橋說太有才啦。鄭鐵橋有些丈二的和尚，未敢輕易表態，怕王日齡手裡拿的刊物是內參，說不定將他參了一本，但實在想不起哪裡會出事。

王日齡欣賞有加的表情，預示著是好事不是壞事，鄭鐵橋又隨老和尚敲小鼓。王日齡問省委黨校月刊有篇署名文章，是鄭鐵橋寫的嗎？鄭鐵橋這才定住心神，接過刊物瞧仔細，見自己的論文果然發表，便憨笑道是上市委黨校的畢業論文。王日齡故意板著臉責問，如此高水準的論文，為何不送他閱讀。鄭鐵橋回應怕拿不出手，顯得水平太淺，不如隱蔽點保險。王日齡笑著罵鄭鐵橋鬼點子多。

兩人就發展海惠縣域經濟展開討論，當然王日齡多說，鄭鐵橋多聽。多說的不見得多懂，多聽者也許更明白，就看誰居於主導地位。王日齡講得意氣風發，打算以鄭鐵橋的論文為基礎，出台海惠縣域經濟大發展綱要，把縣域經濟抓出特色抓出成效。

王日齡略轉話題，問鄭鐵橋為啥不願分管行政後勤，這個差事好多人都眼紅。鄭鐵橋判斷當初分工李商急請示過王日齡，否則他主動請辭，李商急不會斷然拒絕。

鄭鐵橋很矛盾地回答，他嫌棄應酬酒場太氾濫，身體吃不消怕誤事。再就是正因為奪人之美，已經有人開始眼紅，並應用到具體工作中找彆扭。他不露痕跡地為王一維上眼藥，妄圖治好王一維的紅眼病。

王日齡若有所思地看著鄭鐵橋，鼓勵鄭鐵橋接著思考研究縣域經濟如何發展，為縣委決策提供可靠可行的依據。末了王日齡發話，縣委對鄭鐵橋的工作另有安排，行政後勤工作可以推出去，但想幹的人未必能幹上。

幾天後縣委下發正式文件，成立海惠縣域經濟大發展工作領導小組，縣委書記王日齡親自任組長，一名副書記和副縣長任副組長，鄭鐵橋任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小組掛靠縣委辦公室，鄭鐵橋依然擔任縣委辦第一副主任，行政後勤工作繞過常務副主任王一維，交由排名最後的副主任主管。縣委從縣直有關部門臨時抽調六人，充實縣域辦的力量，鄭鐵橋的政治地位明顯上台階。

新的工作到手要踢開前三腳，鄭鐵橋決定分線謀劃，他主抓城中村改造和引進龍頭項目，爭取年內見效果。雖然這兩項工作起步晚，但他心裡多少有點譜，至少李倩照的公司及上屬集團，可以起些帶頭作用。想起李倩照的倩影，鄭鐵橋心頭出現漣漪，最近一個月沒了音訊，他猜想李倩照有可能變節，被賀知早徹底乾淨地拿下，甚至成了賀知早的新娘或二奶。離譜的思維聯想，壓迫鄭鐵橋的情感末梢，他打定主意，以招商引資的名義，到李倩照那裡探個究竟，同時也需要李倩照公司的第一桶金。

鄭鐵橋交出行政後勤工作，面上的應酬明顯減少，他又感到些許失落，自覺地退掉縣政府招待所的客房，回到幸福小區夜宿。難得閒幾天，隨便吃點飯開始讀書思考。他惦記南下找李倩照，卻等待縣領導的批復。因為他準備組成考察組，使公私兼備的活動更加合法化。夜夜發信息沒回音，鄭鐵橋恐怕貿然行事撲個空。

劉禹易近來很少聯繫鄭鐵橋，他把主要精力用在電力系統的幹部調整，原本雄心勃勃地爭市局副局長，由於資歷等方面因素，只爭得市局工會主席，心情特別鬱悶。鬱悶總是難免的，他得到市局相關領導召見談話，便著手準備去職事宜。劉禹易電話簡略向鄭鐵橋道明細，提出離別前喝場離別酒。鄭鐵橋既傷感又欣慰，叮囑劉禹易無論電力局多有錢，他必須安排送行酒。劉禹易動情地表示，誰安排都沒問題，海惠縣的情結是未了情，他絕對感謝海惠人的厚愛，讓他提升了位置。鄭鐵橋說能幹事業的人，總應得到回報。

鄭鐵橋問焦主任安排哪裡合適，焦主任說當然縣政府招待所，這是海惠縣的最高禮節和檔次。鄭鐵橋故意逗焦主任，由誰安排更合適。焦主任說縣委安排規格高，她想見識下鄭主任的風範。鄭鐵橋回答絕對行，如果沒特殊情況，就安排在一號餐廳。他知道王日齡近日外出，其他縣委領導沒大的活動，誰也不敢佔用王日齡的專用餐廳。

參加送別酒場的都是老熟人，政法委書記丁淵明是唯一的縣級領導，酒場理所當然由他主持。丁淵明主持前三杯酒，無非讚揚劉禹易對海惠縣的巨大貢獻，盡可能地把貢獻擴大化，並點明交情的深度看酒量。

縣委領導發話，科局長們哪個敢退縮，鄭鐵橋率先敬酒，焦主任緊跟節奏，黃堅庭不甘落後，辛紅兵先喝為敬，高適之後來者居上，縣委辦分管事務的副主任極力討好，先後有序地敬過一圈，劉禹易已經三兩下肚。丁淵明這才看似隨和其實拿架子地敬酒，聲稱劉局長進入處級序列，他代表幾大班子敬個道喜酒，希望劉主席常回海惠看看。

酒場的重點突出目標明確，劉禹易明知來者不善，但也樂於接受不善的酒攻擊，這種不善是對他最大的善意。酒喝至高潮該退潮了，劉禹易酒力漸露敗點，丁淵明有意識地保護他，劉禹易雖領情卻不知退，纏著鄭鐵橋焦主任喝無題酒，說道他倆都是白銀王老五，快湊成夫妻算了，省得各自獨守空房。辛紅兵帶頭起哄，夫妻行他看行，其他人跟著鬧情緒，今天要喝訂婚酒。

鄭鐵橋並未喝到位，忽然覺得很愜意很順心，隨口說道他沒意見。焦主任畢竟是知識女性，清楚同學用開玩笑方式言真事，還是裝出淑女樣，嗔罵劉禹易嘴裡長象牙，其實她心裡湧出幾絲甜蜜蜜。藉著劉禹易的酒話東風，兩人散場後心有靈犀地走到一起。至於誰主動誰被動，只有黑夜作證。

·15職場程序·

酒場語錄：

推托酒場有許多理由，當你說了算或是核心人物，怎麼推都是理由，而有比你更說了算的人到場，你就沒有理由推托了，必須找到場的理由。

王一維爭副主任排序落敗，鄭鐵橋推掉的分管工作又沒輪到他頭上，王一維不甘心這樣的結局，總想給鄭鐵橋造些麻煩，勝回一局或多局換些面子。男子靠面子活著，有些時候面子值不幾個錢，也要堅定地捍衛面子，結果付出的代價，就難用面子衡量。

皮日體被抽調到縣域辦負責文字工作，深得鄭鐵橋的信任和器重，兩人關係向「老鐵」處發展。王一維看在眼裡氣在心裡，他大腦進水犯渾蛋，竟然自作主張把皮日體召回，專門起草縣委辦的文件。皮日體有心拒絕，卻沒勇氣說出來。如果立馬告訴鄭鐵橋，生怕引發兩位副主任的衝突。他寧可自己吃虧受罪，也不敢充當人力戰爭的導火索。

雖然「兩辦」只差中間一字，並且都在縣委大樓二樓辦公，但鄭鐵橋也發現了苗頭不對，便問皮日體老不在縣域辦露面去哪啦，是不是縣委辦那邊又分派了活。皮日體以為事情敗露，便如實地坦白交底，為難的表情表明他很為難。其實鄭鐵橋只是隨口問問，說話前並不知內情。見不幸言中，鄭鐵橋通情達理地安慰皮秘書別為難，該怎麼工作一如既往地進行，有啥難處往他身上推，他會設法為皮日體擺脫尷尬局面。皮日體口服心服到崇拜，吹捧鄭鐵橋心大量寬疼弟兄，他絕對為鄭主任當好轎夫。

王一維得寸進尺挑戰鄭鐵橋，沒完沒了地指派皮日體，縣域辦這邊的辦公桌，皮日體三五天才用手溫習一次塵土。鄭鐵橋記在心裡口不言，安慰皮秘書沒啥了不起的問題，麵包早晚會有的，還要搭幾杯牛奶。

鄭鐵橋外出考察的準備工作已妥，只坐等李倩照的電話通報信息，他擔心貿然南去撲個空。失去聯繫五十天後，李倩照終於來了音訊。她說工作和生活出些變故，弄得她心思浩茫傷痕纍纍。鄭鐵橋關切地問傷在哪裡。李倩照唉聲歎氣地作答，傷在心裡傷在情裡。鄭鐵橋口氣大幅度升調，會不會和賀知早同學發生了故事。

他總能憑感覺未卜先知，好像會點嘛猶如「小半仙」。李倩照沉默在手機信號裡。鄭鐵橋隨著她沉默比定力，足足僵持了一分鐘，李倩照憋出傷感落淚，哽咽地請求鄭鐵橋原諒她的背叛，有機會見面時再詳述衷腸。

鄭鐵橋雖然覺得情變突然，但仍然定力充沛，因為他作過最壞的打算，並且常為遊走在倆女人之間而自責犯愁，誰都捨不得扔，誰都不想傷害。李倩照主動退出三人機制，鄭鐵橋反而輕鬆許多，下面的選擇就別無選擇了。

鄭鐵橋強作笑臉笑音，安慰李倩照挺住別趴下，他相信李倩照的任何選擇，情長情落古難捨。轉而問李倩照的公司運轉如何，李倩照仍然處於失意狀態，慢吞吞地回答運轉順利，已在湖邊鬧市區開盤「鳳凰城」，正考慮到海惠縣投資。

鄭鐵橋被引領出高漲情緒，興沖沖表示正中下懷，他準備過幾天帶隊去湖邊市，專程洽談招商引資事宜，不知貴方是否歡迎。李倩照淡淡地說隨時歡迎，臨行前先發個信息，她好好地準備準備。鄭鐵橋坦然地道聲OK，兩人結束了對話。鄭鐵橋才察覺自己流下兩行濁淚，曾經的感情原來是尋歡，失去了總要憂鬱幾把。

本想利用工作之便求歡聚，沒承想等來的卻是告別鏡頭。鄭鐵橋自嘲命犯桃花劫，顧不得胡思亂想，便緊鑼密鼓操持行程。他故意傍上繁忙的工作，壓制欲說還休的情緒。

鄭鐵橋專門請示領導小組，因王日齡文字表態在先，副書記和副縣長僅象徵性圈閱，口頭預祝鄭鐵橋引資招商開門紅。透過兩位副組長的口氣，鄭鐵橋意識到呈文環節出現小問題。公文的呈報，一般由下而上請示，副組長先發表觀點，然後等著組長定奪。這回程序逆轉了，組長的態度寫在紙上，副組長還能說啥，有意見也不能與組長對著幹。

常委主任李商急不是領導小組的領導，卻直接領導鄭鐵橋，請示程序必須走過場。李商急很官面地表態，縣域辦的工作由鄭鐵橋看著辦，引來客商才是硬道理。鄭鐵橋回答縣域辦是常委主任的縣域辦，可別當外宅對待，再說王書記要求重新下文，必須添加常委主任當副組長，以便進一步加強領導。李商急依然官面官腔，加上名不見得就能加強領導。

鄭鐵橋從李商急辦公室出來，趕緊找王日齡請示，建議領導小組副組長加上常委辦公室主任，這樣開展工作更加順暢。王日齡未經思考就表態，這個建議好，當初成立領導小組時，確實疏忽忘掉了常委主任，快點加上，越快越好。鄭鐵橋補充一招馬後炮，自以為工作局面會多些穩定因素。

招商團叫團，有點名不符實，其實就三人組成，鄭鐵橋自任團長，團員是皮日體和政府辦抽調的王資料員。鄭鐵橋完全有理由自作主張帶著皮日體走，考慮到皮日體的難處，他讓皮日體和常務副主任王一維打招呼，顯得大家都有面子。誰知王一維並不買賬，斥責皮日體退場，考察的事叫鄭鐵橋直接找他。

皮日體再次夾在人縫間尋出路，他感到不能太放任王一維的無理，便如實地向鄭鐵橋匯報，還罕見地評議王一維無理取鬧。鄭鐵橋繼續安慰皮日體別多想，剩下的事由他解決。【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皮日體正求之不得，便退到旁邊明哲保身了。皮日體算起了小九九，不過事已至此談何保身，陷進去就出不來。

第一副主任和常務副主任隔著一個門，鄭鐵橋並未走進隔壁門，而是給王一維打電話，說他準備外出招商，縣域辦那邊的工作請多關照。王一維陰陽怪氣地回話，鄭主任的轄區豈敢插足。鄭鐵橋嚴肅誠懇地講心裡話，縣域辦掛靠在縣委辦，兩家本是一家，就別說兩家話了，真心希望王老弟費心把下關。

王一維似乎生長出幾根感動的幼苗，自覺地用溫情回應，鄭主任的事就是他的事，一定按鄭兄的吩咐辦。鄭鐵橋道聲謝謝啦，接著言明他打算帶皮日體外出考察。王一維剛湧出些許不快，馬上被感動的餘熱化解，非常順從地表態，縣委辦和縣域辦鄭兄都說了算，帶誰外出隨便點名，應該帶他當隨從才對，他趁機開開眼界。鄭鐵橋跟話迅速，只要招商局面打開了，王老弟有的是外出機會。

通罷鬥勇鬥智的電話後，兩人分別作出解讀。鄭鐵橋以為王一維面子事比較知趣，說明還可救藥。如果當時王一維硬拒絕，鄭鐵橋自會出硬招反擊，受傷的肯定是王一維，而且傷在內存。王一維有點佩服鄭鐵橋的為人處世，人家給足了面子，自己卻不要臉，沒準被鄭鐵橋收拾個整的。王一維無奈地歎道，明斗暗鬥都在鄭鐵橋之下，以後還是少斗為妙吧。

臨行前一天的中午，皮日體對外出的事心裡沒底，便問鄭鐵橋協商得如何。鄭鐵橋笑著放痛快話，兄弟就放心大膽地跟他走吧，麵包牛奶都會有的。皮日體懸著的心終於落地，暗暗發誓跟定鄭鐵橋不回頭。

外出招商引進興縣立縣項目，這麼光榮艱巨的任務繞身，鄭鐵橋肩上責任重大，縣裡自然要為他們舉辦送行酒會。

王日齡本想親自參加酒會，中途卻決定取消出席，委託縣委副書記兼領導小組副組長代勞，縣委副書記借口家裡有事，又下轉委託副縣長和李商急主持。副縣長和李商急也都有場合，但不能再層層委託，便商定副縣長參加上半場然後趕場，李商急先趕場後回主場替換副縣長。幾人根據各自身份決定如何參加酒場，誰知快下班時出現變化，縣委書記王日齡臨時取消中途決定，他要到場為鄭鐵橋們壯行。

王書記的秘書趕緊與三位副組長溝通，奇怪的場面出現了，三位副組長都推掉其他事，全程陪鄭鐵橋們喝酒。鄭鐵橋心知肚明，哪裡是專程陪他，三位陪的是王書記。縱然一千一萬個鄙視好笑，他既不能外露，更不能吃領導的醋。

第三章 欲說感情別怪酒

·16男女作風·

酒場語錄：

接風宴體現著東道主的態度，態度端正就會往好處安排，把規格提升到最高水平，如果態度不積極，也就隨便將就地進行一般性應付。

鄭鐵橋喝酒喝多沒喝醉，酒後容易想心事。他摸著李倩照曾躺過的床位，百感交集她已經移情別戀。馬上就要再次見面，激情能否迴光返照。他生理上特別期待放縱慾望，局部甚至出現焦急反應，但理智又告訴他，潑出去的水難收回，不要破壞李倩照的情感新平衡。

睡意全部消失了，鄭鐵橋打算讀幾頁金庸，眼睛卻不聽使喚，似無意卻有意地寫開短信：今夜能否來陪睡。電話那頭的焦主任知道鄭鐵橋明天遠行，正坐臥不安是否禮貌性送別，接到信息猶如注入興奮劑，馬上回應睡到明天都行。兩人熟能成家，早就沒法講禮貌了。

等待的滋味焦急火燎，焦主任不顧夜黑風高自動送上門，自然要開展一番小離別的纏綿。鄭鐵橋情緒恢復平靜後，告訴焦主任他與李倩照情斷絲裂，這次南去湖邊市找李倩照，主要招商不招人，請她務必放心。焦主任嘴上說關她屁事，屁股卻熱乎起來。她很希望鄭鐵橋對她用情專一，又覺得這種事難以勉強，便隱忍待發。

鄭鐵橋挑開了窗戶紙，便盡力往大處挑。他說李倩照移情別戀，已成為同學賀知早的新娘，再去招惹人家有夫之婦，豈不成為道德敗壞的臭流氓。焦主任覺得不可思議，還是出現意外欣喜狀態，她淡淡歎息道，地下情何時得到公開化。

女人的心思掛在話音腔調裡，鄭鐵橋接著話茬向深處引，回答焦主任想公開化也好辦，只要自己公開宣傳，保證能最大限度公開化。焦主任知道鄭鐵橋故意跑題，又試探著觸底，她想和鄭鐵橋成家，省得偷雞摸狗般抒情。鄭鐵橋沒考慮過成家問題，避重就輕地應付，水到自然成，就看焦主任的水到不到位。焦主任嗔怪鄭鐵橋找她的樂，說正經話題時要正經談。鄭鐵橋只好如實回答，他沒認真考慮過，只要考慮出答案，趕在第一時間下發通知。

兩人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話，西三斧子東四棍子。忽然焦主任問鄭鐵橋個措嘴不及，外邊曾風傳過她和王日齡的壞話，鄭鐵橋是不是特別在意，也信以為真了。鄭鐵橋因這個風傳，疏遠過焦主任。他怕不知死活地繼續插足，既壞了焦主任的好事，又擔心壞了自己的好事。對於男女作風問題的風傳，寧信其有，絕不能掉以輕心，所以他選擇了迴避。

現在焦主任主動提起，鄭鐵橋唱著「無所謂」的歌，心裡卻有所謂，也願意聽個明白。焦主任明白了鄭鐵橋的心思，便解釋道王書記絕對是正派乾淨的領導，某些場合帶她出席，其實出於無奈，領導需要燈泡的陪襯。鄭鐵橋插句原來當燈泡啊，焦主任回應然也。有些場合上面來了女同志，她出面陪吃陪喝，可為王書記補台；有些場合需要活躍氣氛，她的到場，無疑滿足某些人的異樣心理；有些場合為某個女同志捧場，她跟隨領導左右，能轉移別人視線，減少對領導的非議指數。其實某些場合她也是違心地參加，但縣領導的話誰敢不從。

焦主任感慨職場環境惡劣，尤其女同志們站在職場懸崖邊上，只要和領導走近點，保準挨非議遭惡搞，而且盡量往男女作風方面聯繫。鄭鐵橋隨聲附和，有好色的領導，有獻身的女同志，但不是所有的領導和女同志都那樣，比如王書記，比如焦主任，他就不相信王書記和焦主任染指作風問題。

聽著鄭鐵橋的風涼話，焦主任罵句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繼續剛才的未完話題。她出人意料地告訴鄭鐵橋，王日齡想成全他倆的婚事。鄭鐵橋竟然逆向思維【wＷw.ＷＲsＨu.cＯm】，猜想會不會是領導甩貨，不過領導真要甩貨，也不會甩給身邊的紅人。他深陷矛盾的泥潭，特別渴望焦主任救度他。

焦主任乾脆把秘密曝光，她感覺王日齡有相好的女人，可能就在她的燈泡照耀下，但她捉摸不定。每次當燈泡喝完酒，總會有車送她回家或回單位，王日齡單獨行事，看上去清白無私卻很耐人尋味。

透過焦主任誠摯的話語，鄭鐵橋暗罵自己卑鄙下流，無準則地猜測王日齡和焦主任的關係會遭天怒。他無比真實地回應焦主任，其實他想有個家，好好過過兩人三人世界。這些年有家如無家又真無家，這種感覺著實傷心疲憊。他請焦主任容他個把月，肯定以處男的情懷擁有焦主任。

兩人感情大融和，焦主任暗忖情感走勢，鄭鐵橋對老相好李倩照並沒死心，鄭鐵橋非得見到棺材落了淚，才會收心向她靠攏。美好的願望，拉動焦主任的激情，她再次把自己交代出去，喃喃道她永遠屬於鄭鐵橋。

湖邊市屬於全國計劃單列市，經濟發展勢頭強勁，在全國排隊位列前三十甲。因而出個億萬富翁很鬧著玩，許多富翁富得流油，便騰出閒錢炒房挖煤。李倩照的江南安居房地產公司註冊資金六千萬元，掛在大股東賀知早的集團旗下。賀知早身價雖超過兩億，放在湖邊市的富翁大海裡，只算得一般靠點上。對於經濟欠發達的海惠縣，如能引進億元以上資金搞開發，也是平地響驚雷的轟動事。

由於提前進行過充分溝通，鄭鐵橋三人剛走出機場，就被李倩照派的人接住，拉到希爾頓大酒店入住。入住五星級酒店況且是世界級的連鎖店，從小縣城來的中下層幹部們，有點失神犯傻。鄭鐵橋擔心帶的幣子不充足，結賬時丟人現眼，便給李倩照打電話，商量換個便宜的酒店。李倩照正在處理公司賬目，她打笑鄭鐵橋頭髮短見識短，家鄉的父母官們前來考察，她的公司豈敢絲毫怠慢，生意不成情義在，一切費用江南安居公司全包下。

鄭鐵橋覺得再謙讓未免有點貧氣，況且他和李倩照的關係誰跟誰。默認了既成的事實，當著皮日體和王資料員的面，他客氣地代表同行三人謝謝李總。兩位下屬不明就裡，但以為鄭鐵橋吃得開面子足。

接風晚宴安排在希爾頓酒店，鄭鐵橋他仨邁進宴客廳，面對豪華的裝修和氣派，鄭鐵橋差點暈了過去。他看到唐伯龍正笑瞇瞇走過來，兩人很誇張地握手擁抱，眼角滲透著水晶。唐伯龍以主人自居，把鄭鐵橋讓到主賓位置。當著眾人面，李倩照很講分寸地與鄭鐵橋摸下手，主動坐在副陪位置。皮日體和王資料員被分配到相應座位，另有公司的副總和辦公室主任分坐兩邊，李倩照的女秘書也款款入席。

唐伯龍出落成方外高人相，依舊滴酒不沾以茶代酒。茶不是酒店提供，而是自備的特製茶，據說某道觀住持親自給茶開過光。他端著茶表示心意，歡迎家鄉父母官前來視察，希望鄭鎮別客氣別見外，一切一切都由他安頓。他提議先按家鄉規矩同喝前三杯酒，下來的酒自由隨意喝，但必須喝到位。

眾人響應號召，紛紛端杯入嘴。鄭鐵橋三人喝個底淨，公司副總和女秘書只象徵性抿抿，李倩照和辦公室主任陪著喝掉。李倩照和公司副總分別提議喝第二第三杯，在鄭鐵橋的強烈要求下，副總和女秘書勉強幹掉一杯酒。

南方人喝酒特小氣，不能喝自然不喝，能喝者也盡量少喝，與北方人的豪放衝動正相反，而且南方人喝酒很純粹，尤其勸酒詞敬酒詞特貧乏。鄭鐵橋們喝不上勁，便把酒矛頭指向辦公室主任，喝過幾杯後方知人家在東北長大。初次見面又是正式場合，即使找到酒攻擊目標，依然喝不出濃烈的氣氛。酒場出現不冷不熱的局面，皮日體和王資料員懶散散地應付，鄭鐵橋和唐伯龍開展談心活動。

曾經的鐵哥們小圈子關係，兩人聯手做過幾件漂亮事，在海惠縣黑白兩道大有名頭。唐伯龍因酒傷體歸隱後，他倆的酒因子逐漸分離。

鄭鐵橋通過斷斷續續的對話瞭解到，唐伯龍淡出商界後，半心半意求道問經，成為道教俗家居士。他和老伴遊住在海惠縣和三亞市，錯時節地享受春秋天般的氣候。

這次李倩照接請唐伯龍出山，完全是賀知早的主意，李倩照費過若干若干口舌，才打動唐伯龍的俗心。道家以慈善低調，唐伯龍拿出普度眾生的心態入世，擔當江南房地產公司的財務總監。公司又為他在湖邊市購置了住房，唐伯龍完成狡兔三窟的跨越。他根本不懂財務賬目，不過走走形式，鎮住財務人員別胡來。

酒越喝越洩勁，鄭鐵橋便舉杯謝主人，問明天行程如何安排。李倩照回答賀董事長出差在外，後天回來後再洽談具體事務，明天讓辦公室主任陪著轉轉城市風光。最後她提議喝北方的滿堂紅酒，飯後她和唐伯龍鄭鐵橋敘敘舊，辦公室主任陪兩位科長放鬆放鬆。皮王兩人同時向鄭鐵橋射出請示的目光，鄭鐵橋很隨意地揮手，客隨主便嘛，既然出來了就放開玩，難得瀟灑走幾回。

錢不用他花，人情白要誰不要，這就是鄭鐵橋的處世經。

酒場人員分為兩路活動，公司副總知趣地回家轉。女秘書把他仨引進咖啡廳雅間，也知趣地走人。鄭鐵橋坐在洋式風情的格間裡，渾身上下鬧彆扭，總覺自己是局外人，難以享受高檔消費。唐伯龍自帶茶不離口，提議李倩照整瓶路易X幾，讓鄭鐵橋徹底開洋葷。

洋酒送進來，小姐準備按程序服務，被唐伯龍趕出去待命，並遞上五百元小費，說有需要會按電鈴招呼她。唐伯龍有意成全鄭鐵橋和李倩照，小姐在場待客受拘束，影響談話情緒。他雖然拿不準最後的結局，但知道倆人應進行深層次交流，以增進理解減少誤會，弄出點花絮也沒啥了不起。唐伯龍多次充當他倆的燈泡，而且鄭鐵橋和李倩照姘靠在一起，功勞也有他的一半。這點他仨都很清楚，只是李倩照放著明白裝糊塗。

借口永無止境，因為是借口，怎麼說怎麼在理。唐伯龍要回家看央視京劇票友表演，提前告退騰地方，為的給鄭鐵橋李倩照留下兩人世界，讓他倆更自由更開放地訴衷腸。

臨出門的瞬間，唐伯龍露出曖昧的壞笑，儘管稍露即逝，還是給鄭鐵橋注入一針強心劑。

·17出軌圓滿·

酒場語錄：

借酒消愁的人常在，往往消不了舊愁又添新愁；借酒生情的人也不少，酒能催化鹹豬手多事，專門尋找女人的敏感部位。

感情是啥顏色，有人形容為無色，因為無色最純潔，情到濃時如白開水，喝與不喝一個滋味。也有人認為感情是黃色，尤其出軌的感情，沒有黃色當引子作鋪墊，很容易見光就玩兒完。還有人說感情是綠色是紅色，凡此等等不同的色彩，怎麼調色都帶相應的道理。

鄭鐵橋和李倩照的感情屬於啥顏色，誰也不想對號入座。反正他倆非正常的男女感情，再次像流星一樣劃落，賀知早成為最大的收穫者，鄭鐵橋欠賬由賀知早埋單。

賀知早是幹事業的企業家，靠著岳父大人的政治資源支撐，從小到大，從弱到強，以極快的速度完成原始積累。事業有成後需定型，他選擇了鋼管加工鑄造和房地產業，並且幹出了大名堂。

這背後代價的付出，是顧得事業忽略家庭，與老婆唐女宛的關係僵化生硬加冷戰。開始老婆還和他吵幾架，後來老婆整天吊著京劇臉，兩人半月二十天難得熱乎回。畢竟兩人是大學同學，自由戀愛的那點感情資本當家，沒至於扯破臉皮。賀知早佔據性別優勢，走到哪都有家，想發洩找個小姐特輕鬆，只要幣子到位，沒準小姐是潛伏的女大學生，還有心給他添個小人呢。

性服等於幸福的賀知早，常常自己吃飽了忘掉老婆，別說外出回家餘糧無幾，就是公糧滿倉，也不想伺候京劇臉的老婆。兩人各懷鬼胎打冷戰。如果唐女宛不主動索糧，賀知早絕對顆粒不放，為報復老婆的冷漠，他率先發起拒體行動。賀知早覺得如此對待老婆太殘忍，便回心轉意主動向老婆靠攏，唐女宛又舊病復發，嚴厲拒絕賀知早的近體進攻。兩人暗中較勁的結果，乾脆兩屋分居，誰也不打誰的身體主意。

李倩照沒加入賀知早的集團前，賀知早和老婆已分居近一年，由於保密工作做得好，外人無從知曉。因為凡需要兩人共同出席的場合，他倆都盡力維持夫妻的基本面，看似親密無間的默契程度，多少人羨慕地回家找另一半傾訴。李倩照南下投奔江南集團，無形中給賀知早帶來希望，但他礙於三角同學的關係，對李倩照只有想法沒敢有做法，心裡的想法越來越膨脹，忍不住試探李倩照的底線。李倩照守土有責，賀知早碰過幾次軟釘子，雖然不敢貿然出擊，心裡卻盤算如何突破防線，將李倩照徹底拿下。

一次招待客商設酒宴，賀知早喝高後手腳大面積失控，他藉著酒勁直接揩李倩照的豆腐，結果被李倩照踹倒在場。客房裡無外人觀摩，賀知早並沒丟份，況且李倩照還主動扶他起身，賀知早總算領教武術之鄉女人的厲害。

有些男人就是怪，輕易得手的不知珍惜，越是難以得到的東西，越覺得存在巨大的誘惑力。賀知早是征服欲特強的男人，他改變徵服策略，妄圖以情感的感化力量征服李倩照。賀知早趁回京探望父母的機會，抽身到海惠縣討好在家伺候父親的李倩照，不但碰了一鼻子無情灰，還在鄭鐵橋處討個沒趣。借酒消愁人還魂，他決定暫且放過李倩照。賊心假死，只待上天給他機會。

賀知早從海惠縣回到湖邊市沒進家，直奔天上人間夜總會，把一肚子怨氣撒播到小姐身上。他就不服氣不認輸，堂堂正正的大牌企業家，爭風吃醋為女人，竟然敗給縣城小吏鄭鐵橋，老天爺真他奶的瞎了眼。不服只是一種情緒，不服歸不服，該幫的事情不得耽誤。賀知早用忘我的工作精神，治療心頭上的小傷口。他盼望期待的李倩照終於重歸來，他又找到重振雄風的目標。

人要喝了倒霉酒，處處光遇倒霉事，弄得心情很糟糕。賀知早覺得自己事業有成，感情卻無能，老婆打冷戰，情人沒投懷入抱，連個正當的女人都泡不上，白白長出多情的器官。他天天故意喝高，有酒場喝沒酒場創造酒場也喝，杯中酒裡埋藏著理解萬歲，他只有在喝高後，才能找到理解的歲數。

賀知早事務繁忙應酬多多，平時晚間十一點後才回家。老婆基本沒多少外事活動，待在家裡當全職太太。過去老婆喜歡看注水的電視劇，近一年來忽然迷戀了上網，說是玩遊戲，其實熱衷於聊天，並且經常聊到後半夜。賀知早裝作不知情，任由老婆上網聊天，省得見面無話說，說話就想幹仗。喝高後的男人特瘋狂，恨不能和全世界的人鬥嘴，老婆自投羅網，酒後的男人自然大展嘴巴工夫。為了減少和老婆的直接衝突，賀知早喝高後習慣直奔臥室，獨居的空間挺配合睡覺，夢裡夢見自己又喝高，第二天回憶半天才記起夢中情節。

這天晚上賀知早沒喝多少酒，他破例提前回家。由於開門聲特輕，上網的老婆沒聽到。他透過半開的臥室門口，看見老婆正半裸著上身聊天，上身有意識地左右晃動。

賀知早感覺要壞大事，老婆可能已經出軌了。他不想突然給老婆難堪，故意以喝高的動作欺負防盜門，發出報警的聲響。老婆大驚失色，穿衣來不及了，先關掉QQ是正事，再拿出自我保健按摩的姿勢搞欺詐。賀知早調笑道哪兒不舒服，需要不需要幫忙。老婆自覺理虧剛下線，便略帶傷情地回應，要想舒服身體，全靠我們自己，賀董哪有餘力回家幫忙。

賀知早把悶怒轉化為激情，也可解釋成要讓激情消化掉悶怒。他是給別人戴綠帽子的主，發現自己被別人戴上綠帽子，嘴可忍老二不可忍。賀知早狠狠地修理著老婆，唐女宛雖被動挨打，卻做出少有的動作與聲響配合，兩人激情似火，都感到挺舒服挺臭美挺爽快。

唐女宛以為賀知早沒察覺真相，在內疚負罪感的引導下，撫摸賀知早的胸口暗示留下同居。賀知早肚裡長滿蛆蟲，根本沒心思陪老婆睡，他裝出喝高難受要吐酒，跑到洗手間對著馬桶乾嘔了幾嗓子，便回自己的那間臥室睡覺。悶怒堵心，賀知早承認婚姻走到盡頭，該隆重地分手啦。

第二天整個上午，賀知早沒心情辦公處理事務，告訴秘書閉門謝客，誰來都不接見。他來回踱步理思路，婚姻敗落到如此境況，夫妻雙方都有責任。賀知早自會面對冰冷的現實，但以他從不服輸的個性，死也要死個明白，否則豈不太吃虧。他決定派司機委託可靠的私人偵探，查清唐女宛外出活動的行蹤，千叮嚀萬囑咐司機，如果洩露出任何風聲，當心吃不了兜著。司機拍胸脯作保證，請老大放心，只要洩露一點風聲，他將自絕於老大面前。

七天過後，私人偵探便揭開了謎底。唐女宛三次下午去上島咖啡幽會，也兩次到過男方的家。和唐女宛幽會的男人叫陸三游，是國家直屬高校的副教授，目前單身一人過春秋。陸三游的老婆也是同校副教授，公費出國留學兩年後拿到某國綠卡，學成回國時，卻遞給陸三游協議離婚書當見面禮，兩人好離好散說聲再見，便各走各的陽關道。

陸三游的老婆真有本事，離婚後不到半年，又把女兒辦到國外留學。可憐的陸三游，除了大腦深處的專業知識，什麼精神遺產全都失去。獨居一室成孤客，面壁七年沒破壁。不過陸三游為人本分老實，不吸煙不喝酒不打麻將，用老中醫的話說，這麼死板的生活死掉算啦沒啥意義。陸三游社會交往少得可憐，七天內只去過同校的其他系串了次門，剩下的外出活動就是和唐女宛幽會。

司機送上十幾張幽會照，看上去陸三游面善眉慈，應算值得信賴的人。大部分幽會照規規矩矩，只有兩張呈親密狀，可能是唐女宛敘衷腸，頭紮在陸三游懷中哭泣。賀知早本抱有幾線希望，謎底揭穿後，他徹底傻眼了，與其痛苦地堅守，不如利索地分家，各自尋找感情的歸宿。

婚姻不在情意在，大千世界充滿愛。賀知早並不想鬧得滿城風雨，送原裝老婆體面離家，其實也是給自己體面。

司機非孫悟空會鑽人肚子探究竟，哪能理解賀知早的算計，他討好賀知早表態，準備教訓教訓陸三游。那傢伙竟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真是老鼠枕在貓蛋上，無法無天啦。賀知早狠狠瞪著司機，反而教訓司機多嘴多舌，該管的要管，不該管的靠邊站。司機自找沒趣，趕緊承諾一切聽從老闆吩咐，絕不敢造次。

賀知早苦思對策，同時反思敗走婚姻的癥結，其實找到癥結又有啥用，婚姻的殿堂已倒塌，當務之急是做好善後工作，盡力把傷害減小到最低程度。他撥通陸三游的電話，告訴對方他是唐女宛的老公，約見陸三游談點正事，不過暫時別向唐女宛報信，有事好說好散，誰壞了規矩誰承擔後果。

陸三游沒賀知早想像得那麼草包，他豁然大氣地應約，並選在他與唐女宛幽會的上島咖啡。賀知早臉露不爽，口氣卻果斷坦蕩，暗忖陸三游恐怕是個內涵男。

為了一個女人的去留，兩個陌生的男人先後走進上島咖啡館，見面時還能禮節性地握手，真是時代造就人的稟性。賀知早上來譏諷陸教授是拆牆高手，輕鬆毀掉了別人的婚姻，難道君子道德讓狗吃了。陸三游並不示弱，唐女宛的出軌責任全在他，怎麼決斷任憑賀董出招，但有句話要講明，把老>婆當成女人花，只看不養非男人，況且賀董不止養了一個女人花。

賀知早見來者不善，陡然增添對抗的鬥志，他不是出招動武，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於是之乎者也哉，賀知早回擊道這種行為還談責任，豈不讓人恥笑掉大牙，做小人勾當往臉上貼君子面膜，別他媽的扯淡啦。

陸三游疑惑地看著賀知早，顯然表現出氣餒，他問賀知早意下如何。賀知早輕輕歎息天意難違，陸教授打算怎麼對待唐女宛。陸三游眼睛放光，說道只要賀董放手，他就正式娶唐女宛進家。

賀知早明知覆水難收，心裡仍然振蕩不止，他無可奈何地驗證對方的鐵心程度。陸三游對天發誓他若違諾，遭天打雷轟。賀知早覺得再談下去也無益，便拿出大海般的胸懷告誡陸三游，唐女宛是他大學時追求到手的同學，走到今天說啥都已晚，要善待她呵護她真愛她。如果重複他的婚姻路線，絕對會不客氣地收拾陸三游。

陸三游被大海般的胸懷淹沒，他是唱著《滿江紅》準備挨揍而來。然而賀知早成了正人君子，只動嘴不動手，話語中顯示出對老婆的情意無價，陸三游感到意外感到震驚，難免產生愧疚心理。賀知早的組合行動並未結束，他從口袋裡掏出小信封，單手遞給陸三游，裡邊是五十萬元的銀行卡和密碼，責令陸三游把他的家重新裝修一遍，精緻典雅地迎娶唐女宛，別讓唐女宛受半點委屈。唐女宛特別講究生活質量，要依隨著她的性子生活。男人光有身體學問當不了飯，資金也是尊嚴和魅力的象徵。

比做夢娶媳婦還美的事，陸三游卻興奮不起來，反而變得低落沮喪。

賀知早繼續語重心長地叮囑情敵，這不是施捨，為的讓唐女宛體面再嫁。如資金短缺，隨時和他電話聯繫。這錢不是給陸三游充大款，是唐女宛享受優質服務的專款。雖然她並不缺錢，但新婚老公做好表面文章，她心理障礙會減輕些。此秘密要嚴格保守，切忌告訴唐女宛，否則會影響他倆婚姻質量。

陸三游想說些感慨話，賀知早並沒給對方機會，他來個華麗大轉身，留下比朱自清散文還厚重深沉的背影。

·18移情別戀·

酒場語錄：

有些人平時不善言談，或者與某些特定的人沒話說，而當他們喝些酒進肚，閒話費話真心話便滔滔不絕，把壓抑很久的想法表達出來。

擁有時不知珍惜，失去時卻憂憂鬱郁，這是部分人面對婚姻解體的心態。賀知早未能脫俗，老婆的將要離去，並非他所期待的。與眾多男人的佔有慾相仿，他也想家裡紅旗不倒外邊彩旗飄飄，但面對無法挽回的局勢，他以虛假的大度，妄圖換取高指數的解脫，其實在自欺欺人。

攤牌是互相的，賀知早問老婆為啥背叛他，從什麼時候開始出軌。唐女宛抱怨賀知早心已野關不住，早就缺少家的概念，沒資格盤問她。賀知早不服氣，回應是唐女宛先疏遠他打冷戰，他只從技術上以冷戰對冷戰。

唐女宛腔調幽沉地告白，孩子在國內上學時，她的生活充實也有寄托。孩子出國寄讀後，家裡簡直成了冷宮，她就是主持冷宮的被拋棄怨婦。賀知早光知道沒完沒了地應酬掙錢，越來越忽略她的存在，更沒拿她當老婆對待。

賀知早萌生歉意，為擺脫老婆的思維桎梏，竟然甩出十幾張幽會照，問老婆這是怎麼回事。唐女宛已經料到這一手，冷笑道謝謝賀董的關注，早如此特別關注她，就不至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再說誰的屁股都沒擦乾淨。賀知早還是不服氣地回答，縱然他花錢泡過小姐，那只是臨時決定，屬於娛樂消遣範疇，起碼沒找固定的女客戶。

唐女宛見賀知早不見黃河不死心，轉身打開手包，甩出三張數碼彩照，正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能潛伏我有間諜。賀知早此時方知老婆非等閒之輩，他端詳照片裡他與李倩照的親密狀，打開腦垂體搜索場景，怎麼也找不到畫面動作的根據地。照片右下角自動生成的日期提醒他，就是那次喝多酒了，硬討李倩照的豆腐，結果被踹倒在地。李倩照先扶他站立，又叫司機進客房送賀知早回家。

想到司機那張江湖臉，賀知早頓時徹悟，原來司機是雙重間諜。他冷靜心神淡淡地回應，既然這樣風雲莫測，他不想對照片作任何解釋。況且解釋也解釋不清，只能說司機那小子不地道，非常靠不住，以後要他遠離要他滾蛋。

賀知早略帶欣慰地對唐女宛講，陸三游為人值得信賴和依靠，跟陸三游成家比跟他過日子安全保險。唐女宛害怕賀知早找麻煩，便認真而懇求地亮態度，他倆的事與別人無關，希望賀知早別做過頭事。賀知早輕輕地點點頭，便說兩人睡過十幾年，還不清楚他的為人處世原則。

事已至這種地步，多說屬於多餘，兩人很現實地談離婚事宜。沒費多大周折，便達成四條協議：一是家中除房產外的所有積蓄歸唐女宛所有；二是集團公司付給唐女宛兩千萬元紅利，以後徹底切割經濟關係；三是孩子的歸屬任由孩子選擇，無論孩子最後選擇誰，必須擁有集團公司的百分之二十股份；四是協議內容對外要嚴格保密。兩人分別簽下字，預示著一段婚姻的破裂，心裡肯定百味交集。但局面徹底失控，想挽救已無回天之力。

賀知早叫辦公室主任開車拉他散心，每到決策的關鍵時刻，他習慣坐快車繞城思考，尋找最佳決策方案。辦公室主任感到納悶，此類專項活動，都是專職司機伺候，司機待在公司也無所事事，怎麼換成他接替司機的活兒。職業的敏感包圍著辦公室主任，他覺得賀董的難題可能與司機有關，但他不敢貿然多言多語，等待賀知早率先問話。

轎車漫無目標地奔馳，賀知早閉眼思過，也不管轎車駛向何處。辦公室主任心裡沒譜，便順路行駛，怎麼順怎麼走，盡可能地不讓車停下來，擔心打破賀知早的清修。

其實賀知早明白得很，閉著眼也知窗外事，車到了市體育場附近，他命辦公室主任停車陪他進場。賀知早開門見山問辦公室主任，他的司機為人處世如何，有啥說啥莫應付。辦公室主任感到難以定位，又楚頭賀知早的威嚴，經過短暫的思想鬥爭便開口，司機顯得很神秘很江湖，好像和賀董夫人特別熟悉，據說是什麼親戚關係。同事們猜想他受過特殊訓練，但人事檔案又未能顯現出來。還有人向他反映，李總曾扇過司機的耳光。

辦公室主任不愧領導的參謀助手，幾經察言觀色便說到點上，儘管說過後忐忑不安，但賀知早收穫了直接根據。這個內奸不除掉，他會永無寧日。賀知早問有啥理由可以名正言順地辭退司機，辦公室主任打開太極拳，賀董的指示就是理由。賀知早罵了句滑頭，如果硬性指示還用徵求別人意見。

辦公室主任其實早看著司機礙眼，平時賀董的行蹤對他都保密，幾次有要事找賀董匯報，司機總找借口推說不知道在哪，弄得辦公室主任很被動。他專門請司機喝酒套近乎，就為及時掌握賀知早行蹤的信息。然而司機軟硬不吃，該保密時仍然留一手，辦公室主任覺得很丟面子。

一來二去三往，下屬或外人有要事急事找賀知早，便繞過辦公室主任求司機。辦公室主任的權威被架空了，他恨不能盡快趕跑司機，把屬於自己的職權搶回來。賀知早似乎明白辦公室主任的心意，便全部下放權力，任由辦公室主任處理辭退司機的事宜。

拿著上方寶劍，辦公室主任恐怕夜長夢多，賀知早如果再變卦，他又兩頭得罪人，而且會把司機得罪死。他施展快劍斬亂麻的功夫，第二天下午就找司機談話，一臉舊社會地宣佈公司決定，委派司機到公司保衛部任副部長。

司機進門後並未拿辦公室主任當回事，聽到五雷轟頂的決定，他懷疑耳朵被炸聾，眼睛大面積泛白。他請辦公室主任重複一遍，連著自語不可能不可能，怎麼他沒聽賀董講過。辦公室主任回答乾脆，此事用不著請示賀董，這是集團公司對司機的重用，給董事長開專車見識廣素質高，絕對能勝任新職位。

司機的間諜才能此時歸零了，他以為賀知早很信任他，便找賀知早探問虛實。賀知早失去往日的溫和，冷淡地表示公司決定他才知道，以前他推薦過司機任部門負責人。司機苦苦哀求，他願意為賀董當轎夫。賀知早看著司機的無賴相更來氣，指點他福禍無形善惡有報，好自為之吧。

司機終於明白間諜身份敗露，而且拆散了董事長的家庭，備感罪惡滔天。他無比痛心疾首地罵自己渾蛋，感謝賀董多年來的恩澤，既然無緣為賀董服務，他決定辭職另謀職業重新做人。

司機潛伏在賀知早身邊搞監督，其實當間諜的滋味特別揪心。車主人對他寵愛有加，許多隱私和秘事都交他辦理。然而司機背後另有主人，就是賀知早的老婆，她是司機的遠房姐姐，姐姐不定期地追問賀知早的行蹤。司機左右為難，兩頭都應付都討好，可應付背後那頭猶如過關，注水情報肯定挨數落，如實匯報等於出賣賀知早。司機煩悶起來，真想逃之夭夭，但又捨棄不掉當司機的榮華富貴。

司機偷攝賀知早和李倩照的親密照，當初只是覺得好玩，也存心適當時候敲打李倩照，報復她不肯就範的小仇。

他既沒害賀知早的心，也就沒送給唐女宛看。他把照片鎖在專車副座前廂體裡，過了段時日便忘掉照片的事。兩個月前司機送唐女宛到上海購物，途中找戰友的電話問路，無意間照片滑落出來，被唐女宛看個滿眼。

司機百般多計地為賀知早狡辯，唐女宛就是不信，非要照片不可，當場拍給司機五萬現金當收購費。利誘勝於正義，親情高於工作關係。司機是人不是神，最後拜倒在親情加利誘下，從此種下煩惱根，人也變得神秘封閉。

當然照片的偶然出現，也為唐女宛正式出軌找到借口。從上海回湖邊市的當天，她就向陸三游舉起艷旗，心理少負擔地倒在網友身邊。她在陸三游身上找到男人的滋味，把滿腔溫情激情毫無保留地付出，肯定得到更加飽滿的回報。兩人偷情偷出真感情，陸三游暗中發起求婚進攻，他準備把唐女宛帶出家庭冷宮，過上正常快樂的日子。

賀知早死要死個明白，儘管司機有保留地敘事，他聽出簡單後面的複雜，也覺得複雜問題其實很簡單。賀知早婚姻的失敗，全怪他大意失荊州，拱手讓出初戀成婚的老婆，錯過家裡家外都兼顧的最佳生活方式。他不是那種跑了老婆怨鄰居的主，只要求證出因果，會很快放下因果，干自己該幹的事。

司機說聲對不起，便毅然決然地起身再見。賀知早屬於重義氣重感情的男子漢，他叫聲司機慢點走，拿出十萬元現金支票送給司機，讓司機多保重多覺悟，以後有啥困難隨時來找他。司機表情複雜地接過支票，心想還有何臉面見主人。賀知早演完豪放義氣的一幕，心頭的石塊才落了地，罵司機這小子還算懂事。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絕，得罪小人很危險。

李倩照強行離別鄭鐵橋，重歸湖邊市的公司，全部精力撲在公司運轉上，極力甩掉鄭鐵橋的陰影。沒有天天廝守在一起時，李倩照能容忍鄭鐵橋的一切，甚至缺點也當優點認可。真正你我不分像夫妻，她發現鄭鐵橋存在許多致命缺點，有時無法忍受，簡直忍無可忍。強行忍住只為過幾天太平日子，如果長時間生活在一起，組成世俗式家庭，李倩照估計他倆過到一起易過到長久難。她竟然產生過幻覺，鄭鐵橋基層幹部粗髒拖拉的臭毛病，在賀知早身上無可挑剔，賀知早的精細男人風範，十個鄭鐵橋都跟不上。鄭鐵橋被甜蜜的纏綿包圍著，自我感覺良好又良好，豈知女人的心思比天書難懂。他越是拿出丈夫的派頭無拘束地表現，李倩照越是氣在心頭口難開，違心地滿足鄭鐵橋的大丈夫脾氣。

距離產生美，當距離為零後，美也變為零。李倩照清醒地認識到，她與鄭鐵橋缺乏姻緣，只適合當露水夫妻。況且她知道鄭鐵橋念念不忘焦主任，既鬧心男人的花心現象，又覺得他倆配對更合適，覺得自己是多餘人。成全他倆之美，一直是李倩照的心願。她故意減少聯繫頻率，疏遠冷淡鄭鐵橋，讓鄭鐵橋躺在清醒理智的懷抱裡漫遊，以便選擇感情的最終走向。

鄭鐵橋也大小多少地存在逆反心理，得不到的永遠《「文》充滿幻想，到手後不《「人》過如此這般。審美疲《「書》勞伴隨著出現，他和李倩《「屋》照不是一路人，暫時走進一家門，肯定走不到永遠。他配合李倩照的棄情行動，間斷地打電話發信息，僅為走走形式，兩人成為情感征程上的陌生人。

李倩照發現賀知早性情小變，後來側面聽下屬們無意交談，得知賀知早婚姻解體，成為鑽石「王老五」。她下意識地自我提醒，恐怕賀知早要向她主動進攻，趕走鄭鐵橋，還他李倩照。先前的敵意消除，李倩照竟然希望暴風雨早點來。

賀知早卻玩開欲擒故縱的遊戲，對待李倩照面如止水，能少見面少見面，能少說話少說話，急得李倩照懷中小鹿蹦蹦跳。賀知早看在眼裡，喜在肚中，他急需公開場合搭配的情侶，既是面子工程，也是工作和生理的需要。

估計李倩照被冷凍出熱情，賀知早適時伸出玫瑰枝，選在市區房地產工程典禮的當晚，約李倩照出去散散心，地點安排在郊外私家高級別墅。走進偏向奢華的別墅大廳，李倩照透過刻意的佈置大為驚詫，再走進別有情調的西式餐廳，李倩照的情緒發漲，連帶臉上冒出秀汗。她清楚賀知早預謀在先，恐怕半月前就已設計溫柔的陷阱。

兩人對坐在柔燈散光下，東一句西一句地胡扯，逐漸出現魂不附體狀態。但一杯法國路易十幾進肚，話簍子的蓋被揭開，從工作進展直奔感情主題。賀知早簡單複述老婆出軌的經過，假惺惺地作出反省和檢討，接著把他和李倩照的親密照亮相。

李倩照面紅到脖頸，喃喃說道怎麼會這樣。賀知早告訴司機偷拍的，李倩照罵句小狗食，早該開除司機了，那小子曾想打她的主意。

話題有些跑偏，賀知早趕緊糾正，否則會沖淡今晚幽會的意義。他很大肚便便地表態，莫提那些鬱悶事，為李倩照魅力四射乾杯。女人經不住哄，這哄不知醞釀了多少天。李倩照也願意上鉤，所以兩人的喝酒進程漸漸並軌，最後集中在身體的敏感地帶。未及轉移到臥室，廳內已是一片狼藉，卻達到了紅袖添色的妙境。

從這一夜起步，賀知早和李倩照纏綿在一起，享受遲到的夫妻生活。沒過二十天，聽說唐女宛和陸三游在教堂舉行結婚儀式，賀知早覺得該向李倩照求婚啦，也讓唐女宛徹底放棄過去，死心塌地和新丈夫過日子。

李倩照從未覺得名分如此重要，欣然答應回送上信物。婚禮在集團公司餐廳隆重舉行，唐伯龍作為主婚人證實了全過程，臉上為李倩照歡呼，腦內替鄭鐵橋惋惜。

李倩照撤換了不冷不熱的舊電話號碼，換個新號重新靠人。但舊號並未從此註銷，鎖在手包留待後用。

·19初戰告捷·

酒場語錄：

一杯酒了卻一段情，一杯酒送出一段情。此酒不用太多的表白，都知道自己喝的不是酒，喝的是一段感情，感情下肚到此終結。

最理想的婚姻是保持愛與性的統一，婚姻運轉期間，誰的精神和肉體也不能出軌，維護傳統意義下的婚姻價值。最現實的婚姻把愛與性分開，這樣家就是婚姻的車站，肉體出軌後只要及時回家，男女雙方可以把精神層面的愛留住。最理想的往往最感性，最現實的往往最理性。

賀知早和李倩照屬於半路婚姻，能保持多久的熱鮮度，兩人心中都無譜，只不過在精神生理最空虛的時候，互相選擇了對方。以他倆的閱歷和素質，弄不好僅把婚姻當成生活的形式〔uu158小說網·www.uu158.com〕，向著最現實的層面進發。因為他倆存在看透婚姻的傾向，只要拿出無所謂的心態，就會做出無所謂的事實。

新婚的纏綿是暫時的溫柔，手頭上大量的事務需要處理，不能只圖身體快活，忘卻集團公司的運轉。兩人都是事業型的經營者，自然要以蓬勃發展的事業為重，又都從失敗的婚姻走過，即使新婚之初新鮮刺激，也不會像第一次走進婚姻的年輕人那樣，總想把自己植入對方體內，蜜月太短，只爭朝夕，纏纏綿綿以年為單位。

親夫妻也要明算賬，兩個從商多年的老闆，經濟頭腦十分清楚。他倆約定成規，集團的總體事務由賀知早繼續當家，只是房地產這塊交給李倩照做主。沒有特殊因素出現，互不干涉對方的領地。

李倩照並沒被新婚的幸福沖昏頭腦，她理順湖邊市的房地產項目，便惦記著海惠縣那邊的動向。這其中不光兌現她和賀知早的許諾，想為鄭鐵橋的政績添籌碼。她覺得湖邊市的款爺們精得很，正把閒錢砸向房地產市場，面對日趨激烈的競爭，公司的後勁明顯不足，她要尋求謀劃新的增長點，眼光應面向三四線小城市。李倩照終於啟動封閉的手機舊號碼，等待鄭鐵橋上鉤。因為她不好意思主動示好，關鍵有些事情也不便於交代，電話裡說也說不清，可能越說越糊塗。

聽到鄭鐵橋熟悉的聲音，李倩照胸脯起伏了三下，她強作鎮定地問好，澀澀的語氣，攪得鄭鐵橋嘴裡發苦。聽說鄭鐵橋準備帶隊來湖邊市招商，李倩照雖然盼著這天的到來，真要實現願望，胸前敲開小花鼓，她將怎麼面對鄭鐵橋呢。雙方約定過沒有合同的婚姻，雖不負任何法律責任，但良心的譴責讓她備受煎熬。李倩照沒事先通報就離棄，是否意味著背叛，沒人給出她合適的答案。

事關公司利益和情感糾結的大事，李倩照避重就輕地請示賀知早如何處理。賀知早回答很乾脆，招商事宜按以前的口頭意向具體化，由他親自出面洽談。至於情感糾結問題，他自行迴避三天，相信李倩照會決斷清楚。李倩照故意嬌聲挑逗賀知早，不怕再次被鄭鐵橋拐走。賀知早爽朗地表達男人的自信，他的愛人逃不出他的手心，真丈夫豈能敗給假漢子。無論李倩照如何梳理剩情，他都能理解能承受。李倩照為有丈夫的大度而欣慰，她鄭重其事地表態，既然成為賀知早的人，堅決為賀知早守住防線，不會給外人任何侵蝕的機會。兩人又商量應對招商的基本原則，便分頭落實各自的任務。

鄭鐵橋帶隊來湖邊市招商，賀知早有意躲到外地避風，給李倩照騰出獨會鄭鐵橋的時空，平息三角感情問題。畢竟從鄭鐵橋手裡奪愛，賀知早自覺理虧，成就感頓時失重變成負擔。李倩照沒負新老公的期待，只用半夜的啤酒加咖啡，就把鄭鐵橋擺平，雖然付出些代價，相比鄭鐵橋的大失意，她覺得既沒徹底背叛合法的丈夫，又撫平了舊相好的創傷，實在太值得。鄭鐵橋屬於明白人，愛情鳥已經飛走了，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勉強。他酒後吐真言，評價李倩照是只不安分守家的愛情鳥，這回被關到籠子裡，莫要貪戀外邊的精彩世界，當好專屬的愛情鳥。

唐伯龍陪同鄭鐵橋幾人轉悠湖邊市的風光，都是些人文景觀沒啥可看，倒是城外的開元寺香火興隆。開元寺供奉的首席大神道德天君老子，是唐伯龍崇拜的偶像。唐伯龍見了老子格外親，因而他的宗教情結被道教俘虜，成為食人間煙火的俗家道士。鄭鐵橋也是道德天君的忠誠粉絲，雖然他未皈依道教，但他喜歡讀《道德經》，家裡讀單位讀外出必須帶著讀，《道德經》具備口袋書的意義。這次到湖邊市招商引資，鄭鐵橋坐飛機就通讀了一遍《道德經》，唬得兩個搞文字工作的隨從直哇塞。

仰視道德天君的坐像尊容，鄭鐵橋心事浩茫連廣宇，無限感慨卻化為烏有。他不由自主地跪拜在地，淤積的心理障礙得到大面積釋放，接著長舒了幾口大氣，精神煥發出陽光般的明媚，暗暗地說聲謝謝老子，便起身告別坐像。唐伯龍問是否燒幾炷香。鄭鐵橋回答心誠比香靈。唐伯龍也不勉強，只顧自己燒香，然後虔誠地做些道教學問，便追隨鄭鐵橋們離去。

外出躲情債的賀知早按時歸來，他裝作很疲憊很滄桑地看望鄭鐵橋幾人，極力掩飾奪人之愛的尷尬，說道倩照的家鄉父母官們光臨，他有失遠迎還遲到三天，實在抱歉不夠意思，等會兒酒席上補過。鄭鐵橋已把煩惱和鬱悶送給道教領袖，追趕著《道德經》比灑脫，他原諒了賀知早的奪情之恨，只想盡快把商把資引回家。他說離飯時尚早，如果賀董願意放下身段，不妨先意向幾句招商的事。

賀知早被鄭鐵橋的氣度所感染，順坡下驢地說鄭鎮太客氣了，能為海惠縣域經濟作貢獻是他的福分，他讓鄭鐵橋先談談縣裡的意圖。鄭鐵橋回應道其實沒多複雜，就是落實上次賀董與縣委王書記達成的共識，海惠縣舉全縣之力歡迎賀董前去投資開發。賀知早精於商場的談判，但碰到鄭鐵橋這種政商不分的人，也只能減少中間環節直來直去。他說海惠縣房地產項目列入了集團規劃，近日將派人做先期準備工作，一旦條件成熟，馬上在海惠縣註冊分公司，確保把實惠留在當地。

正說到高潮處，李倩照飄然而至，好像她就躲在不遠處，賀知早和鄭鐵橋的談興高潮把她湧出來。她插話插得及時，房地產項目基本板上定釘，賀董還有意戰略北移，準備把集團重心放在海惠縣。鄭鐵橋聽出節外生枝暗叫好，表面上卻問怎麼移法。李倩照回答乾脆，管件鑄造加工企業整體搬遷，另外準備涉足海惠縣的農業產業化項目。沒等李倩照講完整，鄭鐵橋叫好叫出聲。如此這般地談下去，他的收穫用「豐收」來形容都不準確。

李倩照看著鄭鐵橋喜形於色，內在情緒跟著飛揚，但她並沒完全表現出來，卻給鄭鐵橋潑冷水，說道鄭鎮莫高興太早，戰略北移要講前提條件，就看海惠縣有多大魄力和實力。鄭鐵橋怕到手的麻雀又飛走，打腫臉表硬態，只要賀董李總別盯著柳樹要棗吃，什麼條件都好說。李倩照敲打鄭鐵橋乘喜輕諾，最好請示過縣裡再表態。鄭鐵橋覺得李倩照的提醒在理，還是貧氣地說她吃誰向著誰。

鄭鐵橋交代兩個隨從認真記錄，趁著開席尚需半小時的空當，他與皮日體王資料員立即起草會談紀要，也顧不得字斟句酌，開席前五分鐘，將紀要電傳縣域辦並呈報領導小組組長副組長，請求領導們盡快指示。

皮球踢回後方，一來向領導表功，二來用效率顯示誠意，三來可以放心地喝酒。鄭鐵橋說此行目的已基本達到，而且超額完成任務，指示兩個秘書要放開喝酒，喝出海惠縣的風采與豪邁，盡量將陪酒者統統拿下。兩位秘書難得鄭鐵橋酒興高漲，憋足的酒勁變成堅定的態度，表示追隨鄭鐵橋擺平湖邊市。

酒場依然安排在李倩照接風的餐廳，規格比接風酒又上了檔次，白紅啤酒擺滿酒櫃任客人選。鄭鐵橋說北方人喝茅台不習慣，就喝高度五糧液吧。賀知早指揮服務員打開兩瓶，六個喝白酒的男士每人倒整杯，剩下一兩多酒倒給李倩照。大家議論酒杯大小，後來得出結論，杯子倒滿後盛三兩，由於跑冒滴漏不足斤，才造成酒量對不上數。

桌上坐著八個人，唐伯龍和辦公室主任、公關部長也參加了。唐伯龍繼續喝自帶的茶，業已形成習慣，沒人和他計較。賀知早致開場白，他很官場地說官話，歡迎以鄭鎮為首的海惠縣招商團來考察，他代表李總唐總敬家鄉父母官三杯酒。如果認可的話，請喝掉杯中三分之一，等於共同幹掉前三杯。喝白酒的六人都沒含糊，隨著賀知早喝到位。

唐伯龍雖然職位相對低些，但長在李倩照的上輩，他接下來酒場十足地自嘲，想當年他和鄭鎮聯手，喝遍海惠縣無敵手，如今他已落拓鄭鎮仍強勢，他以茶代酒敬家鄉的三弟兄，喝多喝少看著辦。鄭鐵橋不為所惑，皮日體王資料員衝著鄭鐵橋要答案，鄭鐵橋點頭示意此酒該喝。兩位秘書得令，利索地喝掉了杯中四分之一。

按程序該輪到李倩照致酒詞，面對曾經以身相許的鄭鐵橋，她竟然失去了主張，不知如何開口是好。賀知早善解人意地端起杯，走到李倩照身旁，溫柔地叫李倩照起身，平和謙誠地對鄭鐵橋們說話，倩照才嫁他不久，就趕上娘家來人了，他們夫婦共同敬親人們酒，希望能早日回歸海惠縣，為家鄉經濟發展作點小貢獻。

一杯酒了卻一段情，一杯酒送出一段情。此酒不用太多的表白，懂事的鄭鐵橋邊祝福邊帶頭喝。他知道自己喝的不是酒，喝的是一段感情，感情下肚到此終結。辦公室主任和公關部長哪敢怠慢，包括唐伯龍在內，全體起立跟著鄭鐵橋乾杯亮底。

第一輪酒結束，主力隊員們喝得很平均，賀知早喝出興奮與感激，他叫服務員再開兩瓶五糧液，按老規矩倒酒，每人多發個三錢的小盅子，便於自由結對喝。鄭鐵橋說太浪費了再喝就多啦，賀知早回應這才到哪，今天白酒就喝四瓶，接下來喝八瓶紅酒，湊成四平八穩，最後用啤酒灌灌胃口縫。

鄭鐵橋還想說些客套話，賀知早端起小杯敬酒，把鄭鐵橋的話噎回去。鄭鐵橋知道多言數窮不如守中，便放開酒量往高處喝。六人形成捉對廝殺的局面。

賀知早和鄭鐵橋倒滿最後一小杯，服務員給鄭鐵橋送來傳真電報，是他剛才發走紀要的批示件。只見王日齡大筆揮就：速傳鄭鐵橋主任，招商進展大大超過預期，可喜可賀可獎勵，只要能把意向落到實處，什麼條件都可答應下來。

見到王日齡的批示，鄭鐵橋吃下了定心丸，比吃烏龜王八還助酒興，他決定大喝特喝，直到把意向喝成實際成果。

賀知早接過批示件看批示，然後送轉其他人傳閱，他趁機舉杯對鄭鐵橋喝個慶功酒。鄭鐵橋言道小杯難表心意，倒回大杯去再用紅酒灌滿，整個紅白大團結。賀知早也不甘示弱，今天就今天啦，鄭鎮想怎麼喝就怎麼喝。兩人又喝出在海惠縣第一次喝酒的氣派。

酒是人非，李倩照勸也勸不住，眼看著兩個男人喝成紅眼病。另外四個男人醉態不雷同，雷同的是深醉大醉。酒桌上的男人就唐伯龍一人清醒，但他的清醒比醉酒更難受。

·20小有斬獲·

酒場語錄：

如同莫斯科不相信眼淚，酒場也不相信豪言壯語，不相信一廂情願。酒場要靠實力說話，要靠威信說話，要靠人緣說話。

賀知早的宴請酒，放倒了桌上所有喝酒的男人。他和鄭鐵橋都是午飯後才醒酒，本來約定的正式洽談會，只好向後推遲一天。

殘酒餘威大振，硬是迫害出苦膽水，真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好在鄭鐵橋的神經線被招商成果包圍，難受時想想成果，猶如吃下止痛片，痛並快樂著。賀知早坐立臥都難受，趴在沙發上找平衡，與殘酒斗其苦無窮。

轉過天來，賀知早與鄭鐵橋對坐在會議室，雙方正式洽談招商事宜。賀知早提出的條件雖然不太苛刻，但都徘徊在政策的邊緣，打打擦邊球便能通過，稍微謹慎從事可能泡湯。鄭鐵橋佩服賀知早的政治政策水平，比官場人還官場。難怪有人形容成功的開發商是政治家，處在哪級城市，就是哪級政治家水平。

鄭鐵橋處於被動地位，有些環節他把握不準也做不了主，但拿著王日齡前天的批示墊底，他只說好不說壞。最後談到管件鑄造加工公司的搬遷征地問題，鄭鐵橋犯了愁為了難，他覺得賀知早要求零收費太過分，可又不能直接作答，生怕煮熟的鴨子飛走，便試探賀知早的底線，此問題能否回去後再答覆。賀知早大概看出鄭鐵橋的楚頭心理，很大度地說沒問題，到時恐怕比這還優惠。

洽談會勝利結束，雙方與會人員碰杯祝賀。鄭鐵橋和賀知早分別代表甲方乙方，在招商引資意向書上簽字。中午的酒完全例行公事，紅白啤酒隨意挑，碰杯聲音大，酒水不見少，大家光揀拜年的話講。酒喝得熱火朝天，誰也沒喝多。雙方約定半月後海惠縣見，爭取簽下正式協議。

聽說鄭鐵橋連夜北飛，唐伯龍執意挽留，聲稱陪鄭鐵橋往遠處轉轉。鄭鐵橋借口王書記催行程，趕緊回去交答卷，斷然拒絕唐伯龍的盛情。唐伯龍明明白白鄭鐵橋的心，也就不勉強不多情了。他說半月後再相逢，叫上老朋友們聚聚。

送走昨日的溫情，標誌一個感情時代的結束。鄭鐵橋拿得起放得下，精彩的招商成果，為他帶來意氣風發，回家後他不但可以說說道道，也能向外界證明自己幹嘛嘛行。

此次外出招商期間的花費，全部由李倩照的公司出血，鄭鐵橋所帶的資金基本沒動。皮日體掌管錢財，心有不甘卻未敢明說，只是話趕話時提示了幾句。鄭鐵橋何等精明，皮日體的那點小心思他能讀懂，而且也十分理解，待到該表態時才能表態。

鄭鐵橋瞞著唐伯龍訂下機票，唐伯龍非要出機票錢，鄭鐵橋說也該他出點血了，要不海惠縣的銀行有意見。唐伯龍懶得執拗，便給鄭鐵橋三人送上三個紅包，解釋道這是公司的明文規定，誰不收下就是為難他並和公司作對。皮日體和王資料員手伸怕被捉，用眼神請示鄭鐵橋，只要鄭鐵橋表態他們就行動。鄭鐵橋左右為難，收下吧壞了自己的做人原則，拒收吧壞了同事的好事。兩難出現取其輕，他選擇了收下，卻讓皮日體替他保管紅包。

唐伯龍隨專車送機，到達機場候客大廳後，鄭鐵橋硬性勸走唐伯龍，三人找地方坐下休息。鄭鐵橋繞候客廳轉大圈，回來交代皮日體給每人買件T恤衫，順便選些高檔日用品，每人花銷限定三千元，回去後從自帶經費裡開支。兩個隨從遵命購物，鄭鐵橋失神地想心思，他的心思連自己都猜不透。

焦主任發來騷擾信息：死鬼是不是醉臥溫柔鄉找舊情。鄭鐵橋這才想起三天沒聯繫焦主任，便回信息曖昧地挑逗：招商大勝急需她全方位的慰勞。焦主任又問何時歸。鄭鐵橋回答正飛在想她的路上。焦主任說等他安全凱旋。鄭鐵橋回答別忘了幸福小區大戰。

飛機上很無聊，想睡覺睡不著，鄭鐵橋臨窗讀開《道德經》。身後一對男女說話倒牙辣舌，攪亂了鄭鐵橋的寧靜。女人酸丟丟地把男人叫乾爹，男人磁性聲調哄乾女兒，鄭鐵橋猜測準是對野鴛鴦。

皮日體故意站起來拿行李，偷眼觀察男女模樣，男的滄桑女的俊俏，年紀少說也差三十歲，難怪女人肉麻地叫乾爹。坐下身來，他與王資料員咬耳朵，這對狗男女真不是什麼好鳥。

王資料員忍不住豪笑，周圍人的注意力集中過來，他趕緊收住笑聲，埋頭讀免費雜誌。鄭鐵橋悄悄問笑啥，王資料員忍不住又想笑。鄭鐵橋警告他別再出洋相，王資料員強壓笑容交實底。鄭鐵橋卻失聲笑開了，誇獎道太他姐的有才了。

皮日體七八年沒進過北京，仗著和鄭鐵橋已混熟悉，厚著臉要求在北京玩兩天。鄭鐵橋也有意會會網友一枝獨秀，便痛快地答應下來，準備明天下午回程。因為到北京正是凌晨兩點多，這樣計算等於逗留一天半。三人出飛機場直奔天安門廣場看升旗儀式，然後就近找酒店，約定住在一起分頭游北京。聽鄭鐵橋這麼講，皮日體王資料員很知趣地結伴行動，留下鄭鐵橋獨自休息。

鄭鐵橋哪也不想去，就想在酒店睡兩天大覺。湖邊市之行收穫的成就感，已經大面積退潮，他感到精神疲憊有些累。所以見到網友一枝獨秀，也缺乏激情和活力，兩人說完該說的話，做完該做的事，便分別找理由分手。網戀不過尋求幾下刺激，如同「幾夜情」最靠不住，看來兩人要永遠拜拜啦。

帶著豐厚的勝利成果榮歸故里，鄭鐵橋太幸福太值得驕傲。風塵沒特意洗洗，鄭鐵橋三人就被拉到縣招待所一號餐廳，王日齡和韓縣長率相關領導為鄭鐵橋接風。王一維提前等在招待所，迎著鄭鐵橋很誇張地握手擁抱。鄭鐵橋見到久違的同事，心裡湧出親切和感動。他同縣域辦的工作人員握手問好，便讓皮日體分發紀念品。當然紀念品分出等級，王一維的紀念品要低於縣領導，卻高出一般工作人員。大家見怪不怪，拿到東西總比空手強。

紀念品花掉鄭鐵橋所得五千元紅包，又在外出專項經費中列支五千。鄭鐵橋出手大方，既然購置紀念品，相關人員一個不能少，否則因送誰不送誰鬧意見，送不如不送。

縣領導們相繼走進餐廳，來一個領導重複一遍喜歌，反正唱喜歌不花錢，唱給誰誰高興，何唱而不為呢？韓縣長倒數第二個到場，他喜字貼在臉上，重重地擂了鄭鐵橋兩拳，說道先報報喜，待會兒酒上見。鄭鐵橋知道多說無益，只挑骨頭架子賣弄，喜得韓縣長喜上加喜，罵道他媽的真有兩下子，今年財政收入得保障啦，他要找王書記商量給鄭鐵橋重獎。鄭鐵橋保持著清醒頭腦，裝也要裝出低調，免得翹尾巴被人捉。

韓縣長發話坐下等王書記到場，眾人尚未坐穩，王日齡慢慢悠悠地進屋，嘴裡嚷著鄭主任真英雄，接風酒大家可要賣幾膀子。鄭鐵橋跑上前去雙手握一手，王日齡破例動用左手拍打鄭鐵橋的手面，說道此次招商為全縣帶來開門紅，他和韓縣長要重獎招商英雄。韓縣長隨聲附和顯默契，要得要得要得，獎金就要貢獻給為縣域經濟作貢獻的人。

王日齡坐穩屁股說開場白，今天的酒場很隆重，韓縣長推掉其他應酬出席接風宴，還有四位縣級領導到場，足以見得縣委對發展縣域經濟的重視，現在以酒代會，共同為招商引資出現大跨越乾杯。按照王日齡的安排，接下來由鄭鐵橋介紹招商成果。因為剛才和韓縣長匯報過，鄭鐵橋的頭緒更清晰，他只揀成交的意向說，既簡單又顯成果，大家聽來備受鼓舞。韓縣長進行總結講話，無非說些老生常談又非說不可的套話，最後落實到重獎招商人，便提議幹掉第二杯。

稍稍冷了點場，桌上人分頭講些悄悄話，王日齡讓縣委副書記提議第三杯。副書記覺得講多講少都不好，便順著黨政「一把手」的話頭沒話找話，發展特色縣域經濟是全縣的重中之重，他同意重獎有功人員，現階段只有發展才是硬道理，提議為鄭主任帶了個好頭乾杯。

按照酒場慣例，前三杯酒過後開始喝自由酒。但以酒代會的場合比較特殊，要把會議特點和酒場規則結合起來，於是下面幾個縣級領導依次致辭。丁淵明是王日齡特約來的，雖然他沒分管經濟工作，也必須聯繫經濟工作表態，他從保好駕護好航的角度切入，特別硬朗貼題。幾位縣級領導以致酒詞的形式講話，等於召開一次高規格的總結表彰會。鄭鐵橋囑咐皮日體留心記錄，抓緊整理成小座談會紀要，選擇適當的時候發簡報，當然以酒代會的事隻字不能提。

鄭鐵橋撈足天大的面子，當著諸位縣級領導，他未敢喜形於色，只知道謙恭地敬酒，感恩謝主的話說了幾瓶子，聲稱自己歪打正著，上次賀總前來考察時，王書記和縣領導們的基礎工作打得牢。他請求代表縣域辦全體工作人員，敬各位領導們關心支持酒，他一定把接下來的工作落到實處。王日齡帶頭端杯，其他領導跟著風向走。酒無前例的倒置酒，讓鄭鐵橋給破例，個別縣領導心裡很不舒服。

因為會議的影子濃厚，酒場色彩被壓抑有點清淡，酒場圍著一個恆星轉，卻喝出幾個小行星。王日齡和韓縣長捅過手指頭，又對著縣委副書記說話，他們在場別人放不開，先行退場留出些喝酒的空間。三人面帶酒後慈祥起身離位，剩下的人起身把他仨送走。

丁淵明李商急和分管副縣長也覺得無趣，勉強應付兩杯酒先後退場，理由都向王日齡靠齊，讓下屬們放開喝酒。李商急臨時責成王一維主持酒場，要堅決徹底乾淨地把鄭鐵橋喝好喝倒，縣委辦的人需要誰抽調誰。王一維聽後很受用，蛤蟆攻水草終於該他露一鼻子。他信誓旦旦地發誓，請領導放心，看他的實際行動吧。

如同莫斯科不相信眼淚，酒場也不相信豪言壯語，不相信一相情願。酒場要靠實力說話，要靠威信說話，要靠人緣說話。王一維果真叫人捧酒，果真當成會議主持，果真發動群眾斗鄭鐵橋。結果事與願違，雖然把鄭鐵橋灌個暈頭轉向，由於酒矛頭並非一邊倒，王一維實際成為最熱焦點，被灌成滿嘴吐蓮花大歇菜。從此再也不與鄭鐵橋明暗較勁，兩人達成默契的同事加朋友關係。

鄭鐵橋晃晃悠悠打開幸福小區的家門，見臥室裡散發出柔和的燈光。他以為屋裡進鬼，抄起皮鞋向臥室衝去，卻見焦主任洗乾淨身子正等著他。

·21善意灌酒·

酒場語錄：

灌酒有善意的也有惡意的，善意的灌酒無非想調整酒場氣氛，被灌的人並未覺得有啥不妥，惡意的灌酒就是想讓被灌的人丟人現眼。

在外千日好，不如回家一日親。家是身體的安樂窩，家是心靈的避風港。即使沒有圓滿的家庭，只要回歸自己經常居住的地方，哪怕一人寂寞又孤獨，也比臨時漂泊在沒有歸屬的他鄉異地，多出許多安全感穩定感。

從基本面上講，鄭鐵橋的家就是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和外人沒太大的關聯。不過焦主任即興入住，帶給鄭鐵橋的不只是生理層面的快活，關鍵他找到家的感覺。

鄭鐵橋在湖邊市情場的失意，壓迫他的家細胞渾身漫延，他真該有個家，有個不大不小的地方，為他遮風擋雨送溫情。儘管焦主任沒陪到底，天近黎明說分手，他未及向焦主任訴衷腸，內心卻打定主意，和焦主任把鬆散的曖昧關係，改造成名正言順的實體夫妻，免得玩偷雞摸狗的小遊戲。

主意打定天地寬，鄭鐵橋尋找機會搞突破，皮球要讓焦主任先踢，他以守門員的身份接球。男人的自尊纏繞著鄭鐵橋，縱有滿腹心思難以先開口。

美美地好好地睡過兩天覺，鄭鐵橋精神抖擻地走進辦公室，迅速看過積攢成堆的文件報刊，對海惠縣的近期工作有所瞭解，然後開始拜碼頭。他推開常委辦公室主任李商急的門，→文·冇·人·冇·書·冇·屋←以聊天的形式，全面詳細地匯報幾天的行程和收穫，許多內容未能寫進報告。

李商急願意聽的正是小道消息，鄭鐵橋能鬍子眉毛全都抓出來，說明拿他當回事。李商急竟然湧出幾滴感動，問鄭鐵橋下步如何運作。鄭鐵橋回答進一步細化報告，呈書記縣長和領導小組閱批，重點要協調職能部門放下架子主動服務，繞開紅燈向前進。李商急稱讚鄭鐵橋抓到了點上，趁領導們以酒代會的東風，把建議設想落到實處。

走出李商急的辦公室，鄭鐵橋鬼使神差地敲開王日齡的門，王日齡特別客氣地讓座，問鄭鐵橋歇息得怎樣。鄭鐵橋感謝書記關心，討好地說招商任務重大，想歇卻歇不住。王日齡愉悅地為鄭鐵橋頒發精神可嘉的高帽，再以教導的口氣說話，幹工作靠的就是敬業精神。他商量鄭鐵橋，還有十天時間正式簽約，準備工作有無把握。鄭鐵橋充滿信心地保證沒問題，下午就把報告呈領導審閱。王日齡滿意地稱讚鄭鐵橋辦事他放心，告訴鄭鐵橋放手大膽地幹，他會當好後盾。

找到了後盾，無形中求得上方寶劍，王日齡親自抓的工作不會變卦。鄭鐵橋雖然心知肚明，但聽過王日齡的親口表態才踏實，當然他也趁機打個小進步。

關於赴湖邊市招商引資及落實意見的報告定稿，鄭鐵橋派皮日體王資料員分送縣領導，他躊躇滿志地等待結果。報告無非走個程序，領導怎麼表態批示，最後還是跑不出報告的五條落實意見。

得意容易忘形，忘形容易引發事端，正驗證那句古訓，別高興得太早了。鄭鐵橋就是高興得太早了，他從基層出道，當鎮長與基層小吏打交道，可以隨便呼風喚雨，在自己的範圍內沒程序可講。然而走進縣委機關工作，程序則是第一位的，有些時候程序比實際內容更重要。

王一維飄然而至套近乎。他倆因公事交手交出交情，都想借助對方的影響力加固自己的影響力。他倆已經認同了李商急的理論，二力相加超過二，二力相減低於零，團結才能出幹部。

隨手翻看縣域辦的報告，王一維無心地問報告是否呈送。鄭鐵橋把握十足地回答派專人送達。王一維半心半意地自語，應讓常委李主任簽送領導才妥。鄭鐵橋沒往心裡去，說道單個呈送效率更高吧。王一維覺得鄭鐵橋要因送轉程序壞事，便點明利害提個醒：單送領導們的報告，應該在文尾註明已同時報哪些領導，萬一領導以為只報他，立即按職責分工批示表態度，一旦與其他領導尤其書記的意見相左，那可要出亂子，最後毛病全找到縣域辦。

呈送文件具有嚴格規範，門外漢鄭鐵橋差點好心辦砸事。他謝過王一維的哥們意思，派皮日體王資料員問報告送發的虛實，得到回報都已放到了領導辦公桌。

鄭鐵橋見無法挽回局面，坐在座位上愣大神。他沿著王一維的提醒往深裡算，如果因送文引發領導們意見分歧，可能影響領導之間的個人關係，這罪過不是念幾遍阿彌陀佛就能完事，給他上點綱上點線，也是在所難免。

算到這一層，鄭鐵橋冷汗順背流，趕緊以文件出現兩處失誤為由，親自出面索回報告。好在除縣委副書記看完後簽「閱」外，其他幾位領導並未回辦公室。鄭鐵橋謝天謝地謝王一維，慶幸自己撿個大便宜，說嘛晚上好好請請王一維。

繼續請教王一維文件的運轉程序，鄭鐵橋讓皮日體重新改下抬頭，信手便簽下意見，擬呈王書記韓縣長和領導小組領導傳閱，請商急主任閱示。文送到李商急辦公室，李商急剛好開會歸來，他簽下同意後，又簽給其他縣領導。報告從下往上傳閱，傳到縣委副書記那裡，副書記把鄭鐵橋叫進辦公室，半開玩笑地表揚鄭鐵橋腦袋轉彎快，以後少干眼裡插棒槌的事。鄭鐵橋極力解釋自己是公文盲，一定汲取教訓杜絕此類事情再發生。

其實鄭鐵橋只早動手十分鐘，當時王書記韓縣長和李主任等正開協調會，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離下班還有半小時，領導們已經傳閱完畢。韓縣長要求城建局牽頭成立工作小組，專門協助開發商辦理城中村改造手續；搬遷項目是興縣的產業龍頭，可考慮減免稅費。王日齡作出長篇批示，無非表揚獎勵總結鼓勁，最後表示同意其他領導的意見，指定由領導小組籌備招商簽約工作，他和韓縣長服從領導小組的調遣。

鄭鐵橋看過批示直樂。一樂自己的辛苦得到領導認可，二樂幹工作還能得大獎，三樂王書記自己領導自己。但他不敢樂出聲來，也不敢樂出表情來，他把樂轉換成對王一維的感激，召集縣委辦和縣域辦的相關人員喝酒，明著說是答謝大家的接風酒，實際上專門向王一維送秋波。

為了遮人耳目減少負面影響，酒場特意避開縣政府招待所，選在城郊一家回民飯店涮羊肉。喝酒涮羊肉屬於大眾草根消費，如果無意喝酒，羊肉的誘惑力能抵擋酒的衝擊，最後來個燒餅泡湯，雖然為血象「三高」作出貢獻，起碼鬧個爽口肥肚。無酒不成席的場合，涮羊肉的炭鍋子棄低炭而逆行，幫助涮肉人掀起喝酒大高潮。涮羊肉就這麼神奇，所以海惠人涮此不疲。正如那首民謠：上到九十九，下到剛會走，提起涮羊肉，人人留一口。

人們議論公務人員天天應酬，吃壞黨風吃壞胃，其實許多應酬是無奈之舉。尤其基層小吏們，應酬也應酬不出多高的檔次，沒有誰心甘情願地把身體搞腐敗。當然最輕鬆最愜意的事情，莫過於同事們偶爾喝點小酒，沒有任務沒有功利沒有約束，既可增進瞭解加深友情，又可以搞笑找些樂子。

鄭鐵橋死抓硬拉往上勸，王一維才勉強坐到主位，嘴裡反覆念叨鄭主任太客氣了，按職務歲數都輪不到他。喝閒酒時的主位，就是正規場合的主陪位置，缺少客人的酒場，主陪的位置就成為主席台的正中央。

其他人不知道內幕，以為鄭鐵橋要搞啥名堂，甚至個別人覺得王一維非挨灌不可。王一維肯定要挨灌，但鄭鐵橋灌的酒，出於善意報答提醒之情，與惡意的鼓搗人相差遙遠。

鄭鐵橋坐在第二把交椅的位置，由於他做東請客，自然先說開場白。他不假思索地開場，自己來縣委辦工作有段時間了，承蒙弟兄們關心支持，特別是王主任的無私配合，他分管的各項工作出現好局面，先謝過前三杯酒。說是三杯酒，因為大家圖省事倒大杯酒，隨著鄭鐵橋的發令，連著喝了三口酒。

心態性格不同，導致酒風上下差三分之一杯。鄭鐵橋喝掉一半，王一維也喝掉近一半，想偷懶的人見他倆喝半，沒用別人發話，便知趣地補喝到一半。

三杯過後求自由，鄭鐵橋單獨敬王一維，說道弟兄們湊在一起工作是緣分，大家和他共同珍惜才是真珍惜，整掉下半杯，一切都在酒裡。王一維被鄭鐵橋緣分出感動，啥話沒說碰杯乾掉。開局出現開門紅，下面的酒很可能失控。但鄭鐵橋的主導思想很明確，就是喝場熱熱鬧鬧的失控酒。坐在酒場當冷血人，此人要慎交。

閒酒的標誌在於喝著喝著便無序，只要出現無序狀態，再想恢復秩序恐怕難於上九天。鄭鐵橋坐等同事們敬酒，他也間或回敬幾口，剩下的時間和王一維咬耳朵。

縣領導身邊的工作人員，練就看事的眼力，見鄭王低語交流，大家繞開他倆敬勸酒。鄭王難得一時清淨，當然清淨只是暫時的，他倆利用暫時的有效期，把心思交代明白。有些話只能在酒場上說，借酒交心無壓力，一旦離開酒場，酒話可有可無，說多過多深只當沒說過。

王一維謙虛道，別老拿那事當回事，弟兄們共事該提醒是必須的，他也是無意幫忙成正果，鄭鐵橋拾了個大便宜因為點正。鄭鐵橋稱這種提醒挽救了革命挽救了他，否則後果難料會添大亂子。說著隨手端杯敬王一維，希望王老弟以後多提醒。王一維回應道，別客氣起來沒完沒了，顯得太生分也貧氣。他趁酒賣人情關子，告訴鄭鐵橋淺喉級的小秘密。

王日齡簽批文件很講程序，講程序也就是講權威。凡是需會簽的文件，只要其他相關縣領導一人沒簽閱，他絕不越過去批示。他的理論很獨特，只有集每個分管主管領導的主見，他才能作最後表態，以避免思想不統一。偏趕著韓縣長作風雷同，有次會簽計生局的報告，由於他未弄清王日齡的意圖，擔心批示批到兩處去，便耍起小心眼，以在外地開會為由，讓計生局把報告直接呈王日齡。

計生局局長硬著頭皮找王日齡，結果被斥責成臉紅脖子粗。王日齡發出狠話，韓縣長不在家可以等，他有的是耐心和時間，會簽文件規矩不能變。

韓縣長不明就裡，繼續想辦法拖著不簽。王日齡和韓縣長拖上勁，兩人比開拖功。韓縣長問計生局局長怎麼回事，計生局局長這才如實匯報，又被韓縣長罵個狗血噴頭。韓縣長拖不過王日齡，只好原則性地簽意見：此報告政府研究過兩次，請王書記閱示。沒過多久，計生局局長就改任小部門一把手。

鄭王的私密交流告一段落，其他人已經喝出第二次高潮，他倆再不深入地喝幾杯，恐怕太不拿下屬當回事了。王一維先試探性出擊，鄭鐵橋後來者居上，有多有少地喝過一圈，他倆便成為大家重點攻擊對象。

鄭鐵橋總覺欠王一維的情，想在酒裡找些平衡，有意無意地伸出黑嘴灌王一維。難得鄭鐵橋如此交心套近乎，王一維適時打防守反擊，兩人帶著善意互相灌酒，旁邊的同事們添酒加酒，很快迷失在高漲的酒環境裡。

他倆全都喝多了，但並沒喝醉。以後的酒多著呢，只要有酒興，什麼時候喝都行，何必一次喝絕。

·22書記做主·

酒場語錄：

該喝的主題一定要突出，否則就失了酒場的意義；不該突出的主題千萬別當黑馬，那樣會惹得主題人產生逆反心理，從而失去酒興失去主題。

經過領導閱批及開會議定，最後形成海惠方的合同意向。鄭鐵橋命人傳給湖邊市的江南集團，對方很快回復意見，完全同意海惠縣的合同草本，按約定時間如期簽訂正式合作協議。

因為有些話不能形成文字，需要地下操作，賀知早委派李倩照特意給鄭鐵橋致電，表示管件搬遷項目的優惠條件超預期，江南集團肯定有說法給好處。鄭鐵橋笑道咱是誰跟誰，何必太客氣。李倩照認真地回答，公是公私是私，該公則公該私宜私，她不想因公欠私情。鄭鐵橋順著話頭耍嘴皮子，婚姻不成情義在，能省一塊是一塊。李倩照輕罵鄭鐵橋狗食湯子涮鍋水，心裡卻十分受用。她不為別的，就為鄭鐵橋放下了那段情。李倩照常擔心鄭鐵橋生活在陰影裡，如果那樣的話，她的罪過大發啦。

鄭鐵橋忙完正事大事，便覺得有些無所事事，平靜的等待中，預感著要出點小插曲，卻抓不住徵兆。他變得沉悶而低調，每天晚上躲在幸福小區讀金庸，焦主任陪伴的頻率明顯加大，甚至有些半公開化。兩人雖然沒正式談婚論嫁，骨子裡都以為自己是對方的人，不過誰也不想打第一槍，比著定力讓對方開口。

前進鄉黨委書記元禾真大清早找鄭鐵橋，問中午是否安排活動。他倆是市委黨校同學，平時走動比較少，關鍵時候同學身份很好使。鄭鐵橋說聽從元書記調遣，元書記輕易不張嘴，即使有天大的事也沒事了。元禾真知道鄭鐵橋敲打他臨時抱佛腳，並沒太在意，告訴鄭鐵橋黨校女同學到他鄉調研，特意點名見鄭主任。鄭鐵橋調侃自己何時來的艷福。

元禾真提醒道，市財政局的女科長已經提升副處級調研員，她帶隊調研鄉鎮財政體制改革問題。鄭鐵橋裝糊塗，問那位女同學叫啥。元禾真罵鄭鐵橋真會裝蛋，華東幾日游喝花酒灌趴下女導遊，女同學沒少誇獎鄭主任的酒作風。老底被揭穿，鄭鐵橋哈哈哈地笑起來，魚玄機的妹妹魚玄木光臨海惠縣，他說什麼也要會會老同學。

財神奶奶蒞臨指導工作，分管財政的副縣長肯定全程陪同。韓縣長也答應陪半場，他還有兩撥重要客人必須親自陪，而且提前五六天預約。半路殺出魚玄木，雖然任虛職非實職，但財政部門的任何人都要高看厚愛，誰知哪片雲彩會下雨，況且小人物非主體人物患有通病，成事沒把握壞事准有法。

韓縣長的到來，有形中把酒場規格提升半格，魚玄木臉上榮光，黨校同學們也跟著榮光。高適之因市環保局來人辦私事，象徵性地出席那邊的酒場，便跑來陪沒印象的女同學。由於錯過了前三杯，韓縣長命高適之自罰六杯，並單獨敬魚玄木酒，規定高適之喝三杯，魚玄木喝一杯。

韓縣長等著在座的人敬完酒，他又重點地敬勸魚玄木一行，然後抱歉道還有兩桌客人需要應酬，請魚局長喝好吃好。韓縣長專門交代分管副縣長，必須喝出海惠縣的熱情和豪情，給魚局長留下美好印象，到時記得向海惠縣進行財政傾斜。

送走縣政府老大，副縣長成為桌上老大，他的副縣長前掛「常務」兩字，說話喝酒力度絕對好使。他轉嫁酒任務，發動黨校同學窩裡鬥，自己先鬧個清淨，到該出手時再出手。高適之和魚玄木彼此比較陌生，怎麼喝也喝不出氣氛，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到鄭鐵橋元禾真的嘴上。

元禾真仗著東道主的便利，正過來反過去就那幾句話，歡迎指導吧以後多來吧財政支持吧，勸了幾杯便缺乏充足的理由。鄭鐵橋屬於特約陪酒員，除顧及點副縣長的面子，他沒有多少顧及。華東幾日游的花酒實踐，已同魚玄木喝出超一般的交情，因而無論他如何敬如何勸，魚玄木十分給面又買賬。

但鄭鐵橋惦記著副縣長的存在，忽視意味著背叛，他拉著魚玄木兼顧副縣長，說道魚局長同學權再大，也大不過副縣長的直接領導權，他提議兩人共同敬副縣長酒，給他打個小進步。魚玄木慷慨大方地應聲喝下，鄭鐵橋一口一個魚局長地叫著，魚玄木心裡美滋滋。她名義上成為副處級幹部，其實幹的科長活，高叫成局長，既是職場潛規則，也大有抬點的味道。副縣長也被鄭鐵橋捧得心花怒放，端酒與魚玄木比進度，酒場掀起一輪小運動。

元禾真充好人，讓魚同學歇幾杯，他對著兩個隨從科長敬勸酒。兩個科長並不怎麼配合，元禾真找個台階下，便退守等待酒場結束。鄭鐵橋等也依次敬兩個科長，喝酒缺乏幹勁，酒場的節奏漸漸緩下來。

元禾真沉默幾分鐘就還了陽，他提議隆重喝杯同學酒，魚玄木很懂事地轉移方向，說同學們敬副縣長吧，幾人各懷心思各有收穫地喝掉。元禾真的尾巴往外翹，尾巴再不出山，恐怕過了這村沒這店，他一槍三鳥地展示尾巴，明著向副縣長要湖邊市搬遷項目，趁機建鄉工業開發區，卻捎帶腳讓魚玄木同學給予政策資金支持，眼睛眨給鄭鐵橋套近乎，好像他與鄭鐵橋多麼鐵。

副縣長半眼就看穿元禾真的狐狸尾巴，他順水推舟鬧人情，只要魚局長鄭主任支持，他絕對不拖後腿。魚玄木想把人情徹底送給鄭鐵橋，也學著副縣長的路數放長線，只要鄭主任點頭，她絕對往前衝。元禾真十分得意地叫板鄭鐵橋，怎麼樣老同學主任，還是順從吧以免挨辦。

鄭鐵橋笑瞇瞇地回答好說好說，項目放在哪都一樣，放在同學書記那更穩妥，只等項目正式簽約，也需要大老闆們發話，他絕對沒意見。元禾真算是領教了鄭鐵橋的反狡猾，自我嘲解地提酒詞，為有項目多壯志，敢把領導拉下馬，他喝杯整的領導們隨意喝。

八字有一撇的大項目，如此輕率地往自己的轄區拉，未免太不拿豆包當乾糧。鄭鐵橋深領魚玄木的人情，故意拋開了元禾真，單獨與魚玄木喝華東遊酒，提議有機會喊原班人馬重溫舊夢。魚玄木痛快地應承並喝乾杯，她又提議喝杯純同學酒，桌上四位黨校同學喝下去，酒場該收酒了。副縣長總結了幾句套話客氣話，在場的人喝乾酒吃飯。

此場酒該喝的主題沒突出，不該突出的主題當黑馬，難怪市裡來的兩位科長沒酒興。

元禾真低估了鄭鐵橋的軟硬實力，活該吃下軟釘子，全怪他粗心大意草率行事，以為王書記韓縣長讓他找鄭鐵橋商量，這是板上釘釘的事穩拿把攥，豈知鄭鐵橋並不買賬。他重新考慮進攻方案，要專門在鄭鐵橋身上進行公關，想法設法說服鄭鐵橋，至少要像回事地請客，把上項目當成主題酒或酒主題。

鄭鐵橋覺得元禾真有些自以為是，況且他並不知道元禾真找過書記縣長，即使知道領導的態度，領導沒當面交代，他照樣裝未知。各鄉鎮為上項目都快急瘋了，紛紛找鄭鐵橋走後門，個別縣級領導直接為某鄉鎮說情，鄭鐵橋感到為難楚頭。

若按鄭鐵橋的第一意向，準備把大項目建在城關鎮，畢竟那裡是他的老根據地，出來了也存在根據地情節。不過城關鎮的工業用地受限制，他任副鎮長時引進的電業局基地項目，因後續工程補充征地，至今還有矛盾糾紛。他重新考慮過建在哪兒合適，元禾真的鄉卻未納入視野。酒場上雖然反感元禾真耍小聰明，捫心自問求正解，認為元禾真的解釋比較在理，只是出於某些潛意識，他打開太極拳。

單純從工作出發，元禾真任職的前進鄉最合適，有現成的上千畝非農業耕地，省卻層層報批土地使用權的麻煩。縱觀當今社會的基層，能有幾人單純地從工作出發。即使打出從工作出發的旗號，也要加入相當比例的人情。工作人情結合得越完美，事情辦理起來越漂亮。鄭鐵橋打定主意，先吊吊元禾真的胃口，是那麼回事幫正忙，否則玩蛋去。有一百個理由支持，就有一百個理由拒絕。

元禾真和鄭鐵橋打開心理戰。一個想盡快把對方拿下，實現公私全豐收的美夢；一個故意給對方設圈套，讓他知道馬王爺幾隻眼。當然是鄭鐵橋占主動，元禾真處被動，處被動就需要智慧幫忙變主動。智慧出在酒場上，元禾真拼酒論交情；智慧出在喜愛物，給鄭鐵橋送上一套金庸簽字版的全集；智慧出在王日齡指示鄭鐵橋該怎麼辦。

賀知早的搬遷項目終於落戶前進鄉，雖然只是縣裡內部決定，而且其他鄉鎮並不甘心失敗，依然執著地跑要項目，但是內部決定成定局，別人再使勁也白搭。元禾真表面上親同學叫個不停，外人以為他和鄭鐵橋多麼鐵，其實腦漿裡已灌進鄭鐵橋的壞。這黑名單植入心臟，鄭鐵橋肯定防不勝防。

三天後賀知早要到海惠縣簽約，來賓名單提前傳給鄭鐵橋。唐伯龍大一輩也沒用，還是規規矩矩排在內侄女李倩照名下。唐伯龍入世中出世不在乎名位，鄭鐵橋卻暗歎因果難料。

王日齡召見鄭鐵橋，敲定有關簽約儀式的事宜，囑咐鄭鐵橋簽約儀式關乎大局，務必細之又細，確保不出任何差錯。鄭鐵橋請領導放心，他會親自檢查每個環節，決不能做給書記丟臉的事。王日齡滿意地笑過卻立即黑下臉，冷不丁地問鄭鐵橋個人問題進展如何，鄭鐵橋知道王日齡變臉有術，心想莫非要出意外。王日齡直截了當地奔主題，有人反映鄭鐵橋生活作風問題。鄭鐵橋冒著虛汗回應沒問題，準是有人陷害他。王日齡板著臉質問和焦主任怎麼回事。

鄭鐵橋心裡有了譜便鎮靜，不好意思地笑著說走得是近些。王日齡步步逼問不只是近些吧，鄭鐵橋尷尬寫在臉上不說話，其實等於默認了有問題。王日齡見鄭鐵橋沒辯解，緩和下口氣教訓鄭鐵橋，男女交往深點也可以理解，更何況孤男寡女都寂寞。但要注意影響注意保密，如果兩人真有情有意何必偷偷摸摸，光明正大更能堵人嘴。有些人無聊得很，沒事還要編些故事，一旦讓他們捉住把柄，非把人搞倒搞臭。

鄭鐵橋討好地問王日齡該怎麼辦，王日齡聲笑臉不笑地重複怎麼辦，搞自己的關係讓別人說去吧。他已經把來信全撕掉，並責成有關領導別答理匿名舉報信。鄭鐵橋這才知道原委，近日舉報他的作風問題的信，鋪天蓋地寄發每位縣領導。

大概王日齡意識到態度過頭，便露點陽光給鄭鐵橋，說道本來挺正常的事，非要搞不正常。焦主任的品性他十分瞭解，配鄭鐵橋綽綽有餘，鄭鐵橋若有成家的誠意，他出面做媒成全婚姻，也堵堵造謠者的嘴。

鄭鐵橋感動到上天庭，故意低姿態回答，不知焦主任意下如何。王日齡被逗得真笑了，罵鄭鐵橋別他媽的裝蛋，明明想著焦主任還嘴硬，這媒婆他當定啦。鄭鐵橋堅定地回答，全憑書記做主。

·23雙喜同慶·

酒場語錄：

酒場地的形式有時比內容更重要，最理想的酒場是這樣的，既能搞足形式還要喝出內容，隨著形式的發揮喝出高潮。

所謂婚姻就是有執照的男女關係。由於聚散離合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如果沒有兒女等身上物牽扯，大部分婚姻如同兒戲。即使仰仗身上物的支持，許多婚姻並不牢靠，冠之「湊合」「將就」都說得過去。

鄭鐵橋終於被婚姻，他等待的也是被婚姻，男人的尊嚴和面子，不允許他主動向焦主任求婚。王日齡批是關心罵是愛護，既讓舉報信不攻自破，也給鄭鐵橋壘起台階，婚姻成敗其實很簡單。

鄭鐵橋告別王日齡正要出門，王日齡忽然讓鄭鐵橋再等等，他心血來潮撥通焦主任的電話，連點鋪墊也捨不得施捨，說他要當家做主撮合焦主任和鄭鐵橋成夫妻。焦主任聽傻了眼，叫聲王書記她沒半點思想準備。王日齡半嚴肅半活潑地發話，鄭鐵橋就在他的辦公室，倆人都成為事實夫妻啦，還扭捏作態沒必要，快快準備新房結婚，越快越主動。

焦主任聽話裡有話剛要發問，王日齡不容分說地下結論，抓緊落實他的意見，具體事宜鄭鐵橋會當面交代。他掛掉電話面向鄭鐵橋表態，這證婚人主婚人他當定了。縣委書記親自掛牌督辦婚姻，鄭鐵橋和焦主任沒有迴旋餘地了。

焦主任拿著電話直愣神，愣過三分鐘，電話的盲音信號震醒她，趕緊又打鄭鐵橋的電話問分明。鄭鐵橋一腔無奈地抱怨電話說不清，晚上回家詳細敘述。兩人無意中過起日子，分明是一對領營業執照的正鴛鴦。

難得兩人推掉晚上所有應酬，回到家裡吃頓安生飯。過去習慣偷偷摸摸，說話辦事速戰速決，真支起家庭的帳篷，兩人都覺得四處透風，倉促而彆扭。鄭鐵橋百無聊賴地繞屋轉悠，焦主任下廚房炒菜，兩人各懷鬼胎，醞釀著如何表白和表達。四個菜端上桌，鄭鐵橋特意打開瓶紅酒，兩人默默碰杯無言語。場面猶如「破處」後的新婚之夜，幸福變得麻木不仁。

連碰三杯後，鄭鐵橋打破沉默的僵局，問焦主任那事有何想法。焦主任裝作聽不懂，回應道那事是啥事。鄭鐵橋提醒王日齡說的那事。焦主任問他倆的事王書記為何插手。鄭鐵橋說別跑題直接回答他的提問。焦主任欲說還休，竟然找到當家庭主婦的感覺，她吞吞吐吐地表示聽從王書記安排。鄭鐵橋變得嚴肅起來，自言自語終於有了家，以後焦主任就是他媳婦，要商商量量好好過日子。

聽到鄭鐵橋剖解心跡，焦主任幸福出了水，她早就盼著這一天，偷偷摸摸怎能解決根本問題。兩人越說越酸楚越熱乎，於是匆匆碰杯轉移交流場所。桌上菜基本未動，臥室裡卻弄得一片狼藉。風平浪靜後，鄭鐵橋才講清王日齡當媒的全過程，焦主任無言以對，決定死心踏地跟著鄭鐵橋，把婚姻留住。

激情後的理性交流，似乎比沒有激情的交流更理性。鄭鐵橋和焦主任達成三項口頭協議：一是鄭鐵橋重新裝扮幸福小區的房子，名正言順地迎娶焦主任。二是焦主任的孩子跟著姥姥，她和鄭鐵橋每週必須去一次，週末兩天孩子來新家，鄭鐵橋至少在家陪一天。三是焦主任盡可能地減少應酬，沒事少跟男士喝閒酒；鄭鐵橋不能在本縣找女人，只要出了海惠縣可以放寬政策。如果一方違反約定，另一方可以隨時說再見。

沒家的孩子像根草，沒家的大人也如漂萍，時聚時散的男女走到一起，鄭鐵橋和焦主任格外珍視，兩人發誓用真情和愛心把婚姻經營到底。思路和措施對接，剩下的事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抓落實。婚姻是大事是要事，即使第二次婚姻，只要當事人當個寶，照樣按頭婚的規格舉行。選日不如撞日，兩人選在四天後舉行婚禮。正是李倩照來海惠縣的第二天，比簽約時間早一天。

這一夜焦主任留住幸福小區，名分快要到手了，她的幸福指數明顯高出鄭鐵橋。幻想當新娘的場景，焦主任似乎找到靠山，修得夫妻百年同船渡。

兩人踩著上班的鐘點，先後走進王日齡的辦公室，看上去很般配很滋潤。王日齡開門見山地問考慮商量的結果。鄭鐵橋回答就按書記的指示辦。王日齡說婚姻大事要自作主張，他想聽焦主任的態度。焦主任怪不好意思地作答，反正木已成舟嫁狗隨狗吧。

王日齡被逗出笑容，催促兩人盡快成婚，可以名正言順地互相關心互相愛護，免得讓外人指手畫腳。鄭鐵橋代表焦主任謝過王日齡，告訴婚禮定在三天後，搶在簽約前一天舉辦，提前為簽約儀式慶賀。

王日齡罵聲鬼羔子真有才，這樣安排犯衝突太浪費，乾脆都集中在一天，先小範圍舉行婚禮，然後大場面進行簽約，典禮簽約兩不誤，互相增輝又添彩。鄭鐵橋感到為難，擔心社會影響出現負數，白白送出傳謠的材料。

王日齡臉變僵硬，反問有啥不好，由他出面撐腰誰敢說不。這種安排雖然有些突擊進行，也算對招商有功人員的獎勵，就要在海惠縣形成誰招商誰光榮的風氣。有人膽敢不服，讓他去引資，只要引來大資金，縣委政府給他舉辦更為隆重的婚禮。他表示理解鄭鐵橋的擔心，其實全是多餘，擔心要擔心該擔心的事，他倆的婚禮已不屬於他倆的個人行為，這是由縣委出面主辦的集體活動，誰還擔心就是對縣委的不信任。

鄭鐵橋和焦主任趕緊送上感動一片，這片感動是對領導關心的回報，是對領導意圖的積極響應，是對領導應有的禮貌。王日齡拍板婚禮日期，並叫來常委辦公室主任李商急作出交代，要暫時注意保密，縣領導誰參加婚禮先拉個名單，他審定後再下通知。至於鄭鐵橋焦主任的親朋好友，通知時別提簽約儀式。

李商急領命後開鄭鐵橋的玩笑，說鄭鐵橋的膽量比酒量大，竟然幹掉政府辦主任，著實為縣委辦主任出口惡氣，這回縣委縣政府成了一家人。

焦主任見過大場面，故作無辜地向王日齡告黑狀，李主任這是破壞縣委縣政府的關係，如此非議兩大班子豈不要亂套，她請求王日齡批評李商急的不法言行。王日齡融化了僵硬的臉，淺笑道這種事他難以定性，恐怕還有節目在後邊，到時李主任可要悠著點。李商急配合地回答，那就看焦主任的態度，只要把鄭主任伺候爽美，並讓縣委辦的弟兄們滿意，王書記的指示才能落到實處。

婚禮籌備成為組織出面組織，李商急坐鎮指揮，常務副主任王一維秘密佈置。鄭鐵橋相信組織相信同事，便抽身忙活家裡的活，應邀陪焦主任購置家用物品。但他最怕逛商場，逛在商場心不在焉。焦主任問這件東西怎麼樣，鄭鐵橋回答好好好；焦主任問那件東西又如何，鄭鐵橋依然機械地回答行行行。如果焦主任和商家討價還價，鄭鐵橋等得不耐煩，竟然幫著商家講情，勸說價格差不多就算了，氣得焦主任直翻白眼，商家自然讚賞鄭鐵橋是仁義大哥。僅僅逛了半天街，焦主任賭氣支使鄭鐵橋拾掇家居，她隻身奮戰在商場購物。

鄭鐵橋眼裡沒活，應付幾下表面文章，躺在沙發上讀金庸，估計焦主任快回家了，才裝模作樣幹點活。焦主任識破假象，卻善解人意地表揚鄭鐵橋的勤奮勞動，自我安慰道男人都這德行，慶幸鄭鐵橋沒上街購物幫倒忙。

兩人相安無事各自為政，焦主任購齊物品，鄭鐵橋的家居工作進展緩慢，焦主任幫著鄭鐵橋整理家居，到後來家居工作也成為她的專利。

趁著焦主任外出的當口，鄭鐵橋撥通李倩照的電話，先多此一舉地詢問行程，接著關切李倩照的生活，聽口氣聽出對方很滿意現任丈夫，鄭鐵橋想掃興也沒機會掃興。他順著話題往自身上引領，打算告訴李倩照他也要成家，無非擔心李倩照到時吃不消。其實鄭鐵橋有點多情，李倩照既然放得下，肯定得到新情的支撐，鄭鐵橋已經不是李倩照的唯一。

得知鄭鐵橋和焦主任近期結婚的喜訊，李倩照的語氣明顯轉彎，片刻的沉寂無聲，只是代表李倩照舊情復發，也說明她心裡依舊附著鄭鐵橋的陰影。稍縱即逝出理智，李倩照祝福鄭鐵橋找到歸宿，聲稱鄭鐵橋和焦主任最般配，到時她一定參加婚禮獻愛心，給新嫂子獻上99朵紅玫瑰。

鄭鐵橋戲說自己是怨男，有人願意跟著他當牛做馬，實在是前三世修來的福。李倩照聽著特別傷感，酸酸地說夫妻成對緣分深，好好珍惜才是真，希望鄭鐵橋向前看，前面風景賽黃山。鄭鐵橋怕損壞李倩照的情緒，便陽光十足地照射李倩照，該得到的曾經得到，過去的已成為美好的記憶，如能到現場為他的婚姻喝彩，非得感謝李倩照八輩子祖宗。

賀知早帶隊如期赴約，鄭鐵橋以縣委縣政府的名義安排宴會，海惠縣在家的幾大班子成員全部參加，相關部門的主要負責人也被召來，加上賀知早的十人團隊，約五十人出席宴會。

韓縣長主持接風宴會，王日齡和賀知早分別代表簽約雙方講話。脫去純官腔官調官樣文章，兩人臨場發揮出實在和諧熱烈的氣氛，預示著後天的簽約會大獲成功。主桌滿滿地坐下二十人，其餘人員分坐四桌，湊成「酒」五之尊。由於酒場正規又正規，儘管海惠縣的頭頭腦腦們輪流敬酒，賀知早等嚷得熱情並未真喝，大多象徵性地端端抿抿，只是王日齡韓縣長左右進酒，賀知早才足量地喝下。王日齡破例喝下三小杯酒，已經有些迷糊。

李倩照和唐伯龍回老家不敢張揚，很低調地主動要求坐次桌，這樣也減少鄭鐵橋的麻煩，省得溝通排位靠後的縣級領導們，請求他們從主桌下撤。這種得罪人不討好的工作，誰也不願意承包。如此這般地安排，李倩照和唐伯龍分別夥同一名公司高管，坐在兩張非主桌，剩下的兩名高管另坐一桌，第五桌主要是海惠縣的工作人員。

焦主任作陪李倩照，兩人比姐妹還親地多敘舊少喝酒。海惠方的陪酒幹部很看事，把注意力對準走單的高管，但高管不勝酒力，堅持少喝為佳，別人也拿他沒辦法，酒場陷入各自交談的局面。海惠縣的幾名大局長耐不住寂寞，竟然很有節制地打開內戰。

同是鄭鐵橋的女人，一個屬於明日黃花，一個花朵盛開正當時。李倩照不想出賣鄭鐵橋已經通風報信，便極力把話題往婚姻上引導，甚至不惜自報不是秘密的家門。焦主任察言觀色的能力告訴她，由卝文卝人卝書卝屋卝整卝理李倩照可能清楚她的婚姻走向，瞞也瞞不過後天，於是乾脆交底坦白。李倩照的第六感官也不吃素，以直白對直白，誇獎鄭焦結合最合適，要珍惜得來全都費工夫的家庭概念，鄭鐵橋屬於靠得住的男人。

焦主任的敵意頓失，謝過李倩照的菩薩心腸，邀請李倩照為她當伴娘。猛然覺得不妥，兩個先後當過鄭鐵橋的女人，如果共同出場，這要傳出去還了得。她自找台階打退堂鼓，海惠縣城民俗野蠻，現在時興鬧伴娘，倩照妹子免了吧，她有心找絕伴怕民俗不答應，到時能捧場就是她的福分。焦主任說到李倩照心坎上，兩女陪一夫算啥事，李倩照舉杯邀酒，兩人重重地整掉一大杯。

桌上的嘎局長們回過味，準備在她倆身上討便宜，結果沒等出兵，王日齡開始為酒場作結論，說道客人們路途遙遠來海惠需要休息，明天雙方還要議定具體事項，待到簽約成功日再展酒量。

王日齡發話結束，海惠縣的人誰敢出異聲，那幾個嘎局長眼睜睜地看著獵物離去，嘴裡滴出液體，不知是余酒揮發還是垂涎滴漏。

第四章 結婚時分方恨酒

·24茶館密謀·

酒場語錄：

有些話可以擺到桌面，卻不能在正式的桌面上講，要到桌面後邊的桌面交流。酒場之所以成為工作生活的公關平台，就在於它具備桌面和非桌面的功能。

送走陪酒的縣領導和職能部門的頭頭，鄭鐵橋開始操持第二場小酒。他提前告訴辛紅兵找家茶館，要最清靜最雅致的，待會兒王書記陪重要客人聊天。安排吃喝玩樂的事，對縣公安局副局長來說小菜一碟。辛紅兵命手下包下兩間茶室，他獨自一人在茶館恭候。

王日齡很想單獨同賀知早套近乎，聽鄭鐵橋電話說還有小活動，便讓鄭鐵橋接他到場，其他人坐唐伯龍的車前往。唐伯龍滴酒未沾，又是老海惠人，自然輕車熟路，比鄭鐵橋到得早，見到老弟兄辛紅兵，遙想當年好困惑，兩人動情地握手擁抱。李倩照叫聲辛大哥好，主動伸手過電，辛紅兵只是禮節性地捏下李倩照的手指，便衝著賀知早叫妹夫。

賀知早搜出記憶，問句辛局長辛苦了，這麼晚還來陪弟兄。辛紅兵認真起來比較幽默，招待大客商賀妹夫，既是友情在線，更是政治任務，借他幾個膽也不敢怠慢。幾人音調不同地大笑，笑的含義卻各奔東西。

幾人先集中在大茶室等候王日齡，辛紅兵破例打開話匣子，調侃與自我調侃相結合，原來他是不露聲色的幽默高人。王日齡大步流星地進茶室，抱歉來晚了有點怠慢賀知早，全怪鄭鐵橋臨時動議沒提前通知，應該罰啤酒三杯。鄭鐵橋趕緊接話，辛局快準備兩箱啤酒，他要自罰謝罪。鄭鐵橋看穿王日齡的心思，書記有意和賀知早私下談些體己話，但放不下架子，也找不到合適的借口。拉皮條的活不用明言，鄭鐵橋自會做到位。

王日齡推讓了幾下賀知早，便以父母官的身份坐在首位。他端茶代酒再說客套話，剛才喝過三小杯白酒，實屬超水平發揮，現在只能喝茶表心意，敬湖邊市來的老闆們。啤酒沒送上來，幾人都端茶回應。該講的官話，接風宴上已經講過，而且有的話講過多次太厭倦，說體己話還不到時候，茶室內有點冷場。

幸虧啤酒及時到位，鄭鐵橋嚷道自罰一瓶。沒等別人表態，啤酒瓶口入嘴吹起喇叭。王日齡表揚鄭鐵橋實在誠信，以後和賀老闆打交道，就要拿出吹喇叭的勁頭。唐伯龍和辛紅兵鼓動鄭鐵橋再吹一瓶，鄭鐵橋叫板唐伯龍對著吹。唐伯龍說幹啥都成，唯酒難入口也。眾人不笑裝笑也要笑，終於經營出茶室氣氛。

辛紅兵乘著鄭鐵橋自罰酒的東風，為賀知早李倩照倒滿啤酒杯，提議喝杯老朋友酒，以後賀總為海惠縣作貢獻，他理所當然地保駕護航。說罷先飲為敬。賀知早喝罷對王日齡說道，海惠縣的領導們真講政治，有可靠的政治環境支撐，他的項目一定能做大做強，這杯酒敬王書記喝茶。王日齡被逼到絕路，無可討價還價，說道海惠縣就是賀知早的第二故鄉，千萬別見外，有啥麻煩事儘管提出來，縣委的大門為賀知早常打開。

桌上交流不時出現滯礙，王日齡心血來潮，問鄭鐵橋怎麼焦主任沒到場。鄭鐵橋說男人們的事讓女人瞎摻和啥，忽然想到李倩照在場，他衝著李倩照尷尬地示意幾下眼色。王日齡抓住話柄鄭重宣佈，鄭鐵橋和焦主任定在後天舉行婚禮，不過人還沒娶進家就耍大男人主義，今天要召開現場批鬥會。唐伯龍罵聲真操蛋太不夠哥們，天大的喜事該吱聲。賀知早跟著起哄，把嫂子叫來讓大家預預熱，省得到時候鬧玩不自在。鄭鐵橋關注王日齡的態度，未經領導同意貿然叫來，會掃領導的顏面。王日齡配合鄭鐵橋的心思，慢條斯理地掏出手機，說道鄭主任捨不得老婆出山，他這個主婚證婚人親自出面請，不知聽不聽招呼。

焦主任處於兩難心理，顧及王日齡的權威和鄭鐵橋的面子，她克服負面想法，以鄭鐵橋的老婆面目到場，給鄭鐵橋掙得榮光。焦主任自然成為茶桌上焦點，雖然茶水變酒水，但茶室環境決定在座的人很分寸很克制。

王日齡屁股來回扭動，端茶吃敬酒詞時心不在焉，顯然在想茶外的東西。鄭鐵橋理解領導意圖，便笑嘻嘻地討好王日齡，領導在場弟兄們說話放不開，請王書記陪賀老闆單獨找屋說說閒話，他們幾個鐵哥們鐵姐們也說點悄悄話。

王日齡無奈地示弱，叫聲賀老闆走人吧，人家老熟人趕外來人，換個屋給鄭主任騰地方吧。賀知早其實也有體己話單獨交代，便隨聲附和往外走，他發自內心感激鄭鐵橋的知趣懂味。男人間惺惺相惜的豪氣灌頂，竟讓賀知早理解了李倩照委身於鄭鐵橋的小插曲，一直以來的耿耿於懷，開始走向消融。

送走領導天地寬，剩下的五人都是小圈子成員，只是少了劉禹易和交警哥們。溫故自然很傷感，知新才覺得友情珍貴。話題圍繞著鄭鐵橋焦主任的婚事，卻再也無法開玩笑。大家真心實意地為他倆出謀劃策，盡量把婚禮辦得體面些，以後的日子過得舒坦些。焦主任拉著李倩照的手知心個沒完，兩人哪還有情敵的影子，純粹是一對先後事男人的好姐妹。

隔壁的茶室裡，王日齡和賀知早以茶會友，話題越說越直白特實際。王日齡特意告訴賀知早，他已和省委組織部王部長接上頭，哪天賀知早有空，再聯繫下王部長，最好叫上北京的老爺子，一起到省會拜訪王部長。明年上半年市級班子換屆，他想搭上這班車邁半個台階。賀知早回答沒問題，他來北河省投資不主動拜訪王部長，準會挨批挨罵的。

賀知早正有此意，現在王日齡首先提起，他來個順水推人情，因為他也有些條件需要王日齡拍板。王日齡聽賀知早講完條件，覺得並不過分可以考慮，便讓賀知早在明天洽談會當面提出，只要有利於發展海惠縣經濟，一切一切都在不言中。他倆深談了近一小時，話題基本談盡，便握手散伙，旁邊屋的人興致也盡，只等東風吹散。

焦主任毫不猶豫地隨鄭鐵橋回幸福小區，她要抓緊最後的時間佈置新房，送給鄭鐵橋房新人亦新的浪漫印象。眼睜睜地看見他倆起家入小區，李倩照心頭蕩起一絲幽怨，畢竟是她饋贈鄭鐵橋的房子。如今自己沒緣入住，卻被別的女人佔領當主人，世情無常費思量，怎不讓她把心傷。但想到心愛的人過上幸福生活，她通情達理地原諒了一切。

回家後鄭鐵橋脫衣睡覺，焦主任興奮勁頭正高位，不想隨鄭鐵橋睡覺，便獨自一人拾掇房間。經過幾天的修整，比起鄭鐵橋獨居的時候，房間已新得不能再新，只是常處其中不覺新。

按照焦主任的設想，兩人先到她家小住幾天，等到新婚之夜搬回幸福小區，那樣會有新鮮感甜蜜感。鄭鐵橋嫌麻煩嫌費事，關鍵他怕住在焦主任家裡遭非議。焦主任以當老婆的心態作出讓步，要求鄭鐵橋必須配合洞房花燭夜的浪漫之旅，以新居環境拉動新人指數，不是新人要勝似新人。鄭鐵橋戲言從未拿焦主任當舊人，而且他常用常新。

儲藏間一直是焦主任的盲點，今夜打開小小儲藏間，裡邊孤零零地放著兩箱書，包裝類同，都是金庸全集。焦主任好奇地打開啟封的那箱，李倩照的密信依然附在上邊。焦主任匆匆讀過，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很失落很壓抑。她精心佈置呵護的房子，竟然是李倩照的贈品。在鄭鐵橋前情人老婆的房子裡入洞房，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她感到自己有些低級下賤。滿腔的幸福興奮之血，化作冰冷的水，焦主任和沙發賭氣，委屈恥辱的淚水止不住地向外湧，思想激烈地交鋒，要不要跑回自己的安樂窩。

鄭鐵橋被尿憋醒去洗手間，發現焦主任獨坐沙發傷心落淚，以為女人想心事想到傷感處，便自己和自己過不去。但仔細查看表情，絕對不是單獨的傷感，裡邊肯定出現差錯。他上前問因果，尿意隨著消失。任憑鄭鐵橋怎麼詢問，焦主任只落淚不作答，急得鄭鐵橋尿意又回潮，忍不住跑到洗手間解決基本問題。

焦主任見鄭鐵橋來去匆匆，聯想到小謎語：來時慌慌張張，走時穩穩當當，打一生理表現。她破涕為笑，暗想小便的特徵真形象，還叫「來時慌慌張張，走時穩穩當當」。鄭鐵橋穩穩當當地走回沙發，焦主任收回笑容，愁眉苦臉地以淚代言。鄭鐵橋試探地問是不是想孩子了，明天把孩子接過來，陪著共度洞房花燭。焦主任的洗面淚源源不斷，鄭鐵橋怎麼問也問不出究竟，傻站在沙發前失去了主張。

透過小儲藏間開放的門口，鄭鐵橋看到打開的書箱子，他馬上明白了原委，準是焦主任收拾房間看到李倩照的信。鄭鐵橋悔也沒用，恨也作廢，在這最敏感的時期讀到最敏感的信，焦主任自然吃不消，應想方設法撬開她的嘴，只有交流才能消除隱患解決問題。剛才鄭鐵橋憋尿，現在說什麼也不能讓話憋活人。

睡意被准老婆的淚澆醒，鄭鐵橋厚著臉皮上前套近乎。焦主任本能地拒絕鄭鐵橋的手，依然只哭無語。鄭鐵橋戲笑焦主任掉進醋缸，身上沒濕臉面被泡。焦主任聽鄭鐵橋這麼調侃，酸楚的淚加速下滑，抽泣聲若隱若現。鄭鐵橋覺得再開玩笑有點過火，便用手和唇直接套近乎，焦主任象徵性地反抗兩下就順從了，趴在鄭鐵橋懷中找安慰。

鄭鐵橋說聲對不起，眼裡也含淚待流。焦主任止住哭泣，期待鄭鐵橋的合理解釋。其實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解釋又有啥用，無非重複昨日的故事。

鄭鐵橋想著信的內容，連線到李倩照的溫情，濁淚突破眼眶，砸在焦主任的臉頰。他帶著斷線的淚，把信的經過敘述一遍，乾脆把他和李倩照在屋裡的許諾貢獻出來，也道出他被李倩照離棄後的傷感。鄭鐵橋算計過，只有靠真情才能融化焦主任，所以不惜犧牲深喉級的絕密件，博得焦主任的理解加同情。末了鄭鐵橋說房子退不回去了，退房子會把事情變複雜難收場，房子已快收拾到位，將就下度過蜜月吧。

焦主任開始對話，但堅決不答應在幸福小區的房子結婚，寒窯雖破是自己的家，住在女人送的軟房裡過日子，她會反胃鬧心。無論鄭鐵橋怎麼解釋懇求，焦主任關死閘門說啥也不行。鄭鐵橋有心施展家庭暴力，畢竟焦主任沒正式過門，他忍了又忍又忍，還是忍無可忍。他叫板焦主任聽好，願意跟著他先湊合段時間，日子過平穩後商量新居問題，如果非擰著他搞對抗，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他隨時恭候無所謂。

如果此時變通下或許能出新局面，兩人都不想變通，加急的婚姻面臨重大危機。焦主任騎虎難下，鄭鐵橋難下騎虎。這道難題如何破解，一時陷入僵局。

·25典禮泡湯·

酒場語錄：

主導酒場上喝什麼喝多少的力量，有時不是自己的感覺和意念，想多喝未必能如願，不想喝未必能實現，只有位尊威重的人，才能想怎麼喝就怎麼喝。

招商引資洽談會正點進行。王日齡雖然兼任領導小組組長，但為名正言順也為安撫韓縣長的情緒，他並未參加洽談會，委派韓縣長全權代表，只要有利於縣域經濟發展，對方提出的條件可現場拍板答應。如果條件過分離譜，本著真誠實意求同存異的原則，不必現場爭執，散會後可在小範圍私下溝通。能答應的盡量答應，不能答應的要解釋清楚。無論想啥辦法，也要留住資金和項目。

由於具體事宜已經零散地溝通到位，洽談會就是再正式溝通，把若干人的口頭承諾，綜合歸納成白紙黑字。都是願打願挨的利益共享，雙方坦誠相見，幾乎沒有一點分歧。談到鑄造管件項目搬遷時，韓大愈臨時動議，希望賀知早出資硬化周邊道路，幫助縣裡全面啟動工業開發區建設。他進一步解釋道，工業開發區專為賀知早成立，賀董吃小灶別忘大食堂。

賀知早被最後一句逗樂了，他說雙方已成為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問韓大愈開出啥優惠條件。經商言商不足奇，韓大愈屬於拍腦袋想當然，他已經來不及找王日齡商量，便自作主張再追加一百畝無償用地。因問題是韓大愈先提出來的，提出來如無後續動作，會被對方以為打哈哈，嚴肅的談判桌不允許玩笑存在。

韓大愈略盤算不吃虧，即使吃虧也吃小虧，吃小虧等於佔大便宜。因為工業開發區極需啟動資金。大搞特搞基礎設施建設，縣財政那點錢只能保證公職人員吃飯，根本無力支持開發區建設。如果賀知早答應出血應急，不僅解決了啟動資金問題，關鍵還能引來更多的大工業項目。算大賬是韓縣長的強項，他站在全縣一盤局的高度談項目，自然引出一段精彩的插曲。

賀知早覺得此項動議比較合算，也從中看出韓大愈精明務實的眼光戰略，他有些被感化被感動，此時若伸手幫忙等於雪中送炭，海惠方肯定回報更大優惠。賀知早表示既然韓縣長如此大氣，他連開發區的電力設施全包下，企業搬到海惠縣，開發區就是他的家。

韓大愈之前沒單獨會過賀知早，只聽說賀知早財大氣粗是海惠縣的姑爺。如此看事明理實出韓大愈的意料，他以水漲船高的心態又加賭注，賀董肯加碼放水，海惠縣也不能裝孫，原定一年的稅收減免政策再追加一年。賀董的項目到家了，家裡只有政策和土地可優惠，乾脆都調到優惠的上線。他邊講話邊粗略計算，如此交換縣裡虧在小數字，功德影響卻無量，沒人罵他賣縣賊。

細節問題由下面人商討，韓大愈抽身去小會客廳，向王日齡電話匯報談判經過。王日齡抑制不住興奮之情，直誇韓大愈的空手套白狼術玩得高，這下工業開發區沒動縣裡一分錢，可以全面啟動了，中午的酒會說啥他要參加。韓大愈謙虛道歪打正著，如果書記沒意見，他就拍板定奪啦。王日齡回答他完全同意，下來的事不用再通氣。

中午的酒會熱情卻簡樸，因為接風酒吃過，這場酒主要以地方特色為主，炭鍋涮羊肉涮海鮮。雖然多人用一鍋貌似不衛生，但經過高溫湯消毒，比分餐炒菜還講究，而且大炭鍋涮肉的味道，絕對正宗又靠譜。

王日齡開場白說得很明瞭，以吃為主兼喝別樣，明天簽字儀式告成後，再大喝特喝一醉方休。賀知早謝過王書記能抽身陪餐，他要敬杯紅酒。王日齡又破例倒一小杯紅酒，和賀知早碰杯乾掉。賀知早接著敬過韓大愈，便埋頭吃火鍋，坐等別人敬他。李倩照唐伯龍也分頭敬過父母官，只要感情有，喝嘛嘛是酒。由於惦記著下午起草正式協議，鄭鐵橋以下的工作人員都點到為止。酒場陷入低迷狀態，但並不顯得冷場。因為以羊肉海鮮說事，好一派吃相風光。結論自然由王日齡提議，沒人敢和他爭買賣。他希望洽談會善始善終，期待明天的慶祝酒。

大的框架已經確定，文字潤色屬於技術問題，韓大愈和賀知早提前退出下午的洽談會，兩人坐到領導休息室說閒話，天南地北中東西非，越說越投機越近乎。韓大愈隱隱約約聽出些賀知早的背景，打算時機成熟時撈幾把。賀知早故意露出點背景的尾巴，為的留些懸念讓韓大愈猜猜，便於今後開展合作。只要俘獲韓大愈的心，即使王日齡調任，海惠縣也有權威的代言人。各懷項目外的心思背小九九，最後還得回歸到項目層面。

明天就要舉行結婚儀式，鄭鐵橋卻隻身扎進招商合作協議書，沒半點將要當新郎的感覺。昨晚與準新娘探討洞房問題，因幸福小區的房子來歷障眼，鄭鐵橋和焦主任沒取得共識，缺乏徵兆地打開冷戰。焦主任借口回家整理東西，負氣地半夜出走，兩人近一天沒任何聯繫。

同事逗鄭主任真沉得住氣，新娘都走到床頭啦還裝睡大覺，勸他回家準備準備，文字材料別操心了。鄭鐵橋說婚姻事小項目事大，新娘丟掉可再找個新的，項目泡湯了哭破大天也白搭。

王一維受王日齡委託操辦結婚典禮，外圍的事宜準備就緒，只等新郎新娘的最後編排，卻沒人找他交代。王一維犯開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毛病，嚷嚷鄭鐵橋要項目婚禮兩不誤，如果讓他抓瞎沒著落，既對不起新郎官，也對不起黨組織，最後兩頭鬧埋怨兩頭不是人。

鄭鐵橋理解王一維的哥們意思，他不想沒結婚就被焦主任拴住，便把皮球踢出去，讓王一維找焦主任商量，一切都由焦主任做主，他聽招呼就是了。王一維哪知因房子引起的變故，傻呵呵地給焦主任打電話，結果手機提示關機，又打單位的座機，信號通暢到停止無人接。再問單位工作人員，回答焦主任在家準備婚事沒上班。王一維該用的法都用過，還是找不到焦主任。他擔心出現什麼閃失，電話上不方便質詢，就跑到招待所與鄭鐵橋面談。鄭鐵橋起初不以為然，焦主任屬於熟米煮熟的飯了，能蹦躂出多少名堂。

經不住王一維的蠱惑，他逐漸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表面依然樂呵呵，直說王老弟有點多慮了，老夫老妻的走個婚禮形式，缺乏新婚的浪漫情結，該怎麼準備就怎麼準備吧。他馬上簽發協議初稿呈縣領導審閱，脫開身准把新娘子挖出來。鄭鐵橋說得特別輕巧，其實心裡並沒譜，不過在外人面前要表現出冷靜大氣，肉爛也要爛在自家鐵鍋裡。

協議的事暫告一段落，鄭鐵橋想都沒想直奔幸福小區，推開屋門直奔客廳茶几，眼睛卻發直髮傻好像碰到鬼。李倩照倚在沙發上如同唸咒般，一副幽怨悲憐的表情對視鄭鐵橋，她問鄭鐵橋這麼急沖沖地幹啥。鄭鐵橋苦笑道，明天舉行結婚典禮，新老婆卻躲開貓貓。李倩照說昨天焦大姐臉上還充滿幸福。鄭鐵橋回答幸福來得快走得快，全因幸福小區在作怪，於是他把昨夜的爭執告訴了李倩照。

李倩照抱歉自己愛心辦壞事，她要早來兩天取書，就可能帶走了變故。原來李倩照此時到幸福小區，一是給鄭鐵橋和焦主任送名貴情侶手錶，二是取走放在幸福小區的《金庸全集》，三是把房間鑰匙留到茶几上。她想鬼子進村般悄悄地行動，不再驚動鄭鐵橋，將那段愛埋藏在幸福小區。沒承想前腳進屋，就被鄭鐵橋堵個正著。

情人相見分外眼紅，鄭鐵橋犯開痞子病，戲謔自己明天就要成為別人的新郎，讓他最後再想幾下李倩照。說著手不老實地遞出去，李倩照既不拒絕也不響應，幾聲歎息後眼裡含淚，勸鄭鐵橋善待焦姐，她與鄭鐵橋有緣無分。鄭鐵橋的手僵持在半空，便自嘲有點衝動，都是為人夫為人妻有家庭的人，還是保持本分狀態吧。

兩人坐在沙發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話，李倩照要求鄭鐵橋無論如何找到焦主任。如果焦主任還在乎幸福小區的房子，乾脆隨焦主任的意願去她家入洞房。

李倩照搬著書告別，防盜門再次從外邊打開，焦主任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仨人愣在原地定住神。焦主任送上句她來得不是時候，轉身就往外跑。李倩照趕緊解釋別誤會，她來取書送禮品，提前祝新婚快樂！鄭鐵橋一把抱住焦主任，嚷道多少事急著商量，先到屋裡等著，他把李總的書送上車。

焦主任畢竟是見過世面的大氣人，她說聲不好意思，謝謝李總賀總的厚意，或許過幾天才能見到她，到時她一定面謝李總夫婦。焦主任直奔臥室，下意識地檢查了一遍雙人床，沒發現可疑的破綻，心裡算踏實了許多，便著手收拾她的小細軟，下定決心不再踏入此屋半步。

鄭鐵橋氣喘吁吁地進屋，問焦主任躲到哪兒享清福，身子封鎖起來無信號，明天的事怎麼操持，王一維急著求答案。焦主任恢復到平靜狀態，她冰冷地硬傷鄭鐵橋，婚禮就別舉辦了，都老大不小的缺乏新意，她已告好假，想外出散散心。鄭鐵橋聽後有點急眼，嚷道王書記那麼重視，縣委辦常務副主任專門籌備儀式，半途夭折怎麼向領導和同事交代，弄不好又被編排出緋聞。

焦主任緩和下口氣告白，婚姻是大事不是兒戲，以前那種交往方式比較鬆散，彼此怎麼處理無關對方，如今真正結合在一起，她忽然覺得缺乏思想準備，給她半個月時間冷靜冷靜，也希望鄭鐵橋同時歇半月假，雖然兩人各奔東西，對外就說旅行結婚，先混過明天這道坎。

鄭鐵橋繼續勸焦主任以大局為重，焦主任已經鐵了心，任憑鄭鐵橋說破天，她都巋然不動。最後鄭鐵橋無奈地順從了焦主任，連夜溝通上下左右，參加完簽約儀式，他匆忙外出旅行結婚。其實焦主任確定了旅行路線，鄭鐵橋尚不知自己的去向。

簽約儀式隆重而熱烈，在家的四套班子成員全部參加。縣委統一要求與會人員穿西服扎領帶，小縣城來了大批洋鬼子。為了突出李倩照的地位和作用，賀知早退身幕後，由李倩照代表江南集團與韓大愈簽字，雙方交換文本後，不知誰的動議還端香檳酒碰杯，表示皆大歡喜圓滿成功。

鄭鐵橋眼見自己的招商成果落到實處，便悄悄地離身，準備獨自一人漫無目標地旅行結婚。笑容被失意抹平，他徘徊在幸福小區覓出路，打開微機QQ北京網友一枝獨秀。半小時後得到對方的回音，問他是不是情緒出現問題，想來北京作秀吧。鄭鐵橋被點破心思，就坡下驢往前滾，可憐可憐他這條善良的老狼。一枝獨秀髮出怪表情，跟著發言說男人都這德行，受了傷才想起舊相好。又問鄭鐵橋啥時來北京，準備怎麼安排。鄭鐵橋說告了半月假，在北京待幾天再去青城山拜道，北京期間就按旅行結婚安排吧。

焦主任去哪散心無從得知，鄭鐵橋覺得自己很失敗，到手的雀兒飛走了，他渴望孤獨求醉，醉中不知愁滋味。睡過了今晚，明天去北京找溫柔，天下何處無芳草，就看用不用心找。焦主任離他而去，北京還有下家接著他，鄭鐵橋要報復焦主任，哪怕是最後的一次。

這一夜鄭鐵橋喝醉了，夢見李倩照拉著焦主任的手特親暱，並向他邁出太空步，仨人攜手走向白天簽約的主席台。王一維主持結婚典禮儀式，然後他仨又被擁進幸福小區，仨人同吃同住同勞動，過起幸福的甜蜜生活。鄭鐵橋夢中知道在做夢，盛讚自己真是又娶媳婦又過年。

·26青城奇遇·

酒場語錄：

酒色是一家可以有多種解釋，最難得的是夫妻倆喝酒色酒，不管是小別似新婚，還是忽然心血來潮，對著乾幾杯酒，能把彼此的魅力提高五十個百分點。

鄭鐵橋取消婚禮儀式，無論理由說得多麼充分，說得跟真事一樣，王日齡也半信半疑，因為焦主任沒同他一起找縣委書記告假。王日齡遺憾幾句客套話，便同意了鄭鐵橋的主張，只是囑咐鄭鐵橋要站好最後一班崗，簽約儀式只能成功不能出現任何閃失。簽約的過場必須走完全，鄭鐵橋才能恢復自由身，愛到哪兒閃婚沒人管。

鄭鐵橋不辱使命，圓滿地完成縣委書記交辦的任務，隻身到北京閃婚。北京的夜很激情，連著兩夜的激情身體難消受，也失去激情的動力。鄭鐵橋白天就賴在酒店睡大覺，哪兒也不想轉悠，等待晚上或許出現的再激情。他要把所有淤積的情緒全放空，從零開始探索新生活。

一枝獨秀天亮說分手，黃昏又來相會，鄭鐵橋縱然鐵身板，也快累散了架。但他為有新歡多壯志，咬牙切齒硬上弓。

畢竟三十大幾的人了，鄭鐵橋體力透支嚴重，第四天晚上有些招架不住，他主動提出逛北京夜景，順便到三里屯酒吧一條街喝啤酒。鄭鐵橋喜歡人頭攢動的酒環境，大扎喝啤酒大聲說葷話，不管一枝獨秀喝多喝少，他抱著扎啤杯不放手，結果喝到後半夜大醉而歸，避免了一枝獨秀樂此不疲的室內活動。逃過桃花劫，面部已很菜。

唐伯龍打電話問鄭鐵橋在哪甜蜜蜜，走得如此匆匆，連聲招呼都不打，未免重色輕友。鄭鐵橋如實交代焦主任另求清淨，婚姻的走向一時半時難定奪，他獨身在北京尋芳菲，準備忙活完北京的人事後，專程去青城山問道。

一枝獨秀破例白天也陪鄭鐵橋，昨夜殘酒餘孽尚未消化乾淨，她倆躲在被窩熬時間。一枝獨秀頑皮地捅鄭鐵橋的小麻雀，鄭鐵橋被捅出怪腔怪調。

電話那頭的唐伯龍聽得真切，戲說鄭鐵橋白天也召妓，色膽比氣球還大。一枝獨秀頑皮到底，接過電話質問唐伯龍怎麼說話，她可是良家婦女。唐伯龍先是吃驚後是鎮靜，反正沒見到對方女人的表情，便戲耍開一枝獨秀，現在找良家婦女比找處女還難，別捂著半邊充緊的了。

一枝獨秀還想找詞反駁，鄭鐵橋接過電話喂喂兩聲，唐伯龍明白電話易手，便收回延伸的思路敲打鄭鐵橋，小二哥長在鐵橋身上算撿個大便宜。唐伯龍又轉變口氣與鄭鐵橋商量，他想陪著去青城山，半年沒問道，身上有些不爽，該加些氣場感應了。

鄭鐵橋求之不得，有半仙指路，省卻方外人拐彎抹角也拜不得真神的麻煩。一枝獨秀笑稱男女雙修是成仙捷徑，放著仙姑不拜去拜土地爺，仙風道骨是煉出來的，不是求出來的。鄭鐵橋說如果再讓他修煉幾次，一枝獨秀修成仙姑沒問題，他修成白骨精絕對有把握。

網戀講究閃電般速戰速決，倆人整天膩乎在一起，試圖把虛擬半年的愛做足實，與平面的情人關係無差別，鄭鐵橋有些疲憊有些厭倦。他要徹底扯清與一枝獨秀的非正常關係，到道德天尊神像前求得婚姻正果。鄭鐵橋甚至幻想能在青城山發生奇跡，碰到失蹤多天的焦主任。

一枝獨秀試探地問能否隨鄭鐵橋問道青城山，鄭鐵橋擔心她會破壞問道的乾淨無為之旅，便轉移話題，稱一枝獨秀只適合雙修，真人面前會露餡。一枝獨秀明白鄭鐵橋和她不過逢場作戲，今天纏綿過後明天注定說再見，而且這次再見恐怕永無再見的時候，乾脆來點現實主義，逼迫鄭鐵橋以雙修的標準做遊戲。

糧食收進倉庫，一枝獨秀才帶著收穫的滿足感離去，這一去兩人多年沒聯繫。網戀不如叫網絡幾夜情，如此這般地收場，既沒給現實生活帶來麻煩，也能收發自如回歸起點，好說好散好再見。

中國的五大宗教，鄭鐵橋最嚮往土生土長的道教。青城山是道教的聖地之一，他多少次從文字界面出發，投入清靈悠閒的懷抱裡，飽嘗道教第一山的風範。

問道而來，載道而去。鄭鐵橋冥冥之中與青城山纏繞了千絲萬縷的聯繫，幾千里相會，道的基因排列出親切與真實，割捨不掉的道緣，青城山就是《道德經》化身。每念幾章《道德經》，彷彿又重遊一遍青城山。他理解了唐伯龍為啥迷信道教，原來青城山的道場可以化解躁動的情緒，與道同行身心自由自在。他和唐伯龍由過去的酒友脫鉤後，如今淪為同道人，道友比酒友明顯提升一大層次。

離黃昏時分尚有一大段距離，踏著青城山的道路向下返轉，鄭鐵橋忽然想起「人約黃昏後」的意境。雖然青城山信女游女如織，但誰能捨身求道與陌生的他約會，無緣無分的網絡式男女對接，或許會劃傷青城山的清修。鄭鐵橋暗中自責暗自懺悔。只是「人約黃昏後」的意念強大，衝破道場包圍刺激鄭鐵橋的神經線，他約會的意識在流動，焦主任似乎就在山腳下等著他約會，完成人約青城山的大行動。

唐伯龍表情肅然玩深沉，好像就怕鄭鐵橋看扁他這個道教俗家弟子。倆人很少交流更少玩笑，以各自心態感悟青城山的宗教力量，道路變得深刻而漫長。

黃昏悄悄地往鄭鐵橋的腦門上爬，鄭鐵橋覺得相約的人就在山外，可惜捉摸不住。走出山門回望幾眼青城山的石門牌，黃昏的朦朧光線下，鄭鐵橋定格在石門旁邊的台階中層，酷似焦主任的女人也在張望，手機貼耳聽指揮，身邊的唐伯龍卻喂喂喂地叫個不停，兩人晃動的節奏很協調。鄭鐵橋意識到什麼，大腦一時又出現空白，他疾步流星地直奔焦主任，生怕她淡出視線找不回。

原來真是原裝的焦主任，在唐伯龍遙控指揮下，她從廣州飛成都轉青城山，完成「人約黃昏後」的作業。她負氣外出散心圖清靜，其實非但沒清靜，反而心事浩茫連婚姻，變著法懲罰自己衝動的選擇。她是沒宗教信仰的人，卻特別想對大神大仙們訴衷腸，借助宗教的力量殺掉精神層面的病毒。

焦主任老聽鄭鐵橋提起抽空拜道青城山，還拉著她務必參加。她被鄭鐵橋忽悠動心，只是兩人尚未統一時間和口徑。這回因婚禮歇假，鄭鐵橋肯定要問道青城山，完成久存不滅的渴望之情。她作好準備打算陪鄭鐵橋造訪青城山，當著眾神仙的面，補救毀約的婚禮。

焦主任認為鄭鐵橋就是她的另一半，捨不得失去家的保護神，卻難開口示主動。她想到唐伯龍，一來唐鄭交情深厚，二來唐伯龍信道，三來唐伯龍識得青城山路線。果不其然，焦主任計算到鄭鐵橋的骨頭裡，鄭鐵橋玩膩了北京城，正要獨身上青城山，沒承想和唐伯龍碰出火花，倆人相約青城山中洗洗腦。焦主任因飛機誤點晚到了半天，錯失早晨相見精神爽的局面，無意玩場「人約黃昏後」的詩境。

不是情人的情人異地相見，當然分外眼紅，鄭鐵橋握住焦主任的手暗用勁，生怕她再次孔雀東南飛。宗教聖地他倆不敢放肆小動作，強忍住將要入洞房的激盪，以善男信女的心態默念老子的《道德經》，感謝道教主神的牽緣和成全，今後生活肯定多點宗教的輔導，順其自然，知足常樂。

焦主任也打算拜謁上清宮，由於誤時錯過機會，她沒強求鄭鐵橋改變行程走回頭路，善解人意地說有緣下次再登山，便轉身隨唐伯龍回都江堰市吃晚飯。既然委身於鄭鐵橋，就要做個乖老婆，至少表面服從命令聽指揮。其實鄭鐵橋並沒瞎指揮，如果焦主任提出上山的要求，他會滿足焦主任的想法，但焦主任沒明著說，鄭鐵橋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晚飯和住宿安排在同一酒店，唐伯龍每年都問道青城山，已經簽約固定的星級酒店，而且和酒店上上下下混得特熟。唐伯龍提前交代的事，酒店自然積極落實到位，財神爺級的道教俗家弟子，酒店豈敢怠慢半分。

唐伯龍引領渾身風塵的准夫妻才邁進餐廳，婚禮進行曲從天而降，大紅雙喜字旁站出兩列人，歡迎唐伯龍他們蒞臨指導。鄭鐵橋和焦主任明白了怎麼回事，兩人胸前已被戴上大紅花，鄭鐵橋肩膀還披了條大紅綬帶，司儀迎著他倆開始主持典禮儀式。焦主任的驚奇變成幸福，眼裡含著珍珠一大串。鄭鐵橋擂了唐伯龍兩拳，暴開粗口太他媽的謝謝啦。

儀式按常規進行，輪到主婚人證婚人講話，本來是王日齡的角色，卻攤到唐伯龍的身上。唐伯龍長得和尚面相，信仰道教本義，又拿外國神甫的口吻搞笑，怪腔調地問新郎新娘意下如何。幽默升天，調侃落地，激起捧場的服務員們叫好起哄，一些吃飯的客人也主動加入圍觀，婚禮現場掀起陣陣熱浪。

唐伯龍接過司儀的話筒作結論，新郎新娘是他誑來的，事先沒作任何準備，先讓人家進洞房換洗整裝，溫存後再來給大家敬酒，今晚餐廳的客人都是他的客人，吃喝抽他全部結賬。客人們無意中參加陌生的婚禮，感到特別喜慶，又免費就餐，自然皆大滿足，好事者主動和新郎新娘開玩笑，其樂融融的氣氛，調動新郎新娘的舒美指數。這場婚禮儀式看著有些鬧劇色彩，但細細琢磨幾下，也是鄭鐵橋焦主任今生修來的福分，趕緊給老子教主添把虛擬的香火吧。

客房裡柔情的紅光線倍添情調，大紅喜字高高貼，鄭鐵橋和焦主任端紅酒碰杯，終於碰出多日不見甚是什麼的激情。紅色漸漸剝離，黑夜為他倆作證。

新婚之夜的事雖然早不新鮮，但被儀式包裝後的舊事重來，也別具一番滋味。儀式過後操舊業，意味著有其實無其名的男女關係，可以持證正當經營了，這可是質的跨躍。

唐伯龍早早起來敲新人的門，說他先行一步去湖邊市，集團公司召開股東大會，商議戰略北移的相關事宜。鄭鐵橋勞動了多半夜，身體疲憊想睡懶覺，很不情願地答理唐伯龍，著啥急走個逑，再陪他玩幾天。唐伯龍理解鄭鐵橋的難處，還是責備鄭鐵橋娶了媳婦忘了娘，這過河拆橋的功夫著實了得。鄭鐵橋被點到痛處，睡意全部化解，咨詢唐伯龍下站去哪合適。唐伯龍不假思索地出主意，到重慶乘船游三峽，從武漢下船坐火車直奔新運市，快到了家門口，隨便找個車接站回海惠縣。

·27後補洞房·

酒場語錄：

男人喝酒有時不受自己操控，醉酒後的男人愛惹是生非，恨不能有人接受挑戰和他鬥嘴。此時與喝醉酒的男人一般見識，正中男人的下懷，女人何苦自討苦吃。

分頭出發圖清靜，攜手歸來成夫妻。鄭鐵橋和焦主任坐火車回到新運市車站，已經下午五點多，他倆和接站司機簡單吃點晚飯，便乘車潛伏進幸福小區。

鄭鐵橋回到家裡卸掉堅強的雄風，猶如鬥敗的公雞，再也堅強不起高昂的頭。他要通過大睡深睡，把透支的身體睡回來。好在焦主任被滋潤得特舒服倍兒美，她善解人意地任由鄭鐵橋大睡深睡，努力尋找幸福小區的幸福。她要說服自己丟下李倩照的陰影，重新開始正常的家庭生活。

從第二天拂曉起，聞訊他倆回家的親戚朋友同事們，電話騷擾不斷線，強烈要求焦主任重新舉辦入洞房儀式。焦主任虛與委蛇往後拖，直到鄭鐵橋下午睡醒後，兩人才商量出結果，再有最知己的人們打電話道喜，約定晚上到家裡來湊熱鬧。

焦主任隨便準備幾個小涼菜，白酒啤酒紅酒擺開長龍，道喜者隨來隨便喝。客廳雖小送暖意，來客們的熱情一撥比一撥高漲。鄭鐵橋拿出戶主的做派，應承著鬧洞房的花樣節目，被動地陪酒，誰勸陪誰喝，只是口大口小白紅啤有別。

王一維很賣力地操持原定的婚禮儀式，結果儀式突然取消，他被閃了一回腰。這次他把怨氣轉移到焦主任身上，農村鬧新房的惡俗全搬來，摸胸親嘴講黃段子出葷節目，變著法地折騰焦主任。

起初焦主任很不配合，甚至佯怒並露出微詞。海惠縣鬧新婚的風俗三天沒大小，焦主任的反感反抗，反倒起了反作用。王一維手下幾個壞小子照單執行，兩三個回合較量下來，焦主任變乖變溫順變大方。為了順利過關，她無奈地主動配合王一維們的行動。

鄭鐵橋一度成為多餘人，需要他出場他表演的節目，也是嘴裡泛黃動作猥褻焦主任。他感到麻煩低級又無聊，發話退出節目，有啥招術儘管對焦主任使用，與他沒一毛錢關係。焦主任被新郎出賣，王一維領頭更賣力地折騰。

辛紅兵躲在角落喝啤酒看節目，環保局長高適之和城關鎮鎮長白居日陪著喝陪著看。白居日和王一維工作方面搭過伙，關鍵時候大力聲援王一維他們的行動，邊叫好邊出些更餿的主意。鄭鐵橋退場後無處安身，背過身去陪仨人喝酒。高適之正為不能親自鬧新娘耿耿於懷，便對著鄭鐵橋洩酒憤。鄭鐵橋成為三個人攻擊的目標，他勉強應對卻露出疲相，這些日子快被酒色淘空身體了。

快到晚上十點鐘了，城關鎮書記黃堅庭帶著婦聯主任趕來湊熱鬧。黃堅庭先向焦主任道過喜，就坐在旁邊喝酒看熱鬧。王一維幾人鬧得高潮迭起，手腳越來越不老實。

婦聯主任剛沾些酒沒處揮發，看不慣大老爺們兒的德行，想主持公道上演英雄救美的大戲，便笑罵王一維他們狗食臭德行，有能耐鬧本姑奶奶。幾個壞小子的手游離在似是而非狀態，正發愁無處下黑手，見婦聯主任送貨上門，豈能錯過佔大便宜的機會，紛紛轉移目標撫摸婦聯主任的敏感部位，而且實施肉摸肉的戰術。婦聯主任難以招架群手亂摸，嘴裡罵得更歡，卻並沒著急發火。

焦主任見婦聯主任引火燒身，掄起繡拳捶打王一維他們，嚷道快住手別耍流氓。王一維他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架起婦聯主任奔臥室，反手把門鎖死，任憑焦主任擂門尖叫，幾個壞小子不為所動，爭先創優般地蹂躪猥褻婦聯主任。婦聯主任已無絲毫還手之力，來回掙扎著對抗騷擾，嘴裡發出刺激男性慾望的怪調。

焦主任擔心王一維他們太出格，著急上火地嚷辛局長快管管。辛紅兵慢悠悠地回答，婦聯主任當替身獻的身，應該感激人家才對，況且現在縣城流行鬧伴娘，誰讓沒提前雇倆小姐充伴娘，婦聯主任羊入虎口怨自己，說不定人家覺得是種享受呢。焦主任氣得一點脾氣全沒有，她聽說過因鬧伴娘鬧得狠，時常將伴娘扒個精光，許多姑娘出嫁時都花錢雇小姐充伴娘，看來幾個壞小子是老手。

忽然屋裡發出一聲慘叫，焦主任還未反應過來，王一維帶頭從屋裡往外跑，婦聯主任披頭散髮敞著懷提著褲往外追，惡罵缺陰鬼們不得好死，本姑奶奶非撐死少娘養的。

焦主任覺得這形象太丟人現眼，趕緊把婦聯主任推回屋裡。原來王一維他們鬧出激情，不知誰把屋裡燈關閉，隨後有只大黑手死勁揉攥婦聯主任的乳房，疼得婦聯主任忍不住慘叫。婦聯主任見過世面，平時和男人們開玩笑也很深，不時被吃點豆腐也在所難免。今天實在疼痛難忍，下意識地怒氣沖沖動肝火。

婦聯主任情緒稍微平復後，好像啥都沒發生過，照樣和王一維他們有說有笑有罵有鬧。王一維他們自知理虧，鬧洞房的行為收斂了大半。焦主任躲過一劫，害得婦聯主任的乳房出現腫塊，中藥溫洗三個月才消腫。王一維也因此獲得外號「鹹豬手」，不過王一維只承認拉燈，不承認下黑手。但人言可畏，說的人多了，不認領也得認領。

送走最後一撥客人，已是後半夜兩點鐘，鄭鐵橋喝成醉棗，嘴裡卻嘟嚕起來沒完。焦主任只說句別耍了快睡覺，鄭鐵橋便不依不饒無限上綱上線，什麼事精啦，什麼攪黃婚禮啦，什麼有本事別結婚，什麼媽拉媽拉的。鄭鐵橋借酒真抽風，滿腔怨氣傾倒出來，把焦主任氣暈氣出眼淚。她想到離新家回舊家，但覺得傳出去自毀名聲，便強忍著雙腿的衝力，坐在沙發上斷斷續續哭了一夜。鄭鐵橋抽夠風後哪管焦主任的感受，如死豬般醉睡過去，第二天醒來時納悶焦主任為何睡沙發，而且哭腫了雙眼。

鄭鐵橋上趕著追問緣由，焦主任只哭不作答，看上去很委屈很可憐。鄭鐵橋意識到可能自己惹的禍，但無論怎麼努力使勁，就是回憶不起昨晚說過的話幹過的事。

焦主任的眼腺出現枯竭危機，冷戰也不是辦法，便可憐兮兮地放話，如果鄭鐵橋覺得娶她很勉強很委屈，趁早各奔東西，省得過成仇人。鄭鐵橋的大腦被提示出痕跡，便自抽嘴巴並認錯，酒後說話如放屁，誰當真豈不成了傻子。他的另只手也沒閒著，積極主動地配合言詞行動，在焦主任身上發出不老實的信號。

焦主任見好就收，責令鄭鐵橋下不為例，以後喝多酒也要善待她，否則她頭撞南牆尋短見。鄭鐵橋咬牙切齒作出保證，再冒犯焦主任他是狗娘養的。先哄歡喜老婆，以後自己怎麼做是另回事。

上班後的第一天，鄭鐵橋攜焦主任按序分別拜訪縣領導，自然收穫一大堆道喜和埋怨，看來不擺幾桌喜酒，縣領導們也不答應。至於多年的同事，更把他倆的喜事當喜事，紛紛解囊掏錢，禮尚往來的份子拿到手，不請客哪能成。但他倆不想鬧得滿城風雨，以旅行結婚為由，許多老朋友老熟人都沒告訴，等人家找上門找後賬，他倆只發喜糖不認賬，欠下的情總有補償的時候。

鄭鐵橋和焦主任動用服務領導的本領，商量如何請客既到位又無副作用，決定小範圍分散請客。每天請二三桌，請一次換一個地方。這樣不顯山不露水地擺喜慶酒，絕對值得有些領導幹部借鑒，是那些大操大辦人學習的好榜樣。

宴請王日齡那天，鄭鐵橋喝得大醉特醉，主要王日齡報復鄭鐵橋閃了他的腰。當初沒和鄭鐵橋計較，事後找病根子，專門挑鄭鐵橋的毛病。當然這只是借口，王日齡的動因還是想烘托酒場氣氛。鄭鐵橋心知肚明書記的善意，他沒有動用多少豪言壯語表白，其實說些豪言壯語也很蒼白，最好的回答是把酒喝到位。鄭鐵橋喝到位，現場沒丟醜沒出洋相，但回家害苦了焦主任。鄭鐵橋吐得滿屋開花，嘴裡不乾不淨地咆哮焦主任。

焦主任順口頂撞了幾句，鄭鐵橋竟然掄起檯燈就砸焦主任，身子沒被檯燈砸到，她的心卻破碎了。焦主任忍不住強烈還擊，雖然淑女只動嘴不動手，也算打破了新婚家庭的平衡。

有過第一次拌嘴頂牛，以後的日子裡就屬於家常便飯。鄭鐵橋耍活累了獨自睡去，焦主任怎麼也睡不著，躺在沙發上以淚洗面到天明。這回她真生氣生大氣，無論鄭鐵橋怎麼解釋和逗弄，焦主任素面梨花舊社會。鄭鐵橋討個沒趣走人上班，焦主任編理由告假，躲在家裡自怨自艾。

鄭鐵橋好了酒傷忘了痛，中午喝晚上喝，喝成醉棗回家找焦主任的碴，連著五天打酒仗。焦主任的溫情被雪藏，變得越來越潑辣，一點也不謙讓鄭鐵橋，兩人的婚姻出現危機。

其實後三天的酒戰，鄭鐵橋有些故意找碴，他非要把焦主任整服。他堅信鄉下流行的那句古訓，打出來的媳婦揉出來的面，只有徹底擊毀老婆的自尊和要強，才能絕對征服老婆，使得老婆唯命是從。外國前輩也教導後人，兩個人在一起工作，必須選出小組長，否則容易出現無組織無紀律現象。偏偏焦主任不信這個邪，鄭鐵橋喝醉後鬧事她也不理解，只要侵犯她的勢力範圍就回擊。兩人針鋒相對互不妥協，事態呈擴大之勢。

焦主任討厭戰爭連連的生活，又不想低下高貴的頭，整天介與鄭鐵橋鬥氣，甚至以分居相要挾。鄭鐵橋打定主意要較勁到底，只有打下好基礎才會有好結果。男人就是大男人，豈能在小女人面前認輸。焦主任被折磨得實在沒辦法，硬著頭皮找政法書記丁淵明討說法。她知道丁淵明和鄭鐵橋關係鋼鋼的，丁淵明不會怪罪笑話她，鄭鐵橋知道後也無話可說。

誰知不找沒啥事，找到丁淵明後卻得到一通反教育。丁淵明簡單安慰了焦主任幾句，振振有詞替鄭鐵橋開脫，男人喝酒有時不受自己操控，喝多喝醉更是操控不了自己，醉酒後的男人愛惹是生非，恨不能有人接受挑戰和他鬥嘴。此時與喝醉酒的男人一般見識，正中男人的下懷，和人斗其樂無窮，女人何苦自討苦吃。況且男人醉酒後的行為大多是下意識，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第二天醒來後一無所知，和這樣的人較勁等於對牛彈琴，活該自找叔伯累受。

丁淵明的一席話，似乎讓焦主任開點竅，但她仍不甘心就此收場。焦主任討好式地點撥丁淵明，難怪鄭鐵橋天天念丁書記的好處，敢情倆人穿一條褲腿。丁淵明跟上句玩笑話，他倒想和鄭鐵橋用一個褲襠。

焦主任自知被丁淵明鑽了空子，也沒急也沒惱，不過心裡敞亮了。她繼續討要說法，總不能便宜了鄭鐵橋，以後她光剩受氣啦。丁淵明聲稱這事好辦，便給焦主任出餿主意。鄭鐵橋下次回家再耍酒風，焦主任要躲著讓著別答理他，等他耍活夠啦，自會上床睡覺。看他出現死豬狀態，焦主任可用皮鞋拖鞋抽鄭鐵橋，也可在他身上掐些記號，第二天找他算總賬。只要別和老公打醉仗，清醒後老公保準後悔，留些記號也是懲罰和教育。

焦主任由衷地稱讚丁淵明真高明，會不會是被夫人修理出來的經驗。丁淵明訕笑三下，管用才是硬道理，問焦主任晚上有無應酬，他想重新喝喜酒，那天縣領導們大都在場，他沒放開喝，順便給新郎新娘說和說和。焦主任回答就這麼定了。她謝過丁淵明走人，幾天來的舊社會面孔，終於見到些許陽光，只等晚上燈光燦爛。

丁淵明打電話教訓開導了一番鄭鐵橋，讓他知退知進見好就收。訓老婆如訓動物，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見成效，要循序漸進講點藝術，欲速則不達嘛。鄭鐵橋笑問焦主任向領導打啥小匯報啦，丁淵明回答還不是些酒後抽風的事，不過他替鄭鐵橋進行說服教育工作，目前已初見成效，到時可要謝謝他的黑白臉。鄭鐵橋感謝領導的地下工作，想請丁淵明晚上重新喝喝喜酒。丁淵明說那敢情好，至於怎麼喝法，別問他問焦主任去。

在丁淵明和辛紅兵等人的鼓搗下，鄭鐵橋又喝出醉意，但這回酒後卻沒耍酒風。他才說了句刺耳的混話，焦主任並未認真計較，趕緊遞上一杯可口的溫水。大概溫水感化了鄭鐵橋，他竟迴光返照般動了溫情，主動上手複習中斷了一周的功課。

第五章 杯具無酒也犯醉

·28拆遷遇阻·

酒場語錄：

酒場上引領前三杯有點講究，要麼坐在主位的老大三杯獨大，他領完自然沒別人的機會；要麼按著職位身份依次領酒，前三人領完後面的人乾瞪眼。

李倩照為法人代表的海惠安居房地產開發公司，在海惠縣註冊資金六千萬元，這筆資金加入海惠縣年度引資總量。按照協議規定，安居公司著手進行擬改造城中村的規劃設計，海惠縣有關職能部門分頭上陣，提前介入辦理外圍手續，待到手續辦理出眉目，安居公司依照在湖邊市開發的慣例，再進入前期摸底調查程序，重點協商拆遷賠償事宜。

因為城中村改造列入省市縣三年規劃，並附著相應的政策支持，又有政府出面幫助運作，所以手續辦理基本上一路綠燈，達到空前無扯皮的水準。

李倩照拿到了整套手續，立即向賀知早報喜，海惠縣的軟環境比湖邊市還舒服。賀知早也感到意外，原指望多半年辦利索就阿彌陀佛，沒承想三個月不到便送手續上門，這速度比當初的深圳速度還帶勁。在手續辦結以前，賀知早把主要精力用於搬遷項目，為加快房地產項目的開發進度，他決定到海惠縣幫李倩照著手拆遷，新小區早建成，公司和村民早受益。

縣裡確定的第一個城中村改造項目在劉官屯，該村位於縣城中心地帶，潛在的商業價值十分可觀。劉官屯的大部分村民姓劉，村支書和村委會主任自然都姓劉。村書記叫劉長即，村主任叫劉二過，兩人屬於五服邊緣爺們輩，村主任雖然官小半級，輩分卻比村書記大兩輩，他倆工作配合起來比較默契。用村主任的話形容，村書記只要私下認他這個爺爺，最好多叫幾聲爺，工作上村支書就是他的爺。

紙上談城中村改造容易，至於如何落實到位，則是不老小的難題。縣政府缺乏拆遷經驗，安居公司也沒拆城中村的先例，雙方都在摸著石頭過河，調查摸底階段陷入僵局，主要不知如何和拆遷戶打交道。縣政府分管副縣長臨時受命，他膽子小怕擔責任，把拆遷工作推給開發商獨自承擔，辦完手續後的職能部門成了旁觀者。安居公司在湖邊市的開發純商業性，沒有直接拆村莊與村民對話的心理準備，一時半時找不到切入點。

村幹部們屬於聽吆喝的主，上級只交代帶領群眾配合拆遷，至於如何帶領沒作具體交代，他們也就當一般任務應付拆遷，沒意識到城中村改造的重要意義，因而在配合方面陽奉陰違，嚷得熱鬧，缺少有效動作。劉長即和劉二過甚至暗中打起小算盤，要借助拆遷之機，好好為族人們撈些實惠，當然他倆要撈在最前邊。

開發商是外來客，和村裡沒任何行政隸屬關係，要想撥動村幹部腦中的拆遷弦，肯定大打折扣也不現實。調查摸底表下發了十餘天，開始還有村民咨詢拆遷政策及賠償標準，後來都後退半步徘徊觀望，從不主動理會安居公司這個茬，安居公司的調查摸底行動嚴重受阻。

賀知早召集李倩照唐伯龍等商量對策，變化了幾個招數，收效幾乎為零，村民們甚至對城中村改造產生誤解和牴觸情緒。唐伯龍親自參與解惑運動，發現村幹部們沒起好作用，尤其村支書劉長即帶頭揚言改造吃虧，如果村民們非得同意改造，也要先吊足安居公司的胃口，到時討價還價才有保證。其實他純粹為自己撈取籌碼，樹立雙面權威，安居公司跨越他這道關，必須多留下買路錢。

劉長即鼓動劉二過利用家族長老的威信，採取愚民戰術，散佈改造吃虧的學說。他倆貪污了拆遷利民居利城建的陽光面，人為地隔斷村民和安居公司的聯繫。基層政權的職能被家族勢力漂白，要想攻進堅固的堡壘，足夠賀知早們喝幾壺。

掌握到最可靠的一手材料，唐伯龍認為單靠安居公司的力量難有作為，便給賀知早出主意，必須專門向縣裡主要領導匯報實情，盡可能地綁架政府一塊開展動員工作。賀知早同意唐伯龍的看法，但也提出他的主張，應動用私人關係搞公關，進一步摸摸劉官屯的動向。

唐伯龍瞧了瞧李倩照的表情，說道公司的重要關係集中在鄭鐵橋那兒，不過鄭鐵橋大概新婚喪志的緣故，近期工作態度很敷衍。他找過鄭鐵橋訴苦問計，鄭鐵橋對安居公司的現狀瞭如指掌，因縣委縣政府沒明確表示讓鄭鐵橋參與行動，鄭鐵橋不便於伸手太長，但他答應可從外圍幫點忙。

賀知早自有他的一套打算，出師才半個多月，沒碰到特別棘手的實際問題，和老百姓打交道受阻也屬正常。就事論事把問題表面化，難以引起縣裡主要領導的重視，顯得自己太貧氣。先把該做的工作鋪墊足實，再找到問題的關鍵點，尤其抓住幕後的黑手，到時快刀斬亂麻方為高。

還有一層更深層次的設想，賀知早只能悶在心裡，他正暗中操作王日齡和省委組織部長何時吃飯，答應過人家的事要講信用，而且這種信用也是在海惠縣混事的保證。前兩天他老爺子來電話，表示吃飯的事基本談妥，省委組織部長答應半月後在北京定地方，但賀知早並未對王日齡提起。他想再抻抻勁，弄明白城中村改造的走向，能少麻煩王日齡就少麻煩，麻煩別人就是欠人情，欠人情要還債要付出代價。吃飯的事雖然是喜訊，最好由王日齡找他舊事重提，那樣主動權絕對掌握在自己手裡。

鄭鐵橋有心和李倩照套套近乎，顧及賀知早的感受和臉面，他盡可能地躲開李倩照，遇事和唐伯龍單線聯繫。他囑咐唐伯龍安排個酒場，找幾人出面會會劉官屯的「二劉」。唐伯龍問安排在哪裡合適，鄭鐵橋要求到特殊服務「一條龍」的地方。唐伯龍明白了意圖，交代手下提前訂酒店，酒菜檔次中等偏上即可，確保「二劉」能耍活美。

為安排這場酒的出席人員，鄭鐵橋著實費思量。他親自出面請客最捷徑，因為鄭鐵橋從前擔任過城關鎮鎮長，過去與「二劉」關係比較到位，估計他發話「二劉」會給些面子。但用「人走茶就涼」的定律考驗，又面臨著利益的驅使，一旦「二劉」不買賬駁回面子，他丟面子事小，關鍵要增加以後私下溝通的人力成本。如果再想進一步私下交易，只能請職務權力高於鄭鐵橋的人出面組織，這叫做官場的水漲船高。

這些還屬於次要的，鄭鐵橋格外擔心官場曲直。主管副縣長若知道他私下插手城中村改造項目，非給他個蒼蠅吃不可。鄭鐵橋也想過求黃堅庭出面請「二劉」，這樣請肯定是順茬，但又過於正規行事，缺少迴旋餘地。鄭鐵橋想來又想去，決定對不起城關鎮長白居日哥們啦，只有請他出面蹚渾水，反正要請客總要有犧牲。為安居公司辦事出力，鄭鐵橋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有利於公司大利益，有利於縣城大變樣，有利於縣域經濟大發展，當然也有利於李倩照的情分無價。這麼多的有利於纏繞著鄭鐵橋，無論如何要為安居公司賣幾膀子。

白居日似乎沒考慮這麼多，覺得鄭鐵橋求他出面組織酒場，一是拿他當哥們看待，二是本來也屬於他的職權範圍事，三是他想趁機瞭解些具體情況。前期調查摸底工作沒鎮裡的事，等於鎮政府遠離城中村改造項目，作為一鎮之長，白居日有種吃甩的感覺。這種利益橫流的新生事物，局內局外人都想往裡鑽，鑽不到油層沾些水，也是十分實惠的動作。

酒場安排在渤海大酒店，雖然檔次沒在縣城拔得頭籌，但位列前五名把裡攥，特別適合土財主暴發戶地頭蛇們消費。這些大爺級人物，誰會在乎酒菜水平，吸引他們的節目在酒後暗箱操作。陪侍小姐們來自東北和西南幾省，特殊服務的本領既開放還技術，據說個別色情花活填補了新運市的空白。

鄭鐵橋和白居日他們輕易不會來這裡消費，為了就合「二劉」村官，作出別無選擇的選擇。鄭鐵橋和白居日推讓了幾個回合，還是鄭鐵橋坐到主位，白居日和馬副鎮長分坐兩邊，劉長即劉二過及村會計依次坐穩，唐伯龍和助手坐在最下首。鄭鐵橋客套地感謝弟兄們給面捧場，他先領頭喝下第一杯，隨後白居日領喝第二杯。

酒場上引領前三杯有點講究，要麼坐在主位的老大三杯獨大，他領完自然沒別人的機會；要麼按著職位身份依次領酒，前三人領完後面的人乾瞪眼。馬副鎮長以為是桌上老三，當仁不讓地準備領第三杯酒，誰知村支書劉長即搶了先，端杯說道第三杯同敬新老鎮長。

馬副鎮長端杯動作滯後半拍，只好中途撤回杯聽劉長即的酒詞，急得直翻白眼。為顧全大局他並沒計較，也就帶氣喝下第三杯，心裡卻在給劉長即拉清單。

鄭鐵橋看個滿眼，三杯過後他應等著別人敬酒，或他敬酒場主題人，怎麼也輪不著先敬馬副鎮長。但為安撫馬副鎮長的情緒，也想給劉長即個下馬威，鄭鐵橋第一個端杯敬馬副鎮長，感謝多年來支持他的工作，以後城關鎮有啥事還要繼續關照。鄭鐵橋捎帶著捧幾下白居日，說道白鎮長主要管大事要事，能少麻煩少麻煩，小事細事只能多麻煩馬鎮長了。馬副鎮長感激鄭鐵橋送上大面子，站起身很豪放地喝掉，趕緊倒酒先同時回敬兩位領導，然後又單獨敬每人一杯，表示永遠聽兩位領導的話，願當合格的排頭兵。

白居日理解並支持鄭鐵橋的動議，雖然沒明著指責劉長即，但故意採用酒冷淡法，他從鄭鐵橋的位置開始打圈，喝到劉長即處按酒不動，對著唐伯龍說開發的事。白居日對劉長即的印象極壞，向來恩威並重以威為主。劉長即屬於典型的勢力眼，縣領導在場他眼冷鎮領導，鎮書記在場他眼中無鎮長，正鎮長在場他眼斜視副職，至於鎮裡中層以下幹部，劉長即根本沒放在眼中。鎮裡多數領導幹部視劉長即為眼中釘肉中刺，總想拿掉他為快。不過劉長即仗著縣級領導保護，誰也拿他沒辦法，反而更助長他的霸道式作風。

劉長即本想爭主角，卻被白居日冷在一旁，他有點傻了眼，終於找回自身位置，暫時變得規規矩矩。白居日把該講的話講清，從側面提醒劉長即酒場主題，這才端杯叫劉長即喝酒，說道劉官屯的祖墳冒了青煙，平白無故地來人搞開發，平房換樓房，村莊變模樣，比做夢娶媳婦還刺激。劉長即乖乖地喝下酒，很官僚地說官腔，全是黨的政策好，全是各級政府照顧劉官屯，這上等的美事第一個攤到劉官屯嘗鮮，他代表全村老老少少敬鎮長杯酒。白居日繼續敲打劉長即，明白就好，就怕不明白，不明白了啥事都會辦砸。

劉長即趁機奪回發酒權，便學著白居日的套路打圈，再次壓下馬副鎮長的風頭。馬副鎮長眼裡難容沙子，直想用酒潑劉長即。鄭鐵橋用腳提醒馬副鎮長莫衝動，便端杯迎接劉長即的敬酒，喝掉後他又回敬劉長即，說道城中村改造是天上掉的餡餅，千萬別錯過機會，過了這村恐怕沒這店，希望劉書記多過問村民意向，協助老鄉唐總打開工作局面。

劉長即知道鄭鐵橋官場內外的深淺，即使鄭鐵橋現在不當城關鎮鎮長，懾於從前的權威，劉長即也不敢絲毫造次。他端酒表態放硬話，白鎮已經作出指示，鄭鎮也出面言事，給他十天半月的時間，一定發動村民主動找唐總簽協議，如果村民再不配合拿他問罪。

話幾乎說絕，再重複開發的事，未免有點囉唆。鄭鐵橋和白居日兩人發話啟動自由酒程序，只講交情不講工作，灌醉一個算一個。

馬副鎮長憋了三肚子氣，總想用酒洩空。劉長即賣個破綻主動示好，馬副鎮長趁機借酒出氣。其實劉長即沒安好心，他不動聲色地偕同劉二過和村會計灌馬副鎮長。鄭鐵橋乾著急插不上酒，眼看著馬副鎮長喝醉。當然馬副鎮長喝醉也要拉個墊酒的，「二劉」也同時陪他喝醉。

散酒後的節目由唐伯龍安排，鄭鐵橋白居日彼此顧及身份攜手離去，馬副鎮長走著醉步回家，剩下的人交給小姐們修理，該死該活屌朝下。

·29嫁接酒場·

酒場語錄：

有些酒場屬於心照不宣，彼此十分清楚怎麼回事，但誰也不願當面提起，雖然都不提起，但彼此心知肚明，還是喝心照不宣酒。

功成名就的鄭鐵橋反而無事可幹，眼看著勝利成果被別人分享，他卻成為多餘的人，心裡格外失落並出現失衡傾向。焦主任勸說莫在乎一時一地得失，往後的路長著呢，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鄭鐵橋覺得失意情緒應自控勿轉嫁，也就隨和焦主任的安慰，放掉身外之物，在《金庸全集》和《四書五經》中求和諧。

終於有了個家，家裡有枝向陽花，鄭鐵橋要精心澆灌呵護家天下，過過溫馨舒坦的小日子。他和焦主任有過約定，雖然焦主任的獨生男孩住在姥姥家上小學，但兩人每週必須陪孩子吃一頓飯，週末還要陪孩子玩半天。焦主任自願減少應酬場合，能推辭就推辭，守在家裡當個平凡的良家婦女。鄭鐵橋也堅持從百忙的應酬中抽身，每週至少在家吃一頓焦主任做的晚飯，或者兩人參加同一場合補齊。

工作暫時無新思路，縣領導也無特殊交代，鄭鐵橋難得糊塗不思進取，按部就班地落實家庭協議。原來董永和七仙女式的恩恩愛愛真實靠譜，他備加珍惜露水情人變夫妻的成果，把居家過日子當愛情典故經營。當然他的經營效益寫在焦主任臉上，周圍的同事朋友都誇焦主任越發水靈剔透，肯定背後有個懂生活的模範男人。

焦主任表面貶低鄭鐵橋的非主要形象，會聽的人都能聽明白，她在間接褒揚鄭鐵橋的偉大正確。只要工作別出現意外情景，鄭鐵橋又被拴到衝鋒的戰車，平淡有序的生活肯定紅透半邊天。

賀知早的搬遷項目用地開工後，所在鄉的書記元禾真是最大受益者。他不但為前進鄉引來興鄉立鄉的大項目，受到廣大幹部群眾的極力擁戴，而且職務向前邁出一小步，同時兼任縣工業開發區工委書記，真可謂一舉數得。

元禾真吃水不忘挖井人，況且大量協調工作尚需鄭鐵橋幫忙，因為他清楚鄭鐵橋與賀氏集團的特殊關係，那種關係絕非當多大官就能建立。雖然在他一畝三分地建基地，王書記和韓縣長的話肯定好使，但輪到元禾真辦具體事，如果不講究分寸和方式，很可能在賀氏集團面前碰軟釘子，所以合作初期極需鄭鐵橋起潤滑作用。想展翅是人之常心，要等翅膀硬了再展翅。元禾真幾乎天天打電話約鄭鐵橋吃飯，鄭鐵橋總有特別能說服人的借口拒絕，兩人隔著手機打開太極拳，坐在一起吃頓飯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鄭鐵橋考慮到和元禾真皆為縣裡中層幹部，又剛在黨校同過窗，一味地拒酒恐傷和氣，便採取迂迴策略，元禾真再次約他吃飯時，鄭鐵橋點了幾個和兩人都要好的哥們，看看那幾人有無時間，他隨時恭候元書記的召見。元禾真迎話而上，鄭鐵橋想見的這幾人，也是他約好的人，週六晚六時醉仙樓六六六雅間，六人酒場不見不散。

鄭鐵橋知道元禾真為討好他玩心眼，但按職場路數出牌，他沒立即點破。事情很明顯，如果元禾真約好了那幾人，何必等到兩天後才落實酒場，有些酒場宜早不宜晚，尤其拉關係套近乎的酒場，更適合快刀斬亂麻。元禾真錯後兩天安排酒場，為的是打出富餘量，以便從容地聯繫那幾個人。鄭鐵橋想見的人全到位，證明元禾真沒放空炮，其實元禾真心裡並未成算，也在打沒把握的空炮。

元禾真反過來以鄭鐵橋想喝酒當誘餌，沒費多大勁就把高適之白居日王一維圈進來。約到辛紅兵出場，辛紅兵先問有誰參加，聽說鄭鐵橋的意思，便痛快地答應推掉其他應酬，專心致志地給雙料元書記捧酒。元禾真明白辛紅兵是看鄭鐵橋的面，畢竟他與辛紅兵平時缺乏酒交流。酒到用時方恨少，若不是元禾真本末倒置忽悠人，六人小酒場雖小，沒準缺這個少那個甚至泡湯。

週六晚六點六個人坐在六六六雅間，酒未開席已經預示著六個六六大順。六個人的心情接受六六大順的普照，自然無法形容有多美有多爽。都是海惠縣八面威風的正科級幹部，互相散發著陽光，很快出現燦爛局面。

元禾真做東自然宣佈主題，他避開和項目掛鉤的打算，直接往鄭鐵橋婚禮上引領，埋怨鄭鐵橋娶了媳婦忘掉哥們兒，連頓喜酒全捨不得請，無奈他只好倒著請，祝鄭主任新婚帶來新風光，早日為海惠縣貢獻個壯勞力。

鄭鐵橋笑稱都老夫老妻了沒啥可祝賀，至於生產後代嘛，大哥咱有意小二哥恐怕不聽招呼。元禾真回以調笑，那換哥們弟兄的傢伙，他的小二哥老想為別人作貢獻，只是找不到主，今天總算能發揮餘熱啦。幾人跟著哄笑，嚷道為小二哥雄起乾杯。

白居日透視出酒場的本意，便想兩不得罪地把事情挑明白，省得大家心照不宣地逗悶子。他說元書記醉翁之意不在新郎，而在鄭兄為前進鄉辦了件天大的事。接著他抱怨鄭鐵橋胳膊肘子往外擰，城關鎮空地閒地一劃一大片，又是鄭鐵橋的老根據地，卻把興縣大項目送到元書記轄區，城關鎮的弟兄們意見大著呢。假如有一天榮歸故里，看老兄怎麼向江東父老交代。鄭鐵橋也經常為此事發呆，項目沒落腳城關鎮，一直是他心裡的痛。既然白居日真真假假地提出來，他必須正面解釋幾句，管用不管用是另一回事，背著黑鍋幹工作多彆扭。

鄭鐵橋正考慮如何發話，元禾真搶先替鄭鐵橋拉客觀理由，說道城關鎮沾鄭主任的光還小嗎？當初他的鄉為爭項目動過若干心思，卻打不動鄭主任的硬主意，鄭主任堅持優先考慮城關鎮。他的鄉之所以虎口奪食，是因為那片成氣候的廢窯地加鹽鹼地。縣領導若沒建工業開發區的大手筆，憑他的這些小毛毛雨，豈能衝動鄭主任堅挺的大壩。

白居日不過酒場上沒話找話，項目當不得飯吃，建在哪兒關他的蛋疼。他只是點點主題，提醒元禾真桌上的人不是傻蛋，結果引來元禾真傻蛋呵呵的表白。他不想糾纏起來沒完，便說喝杯項目酒吧，以後鄭鎮再引來好項目，先讓城關鎮過手，剩下的再讓開發區涮鍋。反正城關鎮和前進鄉都是兄弟單位，誰先誰後兩上算兩不虧。

桌上都是再明白不過的人，舉杯喝過項目酒，這鍋就算揭過去重新換話題。

鄭鐵橋回敬元禾真三杯酒，又應對王一維和白居日的敬酒。高適之中午喝多酒不在狀態，鄭鐵橋便繞過高適之的請求，漫不經心地徵求辛紅兵的意見，把唐伯龍叫來湊湊熱鬧，看城中村項目進展如何。

辛紅兵感覺鄭鐵橋可能另有深意，就很配合地回應說，他快一個月沒見到唐伯龍了，今天又沒外人，叫他來熱鬧熱鬧助助興。元禾真駕著五體投地的摩托佩服鄭鐵橋，既隱藏他的真實用意，還成全他的真實用意，鄭鐵橋就是高實在高。

撥通唐伯龍的電話，鄭鐵橋問什麼的幹活在哪米西。唐伯龍正鬼子發愁進不了村，哪有心思米西，他回應道和賀董準備吃蘭州拉麵。鄭鐵橋聽說和賀知早在一起，覺得有戲可唱，試探地讓唐伯龍轉問賀董能否趕個冷場，沒提前通知賀董顯得缺少禮貌。唐伯龍稍歇即回答，賀董很想參加弟兄們的酒場，別嫌他們叨擾就算功德無量了。

鄭鐵橋很不客氣地命服務員撤菜，客氣地請元禾真重新點菜，念叨著賀董是外地人本地姑爺，弟兄們可不能怠慢。請小仙引來大神，正是元禾真的渴望，他說土地爺和真神同時拜，這點氣魄還應發揚。賀知早和唐伯龍前腳進雅間，服務員後腳端上新菜，等互相寒暄自我介紹完身份坐下，八個菜已經擺齊。酒場從順順順向發發發過渡，今晚的酒場吃了特效藥，點兒格外的正。

元禾真裝作無意遇見意中人，便公私兼顧主動敬賀知早酒，希望以後直接打交道時合作愉快。賀知早也是人精中的人精，元禾真的小動作肯定逃不過他的法眼。既然元禾真有意套近乎，以後還要在人家的小地盤混事，拉近關係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便痛快地喝乾杯中酒，聲稱請父母官多多關照。這以前兩人見過幾面，屬於公事公辦做表面文章，現在由鄭鐵橋拉上關係，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式的交往，他們的關係絕對能上升大層次。

元禾真完成了酒場使命，喝酒變得應付被動不熱情，躲酒的意向非常明顯。鄭鐵橋看在左眼望在右眼，酒場上勢力眼的人表現各異，元禾真屬於(W//R\S/H\\U)有奶便是娘型，比起劉長即看人下酒碟還要操蛋。不過從第三隻眼讀元禾真，也存在故意給賀知早讓路的可能。以元禾真的精於算計的功夫，肯定看出賀知早路遇難題，亟待桌上人們伸手幫忙，他佔住主題擋路顯得不懂事，於是打起了退堂鼓。無論哪種可能，也要感謝元禾真提供了交流平台，幾個重量級人物能夠圍繞鄭鐵橋的設計運轉。

鄭鐵橋和賀知早很交情地喝杯酒，便問拆遷行動進展如何。賀知早若有所思地回答，自打白鎮長出面協調後，進村入戶摸底工作比以前順利了，少數村民能主動和拆遷工作人員交流，有的提些條件和難題，但總體進展欠點火候。他們準備在加強與村民交流的同時，繼續設法溝通得到村幹部的支持，此事沒村幹部特別是「二劉」發話，恐怕很難達到理想目標。

白居日罵句狗操的劉長即，逮著機會非收拾這小人，又端杯向賀知早表歉意，檢討鎮政府工作缺乏力度，他會盡快協調方方面面施以援手，為拆遷行動注入活力。

賀知早很感激地回敬酒，心裡責罵縣鎮兩級政府成為甩手大掌櫃，只讓開發商單方面推進，怎能夠突破村霸們的防線。他也責怪自己過於樂觀，用純商業閒置土地開發的老舉措，搬來對待政策性群居地開發，顯然忽略主體們的抵抗合力。賀知早覺得還沒到向王日齡攤牌的時候，他強忍著困難重重，盼著劉長即的許諾期限能帶來驚奇。

白居日越想越惱頭，抄起電話要通劉長即，質問村民配合工作啥時到位，別他娘的吃人家嘴還長。劉長即那頭服軟地回答沒問題，白鎮長的指示就是最高指示，期限未到別著急發火，他表示電話裡敬白居日杯酒。白居日碰到陰陽兩面的鬼頭，也只能罵娘催命，罵過催過管多少用，他連五分成算全沒有。但這樣做給賀知早鄭鐵橋看熱鬧，總算一片熱心在酒壺，證明他沒白吃白喝白拿貴重禮物。白居日努力過叫板過，比白吃糧食不幹活的滑頭們，要仁義實在若干倍。

八個人圍繞著城中村改造侃大山，由於拆遷行動進展緩慢，卻又無上乘對策，都替賀知早犯難上愁。畢竟這是件新生事物，大家無經驗和教訓可資借鑒，出些主意屬於隔靴搔癢，沒有多少實質性意義。賀知早經歷過大風大浪，雖然因找不到突破口而一籌莫展，但他自信小河溝子裡翻不了船。

為展示博大從容的胸懷，賀知早反客為主積極敬酒，碰元禾真的杯一碰就是三個，敬王一維的酒好事成雙，高適之中午的殘酒繞身只和他喝一個。酒場成了賀知早的主場，羞得鄭鐵橋和辛紅兵無地自容。

鄭鐵橋轉移目標對準以茶代酒的唐伯龍，說道酒場上也能入定，真快成大仙啦，趕快端杯和辛局一道敬賀董酒。賀董千里迢迢到海惠作貢獻，來了半個多月還沒正式接風，未免太冷客太失禮了，全怪他娶了媳婦忘哥們。今天這場酒算是預熱，過幾天整個大場，非喝得一醉方休。

賀知早覺察出鄭鐵橋的好意，人家擔心喝成借酒銷愁愁更愁的局面，他下意識裡湧出一份感動，為有善解人意的朋友而欣慰。賀知早的心情確實很糟糕，只是靠男人的意志信念硬撐著喝酒。如果鄭鐵橋他們集中攻堅，恐怕堅持不幾個回合就要臥倒。賀知早自知自明地隨聲附和，改日給他機會做東，非喝成翻天覆地慨而慷。話說得如此到位，大家共同乾杯滿堂紅。

鄭鐵橋回到家裡，酒風顯得特別端正，但男女作風出現嚴重問題。他把對賀知早不如說對李倩照的歉意，全部發洩到焦主任身上。

·30拋話引酒·

酒場語錄：

酒場上能夠收穫有形的成果，也能得到一些無形的信息，信息與成果的轉換誰也猜不透。但猜不透也猜，你猜猜我猜猜大家都猜猜吧。

賀知早昨夜喝個多半飽，雖沒找到解決問題的有效途徑，但獲取了一些虛擬的人氣和信心，只要不放棄不拋棄，東方不亮西方亮，海惠縣的房地產市場大有可為。

上午安居公司召開情況碰頭會，賀知早斬釘截鐵地亮明觀點，目前困難只是暫時的，並不代表海惠縣的主流，只要大家堅持向前莫後退，辦法總比困難多。要充分發揮各自的人力優勢，調動外圍促內圍的積極性，被動落後的局面肯定能打開。正面攻堅克難是勝利，衝破重圍也是勝利。

手下人聽過董事長的即席講話，備感振奮很受鼓舞，包括李倩照在內的高層管理人員，以為賀知早掌握了什麼法寶，紛紛表示聽從董事長的號令向前向前進。

唐伯龍走出會議室，準備找幾個從前的小馬仔，潛伏進劉官屯，瞭解些深層次的情報信息。剛剛安排妥當，劉長即給唐伯龍打進電話，半打哈哈半威脅地說話，以後村裡有啥事找哥們解決，別動不動搞小匯報。下次再拿鎮領導壓人，弟兄們可撂挑子走人了。唐伯龍忙解釋哪裡哪裡，劉官屯的事還仰仗劉書記幫忙。昨天白鎮長請客，酒桌上當面提問不得不回答，弟兄們可沒給劉書記上眼藥，況且白鎮長說與劉書記關係最鐵，打個電話問情況豈能見外。

先給劉長即熱罐子摟著，防止他氣急敗壞又搗亂，至於背後怎麼編排，那是唐伯龍的專利。劉長即屬於牽著不走打著走的主，如果沒有外力壓迫，單純順著劉長即的思路走，他恨不能逮著蛤蟆攥出尿來；但外力起作用了，他又怪當事人多嘴多舌。對付劉長即這種人，表面上必須順從點哄著點，同時動用強大的外援從背後打壓，要麼反正都是他的理。

劉長即趕緊表白功勞，在他的精心努力下，村民們願意配合安居公司的調查摸底，只是交談時可能會討價還價。唐伯龍誇張地表示感謝劉書記的費心操勞，村民們講條件在所難免，別太過分要價都好商量。他估計劉長即想整點事，上次喝美玩美嘗到甜頭，今天用村民態度當引子，再釣場全方位的酒場。

房地產開發商靠錢開路成事，最不怕花錢請客，就怕錢花不出去，顯得人氣空落缺乏人脈。於是唐伯龍投劉長即所好，問晚上有沒有閒空，找幾個弟兄喝幾杯。劉長即引酒出洞達到目的，卻故意抱怨唐伯龍的面子太足，竟是些大官出場他喝不起。唐伯龍趕緊作答，這場酒由劉長即定人他算賬，不喝出上下高低休想完事。劉長即恭維唐伯龍滴酒不沾還能灌人，這才是酒場的高人。

兩人通完電話，果然一群一夥的村民登門接受摸底，雖然意見難以達成一致，唐伯龍覺得劉長即總算辦了點人事。不過沒有對等交流就沒有新局面，他算計著晚上如何擺平劉長即。鎮領導縣直科局長們出場顯派頭，劉長即嫌官級有別太拘束，其實本意想突出他的主體地位，願意找些小嘍囉至少和他相仿的人參加。唐伯龍揣測出劉長即的心思，叫上高老莊書記王安磊和黑道人物王三刀陪酒，為的是膩味劉長即喝不舒服，那樣容易將劉長即灌成醉棗。

沒有縣裡重量級人物到場，唐伯龍命人隨便定個飯店，檔次一般靠點上就成。辦事人選在唐伯龍的創始飯店醉仙樓，雖然飯店轉過二手，但唐伯龍的影響力至今尚在，他的賬誰敢不買。

喝酒人陸續到齊，唐伯龍招呼每人點一道菜，剩下的菜他全包攬了。吃房地產商的酒飯容易落下通病，都有種殺富為貧吃大戶的感覺，所以除唐伯龍和手下兩人外，其他六人沿著菜單的貴菜點。唐伯龍並不在乎幾個小錢，見場上人如此糟蹋他，心裡也隱隱反感。反感歸反感，請客就要請出風度，唐伯龍又添加四道硬菜。八大仙享受十道菜，用劉長即的話結論，足矣足矣太足矣，再多點菜純粹浪費。地頭蛇式的村小霸王，能聯繫到浪費層面，這素質準會感動玉皇大帝。

王三刀隻身趕場，王安磊帶來他扶植的新村長，劉長即與村會計村治保主任共同作戰，這陣勢肯定要演場熱鬧的酒戲。唐伯龍見村長劉二過缺席，感到特別奇怪，便追問劉二過的行蹤，酒場還指望劉二過鼓搗酒呢。

劉長即搖頭晃腦直歎息，二爺也算見過世面的人，大江大河都行得安穩船，卻栽倒在小陰溝裡。唐伯龍問此話怎麼講，劉長即提議先共同喝杯酒，把酒場納入正軌，然後講起劉二過的故事。

原來上次唐伯龍請客，劉二過在主場上喝得東倒西歪，接著到洗浴中心接受「一條龍」服務。別人越洗越泡越醒酒，劉二過折騰完小姐依舊迷迷糊糊。劉長即和村會計送他回家路上，劉二過直嚷嚷憋得慌，扶他下車小便，他對著路邊粗樹放空炮沒尿可射，上車後又嚷嚷憋得慌。如此反覆三次，劉長即以為劉二過耍酒風麻煩人，就直接把他送回家。

回到家裡才進客廳，劉二過就讓老婆扶他去衛生間小解，解了足足兩分鐘，尿道卻很不配合，劉二過憋成臉紅脖子粗肚子如小鼓。他醉到深處難以自理，躺在衛生間憋得打滾。劉二過經常喝醉酒回家耍把式，老婆從沒見過這陣勢，嚇得不知所措，趕緊叫兒子兒媳過來幫忙。兒媳哪好意思留在現場，提醒婆婆打120急救電話。

趕到縣醫院急診室，值班醫生問劉二過出現了啥症狀，劉二過就會嚷嚷憋得慌。值班醫生以為劉二過急性前列腺發炎，便發動腦筋開動機器找破解的辦法，準備人工試探劉二過的前列腺。劉二過正面對著值班醫生，應該翻過身去被醫生試探。

劉二過配合醫生下意識地解褲，褲子脫到大腿根子，剛好露出半截老二。醫生見狀笑成彌勒佛，彎腰打坐在地上笑個不停。護士不明就裡看究竟，結果也樂成桃花滿臉紅，劉二過的老二外表鼓成水泡。護士出於救死扶傷的職業習慣，一把捋下劉二過老二上面的兩個避孕套，責怪道就這點本領還出去玩花活，結果言語未盡被尿流沖濕胳膊。

劉二過醉中也知順其自然，好容易找到洩尿口，他端著老二滿屋轉著尿尿，快意無法形容，五分鐘過後急診室一片汪洋。值班醫生和護士本善良，有意瞞著劉二過的家屬，等劉二過酒醒後送個人情。大凡敢到娛樂場合玩耍雙套的，不是大款也是有權勢的人。劉二過尿淹急診室，而且值班醫生和護士都成為受害者，即使菩薩心腸，也有梗阻忘記阿彌陀佛時，他倆商量道一定講真情。

家屬們等在門外，見護士提著物系出來，問劉二過的病情怎樣。護士沒好氣地說病人純粹無病呻吟，就是忘記摘這玩兒意了，回家告訴病人以後辦事別馬馬虎虎。家屬們看清護士扔在垃圾桶裡的避孕套，羞得無地自容，兒子強忍著恥辱，把劉二過弄回家。

劉二過的老婆卻借題發揮，非要和劉二過離婚。劉二過在家作威作福已成習慣，根本不理老婆的茬。不過犯下如此低級下流的錯誤，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劉二過及家人們有意隱瞞，村裡還是傳遍了角角落落。劉二過知趣地躲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等待時間消化掉醉老二惹的禍。

因為有鼻子有眼有老二，況且半個當事人坐在現場講過程，沒人懷疑故事的真實性。唐伯龍說聲罪過罪過，諸位弟兄們要吸取尿的教訓。王安磊接過話題，老二隻顧入口忽略出口，活該倒雞巴霉，為老二以後爭氣共同喝第二杯。唐伯龍又提過共干第三杯，下來便進入自由結對灌重點人階段。

王安磊為有唐伯龍請來陪酒特振奮，他電話裡表示必須圓滿完成任務，暗地裡也在發誓，把灌醉劉長即當成感恩行動。王安磊陰陽怪氣地對劉長即發話，劉官屯他媽的交了雞巴運，馬上小烏雞變成大鳳凰，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要求與劉老大喝三杯酒，染些劉官屯的福氣，下次改造輪到高老莊。

劉長即心裡暖洋洋甜蜜蜜十分受用，乾脆麻利地喝掉三杯酒，生怕別人搶了買賣。他也要回敬三杯酒，說道福氣全是唐總送來的，高老莊想改造找唐總。王安磊說那敢情好，提議他倆一塊敬唐伯龍，得福莫忘得道人。兩人又喝下三杯酒，唐伯龍喝了三口紅茶。

這邊較著酒，那邊也沒閒著，喝著喝著逐漸形成兩個方隊。劉官屯的仨村官一體，剩下的幾人合夥成團隊，誰都沒公開動員，誰都知道該怎麼喝，酒場上的規則往往潛在酒杯裡。劉長即處處想當領頭羊，多說多動自然要多喝。因為酒場上靠喝酒發話，光說少喝不喝的人難以服眾，說話也就無人聽無人理。劉長即很明白這個道理，自覺地說到前邊也喝到前邊，正好成為王安磊等人的酒靶子。

酒場講究對等原則，在所謂的對等原則指揮下，酒場出現對等喝酒的局面。王安磊和劉長即都是村支書，他倆誰也不服誰地沒酒詞找酒詞，終於升級為動二兩的大杯拼酒。服務員被轟出雅間候命，唐伯龍的手下自告奮勇地管斟酒，無非耍幾杯酒賴且兩不得罪。兩人端杯沒等碰杯，王安磊的電話鈴響起搖滾樂，他無心接聽，卻斜眼見電話是鎮值班室的號碼，馬上放杯接電話，喂喂喂噢噢噢操操操，他這就走就走，十分鐘准到會議室。劉長即調侃關鍵時候掉鏈子，誰在他媽的催喪。王安磊一臉嚴肅地回答，是黃書記召集緊急會，又他媽的為征地上訪的事，孟告然背後瞎雞巴鼓搗，早晚鼓搗出大毛病完活。

劉長即站著說話不腰疼，命令王安磊乾掉杯中酒再走。王安磊反叫板，如果劉長即敢給黃書記打電話告假，他連喝三杯沒問題。劉長即已經蛤蟆拔河尿繩了，嘴卻比螞蚱□還硬，較勁王安磊有膽量派村長頂替開會，他倆接著較量酒。王安磊罵句別他媽的臭美，他是沒這個膽量，哪天輪到劉官屯出事，劉長即就知道馬王爺幾隻眼啦。王安磊說完話抱拳致意，大義凜然地轉身而去。

王安磊的走掃了大家興致，雖然與王安磊沒多大關係，俗話說當差不自由，但是正喝到高潮處被人硬性退潮，情緒大打折扣有些低落。

劉長即跟著抱怨村官不是人幹的活，上面壓下面攻，哪面都要照顧舒服，有時前後夾擊兩頭難受。唐伯龍戲說劉長即只講苦不思甜，左右逢源四面見線時何時講過。劉長即被問住，尷尬卻不結巴地回答，唐總的拆遷行動真像唐總所說就好啦。唐伯龍不甘示弱地遞上帶勁的話，關鍵的關鍵還在於劉書記是否上位，以劉書記的號召力，那點小事算個啥。

劉長即覺得如此探討下去會出現難堪，便耍開哈哈腔，唐總喝茶比喝酒人明白，拆遷的事回頭細商量，喝酒喝唐總的酒，誰要不喝這杯酒是小爬爬。

王三刀鷹眼冒精光，端杯正猶豫是否發作，唐伯龍急忙接過話柄，難得劉書記把拆遷行動擺上議程，他甘願當小爬爬，眾人就免了吧，不過大家的酒可要喝下去，也算今晚的見證酒。王三刀這才痛快地喝掉，然後自斟一杯碰唐伯龍的茶杯，叫聲老大不好意思，他手下小弟們正了結一起械鬥糾紛，等著他去最後發落，他喝掉杯中酒大家隨意喝，他先走失陪了。

酒喝到半截處，王三刀忽然追加酒詞，唐老大是他的老大，跪請各位大哥小弟處事時多給唐老大面子，弟兄肯定感激到永遠。

酒場越喝越小，先走的兩人分別送給劉長即一隻蒼蠅，劉長即含在嘴裡堵得慌，卻沒徹底打消酒興。劉長即繼續招呼大喝特喝，因他的同夥佔據場上主導權，拚命加玩命地灌高老莊的村長，以報王安磊臨行前的挖苦和貶損。

唐伯龍的手下哪見過這陣勢，早嚇得拉拉酒，根本不敢出面解圍。高老莊的村長落了單，只有招架之功無還酒之力，最後醉臥在酒場無人笑。

·31越級上訪·

酒場語錄：

那些潛伏多時的實話真話大話，沒準兒伴著酒氣大面積向外升騰。說者感覺很解渴很過癮，聽者可能很不感冒，甚至大為光火，等待說者的結果就很難預料。

王安磊喝過半截酒也喝得酒氣熏人，他風風火火地趕到鎮黨委會議室，屋裡人都在等著他。黃堅庭示意王安磊坐下，然後宣佈開會，今晚的議題就一個，如何處置高老莊部分村民越級上訪的問題。王安磊沒聽說近日村裡有人越級上訪，是不是黃堅庭捯後賬，半月前確實出現過進京赴省訪。黃堅庭陰沉著臉繼續發威，剛才接到縣信訪局電話，高老莊的孟三壞違背承諾，帶著十幾人在省政府門口打橫標靜坐示威，目前已經被省有關部門控制起來。省市兩級信訪局下達嚴令，海惠縣委今晚務必把人接回。縣裡已經組成接人工作組，縣委副書記帶隊，縣信訪局和相關部門負責人參加，要求城關鎮主要負責人也出面，並帶著得力人員執行接回任務。這次專項任務動作大，散會後大家哪也別去，隨專車去省裡接人。

他話鋒一轉開始罵娘，這麼多村民從眼皮底下溜走，鎮村兩級卻知情，連點風聲都沒掌握，王安磊算他媽幹嗎吃的，鎮裡分管人員們死了老婆娘，如此嚴重地缺乏敏感意識，早晚會壞大事。黃堅庭努力控制失控的情緒，叫嚷道他現在沒工夫磨嘴皮子，把人接回來後再細分解，上邊不讓他好受，在座的誰也別想舒坦，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全他媽的翻天啦。

縣委副書記帶著信訪局長和黃堅庭坐小車先行，其他工作人員坐大巴後隨，到達省會已是後半夜兩點。省委信訪局的兩位處長等著辦手續，見到海惠縣的人後大發怒火，縣委副書記像做錯事的小學生，逆來順受地接受訓斥，不時地點頭哈腰沒錯找錯。為了盡快平息事端，還故意有限地上綱上線，竟然把省信訪局的兩位處長氣笑了。笑過以後再接著批評沒啥意思了，雙方開始拉關係套近乎。下邊有求上邊，為的以後少出難題，能銷號別掛賬，事妥之後絕對不會忘記領導們；上邊也願意和基層幹部交朋友，將來有事麻煩下面好說話，至少下基層檢查工作時，可以得到超標準的接待。

如果不是深更半夜還要接人回縣裡，縣委副書記真想和兩位處長喝幾杯。不過話點過去，意思也到位，兩位處長很領情，特意囑咐些老生常談的注意事項，信訪工作無小事，別給省委領導添麻煩就是不給自己添麻煩，有事盡可能地消化在當地，越級到省裡上訪就麻煩了。小麻煩弟兄能幫忙過關，大麻煩就無能為力了。這十幾個上訪人員反映的問題如屬實，縣裡確實工作差強人意，應採取措施盡快糾正改錯。回去後對上訪人員還以教育安撫為主，千萬不要再激化矛盾。如此規模的越級上訪重複兩次，省裡按規定要給說法，縣裡麻煩就大發了。

縣委副書記感動得幾乎落淚，表示堅決按兩位處長的指示辦，回去抓緊善後處理工作，爭取早日給省領導交上滿意的答卷。

上訪的十幾位村民，已被先行到達的市信訪局工作人員安排到旅館休息。因時間太晚了，海惠縣接訪人員沒再打攪他們，第二天早晨六七點鐘才開始接返工作。村民們起初口氣很強硬，不現場解決久拖未果的問題，他們將繼續留在省會上訪，什麼時候縣裡解決什麼時候撤離。縣委副書記著急上火卻無可奈何，責令黃堅庭必須想辦法把人接回去。他接著發開牢騷，挨批的活他全頂了，這接人的活就看鎮裡的領導水平。縣委副書記分派完任務，獨自躺到轎車裡睡小覺。

按照層層分解屬地管理的原則，黃堅庭對越級訪負主要責任，自然難脫干係。他憋著幾肚子氣也沒用，縣委副書記還受一肚子氣呢，這氣也要層層分解向下壓。縣委副書記的氣出在黃堅庭身上，黃堅庭又向鎮裡分管人員轉嫁壓力，最後都把目標盯住村支書，王安磊成為大伙的出氣筒。

王安磊處於矛盾心理，他沒公開支持村民們動不動就上訪，上訪等於給他製造麻煩，但又希望通過上訪解決具體的實質性問題，所以他也能理解村民的心情。這次上訪的原因其實很明確很簡單，縣鎮兩級截留高速公路佔用土地賠償款。王安磊帶著村幹部和村民代表走正常途徑，多次找縣直有關部門反映問題，卻沒人答理這個茬。上邊嫌他多事，村民罵他無能。王安磊兩頭鬧埋怨，後來賭氣當甩手掌櫃，誰有本事誰折騰，反正撥給村裡的部分佔地款，他都如數分發完畢，自己沒占一毛錢的便宜，倒搭了兩頓酒飯。

原村長孟告然閒得蛋疼，總想給鎮裡村裡添些麻煩，便私下鼓動村民們集體訪。孟告然知道上訪的利害，他充當幕後指揮不肯露面，挑出家族的爺爺孟三壞當先鋒，組織十餘戶被佔地村民集體訪。先到鎮裡上訪，鎮裡解決不了問題，接著到縣裡上訪到市裡上訪，一路訪上訪到省。海惠縣的信訪量被重複記賬，並連累市裡的排位，孟三壞他們可把市縣鎮三級害慘啦。

王安磊表面躲得遠遠的，實際對上訪內幕行情瞭如指掌，他十分清楚誰是幕後指揮誰是帶頭大哥。王安磊把孟三壞拉到人群外邊，叫聲三爺本領實在大，下屆村委會選舉該讓三爺當村長啦。孟三壞為人直正有點擰，特別愛管個閒事，屬於順毛驢經不住三句恭維話，況且他和王安磊的私交甚厚。因為孟告然與王安磊交惡，孟三壞沒少數落孟告然。他和孟告然雖然同姓同宗，但大是大非方面，孟三壞比較傾向王安磊。

孟三壞知道王安磊的用意，便點明此事與王安磊無關，出啥事他頂著。王安磊自嘲火燒屁股怎會沒他的事，縣鎮兩級大領導們親自出面接三爺，他這個當村支書的是第一責任人，上訪的村民接不回去，首先挨板子的是他。如果三爺想看他的笑話，儘管堅持到底莫回頭。孟三壞被王安磊說得動了心，但如此草草收場心有不甘，至少要講些附加條件。王安磊為孟三壞支招，等會兒黃書記出面做工作時順便提要求，上下差不多就算了，別惹急領導們動硬手段，到時都難下台收場。孟三壞平時特別佩服王安磊的做派，覺得王安磊說話辦事有膽有識，而且公正仗義，基本能一碗水端平。現在面對如此複雜的局面，孟三壞駕馭起來出現困難，也就默認了王安磊的主意。

王安磊做通領頭人的工作，轉身找黃堅庭表功，以此證明他在村中的權威性影響力，有些事不是他管不了，而是他根本不想管。他發現黃堅庭正被十來個村民包圍著要說法，場面十分混亂，隨時會出現失控的可能。王安磊嚷嚷村民們有話好好說慢慢說，先聽黃書記講明鎮裡的意見。

村民們見王安磊出面叫停，後邊緊隨的孟三壞隱忍未語，便靜下場來等黃堅庭講話。黃堅庭剛才就想亮明態度，但村民們比黃堅庭還硬氣，他沒機會表達。這下王安磊替他打開了空間，黃堅庭抓住機會講觀點，生怕再被村民搶走話語權。他信誓旦旦地許願，只要村民們跟他往回走，中午鎮裡管酒飯，下午就商量解決辦法。如果一時達不成協議，村民們可吃住在鎮裡，啥時解決啥時走。

黃堅庭的目標很明確，先把村民們哄回家再說，至於許諾能否到位則是後話。上訪人員接不回去，無法向市縣領導交差。

孟三壞受到王安磊的啟發，也準備借坡下驢，他馬上接話回應，既然黃書記講得這麼到位，還有安磊書記作證，哥幾個爺幾個聽黃書記的話，立馬上車走人。假如黃書記的話未能兌現，大夥兒接著來省上訪，最後進京上訪伺候著。十幾個村民乖乖地聽話上車，王安磊陪著他們侃大山，返程中忘卻上訪的鬱悶事，沒覺得累就回到城關鎮。

黃堅庭兌現自己的許諾，提前通知鎮機關食堂擺下兩桌酒，並交代在家的中層以上幹部全到場陪客，堅決徹底地灌醉以孟三壞為首的幾個重點人，省得下午他們沒事找事。黃堅庭的策略很直接，先穩住上訪村民的大神，以後怎麼處理怎麼應對，走一步看一步，鬧個毀約的名聲也無所謂。基層當領導只管眼前不管長遠，對群眾毀約沒什麼了不起。

村民們下車後直奔食堂，先期到達的黃堅庭和鎮長白居日親自陪酒，王安磊和孟三壞被安排在主桌。黃堅庭起身客氣地問候大家辛苦了，今天備下兩桌薄酒，為外出歸來的鄉親們接風，只敘酒友情不談問題，接下來的事專門協商。他提議為老鄉們平安回家乾杯，說完帶頭喝下盛一兩酒的滿杯，鎮幹部們響應號召紛紛乾杯。王安磊和孟三壞交換眼色後喝掉，主桌上其他村民也幹掉。

鎮長白居日要和書記黃堅庭保持一致，他接著提議共同干第二杯，並說黃書記的任務已經完成，以後的事由他全權負責，老鄉們有疑問找他就行，別再麻煩黃書記啦。他也一口悶掉杯中酒，等著桌上人都幹掉，才翻過手中底朝上的杯重新倒酒。鎮委副書記如法炮製又引領幹掉第三杯，酒場正式拉開序幕。三杯過後喝下三兩酒，村民們被酒灌出激情和膽量，減少了剛入場時的拘束與怯懦，變得積極主動地敬領導酒。

從坐在桌上那刻起，白居日就看著孟三壞彆扭礙眼，總變著法地找酒碴，猛灌孟三壞一個點。孟三壞也覺得白居日牛氣哄哄，特別倒胃口。他嘴裡沒敢明講，酒上很不服氣。白居日只要提酒詞他絕對應戰，還曲裡拐彎地回灌酒，兩人暗中較上酒勁。孟三壞無酒狀態時雖本分但執拗，沾了些酒便自以為是，根本沒把白居日放在眼中。

王安磊瞭解彼此的脾氣，趕緊打圓場引酒澆身，避免兩人發生正面衝突。鎮裡幹部們看得分明，不用動員全把矛頭指向孟三壞，唱白臉唱紅臉唱綠臉唱花臉的齊上陣，一通狂勸猛敬，孟三壞喝成了醉八仙，說話不利落，想坐坐不直，欲站站不穩，手都端不起酒杯。黃堅庭見達到預期效果，便宣佈酒場到此結束，派專車送村民們回高老莊。

十多個村民沒有三兩個清醒的人，已無心戀戰要結果，被鎮裡工作人員強行扶上車。王安磊領著一群醉鬼回了家，走路東斜西歪的樣子，好像剛從戰場上潰敗下來，旁觀的村民快笑掉了大牙。

孟三壞等人醒過酒來，明白被鎮裡當官的算計了，他們只休息兩天，就結伴找鎮裡的晦氣。黃堅庭躲而不見，工作人員聲稱去省裡開會，三天後才回鎮裡上班。孟三壞等人悻悻而歸，三天後再找黃堅庭，工作人員又聲稱黃堅庭到市裡出差，大概可能也許兩天後才露面。孟三壞等人又信以為真，罵著娘離開鎮政府大院。兩天後再到鎮裡尋黃堅庭行蹤，工作人員拿新的理由搪塞。這回孟三壞等人看出貓膩，非要坐等黃堅庭上班，黃堅庭不出面，他們就吃住在鎮裡，啥時見到人解決了問題啥時回村。

工作人員好說歹說沒有用，孟三壞反而指責鎮領導缺乏誠信，拿老百姓涮著玩。工作人員和孟三壞發生爭執，工作人員說話帶了個髒字，孟三壞抓住小辮子要動手打人。工作人員何曾受過這窩囊氣，支架勢應戰，眼看衝突落實到肉體，被聞聲趕來的王安磊強行鎮住。孟三壞戀戀不捨地回村，臨行前發出狠話，明天再愚弄老百姓，他放火燒了鎮政府這個王八窩。

黃堅庭其實就在屋裡站著，思忖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便叫來班子成員議定對策。實在討論不出管用的高招，白居日充起英雄好漢，說道鎮委書記成天躲著刁民走，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孟三壞等人下次來耍橫要說法，大家都往他身上推，由他出面對付，那天酒場上的話也要兌現。

在座的人都感佩白居日的大局意識，能主動為「一把手」分憂的「二把手」，敢於把屎盆子往自己腦袋上扣，這才是合格稱職的配角。散會出門時，黃堅庭握緊白居日的手，像是戰場上的訣別，只說了三個字：謝謝啦！

·32重溫舊床·

酒場語錄：

喝人家的酒嘴短，人家不會無緣無故地請你喝酒，喝過人家的酒可以不辦事，只當人家白請客，千萬別壞了人家的事。

劉官屯的拆遷進度原地徘徊，村民們表面鬧得歡，只是做做樣子應付安居公司，實際並不介入實質性問題，或者故意抬高被補償標準。賀知早唐伯龍等覺得情況異常，劉長即可能在背後進行暗箱操作，鼓動村民明配合暗對抗，為的是獲得更大的利益。但是他們探不出虛實，也難制定針對性的措施開展工作。

唐伯龍發現少數村民忙忙活活，好像拾掇院落與房子。起初他以為村民動了凡心，偷偷摸摸地作拆遷準備，便向李倩照報喜道，事情要出現轉機，看來沒白請「二劉」耍活。五六天過後，唐伯龍覺得村裡矛頭背離猜測，他可能誤判了形勢。因為只見村民們往村里拉磚頭瓦塊，卻不見丁點建築垃圾出村。唐伯龍帶人現場察仔細，原來村民們非但沒拆遷原有建築，反而加高院牆實施全封閉工程，院落變成了帶頂子的大屋子。唐伯龍一方面感歎老百姓的創造力，一方面自責大意失荊州。其實他過高地估計自己的能力，即便開始就察覺矛頭逆行，也未必能控制住局面。

賀知早陪王日齡進京活動，拜訪家在北京的省委組織王部長。活動圓滿結束後，賀知早直飛湖邊市，指揮調度企業整體搬遷的事。唐伯龍和李倩照缺乏主心骨，陷入束手無策的狀態。如果任由村民們擴建下去，到時的賠償面積便成了無底洞，開發成本會直線上升。唐伯龍只好挪用老笨辦法，請劉長即等村幹部喝酒。酒桌上唐伯龍直接攤牌，村裡拆遷沒任何實質性進展，他已夠背字了，村民再干眼裡插棒槌的活，以後的工作更無法開展，懇請劉書記和諸位村官出出面，阻止村民的擴建行動。

喝著人家的酒自然嘴短，劉長即屬於酒場上的老油條，他裝作不知情，還特意問問坐在旁邊的村治保主任。得到確實有幾戶村民在行動的答案，他大包大攬地說沒問題，明天就給這幾戶停工，怎麼也要對得起唐總的美酒。唐伯龍滴酒不沾光喝茶，幾個村幹部窩裡鬥，也鬥出酒氣沖天，四個人參加的酒場，一對半喝成仙人指路。劉長即留點清醒搞特殊，獨自上樓找小姐開房間，花花賬記在唐伯龍的錢包裡。唐伯龍想罵娘，卻明白罵奶奶也不管用。

村民的擴建行動只消停了一天半，接下來就是全民動員齊上陣，村裡好像有計劃有目標地開展擴建大運動，凡是能擴的能蓋的空地，都有人畫圈壘磚，房屋面積恐怕要翻兩番了。唐伯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村民們想錢急切，擴建的局面已無法控制，關鍵劉長即沒起正面作用。他再找劉長即質問究竟，劉長即的手機無法接通，其他村幹部也同時從村裡蒸發掉。賀知早遠離海惠縣無法脫身，電話裡乾著急沒高招，囑咐唐伯龍李倩照沉住氣，先讓鄭鐵橋幫著出些主意，等他回去向王日齡匯報。

自鄭鐵橋和焦主任正式成家後，李倩照主動與鄭鐵橋斷掉聯繫，要說不想念不回味是瞎話，但各有各自的老虎臥身邊，最好少幹些惹虎威的多情事。李倩照的生活屬於驢糞球子外邊光，甜蜜的三個月風光完畢，就缺乏了新鮮的風光。賀知早也屬於典型的男人心腸，沒得到中意的女人時，使出渾身解數去追求，一旦得手成為合同女人，婚後那幾天的激情漸漸失落。李倩照成為賀知早的壓寨夫人，留守在海惠縣看管公司，新裝修的樓居幾乎成為空房。

李倩照判斷賀知早外面又有新人，隱隱約約地感覺是新招聘到集團的女大學生。但她特別看開男女間的那點事兒，既不深追深究，也不點破泡沫。婚姻猶如黃山半腰的彎路一線牽，男人都是貪腥的貓，任意找個男人過日子都一樣。她越來越懷念和鄭鐵橋同居的時代，雖然兩人分開多半年，鄭鐵橋的影子越積越濃，甚至夢裡把影子引上床。畢竟鄭鐵橋生活工作在基層，花花腸子比較直比較實，如果當初真成為鄭鐵橋的新娘，或許生活比現在要充滿陽光。

就在賀知早去京又回湖邊市的這幾天，李倩照三次動了凡心春心，每次電話號碼撥到一半，便理性地收手，害怕動心容易收心難。人家小日子過得挺滋潤，再和焦主任共享一個男人，至少不講職業道德。李倩照在生理和精神的煎熬中度日，她的激情已無當年勇，但碰到該激情值得激情的人，她肯定激情永在。實體的男人劃撥給別人，李倩照意淫幾下虛擬的影子，應該沒有觸及任何清規戒律。

賀知早發佈求問鄭鐵橋的動員令，李倩照會見鄭鐵橋的行為，便成了正大光明的公事。令箭拿在手，桃花運會有。多時不相見，難免惹風流。

唐伯龍委身江南集團公司幹活，賀知早的尊重和分權，並未觸動唐伯龍的成就感滿足感。他懷念在海惠開夜總會的時光，那時幾人組成的鐵酒圈子，羨慕煞多少職場商場的人。如今給野合的親戚打工，始終被寄人籬下的情緒包圍。道教的氣場多麼超脫，卻未能打通唐伯龍的任督兩脈。經濟收入越積越高，精神狀態出現消極局面，或許正符合道教本義。

仨人商量事的地點選在安居公司，李倩照公司買下臨街三層新樓。一層將來當售樓處；二樓屬於公司的辦公區；三樓本是小公寓，李倩照和唐伯龍各裝修一套當住宅。不過唐伯龍從未住過三樓，他和老婆仍然住在平房大院裡。

快到晚飯時，鄭鐵橋才接到唐伯龍的電話。鄭鐵橋正好有個應酬，他答應簡單應酬下，就去公司碰面。唐伯龍陪著李倩照問計，他決定拿出當燈泡的革命精神，極力撮合內侄女李倩照的好事。

鄭鐵橋心裡敲開小鼓難入定，因為唐伯龍暗示過，就他和李倩照參加會面，賀知早回湖邊市安排搬遷的事。唐伯龍竟然來句無厘頭的話，這可是百天不遇的大好機會。鄭鐵橋坐在酒場，手中端著杯，腦子裡轉悠酒外事，應付的特徵寫在臉上落實到行動裡，他只喝了兩瓶啤酒，以晚上加班改材料為借口，收酒喝礦泉水。酒場如何結束的，鄭鐵橋置若罔聞。

先和焦主任告好長假是必須的，鄭鐵橋說陪唐伯龍喝茶，念叨念叨劉官屯拆遷的事，村裡「二劉」陽奉陰違幫倒忙，城中村改造項目有可能泡澡。焦主任戲言項目泡澡她懶得管，只是鄭鐵橋別和李倩照泡澡就成。說完她挑戰鄭鐵橋的幽默觀，自稱她「泡澡」的名言太有才了。鄭鐵橋被點破心思，小鼓本能地敲打幾下，此時他聽懂了晚飯前唐伯龍的話外音，看來今晚真要找幽處敲小鼓。

唐伯龍獨自坐在貴賓室等鄭鐵橋，他一字擺開茶具，自斟自飲喝著烏龍茶，愜意繞身賽過活神仙，根本不像遭遇困難的老道士。兩人互相問些無關緊要的話，誰都沒開口挑明，卻分明等待李倩照的到來。三杯小碗功夫茶入肚，李倩照飄然而至，從衣著打扮分析，鄭鐵橋感覺出李倩照精心準備過。雖然她喜歡素衣素面，但打扮與不打扮的效果截然不同。鄭鐵橋著實端詳了幾眼，多日未見甚是想念的舊情人出台，他心裡無法不蕩幾下鞦韆，小鼓看來將有用槌之地。

當著唐伯龍的面，兩人不敢表現出太熱乎，也避免碰出情感火花。但平靜的皮膚內側，有座壓抑太久的火山要噴發，只是現在不是時候。

談正事要緊，唐伯龍簡單敘述劉官屯拆遷的進展情況，重點介紹當前遇到的難題，感歎道縣領導們大神好拜，村官小鬼們難纏，如此對抗下去項目或許要泡澡。鄭鐵橋又聽到泡澡兩字，情不自禁地分了下神，衝著李倩照淺笑了笑，觀察李倩照有無泡澡反應。李倩照本來胸前揣著小鹿，被鄭鐵橋瞧得難為情，小鹿自然而然地蹦了幾下。鄭鐵橋的小鼓槌追著反應，雖無外力引導也敲了敲。

唐伯龍瞇著眼看得真切，他趕緊給他倆碗中添茶，說道先收住神談正事，等會兒有啥事再接著辦。鄭鐵橋和李倩照臉色微微發紅，兩人並未辯解，繼續聽唐伯龍發牢騷。

鄭鐵橋問唐伯龍他們公司的意見，唐伯龍回答公司陷入困境，賀董發令向鄭鎮請教。鄭鐵橋早就改任主任，唐伯龍叫順了口，一時半時改不過口來。鄭鐵橋思考兩分鐘，自言自語地說項目真要泡澡了。這回泡澡兩字說得鄭重其事，沒引發字外連鎖反應，唐伯龍和李倩照靜等下回分解。

鄭鐵橋說劉官屯的擴建運動，肯定是村裡執政者和家族勢力聯合操辦，動少數村民易，撼全村運動難。既然難以撼動，乾脆不答理那個茬，公司拆遷工作隊立即退場，讓村裡自作自受。

為啥選擇出局措施，鄭鐵橋講了五點理由：一是村民盼著靠擴建增賠償資金，再想回到拆建前水平，虎口奪食不現實。二是安居公司若繼續開發劉官屯，開發成本斜線上升，總體算賬個體算賬划不來。三是假如劉官屯村官們突然覺悟，會上趕著求安居公司別撤退，無論提出啥優惠條件，真正打起交道也不可控。四是退出劉官屯的城中村改造項目，勢必引發全縣上下的大轟動，縣裡主要領導們不會坐視不管，把難題推給縣裡，安居公司可變被動為主動。五是退出劉官屯不是目的，主要做給外界看，縣裡有可能另選其他村，有劉官屯當反面教材，估計下家會覺悟，再也不敢玩邪的歪的。

鄭鐵橋的五點論，點亮了唐伯龍和李倩照的糊塗燈，唐伯龍趕緊向賀知早通報鄭鐵橋的意見。賀知早的聲音隔著老遠聽得清，堅決按照鄭主任的意見辦，安居公司來個以退為進，一周後他回海惠作具體佈置。

下步計劃商量妥當，唐伯龍覺得自己成為多餘人，本來就想為鄭鐵橋和李倩照搭橋重溫舊夢，給下半身極不老實的賀知早帶頂綠帽子，見鄭鐵橋迅速解決了安居公司的難題，更想把內侄女交給鄭鐵橋發落。唐伯龍交代李倩照拿瓶紅酒，為今晚正確決策乾杯。實際上鄭鐵橋只是紙上談兵，最後結局如何他也很難預料，但唐伯龍相信鄭鐵橋的結論，抱著稻草就是船。

長城干紅葡萄酒倒滿夜光杯，唐伯龍沒啥情趣，李倩照和鄭鐵橋卻進入狀態，拽上唐伯龍乾杯整的。唐伯龍以茶代酒也覺得很勉強，為助他倆的興致，絲毫沒含糊地幹掉。唐伯龍是助人為樂的標兵，知道大事辦成該退出了，便言道去洗手間，自覺地讓出空間。

兩人的世界兩人做主，鄭鐵橋的小鼓槌敲響集結號，李倩照的胸前小鹿嗷嗷直叫。心猿意馬的他倆沒心思喝酒，只想進入快樂大本營。鄭鐵橋倒滿最後一滴酒，酒不醉人人自醉，摟著李倩照喝感覺。李倩照已經潰不成軍，積極響應鄭鐵橋的號召，兩人輕車熟路地玩開折疊遊戲。李倩照忽覺此處不妥，硬性推開鄭鐵橋，告訴另開闢第二戰場。

鄭鐵橋心領神會，強行壓制慾火燎身，跟屁蟲般隨李倩照爬上三樓。進得臥室無顧忌，鄭鐵橋好像回到從前，盡情地操作老皇歷般動作。李倩照只有享受的份，等到反攻倒算時，鄭鐵橋很快敗下陣。

李倩照道出埋藏多時的苦悶，真後悔沒能與鄭鐵橋廝守到底。鄭鐵橋說緣分無法強求，賀知早強他幾百倍。李倩照可憐兮兮地回應，賀知早嘴尖皮厚腹中空，根本沒拿她當正果。鄭鐵橋聽出李倩照的苦衷，還是勸李倩照服從命運的安排。李倩照奚落鄭鐵橋只和新人享福中福，忘卻舊人的愁中愁。

時值深更半夜，鄭鐵橋想起焦主任在家翹首以待，變著法想脫身。李倩照孤獨得無法自拔，裝作不明不白，硬纏著鄭鐵橋不讓走，甚至想說甘當鄭鐵橋的小三小四，只要鄭鐵橋別拋棄她。

鄭鐵橋遇到燙手的紅薯，欲罷不能不忍，於是動用最男人的武器，和李倩照梅開二度。趁著李倩照回味激情的舒暢，鄭鐵橋整裝回家睡大覺，看起來他很像個熟練的嫖客。

·33杯具風波·

酒場語錄：

酒場上對待不懷好意的人不用客氣，尤其婦女同胞們更要注意，當發現有色男圖謀不軌時，不妨故作喝多，給色男來個滿臉開花。

處在一個班子裡搭伙為官，「一把手」應該公正大氣，別怕副職們超過自己，實際上中國的現行官制，副職們超過「一把手」也很不現實。作為副職們應該懂事認干，不越權不越限，關鍵時候敢於替正職承擔分擔責任。如此搭配幹工作，即使稱不上絕配，至少可視為最理想組合。

白居日無論出於啥動機，主動接過村民上訪的屎盆子，相對那些見了困難繞道走的官員，算得上難能可貴的高尚行為。屎盆子接到手容易，再想轉手就難尋下家。白居日並未嫌屎盆子腥臭，甚至覺得是個聚寶盆，正是體現他處理棘手問題能力的機會。他感到特別納悶，小小信訪事件值得如此興師動眾，他要舉一人之力擺平孟三壞那群人。白居日上任以來工作平平，缺乏拿出手叫得響的政績，他打算通過妥善處置上訪事件，為自己的政績加碼喝彩。

豈知孟三壞這隊人馬，並不買白居日的賬，任憑白居日主動上趕著接訪，孟三壞堅持要當面請教黃堅庭，書記說過的話應算數，別人頂替他信不著。孟三壞比犛牛還強，一連幾天維繫僵持局面，白居日的好勝心首戰失敗。

孟三壞拿鎮領導們和工作人員當擺設，推門就進辦公室，見到空位就坐下，端起杯子就喝水，倒頭就睡在閒床上。由於他和白居日不對心思，從未推過白居日的辦公室，白居日反倒省卻了被騷擾的煩躁感。

別人拿孟三壞沒辦法，全因黃堅庭為勸返孟三壞許下的願。白居日滿懷勝利把握對付孟三壞，人家不答理他這個茬，白居日也是乾著急空存一肚子壞雜碎。不過經過幾天的僵持教育，白居日的好勝心大打折扣，開始認清接訪活兒的本來面目，這裡邊的水很深很渾，踏進去可能就出不來。他當著班子成員表過硬態，收回去已經不現實，硬著頭皮也得往上衝，就看孟三壞給不給機會。

機會總是眷戀有準備之人，但有準備未必能打勝仗。心高氣盛的人不敗則已，敗則全軍覆沒，連老本都賠進去。白居日正朝著敗地行走，可惜誰都沒有前後眼。

這天中午白居日應酬小酒場，喝了兩瓶啤酒，以他的酒量兩瓶啤酒屬於毛毛雨。回到辦公室倒杯熱茶先涼著，白居日便蹺起雙腿假寐。下午他要參加社區便民服務工作座談會，末了需要總結幾句官話。講話沒文字材料，白居日利用假寐的空閒，搭建講話小提綱。按照不成文的講話規則，他至少要概括三點，第三點剛琢磨出眉目，門被很暴力地推開，從外邊擁進五六個人。

帶頭人正是白居日的假想敵孟三壞。白居日幾次主動找孟三壞商量上訪的事，孟三壞拒絕交流，今天風風火火地闖關，門都不敲，白居日覺得孟三壞目無領導太無理。他正要質問孟三壞連點禮數都不懂，孟三壞搶在前邊發話：村民們都等了四五天，黃書記也不照面，是不是逼著村民們繼續上訪。白居日沒好氣地譏諷孟三爺走錯屋啦，上訪不上訪關他屁事，有本領現在就走。

孟三壞沒承想白居日是個戧茬，便轉低調門玩貧氣，白鎮長正睡白日夢，弟兄們不好意思打擾了，黃書記躲到小樓享清福，白鎮長可要給弟兄們解難題，賠償款遲遲兌不了現，弟兄們快要喝西北風了。

白居日開始後悔接手屎盆子，但屎盆子在手無人送轉，於是堅定主意破盆子破摔。他問孟三壞如何解決才滿意，孟三壞回應當然全額賠償，如果鎮裡開恩多賠些款他也沒意見。白居日說賠償肯定沒問題，只是要給鎮裡留出籌資的時間，可以分期分批地賠償，一次性賠償到位的可能性為零。

白居日採取緩和矛盾向後拖的戰術，已經夠給孟三壞面子。但是孟三壞絕對不認可，他很霸氣地指點白居日，只賠個人部分已作出讓步，應該把佔用集體土地的賠償金一塊付清。白居日冷笑了兩聲說分明，應該的事多著呢，想要賠償款只能按鎮裡的計劃進行，否則請孟三壞另找出路。

孟三壞有點傻眼，他徘徊在堅持還是妥協之間，轉身問其他人的意見。這時孟三壞的手機鈴聲響起，飄著與他年齡不符的流行音樂，他自言自語北京的女兒來電，讓女兒省個錢吧，用用白鎮長的座機，反正公家開支不花個人錢。孟三壞關掉手機準備打座機，白居日怒斥孟三壞住手，座機是鎮裡公務專用機，外人休要打它的主意，說著站起身把電話線拔掉。孟三壞嬉皮笑臉地說白鎮長官大搞特權，不讓用公家電話就不用，喝口茶總該成吧。他端起白居日的茶杯猛喝一口，溫度適宜香氣迴腸，孟三壞叫道領導的茶敢情好喝。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場面上人忌諱別人用自己的專用杯喝水，事關衛生和臉面。白居日有些著急上火，罵孟三壞算他媽的什麼玩意兒，想喝水用紙杯，別髒了老子的杯具。白居日一把奪過水杯，狠狠地蹲在辦公桌上，再罵孟三壞沒家教。孟三壞也有些氣急敗壞，抄起水杯摔到地上，反罵道老子喝口水有啥了不起，狗屁父母官，純粹是三孫子狗官。

白居日鎮長被普通老百姓日了，而且日得不輕，他感到地要沉天要翻，躥著身子抓孟三壞的衣領子論理，沒承想還未近身，就被孟三壞推翻在地。孟三壞妄圖乘白居日之危，再找些便宜，同來的幾個村民嚇得夠戧，死死攔著孟三壞莫向前衝，擔心事情鬧大收不了場。

前來開會的社區幹部們聽到響聲，紛紛跑到鎮長屋裡看熱鬧，有的不由自主地加入勸阻行列。

白居日丟人現眼栽面子，作為城關鎮一鎮之長，這口氣無論如何忍不下去。他指著孟三壞大嚷大叫，算他媽的有種，還想翻本鎮的天，今天非整治個蛋操的。鎮裡工作人員和社區幹部扶起白居日，勸白居日消消氣，指斥孟三壞撒野撒到鎮政府，未免有些托大。孟三壞覺得自己被罵受辱，不依不饒地嚷道此事沒完，到哪兒說理他全程陪著。工作人員挑戰孟三壞的底線，別不見棺材不落淚，快他媽的滾蛋吧。

同村來的村民也勸孟三壞趕緊走，好漢別吃眼前虧。孟三壞肝火正旺，根本不聽別人勸阻，挑戰白居日他就不信這個邪，倒要看看怎麼處理他，誰要不整治他，誰是大閨女養的。白居日的怒火又被激出烈焰，他指著孟三壞發狠話，今天整治不了孟三壞，姓白的是大閨女養的。

白居日撥通公安派出所電話，接電話的正是賈所長，他命令賈所長帶幹警五分鐘內趕到鎮政府，有人動手打他並破壞公務秩序。

聽說鎮長挨打，負責保一方平安的派出所賈所長豈敢怠慢，他帶著兩名幹警和一名協勤四分鐘趕到現場，進屋後對著人群發雄威，誰吃了豹子膽，竟然到鎮政府耍威風，還有沒有王法。白居日指著孟三壞冷笑了三聲，此處留不住三爺，到派出所解釋清楚吧。說完話白居日豪情萬丈地闊步出門，按照工作安排，前去主持召開社區便民服務座談會。

賈所長簡單問了問情況，便軟中帶硬地請孟三壞去趟派出所。孟三壞如果老老實實地聽話，至少自我安慰好漢不吃眼前虧，事情會大事化小，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事。偏偏孟三壞「二」上勁，他回應自己沒違法，憑嘛去派出所，再說去也得叫上白居日一起錄口供。賈所長覺得孟三壞點到腰眼上，又溫和了許多，勸孟三壞去去走個程序，晚上該去哪喝花酒，准讓孟三壞正點到達。孟三壞罵句別他媽的官官相護，老百姓反映問題屬於履行權利，推下人摔個杯子就去派出所，還有老百姓的活路嗎？

$文$賈所長本意和幾下稀泥，把孟三壞帶到所裡，既給白居日長威風出口氣，又保護孟三壞免遭鎮幹部們攻擊。到所裡怎麼做工作，賈所長自有分寸，以教育開導為主，講清利害關係，先滅掉孟三壞的霸道習氣，再根據孟三壞的當時表現從輕處理。

$人$孟三壞不知輕重深淺地和賈所長耍橫，立馬激活賈所長的鬥志。賈所長黑著臉說孟三壞不知好歹，別再囉唆了，跟他去派出所。孟三壞堅持去就和白居日一塊去，要麼把他拘走。賈所長諷刺孟三壞不識抬舉，就那壞德行還配和白鎮長同行，並下達最後通牒去還是不去。孟三壞死不改口。賈所長說那就不客氣了，指揮手下銬起孟三壞，到派出所錄口供，今天要讓孟三壞長長見識，看城關鎮誰說了算。

$書$孟三壞起初以為賈所長不敢銬他，眼看警察動了真格的，他也有些怯意，很配合地伸出雙手，乖乖地跟著賈所長去派出所報到。賈所長問孟三壞的同夥們，誰願意陪著錄口供，那幾個村民已被這陣勢嚇傻眼，連說幾聲沒他們的事。賈所長讓幾個村民回村報信，孟三壞要住幾天姥姥家，想見面找拘留所吧。

$屋$賈所長親自出面錄口供，按照孟三壞的單方口供，處以孟三壞行政拘留十天，下午臨下班前，就把孟三壞送進拘留所。賈所長特意告誡孟三壞，到了拘留所就知道馬王爺幾隻眼。孟三壞恢復了理性和底氣，又針鋒相對地叫板，誰笑到最後等著瞧吧。協勤實在看不過眼，反正甩了孟三壞兩個耳光，罵道死到臨頭還他媽的嘴硬。

白居日聽完賈所長的匯報，直誇賈所長講政治會辦事，對付害群之馬千萬莫手軟。其實他也不想把事情鬧僵，孟三壞蹬著鼻子夠眼屎，如果任其在鎮政府隨便撒野，壞頭起開收尾難，鎮政府成為誰來誰扁的受氣包，權威掃地沒法開展工作。派出所的保駕護航作用落到實處，就要體現在保護政府的臉面，哪個敢來搗蛋收拾哪個，別客氣沒商量，出了事他擔著。

幾席話說得賈所長心裡熱乎乎的，僅存的一點擔憂消化完畢。他無比佩服白居日的膽識，表示只要鎮長做主，政府指到哪他打到哪，絕對打得准打得狠打得贏。接下來兩人胡扯著玩，無非互相鼓舞互相吹捧互相打氣，再下來就是參加鎮裡安排的酒場，相關人員聚在一起，慶賀下午拘人的勝利成果。

白居日打聽清楚晚上機關食堂無客人，便讓黨政聯席辦主任按最高標準安排酒場，他準備大吃猛喝一通，理順被孟三壞破壞的情緒，同時向派出所弟兄們表示敬意。

鎮政府和派出所各四人參加，婦聯主任屬於臨時抱佛腳湊數的，因為沒她在場不熱鬧，也正好湊成新八仙。馬副鎮長耿耿於懷下午沒在場，否則非抽孟三壞丫挺操的，所以他喝酒非常賣力，主要通過酒表達對白居日的絕對支持。

酒場上能夠保持一致，是工作上保持一致的小前提。如果工作上不保持一致，酒場肯定喝不到一個方向。所以衡量班子成員是否保持一致的標誌，就是看酒場上能否保持一致。人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杯多。既然今晚喝的保持一致酒，肯定多於半杯，向千杯競發的地步靠攏。

白居日喝過二兩酒，回憶下午的窩囊情景，面臨借酒消愁愁更愁的考驗，真想與爾共消萬古愁。他一改被動挨轟的喝酒風格，變得主動出擊先下手為強，連小協勤都敬上三杯酒。小協勤很受感動坐立不安，試探地回敬三杯酒，白居日忘卻酒官司，痛快地喝掉三杯酒。他自以為很有才地調侃，但願此杯具別成為彼「悲劇」。

婦聯主任成為被攻擊的重點對象，派出所的人敬她酒，內部同事也敬她酒。白居日酒興略微退潮後，馬副鎮長攜賈所長乘風破浪般猛灌一個點，婦聯主任雖多喝卻猶榮，男人灌她酒是拿她當回事，等到酒場無人理她時，她的女性魅力也就走到盡頭。婦聯主任最不恨酒場灌她酒的人，相反她經常為有男人灌酒而臭美。喝醉後不知成為誰的人，明天醒來半點不後悔。

這場酒最後喝出亂象，除了黨政辦主任和協勤保持清醒外，兩位正式幹警超量發揮，白居日等四人都喝多喝醉。賈所長拉著白居日的手訴衷腸，蛋操的人再來鬧事，來一次拘一次，看誰他媽的笑到最後。馬副鎮長藉著酒精刺激，對婦聯主任發佈黃色信息，被婦聯主任噴了一臉經胃發酵的酒水。

·34網媒爆料·

酒場語錄：

有些人故意借酒發瘋，為的是發洩心中的怨氣，這種人太會借酒發揮了，除了發瘋消愁外，他們還會借酒獻佛借酒整人，只要與借有關的他們都會。

非正常沉寂是出事的前兆，而且出事就要出大事。孟三壞被行政拘留了兩天，外界無半點風吹草動，好像根本沒這回事。以往出現類似的事件，各路說情的人馬早就奔馳而來，或者好事的村民們不服氣，會組織更多的人討說法。

白居日的辦公室靜悄悄，電話來往也都是工作和應酬的內容，此時他腦神經有點發毛，特別渴望為孟三壞求情的電話打進來。越這樣有事不登八寶殿，他的心裡越沒根。白居日估計山洪暴髮式的麻煩要纏身繞體，卻推算不出具體在哪個環節哪個方位。

事過第三天，小麻煩終於露頭。南方一家都市報率先發難，題目是「老漢拿鎮長水杯喝水被拘留」，隨後全國各大報紙紛紛轉載。新聞媒體的輿論壓力撲面而來，各路記者紛紛電話採訪縣領導和宣傳部門，求證「水杯門」的全過程。由於事件發生得突然，鎮裡處理鬧訪的動態沒及時上報，受採訪的縣領導和宣傳部門很被動，只好動用外交辭令應對，說過等於沒說。新聞媒體不滿意回復的結果，個別媒體決定派記者現場採訪。

平面媒體的輿論監督才鋪開，網絡論壇開始轉載回放事件過程，為事件的擴大化推波助瀾。經過幾十個網站的競相暴炒，題目逐步升級，竟然出現「一口水引發的拘留案件」。風網論壇以見證者的口氣發專帖，並展開大規模的人肉搜索，白居日和賈所長榮登網絡論壇榜首，幾乎一面倒的討伐運動在網上網下全面展開。

白居日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雖然沒經歷過被輿論修理的困頓，但是從媒體上讀到過肇事者的下場。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事已至此只能迎難而上，是死是活碰運氣吧。

黃堅庭表示堅決支持白居日的言行，並專門召開鎮黨委班子全體會，進一步統一思想統一口徑，不管外面折騰得多熱鬧，依法處理鬧訪者干擾公務活動的舉措沒半點錯。他哪知道輿論監督尤其網絡炒作的厲害，以為頂過強壓力便平安無事。當然不可否認，黃堅庭作為城關鎮的「一把手」，關鍵時候就該堅挺些。即使做錯了事，也錯在當地錯在基層，決不能向海惠縣外界的非政府投降。位置可以換地方坐，威風卻不能輕易丟掉。

京城兩家國字頭的報社派來記者採訪，縣委宣傳部分管領導給予正面答覆：縣委已派工作組著手調查拘人案件，結果出來後第一時間通報媒體。記者要找縣委書記或副書記當面採訪，宣傳部負責人回答很乾脆，領導們都去市裡開會，他也聯繫不上領導，委婉地拒絕了記者們的要求。

記者們大老遠地來趟海惠縣，如果沒有料捎回去，難以向報社領導交差，便驅《;文;》車直奔城關《;人;》鎮採訪。黃堅庭《;書;》坦然地《;屋;》表示，鎮裡因孟三壞領人天天鬧訪，許多工作已經陷入停滯狀態無法開展，孟三壞動手摔杯子打鎮長，自然要依法處理。記者問拘留處理是不是過當，黃堅庭請記者們採訪派出所。記者們追著白居日提問題，白居日橫下一條心強硬到底，他說派出所的處理十分恰當，下次再碰到如此驕橫的刁民，他照樣動用警力維護穩定，不然鎮政府成了「三不管」的爛攤子。記者可算抓住話柄，翻來覆去糾纏這個問題，白居日由不厭其煩到很不耐煩，話中帶刺特難聽。

記者們先入為主掖著成見採訪當事人，終於抓住了白居日這個重頭戲，備覺有猛料可爆。至於白居日的最後結局，與記者們無一毛錢關係。

文字落紙成真，肯定再掀新一輪炒作高潮，記者沉浸在戰果中偷偷笑。他們採訪賈所長的陳述，變得無關緊要無足輕重。賈所長理直氣壯地說道，派出所聽鎮政府的指揮，拘留孟三壞因他觸犯治安法。記者沒深入追問，實話實說地刊發出去。

當代中國人的心態普遍存在問題，尤其對待媒體特別監督的突發事件，都像看死人出殯的局外人，恨不得主家把殯葬辦出氣泡。所以「水杯門」的後續報道一經發佈，網絡比平媒表現出更大的操心，已經遠遠超過事件本身。非但白居日等當事人焦慮重重，省市有關領導已過問「水杯門」，責成海惠縣委站在講政治講大局的高度，迅速有效地平息事件帶來的炒作潮，最大限度地減少在全國的負面影響，防止第三輪炒作捲土重來。

王日齡原打算矇混過關，作為海惠縣的最高長官，他的認識當然偏向城關鎮，如果全縣村民都學習孟三壞，海惠縣亂了王法沒有大小頭，以後無法開展各項工作。後來通過學習各種媒體的報道和評論，王日齡的覺悟有所提高，主要擔心所謂意見領袖們及民意的號召力，把小事炒大把冷事炒熱，最後炒得失去理性變瘋狂，海惠縣成為萬夫所指的罪惡深淵。如果此事收不了場，上級層層加碼怪罪下來，甚至派督察組之類的工作組現場督辦，海惠縣就進入城頭失火殃及池魚狀態。王日齡對城關鎮的做法沒敢公開支持，表面上歷數這麼做脫離群眾耍霸王作風，私下裡確實缺少震驚和憤怒的理由。換位思考了二十分鐘，他若遇到這種摔杯推倒人的情況，可能還達不到白居日的涵養水平。

這種潛心理只能暗想，或在小範圍內交流，一旦見光被記者或網油子們捕捉到，王日齡的書記寶座恐怕要挪地方。

思前想後瞻左顧右，王日齡覺得平息「水杯門」的最簡單措施，就是無條件地處理當事官員，盡快釋放孟三壞，先平息網民公眾的義憤，轉移他們的視線，然後跟上媒體公關手段。他打電話叫丁淵明和宣傳部長開碰頭會，詢問「水杯門」發展的最近動態。宣傳部長說網絡的火力比平媒猛烈，縣委不做些姿態恐怕難過關。丁淵明為派出所叫好也叫屈，但沒有辦法保護派出所相關幹警免遭處理。市縣公安系統聯合調查組認定，城關派出所的處罰決定欠妥，孟三壞夠不上行政拘留的處罰。調查組已經責成派出所馬上放人，同時打算請示縣委後免去所長職務，相關幹警先停職檢查等候處理結果。

王日齡無奈地歎口氣，都是為保政府權威才出的差錯，雖然可惜一些，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該免職就免掉，等著以觀後效吧。他交代丁淵明要和縣公安局領導講清，凡是因為講政治出錯的幹警，只要沒嚴重觸犯刑律，該保一定要保，該用一定適時重用，要幹好革命工作就得有犧牲，但代價越小越好。

宣傳部長讚歎王日齡的人性化高論，遇到這種明事理講情感的領導，也算犯錯所長修來的福分。他吞吞吐吐地建議對城關鎮也要有說法，媒體的焦點主要對著城關鎮，揮淚斬馬謖也要斬，可以換種比較溫柔的斬法。不然的話，怨聲怒氣化成對政府的仇視情緒，短時期內難以平復。

王日齡明白宣傳部長替他出最現實的主意，也只好按照宣傳部長的建議行事。其實王日齡早就想到這層，媒體民眾的焦點貌似炒「水杯門」，真實用意對著政府方面的當事人，處理了當事人堵住輿論導向，接下來容易操作輿論。

王日齡和幾個縣委常委溝通後，立即召開縣委常委擴大會，專題研究「水杯門」的處理工作，決定免去黨委書記黃堅庭和鎮長白居日的職務，同時派出政法委書記帶隊的工作組，詳細調查事件經過，待最終結果出爐後，視情節進一步處理當事人。王日齡特別強調，各級各部門要以此事件為教訓，增加掌權執法為民的意識，絕不能再出現類似「水杯門」的事件。他責成宣傳部門主動召開新聞發佈會，向外界通報情況，歡迎網絡平面媒體監督。

參加會議的領導們心情格外沉重，又不能在集體場合公開表達意見，普遍染上兔死狐悲的情緒。雖然覺得城關鎮的做法過分，但處理結果也夠過分，不過分又難過媒體民眾的關口。許多愛起哄的民眾，就是要看各級官員的笑話，也怨有些官員頭腦簡單不爭氣。滑頭盛行的環境下，幹點有利於工作的壞事不容易，只要招惹上網絡媒體，保準要倒大霉。

組織部長受縣委常委會的委託，找黃堅庭和白居日談話，黃白兩人已經作好了思想準備，並沒過多地解釋和叫冤，表示服從縣委的決定，領導叫幹啥就幹啥。組織部長多餘地問句有啥補充意見，白居日說如此處理黃書記似乎不妥，事件發生時黃書記並未在場。組織部長意味深長地告誡道，輿論的事態發展到不可控程度，民意只看結果，沒人聽當事人的分辨，況且黃書記要負領導責任，請兩位理解縣委的決定。

末了組織部長又轉達王日齡的態度，事情做錯了就要糾正，但別背上沉重的思想包袱，縣委有能力實事求是地下定論，務必遠離媒體，避免再放大炮空炮。黃堅庭白居日多謝王書記的關心愛護，他們說話辦事一定遵循組織原則。最後組織部長借題發揮成名言，管住自己的嘴，讓網絡輿論炒作去吧，總有累了煩了的那一天。

半天的時間內，相關責任人都處理到位。幾乎在研究處理責任的同時，縣公安局和城關鎮派員接孟三壞出拘留所，並承認派出所處置欠妥，無條件地放孟三壞回家。但孟三壞說啥也不簽字，揚言誰送他進來的必須誰來接他出去，還要給他更加明確的說法。尤其白居日要當面賠禮道歉，親自給他拿行李出拘留所大門。如果白居日不露面，派出所又沒專門的說法，他死在拘留所也不走。

無論接他的人員如何做工作，孟三壞堅持己見不動搖，雙方僵持到半夜也無結果。縣公安局和城關鎮的工作人員強忍著惱怒，繼續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孟三壞閉上雙眼睡大覺。接人的公安幹警實在忍無可忍，斥責孟三壞別把事情做得太絕，白鎮長和賈所長都被免職了，連帶黃書記也吃了瓜葛，還想讓縣委怎麼處理。

孟三壞猛地坐直身子，嚷道那是欺壓百姓罪有應得，應該讓他們也來拘留所住幾天，這樣的話他才解氣。公安幹警被噎得臉色發青，同來的工作人員怕再惹是生非，把公安幹警推到屋外冷靜幾分鐘。孟三壞得理不讓人，繼續教育工作人員聽分明，凡事要講個理，總不能政府讓進就進讓出就出，今晚就住拘留所了，明天先答應條件再接他，否則一切一切全免談。

工作人員們趕緊分頭向各自的主管領導匯報，主管領導們又向丁淵明匯報，丁淵明擔心事情再次弄出火花，為多事好事的網絡媒體添料，便退一步求穩定，派工作組長找白居日徵求意見，最好能屈尊到拘留所認錯。

白居日的回答更乾脆，他向組織認錯是黨員幹部的本分，對於孟三壞之流，他寧可異地被拘留，道歉的事一律免談。工作組長奉命而行，其實也憋足一肚子怨氣，白居日拒絕道歉正對他的胃口，嘴裡不敢明著講白居日夠范兒，肚裡佩服白居日是條漢子。丁淵明接報後，無奈地親自打電話過問，聽白居日態度堅決，寧可再受更嚴厲的處分，決不向孟三壞低頭。丁淵明沒強求白居日違心地認錯，而是將目標轉向他方。

丁淵明命令工作人員暫時撤離，給孟三壞留點時間空間靜靜心，明天繼續做工作接人出所。他特意囑咐拘留所負責人聽清楚，要採取一些得當措施，防止孟三壞出現突發和極端事故。

轉機都是從意想不到的方位開始，任何事情的轉機，都需要得力的人去執行。只有找到得力的執行人，困頓的難事才能出現轉機。那個得力的人在哪裡，會不會橫空出世，丁淵明拭目以待。如果沒有合適的人選，恐怕丁淵明就要自己出馬，久拖不決會出大事，他無法向縣委交差。

·35打回老家·

酒場語錄：

酒場品人性，品的就是喝酒人的態度。當你走下坡路時，有人還不離不棄地隨你喝酒，那人絕對是靠得住的鐵哥們。

據網絡知名寫手三峽在線考證，好馬不吃回頭草，是因為吃過的草不鮮嫩，如果給吃過的草灑上鹽水，多好的馬也會吃回頭草，正所謂二茬瓜更甜。鄭鐵橋回頭吃上李倩照，就再也不想鬆口，總想貪婪地一次吃個夠，連著幾夜造訪李倩照的大本營，家裡的焦主任傻呆呆，還以為鄭鐵橋真在單位加班。

沒在單位加班，在情人家加班照樣閒不住，比單位加班的內容要豐富甜蜜，所以鄭鐵橋樂此不疲。城關鎮書記鎮長被免職的當天晚七點整，鄭鐵橋覺得身體膨脹，便興沖沖找李倩照加班。他想早加班早散場，回家溫存幾天未曾送溫存的焦主任，真正做到家裡外邊兩不誤。

兩人簡單地預熱後，剛進入重疊狀態，惱人的電話破壞進程。鄭鐵橋轉身準備接電話，李倩照嬌喘著制止，才衝入陣地就鳴金多草率，身在外電話可以不接。鄭鐵橋答應沒問題，不接就不接，他上下點頭繼續他的功課。

電話響完一遍又響第二遍，鄭鐵橋人肉搜索得正帶勁，把鳴金當成衝鋒號，嘴裡罵電話來得不是時候。電話執著地為鄭鐵橋叫停，第三遍第四遍又響起來，鄭鐵橋估計必有大事要事，便加快節奏結束了戰事。李倩照滿足地催促快接電話吧，別誤了大事要事，她吃罪不起。

鄭鐵橋拿起電話瞧仔細，屏幕顯示縣委值班室的兩個固定電話，還有李商急和焦主任的電話。值班室電話在前，焦主任的電話最後，看來縣委辦值班員找不到他，往家裡打電話問行蹤，焦主任湊下熱鬧探敵情。鄭鐵橋從後往前倒著打電話理頭緒，弄清是王日齡找他說事，命他八點鐘以前務必趕到縣委。李商急神秘地告訴可能要有好事，快點報到省得挨板子。

李倩照摟著鄭鐵橋的膀子聽電話，沒等鄭鐵橋發話，她整衣束帶準備開車送鄭鐵橋。十萬火急的電話成為焦點，鄭鐵橋顧不得許多細節，隨李倩照下樓坐車奔縣委。樓梯上正與安居公司副總錯身碰面，匆忙又匆忙，誰也沒理誰。

趕到王日齡的辦公室，已是晚上八點過五分，見鄭鐵橋短途奔襲的狼狽相，王日齡並沒埋怨責怪，示意鄭鐵橋坐下談正事。王日齡開門見山道實情，縣委決定派鄭鐵橋到城關鎮任書記，問鄭鐵橋有啥意見。鄭鐵橋能有啥意見，打著燈籠找不來的好事自然沒意見，即使有意見再提出來也失效了。領導出面徵求意見不過走走程序，假如領導認為往次要的單位調整，誰也不會提前徵求本人意見。鬧好人的事爭著做，得罪人的事搶著往後退，這就是當代職場上的領導藝術。

沒啥意見也要表達意見，鄭鐵橋本就激動再裝作很激動，誇張地感謝王書記的栽培和信任，他會盡最大努力勝任新崗位。王日齡笑著罵鄭鐵橋真會裝蛋。選派鄭鐵橋當城關鎮書記，王日齡經過反覆地權衡，主要考慮鄭鐵橋任過城關鎮鎮長，目前的崗位有點虧待鄭鐵橋，再說省委王部長最近在北京接見他時，也捎帶腳過問了鄭鐵橋的事，三點合一非鄭鐵橋莫屬。王日齡點化鄭鐵橋，如果要感謝的話，別忘了老同學賀知早。

這官當得真他媽複雜，鄭鐵橋心裡也不知罵誰，他清楚全是沾吃軟飯的光。剛才鄭鐵橋吃了頓半拉子軟飯，轉眼變成大餐硬餐，幸福了鄭鐵橋一人，卻辜負賀知早的恩情。鄭鐵橋學鱷魚掉眼淚，暗道實在對不起賀知早。

鄭鐵橋多少知道點「水杯門」的風波，便問王日齡什麼時候上任。王日齡說原則講今晚已上任，指示鄭鐵橋抓緊瞭解情況，明天上午常委會通過後就進入工作狀態。「水杯門」事件要到此為止，絕不能再熱炒下去。鄭鐵橋沒有別的詞，只會好好好是是是行行行。

兩人陷入短時間的沉默，對王日齡來講，沉默是耍權威的手段。鄭鐵橋可沉默不起，越沉默越不自在，好像自己做錯了事情。沉默講究火候，王日齡大概覺得火候已到，似是而非地問鄭鐵橋有沒有困難，是否需要派個得力干將當幫手。鄭鐵橋正要順嘴回答沒困難不需幫手，卻聽王日齡問縣委辦誰去最合適。鄭鐵橋聽出話中有話，慶幸沒貿然拒絕，但他拿不準王日齡想派誰。

鄭鐵橋趕緊貼回書記的話題，說道城關鎮離縣領導們太近，人事關係有些複雜，如果縣委能給他派個助手最理想。他試探地問皮日體如何。王日齡眼睛雪亮，反問鄭鐵橋覺得怎樣。鄭鐵橋慶幸押注成功，便為皮日體總結了幾條優點，挑明皮日體去城關鎮任職，便於以後協調城中村改造工作。

王日齡明著稱讚鄭鐵橋站得高看得遠，可堪大任能堪大任，暗中評價鄭鐵橋屬於人精，簡直鑽到他肚裡數蛔蟲。鄭鐵橋聽說過皮日體和王書記關係特殊，隱隱約約的傳說並沒當真。這次幹部調整，幸虧多個心眼當成真，正中王書記的下懷，省卻逗悶子的麻煩。

第二天上午，縣委臨時召開常委會，任命鄭鐵橋為城關鎮書記，皮日體任城關鎮副鎮長主持鎮政府工作。會後縣委副書記和鄭鐵橋皮日體談話，無非總結兩人的工作成績，提出些沒實質內容的希望。其實說了半天等於啥也沒說，沒說也得說，否則就沒完成幹部管理條例的規定。

接下來縣委組織部長領著鄭鐵橋和皮日體到任，在城關鎮全體幹部大會上宣佈縣委任命，又是一通沒有實質內容的講話，等於把鄭鐵橋他倆掛在了城關鎮。因為城關鎮黨政「一把手」都被免職，鄭鐵橋他倆必須第一時間補缺，城關鎮處於非常時期，各項工作不能停擺。

送走縣委組織部長，鄭鐵橋馬上進入角色，他召集相關人員詢問「水杯門」的最新進展，商量如何落實縣委指示，盡早把孟三壞從拘留所接出來，事件的後遺症爭取減少到最輕程度。

聽匯報得知，昨天接孟三壞出所工作陷入難產，今天工作組正待命出發，鄭鐵橋馬上電話請示丁淵明有沒有最新指示。丁淵明先祝賀鄭鐵橋任新職，接著直接介入接人工作，說道有鄭鐵橋親自掛帥，他可以鬆口氣了，最後要求鄭鐵橋無論用啥辦法，晚飯前必須把孟三壞從拘留所接出來。

鄭鐵橋苦笑著調侃丁淵明逼命，連些緩衝餘地都沒給。丁淵明也苦笑有人逼他命，堅決杜絕討價還價，晚上他等著為工作組慶功。鄭鐵橋抱怨被推到風頭浪尖，他不入地獄別人怎會升天堂。

他和丁淵明通電話間，已經想出初步措施，決定分兩路人馬進拘留所開展工作。原工作組繼續纏磨孟三壞，主要講明大小硬道理和利害關係，孟三壞聽不聽都要灌輸，灌大孟三壞的腦袋是根本。另路人馬由王安磊帶隊，召集村內三五位和孟三壞對眼的族人出面，從親情鄉情角度感化孟三壞，必要時可以發狠耍點威嚴。

王安磊最清楚孟三壞的驢脾氣，也知道「水杯門」幕後的推手，鎮裡沒人徵求他的意見，他難得糊塗卻清閒，上趕著的買賣不是買賣。

孟三壞被拘留的第二天，他老婆又急又怕犯了心臟病，住進縣醫院治病。因為孟三壞的一雙兒女都沒在身邊，王安磊和孟家頭面人物組織親屬守護病床。孟三壞的老婆央求王安磊設法救人，別在拘留所裡關出毛病。

沒等王安磊出面協調出頭緒，網絡媒體發起炒作「水杯門」運動，而且越炒越熱越凶，強大能量很有壓垮城關鎮的趨勢。王安磊利用當偵察兵的老底子探明，孟三壞在北京工作的女兒全程操作「水杯門」。據說孟三壞女兒的小叔子的岳父是號人物，在北京某國字頭媒體任要職，玩兒這個自然輕車熟路。北京方面的意圖特別明顯，先搞塌城關鎮現任主要領導人，再向上向深裡延伸，搞到啥程度算啥程度。

王安磊感到特別矛盾，主動為鎮裡做點事吧，鎮裡沒人找上門問計；撒手一點兒不管吧，畢竟是黨的最基層幹部。陷入矛盾狀態中，王安磊心裡著實不安。鎮裡兩個主要頭頭被免職後，縣委派人接孟三壞出拘留所，孟三壞賴在所裡不出來，非要白居日親自接他。

消息傳到王安磊的耳朵，他有些坐不住了，覺得孟三壞未免有點過分，得饒人處且饒人，白居日的職務都搭進去了，還有比這種處分更嚴厲的嗎。他側面迂迴著向孟三壞的老婆說情，差不多就放手吧，制人以服別制人以死，告訴北京的閨女消消氣，事情弄得太僵，到時回老家也沒多大意思。

孟三壞的老婆心太軟，告訴了北京閨女的電話。王安磊撥通後直接對話，他特別指出關鍵點，再鬧下去恐怕難收場，畢竟本鄉本土抬頭不見低頭見，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孟三壞的女兒已經感到些許壓力，縣公安機關和宣傳部門摸清信息後，不斷有她的同學親戚打電話求情。有的人說話很直接，無論怎麼鬧也鬧不出海惠縣，見好就收還能送給縣委人情。即使現在取得大勝完勝，到時秋後算賬還是由至親埋單。

孟三壞的女兒送出了幾段人情，村裡的書記又求情，自然要給面子。送人情沒指標限制，送出的越多越起正面效果。她裝模作樣地猶豫了兩分鐘，又重複一遍牢騷話，才答應給網絡媒體滅火，家裡的事全憑王安磊處理。

鄭鐵橋是員福將，剛剛上任就要撿個大便宜。他命值班室打電話給王安磊，中午到鎮機關食堂吃飯，鎮黨委有要事交代，特意囑咐值班員先別暴露他任職的事。

王安磊正不知如何幫組織的忙，聽到鎮裡召喚他，覺得准和孟三壞的「水杯門」有關，便提前一小時趕到值班室，積極領取鎮黨委指派的任務。值班員把王安磊領到鄭鐵橋的臨時辦公室，見鄭鐵橋和幾名鎮幹部正商量事，王安磊以為鄭鐵橋下鄉搞調研，坐在旁邊沒言語。鄭鐵橋叫聲王書記這麼早就到了，又向其他幾人交代幾句，吩咐大家分頭行動。

屋裡人和王安磊點過頭，帶著任務各奔東西，只剩下馬副鎮長作陪。鄭鐵橋表揚王安磊的部隊作風依舊，對鎮裡的指令，只提前到達從未退過後。王安磊感到鄭鐵橋大有來頭，笑答服從命令聽指揮是軍人的天性，也是黨員幹部的組織原則，鄭鎮是不是為孟三壞的事而來。

馬副鎮長立即辦理插話提醒業務，叫鄭鎮已是老皇歷了，現在應該叫鄭書記。王安磊明白了鄭鐵橋出現的意義，他只聽說鎮裡書記鎮長一齊被免職，原來鄭鐵橋來接任收拾殘局。王安磊很職業化地往前走，握住鄭鐵橋的手錶忠心，早也盼晚也盼，終於盼著鄭鎮打回來，以後有啥指派他准衝到最前面。

鄭鐵橋苦笑了兩聲言心情，現在城關鎮的形勢不容樂觀，弄砸鍋他就是第二個黃堅庭。馬副鎮長趕緊拍上馬屁，鄭書記若鎮不住城關鎮，恐怕東臨渤海無能人。王安磊接著捧臭腳，鄭書記才來了不到半天，孟三壞的事已現曙光，接人出所幾乎手拿把掐。

鄭鐵橋要的就是這句話，他問道能否溫酒斬華雄。王安磊回答學關公尚有差距，但天黑前定能擺平孟三壞，他這就去拘留所接人，請鄭書記靜候佳音，也算他對鄭書記上任的見面禮。鄭鐵橋深為老部下的舉動所感動，俗話說上陣親兄弟，他等待王老弟凱旋歸來，晚上為勝利乾幾杯。

王安磊走出鎮政府大院，渾身充滿陽光明媚。他開車回村叫上四個人，帶著兩隻燒雞一斤花生米和兩瓶草根香，趕到拘留所吃午飯。只要三兩白酒下肚，絕對能說服孟三壞。

·36首戰告捷·

酒場語錄：

酒場雖然有固定的運行模式，但是模式也隨著領導的言行走，領導說怎麼開場就怎麼開場，領導沒理由也是理由，有理由大家更要執行。

鄭鐵橋新上任城關鎮黨委書記，面對許多棘手的問題，哪還有心思燒三把火，至少要當消防隊員滅三把火。「水杯門」無疑是重中之重，先把這道門平安關閉，才能騰出手來集中精力整下家問題。

先期到達拘留所的接人小組又遇阻力，孟三壞雖然沒像昨天那樣倔強，但依然咬住必須由白居日親自接他，誰拉的屎要自己吞回去。工作人員覺得硬骨頭難啃，出現疲憊厭戰心理，以應付的心態做孟三壞的工作，盼著上邊的最新指令，希望領導派新人接替工作。

王安磊他們到達拘留所後，接人小組終於遇到了大救星，紛紛找理由甚至沒找到理由，退出拘留所特意安排的談話室，把困難毫不保留地交給王安磊。其實接人小組盤算失誤，他們在轉移難題的同時，等於把奇跡送給了王安磊。

經過昨天的正面交鋒，加上晚間關小號的特殊照顧，孟三壞的思想防線已經出現鬆動，只是接人小組粗心大意並未察覺。如果再堅持幾十分鐘，勝利的果實就屬於接人小組，可惜他們面對困難能繞則繞，白白地成全王安磊成功封喉。

因為帶著政治穩定級的任務而來，拘留所沒完全按所規要求王安磊他們，破例允許可以喝點酒，只允許喝一瓶，千萬千萬別給拘留所添事。關誰放誰的決定權不在拘留所，出多大事與他們基本無關，但碰到全國媒體關注的孟三壞在押，拘留所也跟著虛驚。孟三壞就是一桶黑炸藥，拘留所最擔心在所內引爆，快快把當事人弄出去，人走了拘留所才能輕鬆。基於這種特殊考慮，拘留所適當地變通規定，既講政治大局，也為自己擇道。

王安磊和幾個同族爺們兒的出現，孟三壞總算見到了親人，他的眼睛裡委屈出渾水，咒罵白居日賈所長欺壓百姓不得好死，非和他們拼掉老命要說法。王安磊等著孟三壞發夠冤屈牢騷，命人擺上燒雞和水煮花生米，所裡又添加四道熱菜，他拿出酒瓶倒滿紙杯，勸孟三壞喝點酒消氣解愁。

孟三壞起初拒絕喝酒，經不住同族爺們兒的輪番進攻，小心翼翼地喝下第一口，王安磊和兩位年紀大的宗親陪著喝。喝下第一口就有第二口，喝下了三口酒，王安磊覺得事情快要搞定。一瓶白酒四個人喝，王安磊他仨自然要拿出奉獻精神，首先滿足孟三壞的酒癮，讓孟三壞多喝些，但也不能喝多，喝多酒後往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邊喝酒邊交流，最有利於問題的解決。

喝前五六口酒，孟三壞發表感慨多，喝過十小口酒大概二兩的樣子，王安磊開始當講師。王安磊客觀地評價「水杯門」，鎮裡做得確實有些過分，但孟三壞也夠光棍，一人扳倒三個當官的，怎麼講也算出了口惡氣。如果還纏著白居日不鬆手不鬆口，真再較上勁，恐怕就沒多少台階下。孟三壞情緒很平靜地對答，這樣出去多栽面。王安磊規勸道，和政府對著干能贏就不錯了，還要裡子要面子，未免太拿豆包當乾糧。

孟三壞淺淺地飲了口酒，暫時無言回答。王安磊以務實的態度繼續開導，凡事要為自己考慮，也要兼顧家人，告訴孟三壞他老婆心臟病復發住了院，親戚朋友幫著照顧無所謂，總比不上老伴伺候得到位。家裡出了重病號，孟三壞卻賴在拘留所等人請出去，哪頭重哪頭輕都分不清。孟三壞問老婆病情如何，當族爺們兒回應正在重病室專護。孟三壞藉著酒精刺激，又掉下幾滴濁淚，說道如此出所太便宜幾個狗日的。

王安磊嘲笑孟三壞的便宜論，若不是縣委重視民意民聲，為老百姓當家做主，拘留一百個孟三壞算狗屁。孟三壞再次悶口喝悶酒，王安磊見時機已到，決定拔出撒手鑭，他實實在在地說出心裡話，此事能如此快捷圓滿地處理，都是孟三壞北京的女兒幕後操作。現在他女兒面臨方方面面很大壓力，早晨還專門打來電話，叫孟三壞見好就收適可而止，別把海惠縣的上下老少都得罪光了。王安磊特意調出孟三壞女兒的來電記錄，證明他不是胡編說瞎話。

孟三壞的最後一道防線也被擊垮，他說憑王老弟出面，應該無條件地滾蛋，但總覺得太窩囊了。孟三壞心裡也有鬼，昨夜被安排在小號休息，明著防範他尋短見出意外，實際為他上了些特殊服務。

小號裡關著的五六人拘留期限長，會些整人的小手段，逼迫孟三壞表演「開摩托」「坐飛機」等節目，把孟三壞累得疼得死去活來，體外卻一點痕跡也沒有。單憑這些特殊服務，打死孟三壞也不想進小號。他賴著不走，只想討價還價要些條件，爭取拖到最後一分鐘。王安磊的一通思想政治工作，把人情世故化在裡邊，孟三壞沒理由再賴著不走。

王安磊不知孟三壞住小號的事，拘留所的幹警也不會告訴他，便以為孟三壞基本想通了，懶得出所的最後癥結在於面子問題，就自作主張地表態，新來的鎮書記交代過，只要孟三壞別再咬定白居日出面，鎮書記親自來賠禮道歉接孟三壞出所。

孟三壞覺得繼續爭執下去沒啥意思，自找台階向王安磊認頭，看上去有點不情願。王安磊怕孟三壞反悔，主動碰杯乾掉杯中酒，約定等鎮領導出面後便回家。王安磊跑到避人處給鄭鐵橋打電話，簡單通報商量的結果，建議隨便派位鎮領導出面就成。鄭鐵橋口氣堅定地回答，本來鎮裡的做法欠妥當，鎮領導當面賠禮道歉也應該，只要別再逼迫白鎮長認錯，此事好說沒問題。

放下電話後，鄭鐵橋找皮日體商量派人問題。鄭鐵橋的本意讓皮日體去接人，一來新任主持工作的副鎮長替舊鎮長出面顯得對等，二來鍛練皮日體的基層工作能力，三來間接地給皮日體樹些威信。皮日體聲稱情況複雜不熟悉，繞著彎向外推。鄭鐵橋心中隱隱不快，暗罵皮日體不識抬舉，決定派馬副鎮長出面道歉。

馬副鎮長雖然帶著嚴重的牴觸情緒，但說話很識時務，他首先認為白居日沒做錯，讓他道歉實在有損政府權威，不過新班長下達最新指示，他保留意見也要執行，並且一定保質保量地完成任務。鄭鐵橋聽後心裡很舒服，這舒服可不是一般的感覺，意味著馬副鎮長將受重用，皮日體看來要靠邊站了。

當然處理皮日體的事比較麻煩，鄭鐵橋動用多方關係才打探清楚，皮日體的爺爺和王日齡的父親是同車皮戰友。有這層關係遮面，想要對皮日體用手段，也的確夠鄭鐵橋喝幾壺，鍛煉和考驗鄭鐵橋領導水平的機會又來臨了。

馬副鎮長領命而去，由於王安磊提前打下堅實的基礎，他只說過幾句好話，便圓滿完成任務。無非代表鎮政府表示歉意，連鎮黨委的態度都沒表達，反正孟三壞也分不大清楚。馬副鎮長特別強調指出，如果孟三壞覺得特別委屈，可以打他幾下罵他幾句解解氣，換他蹲幾天拘留所也成。孟三壞已經沒啥脾氣，知道鎮領導的話只是哄他玩兒，莫當真，當真必被套，於是他知趣地隨王安磊出所。

臨出拘留所大門，所長半玩笑地歡迎孟三壞有機會住姥姥家。孟三壞面帶尷尬地回應，以後打死他也不來了，所長的小灶技術太先進，三壞跟不上形勢。他多謝所長的特殊照顧，邀請所長有機會到村裡喝回閒酒，多給弟兄們傳授幾招小灶技術。馬副鎮長和王安磊聽不懂黑話，只有知曉小號內容的所長和孟三壞清楚，想起臉對著蹲式大便池「坐飛機」，孟三壞下意識地乾嘔了幾下。

馬副鎮長握著孟三壞的手直搖晃，說道過去的事搖晃掉吧，有啥想法直接找他問話。孟三壞回應別拿群眾尋開心，這次經驗教訓太深刻，他再不敢太歲頭上動土，俗話說得多好，民不和官鬥。

送走瘟神級的冤大頭，馬副鎮長回鎮裡向鄭鐵橋交差，雖然輕描淡寫顯得他有水平有力量，鄭鐵橋也讀出邀功討好的意向。此時正是收買人心的時候，況且馬副鎮長很講義氣，鄭鐵橋離開城關鎮的這段時間，馬副鎮長始終沒斷聯繫，鄭鐵橋需要倚重馬副鎮長，先給個熱罐子摟著，有幻想才有幹勁。

鄭鐵橋吹捧馬副鎮長是鎮裡老人，為人實在厚道素質高，以後要多為他分擔些工作，責成馬副鎮長考慮鎮政府領導分工方案，明後天口頭向他匯報。馬副鎮長正在鬧心事，就因新來的副鎮長皮日體主持工作，上邊根本沒拿他當回事，現在聽鄭鐵橋如此安排，他吃下顆定心丸，慶幸自己押寶成功。

馬副鎮長拍著肚皮表硬態，堅決為鄭書記保好駕護好航，刀山火海由他第一個闖。鄭鐵橋忽然找到了當領導的感覺，這種感覺當鎮長時沒有過，當縣委辦公室第一副主任也沒有過。此時的感覺從腳面升躥到腦門，他有點飄飄然，感謝王日齡送給他書記的位置。

鄭鐵橋惦記著層層報喜，馬上連通丁淵明的電話，簡單匯報了事情的經過，特意表揚王安磊立下大功，並驕傲自己超前完成任務，特意問丁書記晚上在哪犒勞弟兄們。丁淵明沒顯出多麼興奮，大概提前獲得了信息，他隨意地應付鄭鐵橋，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還是由鄭鐵橋訂飯店，他保證準時參加。鄭鐵橋有點失落，光顧和馬副鎮長閒扯淡，忘記第一時間報喜，白白地讓公安局搶了先，他的功勞指數大打折扣。

既然丁淵明那裡滯後半拍，王日齡那裡肯定也晚了三春，但晚了三春也得匯報，而且需要當面匯報。縣委書記不同於政法委書記可以對付幾下，除非情況緊急或書記電話找上門，電話匯報是對縣委書記的不尊重不重視，借給鄭鐵橋幾個膽，他還得按潛規則行事。

王日齡沒在辦公室，問秘書也不清楚，鄭鐵橋直接打電話匯報。王日齡大概正忙著什麼事，電話接通後哼哼了兩聲，回答知道了清楚了，最後說聲處理得好，便迫不及待地掛掉手機。

鄭鐵橋初戰取勝，證明他極具戰鬥力，證明縣委沒用錯人，證明王日齡的眼睛是雪亮的。鄭鐵橋還想證明些什麼，順路走進王一維的辦公室，問晚上酒場安排得怎樣。王一維聽出鄭鐵橋准有酒場，就說完全輪空等著鄭書記發話。鄭鐵橋也不客氣地商量，如果晚上一號餐廳大老闆沒活動，丁書記想在那宴請接人工作組。王一維乾脆地答應，老領導已經發話，大老闆有活動也想法挪走。鄭鐵橋調侃王一維是老鼠枕到貓蛋上。王一維想解除鄭鐵橋的多慮，正經地交代實底，大老闆和常委主任晚上在別處有小應酬。鄭鐵橋說那就訂下一號餐廳吧，他可要通知相關人了。

丁淵明坐在酒桌主位，表現得比電話裡要興奮些。他說今天別走三盅全會程序，由他分層次敬三杯酒。第一杯專門敬王安磊，今天能成功接當事人出所，全靠王書記出面賣力，希望接著做好孟三壞的安撫工作。沒等丁淵明把話講完整，王安磊端杯喝掉。第二杯敬公安局和宣傳部的相關領導，感謝他們外圍工作佈置很到位。被敬者表示應該敬領導，也痛痛快快地喝下去。第三杯敬城關鎮的領導，新班子新上任就實現了開門紅，以後要保持這種優良作風，為縣裡的穩定工作多分擔責任。

酒場雖然有固定的運行模式，但是模式也隨著領導的言行走，領導說怎麼開場就怎麼開場，領導沒理由也是理由，有理由大家更要執行。模式被丁淵明打破，鄭鐵橋就沒必要恪守死教條，他率領皮日體和在家的班子成員回敬酒，聲稱火車跑得快，全憑車頭帶，路線對了頭，一步一層樓。他接著恭維丁淵明，「水杯門」取得初步勝利，都是丁書記坐鎮指揮有方，以後請繼續給城關鎮開小灶。

由於參加人員近二十人，而且涉及多個部門，彼此間缺少酒場默契，配合起來留有間隙，基本上各自為喝，酒場難掀大高潮。鄭鐵橋能偷懶就偷懶，反正除了丁淵明沒人叫他板，把表現的機會讓給皮日體。散場時多數人只喝個半飽，王安磊和皮日體必多無疑。宣傳部快退休的副部長也陪著喝多了，當然公安局國保大隊長肯定要喝多。

酒蟲子被逗弄出來，得想辦法消滅掉。鄭鐵橋叫著王一維和馬副鎮長鬧獨立，又陪丁淵明到茶館接著喝，一直喝出豪情才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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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小酒兩瓶除隱患

·37酒色一家·

酒場語錄：

現在的人們很世俗，似乎沒有酒場的中介作用，任何事情都會走彎路。其實有些事情用不著擺酒場，有些事情擺了酒場也白忙活。

如何解釋酒色是一家，鄭鐵橋著實損失了幾千萬腦細胞。由於他不是情感方面的專家，只能從他熟悉的酒中找原因。

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因為昨夜酒場上得知，他市公安局的黨校同學王公安，酒後在飯店當眾調戲女領班，差點把人家衣服扒光，嘴裡還大話連連，誰他媽的不服就辦誰。氣不過的圍觀顧客當場報警，王公安被市局警務督察抓個現行，禁閉了三天後，市局把他發配到郊區交警大隊當普通交警。挺有希望晉級的當紅警官，就因酒後無德耍流氓，白白地斷送了大好前程，實在可惜實在不值得。

鄭鐵橋探討酒色是一家的話題，更強調酒色的裙帶關係。男人喝多酒想著找情人排遣多餘物，女人喝多酒順勢把自己獻給中意的男人，曖昧男女共同喝多酒，那將會發生空前的床戰。酒色是一家不過情色男女的托詞，發明此話的人，不是酒鬼也是色鬼。

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也是種享受，家裡忙單位忙外邊也忙，忙得連胡思亂想的空兒全丟失，鄭鐵橋覺得有些忙實在沒啥意義，或者起著負面作用，但該忙不忙也不對。他盯著窗台護網上的兩隻麻雀發呆，想像兩隻小精靈的出處，能否取代喜鵲的象徵意義，有多少好事要飛入他家的窗口。兩隻精靈般的麻雀扯著嗓子叫，這個吱那個喳，這個吱吱那個喳喳，如同唱歌比賽，誰都想爭當冠軍，但誰也不肯多唱一聲，而是特別和諧對稱地用嘴寫律詩。

鄭鐵橋想起和李倩照激情時的麻雀論，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麻雀，卻把窗口的麻雀揮飛了。愜意寫在臉上，鄭鐵橋壞笑出聲音。身體剛被滋潤的焦主任正在打掃衛生，聽到鄭鐵橋的笑聲，她的心情也跟著陽光，問鄭鐵橋夢見章子怡還是李宇春。鄭鐵橋離題千里地回答麻雀真好。焦主任罵窗口的麻雀多嘴多舌吵死人，鄭鐵橋得意地開涮老婆，陰溝的麻雀能伸能屈多像小精靈，麻雀啞口無語只做不說，卻能激活它的主人多嘴多舌亂喊亂叫。

焦主任被涮出笑聲，嗔怪鄭鐵橋又陰又損，他的小麻雀還不知串過多少女人的門。鄭鐵橋繼續戲言，他的小麻雀已鎖定窗口，再隨便串門那是侵權。焦主任指責鄭鐵橋就知道貧氣，連老婆全都不放過，快洗洗小麻雀吃飯上班吧。鄭鐵橋又胡思亂想了三分鐘，才戀戀不捨地起床，兩隻麻雀又飛回窗口對唱。

「水杯門」經過海惠縣方方面面的擦洗，尤其從拘留所請出孟三壞，網絡媒體的炒作大幅度降溫。孟三壞帶著老伴去北京投奔女兒看病，躲開了媒體記者的視線。他女兒也抽手退後，「水杯門」基本沒有波瀾起伏。孟三壞遠離高老莊，孟告然卻出頭鬧得歡，他帶領家族成員和受損戶代表，隔天到城關鎮討要說法。說法包括兩方面內容，一是補齊高速佔地款，二是賠償非法拘留孟三壞的損失。

鄭鐵橋經過與班子成員溝通，也徵求縣委縣政府主管領導的意見，決定籌款補齊高速佔用村民土地款，佔用集體土地的那部分賠償款，以後再設法解決。沒等城關鎮實施補款計劃，孟告然跳出來鬧事，自然把計劃打回原生態。大概受孟三壞「水杯門」的影響，孟告然的氣焰特別囂張，認為城關鎮拿他沒辦法，也不敢拿他有辦法。

鄭鐵橋分析當前的形勢和環境，覺得暫時還不能與孟告然正面衝突，以免「水杯門」重新打開惹麻煩，但又忍不下孟告然的瘋狂叫板，暗自尋思良策。經過短疼陣痛，鄭鐵橋思考出拖字訣，他反覆叮囑自己叮囑鎮裡工作人員，忍為上為高為要。先讓孟告然他們搗亂折騰，既不告訴他們補款的事，也不能答應他們的訴求，採取欲擒故縱養肥再宰的戰略戰術，拖到時機成熟到位，宰就宰個狠的宰個整的，堅決徹底地剷除這股鬧事風。

高老莊的二三十位大爺，成了半脫產的機關工作人員，這週一三五報道，下週二四上班，週末在家休息。孟告然他們鬧他們的事，鄭鐵橋只派兩三個機關幹部虛與委蛇，監督孟告然他們的動向，只要不出現過激和極端行為，隨便孟告然他們耍活。多數機關幹部進入正常工作狀態，上級佈置的軟任務要應付到位，主要集中精力完成硬目標。

高老莊的火燒個沒停，劉官屯又出現小雨局面，拆遷方和村幹部都向鄭鐵橋反映情況。由於李倩照的安居公司退出拆遷活動，揚言拒絕劉官屯城中村改造項目，劉長即等一干村幹部傻了眼，反過來追著唐伯龍的屁股轉，大爺大爺地叫著，央求安居公司高抬貴手，快點進村拆遷，唐伯龍提啥條件他們都聽著。

唐伯龍是安居公司最小股東，雖然賀知早賦予他決斷權，但合夥的買賣拿不準，唐伯龍怎能擅自主張。雖然公司議定與劉官屯拜拜，他暫時不想攤牌，便說些虛話應付劉長即，他要靜聽江南集團總部的意見。劉長即以為唐伯龍玩緩兵之計，想藉機吊吊他的胃口，變本加厲地求著唐伯龍喝酒。唐伯龍嘲笑自己非丈夫，滴酒不沾無法立足酒場，如果非喝不成，約約鄭書記啥時有空兒他請客。劉長即卻把約人的難題推回來，囑咐唐伯龍約好鄭書記隨時通知他，酒場一切全由他安排。唐伯龍虛晃一槍見成效，佩服自己會打鄭鐵橋的牌。

唐伯龍電話請示賀知早怎麼辦，賀知早說幾天後他回海惠縣，暫時拖著劉長即他們別進村，等他和王日齡溝通後定下步行動方案。唐伯龍和李倩照商量對策，又私下徵求鄭鐵橋的看法，共同認為劉官屯的改造項目失去了可操作性，村民蓋起來的臨建，再讓他們拆掉等於虎口拔牙，損失部分誰來賠償。況且以劉長即為首的村幹部們，只為私利沒安好心，恨不能將唐伯龍當成唐僧，多割幾刀肉便能發家致富。如果被漂亮的謊言迷住，安居公司有可能陷入泥潭自取滅亡。

安居公司遲遲不進村，劉長即心裡長了草，越來越感到事態的嚴重性。縣裡引進的大資金在劉官屯搞城中村改造，如果安居公司走了麥城，劉長即和多數村民的利益受損事大，縣鎮兩級領導找他麻煩事更大，許多麻煩都是找出來的，上級主要領導下令執法部門認真查找，沒有找不出麻煩的地方和個人。

劉長即長得像混混說話像痞子，畢竟組織上培養了他若干年，光是參加縣鎮的大小會議，他已經武裝了少半拉政治頭腦，尤其知道政策方針路線的重要性，更清楚和縣委不保持一致的後果。越想越後怕，劉長即決心以拜神敬佛的精神求回項目，項目真要徹底泡湯，他也要洗清自己脫干係，屎盆子扣到別人頭上。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政治流氓，看來劉長即運交華蓋的時刻屈指可數。

劉長即發起一輪又一輪的敬神運動，唐伯龍定力欠缺坐不穩。鄭鐵橋勸唐伯龍凝住神沉住氣，凡事往賀知早夫婦身上推，可以明著告訴劉長即，賀知早遠在湖邊市運籌項目搬遷事宜，已經和王日齡電話有約會，這城中村改造的事是進是退，恐怕要由縣委定奪。以後劉長即再催促拆遷改造的事，讓他直接找鎮政府商量，安居公司原則上不與村裡對話。

唐伯龍轉達鄭鐵橋授意的一番話，等於掐住劉長即的「七寸」。劉長即急不得惱不得，可不急不惱談何容易。要知現在當三孫子，何必當初充大爺爺。劉長即知道唐伯龍的渠道已經關閉，再找人家也沒多大意思，自取其辱也是一相情願。唐伯龍放著明白當糊塗，沒有唐伯龍的配合取辱都取不到，取不到辱自然於事無補。劉長即灰心喪氣與唐伯龍暫且再見，乾脆開闢第三戰場走鎮級路線，撬開鄭鐵橋的金口，將泡湯的項目求回去。

轉機握在鄭鐵橋的手中，想當年鄭鐵橋和唐伯龍的鐵圈子交情，劉長即應該有所耳聞。鄭鐵橋前些日子幫唐伯龍說情，酒場上劉長即表態既真誠又義氣，實際上根本沒停止幕後操縱的手段，以至於弄成眼下的僵局。倒著向前推算，劉長即其實並沒給鄭鐵橋面子，等於把鄭鐵橋操了一頓。況且鄭鐵橋離開鎮長職位後，劉長即非但切斷曾經的聯繫，還在一些場合講過鄭鐵橋的壞話，所以他特別楚頭直面鄭鐵橋，估計鄭鐵橋對他的成見指數發飆，早飄紅到了漲停板。

海惠縣城僅僅五六萬人口，人際關係呈網絡化，誰也不知誰與誰能攀上親緣，有時動一人就會牽十人，甚至得罪一大片。鄭鐵橋平時十分注重平衡人際關係，哪怕狗尾巴拴棒槌的關係，也盡可能地考慮清楚。不過要想整治某個人，他黑起臉來也夠嚇人，全得罪光了就等於誰也沒得罪。

鄭鐵橋清楚劉官屯的事早晚牽上他，無論公事公辦還是講舊交情，沒人能跨過他這道關。他並沒急於主動出招，而是坐等各路人馬登門造訪。別人無法猜透他的心思，鄭鐵橋的主意卻很正，他要拿劉長即開刀，一來懲罰劉長即目無縣委的大政方針，二來為唐伯龍李倩照出口惡氣，三來也是最為關鍵的一條，就是通過敲劉長即這座山，鎮壓其他下管村的虎，為自己重新回城關鎮主政樹威立腕。

劉長即碰到了剋星，竟然幻想在鄭鐵橋身上求希望，無疑瞎子點燈白費蠟。鄭鐵橋還是當年的鄭鐵橋，位置已經不是當年的位置，螺旋式的回歸，意味著重新洗牌的開始。鎮機關的牌尚未顧得洗，劉長即自動送上門，先洗幾把小牌熱熱手，以後洗大牌才能夠得心應手。

現在的人們很世俗，聯繫事搞公關說人情，都離不開酒場，似乎沒有酒場的中介作用，任何事情都會走彎路。其實有些事情用不著擺酒場，有些事情擺了酒場也白忙活，可是當事人非擺不可，這樣的心態助長了酒場的特殊地位。所以常常非議酒場是不正之風的人，應該反思自己當事時的心態，或許會改變認識的誤區。

元禾真約鄭鐵橋喝酒，鄭鐵橋以為酒場與搬遷項目有關，便打趣元禾真可以過河拆橋啦，因為該辦的手續全部交接，請不請他無所謂。元禾真調侃鄭鐵橋俗俗俗太俗了，弟兄們好心好意安排陞遷道喜酒，卻把酒題往歪處聯繫。鄭鐵橋趕緊回應謝謝啦，不過他只是平調並未升職，值不得道喜。元禾真說城關鎮是提拔縣級領導的搖籃，別逮著便宜還賣乖，要不咱哥倆換換位置。兩人同時哈哈大笑，鄭鐵橋問都有誰參加，元禾真說哪來的臭毛病，全是老熟人。鄭鐵橋笑稱別又是「鴻門宴」，元禾真回答啥宴能難住鄭大書記。

鄭鐵橋倒數第二個進場，坐穩屁股數人頭，連他正好七人。他旁邊還空著一個位置，心想又是八仙過海，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女仙，女仙是誰沒定准。黃堅庭閒職在家裡很鬱悶，卻表現出超脫的樣子套近乎，聲稱亂攤子交給鄭鐵橋最放心，待會兒喝個交接酒。此話提醒了鄭鐵橋，他光顧忙活著擦上任的屁股，忘記了給免職的書記鎮長餞行，這可是官場上大忌。鄭鐵橋對著黃堅庭進行自我檢查，這陣實在太忙亂，稍微消停些馬上給黃兄餞行。黃堅庭客氣道理解理解，弟兄們不必客套。

理解用在這裡顯得模稜兩可，是理解鄭鐵橋消停了擺場，還是理解鄭鐵橋顧不上黃堅庭，其理解的含義大相逕庭。辛紅兵一改每喝必晚的毛病，正與王一維咬耳朵，顯然王一維有背人的事需要公安局解決。高適之問元禾真還差誰沒到，元禾真回答沒外人，等會兒人來了就揭曉，保證是位女菩薩湊成八仙酒局。

劉長即坐在最下首，知趣地乾瞪著眼傻笑卻無從插嘴。鄭鐵橋終於明白酒場的用意，納悶怎麼會繞到元禾真出面請客，劉長即的活動能量莫小視。元禾真看穿鄭鐵橋的心思，特意介紹劉長即是他的連襟，他怕別人想歪了，又加上一句話印證，是親連襟不是夜總會式的。大家被他幽默出笑意。

女仙不出場，酒場原地踏步等待女仙。元禾真故意賣關子，女仙已經進了酒樓，請大家再等等。鄭鐵橋暗自猜測，等女仙出場才開席，一方面出於對女士的尊重，另方面這女仙絕對不同凡響。鄭鐵橋怎麼也沒猜到，女仙竟然是她。

·38百里道喜·

酒場語錄：

夢魂牽繞的意境浮出水面，只有拿出「會須一飲三百杯」的豪情歡迎，酒不醉人人自醉，酒要醉人人更醉。

女仙踏著迎賓曲的節奏進場，音樂是鄭鐵橋用腦電波伴奏，原來女仙是市財政局副處調魚玄木，她和鄭鐵橋元禾真在市委黨校中青班是同學。由於外出考察時她與鄭鐵橋選在一條線，並組成幾人小組搞單獨行動，兩人的關係比元禾真相對緊密些。上次魚玄木帶隊到元禾真的前進鄉調研，中午鄭鐵橋應邀陪女同學，元禾真看得出兩人的關係非同一般，為此元禾真偷偷地喝了半壺紅醋。

雖然兩人距離思念的境界尚存距離，但是外出考察的酒後一度比較曖昧。鄭鐵橋每次到市裡開會辦事，總要額外騷擾魚玄木幾下，特意捎點土特產品贈美人。魚玄木身處財神大院，自然不差幾盒土特產品，隱含在土特產品裡邊的情分她深領了。如果鄭鐵橋需要或者故意住在市裡，晚上的內容則豐富多彩不宜外傳。平時兩人半月才聯繫一次，尤其曖昧的信息很精彩，確實夠十五人讀半月也不倦。

元禾真並不瞭解鄭鐵橋和魚玄木的交往底線，這些日子他為縣開發區跑貼息貸款，需要魚玄木的政策傾斜，兩人建起熱線聯繫。元禾真陶醉於魚玄木的迷人氣質，卻沒敢越雷池一步，說句曖昧話都擔心閃了舌頭。他清楚鄭鐵橋的女人緣極佳，招來魚玄木捧場並為劉長即說情，成功的概率會斜線攀升。

正巧下午魚玄木聯繫元禾真，告訴貼息貸款事已經獲批，三天後可以派人辦手續。元禾真被幸福的錢色所包圍，竟然邀請魚玄木到海惠縣喝酒，理由特別充分，他連襟在城關鎮所轄村裡當書記，準備為鄭鐵橋接風並套近乎，老同學若屈尊到場，肯定功德無量大放光彩。

魚玄木近兩月沒見到鄭鐵橋，說十分思念有點虛，但一點不掛記也是瞎話。她琢磨過如何給鄭鐵橋慶賀，兩人未謀面落實在電話信息，都是些空頭支票，送就送些實在的東西。擇日不如撞日，第三者出面邀請見第二者，正是美麗的借口，她略微矜持了片刻，便答應自駕車準時到達。

元禾真只是順口讓讓，聽魚玄木果真要來捧場，激動地讚美女局長太夠哥們，一定多安排幾道美容的大菜。魚玄木就想誤導元禾真，給他熱罐子抱著不加熱，撩撥出心猿意馬找不到北。等他找到北時，便知道熱罐子為誰熱，省得對她產生非分想法打主意。魚玄木交代元禾真先別對外交底，到時給在座的人意外之驚喜。元禾真正有此意，提前交底驚動了鄭鐵橋，恐怕引起變故弄巧成拙。

元禾真把桌上的人重新介紹了一遍，魚玄木淺記住姓氏，便再次表達歉意，說道誰做東誰發話開席吧。魚玄木的職務最高，人又長得氣質超標，七個男人的眼睛滴入潔潔靈，比平時明亮幾十倍。魚玄木請大家酒下留情，她沒帶司機自己開車趕酒場，一杯不喝顯得沒誠意，但放開喝酒，待會兒要影響開車，她就限定三杯酒。

王一維和黃堅庭表示反對，兩人挽留魚玄木晚上住在海惠縣，明天起早回市裡上班，王一維負責安排住處。魚玄木猶豫是走是留，走未免帶走遺憾，留又不知鄭鐵橋是否願意她留，為了給自己留些餘地，她說先按她的意思進行，需要放開喝時自然會放開。

前三杯魚玄木只喝乾了一小杯，沒人好意思往實裡勸。接下來應該大家分別敬魚玄木，儘管這麼喝繞開酒場主題，臨時出現的新變化必須這麼做。海惠縣的七條漢子正猶豫誰先誰後，魚玄木搶得發言權，說道她百里迢迢專門為鄭同學道喜，幾位老兄老弟怎麼也得讓她先敬酒，女士優先的原則更應她先敬酒。魚玄木直奔主題酒，眾人覺得這娘兒們了不起，準是酒場上老手，一定設圈套灌美她。

鄭鐵橋端杯致謝，第一句話講得比較文雅，下來的話充滿痞子氣，有魚同學墊底啥酒也不怕了。眾人皆笑唯魚玄木素面以待，他倆好像那種有關係的男女關係，又似乎什麼關係都沒有。魚玄木淡淡地回應，抱怨鄭鐵橋總是改不掉痞子習氣，真拿鄭鐵橋沒有轍。她提議最後這杯酒敬元書記和新結識的朋友，不管別人是否應允，魚玄木先喝為敬。算上開場前三杯她喝的那杯酒，魚玄木共喝了三杯酒，達到事先設定的標準，便撤酒杯換茶水代酒。

元禾真看酒聽音，體會出他和鄭鐵橋在魚玄木心中的差距，酸楚楚地喝下酸溜溜的酒，告誡自己拋棄幻想求真務實，酒場何處無仙姑。但無論於情於理，都不應該放過魚玄木，灌她個美得難受，也能抵消些元禾真的難受。

元禾真端杯提酒詞，本來應該先為鄭書記道喜，魚局長同學替大家突出了主題，下面該喝杯副主題酒。一是魚局長同學專程到海惠赴宴，這是對海惠縣弟兄們的信任和關懷。二是魚局長同學為縣工業開發區辦理了大筆貼息貸款，這是對海惠縣域經濟的大貢獻。有這兩條硬理由墊底，如果大家不敬杯酒，心裡肯定存過結，他提議敬美人魚局長同學三杯酒，海惠縣的弟兄誰不喝誰是那個那個小狗。他本來想說誰不喝是王八，話到嘴邊覺得有點粗，便臨時改換動物，反而給酒場增添了喜樂氣氛。

魚玄木並沒真想拒酒，只是出於女人的思維慣性，喜歡捂著半邊充緊的，至少也要做做樣子。上來就和陌生的男人們陷入酒戰，顯得女人輕浮自貶身份，容易引起男人們想入非非，把她當成風塵式的女人。在男人堆裡喝酒，必須端好淑女閨秀的架子，留給男人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馴服男人們的花心野心，關鍵時再放些酒電，電倒幾個算幾個。

元禾真幾句真實的虛酒詞，表面上為酒而酒，實際內存吹捧表功獻媚的成分。魚玄木即便對這類酒詞具備抵抗力，由於點到了她的心坎上，女人天生的虛榮作怪，她覺得特別舒服受用。酒心進入活躍期噴發期，只欠點小小東風了。

鄭鐵橋出腳碰下魚玄木的腳，暗示她別把酒話說絕。魚玄木也出腳回應，意思由鄭鐵橋看著辦。鄭鐵橋舉杯響應元禾真的號召，叫嚷道魚局長同學貢獻巨大，豈是幾杯酒能表達，希望以後別只偏向元同學，城關鎮也得傾斜幾下。王一維黃堅庭等五人分別舉杯邀美人魚，酒話比著精彩受聽。

魚玄木繼續拿捏未免太不看事，再者她今天已作好犧牲的準備，酒犧牲是全部犧牲的重頭戲，喝吧喝吧不是她的錯。魚玄木裝出無奈沒法的樣子，任憑鄭鐵橋重新倒酒，站起身配合大家喝了個八仙酒。女人只要喝開頭，酒麻煩就會惹上身。面對幾隻餓狼般的酒男人，魚玄木要想守身如玉，恐怕難於上蓬萊閣升天。

話題轉移到魚玄木身上，她自然而然地成為酒焦點。七人分別敬她一杯，她禮節性地回敬初次喝酒的人，便挪移話題向鄭鐵橋集中。畢竟這場酒的主題為鄭鐵橋道喜，包括她百里趕場也想借酒發揮，道喜是個幌子，沒有幌子哪來的酒場，中國式酒場多數都是幌子酒。用句流行的話概括，人們喝的不是酒是幌子。

魚玄木開門見山地發話，八仙酒喝過了，男仙對女仙的酒也喝過，都想讓女仙喝美，但照顧女仙酒也別忽視酒主題。他叫著元禾真共同敬鄭鐵橋，為同學轉任要職道喜。元禾真痛快地接受提議，說道追根溯源這場酒是他連襟發起的倡議，必須讓倡議者陪著喝。魚玄木戲言上陣還是親連襟，歡迎大家自願陪酒，見沒人主動上鉤，四人碰杯喝乾。

話題扭轉成功，鄭鐵橋當起酒大頭，幾通猛攻痛擊，鄭鐵橋快要被打沉底。尤其黃堅庭和元禾真輪流叫酒，鄭鐵橋有點招架不住。辛紅兵和高適之施以援手，將酒矛頭引向他方，才緩解了些鄭鐵橋的酒壓力。王一維表現得特別滑頭，他看出酒場分出兩條戰線，誰也不近誰也不遠地誰也不得罪，現場只顧打電話為魚玄木安排住處。

劉長即傍不上前，好容易揪住機會敬鄭鐵橋酒，鄭鐵橋奚落劉長即是城關鎮的大牌村書記，先自喝三杯墊墊底再敬酒。劉長即明白鄭鐵橋敲打他的用意，上次鄭鐵橋為安居公司說情他沒給面子，便規規矩矩地自喝三杯。接著他又自倒三小杯酒放到大杯裡，執著地敬鄭鐵橋酒，邊端杯邊解釋，許多人罵他耍大牌脾氣，說穿了就因為他只聽黨的話，鎮書記讓打狗他不敢追雞，其他領導的指示有所旁落。現在鄭書記來城關鎮當家，過去怎麼聽黃書記的指揮，現在就怎麼聽鄭書記的招呼，請看他的實際行動吧。

當著眾人的面，鄭鐵橋不想使劉長即過於難堪，尤其元禾真和劉長即是連襟，話點過即可，沒必要說得太絕。他懶洋洋地碰杯乾掉，鼓勵劉長即多為鎮黨委分擔子。鄭鐵橋悟出點小道理，劉長即和黃堅庭關係非同一般，為拆遷的事請劉長即，他叫錯了陪酒人。如果酒場上白居日換成黃堅庭，很可能會出現另一種結果。後悔藥吃不得，鄭鐵橋打定主意，要用足自己的權威，給李倩照的公司開創新局面。

酒場接近尾聲，鄭鐵橋喝得表情略微超高，辛紅兵最清楚鄭鐵橋的底細，懷疑他是故意裝樣子，可能酒後存在更大的預謀。

辛紅兵想給鄭鐵橋抬下點，討得魚玄木的歡心，有利於鄭鐵橋的下步行動。於是他提詞敬魚玄木和鄭鐵橋，理由是他倆雙喜臨門。魚局長給海惠縣送財喜，堪稱觀音菩薩級的何仙姑，而鄭書記人脈極佳，道喜的人不遠百里而來，這是什麼精神和境界。魚玄木縱然清楚辛紅兵的話中話，但在酒精的燃燒下，也練就出一道舒心癢心的彩虹，她端杯碰杯道同喜同喜，臉上終於露出久違的桃花。

魚玄木覺得酒量稍稍超過了警戒線，打算拽著酒場的尾巴，狠狠電電元禾真與黃堅庭。她的酒詞很樸實無華，黃堅庭是鄭鐵橋的老領導，元禾真和她是黨校同學，她仨的關係在酒場上最近，共同喝三杯酒以體現這種關係。

都說男人難過美人關，因為男人見了美人心發軟。像魚玄木這種低水平的酒詞，如果換成大老爺們講，沒人理會沒人待見，說不定發話者自討沒趣。但從美人魚的嘴裡發嗲，他倆非但不計較，反而覺得很舒坦很榮幸。所以酒場上喝酒講理由，要看和誰喝由誰來說。有些酒必須有理由，講不充分講不到位不行。有些酒根本不需要理由，沒有理由是最大的理由。

仨人相當痛快地喝掉九杯酒，魚玄木酒興高漲，提議再喝三杯酒，元禾真黃堅庭積極響應。魚玄木喝完第二組並未停杯，叫道還想喝三杯。元禾真雖不想掉鏈子，分明喝成了大舌頭，大舌頭也得陪美人魚，他喝掉後已經分不清東西南北，憑著意志堅強地坐在酒場一線。

劉長即有點被冷落，也想趕在最後一班車表現酒本領，他請示鄭鐵橋想敬市裡來的領導酒。沒等鄭鐵橋回答，辛紅兵接過話茬，都喝到啥時候還湊熱鬧，沒看見魚局長剛剛喝完九杯酒，有本領和他喝。劉長即被噎得上不來下不去，心裡憋氣卻不敢對辛紅兵發作。

黃堅庭急忙出嘴圓場，劉書記快敬辛局三杯酒，然後喝杯滿堂紅就散場，不過他總算領教了魚局長的風采，下次有機會一定再當花下醉鬼。辛紅兵心不在焉地回應，只敬他一個人就算了吧，劉書記以後喝酒沖快點。劉長即謝過辛局長的教誨，今後是要改變酒作風，請看他的實際行動。辛紅兵暗自感歎，今後還有多少今後在等待。

王一維是酒場上最明白的人，散場後叫著鄭鐵橋安排魚玄木住下，他借口還要趕場酒，悄然離去騰空間。屋裡只剩下鄭鐵橋和魚玄木這對黨校同學，為有喝酒多壯性，敢叫什麼換新人。

·39糧倉吃緊·

酒場語錄：

酒後的男人發射激情，容易出現兩種極端現象，或者疲軟不堅不舉，或者直挺持久耐戰。正統的醫生們對這兩種現象都予以否定，喝酒是身體部件出現故障的原罪。

鄭鐵橋在招待所和魚玄木談心交流了兩小時，回家後醉意在線。劇烈的肢體運動，激活了血液中的酒精，鄭鐵橋猛灌兩茶缸自來水，摟著馬桶狂吐殘酒殘物，吐完後胃空間清掃乾淨，腦神經卻與脈搏同頻作痛。偏偏焦主任應酬公務活動，也喝了點革命小酒，正處於情緒亢奮期，纏著鄭鐵橋討糧食。

糧倉雖然幾乎被清空，但五六天沒交公糧，鄭鐵橋總覺家庭服務不到位。為了滿足焦主任的性趣，他咬緊牙關打掃倉底子，可惜小二哥他媽的不爭氣，由高極端走向低極端。鄭鐵橋便找理由自我開脫，今天准喝了假酒，小二哥這麼不好使。焦主任已經忍了鄭鐵橋許多天，第六感覺告訴她，鄭鐵橋最近在外邊肯定當起了活雷鋒，專門在女人身上做好人好事。焦主任諷刺道別淨給酒背黑鍋，原先酒能助大性時怎麼講。鄭鐵橋精神與小二哥同樣委靡，懶得答理焦主任。焦主任負氣地抱怨鄭鐵橋的糧食流失，不知外賣給哪個騷狐狸。

鄭鐵橋的醉意又在折騰中上升，他想盡早進入夢鄉。僅存的一點清醒感到心虛，嘴不受腦支配地罵焦主任媽個逼的，發騷騷不成怨老公，小二哥是肉長的不是鐵鑄的。焦主任並沒喝多沒喝高，鄭鐵橋罵得如此難聽，她的酒意隨罵聲往多處高處奔，指責鄭鐵橋心虛氣短，天天去安居公司談事情到深夜，誰知談來談去談些什麼玩意兒，談到床上也沒準。鄭鐵橋最怕提這個詞，焦主任成心往傷口上撒鹽，他惱羞成怒地罵句去媽逼的，伸腳把焦主任踹下床，轉身蒙頭呼呼大睡。

焦主任的酒意被踹清醒，她嚷了句臭鄭鐵橋敢打人，想迎頭回擊又強行壓住衝動，坐在地上獨自抽泣。委屈為了誰，傷感為了誰，把淚流乾也喚不醒鄭鐵橋的醉意。

窗口的麻雀準時提供叫醒服務，鄭鐵橋胃發疼腦發漲，渾身乏力缺精神。其實他很不想起床，但鎮裡淨是些熱敏的事情繞身，他硬著頭皮強打精神也得起床。如果賴在床上不動窩，恐怕一上午就要交待給床。他忽然感覺情形不對勁，依稀記得昨晚醉歸來和老婆拌過嘴，老婆的位置出現了空當，從被子的形狀分析，大概老婆並未同床異夢。鄭鐵橋急忙裸著身子找老婆，由於下床急促，差點暈倒在床邊。

昨晚的殘酒開始發作，要多難受有多難受，鄭鐵橋忍痛尋愛人，發現老婆半躺在沙發做春秋夢。他叫聲親愛的怎麼啦，又動手來回推挪老婆。焦主任不答理這個茬，反而把頭掩在沙發後背側。鄭鐵橋估計昨晚他出口傷害了老婆，便耐心細緻地溫柔老婆。焦主任猛地轉過慘淡的面容，指使鄭鐵橋接著踹她。鄭鐵橋在老婆的提醒下，回憶起昨晚夫妻交流的片斷，知道自己耍酒瘋展開無理之旅，只能示弱認錯並討好，請求焦主任給他最後一次機會，若再酒後冒犯老婆大人，出門讓車撞死他。

焦主任半夜時分心如鐵石，經過多半夜的冶煉，已經出現熔化跡象，見鄭鐵橋真假難分地哄寶貝，尤其不惜出重口自我詛咒，明知道醉酒的人狗改不了吃屎，還是情不自願地軟下來。她可憐兮兮地哀怨，怎麼善待她就這樣難，竟然升級成家庭暴力，下次沒有下次了。

鄭鐵橋雖然示弱認錯並討好，但忘不掉往酒上推脫責任，發誓戒酒十天，全心全意地伺候老婆，非把老婆伺候得叫苦連天。焦主任氣得笑起來，隨便點撥了鄭鐵橋一句，少伺候幾下別人的老婆她就知足了。鄭鐵橋跟著耍貧氣，野花哪有家花香，就看他這個採花內盜的行動吧。

焦主任是溫柔賢慧又大氣的女人，也被鄭鐵橋哄出慣性，幾次眼看陰雲大作，經過鄭鐵橋的法術修理，變得雲開天晴見太陽。鄭鐵橋掌握著夫妻相處的魔咒，焦主任甘當圍著指揮棒轉的人。這完全是她的性格優質，真碰到坐地炮滾刀肉式的女人，鄭鐵橋法術再高管個蛋用。

鄭鐵橋惦記著魚玄木同學，因處理家庭突發事件誤了點，正盤算如何向同學解釋，魚同學發來了信息。手機屏幕顯示四句打油詩：昨夜幾杯相思酒，今早尚在胃徘徊。得知同學換高處，犧牲過後重頭來。鄭鐵橋感到愧對魚同學，擔心魚同學酒醒後生產悔恨情結，讀信息見魚同學如此坦蕩又曖昧，手癢癢回贈一首打油詩：魚在酒中醉，為的成人美。同學本有緣，醉美又一回。

劉長即上班前就來鎮機關大院等候鄭鐵橋，他想趁著昨晚的酒情依在，把酒場上未盡的事宜搞妥。鄭鐵橋明知道劉長即的來意，卻故意繞彎子誇獎劉長即的社會關係寬又廣，以後要跟著劉書記混嘍。劉長即聽出鄭鐵橋挖苦他貶損他，但官大一級壓死人，他並未過多地解釋，只說領導見笑了，他的那點社會關係算個逑，在鄭書記面前可以忽略不計。

鄭鐵橋調侃了幾通劉長即，覺得心理達到平衡，便主動提問拆遷工作進展如何，昨晚桌上只說了半截話，他想聽全本的情況。劉長即撿些主要情況進行匯報，淡化掉他幕後策反的事跡，把責任都推到村民和安居公司身上。劉長即沒底氣地表態，村民的工作他可以下重手推進，安居公司那頭的工作無從下手。

鄭鐵橋直接點向關鍵環節，村民們幾夜之間清一色地增擴面積，而且就發生在村幹部們的眼皮底下，恐怕裡邊很有些貓膩。劉長即也順著鄭鐵橋納悶，自言自語會不會有人背後搗鼓事。鄭鐵橋冷笑道早晚會真相大白，現在不到追究問題的時候，而是怎麼破解僵局。劉長即請求鄭鐵橋搭建平台，他想與安居公司唐老闆再商量商量，盡快啟動城中村改造項目。鄭鐵橋評價動議蠻好，可惜錯過最佳時機，目前這個破爛攤子，只有傻子笨豬才收拾呢。

劉長即試著抱最後一捆稻草，他狠狠地責怪自己有眼無珠，早知道此項目是鄭書記引來的，借他幾個膽也不敢放縱村民的暴利行為。元書記也私下交代過，唐伯龍最聽鄭書記的話，看在劉官屯全體村民盼改造的份上，請鄭書記幫助劉官屯渡過難關吧。鄭鐵橋被不倫不類的瞎聯繫氣笑了，他特想幾腳把劉長即踹出門，但考慮自己剛剛上任，要保持「一把手」的風度，話狠點無所謂，具體行為要克制。鄭鐵橋已鐵定了主意，並且和唐伯龍達成共識，劉官屯的拆遷改造肯定要拜拜，臨走也要往死裡整治劉長即。唐伯龍為了出口惡氣，鄭鐵橋想拿劉長即祭旗樹威。

鄭鐵橋沒迴避他和項目的關係，又把關係拉到王日齡韓大愈身上，挑明劉官屯拆遷改造是縣裡今年引資第一項目，縣委縣政府兩個老大都盯著，幸好安居公司退出行為發生在他上任前，否則他難脫干係無法向老大們交代。現在王書記韓縣長還沒過問，如果他倆插手追責，準有倒大霉的。全縣城的人都盼著平房改樓房，小小劉官屯的村民往哪擺，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唐伯龍說過這類話，劉長即根本沒往心裡去，經鄭鐵橋大發揮大上綱，劉長即真正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悔恨是正常思緒，關鍵時刻沒屁用。他只能賴在鄭鐵橋這裡找出路，近乎哭腔哀求鄭鐵橋為他做主。鄭鐵橋心裡特別解氣，也很想繼續折騰劉長即，理智提醒他別一次把事情做絕了，先哄得劉長即情緒穩定，送個永遠無熱度的熱罐子摟著，回頭再進一步收拾劉長即。

鄭鐵橋裝出關心愛護的模樣出點子，現在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是開導村民，把增擴的房屋面積拆回原狀，或許安居公司還能考慮第二次入村。劉長即感激鄭書記的大恩大德，表示回村後立馬發動村幹部和黨員起帶頭作用，徹底落實鄭書記的指示，為安居公司的改造項目掃平人為阻力。

劉長即以為自己是救世主，這個救世主只在平安無事時起作用，一旦涉及大多數人切身利益，無論平常多麼鬧得歡說了算，關鍵時刻誰也當不成救世主。鄭鐵橋心知肚明劉長即會無功而返，劉官屯的拆遷改造項目已注定失敗。但出個餿主意讓劉長即圍著轉，等於把責任再次推給劉長即，最後讓他有苦說不出。當然以鄭鐵橋的痞性，也成心逗人玩兒涮人玩兒。

鄭鐵橋三天沒照李倩照的面，安居公司的最新動態無從瞭解。他最擔心李倩照和唐伯龍的婦人心腸，經不住各路人馬的說情風，重回劉官屯拾破爛攤子。鄭鐵橋給李倩照打電話問情況，特意告訴他與劉長即的交戰實況，第N次囑咐李倩照別為外界所動，堅決不吃回頭草。李倩照嬌嗔道她不是小丫頭，說讓人欺騙就欺騙。鄭鐵橋正要鑽空子貧氣，李倩照聲音散落地發話，賀知早明天就回海惠，真煩死他了。鄭鐵橋趕緊為李倩照鼓勁打氣，有啥可煩可歎，親老公回來了似新婚，別學李清照大姐玩情緒詩詞，有些事情有些時候要學會逢場作戲，緣分自有緣分斷。李倩照回應但願如此。他倆彼此道聲多保重的信號，從此又開始保持賀知早在海惠縣的距離。

唐伯龍接到鄭鐵橋的電話，心中的底氣更加足實，他說劉長即找他談條件，被他一句話頂了回去，有啥事等賀董回來再談。劉長即現在變成了三孫子，原來是鄭兄教導有方。鄭鐵橋說別高興得太早，要防備狗急跳牆，尤其晚上外出時多加注意。

縣農工部賈副部長打進電話，先和鄭鐵橋套套近乎，恭維得鄭鐵橋頭皮發麻。鄭鐵橋估計賈副部長准有閒事相求，便直接挑開話題，問老弟有啥事請明說，弟兄哥們關係誰和誰。賈副部長聽鄭鐵橋說話豪爽，這才吞吞吐吐地講清動議。

原來市裡新農村建設調研組到海惠縣聽匯報，農工部想讓鄭鐵橋參加匯報會，給市調研組提供些典型材料。鄭鐵橋問縣領導有誰參加，賈副部長回答分管副縣長參加。鄭鐵橋覺得此類會沒必要到場，他也沒時間陪會，便說派個副職參加。賈副部長表現出為難情緒，鄭書記如不能親自參加就別派別人了，中午安排頓飯專門陪酒吧。

鄭鐵橋探出賈副部長真實目的，笑道老弟太會繞彎了，不就一頓飯嗎，能安排在城關鎮是縣委領導的重視，賈部長出面交代任務，他一定高標準地進行接待。賈副部長感到很有面子，末了不忘吹捧鄭鐵橋夠哥們意思。鄭鐵橋乾脆好人鬧到底，爽快地表示無論公私大小事，只要部長老弟一句話，保證不打折扣。

鄭鐵橋清楚縣委農工部屬於二類部門，全年經費沒多少錢，如果上邊來人都花部裡經費，用不幾個月就花光，所以農工部要經常轉嫁些接待負擔。有時借口縣領導接待上級工作組，賴著讓縣委縣政府「兩辦」負責接待。如果上級工作組級別規格較低，農工部就得向基層討飯吃，反正無論採用什麼辦法，都要盡量把上級工作組安排妥當。

鄭鐵橋在縣委辦和城關鎮任過職，兩種被轉嫁接待的事都碰到過。他的指導思想是得過且過，都是國家的錢，誰花也是花，因拒絕而得罪人值不得。當然如何確定接待標準，那要看與部門領導的私人關係。

鄭鐵橋經不住賈副部長的懇求，坐在酒場陪調研組簡單喝了幾杯酒，借口城關鎮有上訪群眾需對話，便離酒場而去。調研組的帶隊人只是個科長，非但副縣長沒來陪，連農工部「一把手」也沒來，鄭鐵橋陪哪門子的客。不過臨起身時鄭鐵橋又賣個好，他說道給市領導們每人帶了點土特產，希望領導們回市裡幫著推介，好吃再來拿。

大家不同程度地表示謝意，最覺得面子風光的是賈副部長，他貌似隨意地表揚鄭書記真夠意思，陪了酒場還捎禮品，下次接著騷擾鄭鐵橋。

·40定點清除·

酒場語錄：

酒場是軟硬兼施的絕好所在，欣賞某個人就多敬幾杯酒，膩味某個人就少喝幾杯酒，但話裡話外要有體現。

中午沒喝酒要睡點覺，喝點酒更得睡午覺，這是鄭鐵橋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基本上雷打不動。午覺既能補充昨夜的缺覺，又能為下午工作積攢些精神。偶爾被耽誤，鄭鐵橋就像得場小病般難受，所以他的午覺立場很堅定。

午覺醒來後進入工作狀態，打發完幾撥請示匯報的鎮村幹部，鄭鐵橋換下思維口味，給魚玄木發了個曖昧的信息，表達對那夜的問候和留戀。大概魚玄木正處於緊張的工作狀態，半小時也沒回信息，鄭鐵橋邊看積累下的厚厚文件，邊等待百里外伊人的信息。

婦聯主任幽靈般飄進屋裡套近乎，她問鄭鐵橋啥時有空兒，她要做東為鄭書記接風，雖然有些晚但也是一片心意，因為她搶不過各級領導。鄭鐵橋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憐，她喜歡寄附在男領導身邊，尋求象徵意義的保護傘，多半出於生理需要和虛榮的面子。有些領導自覺不自覺地吃過婦聯主任的豆腐，她伺候了這個成全那個，卻無怨無悔地我行我素。她令許多個領導大飽艷福，卻從沒出賣過領導，也沒一個領導因她出事。全因婦聯主任善良義氣講信用，從另類角度釋解女人的光榮傳統。這種傻逼境界或許能感動天地，肯定感動不了鄭鐵橋，因為鄭鐵橋從不愛吃「窩邊草」。

鄭鐵橋早晨的傷感情緒還未跑光，聽婦聯主任表達敬意，破例產生了些許感動。他多謝婦聯主任多年來的不離不棄，以後的婦女工作全靠老妹子把關，吃飯的地點隨便安排，兄妹們喝的不是酒是交情。

婦聯主任放大獨特的感受，鄭鐵橋的話如同陽光雨露，滋潤著她的心窩，婦聯主任胸前的小鹿亂跑亂撞，直想掙脫布罩的束縛，進入鄭鐵橋的嘴裡報到。她努力控制小鹿的野性，叫聲鄭書記聽分明，晚上到運河邊涮羊肉。她知道鄭鐵橋喜歡吃羊肉及附屬部件，特意投其所愛，不過高老莊有只山羊要倒霉了。

送走婦聯主任的媚影，鄭鐵橋無心處理公務，他把雙腿伸到桌面陷入假寐狀態。上任以來煩事多憂事多，棘手的刺蝟問題扎得他身心疲憊。他整天忙於應付應酬，應該靜下心來理理頭緒，把待處理的問題分出輕重緩急並排出隊，總不能鬍子眉毛都他一把抓。要突出「一把手」牽頭捏總的作用，具體問題分派給班子成員，省得他們撿了便宜還賣乖。鄭鐵橋覺得該給班子成員分工了，同時調整中層以下的幹部崗位。

鄭鐵橋打電話叫來皮日體，徵求對班子成員分工的意見。皮日體雖然主持鎮政府工作，畢竟還是副鎮長，按理說應唯命是從，但他倚仗王日齡的堅強後台，錯誤地估計了城關鎮的形勢和環境，也嚴重低估了鄭鐵橋的政治智慧。皮日體回應得乾脆，黨委的分工鄭鐵橋當家做主，政府那邊他自有安排。鄭鐵橋意外地碰到軟釘子，心裡不舒服連帶臉上出反應，他更堅定了掛著架空皮日體的意念。

皮日體在縣委辦當秘書時，不顯脾氣不露關係，哄得鄭鐵橋特別信任他。鄭鐵橋替王日齡點皮日體來城關鎮任職，一來對應王日齡的心思，二來確實想培養皮日體接班。如今皮日體成為官場上黑馬，露出小人得志的本色，甚至產生和鄭鐵橋平起平坐的苗頭，鄭鐵橋豈是省油的燈。僅存的那點友情刪除掉，皮日體的壞日子快到了。

鄭鐵橋見皮日體直接叫板他的權威，也就收起商量的口吻和姿態，嚴肅認真地告誡皮日體，分工的事下周開黨委會研究，原則上黨委和政府領導統一考慮分工。為了方便工作的開展，副職們可交叉分工，黨委雖然領導著政府，但一個大院裡掄馬勺不分彼此，沒必要扯得太清楚。

皮日體也碰到了軟釘子，只是軟中帶著硬成分，他還想再辯解幾句，鄭鐵橋沒給他機會，客客氣氣地把皮日體送走，兩人各懷鬼主意較上勁。

鄭鐵橋和馬副鎮長私下捏弄了三次，班子成員的分工譜已貼在後腦門，找皮日體商量商量，無非走走形式，給皮日體些面子，順便試探下皮日體的口風。皮日體無法改變尚未公開的分工譜，如果知趣懂事的話，裝成聽從黨委分派的樣子，或許還能換取些說話權。如此直接大膽地代使鎮長的權力，別說鎮長前面掛著副字，就是去掉副字轉成正職，也休想和黨委書記爭奪分工權。

鄭鐵橋擔心夜長夢多，準備明天上午宣佈分工，職權自然要向馬副鎮長傾斜，形成政府雙雄爭霸的局面。有鎮長的職位當誘餌，誰當鎮長必須經鄭鐵橋這關的推薦，鄭鐵橋的書記權威又會加重砝碼。

魚玄木回信息，約鄭鐵橋下周去趟市裡，請請市財政局的幾位科長，有筆農業開發的無償資金可以運作。鄭鐵橋大喜過望，他只在酒桌上順嘴說說而已，魚玄木卻當真事辦並辦出眉目，感動得鄭鐵橋直奔天堂。他發信息回應，同學感情最靠譜，人財兩得多幸福。魚玄木也玩開順口溜，這點小事不算啥，下周得逞本領大。兩人閒來無事逗信息，也把身體敏感部位逗出感覺。

晚上的酒場又是八仙酒，女仙多了鎮計生站的關會計，屬於婦聯主任鐵姐們級的同事，兩人最近多在一起應付酒場，沒準啥時候就電倒個把老色男。馬副鎮長分管婦聯工作多年，是婦聯主任的老領導，他出場也對應鄭鐵橋的心思，唐伯龍王安磊都是老熟人，坐在酒場上不僅僅為湊數。

意外的是白居日忽然冒出來，這小子潛伏起來太他媽的深，鄭鐵橋怎麼也沒想到，白居日能和婦聯主任打得火熱。第八仙是婦聯主任的表弟，在縣城開了幾家土建五金門市，最多算個小財主，專門為婦聯主任來結賬。

鄭鐵橋舉杯邀眾仙，喝過三杯酒就可以各顯其能。婦聯主任越過馬副鎮長提議酒，她敬鄭書記三杯酒，衷心歡迎老領導榮歸故里。鄭鐵橋聽著稱心如意，正要端杯響應號召，婦聯主任接下來補充道，今天老領導不會對她噴蓮花吧。鄭鐵橋看婦聯主任眼光電人，擔心她說出騷情的話，趕緊堵住婦聯主任的嘴，招呼著乾杯。婦聯主任沒歹意地挑逗鄭鐵橋，喝個交杯酒如何。鄭鐵橋調笑了一句，這麼多男仙都交杯恐怕要起戰爭，沒等婦聯主任再表態，鄭鐵橋獨自喝下去，便向白居日轉移話題。

婦聯主任很吃話沒當回事，挨著敬白居日快些出山，給弟兄們創個新飯門。婦聯主任向來有點「二」，專幹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事。白居日知道她就這副德行，也就沒計較話不中聽，笑嘻嘻地乾杯，調侃婦聯主任酒後愛發浪。婦聯主任有說有笑地打過一圈，收穫了一些曖昧的色情話，酒場氣氛變得熱熱鬧鬧。

鄭鐵橋斜眼觀察婦聯主任的表現，估算她和桌上幾個人有過染，覺得這是顆色情炸彈，雖然沒因色情傷過人，但最好把她從城關鎮拆除，送給縣婦聯科協檔案局等邊緣部門養起來。

人家賣力地討好獻慇勤，鄭鐵橋卻動心計拿人家走，這酒請得多冤枉，等於為自己挖了個坑。婦聯主任渾然不知鄭鐵橋的心思，抓住酒場指揮權耍酒威風，酒威在升騰，崗位要挪窩。

別人都分別敬過酒，輪到鄭鐵橋返還說法，他不能只顧吃羊腰羊蛋羊腸子，忘記羊肉般的同事下屬朋友等著他發言，千萬遠離那句酒場小段子，大會不發言，酒場不發言，只有前列腺發「言」。鄭鐵橋先敬白居日三杯酒，感謝為城關鎮作出的特殊貢獻，城關鎮的弟兄們不會忘記，希望白居日抓住難得的休整機會好好休整，有啥費用需要城關鎮開支別客氣。都是同船渡的人，百年修來的交情永遠會保持。白居日說聲謝謝啦理解萬歲，隨著鄭鐵橋的動作頻率喝乾三杯酒。

鄭鐵橋接著敬馬副鎮長兩杯酒，說道這些日子忙得夠戧，以後還要多為黨委分擔子。馬副鎮長激情奔馳表硬態，只要鄭書記指到哪，他絕對打到哪，黨委的指示就是聖旨，誰敢不敬打倒誰。鄭鐵橋滿意地笑過沒回應，又往下敬酒。他敬過唐伯龍王安磊和小財主各一杯，酒定格在婦聯主任和關會計杯裡。他先共同敬一杯，然後分別敬一杯，他的酒圈封閉起來。

關會計和鄭鐵橋喝酒的機會較少，她想借難得的酒場機會加深交流，便提議重新敬鄭鐵橋酒，因為剛才都是例行公事，沒實行私有化，至少也得公私聯營。鄭鐵橋猶豫關會計的酒成分，是套酒還是套人。婦聯主任在旁邊多嘴多舌，小關人長得好看酒喝得實在，鄭書記怎麼也得笑納。

鄭鐵橋罵句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裝作勉強的樣子喝掉杯中酒。關會計乘勝追酒，由於酒詞貼切到位，馬副鎮長都幫著說情，鄭鐵橋終於變鬱悶為愉快，來場防守反擊式酒戰術，倒追著關會計外加幾杯酒，兩人喝出幾絲默契和互敬。

婦聯主任未免醋意小發，雖然臉上沒敢表現特寫鏡頭，行動卻和鄭鐵橋唱反調。拋開主角陪副角小角們喝，繞完白居日纏馬副鎮長，纏完馬副鎮長找唐伯龍。別人喝的是酒是茶她不管，只要達到她滿意就為妙。這三個男人都是鄭鐵橋的懷疑對象，儘管喝酒的動作出現異動，雷同的地方是眼神，他們之間關係說也說不清楚。鄭鐵橋再次下狠心，非要把婦聯主任定點清除，城關鎮不能成為「同穴」的發源地。

王安磊見婦聯主任這圈酒沒敬他和鄭鐵橋，思想上有些斤斤計較。他也懷疑一個女人和三個男人有故事，便動開壞念頭，打算灌多灌醉酒量快封頂的婦聯主任。有染的男女往往裝作毫無關聯，生怕外人讀出非正常的男女關係。然而沒染的男女就相反，說話喝酒故意向有染的關係遞進，喝掉一杯二杯三杯更多杯，也不見得染上多少關係，只是過過嘴癮罷了。

王安磊說話不敢對鎮領導放肆，拿婦聯主任涮著玩還是有一套。以茶代酒的唐伯龍正與婦聯主任犯嘀咕，王安磊打住他倆的話頭，說唐伯龍別「操操」了，說婦聯主任別「癢癢」了，「操操」「癢癢」解決不了「雞巴」問題。全桌人都被沒有創新的大葷話逗樂了，馬副鎮長嚷道下面就看王安磊的表現，到底如何解決「雞巴」問題。王安磊爽聲回答沒問題，要請婦聯主任配合行動。

婦聯主任的酒精高漲，叫板王安磊不就是想喝點小酒，拿啥「雞巴」問題說事，姑奶奶陪著三孫子喝個夠。兩人小杯不解氣，三小杯倒進大杯裡幹掉，連著幹掉三大杯。婦聯主任還是八十養漢老毛病，似喝高並沒高，似喝多卻很清醒。王安磊酒力明顯的不支，主要他中午喝了半斤白酒三瓶啤酒，剛才又敞開量敬領導。

關會計酒風純正豪放，心思比婦聯主任多繞幾道彎，多數時候她看上去很良家婦女。她發覺王安磊要進入仙酒，豈能錯過痛灌落水狗的機會，她如法炮製往大酒杯裡倒酒，逼著王安磊連干三大杯裡的九小杯。關會計神情清醒泰然，王安磊變成了醉三仙，舌頭大紅眼珠，老婆不叫他想哭，最後由唐伯龍送回家，結果在車上狂噴不止，唐伯龍恨不能將王安磊踹出車外。

散場後幾人糾扯在一起，婦聯主任強烈要求到歌廳唱唱歌，白居日和馬副鎮長酒興正濃，表示聽鄭鐵橋的指示。鄭鐵橋最反感酒後繼續開展娛樂活動，正尋找理由離去，關會計酒壯美人膽，拉著鄭鐵橋不鬆手，說道看在她第一次相陪的份上，請鄭鐵橋破回例。白居日在旁敲邊鼓，關會計說行他看行。

鄭鐵橋酒量超多半，站在飯店門口和女人撕扯不清，傳出去好說不好聽，便以遇到強暴時不能反抗就順從的心態，鬼使神差地順從了。歌廳裡唱歌與喝酒並行，鄭鐵橋沒唱一首歌，卻喝了兩打啤酒，最後怎麼回的家全失憶，反正回到家已是後半夜。

·41半夜查崗·

酒場語錄：

喝酒人喝多後都有這樣的感悟，當夜或許覺不得什麼，第二天早晨是又難受又後悔。難受時分發下重誓，誰他媽的再喝酒誰是王八蛋，於是作出永不喝酒的遠景規劃。

鄭鐵橋又被窗口的麻雀叫醒，醒來後第一件事問老婆，他昨夜喝醉後回家是否鬧酒。焦主任中性反應很平靜，嘲諷鄭鐵橋值得表揚，或許把酒勁都提前咆哮光了吧。鄭鐵橋這才想起來，昨晚臨唱歌前通知過焦主任，只是說陪白居日散散心。焦主任沒再深究細問，即使她審犯人般審查鄭鐵橋，估計也審查不出有價值的信息，況且在外瘋狂的男人都具備防審查的免疫力。審查出毛病和漏洞又能如何，無非多添一肚子氣。所以焦主任憑鄭鐵橋在外邊耍活，回家後不鬧酒便念菩薩慈悲了。

鄭鐵橋告訴焦主任鎮裡準備調整中層幹部，可能會出現一些麻煩事，這幾天吃飯睡覺別等他。焦主任一本正經地囑咐鄭鐵橋，城關鎮人際關係複雜，要考慮連鎖反應，馬副鎮長值得信任可以重用，婦聯主任是腰裡掖著牌誰來和誰來的爛桃，趁機送出城關鎮正當時。鄭鐵橋說句美人所見略同，把婦聯主任安排到哪裡才合適。焦主任沒加思索地回應，婦聯主任當然要回歸婦聯繫統，請示縣委領導做點好事，給婦聯主任提個副主任科員，送回娘家單位兩清賬。除了縣婦聯不太高興，其他各方保準都滿意，這等善事何樂而不為。

鄭鐵橋心頭籠罩多時的雲霧，被焦主任輕輕撥開，看來老婆在婦聯主任去留的問題上，真替他開動大腦機器了，他佩服老婆的政治小智慧。如果身體條件允許的話，他特別想回報幾下老婆，可惜他媽的腎疲憊，小二哥無能地耷拉著小頭。鄭鐵橋以手點化老婆，殘酒的餘威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脫落。

焦主任急於上班，她今天陪女副縣長去市裡辦事，明天順便參加全市政府辦主任會議，晚上住在市政府招待處。鄭鐵橋戲言他獨守空房無人管，晚上想人怎麼辦。焦主任反過來戲言，鄭大官人啥時候閒著過。兩人心照不宣地哈哈哈，鄭鐵橋誇張地抱了下老婆，兩人便各自辦各自的事。

上午十時整，城關鎮召開黨委班子成員會，專題研究班子成員分工問題。鄭鐵橋本著每人都有事幹都願管事的原則，最大限度地調動班子成員積極性，當然做到十全十美不可能也沒必要。提前溝通意見時，管黨務的副書記想把政法這塊工作交出去，另一個副書記不願分管土地城建工作，鄭鐵橋給他倆進行微觀調整，兩個副書記各得其所，心情變得清朗又明媚。

安頓妥當兩位副書記，接下來固定人大主席的分工，責成人大主席主抓「兩委」班子建設。人大主席額外增權，覺得自己深受鄭鐵橋的器重，心裡美滋滋的挺舒服。組宣委員及武裝部長歷來排位靠後無所事事，屬於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主，本職工作分內事又追加些分外活，自然感謝鄭鐵橋的隆恩。

分工難點難在鎮政府三個副鎮長身上。按理講皮日體主持工作，他是沒有扶正的「一把手」，理應擔綱鎮長的職責，只坐鎮政府指揮管全面，沒必要跟著另兩位副鎮長再分工。問題出在鄭鐵橋想給皮日體下馬威，架空皮日體的准鎮長地位，硬是琢磨出制約皮日體的分工方案。

皮日體主持鎮政府工作是縣委決定，鄭鐵橋不敢挑戰這條紅線，同時責成他分管教育文化招商等一串非主體工作，名義上加強對這些弱勢部門的領導，其實在分解主持的權力，把皮日體當副鎮長使用。權力重頭戲交給馬副鎮長，他分管財政農業民政等強勢部門，另位副鎮長分管計生林業水利規劃等肥缺行業。

如此這般地打破常規分工，除皮日體意見滿腹鬧情緒，基本做到班子成員皆大歡喜。個別當面裝出來的歡喜也是歡喜，因為鄭鐵橋分別徵求了本人意見。提前考慮每個班子成員的正當訴求，起碼講民主走到集中的前面。班子成員會議只是走過場，會前已經取得多數人的一致，皮日體乾瞪眼沒辦法，說聲服從黨委決定但保留個人意見，會議匆匆散場。

皮日體找到鄭鐵橋的辦公室，質問班子分工是否徵求縣委領導的意見，拿他這個主持工作的副鎮長當猴耍，太過分也不地道。鄭鐵橋正要覺得有些理虧，但是皮日體拒絕平息「水杯門」的鏡頭閃過，剛上任就不服從調遣是官場大忌。鄭鐵橋又聯想出幾起皮日體鬧獨立的事跡，他覺得自己處理果斷得體，樹威就要從班子成員分工做起，對不聽招呼的班子成員，先送些苦咖啡喝喝。

鄭鐵橋正告皮日體注意用詞，分工是黨委會的決議，也分別徵求過班子成員的意見。既然大家沒有不同意見，說明分工是合情合理的，至於向縣委領導匯報，那是他當書記的事，與各位副職無關。鄭鐵橋突出「副」字壓制皮日體，話外音提醒皮日體他還是副職，相當於鎮長並非鎮長，「副」多久「副」到啥程度，鄭鐵橋握著表決器。

皮日體原本懂事聰明，如今聰明反被聰明誤，小人得志犯猖狂迷失了方向。如果他在基層摔打幾年，絕對不會犯下如此低級的失誤。鄉鎮是黨委書記當家，包括鎮長在內的班子成員，誰想撼動「一把手」的地位，往往受傷害的是自己，不是被清除就是被調離。即使勉強打成平手，也沒有真正的勝家，兩敗俱傷是攻擂者最好的結局。

鄭鐵橋的反覆點撥刺激，皮日體大腦開了點竅，也恢復了幾成理性，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鄭鐵橋的對手，但收手已經收不住，更回不到交往密切的從前。皮日體並不甘心就此被冷凍，他至少索回屬於他的職權，趁著王日齡這棵大樹能乘涼，咬著牙與鄭鐵橋斗幾把，他要為榮譽為尊嚴而戰。

皮日體剛明白了幾許又犯下糊塗病，職場的榮譽和尊嚴值多少錢，他肯定沒認真計算過。想成大事者在成事初始階段，榮譽和尊嚴如同婊子，該獻身時便獻身，考慮尊嚴純粹是扯淡。取得事業的進步才是硬道理，過早地要尊嚴會毀掉進步的台階。

兩人的談話不歡而散，彼此間交惡容易和好難，皮日體意氣用事顯然有些嫩。

晚上喝了場閒酒，鄭鐵橋沒用心喝，散場後早早回家。焦主任在家裡時，鄭鐵橋身不由己地喝大酒晚回家，今晚焦主任出公差，他卻早早地回家守空房，時間差就這樣不說理。鄭鐵橋讀過幾章經濟方面的書，雖然覺得晦澀缺味道，但理論層面的指導意義確實極強，他思考消化了一刻鐘，便輕裝上鳳凰網看新聞，順路又到木空的博客問酒道。木空今天的帖子和酒場男女有關，題目是「灌女人酒的男人絕對有想法」，調侃幽默的文筆太他媽的逗樂，好像在寫鄭鐵橋和周圍的酒友。

反正老婆沒在家，鄭鐵橋乾脆在網上撒個歡。他又打開塵封的QQ，點擊一枝獨秀在線的人頭問好，連著問了十次好，對方音信皆無，看來一枝獨秀與他徹底拜拜啦。鄭鐵橋的情緒飆落，眼看著一枝獨秀頭像發暗，他卻無法左右形勢。

擁有時不知珍惜，失去了又覺得憂鬱，這是成熟男人對待婚外女人的普遍心理。

鄭鐵橋無聊地在網上流浪，婦聯主任打來電話問行蹤，鄭鐵橋如實回答守家上網看新聞。婦聯主任挑逗道，要是寂寞的話找地方喝喝。鄭鐵橋回答幾點了還喝酒。婦聯主任說都是單身守空房，待在家裡有啥意思。鄭鐵橋納悶婦聯主任怎會知道他一人在家，他還沒問究竟，婦聯主任主動道出謎底，她看見焦主任在市招吃飯，女副縣長和王日齡都在場。

鄭鐵橋懷疑婦聯主任的神通廣大，他送上幾句曖昧的話就套出真相。原來婦聯主任約王一維吃飯，王一維回應在市裡辦事，並順嘴告訴她正和縣裡哪些人吃飯。鄭鐵橋的心腸蕩了幾下，不知為焦主任還是為婦聯主任。婦聯主任聽鄭鐵橋的話語越來越冷淡，歎口氣自嘲道強扭的瓜不甜，願鄭書記做個好夢，然後知趣地掛掉電話。

已是夜間十一點，鄭鐵橋決定用固定電話查老婆的崗，電話撥通後那頭無人接。鄭鐵橋心裡長出小草，就往歪處考慮焦主任的行為。大概過了二十分鐘，焦主任打回電話，說剛才洗澡沒聽見電話響，問鄭鐵橋有啥事，今夜如此關心她。鄭鐵橋抱怨離開老婆睡不著覺，焦主任幽默鄭鐵橋可以睡別人的老婆。鄭鐵橋回答那好那好。兩人同時發出會意的笑，笑過之後鄭鐵橋心裡才踏實。

班子成員分工的事雖然落地為真，鄭鐵橋擔心夜長夢多鬧翻盤，主要是王日齡那兒應抓緊匯報。如果皮日體搶在前頭上眼藥，他就會陷入被動局面。鄭鐵橋先找韓大愈縣長探虛實，韓縣長指示只要有利於城關鎮工作，分工的事他沒意見，提醒鄭鐵橋多向王書記匯報。鄭鐵橋又匯報劉官屯拆遷的進展情況，建議縣領導出面召開協調會，另行選擇城中村進行改造。

韓大愈對城中村改造項目比較感興趣，要求鄭鐵橋形成文字材料，專門向縣委縣政府報告，他會把意見簽到報告上邊。韓縣長告誡鄭鐵橋，上大項目是立縣興縣之本，要穩住開發商的情緒，千萬別因一時受阻撤出海惠縣。

摸清了韓大愈的態度，鄭鐵橋的思想壓力減少了三成。他輕車熟路地敲王日齡的門，間斷地敲了五下，裡邊沒有一點反應，這才倒過來問王日齡的秘書領導去哪兒了。秘書覺得沒必要應付鄭鐵橋，便如實交代了王日齡的去向，昨天下午領導去市裡參加活動，可能今天下午回來。鄭鐵橋知道王日齡辦私事喜歡獨立自主，看來這次活動至少是公私聯營。

沒找到王日齡，鄭鐵橋心裡堵得慌，他特想找人扯回淡，抒發淤積的鬱悶情緒。他又推開王一維的辦公室，皮日體正在屋裡說事，鄭鐵橋的到來三人都有幾分尷尬。王一維趕緊解釋皮鎮長是他叫來的，皮鎮長以前起草的領導講話需要印證。鄭鐵橋說聲不打擾了，退身就想出門。皮日體連忙站起身，請鄭鐵橋坐下說話，他有事先走一步。王一維也沒挽留皮日體，拉著鄭鐵橋的手不讓走，說道鄭兄當書記後真忙，好容易見次面先扯些淡，中午再喝點小酒，要不快把弟兄們忘記了。

鄭鐵橋順從地坐在王一維的對面，兩人找不到扯淡的切入點，對視了幾十秒無話說。王一維與鄭鐵橋曾交惡過，通過幾次大小規模的鬥勇鬥智，王一維被鄭鐵橋征服，兩人成為特別知心的鐵哥們。王一維清楚以鄭鐵橋的精明勁頭，肯定知道皮日體的來意，隱瞞反而拉開了哥們間情分。他劈頭蓋臉地問鄭鐵橋怎麼搞的分工，皮日體有些氣急敗壞啦。鄭鐵橋不便於羅列陳谷子爛芝麻，輕描淡寫皮日體有些小人得志不服管。

王一維出賣了皮日體已覺得欠妥，也不想繼續渾水摸魚，便問還有沒有迴旋餘地，中午喝酒能否叫上皮日體，他自願當回和事老。鄭鐵橋反問潑出去的水能不能收回來，皮日體敢找王書記告狀，說明人家根本沒有和事的動議。王一維無可奈何花落去，管他何時雁歸來，操持中午的酒場才是正事。

鄭鐵橋等著王一維安排地點和人物，便問起昨晚的情節，敲打道婦聯主任的酒白白浪費掉。王一維說他陪王日齡宴請主管農業的副市長，喝個半飽後跟女副縣長的車回家。婦聯主任和一干弟兄還等著他，囑咐婦聯主任請鄭鐵橋卻沒請動，鄭鐵橋防範「窩邊草」的意識夠強，只是不太夠哥們。鄭鐵橋這才知道婦聯主任電話的虛實，同時獲得了王日齡昨晚行蹤。遺憾的是王一維沒提起焦主任，王日齡住在哪裡也是個謎，他也就無從猜測飯後的故事。但第六感覺提醒鄭鐵橋，焦主任此行絕對存在貓膩。

中午的酒場只五個人參加，高適之簡單應酬下市局的兩位科長，親自開車趕過來喝酒。婦聯主任不依不饒高適之的遲到行為，代表酒場上四人連罰帶敬三杯酒，高適之理虧在前，毫無怨言地喝下去。鄭鐵橋懷揣兔子難以下嚥，辛紅兵關切地詢問身體哪裡有恙。鄭鐵橋應付道，城關鎮最近淨是些撓頭事，下午還要向王書記匯報，有點掃弟兄們的酒興了。辛紅兵回答沒問題無所謂，可讓婦聯主任當代表。鄭鐵橋說只能如此這般，也算補回昨晚的酒。

婦聯主任臉不改色心在跳，端酒向鄭鐵橋外的三個男人致意，今天屬於喝閒酒，職務無大小，酒上見高低，她一定當好鄭書記的代表。即使王一維不露聲色當護花使者，婦聯主任也被灌出桃花滿面。鄭鐵橋淺喝幾小杯，慶幸自己躲過酒劫。

·42帽子顏色·

酒場語錄：

基層的酒場中午居多，喝多喝高後自然找地方睡大覺，所以下午到鄉鎮找人辦事比較難，顯得基層工作十分散漫。群眾們一肚子氣，幹部們一肚子酒。

鄭鐵橋似睡非睡地胡思亂想，夢見自己戴上唐朝的烏紗帽，而且顏色是深綠的。據專家考證古代官制，烏紗帽最早是妓女的專用帽，後來被負責官帽改革的官員借用，成為當官做老爺的象徵。鄭鐵橋夢中知道自己在做夢，他想把綠烏紗帽還給王日齡，但王日齡說啥也不要，聲稱讓誰戴誰就戴不戴也得戴，有些人哭著喊著想戴綠烏紗帽他還拒絕授予，勸鄭鐵橋要珍惜得之不易的綠烏紗帽，把綠帽子戴到底。

沒等鄭鐵橋拍賣掉綠帽子，李倩照的信息音樂在歌唱，鄭鐵橋特意給李倩照的信息配備刀郎的情歌，你是我的情人。信息就三句話，卻猶如一部長篇小說：上部是「他回來了」，中部是「可能掌握了咱倆的事跡」，下部是「以後要小心行事」。

鄭鐵橋睡意全無，感覺綠帽子出現連鎖效應。想到為別人戴帽子的行為，鄭鐵橋對自己的綠烏紗帽產生了理解，沒準城關鎮書記得來也靠綠帽子。在戴綠帽子成風的時代，有能力給別人戴綠帽子的男人，就應作好被別人戴的心理準備。他以短小說的形式回信息：珍惜綠帽子。

滿腦袋綠帽子的鄭鐵橋，不知下個帽子批發給誰，於是暫時把帽子收到腦垂體裡，啥時想用再冒出來。鄭鐵橋半心半意地批閱成堆的文件，當鎮長時考慮書記的感受，很少採用圈閱的技術，現在城關鎮他說了算定了干，信手圈幾下自己的名字，絕對比寫「閱」字流暢。他缺少批示的習慣，成堆的文件若一個也不批示，未免給下屬不認真不嚴肅的印象。他故意挑出基層黨建方面的文件，略微思考後批示道：「基層黨建工作關係到黨的生死存亡，鎮村兩級要認真抓好落實，城關鎮的工作開展情況，務必上報縣委組織部，爭取在上級內刊發表，此件請張副書記廖組織委員牽頭辦理。」

鄭鐵橋沉寂在黨建工作的舉措裡，心無旁騖真投入，手機響過五聲才聽見。王一維告訴鄭鐵橋最新信息，王書記已經回辦公室了，和嫂子一起回來的，看表情應該取得了重大戰果。王一維沒心沒肺順嘴流，卻送給鄭鐵橋個大膩味，帽子在書記手裡沒辦法，硬著頭皮也要探口風。如果讓皮日體先告為主，後果就不是簡單的帽子問題。

王日齡臉上閃爍著幸福，好像剛剛習練過補陰壯陽功，爽朗地問鄭書記有何見教。領導開玩笑那叫平易近人，下屬切莫以為領導平易近人也和領導開玩笑，那樣要惹大麻煩，該按規矩走程序是必須的。

鄭鐵橋低眉平聲地說道，他想和領導匯報三件事。王日齡心情爽自然態度也爽，問鄭鐵橋哪三件事，快快簡單說來。鄭鐵橋早就打好腹稿，第一件是「水杯門」基本平息，不過還留點小尾巴，他打算盡快把尾巴切掉，防止尾大不掉。王日齡插話要得要得，通過細緻工作可以變壞事為好事，拉近黨群干群關係。

鄭鐵橋說第二件事是城中村改造，由於村支書劉長即幕後操縱，劉官屯的項目陷入僵局，可能面臨著流產的危險。他正在與相關方面協調溝通，即使劉官屯開發不下去，也要選擇別的村繼續開發，決不能嚇走開發商。王日齡說他略有耳聞，開發商的情緒不穩定，隨時有撤攤子的可能，如果連帶搬遷項目也泡湯，海惠縣的招商引資工作將面臨滅頂之災。無論採取什麼措施，都要留住江南集團，這是發展縣域經濟的增長極，誰破壞增長極誰就是海惠縣的罪人，對害群之馬決不能心慈手軟。

鄭鐵橋評價王日齡站位高看得深遠，更增強他抓招商引資的信念，回頭他立馬起草重新進行城中村改造的報告，堅決把王書記的指示落到實處。王日齡大發感慨表揚鄭鐵橋，鄉鎮書記們若都有鄭鐵橋的幹勁和思路，海惠縣的經濟建設會邁大台階。鄭鐵橋趕緊表態全是書記領導有方。

王日齡摸鄭鐵橋的底，問道如何處理那個姓劉的村支書。鄭鐵橋說找理由和機會撤掉蛋操的，此人不拿掉勢必影響全鎮工作。王日齡臉露殺氣講分明，過去講究殺雞給猴看，時代已經變了，殺雞管不多大用，要殺虎給猴看，讓他到號子裡充大王。他交代鄭鐵橋配合檢察院工作，在現有證據基礎上多固定些證據，怎麼也要姓劉的住幾年姥姥家。誰敢壞海惠縣的大事，就讓誰吃不了兜著走。

鄭鐵橋隱隱覺得賀知早介入了拆遷的事，而且直接向王日齡通報情況，有可能提出了留在海惠縣的附加條件。鄭鐵橋沒必要衝鋒在前，應該抽身在後看檢察機關演大戲。

王日齡接了個電話，似乎有事要外出，便提示鄭鐵橋說第三件事。鄭鐵橋開門見山地報告城關鎮班子成員已分工，由於怕走風漏氣，沒來得及向縣委匯報就自作主張了，可能有的班子成員未能如願，但絕大多數成員都沒意見。抓緊分工還有特殊原因，他想組成得力工作組，提前佈局下個城中村改造項目。

王日齡意識到鄭鐵橋和皮日體出現分歧，但分工已經落到人頭，他也不方便表態。皮日體吃些虧可能更是福，相信鄭鐵橋的為人和能力，就要尊重當城關鎮書記的權力。王日齡說分工的出發點要出於公心，有點小私心也不能影響工作大局，就讓城中村改造項目檢驗班子的戰鬥力吧。

鄭鐵橋要的就是王日齡最後的態度，書記的底線摸清楚，他也該撤退走人。這次他感到收穫了一頂紅帽子，綠帽子的膩味情結被趕到了渤海灣。

手頭的三件事，匯報時說得輕巧，其實是三座大山壓迫著鄭鐵橋，哪座山不清除，都有壓垮鄭鐵橋的可能，這就要考究鄭鐵橋當愚公的智慧和力量。

劉官屯的城中村改造項目徹底沒戲，劉長即還摟著沒有溫度的罐子，努力地進行最後一搏。但覺悟後的村民根本沒多少覺悟，正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當初劉長即出於私利考慮，鼓動家族式村民們增肥加密改造住宅，企圖多換取新居面積，也為制約開發商撈取個人籌碼。開發商拆不動村莊全線撤兵，打破了劉長即的美夢，他想以恢復房屋原狀為條件，哀求開發商進村。他一相情願做美夢，村民們根本沒這個覺悟，連幾家最近的族人都不配合。

村委會主任劉二過責怪劉長即把事做絕，要是當初聽他的話，把開發商引進來再製造點小難題，局勢恐怕比現在要主動許多。劉二過算是有點良心講點直理，雖然唐伯龍請客時他喝多，並鬧出低級下流的笑話，但吃過人家嘴短，況且唐伯龍的公司給村裡辦實事好事。劉二過以拆遷人員的撤走為紅線，與劉長即徹底切割。

劉長即悔也沒蛋用，劉二過都不認可自拆行動，他到哪兒找知音。悔變成恨是件危險的事情，恨的籠罩下容易出現極端行為。劉長即不從自身找原因，卻怪鄭鐵橋辦事滑頭，沒真心支持他的工作。又怪唐伯龍太不開面，請出若干人說情都無動於衷。怪這個怪那個就是不怪自己，他要報復「怪」名單上的人。

劉長即暗中糾集三個東北的閒散人員，唆使他們跟蹤安居公司的高檔轎車，聽他的命令，隨時準備實施A計劃，然後視情況再實施B計劃，和他作對的人絕沒好下場。劉長即哪裡知道，檢察機關正在秘密偵查他的貪污事跡，大量證據浮出水面並固定到位，只聽縣委的指示收網。

兩股正反勢力較勁，劉長即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他笑到最後那天，就是哭鼻子抹淚的開始，棺材成型只等他躺進去。雖然檢察機關往死裡整劉長即，但現有的事實不見得整死他，讓他體會片刻棺材的滋味，也有助於劉長即浪子回頭重新做人。

鄭鐵橋回到城關鎮坐在辦公椅上，屁股從未坐得這麼穩。近些日子的內憂外患，時常引發如坐針氈的感覺。按著攘外必先安內的名言，鄭鐵橋冒險進行班子分工調整，掛起皮日體的准鎮長位置，這樣才有利於團結一致向前進。他慶幸搶在皮日體前面搞小匯報，關鍵是取得了王日齡的默許。假如皮日體先告黑狀，沒準分工的事要翻盤。既然掌握了領導工作的主動權，接下來就要調動班子成員的積極性，分頭出擊展開滅火行動。

馬副鎮長被召到辦公室，鄭鐵橋問他高老莊鬧訪的人怎麼沒上班。馬副鎮長苦笑著回答，明天才是正日子。鄭鐵橋自語道，高老莊的事該攤牌了，有啥高招能迅速平息不留後遺症。馬副鎮長叫苦連天，孟告然這個渾蛋攪得人心浮動，是到了該治理的時候。鄭鐵橋罵句別扯淡說正事，馬副鎮長才小心翼翼地表態，講道理已經不好使，可在發放部分補償款的同時設個套，把孟告然圈進去，只是辦法有點損。

鄭鐵橋也歎口氣，按理講孟告然他們反映的問題大部分在理，可鎮裡一時拿不出那麼多錢，況且縣裡有關部門的截留款，也要不來更墊不起。這些難題要由城關鎮自行消化，爛在肚子都不能和孟告然他們講。保持全縣的大穩定環境，就得犧牲鎮裡的小穩定環境，這是講政治的特殊需要。

馬副鎮長明白鄭鐵橋的動議，與其讓鄭鐵橋提出來，不如自己主動要任務。他說考慮過幾種方案，沒最後確定哪種最完善，待他繼續做說服工作，實在說不動，就來個先禮後兵。這期間鄭書記可要充分授權，出現問題他一人扛著，大不了再為媒體製造個什麼門。

鄭鐵橋湧出幾絲感動，佩服自己沒選錯人。他鼓勵馬副鎮長放手幹，出現問題他會負責，製造個什麼門也不完全算壞事，至少增加城關鎮的知名度。一鎮能有幾道「門」，「門」開二度才最神，但願是道阿里巴巴的門，多念幾聲芝麻開門吧。鄭鐵橋言猶未盡覺得沒講到位，將壓箱底的話題透露出來，最近縣委還要進行中層幹部調整，黃書記白鎮長都會安排新職務，說明縣委不會忘記干實事擔大任的幹部。黨的幹部只要為公行得正，出些問題照樣重用。

馬副鎮長又聽說推薦他當鎮長人選，恨不能把腦袋掖到鄭鐵橋的腰帶上，身家性命全交給鄭鐵橋，書記叫幹啥就幹啥，誰要抽後誰是三孫子。馬副鎮長信誓旦旦表決心，高老莊的事他全權處理，如果孟告然執迷不悟，絕對把他送到姥姥家吃窩頭。

離下班還有五分鐘，王日齡親自打來電話，問鄭鐵橋晚上有沒有酒場。鄭鐵橋知道書記准有安排，有酒場也要說沒有，而且還不能主動問有誰參加。聽鄭鐵橋否定酒場的態度特別堅決，王日齡十分滿意地下指令，讓鄭鐵橋叫上老婆也參加，去一號餐廳陪賀知早夫婦。

鄭鐵橋下意識地說他老婆去市裡開會，目前還不清楚是否回家，王日齡也下意識地說道回家了。兩人下意識碰到下意識，會不會出現上意識，王日齡無所謂，鄭鐵橋卻敲開小鼓。

·43政府行為·

酒場語錄：

酒場說不可控就不可控，因為酒場上坐著都是些哥們兄弟，俗話說酒場上的人無大小。酒場說可控也可控，只要酒場上坐著絕對的權威。

鄭鐵橋和八仙緣分無窮，今晚又是八人參加，兩位仙女都是他的人。丁淵明和王一維先到場，說著閒話等後來人，鄭鐵橋偕焦主任進屋後問好，丁淵明形容他倆真是神雕俠侶。焦主任回應至今不知丁書記的嬌在何處。唐伯龍和李倩照同時到來，王一維調皮地問李倩照，姐夫魂歸何處。李倩照說被王書記牽走了。正說著王日齡和賀知早齊頭並進，王日齡念叨誰在背後說他壞話。李倩照和焦主任共同回應，念好都念不完，沒人敢說王書記的壞話。

酒在王日齡的號召下喝起來，由於弄不清酒場的主題，上來喝得比較沉悶。直到王日齡點明主題，今晚喝的是項目酒，下步看丁書記和鄭鐵橋的表現，大家才放開膽量和心胸喝酒。場上人員關係比較微妙，王日齡和唐伯龍又滴酒不沾，這酒場冤大頭非王一維莫屬。他左敬右勸來回打圈，也沒調動起酒場積極性。

鄭鐵橋與賀知早輕描淡寫地碰碰杯，已經找不回以前喝酒的豪情，兩人都懷著同樣的心情，泡人家的女人有愧。不過鄭鐵橋的愧意更深些，畢竟賀知早奪愛時，鄭鐵橋與李倩照屬於口頭夫妻，而鄭鐵橋抄賀知早的後路，是非法侵佔人家合法妻子的身體，兩者性質不同，導致的後果也難預料。

鄭鐵橋佩服賀知早的定力，如果賀知早掌握真實可靠的現場鏡頭，恐怕李倩照會吃大虧受大罪，越不叫喚的狗咬人越狠。鄭鐵橋思想開小差，注意力已經從酒場上轉移。王日齡恭維賀知早的話，他只聽見後半句，大意是祝老爺子身體健康。鄭鐵橋從這半句推測，王日齡八成要提升，離開海惠縣只是早晚的事。

酒喝到後半場，賀知早主動敬鄭鐵橋酒，多謝鄭鐵橋在他南下期間對公司的照顧，希望一如既往地照顧公司。鄭鐵橋放著明白當糊塗，故意往賀知早的話題上掛靠，他幫著安居公司決策離開劉官屯，其實也是無奈之舉。如果王書記早下派他任職半年，劉官屯的局面就不會如此被動。賀知早先喝為敬，鄭鐵橋緊追其後，酒裡潛伏下許多酒外內容。

王日齡接過話茬扣酒場主題，看來過去是他用人失誤，現在鄭鐵橋已經主政，再不能當甩手大掌櫃，要把城中村項目的前期拆遷工作，主動變成鎮政府的行為，一旦確定改造哪個村，鎮政府要全員上陣，為安居公司拆遷出新天地。賀知早聽後眼睛放光，他怕王日齡收回「政府行為」的指示，端杯用酒敬王日齡的水，說道王書記有膽識有氣魄，只要鎮政府出面拆遷，城中村改造項目肯定拆出新天地。如果城關鎮接手拆遷事宜，他願意先期提供一百萬元的機動費，缺口經費隨要隨撥。

鄭鐵橋也想過鎮政府接手拆遷的事，他沒找到有關規定拿不準，況且政府接手等於自我設套，弄砸鍋會把政府搭進來，到時誰決策誰負責。但是沒有政府的強力支持和參與，憑開發商的孤單力量搞拆遷，村民們討價還價無遮攔，出幾個搗蛋鬼阻工，會愁死開發商卻沒人戴孝帽子。現在王書記提出「政府行為」的新思路，雖然搶了他的創意，卻給他提供了放手拆遷的依據。

他正想表態落實王日齡的指示，並趁機進行上綱上線式吹捧，也表明他對此問題的獨到見解。王日齡再次搶到鄭鐵橋前面發話，政府作為不作為要看鄭書記的意見，他這個縣官不如鄭書記現管。這話說得真他媽的穩准狠，正堵住鄭鐵橋的發射渠道，鄭鐵橋回答不痛快，不回答更不痛快，只有回答的權利，沒有不回答的自由。鄭鐵橋暗歎縣委書記不是誰都能勝任，沒有王日齡那幾把刷子，累死也難勝任縣委書記。

心裡發出感慨，並不影響嘴上表硬態。鄭鐵橋說有縣委的支持，還有開發商的緊密配合，拆遷的事城關鎮準備全員上前線，不過最好派名縣級領導督陣，到時協調縣直部門才有力度。丁淵明狠狠地剜了鄭鐵橋兩眼，他在想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鄭鐵橋的條件肯定要綁架上他。

王日齡果然回答得乾脆利索，派丁書記坐鎮如何。聽起來是疑問句，在場的海惠縣幾位幹部誰敢疑問，縣委書記以疑問當客氣，別人只能變換句式當指示執行。丁淵明知道王書記可能作過長考，也有可能是賀知早出的主意，他便理解了鄭鐵橋的多嘴多舌。丁淵明當場表態沒問題，王書記指到哪兒他打到哪兒。

酒場成為專題議事的小會議，最後達成不能公開的共識，為了加強城中村改造的力度，成立拆遷工作領導小組，丁淵明親自掛帥當組長，鄭鐵橋組織城關鎮得力人員打先鋒，前期工作納入鎮政府行為，不信還出現劉長即式的二百五。

王日齡破例倒了一小杯酒，提議為城中村項目早日開工乾杯，大家沒有異議地叫著乾杯。酒場的各種微妙關係被主題掩蓋，省卻了許多該有的麻煩和尷尬。

酒場結束各自回家，鄭鐵橋和焦主任藉著輕度酒勁拉閒話，氣氛顯得自然而溫馨。焦主任要的就是這種小家感覺，鄭鐵橋因酒事纏身，回家就知傻睡，甚至酒後大發酒瘋，根本無暇和焦主任談心交流。男人的話語溫存只用在做愛關口，平時吝嗇起來如葛朗台。所以焦主任遇到鄭鐵橋打開了話匣子，彷彿留守空房的後宮娘娘遭到皇上臨幸，說啥也要留下過路錢，把積攢多時的話語交代到底。

鄭鐵橋覺得既然老婆願意用語言交流，就滿足她的女人心，打掃乾淨儲備庫，陳谷子爛芝麻等都奉獻給老婆，讓她一次高興夠。鄭鐵橋東一斧頭西一鎯頭跨越式說話，焦主任不厭其煩地追隨思路。鄭鐵橋白話起來眉飛色舞，焦主任聽得津津有味，幸福的感覺包圍著焦主任快要燃燒，她決心當個純粹的脫離低級趣味的好媳婦。

鄭鐵橋算計著套取焦主任的口風，開始講城關鎮人事分工調整問題。班子成員分工基本明確到位，他準備調整中層幹部，但縣委沒動作鎮裡職位少缺口，他無從插手特撓頭。

焦主任哪會孫悟空鑽胸觀心的本領，以為鄭鐵橋不知道她陪王日齡吃飯的事，順嘴破解鄭鐵橋的難題。她聽說王日齡要調市委任職，估計最近縣委可能調整中層幹部，等等縣委的動向再調整鎮裡中層幹部，可以掌握工作主動權。

鄭鐵橋表面讚許老婆的鬼主意，心裡卻翻開浪花，王日齡的獨家隱私信息，焦主任能捕捉得如此清楚，絕非道聽途說，只有關係非凡的人才能打探出來。他希望消息真實可靠，隨著縣委的調整大盤波動，省得輕舉妄動搞亂城關鎮幹部秩序。他又渴求這是徹頭徹尾的小道消息，老婆屬於聽眾群內的普通散佈者，千萬別獨家享有此消息，那樣的話他真消受不起。

儘管鄭鐵橋努力引導意念往好處聯想，但現實的消息擺在面前，他基本印證了先前的判斷，焦主任去市裡辦事開會，帶著某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尤其和王日齡絕對不是偶遇，而是有預謀有計劃的外遇。往深處越想越可怕越酸楚，鄭鐵橋自我安慰道，外遇就外遇吧，總不能只許自己出軌杜絕老婆外遇，況且又沒逮住老婆的現行，僅僅是他妄加猜測，就是逮住現行又能奈何。他是想得開放得下的人，很快走出自尋煩惱的狀態，和焦主任打成一片，用雞巴交流比嘴巴交流更直接更快感。鄭鐵橋帶著特定的怨恨，使勁地發洩所有的猜測，焦主任還以為老公之所以激情澎湃，源自幾天的生理空當。

鄭鐵橋從老婆處獲取了重要信息，第二天上班後開始謀劃幹部調整方案，最大限度地打發弟兄們高興。幹部調整是領導權威的助推器，只有經常不斷地調整幹部，才能提高幹部們的憂患意識，拿掌管調整的人當回事。當然個別領導把調整幹部當成生財之道，也從反面說明調整幹部的重要性。調整幹部肯定有高興的，也肯定有不高興的，高興不高興自己沒把握，要看領導的態度和個人的造化。每個人都高興固然皆大歡喜，但皆大歡喜的場面只出在真空狀態，多數人能夠高興就算調整出水平。即使少數人高興，也算達到調整的預期，這少數人以後就是領導的左膀右臂。

調整幹部只能在極小範圍內預溫，甚至僅是一個人說了算的事，火候未到草率揭鍋會壞大事。所以調整幹部要麼按兵不動等火候，要麼速戰速決防止夜長夢多。

鄭鐵橋來回翻動城關鎮的全體幹部花名冊，盤算著重點人員的安置。提拔副科以上的幹部，他沒有決定權只有建議權，但他的建議往往能決定幹部去留的三四成。兩個副書記估計調整的可能性較大，一個歲數偏高該到縣直任職，一個是市委某領導的侄子，早就風傳到他鄉任鄉長。這樣騰出兩個位置，鎮裡至少可以補充一個，他先建議縣委把馬副鎮長改任副書記，也為下步當鎮長鋪路。三個副鎮長中也有一人因年齡到限，調整到縣直幾乎成定局。皮日體轉正的概率向下速跌，估計要與正鎮長擦肩而過。假如未能扶正的話，他肯定沒臉繼續留任副鎮長，會找王日齡要求調走。如果縣委如此調整，城關鎮至少騰出兩個副鎮長的位置，由城關鎮班子內部調配，同時也可提拔兩名副科級幹部。從城關鎮提拔人，他的建議權會得到充分認可。

鄭鐵橋盤算著誰排前二號，透過花名冊的列表，其實排位基本定型，他想多掂量幾下，生怕掛一漏二。無論衡量工作強度和能力，還是考究私交程度，財政所長和黨政辦孫主任是最佳人選，關鍵他倆對鄭鐵橋具備不離不棄的精神，尤其鄭鐵橋調出城關鎮任職期間，他倆知道抽空給鄭鐵橋暖場。

人在人情在是人之常情，人若不在人情還在就是人之深情，這種情早晚會取得回報，無論施情人的情多麼純潔，被施情人絕對把情記在心間。況且鄭鐵橋免不了俗情，城關鎮為他舉辦的送行宴上，他也曾發過感慨。如今鄭鐵橋打回城關鎮，回報工程在他舉手之間，兩位受益人受益，說明人家的福氣來自連續的香火。

鄭鐵橋弄順一攬子計劃，開始思考如何進攻王日齡那道關，只要王日齡吐出活動話，其他領導就比較容易溝通。但是為了掌握王日齡的心思，還得從下面一點點地向上靠攏，至少弄清啥時候正式請示才合時令。帶著計劃生硬地請示王日齡，顯然是找不自在，王日齡一句暫不考慮便頂回來。鄭鐵橋又動開焦主任的主意。

晚上兩人皆無酒場，主因是酒場無關緊要，兩人都推掉了，又半月不遇地湊在家裡吃飯。焦主任上班後躲在辦公室靜思，覺得昨晚自己說漏了嘴，鄭鐵橋可能已經嗅出點異味。她要採取修補措施，加固兩人的婚姻關係。所以吃飯時焦主任顯得熱乎乎很慇勤，特意打開兩聽啤酒陪鄭鐵橋喝酒。

鄭鐵橋先是狗見丈母娘般沒話找話，然後落腳在鎮裡的人事構想。焦主任讚賞計劃周詳可行，不過應該把婦聯主任調走，省得一人騷騷一窩。鄭鐵橋戲言他怎麼沒聞出騷味，焦主任反戲言身在騷中不知騷，兩人的情緒有點騷動。

情緒騷動的時候，鄭鐵橋再利用老婆的特殊關係，未免有點不盡人情。他想到人事安排又不在乎這一天，便放鬆身心配合老婆的騷動。無奈小二哥不作美，昨天才上過課今天又上課，小傢伙以疲態進行對抗罷工，本來啤酒添騷的境界，愣讓小二哥攪黃了。

·44吹酒換錢·

酒場語錄：

酒場有時就是兩難地傷心地，來者怕喝也得喝，陪者怕陪也得陪。喝多喝醉後難免傷心和後悔，但是面對同一條酒河，下次還得義無反顧地栽倒在酒河裡。

鄭鐵橋又犯開酒愁，中午來了三撥客人，哪撥都重要哪撥都要陪。他分身無術，只得靠先陪誰後陪誰陪多長時間定高低。常務副縣長陪的客人最牛逼，市財政局副局長帶隊檢查財政收支情況，下午點名抽查城關鎮。財神爺駕到豈能怠慢，訴訴苦申申冤抱抱屈，沒準就能要來幾十萬零花錢。

鄰鄉的書記鄉長三天前定好酒場，當時鄭鐵橋不知市裡來人，痛快地答應人家不醉不罷休。現在往後推辭沒道理，只能先安排後解釋。唐伯龍的安居公司規劃方面出點小插曲，雖然是縣委縣政府撐腰的項目，無須重新打通關節，鄭鐵橋到場撐幾杯門面，顯得重視規劃局的承辦人。

三場酒在等待，鄭鐵橋暫時放緩實施一攬子計劃的步伐。他知道所謂計劃也是一相情願的虛擬稿，啥時落實沒蛋准，主要看王日齡的眼色行事，老婆若心有靈犀，應該策略地幫助他。有老婆出頭露面，可以少走許多彎路。

渤海大酒店成為城關鎮的主場，凡來重要客人都往這裡領，批准權只限於書記和鎮長。其他班子成員請客擺酒場，要去中檔以下的飯店，批准權放給分管黨政辦的副書記。招待費是條函數曲線，控制得嚴格些，每年少花二三十萬鬧著玩，如果放開審批權限可著勁兒造，是人不是人的都能簽字埋單，必定形成開支大窟窿，既浪費資金也影響城關鎮的形象。

鄰鄉的客人先期到達，鄭鐵橋告訴孫主任抓緊上菜。四個小涼菜剛擺到位，他就啟動喝酒程序，以快捷兇猛的酒風，表達中途失陪的歉意。十分鐘未到，鄭鐵橋已經喝乾近三兩的口杯。

鄰鄉的書記鄉長正著手組織防守反擊，伺候在大廳的孫主任跑進屋，通知鄭鐵橋市財政局領導已到酒店門口。鄭鐵橋這才正式挑明他先失陪下，常務副縣長陪市裡客人檢查工作，也在這裡用餐，他過去抱幾下佛腳，待他回來繼續大喝，誰要不等他回來誰是三孫子。鄰鄉的書記鄉長理解酒場的不確定性，催促鄭鐵橋以工作為重，弟兄們喝閒酒的機會有的是。

鄭鐵橋站在大廳迎接市縣領導，發現魚玄木竟然隨隊而來，正想表現得熱乎些，魚玄木的眼色暗示他注意分寸。鄭鐵橋裝作初次相識，上前禮節性地握手問好，中指調皮地偷襲了個小動作。因為常務副縣長在場，鄭鐵橋知趣地坐在副陪的位置，決心以忘我的犧牲精神，陪出酒場的精彩篇章。

市財政局五人按職務落座，縣裡出場八人插花相陪。縣財政局是第一東道主，局長和分管副局長必須到場，因桌上人超員，主管的股長和其他工作人員列入司機編隊。縣政府副主任兼常務副縣長的秘書，也奉命坐在場上陪酒。城關鎮是被查單位，鄭鐵橋指派皮日體馬副鎮長和財政所長參加，為的是把工作當下酒菜，同時幫服務員加大服務密度。鎮裡其他班子成員大戰鄰鄉的班子，他們肯定要拉開戰線喝懂事酒。

市財政局副局長不老實喝，別人敬酒他只象徵性地抿點，唯有常務副縣長勸酒，他才實實著著地乾掉杯中酒。魚玄木端著老淑女的架子，只喝些沛然棗汁滴酒不沾。酒場也講究級別對等喝酒，官大半級隨意喝啥都是酒，一般無人敢出面挑理，官小半級必須干實體酒，雖無明文規定，卻必須自覺執行。程序化的敬酒階段喝過去，酒場焦點對準市裡的三個科長。

鄭鐵橋開頭敬仨科長每人一杯，看著財政局副局長接過敬酒的大棒，便悄然降落到唐伯龍的酒桌找感覺。規劃局的領頭人是分管副局長，桌上人都比鄭鐵橋的職務低，他的感覺就是當老大當老領導真好，明明陪人家喝酒，沒等他主動出酒，人家副局長帶頭倒過來敬酒。鄭鐵橋明白他的陪酒身份，唐伯龍有求於規劃局，他豈能坐等托大。一圈回敬下來，加上人家的敬酒，足足喝下二兩多。三個場再相加，基本達到或超過六兩酒。

幸虧陪市縣領導時沒賣力，稍微出點酒彩，那張桌上二兩酒肯定打不住。鄭鐵橋喜歡來客多陪客多的酒場，只要有比他職位高的領導在場，他沒資格列入實際的東道主，就可以投機取巧耍滑頭，別人的注意力都在領導都在客人身上，他喝多喝少無人與他計較。辛紅兵給鄭鐵橋的酒風下定論，鄭鐵橋以實在熱情的面目喝滑頭酒。

再回鄰鄉同行們的那張桌，鄭鐵橋簡要介紹主桌的情況，主動要求喝啤酒。鄰鄉鄉長受到嚴重的酒攻擊，已經出現酒傷，他酒氣沖天不答應。還是鄰鄉的書記看事顧大局，同意鄭鐵橋換啤酒。鄭鐵橋喝啤酒打圈，酒圈封閉後又去主場報到。

鄭鐵橋周遊過兩場酒，該解釋的話已說，該周到的酒已喝，接下來就要專心致志地喝主場酒。他走進主場的屋裡，一輪小酒潮剛剛平復下來，常務副縣長嚷道鄭書記來得正是時候，快用心地敬領導酒。鄭鐵橋衝著市財政局副局長說聲抱歉，還有兩場酒也安排在這裡，他順便意思了意思。

副局長在基層任過職，清楚鄉鎮一級迎來送往的行情，便表示出善意的理解，問鄭鐵橋準備怎麼喝。鄭鐵橋回答聽從領導指示，不過他已喝過六兩多白酒，在別的桌換喝啤酒了，能不能允許繼續發揮強項喝啤酒。副局長言道別人他不管，要和他喝就喝白酒，每人必須幹掉一口杯。

魚玄木從旁邊潑冷水，勸他倆表表心意別大喝，下午還得到鎮裡檢查工作。副局長笑道魚局長的槍口平時愛對外，今天槍口突然向內轉，莫非與鄭書記有啥特殊關係。副局長何等精明，早就察覺魚玄木和鄭鐵橋的交流有點反常，魚玄木跳出來說情，他趁機亮出他的猜測。魚玄木笑而無語，知道勸也白勸，心疼牽掛地看熱鬧。

鄭鐵橋遇到了強敵叫陣，強敵善於在關鍵時刻才出手，而且對方強在職務高，他沒退路只能向前進。鄭鐵橋豪邁地回應，領導怎麼決定他怎麼幹。鄭鐵橋舉杯邀副局長，兩人碰出響聲用酒說話。副局長表揚鄭鐵橋爽快實在，酒風代表作風，有這樣的酒風開路，工作絕對能幹出實效。

受到酒精的刺激和鼓舞，鄭鐵橋敞開心扉向副局長提條件，他再用啤酒敬副局長，他吹瓶整的副局長隨意喝。副局長本是喝大酒的人，坐在酒場的初時階段，無論如何也要拿點領導架子。如果上來就放下架子，以後再拿架子，桌上人會評價耍牛逼。而拿點架子端幾下又放下，別人覺得領導平易近人且不可侵犯。

副局長看穿鄭鐵橋的心思，鄭鐵橋無非想借酒說情要資金，這種情況他碰到過多次，一般在酒桌上既不挑明也不答應。副局長真的隨意喝了點白酒，鄭鐵橋兌現諾言吹乾整瓶啤酒。鄭鐵橋的酒風感動了副局長，無論如何也要出點血，副局長若有所思地說吹酒也不能白吹。鄭鐵橋等的就是這句話，立馬打斷副局長的話，只要局座能給城關鎮撥點零花錢，他再吹五瓶也情願。副局長接著剛才的話頭表態度，不能白吹要看魚局長的態度，只要讓下魚局長的酒，資金的事情才有保證。

鄭鐵橋酒中冒酒花，傻呵呵地盯著魚玄木要態度。魚玄木感到鄭鐵橋已沒退路，喝多喝醉已成定局，她要幫助同學弄些錢，只有捨出鄭鐵橋，要不以副局長的性格處事，鄭鐵橋等於白喝了。魚玄木客氣地回答副局長，她這兩天身體有點小情況，況且開始沒喝半路喝，也是對東道主的不尊重。她有個意見請局長定奪，鄭書記每吹一瓶給多少資金定個標準。

副局長連說三個好字，委派魚玄木定標準，魚玄木的標準就是他的標準。魚玄木略作思索發表聲明，鄭鐵橋每吹一瓶啤酒，市財政局撥付五萬無償資金和五十萬貼息貸款。鄭鐵橋舉瓶就吹，副局長說聲慢點，標準再加些砝碼，吹一瓶給六萬無償的和六十萬貼息的，湊個大吉大利的數。

吹啤酒能給單位換取資金，喝多喝醉在所不惜。為有喝醉多壯志，敢把酒仙稱老弟。鄭鐵橋豁出身體豁出感情，把啤酒當錢往肚子裡喝，決心為城關鎮喝出辦公樓喝出小轎車。畢竟已經斤來白酒入肚，還有兩瓶啤酒充數，鄭鐵橋連吹兩瓶與資金掛鉤的啤酒後，出現嚴重的嗓梗阻。他閉嘴咬牙強行下嚥，終於暢通了吹酒的渠道，再往下吹已經沒啥感覺，如同喝汽水般真他媽的爽。

鄭鐵橋吹完第五瓶啤酒，命財政所長給他打開兩瓶同時吹，副局長被吹酒的氣勢震懾並感動，緊急叫慢叫停，他表示自己服了。鄭鐵橋叫板道，服了也不行，他必須繼續吹資金，多吹兩瓶就為城關鎮多整修兩所小學校。副局長擔心鄭鐵橋吹出毛病，親自上前搶過啤酒瓶，堅決要求鄭鐵橋吹到此為止，手中未吹的兩瓶也算吹過，按七瓶兌現撥款數額。縣鎮兩級的陪酒人員鼓掌叫好，鄭鐵橋得了便宜還賣乖，嚷道副局長太小氣了，怕他把市財政局吹成零經費。

魚玄木跟著幫腔，既然鄭書記吹出酒的風采，副局長也應該展示大將風度，按四捨五入的數字慣例，算鄭書記吹過十瓶，市財政局重新算賬。看起來副局長挺聽魚玄木的話，他面露慈祥地調侃魚玄木吃裡爬外，肯定和鄭鐵橋早就熟悉，撥款的事就按十瓶計算，但魚玄木必須暴露關係內幕，錢不能白白送給城關鎮。

魚玄木知道副局長沾多酒後愛說胡話，便直言相告她和鄭鐵橋是同學。副局長否定魚玄木的解釋，他怎麼從未聽說過。魚玄木補充道是黨校同學，同吃同住同考察三個月，畢業分手剛半年多點。副局長連同在座的人明白過味，常務副縣長大發感慨，這同學真不白同學，啥時他也攀上財神奶奶同學，海惠縣財政更有保障。魚玄木客氣地回應，幫同學點小忙等於為海惠縣作貢獻，縣長需要市裡支持還不一句話。常務副縣長知道酒場客套話難當真，也很文明禮貌地表謝意，心裡犯開陰暗的小嘀咕，市財政局副局長和鄭鐵橋恐怕是「同穴」了。

副局長領教了鄉鎮幹部的喝酒力度，為了工作為了集體利益，簡直要錢要酒不要命。無償資金和貼息貸款每年都要照數發放，各地都在爭搶，給誰也是給，交給鄭鐵橋這樣的玩命黨，更能最大化地發揮資金效應。副局長交代魚玄木和三個科長，回市裡後抓緊走報批程序，盡快如數下撥到海惠縣，此款屬於戴帽下撥給城關鎮，縣裡一分錢也不能剋扣。

鄭鐵橋酒意直往嘴裡翻，醉態向頭上傳達，他強忍著酒意醉態挑戰財政局副局長，誰要敢扣城關鎮的資金，非把誰的蛋清擠出來，要相信他擠蛋清的技術。財政副局長順從地說信信信，便躲開鄭鐵橋幾個桌位，生怕被鄭鐵橋噴個滿臉花。

下午的檢查本就是扎扎實實走形式的檢查，該匯報的主體工作，已在酒場上分段分句地寫在酒裡，又出現吹酒掙錢的小插曲，市財政局的領導們並未去城關鎮，魚玄木代表一行人講了三點意見，無非把官話套話空話變幾下魔方。常務副縣長陪著玩了幾下魔方，把市財政局的人送走，也都各自去該去的地方。

魚玄木沒見鄭鐵橋送行，懷疑鄭鐵橋又串場喝酒，私下囑咐馬副鎮長找找鄭鐵橋，再喝酒要喝出麻煩。

馬副鎮長轉身回飯店，老遠聽見鄰鄉客人的那屋叫酒連天動地，其中夾雜著鄭鐵橋的高音道。馬副鎮長衝進去拉著鄭鐵橋快走，鄭鐵橋卻賴著不走，他非要連著吹三瓶啤酒，讓市財政局追加撥款。舌頭大脖子粗，動作笨拙如醉豬。

馬副鎮長叫來鎮裡的司機幫忙，架著鄭鐵橋離開酒場，剛把人放到麵包車座位，鄭鐵橋噴出一道彩練。馬副鎮長嘴裡被灌進混合體，也跟著嘔吐起來，當他發現彩練中含血後，顧不得滿身酒肉臭，命令司機往醫院裡開。鄭鐵橋第二次喝成胃出血，都是資金惹的禍，輸液打針折騰了三天才出院。

焦主任問他以後該歇歇酒了吧，鄭鐵橋笑傲江湖般吟詩：醉酒不要緊，只要工作真。這次胃出血，下回貢獻人。焦主任說醉來的錢似酒香，還有美人附在裡邊，這等醉事令人羨慕。鄭鐵橋罵句玩蛋去，便蔫呆呆地上班迎接新酒場的考驗。

·45較量協議·

酒場語錄：

長期戰鬥工作在基層的領導幹部，要接受想到想不到的酒精考驗。貌似簡簡單單的小酒場，其內存究竟有多大很難說清楚，而且設計出經典風範後能辦大事。

鄭鐵橋這次胃出血出得理直氣壯，因為屬於大公無私的工作行為。如果不是考慮負面影響，真應該向縣委縣政府邀功。幾年前的那次就很狼狽，小圈子成員喝閒酒喝成胃出血，堅持到醫院急救脫險後，鄭鐵橋卻堅持不住院，為此和主治醫生發生口角，最後交警哥們兒出面，擺平業務副院長才得以回家養治，第二天就打起精神上班了。

慷慨醉酒易，撈取實惠難，實惠沒撈進個人腰包更難。鄭鐵橋醉得其所，常務副縣長在當晚的酒場上就發佈酒令，各鄉鎮領導要向鄭鐵橋學習，事事處處時時考慮集體利益，沒辜負酒精的殷切期望，也為喝酒工作正名。喝酒要喝出名堂喝出風采喝出資金，那樣也不枉在酒場上喝一回，光知傻喝喝成醉棗絕對是傻逼，不是傻逼早晚喝成傻逼。

僅過一周的時間，魚玄木發來報喜信息，告訴鄭鐵橋市財政局兌現酒場諾言，已經下撥了一半無償資金三十萬，三五天後找縣財政局要賬。鄭鐵橋心裡甜蜜蜜，嘴上自然而然地也甜蜜蜜，他抽瘋般吟出兩句詩：酒場有黃金，全憑意中人。吹酒對了頭，一瓶頂千牛。魚玄木嗔怪鄭鐵橋臭美，那天喝酒差點嚇死她，以後吹一瓶給一千萬也別吹，半分錢到不了自己口袋裡，出啥洋相冒啥傻氣。鄭鐵橋明白魚玄木的心，便作出沒有目標的保證，堅決克服吹酒習氣，當個文明高尚的人。兩人曖昧了半小時，約定抽鄭鐵橋的空兒到市裡面談，地點由魚玄木安排。

鄭鐵橋手中有錢心不慌，雖然目前只是數字，錢到賬後才屬於城關鎮，但他可以短期挪用些專項資金，抓緊處理高老莊上訪的事。把欠款發到農戶家裡，村民就缺少上訪的理由了。

就在鄭鐵橋醉酒住院期間，孟告然帶領十來人雇麵包車去北京上訪，幸虧王安磊報告及時，市縣鄉三級有關部門相互聯動圍追堵截，終於在天津境內控制住孟告然。上訪的村民情緒反常，賴在麵包車裡罵街，並質問馬副鎮長欠款要拖到猴年馬月。馬副鎮長只好賠笑臉說好話，問村民有條件慢慢講，最後馬副鎮長咬著牙現場表態，半月之內絕對發還拖欠的錢，若是毀約賴賬，他是狗操的。公安幹警扮演紅臉說些軟中帶硬的話，其他工作人員也按各自身份找角色，村民們的火氣漸漸消除，孟告然成了孤家寡人，無奈地隨車隊回村。

孟告然純粹吃飽了沒事撐得慌，欠款的事與他沒一毛錢關係。他以打抱不平當借口，一來拉攏部分群眾團結在他的周圍，下屆選舉時他企圖東山再起；二來就是和城關鎮鬥氣，沖不垮鄭鐵橋的防線，也要給鄭鐵橋添些堵心加點膩味，迫使鄭鐵橋向他低頭認錯。他高抬了自己訴冤的實力，貶低了鄭鐵橋的政治智慧，長期堅持鬧訪式上訪，肯定要遭到報應。

車隊停在鎮政府大院，鄭鐵橋特意安排了兩桌酒，追訪的工作人員們坐一桌，馬副鎮長和幾個鎮幹部違心地陪上訪村民，好詞說盡，好酒敬絕，差點叫祖宗們行行好吧。孟告然鬱鬱不樂喝悶酒，三兩入肚來了酒興，竟然主動敬鎮幹部們酒，但他就酒說酒，從不介入上訪的事。馬副鎮長稍微使了使眼色，幾位鎮幹部輪流上陣，集中酒精猛灌孟告然，較量了十來個回合，孟告然就進入醉態。

幾個村民抬著孟告然走，他可著勁地嚷道沒醉，給他捎兩瓶新御河老酒，他回家接著喝。食堂服務員不敢做主，愣在吧檯沒理會孟告然，氣得孟告然怒罵丫的找抽，老子吃食堂都不花錢，拿兩瓶酒有啥了不起。服務員挨罵依然不敢做主，旁邊的服務員趕緊請示鎮領導，馬副鎮長見孟告然耍酒瘋，便指示服務員送給孟告然兩瓶酒，貶損孟告然今天進京有功是大爺，再加送兩包雙喜牌的煙，必須伺候美孟大爺。村民們好說歹勸弄走了孟告然，馬副鎮長氣不打一處來，抄起吧檯酒櫃裡的一瓶酒，狠狠地摔在大廳，罵道全他媽的慣出來的毛病。

縣鄉兩級拿孟告然他們沒辦法，平安地送回村子算完成任務，卻把怒氣撒到出租車司機身上。縣信訪局長以縣委的名義電話調度，責成公安局交通局工商局分管副局長，三天內吊銷出租車司機的全部證照，但吊銷理由要經得起推敲，既不能公開真正的理由，還要讓司機知道真正的理由，傳出去後震懾出租車司機們，誰拉上訪人員進京要找倒霉。

一晃過去了十來天，鄭鐵橋決定召開黨委會專題研究當前重點工作。他與馬副鎮長會前進行簡單的溝通，先表揚馬副鎮長處理突發事件老到，等於替他解了圍，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馬副鎮長笑稱為班長抬轎是必須的。鄭鐵橋問有幾成把握擺平孟告然，馬副鎮長拍著胸脯作出九成半的保證，只要劃撥的拖欠經費歸他指揮，其他的事別人少摻和，包括鄭鐵橋也不能過問。鄭鐵橋明白馬副鎮長的誠心實意，就是替他背包袱擔責任，他想到放著這樣知趣的能人不用，豈不浪費人才。

黨委會開得嚴肅缺活潑，鄭鐵橋明確提出當前重點工作主要有兩項，一是平息高老莊部分村民鬧訪問題，二是確定城中村改造項目的選村問題。這兩個問題是當前的重中之重，要舉全鎮之力抓緊落實。為了加強領導明確責任，分別成立兩項工作行動小組，組長要親臨一線解決問題。他宣佈皮日體擔任一組組長，專門解決高老莊問題；分管黨務的副書記任二組組長，著手選擇哪個村適合城中村改造項目。

皮日體的第一反應是幹了不，第二反應是幹不了，第三反應是站起來說不幹。鄭鐵橋還沒反應過來，皮日體的理由開始充氣，他不清楚高老莊村民鬧訪的背景，而且也不分管穩定工作，從未過問具體細節，由他出面解決恐怕難擔大任。假如問題處理得不到位，個人能力差算小事，誤了全鎮的大局無法向縣委交差，建議鄭鐵橋換人當組長。

鄭鐵橋成心試探皮日體的態度，他清楚皮日體不想幹也幹不了，讓皮日體作幾下推辭表演，再推出馬副鎮長收拾殘局，可以提高馬副鎮長的威信，幹部調整時佔個有利位置。鄭鐵橋板著臉反問皮日體，誰接任組長合適呢？

皮日體為難地尋找下家，在場的人沒人接受他的眼光。他缺少底氣地回答，分管政法的副書記最合適，也是鎮裡的老人，處理穩定工作老到有經驗。分管政法的副書記馬上接話，皮鎮都幹不了他更難承當，再說皮鎮主持鎮政府工作，還是分派鎮政府的領導恰當。

皮球又踢回到皮日體的腳下，他本想大腳轉移出去，結果被大腳轉移回來了，皮日體只能橫傳轉移或倒腳。皮日體顧不得職務尊嚴，再苦再難也得推出去，真栽倒在高老莊就不是尊嚴問題了，也許他會成為第二個白居日。皮日體衝著馬副鎮長眨眼睛，以商量的口吻找下家，要不請馬鎮代他打衝鋒，他一定作好後勤保證。

馬副鎮長正猶豫如何表態，鄭鐵橋搶在前面發話，皮鎮這麼推來推去，未免拿工作當兒戲，就別在會上推啦，暫時先這樣定下來，散會後到他的辦公室再溝通。

溝通應該放在會前，如果會前溝通也不至於出現尷尬局面，顯然鄭鐵橋並沒拿皮日體當正鎮長對待，甚至他就是想讓皮日體尷尬。皮日體種下不配合工作的因，自然要收穫對應的果。溝通的結果沒出鄭鐵橋設下的圈，既符合鄭鐵橋的本意，也為皮日體卸掉了大包袱。不過城中村改造的選村行動組，改為皮日體擔任組長。只要卸掉大包袱，多背幾個小包袱，皮日體覺得也值。

半個月期限只剩下一天，馬副鎮長卻穩坐釣魚台，他要和孟告然比拚定力，看看誰笑到最後誰哭到最後。馬副鎮長沒安好心，因為動用了許多平常心，也征服不了孟告然的叫驢脾氣。他就是要激怒孟告然，打亂孟告然的方寸，馬副鎮長好在亂中取勝。

下午才上班，孟告然領著十餘位村民討說法，逼問馬副鎮長說話是否算數。馬副鎮長罵道狗娘養的才食言，他晃動著手中支票，錢就在他手裡，補給村民們可以，但他也有附加條件。村民們七嘴八舌問啥條件，馬副鎮長讓出個代表和他單獨談。

孟告然理所當然地留下來，他問馬副鎮長條件的具體內容。馬副鎮長說其實很簡單，從此別再鬧訪。孟告然說道答應鎮裡的條件可以，必須先滿足他的條件。馬副鎮長對答可以，肯定補齊拖欠村民的佔地款，只要大家在協議上簽字，他立馬把支票換成現金。

孟告然讀了兩遍協議草稿，發現隻字沒提補償孟三壞被錯拘的款項，便問馬副鎮長怎麼回事。馬副鎮長回答佔地款已賠償了孟三壞，佔地外的賠償沒標準，再說因為「水杯門」事件，黃書記白鎮長的職務落地，雙方也算持平了，賠哪家子的精神錯亂費，鎮政府能作出如此讓步，夠三孫子啦，知足吧孟爺。

偏偏孟告然不知足，他帶頭鬧訪的出發點遠離賠款本身，他就想沒事鬧出點事來。孟告然堅持不賠償孟三爺的精神損失，上訪行動決不會罷休。馬副鎮長繼續試探孟告然的堅決度，哄著孟告然說道差不多算了，整天幫著上訪多費心思也太勞累。孟告然說他又沒無理取鬧，要的是公平公正。馬副鎮長調侃道，絕對的公平公正沒處找，就如找處女要到幼兒園找一樣，基本做到公平公正已經難能可貴了。

孟告然越說越牛氣，叫板馬副鎮長賠不賠孟三爺的精神損失。馬鎮長戲言精神是虛擬的，賠償沒有標準也沒先例，如果他手中的支票村民們不要，過了今天恐怕就要花光。孟告然指責馬副鎮長沒誠意，門外村民的工作他難當家。

馬副鎮長又探底地問道，假如鎮裡賠償孟三爺一萬元如何。他覺得打打馬虎眼，給孟告然個面子，只要他吐口保證別鬧訪，一萬元能買下平安，鎮裡吃小虧佔大便宜。孟告然獅子大開口，一萬元也就打發要飯的，少於十萬元免談。馬副鎮長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大罵孟告然別他媽的長豬腰子，給臉不要臉就送□。鎮裡最多象徵性賠孟三壞一萬元受罪費，多一分也沒門沒窗戶。簽下協議立即拿錢走，不簽協議玩兒蛋去，愛到哪告狀到哪告，補錢的大門從此關閉，有本事把他告倒告臭告撤職。

馬副鎮長摔門而去，對門外的村民嚷道，想要錢找孟告然，他聽候村民們的最後答覆。村民們進屋問孟告然究竟，孟告然鼓動村民們的怨氣，馬副鎮長表態必須就北京上訪的事賠禮道歉，而且佔地款只能補償一半，孟三爺的精神損失費歸零。村民們紛紛罵馬副鎮長狗日的，找他去算賬，不行抽他個狗日的。孟告然繼續鼓動村民們的鬧事情緒，今天別太強硬以免吃虧，待到哪天糾集百八十人大鬧鎮政府，姓馬的再不答應條件，把姓馬的辦公室砸爛。

孟告然領著村民們正告馬副鎮長，如果答應條件還來得及，否則騎驢讀唱本走著瞧。馬副鎮長溫和地表態，鎮裡的條件已經達到極限，倒是村民們要好好商量商量，錯過這村沒這個店，最晚後天給他答覆。

馬副鎮長覺得孟告然必然頑抗到底，必然拉動村民的對抗情緒，必然引來不可預測的局面。他決定採取誘敵深入的戰術，一邊繞過孟告然與村民對話，一邊挖坑埋掉孟告然，非把孟告然送進局子蹲幾年。孟告然不除掉，高老莊無寧日，城關鎮也沒春天。

回到家已經是半夜時分，馬副鎮長睡不著覺，自斟自飲地喝酒消愁，盤算著如何制伏孟告然。一兩白酒下肚正神仙，忽然手機響起刺耳的鈴聲，這麼晚來電話準沒好事。

·46索要烤鴨·

酒場語錄：

酒喝多了容易失去理智，酒喝正好或者少量喝酒，能夠給大腦細胞增加靈性，苦思不解的難題會在酒中化解。

馬副鎮長酒精依賴般地求助於酒，剛剛理出點應對鬧訪的思路，王安磊電話報告，孟告然準備明早帶五六人繞道市裡，坐火車去北京上訪，鄭書記讓他通報給馬副鎮長，並聽馬副鎮長的具體調遣。

馬副鎮長覺得再給孟告然一次表現機會，充分暴露孟告然的鬧訪面目，像人類對待豬的惡劣態度那樣對待孟告然，養肥了為的是宰殺賣肉。他指示王安磊注意孟告然等人的動向，隨時向他單獨報告，村裡不要出面阻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孟告然的悲傷時代已經看見曙光。

放下王安磊的電話，馬副鎮長酒興頓失，他拋開鎮裡值班室，親自通知相關人員作好準備，明早六點在鎮政府集合，乘兩輛十人座麵包車進京，具體事由見面宣佈。他睡意飛到後半夜的電視節目裡，五點未到就去鎮政府點名。

海惠縣到北京三小時的路程，趕到國家信訪局接待辦門前不到十點，馬副鎮長熟練地分派工作人員分組把關，替國家信訪局接訪。十一點整時，孟告然帶著五個村民進入馬副鎮長的視線，當他們看到鎮裡六名幹部擋在面前，吃驚地以為遇見鬼。馬副鎮長逗趣地問話，那點臭事還值得三番五次地到北京咨詢，快跟他回家吧，有啥事坐在辦公室裡商量，只要誠心誠意地商量，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

孟告然回過神來，也調侃馬副鎮長本領高能掐會算，竟然提前一步到京坐等，看來此次上訪又無功而返。他清楚折騰也折騰不出馬副鎮長的手心，便想方設法膩味馬副鎮長，聲稱他們來京上訪，就為給鎮裡添堵施加壓力，只要他們找到國家信訪局小打小鬧一番，省市縣就會找鎮裡的麻煩。

馬副鎮長光揀好聽的說，家醜別外揚，有事慢慢講，協議商量著簽訂。孟告然的使命已經完成，但他不想善罷甘休，就此回家轉未免便宜了馬副鎮長，便陰陽怪氣地挑戰馬副鎮長，既然來到了國家信訪局大門口，怎麼也得留個紀念，等他把上訪材料交上去，掛個集體訪的號就跟專車回家。他調侃馬副鎮長的信訪知識，六個人上訪好像應該叫集體訪。真他媽的渾蛋，馬副鎮長罵在心中口難開，這小子好像受過專門訓練。

為了上訪的事，孟告然特別用心地向過來人學習。他跑到鄰村老上訪專業戶家裡問計，那人叫阿E，平時愛喝兩口，三兩小酒下肚，阿E便交了實底，把他多年上訪的心得體會貢獻出來。阿E的指點行為應得到回報，孟告然末了給阿E塞上二百元錢。

孟告然很在行地點撥馬副鎮長，看在老哥兒幾個辛苦等待的份上，今天只遞材料不掛集體訪的號。如果回去還不按他提出的條件解決，下次進京就沒客氣可講。馬副鎮長近乎低三下四地哄著幾人，心裡盤算著怎麼拉清單，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再有下次。面軟心要硬，馬副鎮長堅定了收拾孟告然的決心。

差一刻不到十二點，孟告然在鎮信訪辦主任陪同下，辦結了上訪手續，馬副鎮長慶幸沒有被記集體訪的賬。國家沒給鎮裡記賬，但馬副鎮長給孟告然記的小賬越染越黑。

孟告然拍著馬副鎮長的肩膀下指示，快吃午飯了，領弟兄們吃點北京特產，來趟北京也挺不容易。馬副鎮長沒多想就回答可以，到南三環附近找個飯店，他陪鄉親們喝幾杯。因為南三環附近的飯菜便宜，馬副鎮長進京辦事習慣去那裡省錢。孟告然卻獅子大張口，要求到全聚德吃烤鴨，順便給每人帶上一隻。

見馬副鎮長面露難色化怒氣，孟告然繼續刺激馬副鎮長，如果馬鎮實在覺得為難，他們幾人單獨找地吃飯。明著是妥協，實際是要挾。馬副鎮長擔心放走孟告然等人後失控，真給掛上集體訪的號，也夠城關鎮喝幾壺。他咬緊牙關充大款，吃全聚德小意思，今天就是今天了，大家儘管放開吃放開喝，他自掏腰包也滿足孟爺的願望。

馬副鎮長默念《地藏經》，這頓大餐權當送路飯，只要孟告然吃下去，離進高牆大門只一步之遙。十四人先後走進全聚德雅間，馬副鎮長有種被操的感覺，但是為城關鎮的大局穩定，挨操也得忍住痛苦，鄉下漢到北京城吃飯照樣吃出風采。

孟告然忽然感到酒無好酒宴無好宴，他打消喝多喝痛快的意念，變得小心謹慎地應付，桌上多次表態多吃飯少喝酒，上訪的事免談。馬副鎮長們想灌孟告然，見孟告然不予配合，也都喝不上勁，酒場變成吃場。鄉下人掄開膀子大吃特吃，幾隻烤鴨進肚，最後算賬花了四千二百元，疼得馬副鎮長直嘬牙花子。

臨上麵包車時，孟告然問捎帶的烤鴨放在哪裡了。馬副鎮長回答全聚德總店的烤鴨太貴，沒捨得花錢買，回家路上找家超市買吧。孟告然說不就幾隻爛烤鴨，鎮長們少下兩次館子全有了，討價還價顯得沒信用，買就買總店的，要不弟兄們自己買去。

馬副鎮長強忍著火氣沖頂，也用眼神暗示手下忍為貴，他笑比哭還難看地回應，身子掉進井裡不在乎兩隻耳朵，買就買最好的。孟告然發現馬副鎮長眼裡含著微細的分泌物，明白馬副鎮長的所作所為不過逢場作戲。但他更明白，現在攥著主動權不鬧白不鬧，等到交回主動權，想鬧也沒機會了。他心安理得地等著工作人員買來烤鴨，敲打著烤鴨的外包裝，思考著烤熟的鴨子還能飛多遠。其實飛多遠，這也是馬副鎮長此時考慮的話題，他決不能當東郭先生，一定狠下心腸來，發揚痛打落水狗的作風，把孟告然打進局子去。

麵包車直接開到鎮政府，馬副鎮長和孟告然單獨談判。馬副鎮長雖然義憤填膺，卻也想大事化小化了，只要孟告然作出讓步，他受點委屈算不得什麼，當領導幹部就應吃苦在前享受在後。關鍵是孟告然錯判了形勢覺得勝算大，馬副鎮長提出給孟三壞追加一萬元損失費，孟告然非但不領情，又把精神賠償費提高到十五萬元，還是那句硬邦邦的話，少一分別想息訪。

馬副鎮長見燒香引出鬼來，便徹底拋棄慈心善念，準備大開殺戒，要和孟告然動真格的。他說去洗手間方便，請孟告然再冷靜思考一下，最好別把路封死走絕。孟告然回答沒啥可考慮，他也不是一時衝動，早就考慮成熟了，鎮裡不怕事件擴大化，他區區一個平民百姓怕啥，況且還有國家信訪局為老百姓做主。

看來是死孩子沒治了，馬副鎮長開始實施他的三攬子方案。他小解回屋後，明知故問孟告然考慮得怎樣，孟告然繼續作答沒啥考慮。馬副鎮長又叮囑一句可別後悔，孟告然嘴比螞蚱□還硬地回應，後悔的是鎮裡當官的。馬副鎮長眼露殺氣，罵道他媽的滾出去，故意挑動孟告然的急躁脾氣。孟告然豈能受這個窩囊氣，高聲嚷嚷馬副鎮長敢罵老子，非揍個蛋操的。

屋外等著的人推門進來看虛實，其中混進陌生面孔的壯漢，他衝著孟告然罵句媽逼的找死，上前左右開弓就是兩個大耳光，扇得孟告然找不到南北。趁著屋裡人沒反應過來，壯漢轉身往外走，叫板孟告然有本事找他報仇。孟告然醒過了南北，壯漢早就瀟灑地離去了，孟告然只能向馬副鎮長髮難。

畢竟馬副鎮長是當官的，孟告然有膽捋幾下虎鬚，但其他村民們不敢放肆，幾人糾結在一起亂成麻。這時屋外又擁進十來位鎮政府的幹部職工，強行結起人體圍牆，【TXT小說下載：www.uu158.com】保護馬副鎮長出屋。孟告然等人尾追到院外，叫罵鎮幹部他媽的動手打老百姓，這事非得找地方說說理。馬副鎮長還在激怒孟告然情緒，說道孟告然因為瘋狂作孽，連不認不識的過路客都看不下去，活該挨兩個大嘴巴。

孟告然反駁道那人就是鎮幹部，不把那人交出來大爺沒完。雙方僵持在鎮政府大院，馬副鎮長既不交人，孟告然也找不到人叫不出名。同來的村民們勸孟告然先回村，明天多招呼些人討公道。孟告然覺得已和馬副鎮長撕破臉皮，只能高舉硬打。他近乎咆哮地下通牒，今天晚上如不把扇他的人交到村裡，明天他會帶人自行了斷，有種的今天晚上別交人。

馬副鎮長露出輕蔑的微笑，說孟告然還有多少明天在等待，勸孟告然好自為之別把事做絕。孟告然豈能示弱，竟然甩出一句文縐縐的大話，看誰笑到最後吧。馬副鎮長也針鋒相對講箴言，明天是個哭日子，就怕哭了半天不知誰死了。

馬副鎮長和孟告然分頭準備明天的招式，雖未直接交戰，但心電波已經絞在一起，鹿死誰手全看明朝。

馬副鎮長自作主張沒向任何人匯報，鄭鐵橋難得清醒並不過問，兩人形成相互信任的共識。馬副鎮長電話約王安磊悄悄地喝幾杯，地點定在北環的老菜館。他問王安磊村裡的動靜，王安磊說孟告然像死了老婆娘般的，正在召開控訴會，估計召集了三十多人參加，孟家號召家族成員們總動員，帶頭聯絡孟姓外的村民為孟告然報仇。

馬副鎮長碰下王安磊的酒杯，罵道這個渾蛋公然與鎮政府對抗，玩命地要挾鎮政府，恐怕要活到期了。王安磊有些犯糊塗摸不著大門，擔心事情越滾越大馬副鎮長收不了場。馬副鎮長便長話短說，把孟告然的兩天表現作出概述。王安磊表示出特別驚訝的表情，據他得到的內部情報，孟告然壓根沒講鎮裡全額賠款的事，只說為每戶象徵性地賠些，孟三壞的精神損失誰大找誰去。

王安磊的小報告和馬副鎮長的猜測相吻合，馬副鎮長掏出臨下班前打印的協議書，遞給王安磊看個仔細。王安磊喝乾半口杯酒，直起身罵孟告然王八蛋，竟敢對村民隱瞞真相，這是挑動群眾斗政府。王安磊都沒承想鎮政府的賠償力度這麼大，尤其賠孟三壞的兩萬元所謂精神損失費，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孟告然他媽的缺德帶冒煙。王安磊主動請戰做村民工作，剩下的事他準能擺平。馬副鎮長謝過王安磊的好意，冷冷地說道，有些人不按常理出牌，用常理擺不平這些人。現在擺平也不是時機，人家躍躍欲試磨刀斬豺狼，局外人說啥都難以入耳，還是以不動制萬動吧。

兩人碰杯喝悶酒，才喝了三兩多就止住，約定回家早點歇息應對明天的碰撞。馬副鎮長交代王安磊裝走協議，並隨時報告孟告然的動向，明天他要當眾揭穿孟告然的真面目，相信多數鬧事村民會相信鎮政府的鐵據。王安磊建議趁孟告然到鎮政府鬧事，他在村裡組織村民開大會，讓更多的村民瞭解真相。馬副鎮長叫道好主意，又倒滿一小口杯，鄭重地敬王安磊夠黨性夠哥們。

回到家的馬副鎮長酒意正爽，他陷入臨戰前的興奮狀態不能自拔，當然也夾雜一些猶豫和徘徊。但想到孟告然鬧訪的可惡勁頭，想到還要向鎮黨委交差，尤其要對鄭鐵橋直接負責，他再次排除雜念，一心一意地謀劃整治孟告然的細節。大網張開了，只等孟告然鑽。

這張網是特殊材料製造的，既有壯士斷腕般的豪情酒，也有甘願犧牲的血肉之軀。但馬副鎮長的目標就一個，掃除敲詐鎮政府的害人精。馬副鎮長提前露出笑意，他決心為他的創意笑到最後。於是馬副鎮長又吹下一聽青島啤酒，強迫自己必須早睡早起，明天要起大早趕製天網。

·47酒後血案·

酒場語錄：

酒裡充滿極端的辯證哲學，說它好它就好不好也好，說它不好就不好好也不好。酒可以成為救世英雄，也可以成為替罪羊。

馬副鎮長藉著白酒加啤酒得以入睡，沒用老婆提供叫醒服務，便自覺地和懶覺告別。東方天空剛露出魚肚白，他提著四小瓶二鍋頭和兩包花生米，已經趕到鎮政府大門口。馬副鎮長叫開大門，沒去他的辦公室看文件讀報紙，卻直接去警衛室報到。

門衛小D露出馬副鎮長從天而降的表情，這是小D看門以來，史上到警衛室的最大鎮領導。當過特種兵的小D挺直腰板，下意識行個脫帽禮。馬副鎮長雖然從未與小D單獨交流過，但有人私下為小D的事向他說過情，說情人請求馬副鎮長設法把小D轉進鎮政府。馬副鎮長也多次側面瞭解小D的情況，多數人都說小D實在仁義精明懂事，當門衛有些可惜了。

小D在部隊是志願兵，暫時沒找到接收單位，馬副鎮長便生心幫小D的忙。鄭鐵橋調到鎮裡主政後，馬副鎮長主動提起過小D的事，鄭鐵橋覺得剛接任就動編製怕人說閒話，答應時機成熟時可以考慮。事情尚未有眉目，馬副鎮長沒對說情人許諾。孟告然帶頭鬧訪，把馬副鎮長逼到死角，如果還按常規出牌，鎮裡有關領導有可能在被動中受損。馬副鎮長前天在家自斟自飲小酒，忽然被酒精激發出靈感，想在小D身上做點壞文章，把孟告然徹底打沉底。

小D問馬副鎮長大清早有何吩咐，馬副鎮長命小D坐下說話，並擺開酒和花生米，說弟兄倆整點酒喝。小D知道他的姨父找馬鎮長說過情，但他從未直接找馬副鎮長提起。大清早馬副鎮長登門請他喝酒，肯定有重要事交代。小D習慣在領導面前表現得規矩服從，他擰開瓶蓋撕開花生米外包裝，等待馬副鎮長發話下指示。

馬副鎮長拿酒瓶碰小D的酒瓶，特俗氣地表揚了小D的優點，還報出小D的姨父說情實況，也模糊地帶過鄭鐵橋的態度，然後才介入主題，問小D是否願意分配到城關鎮。小D聽得眼睛冒光耳朵發鳴，原來馬副鎮長為這事來，可準備托情辦事的五萬元至今沒送出去，嘴上毫不遲鈍地回答，他願意，做夢都願意。小D主動碰馬副鎮長的酒瓶，酒詞變成全仰仗鎮長老人家。

馬副鎮長重重地吞下一大口，瓶裡剩下不到半拇指，小D見狀迅速吸乾酒瓶。馬副鎮長神秘地告訴小D，機會馬上見面，就看小D敢不敢出手。小D摩拳擦掌不怠慢，只要給他見面的機會，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馬副鎮長笑著說這倒不必，但要受點皮肉之苦，而且必須永遠永遠地保守秘密。

小D又打開第二瓶酒，先喝下一大口壓壓驚喜作保證，他是黨員當過特種兵，一切一切聽從組織的召喚。馬副鎮長滿意地接過第二瓶酒，兩人碰杯又碰杯再碰杯，喝完了第二瓶酒，事情正好交代清楚。馬副鎮長再次叮囑小D，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並保守秘密。小D也重新發表誓言，感謝組織對他的信任，他會盡最大能力實現領導的命令，並敬著禮送走馬副鎮長。

馬副鎮長大清早喝了四兩革命小酒，悠然自得地進辦公室睡回籠覺，半小時的回籠覺賽過活神仙。他洗把臉振奮精神面貌，便開始認真細緻地做局，每個環節都務求滴水不漏。一切準備工作安排妥當，馬副鎮長又睡開回籠覺。由於睡得太沉，鄭鐵橋推門而入他都未察覺。

鄭鐵橋很會察言觀色，雖然覺得馬副鎮長懷揣勝利的把握，還是忍不住提醒他要控制住局勢，千萬別把小集趕大了。馬副鎮長神秘兮兮地回答，沒準半路殺出程咬金，把鬧訪的事攪亂套，為鎮裡的穩定作出巨大貢獻。鄭鐵橋相信馬副鎮長能擺平孟告然，又叮囑了幾句，便找王日齡匯報幹部調整的事。

昨晚焦主任回家已是下半夜，渾身散發著酒氣和疲憊，她見鄭鐵橋正在讀書還未睡，簡單洗洗後湊過去套熱乎。這段日子她不時到市裡出差，有時和鄭鐵橋提前打招呼，有時回來再補報，半夜以後到家算早的，在外夜宿也正常。

鄭鐵橋見怪不怪卻留點心，三次抽查老婆在外夜宿的相關情況，結果兩次與王日齡的動向吻合。鄭鐵橋懷疑老婆似曾幽會卻又無可奈何，只好默默無語兩眼綠。他聯想到自己放縱慾火的行為，心理得到極大安慰，也就允許了百姓點幾下燈。

焦主任告訴鄭鐵橋她新聽來的小秘密，晚上和韓縣長、女副縣長等陪市領導唱歌，韓縣長說王日齡已和他打過招呼，準備近期調整科級幹部。大概王日齡也待不多久了，據說要去市委當組織部長。

鄭鐵橋需要的情報終於得到，但老婆繞個彎也繞不出他的掌心。他繼續向老婆問虛實，明天找王日齡匯報鎮裡的想法如何。焦主任回應道，王書記會主動找鄭鐵橋徵求意見。鄭鐵橋理解卻是老婆為他探過底，王日齡或許已表示過明確態度，只是不知發生在什麼場合。他看見夜燈下的老婆風情萬種，他倆一周沒有身體接觸，便大義凜然地決定為老婆探探底。

王日齡對鄭鐵橋又客氣了一大層，問城中村項目進展到啥程度。鄭鐵橋爽朗地回答，調查摸底階段基本結束，下周確定入選的城中村。王日齡滿意地點點頭，教導鄭鐵橋要以劉官屯為戒，不但要看村民的態度，更要選擇講政治聽指揮有威信的村支書，別再讓劉長即式的二虎蛋重演。

鄭鐵橋隨意問句準備怎麼處理劉長即，王日齡說檢察機關下周動手，囑咐鄭鐵橋注意保密，防止打草驚蛇壞了檢察院的大事。鄭鐵橋點頭表示明白。

王日齡正想找鄭鐵橋談事，既然今天鄭鐵橋找上門，就一併談清楚。他明示鄭鐵橋縣裡要調整幹部，鎮裡對調誰提誰不動誰有啥意見，讓鄭鐵橋提供參考意見。鄭鐵橋簡單明快地進行了匯報，王日齡答應他可以重點考慮。鄭鐵橋滿臉歡喜地告辭回鎮機關，他掛記著今天鬧訪的事，畢竟他是第一責任人，別人替代不了他的責任。

馬副鎮長送走鄭鐵橋，再沒本事睡回籠覺，他洗把臉將睡意洗到水裡，臨窗坐觀大門口的局勢。等待的時光很漫長，一分鐘頂半小時，馬副鎮長難得抽根煙，這會兒卻很專業地抽起來，看來煙能召來定力。

九點的鐘聲響徹縣城當空，孟告然帶領手持棍棒的五六十人，氣勢洶洶地殺向鎮政府。柵欄門緊閉成為攔路虎，好像故意和孟告然一行作對，或者故意給他們下馬威。孟告然派人擠拉推挪鐵柵欄門，電控的自動門沒理會外人操作，巋然不動地向孟告然他們示威。孟告然露出氣急敗壞相，高聲叫罵門衛快他媽的開門，老子已經等不及了。

小D慢騰騰地走出警衛室，隔著鐵柵欄門面對著孟告然挑戰叫陣，大清早的罵哪家子街，有本事把大門砸爛，成天個沒事找事，以為鎮政府是孟家開的窯子。孟告然正在火氣頭上，小D的叫陣等於火氣頭上澆油，他大罵兔崽子活夠啦，等會兒進去再收拾你個蛋操的。小D沒把自己混同於一般群眾，叫陣的語言比較講究環保。但孟告然越罵越髒狠差，於是小D被罵出惱怒，他指著孟告然的鼻尖下訓令，隔鐵門扔斧子想和大爺比試比試，有種的快進來，大爺伺候著，誰不進來找大爺誰是三孫子。

孟告然在猶豫是否砸門，他也多少知道點砸門的後果，小D有意識地步步進逼他砸門，孟告然再不砸門顯得有些孫了，也沒有理由不砸門。砸吧砸吧不是我的錯，管它誰的錯呢，孟告然一聲令下，憋急眼的幾個帶頭大哥帶頭砸門。儘管鐵門是鐵的，也經不住憤怒的棍棒，村民們三下五除二把鐵柵欄門砸爛，爭先恐後蜂擁進門，如同災民吃大戶搶糧食般瘋狂。

小D不自量力地用語言和動作阻止人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精神可嘉，但是只能吃苦在前受罪在後。

孟告然早就想修理小D，單兵較量他肯定不是對手，不過他有強大的村民當後盾，自然未將小D放在眼裡。他抄起小D的衣領對著臉面就是一拳，後邊的村民亂棍加身，小D被放倒在地，雙手機械地捂著頭，嘴裡依然叫罵著就是不服氣。

馬副鎮長看個滿眼，他抄起電話要通派出所所長，快動用警力吧，門衛被鬧訪的人打傷了。沒等他出門發指令，躲在警衛室錄像攝影的兩名工作人員沉不住氣，拿著攝像機、照相機跑出警衛室，邊照相邊大嚷快來救人，門衛被打死啦。

因為馬副鎮長提前交代過防範村民動武，聽到大門口的喊叫聲，工作人員紛紛跑出辦公室向大門擁去。幾輛警車就隱藏在附近，也拉響警報器向鎮政府大門疾馳。孟告然狠勁踹小D覺得特解氣，見周圍風聲大變，他有種被包圍的感覺。後邊的村民開始向後跑，只幾個帶頭的大哥們依然跟在孟告然的周圍打小D。當他們覺得該撤時，已經來不及了。小D運用防守反擊技術，死死抱住孟告然的雙腿，絕大多數村民突圍成功，孟告然和兩個鐵桿死黨被活捉。

派出所幹警撓頭又無奈了幾十天，終於求來翻身解放的日子，豈能輕易饒過孟告然。所長親自動腿踢倒孟告然，然後來個誇張的擒拿動作，孟告然疼得齜牙咧嘴卻不告饒。直到幹警們收拾了兩個鐵桿，所長才鬆開手，讓幹警們銬住孟告然，把三人扔上警車回派出所審訊。

馬副鎮長親自動手，忍著傷悲把小D抬上120救護車，交代黨政辦孫主任務必精心陪護，他帶著一干人馬直奔高老莊。從城關鎮撤回的村民們驚魂未定，王安磊就在高音喇叭裡招呼村民們開大會，他說鎮裡領導到村裡宣佈賠償事宜，被欠戶若不到會場，便視為自動棄權。馬副鎮長接著在高音喇叭裡發話，無論剛才是否去過鎮政府鬧事，只要主動參加村民大會，剛才的事一筆勾銷。鎮政府處理鬧事的原則很明確，堅決懲罰帶頭鬧事的人，對一般被裹脅的群眾網開一面。

村民們愛湊熱鬧，沒鬧事的想看個究竟，鬧事的人派家裡沒參與鬧事的人參加，數目可觀的賠償款誰捨得放棄。

馬副鎮長見村民來得差不多了，便示意開會並率先講話。他只講了三條意見，一是砸門傷人鬧事是違法行為，要根據法律規定嚴肅處理；二是帶頭人已被派出所銬起來，其他人就是動了手也不再追究；三是賠償協議按第二方案運行，請涉及的村民現場提疑問，他會現場作出合理的解答。

王安磊在人群中搜索當事的村民，轉了幾圈才發完手中的協議，剩下十幾份協議被好事的村民搶走。沒過兩分鐘就有人高喊報告，王安磊命其到台前說話。那人驚恐和興奮寫在臉上聲稱，孟告然可不是按協議告訴村民的，孟告然說鎮裡最多先賠一半，剩下款項不知等到猴年馬月。要早知道協議內容，打死他們也不會跟著鬧事。其他村民也陸續跟著報告，紛紛表示協議合情合理，感謝政府能夠還清欠款，他們一定簽協議，今後再不到鎮政府鬧事。

馬副鎮長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他指示工作人員現場賠款，簽完一戶發放一戶，悲壯場面被喜慶的情緒包圍，馬副鎮長總算出了口惡氣。他成心當著村民們作秀，說上次孟三爺到鎮裡發生的事，鎮政府也有不對的地方，為了表示部分歉意，他代表鎮政府額外補償孟三爺兩萬元現金，請王書記代領，盡快交到三爺手裡，別見錢起黑心貪污掉。會場上發出笑語的同時響起熱烈掌聲。

馬副鎮長惦記著醫院的小D，趕緊告別王安磊和村民們，他直接去醫院找小D對話。如果小D的身體出了差錯，他可承擔不起。聯想剛才小D被傷的鏡頭，馬副鎮長才感到有些後怕。好在事情沒有失控，基本沿著自己設計的方向發展，馬副鎮長贏了一著險棋。謝天謝地謝良心，他受到感動太知足了。

第七章 拆遷全憑酒當家

·48演繹段子·

酒場語錄：

堅持戒酒誓言比較頑強的人，誓言的有效期能保持三五天，那些記吃不記打的主，沒準中午就參加酒場，背叛默默立下的重誓。

兩瓶二鍋頭引發的血案，給城關鎮的穩定工作帶來重大轉機，帶頭鬧訪人孟告然被派出所刑事拘留，判實刑是早晚的事。對這種害群之馬，光客氣妥協解決不了根本問題，送他到大牆內改造幾年，或許能磨平其狗臉脾氣。

只是苦了門衛小D同志，他全身青一塊紫一塊，臉部腫得老高，頭部傷口縫合了十二針，長度與深度已經符合輕傷標準，僅此一項作證，就為處理孟告然找到理由。

鄭鐵橋覺得此案發生得突然又蹊蹺，為何小門衛關鍵時刻敢於挺身而出。如果沒人背後指使，借小門衛幾個膽他也不敢如此作為。鄭鐵橋當然要感激馬副鎮長為他解憂愁，他表揚馬副鎮長善於敢於處理鬧訪事件，給城關鎮解決了老大難問題。鄭鐵橋準備向縣委領導為馬副鎮長邀功，近期縣裡幹部調整會有明確的說法。馬副鎮長謙虛自己瞎貓碰到死老鼠，活該孟告然遇見煞星倒了大霉，但他也特別聲明，可惜讓門衛小D遭了罪受。

馬副鎮長故意往小D身上引領話題，正中鄭鐵橋的下懷。鄭鐵橋問怎麼安排小D比較妥當。馬副鎮長見鄭鐵橋上鉤，便回答鎮裡缺少這種不怕犧牲的幹將，安置進城關鎮是最好的禮物。鄭鐵橋感歎馬副鎮長用心良苦，爽快地答應立即派組織委員協調縣直相關部門，以最快的速度審辦安置手續。馬副鎮長高興地替小D感謝鄭書記。

貼在城關鎮臉上的隱患除掉，鄭鐵橋心裡充滿陽光。他想小範圍內犒勞馬副鎮長，定在城南小二飯店喝點心情酒。據說那裡有個女服務員很「二」，關於她的傳說有三四個版本，鄭鐵橋倒要看看服務員「二」到啥程度。

約定六人參加的酒場，唐伯龍卻臨時拉來李倩照，鄭鐵橋默念男女關係經，準是賀知早南飛未在家，唐伯龍無私地為他倆拉皮條。他心存幾分感動，哥們還是鐵的親。

別人落座後不停地聊天，只有馬副鎮長一人點菜。桌上人他職務低身份也低，當然只能辛苦他了。

馬副鎮長點好二涼六熱八道菜，便徵求大夥兒意見，問有沒有要加的菜。見沒人回應便讓小姐報報。小姐看了馬副鎮長一眼沒動靜。高適之脾氣躁有點兒著急，督促小姐聽話報一下。小姐臉漲得通紅，還是沒動靜。高適之真著急了，大聲斥責小姐聽話快報一下。馬副鎮長趕緊打圓場，小姐就趕緊挨個兒報一下吧。小姐囁嚅著說話，就「抱」桌上的大姐吧，男的別「抱」啦。

李倩照滿口茶全噴出來，把鄭鐵橋噴個滿臉花。八個人笑作一團，小姐更加不知所措。領班服務小姐外出取酒水，進屋見狀急忙解釋道，女服務員是新來的，沒聽懂大家說的啥，請大家原諒。領班小姐說罷，又轉身出去傳菜單。

新小姐站在原地愣神，王一維捂著喝空的茶杯發話，小姐快點茶，茶快點小姐。小姐回過神來，急忙近前用手指點著數人頭，從一數到八後回答共八位。眾人又是一片笑聲，辛紅兵補充一句倒茶。小姐便從八數到一，回答還是八位。高適之忍不住發問小姐數啥。小姐猶豫一下小聲地回答「屬」狗。高適之大怒，命令小姐叫經理進來問話。剛才那位領班老小姐適時進屋，趕緊平復大家的情緒，問出了什麼事，讓各位領導這麼不高興。辛紅兵接過話說別問了，查查小姐的年齡和屬相。老小姐和新小姐低聲嘀咕了幾句，然後老小姐嚷道新小姐二十六歲屬狗。辛紅兵得意地海笑，眾人也很佩服地隨他雅笑，讚道老公安就是不一般。

酒喝過三巡，新小姐端上清燉王八，馬副鎮長說雖然這是特意犒勞他自己的，但是今天該桌上領導先動筷。幾人爭論誰是領導無休止，最後確認了鄭鐵橋的東道主領導地位，一致推舉鄭鐵橋動第一筷。高適之用筷子敲打王八頭，嘴裡鼓勁道領導動動。鄭鐵橋本想動筷，聽高適之把王八當領導，便停住筷子拒絕當王八領導。

大家又是一陣歡笑。忽然新小姐問話，領導們往下的段子是否還進行。如果繼續進行，應說王八該喝湯了。鄭鐵橋被小姐的話鎮住，他這才仔細端詳新小姐，發現低檔粗俗的衣服，包不住清麗婉約的氣質，看得出在大地方待過的痕跡。

鄭鐵橋收起惡作劇的笑意，對新小姐變得肅然起敬。他問新小姐剛才的話啥意思，新小姐坦率地回答，她會演繹有關吃王八的段子。如果領導們特別感興趣，她可以幫助領導們演繹下去。桌上人們聽得十分明白，覺得剛才被新小姐涮了，而且涮得不輕。新小姐要不是嘴下留情，肯定要把領導們涮成王八蛋。

辛紅兵牛眼看人高，感歎道原來人們傳說的「二」小姐，其實一點也不「二」，比猴子還要精。他打破沙鍋問到底，上來那兩段也是小姑娘故意做的局吧。新小姐笑道不好意思，讓領導們見笑了，這種裝瘋賣傻的「二」段子，她會演繹三十個。辛紅兵牛眼閃閃放精光，職業病越犯越重，他套取口供般地逼問新小姐，是從北京來的吧，而且是研究社會學的研究生。

這下風頭轉了向，新小姐反過來肅然起敬，驚訝地問辛紅兵會看面相吧。辛紅兵賣弄式地破案揭底，一是新小姐的氣質染有一層學生味，二是鄉間話說得如同鄉下人說普通話，三是現在正是暑期利於搞社會調查，四是抖包袱時存在演戲的成分，五是趁別人不注意在本上偷偷寫過東西。鄭鐵橋嘴上譏諷辛紅兵事後諸葛亮，不過也更加佩服辛紅兵的觀察判斷能力。他的那點兒偷偷摸摸的事，恐怕早記錄在辛紅兵的私人檔案室，看在鐵哥們關係不肯聲張罷了。

辛紅兵猜得完全正確，新小姐坦白她是北京大學的博士研究生，專攻「酒場文化對當代社會關係的影響力」，她利用暑期潛伏到海惠縣城酒店搞調研，充實「段子在酒場的特殊療效」那幾節，於是從網上搜索了二十多個段子，死記硬背後到酒場上消化，而且還自編自創，正好湊成三十個段子。她見人下段子，酒場療效超過預期，樂了酒場人，「二」了她一個。由於「二」起來恰到好處，無意間給酒館帶來可觀的人氣，許多人到酒館喝酒，就是奔著「二」小姐來。

鄭鐵橋聽新小姐研究酒文化，覺得遇見了酒知音，主動請新小姐坐到桌上說話。新小姐毫不客氣地坐到李倩照身邊，聲稱沾點姐姐的仙氣，她也增長點魅力。李倩照友好地為新小姐遞過餐具，說道小妹妹真會哄人，等會兒和鄭書記攀攀酒道，鄭書記可是酒鬼級的酒文化人。李倩照清楚鄭鐵橋想和新小姐套近乎，便投其所好把新小姐送過去。這就是李倩照善解人意的獨到之處，難怪鄭鐵橋已成新家捨不掉舊情人。

鄭鐵橋也沒遮蓋幾句，就直問新小姐是否讀過木空的鳳凰博客，那廝可是研究酒場的怪傑大師。新小姐回答她經常讀木空的博客，聽導師的朋友鳳凰名博胡參謀長介紹，木空大師就是新運市人->小說下栽+wＲshＵ。ＣoＭ<-。她通過鳳凰博報和木空的QQ群聯繫，木空大師答應送一本《酒場乾坤》，此次選在海惠縣搞調研，就是為回北京時取書方便。鄭鐵橋處處陷於被動，感歎世界太小天外有天，哪天有機會也去市裡人肉搜索，然後托人找木空求本《酒場乾坤》。

光顧了溯根求源沒正經喝酒，鄭鐵橋提議大家共同喝杯八仙酒，歡迎小妹妹加入酒行列。新小姐竟然沒作任何推辭，痛快地隨大家喝乾小酒盅，然後很懂事地回敬酒。新小姐只敬下兩小杯酒，老小姐推門而入，一雙帶攝像頭的電子眼把屋子掃個遍。發現新小姐和客人打成一片，老小姐臉露驢相比哭還難看，命令新小姐放下杯子，到房間服務，客人們都點新小姐的服務台。

新小姐為難地盯著辛紅兵求援，辛紅兵沒鬧清裡邊的貓膩兒，不便於匆忙表態。見新小姐紋絲不動，老小姐失去耐心有點上火，嚷道快點去別讓客人等著急。高適之看不慣這場面，回應新小姐哪也不能去，在這屋服務就是這屋的人，今天他包定了。老小姐趕緊變臉說軟話，求求大叔快放行吧，250房間的人她可惹不起。老小姐又變臉怒對新小姐，諷刺新小姐有啥資格上桌陪客人，要是不聽話馬上就開除她。

新小姐以怒對怒看誰怒到最後，她說不干就不幹，她正不想幹了，這破飯館有啥稀罕的，快給本小姐結算工資，她立馬走人。老小姐的臉再也變不回春天，她耀武揚威自以為上邊有人，斥責新小姐別給臉不要臉，並罵出超級難聽的土話。因為老小姐就是小寡婦，目前掛靠在飯館老闆身上。

李倩照聽不下老小姐的罵聲，教育老小姐放尊重些，人家女孩子還沒結婚。老小姐說沒結婚能說明什麼問題，找處女都得去幼兒園小班找，結過婚的女人未免不是妓女。李倩照氣急敗壞臉發青，如同啞巴吃黃連般。高適之斥責老小姐嘴上留點德，快把工資給小姑娘結清，人家好回北京上學。

老小姐成了瘋狗逮誰咬誰，挖苦高適之是不是上過新小姐，憑她那副臭德行也敢稱北京人，想走的話快給老娘滾，還想要工資，沒找新小姐要誤客費算便宜她。馬副鎮長幾乎吃遍城關鎮邊緣的小飯館，從未見過如此霸道不說理的娘們，他走上前對著老小姐就是兩耳光，罵道臭三八給臉不要臉，封了蛋操的酒館。

老小姐被扇出幾分清醒，她捂著臉跑出房間求援，辛紅兵示意鄭鐵橋等人，此處不宜太多公職人員在場，點名高適之和王一維跟著鄭鐵橋先走，剩下的人隨他對付老小姐。鄭鐵橋三人做賊心虛般撤退，擔心被堵在現場說也說不清楚。辛紅兵乾脆連馬副鎮長都支走，有啥事他一人足能撐得起。

趁著酒館的人員尚未發動進攻，辛紅兵讓新小姐交代事實真相。新小姐口述她三天前就想走，老闆非但不給工資，還威脅要收拾她，把她賣到洗浴中心當小姐，並讓老闆娘寸步不離地盯著她。新小姐最後無奈地請求免要工資也行，只要放她回北京。老小姐有些動心，可男老闆堅決不答應，放著搖錢樹不多搖晃幾下，樹倒客人散，男老闆反而加派人力看防新小姐。

新小姐在海惠縣地盤人生地不熟，手機和身份證又被沒收，哪敢輕舉妄動，挨幾下打罵無所謂，一旦被賣進洗浴中心，就是跳到澡池子也洗不乾淨，無法向求婚的男朋友交代。她表面裝出順從的樣子，暗中利用心理學概論，物色能解救她的人，終於等來不怒自威的頭面人物們，她才故意挑破「二」的小秘密。

辛紅兵如同接到受害人的報案，他表示會認真對待每一起報案。這起案件原本是小糾紛，如果任其自由落體，沒準成為惡性事件，真是「二」開了幽默的玩笑。辛紅兵故意來個酷型，他掏出墨鏡架在臉上，剩下幾人以不同表情臉朝門口。

聽著外邊吵吵嚷嚷擁來一批人，大概就是250房間的那撥小混混們。老小姐蘭花指亂顫，逼問新小姐那幾個人去哪裡了。新小姐嚇得直往李倩照懷裡扎，姐姐姐姐地叫著特可憐。辛紅兵端酒自斟自飲不答理老小姐的茬，唐伯龍埋頭喝茶不聞桌外事。

忽然冒出個愣頭青，死勁地往外撕扯新小姐，命令新小姐接著給幾位大爺服務，啥時打人者出面認錯，啥時結束服務，沒準玩幾下破「處」的遊戲。唐伯龍說了句別把事做絕，結果引來幾個混混裝束的人圍攻。愣頭青放開新小姐，罵句媽的找抽，揪起唐伯龍的衣領要下手。

唐伯龍依然笑瞇瞇如彌勒佛般入定，說道小子看清楚了老夫再用功。愣頭青罵句不就唐伯龍嘛，以為賣了幾天夜總會的人肉就了不起，老子最恨發人難財的主。唐伯龍繼續走溫和路線，問道王三刀真是二百五，養這麼不長眼的渾蛋。

愣頭青聽出話裡有話，正猶豫出手還是不出手，門口響起王三刀的吆喝聲，他媽的吃了豹子膽，竟然敢招呼唐老大，快他媽的滾蛋。愣頭青叫聲唐老大他有眼無眼珠，請求大人不計小人過。唐伯龍調侃愣頭青以後悠著點，別客套了，他媽的跪安吧。沒承想愣頭青真跪在地上求饒，唐伯龍趕緊半跪下身扶起愣頭青。唐伯龍的性情早已大變，關鍵他也不想得罪道上人。原來鄭鐵橋去洗手間小解，看到王三刀的後影走進250房間，他倆不太熟沒主動搭話，無意地告訴了唐伯龍，卻幫了唐伯龍的大忙。

王三刀問唐伯龍有啥吩咐，唐伯龍回答挺好的沒啥事，責令王三刀帶弟兄們儘管喝酒，賬記在他頭上。王三刀抱拳作揖離場而去，閃下老小姐和老闆及三四個打手。雙方尷尬地對峙著，房間出現僵持局面。

·49危險地帶·

酒場語錄：

酒場文化染有濃厚的「二」色彩，坐到酒場沾了貓尿般的酒，說話容易「二」，敬酒容易「二」，拒酒容易「二」，最後可能「二」出惡果。

找「二」小姐問趣，卻弄成「二」的局面，酒館男老闆進退維谷，不知如何收拾殘局。這要讓「二」小姐砸了招牌，以後還怎麼在道上混。男老闆清楚王三刀實施了兩面三刀計，若和唐伯龍關係鐵到位，應該把事了斷才能走人，準是忌諱他當刑警中隊長的盟兄弟，故意留下尾巴兩不得罪。

片刻的冷靜分析，男老闆又錯判了形勢，他對著新小姐發威，別以為找到後台就奓翅，今天就是今天，不交出打人者，誰也別想離屋，回頭再收拾新小姐。唐伯龍悟出些許道理，便規勸男老闆凡事要留條後路，事情做絕了恐怕難收場。

男老闆蔑視了幾眼唐伯龍，沒等他上前理論，外邊又擁進兩個著裝警察和兩個便衣協勤，大聲問怎麼回事誰打人了。男老闆回答打人者跑了，只剩下幾個同夥還在牛哄哄。老小姐對領頭的警察發話，四弟可要給姐姐做主。

領頭的警察是派出所片警，和老闆的盟兄弟刑警中隊長是戰友，受刑警中隊長的委派，他特意前來處理打人案件。由於刑警中隊長經常牽頭喝酒，男老闆老小姐這對露水夫妻也與片警混熟悉。但憑著職業的敏感，片警覺得這個打人小案有點異常，他感覺謹慎處理方為高。

片警沒理會老小姐，問屋裡坐著的幾人怎麼回事，屋裡幾人還未回答，片警的電話響起，是所長手機號碼的特定音樂，他跑到屋外去接電話。兩協勤不時到酒館蹭酒喝，自然喝誰向著誰。協勤甲以為女人好欺，衝著新小姐嚷道，隊長在問話呢，還不快快回答。李倩照接過話茬，告誡協勤有話好好問，和女孩子耍啥威風。協勤甲被女人軟硬兼施地噎了一句，感到很意外又栽面，衝著李倩照罵罵咧咧地爆粗口。

唐伯龍見事態呈擴大化趨勢，便問男老闆準備怎麼解決，男老闆嘴巴強硬，要求必須交出打人者，還得賠償挨打人的精神損失。協勤乙插話問誰打的人，桌上人都是幹什麼的。李倩照回擊道，先問問為啥打人。協勤乙說無論為啥打人也不對，並指責李倩照太他媽的是非，肯定是個惹事的妖精。

辛紅兵覺得警察們已經表演出眉目，嚴厲地問男老闆還想怎樣了結，這件事說大就大別收不了場。言外之意男老闆若說句軟話，他暫時稀里糊塗地放男老闆一馬，酒場上出事即便占理，傳出去也容易傳歪，況且桌上都是海惠縣的頭面人物。男老闆判斷辛紅兵幾個人怕他折騰，繼續堅持非得找到打人者，老虎不發威莫以為是病貓。

辛紅兵冷笑了三聲，說道是不是病貓走著看，他掏出手機程序化地發了個信息，然後端杯自若地品酒，心想看誰耗過誰。另一位正式警察頭腦存在偏見，質問辛紅兵幹嗎這麼牛。唐伯龍替辛紅兵回答，更牛的還在後頭。正式警察失去了耐心，說道既然都不服氣，請幾位去所裡解決，總之打人不對。

辛紅兵幾人穩坐酒桌，正式幹警命令都站起來跟他走。兩位女人下意識地站起身，辛紅兵飲酒不動。兩個協勤上前準備架辛紅兵，警察的身體豈能被外人隨意貼近，辛紅兵罵句活得不耐煩了，連老子是誰都不知道還當警察。他摘下遮住近四成臉面的墨鏡，今天哪也不去，就在這現場辦案。

門外又擁進五六人，片警也夾雜在其中。剛才上樓時他碰到了刑警大隊長，討好地為大隊長帶路，他以為大隊長也是為男老闆出頭露面，更加佩服男老闆的人脈關係。片警發現帶墨鏡的人變成辛紅兵，立馬不知所措。

刑警大隊長問辛局有何吩咐，辛紅兵冷冷地回答，這個酒館涉嫌限制人身自由而且存在色情服務，刑警大隊要立案偵察個水落石出。辛紅兵平和了一下表情，告訴新小姐可以向刑警大隊正式報案。男老闆老小姐再也堅挺不起來，兩人轉身就往外走，辛紅兵命令協勤控制住這對露水夫妻，同時讓三位正式警察把住大門，任何人不准隨意出入。

片警回過神想解釋幾句，辛紅兵現在沒空兒聽閒話，注意力集中到新小姐的口述裡。新小姐說完她的事，又爆出一條重量級線索，酒館裡的女服務員多數不到十六歲，有個姓洪的小姑娘才十四歲，前些日子在飯店裡被客人強姦，男老闆只付了三百元的封口費，威脅小姑娘要是亂說亂講，將她送到洗浴中心當小姐。

辛紅兵從進酒館那刻起，就嗅出酒館有股騷味，可能存在特殊服務。新小姐的意外揭底，進一步證明了辛紅兵的判斷，他準備解決妥當新小姐的拖欠工資問題，把新小姐送出海惠縣，然後派人秘密偵察和經營非法窩點，等案件養肥了再宰。男老闆和老小姐以人被打說事，纏著辛紅兵他們不依不饒，辛紅兵也只好實施突擊檢查行動。辛紅兵分頭打了幾個電話，警察們陸續趕到酒館，突查和問訊的證據表明，這個酒館不但很「二」，還很黃很暴力。

新小姐走完筆錄程序，辛紅兵擔心節外生枝，派專車把新小姐送回北京。新小姐此次來海惠縣搞調研，等於上了一堂生動形象的酒場大課，後來她的畢業論文被出版社相中，經過包裝炒作成為了暢銷書。

給馬副鎮長的慶功宴沒慶成，反到牽出若干是是非非，鄭鐵橋覺得案件包圍著他，不知下個倒霉鬼是誰。鄭鐵橋坐在辦公室裡發呆，沒心思處理手頭上的公文，便倒鎖上門到網絡找感覺。

焦主任打來電話請假，她晚上陪縣領導去市裡請客，有可能在市裡過夜，囑咐鄭鐵橋少喝點酒。鄭鐵橋取笑老婆說反話了。酒字充耳豈能不聞，鄭鐵橋臨時決定晚上為馬副鎮長繼續慶功，還是叫原班人馬參加。

電話反覆幾個回合，辛紅兵參與案子離不開身，王一維隨王日齡去市裡辦事回不來，只湊夠了五人，他們約定到運河邊涮羊肉。夏天涮羊肉愛出汗，偏偏許多人喜歡吃這口，出身臭汗多愜意多舒坦。

涮羊肉以吃為主兼喝別樣，特別適合五人的閒酒場。李倩照的情緒又如宋詞，飄忽不定低回悵然，她以身體微恙當借口滴酒未沾，和唐伯龍的茶水保持一致，也間接影響了鄭鐵橋的失落情緒。他倆無聲地交流情緒波，盤算著酒後去哪繼續交流。

馬副鎮長為排解酒場情緒不暢的局面，變著法子領導酒場走向，左一圈右一圈左右交叉又一圈，雖然激活了高適之的配合意識，卻難勾引出鄭鐵橋的酒興。馬副鎮長喝了個多半飽，鄭鐵橋才來酒電，稱讚馬副鎮長夠哥們兒意思，為他分擔了許多重任，城關鎮的工作基本步入正軌，他敬馬副鎮長個工作放心酒。

高適之旁邊插話插酒，縣裡馬上要調整中層幹部，應該給馬副鎮長安排個更重要的位置。鄭鐵橋接話回應要得要得，縣委王書記已經口頭答應，沒特殊情況當鎮裡副書記有把握。三人舉杯邀明月，大熱天的月亮住進黃昏後，酒倒在肚裡鬧鬼去吧。

馬副鎮長反過來感謝鄭鐵橋，難得領導時時處處想著他，為這樣的領導赴湯蹈火死而無憾。鄭鐵橋得意寫在臉上，筷子涮在火鍋裡夾塊肉，言稱火鍋湯太熱免了吧，吃肉喝酒正當時。鄭鐵橋忽然想起敏感事，囑咐馬副鎮長整理篇帶照片的稿子，存放起來備份，如果有人惡炒孟告然被抓的事，鎮裡要搶在第一時間正面回應，千萬別走白鎮長被媒體黑的老路。馬副鎮長笑答，已和宋秘書交代過了。

酒場上人少喝不出氣氛，況且兩人滴酒不喝，一人的情緒是偽情緒，再不散場也沒啥意思。馬副鎮長雖然喝到九成飽，但大腦並未失去判斷力，他探得鄭鐵橋心思好亂，便說今天發生的事太多太多，他要回家消化消化。吃好沒喝好，五人分兩路行動，鄭鐵橋搭上李倩照的轎車。

兩人默默無語眼缺淚，怎堪情事難盡頭。李倩照先開口訴苦，她覺得很累很累，真想找個地方狠命地大放鬆。鄭鐵橋清楚李倩照話無他意，卻故意往邪路上發揮，等會兒找到了地方，他會動物般兇猛地為李倩照全身放鬆，哪裡有特殊需要他就特殊關照哪裡，莫使玉體空裸露。

李倩照情緒被撩撥出幾絲蕩氣，問鄭鐵橋去哪裡放鬆。鄭鐵橋說老地方吧。李倩照回應道，去她家裡沒情趣，換個危險刺激的地方吧。鄭鐵橋說那就去他家，焦主任到市裡開會今晚不回家。李倩照堅決給予否定，最後兩人選擇去茶館喝花茶。

說是喝花茶，其實兩人誰也沒要花茶，花茶香氣濃郁有點俗，是上了歲數的老人泡澡堂子專用茶。他倆坐在雙人沙發上，每人點了一杯白茶，淺淺飲了三口，算給白茶個面子，然後習慣性地擁在一起。鄭鐵橋的手很不聽話，專在女人的敏感部位運動，李倩照不以為然，偶爾地做出鼓勵動作。

客人隨時可能推錯門，服務員也隨時可能獻慇勤。但需要放鬆的老情人顧及不了許多，冒著隨時被人撞見的危險，完成了一場高難度的以沙發代床戲，高潮迭起大爆發的片刻，李倩照的宋詞很豪放很震撼很勾魂，幸虧今夜沒出現多事人。

整理好環境重新做人，鄭鐵橋按動無線遙控器召喚服務員進屋，指使服務員添杯烏龍茶補補元氣，他的手自由地滑落在李倩照的手上。兩人心思爆滿無從下嘴，鄭鐵橋又召喚服務員要瓶干紅，半杯下肚找到些許感覺。

李倩照突然冒出一句話，賀知早太不是東西，早晚她要被白白玩弄一場，死都無顏面見江東父老。鄭鐵橋問不出詳情，乾著急沒辦法，於是聯想到或許和他有關，莫非他和李倩照偷情的事情敗露。李倩照死活不往深裡細裡講，鄭鐵橋覺得再難為李倩照有點缺德，便發誓無論出現什麼意外，他永遠和李倩照站到一起，直到永遠永遠。李倩照僅付幾滴感動的淚，又恢復冰冷冷的面孔。

鄭鐵橋安慰李倩照的愁腸百結，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他和焦主任不知還能走多遠。李倩照戲言鄭鐵橋神雕俠侶式夫妻多美滿，鄭鐵橋也不願多爆料，感歎蛤蟆洗□槌快樂一時是一時。

把話說開雖沒點透，兩人的心情透進幾絲陽光。李倩照酒興漸漸高漲起來，她不太淑女地碰杯叫陣，和鄭鐵橋喝乾二兩的高腳杯。紅酒加紅茶，半是麻醉半是清醒，兩人追尋著曾經紅袖添香的意境，情緒隨紅色飲料高攀。

李倩照提醒鄭鐵橋，賀知早項目搬遷的事以後別再攙和，裡邊存在見光死的黑色交易，賀知早沒安好心，總想借項目搬遷大撈幾桶金。城中村改造項目可以加大力度向前推進，李倩照能夠左右項目的形勢。鄭鐵橋自從到城關鎮上任，就沒過個安分的日子，好在搬遷項目沒放在城關鎮，要不也夠他嘬破牙床。鄭鐵橋也勸李倩照多讀唐詩少讀宋詞，讀宋詞的女人命苦，大都沒啥好結局。

自知說漏了嘴，鄭鐵橋也覆語難收，靜等李倩照過度反應。李倩照並沒責怪鄭鐵橋，端杯碰杯喝口酒，便邁過了這一章，其實她有些信服鄭鐵橋的觀點，不過讓她離棄宋詞，切割李清照酒後的幽腔愁緒，她需要刻意理療，恐怕一時半時做不到。

兩瓶干紅還剩多半瓶，李倩照和鄭鐵橋的悄悄話已經耗盡，再喝只能孤獨求醉了。兩人又簡單地溫存一番，李倩照開車送鄭鐵橋回家。車到幸福小區大門口，鄭鐵橋說句寶貝再見便下車，沒讓李倩照往自家樓下開車。

焦主任去市裡辦事沒回家，快半夜了肯定不回家。想像著老婆可能幹些啥勾當，鄭鐵橋睡意頓失。他到網上遊逛了幾圈，看看能與誰尋歡作樂。走進木空那廝的鳳凰博客，今天《酒場乾坤》的題目特雷人，「酒場上灌女人酒的男人有想法」。按照木空理論聯繫周圍男人實際，還真能對上幾個號，當然也包括鄭鐵橋自己。

女網友一枝獨秀消失後，鄭鐵橋再沒泡到新女網友，連個說說體己話過過嘴癮的人全沒有。鄭鐵橋跳出網絡外，不在情色行。該睡覺為明天的工作充電啦，鄭鐵橋知趣地壓在床上。焦主任什麼時候幽靈般回的家，鄭鐵橋睡在夢裡不知曉。

·50小鬼當家·

酒場語錄：

酒是人見人愛的精靈，又是喝完後悔的魔鬼。有酒當中介能增強交流效果，雖然不見得酒到事成，但無酒出場作保證，辦事就可能無成。

消化掉昨日的殘酒，鄭鐵橋精神抖擻地坐鎮會議室開會，鬧訪的問題暫時解決，以後是否還會反覆，同時網絡媒體們會不會找碴兒，他心裡沒多少譜。但有一點他心裡特有底，城關鎮掌握了大量影像資料，關鍵時他可以全方位地發佈照片，估計能起關鍵作用。下來的工作特別明確，就是全心全意搞城中村改造，項目啟動後他才具備說事的資本，也能向王日齡交差。

鄭鐵橋主持召開鎮黨委會，專題研究佈置城中村改造的進展問題。這項工作已交給皮日體牽頭，鄭鐵橋故意大撒把，試試皮日體眼光的公私程度。鄭鐵橋已經相中了九里屯，並私下策略地徵求過班子成員們意見，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只是不便於直接挑明。

結果皮日體提議的候選村爆了冷門，嚴重違背鄭鐵橋的意願，況且擺在桌面難以說服眾人。主要該村領導班子被家族勢力包圍，處理重大問題軟弱無力，用馬副鎮長的話形容，村支書撐不起褲襠，鎮裡的一些決策和部署，在該村落實起來難度大。鄭鐵橋不想重蹈劉官屯的覆轍，直接否定顯得他獨斷專行，等於又打皮日體的耳光，便採取迂迴包抄的戰術，通過外力來實現他的取捨。這樣既達到可以告人的想法，又多少送給皮日體小台階下。

玩這種把戲擔風險，一旦被皮日體識破，會給鄭鐵橋記上幾筆清單。鄭鐵橋覺得自己也許有些過分，皮日體拈輕怕重並非故意作對，而是從事基層工作有些吃力。畢竟皮日體從機關到機關，沒在基層鄉鎮工作過，遇到急難險重的活兒，水平和能力差老大一截。

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黑」上皮日體不對眼，原則講就要「黑」到底，至少把皮日體「黑」出城關鎮。如果「黑」在半途而廢，讓皮日體元氣恢復，坐大成勢的反作用力，會傷害到鄭鐵橋。如此高站位地大思考，鄭鐵橋也就原諒了自己的掣肘計劃。

鄭鐵橋拍板道，此事要向縣領導請示匯報，並徵求開發商的意見，報一個村似乎沒給縣領導留出餘地，他建議報兩個候選村，以示城關鎮對城中村改造的重視。他明確表態同意皮日體提議的村，希望相關班子成員們再推薦一個村。意向早就私下溝通到位，當面提起無非走走形式，走形式的結果是落實鄭鐵橋的候選村，當然最後毫無疑問地追加了九里屯。

小毛賊較勁老江湖不自量力，「一把手」調度副職跟玩兒一樣。

會議確定了兩個候選村，鄭鐵橋按照慣例作結論，沒說上兩句話，他的電話響起來。見是王日齡的來電，鄭鐵橋肅然起敬地站著接。他故意誇張地叫喊王書記，暗示在座的班子成員們王書記與他熱線聯繫。鄭鐵橋告訴王日齡正開黨委會，專題研究城中村改造的事，確定了兩個候選村，準備報請縣領導指示。王日齡不耐煩地回應，此事由城關鎮自行確定，縣委只要結果不問過程。鄭鐵橋說是是是，堅決聽從領導的指示。

按照王日齡的要求，鄭鐵橋躲到無人處接電話。王日齡嚴肅地通報情況，劉長即因為涉嫌貪污挪用佔地賠償款，昨晚已被檢察院批捕，他連夜供出涉及城關鎮的嚴重問題。王日齡交代鄭鐵橋關注城關鎮的動向，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外出，要無條件地配合有關部門的行動。

鄭鐵橋感到事態嚴重，但又不能向班子成員交實底，便模稜兩可地應付大家。他編出一串謊言，王書記特別重視城中村改造項目，指示城關鎮速報方案，並重點徵求開發商的意見。在項目啟動之前，班子成員不能因任何理由外出，他出差兩天以上也要向縣委請假。

真的假的真真假假，反正別人都沒聽到王日齡的講話，隨便鄭鐵橋向大家傳達。皮日體憑著在領導身邊服務的敏感性，判斷鄭鐵橋肯定隱瞞了話題，但他沒有確鑿的證據，也不敢破壞組織紀律，只是堅信城關鎮又要出大事。

好事不出門，怪無人替當事者宣傳；壞事傳百里，因有人津津樂道。劉長即被批捕的消息很快在城關鎮傳開，傳播的速度比鄭鐵橋慢了半天，城關鎮的幹部們沒獲取任何先兆，普遍感到驚訝震撼。傳言可謂五花八門，主線是劉長即因阻撓拆遷得罪了開發商，縣委書記一怒之下發龍威，命令檢察院介入偵察，逮捕劉長即為的殺雞給猴看。

傳言越傳越邪乎離奇，竟然聯繫上鄭鐵橋，此案是他在後台操縱，想給自己樹威立腕。元禾真甚至給鄭鐵橋打電話，警告黨校同學做事別太絕，都在海惠縣混事，也要給自己留些後路，人都得罪光了，等到自己有事時無法收場。鄭鐵橋趕緊澄清事實，劉長即被逮實在與他無關，還想多解釋幾句鬧清白，元禾真氣得摔掉電話。

鄭鐵橋成為冤大頭並不冤，修理劉長即就是他的本意。如果王日齡不發話，憑鄭鐵橋的能量，恐怕沒這麼大的處理力度。當然鄭鐵橋的眼藥水，確實點到劉長即的沙眼疼處，為王日齡痛下殺手提供了底氣。

事態發展得有些擴大化，劉長即供出貪污佔地賠償款的去向，曾分給黃堅庭五萬元，而且說得有鼻子有眼鐵證如山。檢察院哪敢隱瞞線索，便如實向縣委領導匯報。王日齡見無法直接保護，指示檢察院將黃堅庭的問題移交紀檢會處理。這次來個倒置審查，紀檢會決定對黃堅庭實行「雙規」。

鄭鐵橋覺察出黃堅庭和劉長即關係特殊，沒承想竟然屬於「四大鐵」之一，叫做共同貪過贓的。和劉長即這種一個蛋的叫驢合夥，出差錯是早晚的事。他希望劉長即得到應有懲罰，卻祈禱黃堅庭化險為夷，重回職場大舞台。

唐伯龍得到劉長即被逮的消息，著實出了大口惡氣。若不是劉長即幕後搗亂破壞，城中村改造項目恐怕早開工了。他們的公司陷在劉官屯進展為零，也只能跟著縣裡節奏走，用心開闢第二個城中村。他約鄭鐵橋喝場慶祝酒，鄭鐵橋說道喝酒可以，但他沒閒心慶祝，見面商量下步如何選村吧。

鄭鐵橋叫上馬副鎮長赴約，意在把拆遷一線的活壓給馬副鎮長。酒場就五個人參加，為專門說事而喝，肯定喝不出氣氛。辛紅兵喝過三杯酒趕著串場，留下的話倒是特硬朗，有啥事需要他出面儘管吩咐。李倩照半開玩笑地回應，若走到請辛局長出面的地步，事情也就泡湯了。

馬副鎮長多嘴多舌地問鄭鐵橋，縣裡同意在哪個村開發。鄭鐵橋若有所思地回答，他請示過王日齡，書記的意見是讓開發商定奪，反正就兩個候選村，請唐總李總選出一個，剩下的那個繼續候選。雖然鄭鐵橋沒和李倩照正式溝通，但兩人親密無間時，鄭鐵橋也流露過九里屯更適合，李倩照胳膊肘兒哪能往外扭。唐伯龍暗中進行過獨立調查，也覺得九里屯最合適。意見一致便沒了懸念，當然只能選九里屯。

鄭鐵橋覺得有必要和九里屯來個三頭對話，現場互相交底摸清虛實。他責成馬副鎮長召來村書記龔目珍，除李倩照有點陌生外，龔目珍與其他三人顯得十分熟悉，甚至熟在鄭鐵橋以上。〔uu158小說網·www.uu158.com〕鄭鐵橋屬於自作多情，他拋棄拐彎抹角直奔主題，問龔目珍有幾成把握做好拆遷工作。龔目珍以直接對直接，就等著選中九里屯這一天了，他保證不當第二個劉官屯。龔目珍心裡缺少底氣，傳說皮鎮長側重六里屯。

鄭鐵橋笑道，口氣挺強硬，但以啥作保證。龔目珍自信地回答，他提前徵求「兩委」班子意見，大家都表示絕對帶頭拆遷，並且拉動近親屬們積極響應，誰若拖後腿天打五雷轟。鄭鐵橋端酒與龔目珍碰杯，喝乾後發表感慨，龔書記這個態度很堅決，可不能憑一時衝動表態，到時拆遷工作出現難產，劉官屯就是教訓就是榜樣，現在收回表態還來得及。

龔目珍猜不透鄭鐵橋的心思，剛剛升起的希望不能就此破滅，他追問鄭鐵橋還要些啥附帶條件，只要選擇九里屯進行城中村改造，他求奶奶告爺爺都心甘情願，天上掉下來造福村民的上等好事，如果從他手中逃走弄丟，他愧對全村的父老尊他為當家人。

唐伯龍在旁邊提醒龔目珍，雖然他是開發商，但決定權在城關鎮，也就是「一把手」說了算。如果能勸下鄭書記喝乾大口杯白酒，城中村改造的事非九里屯莫屬。馬副鎮長從旁邊鼓勁，此事的成功與否，就看龔書記的勸酒水平。

兩人拿龔目珍涮著玩，不是鋼鋼的關係不會這麼涮，龔目珍卻當成了真理。他倒滿二兩的口杯，叫聲鄭書記講別的沒用，誰要不喝掉整杯誰是小狗，說罷一口悶掉。鄭鐵橋看著龔目珍笑而不喝，示意倒滿酒再說。

龔目珍又倒滿了口杯，鄭鐵橋反覆承認自己是小狗，既然承認了是小狗，就可以賴掉酒。龔目珍勸鄭鐵橋把酒喝掉，領導哪能當小狗，領導要當小狗他當嘛玩意兒了。鄭鐵橋還是笑而不說不喝。龔目珍害怕因勸不下酒撈不到開發項目，狠狠心咬著牙叫陣鄭鐵橋，誰要不喝乾這杯酒，他龔目珍是狗操的。

鄭鐵橋已經是小狗，他再不喝下去，龔目珍成了狗操的，也就是鄭鐵橋操的，他倆成了什麼關係。鄭鐵橋說這種便宜他不敢占，怎麼講他是人非小狗，於是無比真誠地喝乾杯中酒，可憐龔目珍多喝了二兩。項目搞到手再喝兩杯也值，龔目珍見鄭鐵橋喝乾，總算鬆了一口氣。他印證剛才的話，酒已喝乾可不能反悔。唐伯龍和馬副鎮長誇獎龔目珍夠漢子，也吹捧鄭鐵橋絕對講信用。

鄭鐵橋擔心跑風漏氣他會很被動，告誡龔目珍今晚僅僅是意向，說著玩兒，明天黨委會定奪後才正式算數，下面的節目光喝酒，別言城中村開發的事。

龔目珍點到為止見好就收，開始落實鄭鐵橋的酒場指示，拿出百分之二百的誠意敬意喝酒。他就賭今晚這一把，現在牌面「聽和」只等點炮，所以他故意喝高喝出醉態，趁機說些大話過頭話，為的是間接表達他的主政能力，讓鄭鐵橋等人放心滿意。

馬副鎮長忽然插話問龔目珍，為啥皮鎮長不選九里屯當候選村。顯然馬副鎮長知道其中內幕，當著鄭鐵橋的面問答，一來可以讓鄭鐵橋清楚真相，二來可以間接地踩皮日體幾腳，三來可以再幫龔目珍的大忙。

龔目珍對著鄭鐵橋回答馬副鎮長，前些日子皮鎮長帶隊到九里屯摸底，十一點多才到村裡，上午沒完成任務，準備下午接著進行。午飯安排在龔目珍家的客廳，村裡十來個紅白理事會骨幹忙活飯，足足湊夠六個涼菜十二道熱菜。龔目珍特意拿出二十年藏的古井貢，酒色發黃有點稠，他過年過節都捨不得喝，尊貴客人來了也只貢獻一瓶。

偏偏皮日體端著架子不喝酒。上午座談走訪村民，皮日體太把自己當回事，龔目珍等村幹部很有微詞，年紀輕輕的鎮長老想高高在上，嚴重脫離基層幹部群眾。午飯時幾經敬勸，皮日體就是拒酒沒商量，無論龔目珍他們動用哪種伎倆，也未撼動皮日體的堅強意志。龔目珍等村幹部有些生氣窩火，但鑒於皮日體的領導地位，他們當場敢怒不敢言，便對著酒轉移怒火，喝著喝著喝成一片亂，再沒人答理皮日體。

下午皮日體還想在村裡開展工作，龔目珍等村幹部集體失蹤，調查摸底陷入困境。皮日體打通龔目珍的電話要求配合工作，龔目珍說他喝多喝醉在小姨子家睡覺，無法繼續配合工作，還是找村長和治保主任吧。幾名村幹部商量好的罷工拆台，皮日體到哪找人。找了一圈人誰也不出面，皮日體無奈又給龔目珍打電話，命令龔目珍必須出面配合工作。由於他說話口氣生硬威嚴，由於龔目珍連喝酒帶膩味進入醉態，龔目珍大聲反駁道沒空就沒空，愛找誰找誰去，嚷嚷完隨手關機。

皮日體弄個燒雞大窩脖，下午的工作也無法開展，他怒沖沖地返回鎮裡，九里屯自然被他從候選村名單清除。管他娘的村「兩委」多有戰鬥力親和力，觸犯了領導的尊嚴，肯定要得惡報。

鄭鐵橋第一次聽到這檔子事，責怪龔目珍做事欠思考，每個領導有每個領導的工作方法，領導可以選擇下屬，但下屬不能選擇領導。喝酒就是稱職領導，不喝酒就不稱職了，簡直是他媽歪理邪說。龔目珍邊檢查邊辯解，村裡當小官的沒見過世面，但誰拿小官當回事兒，他就會為誰賣命，好心好意地請領導喝酒，皮鎮長卻一點情都不領，未免太官僚主義了。弟兄們特別佩服鄭書記，就是因為鄭書記平易近人，能與村幹部們喝成一片。

鄭鐵橋罵句玩蛋去，以後辦事要冷靜些，又與龔目珍碰杯喝乾，便提前告退回家。

·51糟蹋經典·

酒場語錄：

酒是溝通上下級關係的紐帶，某些非正式場合，一場酒幾杯酒過後，工作的意圖就能傳達到位，落實的措施就能現場制定。

鄭鐵橋有心和龔目珍多喝幾杯，借酒向龔目珍傳遞重要信號，城中村改造項目是海惠縣一號工程，也就是王日齡最關注並親自抓的大事，劉官屯的支書劉長即因不配合工作落馬，提醒龔目珍引起高度重視。但焦主任一連幾個電話催促鄭鐵橋回家，別說傳遞幾條信息，原來設想的小幽會都無緣兌現。鄭鐵橋悻悻地回家，他覺得家裡肯定發生了特殊事情，否則焦主任不會反覆拉他後腿。

進得家門鄭鐵橋沒顧得喝口涼白開水，焦主任拉他到書房，指著地板上兩袋禮品發言：這袋是六里屯支書送來的，想請鄭鐵橋把城中村改造項目定在六里屯；那袋是鎮裡計生站長的心意，他不想去別處任職，只想在城關鎮提職。

鄭鐵橋看也沒看地問焦主任怎麼辦，焦主任回答如能滿足人家要求都好辦，辦不了的事最好慎收，以免破壞辦事潛規則並連帶自己遭殃。鄭鐵橋表揚老婆處置得當，示意老婆查看袋裡的秘密。

六里屯支書的禮品袋內放著兩瓶酒兩條煙，雖然都是高檔酒煙，鄭鐵橋卻不以為然，白吃誰不吃白抽誰不抽，命老婆放在貯藏室裡，日後自有用得著的時候。計生站長送來兩瓶酒兩盒茶，鄭鐵橋掂量著茶葉盒超重，順手打開仔細瞧，每盒裡都裝著一萬元成沓的鈔票。

兩萬元可不是小數目，鄭鐵橋考慮如何處理最為妥當。電話鈴聲適時響起來，計生站長在電話那頭匯報，剛才到鄭書記家串門書記不在，他有些小想法已請焦主任轉告，呈送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那兩盒茶葉是朋友從台灣特意捎來的，留給自己喝別送人。

鄭鐵橋電話裡交代不清楚，哼哼哈哈地說別客氣，暫時把事情應付過去，留待明天上班後再具體計議。忽然想到六里屯書記送的煙，鄭鐵橋和焦主任重新拆開整條的蘇煙，發現裡邊一無所有，既長吁又短歎了幾聲。

具體問題具體對待，鄭鐵橋慶幸兩個送禮人只出了一道難題，他會把握準處理尺度，決不能因此而得罪送禮人。收拾完畢禮物，鄭鐵橋急忙到衛生間沖個熱水澡，當他滿懷豪情壯志回到臥室，焦主任已經進入熟睡的夢鄉，鄭鐵橋只好將交糧運動作罷。或許焦主任近些日子家裡家外太累了，既然老婆不珍惜公糧，鄭鐵橋自會變通形式，把公糧當餘糧交給該交的人。

鎮黨委會討論城中村改造事項，沒費周折就定在了九里屯。皮日體早有思想準備，官小半級要服人，況且鄭鐵橋把責任推到開發商身上，又拉王日齡作招牌，皮日體無奈地棄六里屯投九里屯的票。

鄭鐵橋臨時動議接著開全鎮動員會，要求七個城中村的支部書記參加，通知規定的時間十點半集合，結果到十一點半才開會，其中兩個村由村長代支書開會。城中村落城為村，位置得天獨厚，村幹部們手眼通天，多數村支書能直接推門進縣領導的辦公室對話。與鎮裡幹部們打交道，他們只買黨政「一把手」的賬，對副職們要看平時的交情。如果和他們不對眼，副職們說話辦事會大打折扣。

鄭鐵橋摸透這幾個「土皇上」的心理，採取既哄又打邊哄邊打的策略，村幹部們沒人敢與他耍是非。他開門見山地直奔主題，城中村改造項目已經確定在九里屯，其他村就不要再枉費心機亂活動。今後凡是鎮黨委決定的東西，找誰活動也沒蛋用，不如省下幾個糟錢買酒喝。

為讓村幹部們拿豆包當乾糧，鄭鐵橋加重語氣顯威風，城中村改造項目是縣委民心工程的重頭戲，先改造後改造都要改造，九里屯別沾沾自喜，其他村不用著急上火，牛奶和麵包都會有的。但醜話說在前邊，誰敢眼裡插棒槌，誰敢壞了縣裡鎮裡的大事，劉官屯就是先例就是榜樣。

鞭打一通接著哄，鄭鐵橋宣佈下面的任務是喝酒，鎮機關食堂擺了兩桌，任何人不許告假逃避，有本事到酒桌上比畫，灌趴下龔目珍才是最好的獎勵和懲罰。

動員會只用了二十分鐘，如果按照層層加碼步步推進的會議模式，再加幾個二十分鐘也不會結束。真要給村官們開一小時的會，恐怕就出現開小會打呼嚕的局面。

喝酒是村幹部的強項，他們可謂有事喝沒事找事也要喝，喝酒也是他們幹工作的原動力。鄭鐵橋抓住村幹部們的軟肋，在喝酒問題上從未虧待過村幹部們。

鄭鐵橋理所當然地主持酒局，他提議前三杯酒簡化成一杯，下面自由結合找對子，誰把誰幹倒了算本事。龔目珍瞧著婦聯主任直想發壞水，他請求鄭鐵橋批准他的特別要求，他就想幹婦聯主任，干其他人幹不上勁。眾村幹部們聽出話外音，「干」字發音四聲沒懷好意，跟著起哄他們也想幹婦聯主任。

婦聯主任聞葷自喜，罵道有本事把老娘幹掉再娶個新娘，老娘早就想跳槽給狗日的們找新爹，來來先跟大兒龔書記乾三杯。龔目珍和婦聯主任貧氣慣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嚷嚷道來就來，大兒豈能怕小媽。兩人碰杯喝掉杯中酒，轉身份別尋找下個目標。

這時計生站的女會計從另一桌跑過來湊熱鬧，指著龔目珍挑戰，婦聯主任大姐是龔目珍的小媽，她自然是龔目珍的大媽，剛才敬小媽三杯，必須敬大媽四杯，賴酒是三孫子。龔目珍平時老和兩位女將開玩笑，而且開得很黃很暴力，今天到鎮裡開會落了單，她倆豈能錯過整治龔目珍的機會。再是鄭鐵橋會上作出明確交代，要灌舒服龔目珍，她倆已私下達成了默契，一定站在落實領導指示的高度，全心全意全方位地把龔目珍鼓搗醉。

龔目珍乖乖地喝掉，暫時停止了酒攻擊，並溫順地叫道大媽小媽，他今天認服認輸了。婦聯主任和計生站女會計這才饒過他。

酒場上愛表現的人決不甘寂寞，幾輪敬鄭鐵橋的酒喝過，龔目珍又犯賤開始癢癢□。他拋開小酒盅嫌費事，命服務員每人換二兩的口杯並倒滿，趁鄭鐵橋到另一桌敬酒的空隙，重複昨晚酒場的酒詞發話，誰不乾這杯酒是老狗。

桌上人看在龔目珍喝酒超前的份兒上，表情百態地喝下去，連三個鎮級領導都沒例外，馬副鎮長卻特立獨行沒動酒。眾人喝酒進肚裡，馬副鎮長才慢悠悠地端杯，他是老狗老得喝不動酒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和龔目珍誰要不再喝杯酒，誰就是狗操的。馬副鎮長拿來昨晚龔目珍自嘲的話反咬一口，龔目珍當然不想成為狗操的，便忍氣吞聲地重新倒酒又喝乾。本想拉大家下酒搞平均主義，要醉一塊醉，結果又多喝了二兩酒，這就是酒場上喜歡張揚的好處。

馬副鎮長也隨鄭鐵橋到另一張桌上喝酒，給村幹部們騰出鬧酒的空間。酒場在鎮領導們的帶領下，村幹部們都喝得差不多了，尤其龔目珍已經超警戒線酒位。但龔目珍不服輸還要喝，六個村幹部也正想灌他，這個祝賀九里屯成為城中村改造首發村，那個誇獎龔目珍治村有方可要給領導爭臉，還有的說掙了錢別忘了弟兄們，酒詞越說越熱乎越離譜，酒杯越碰越歪歪。

這麼鬧來鬧去地喝酒，雖然七個村幹部快成了仙，但是酒思想達到高度一致，認可九里屯當城中村改造先鋒的事實，也就從外圍減輕鎮裡的協調壓力。同類的城中村不攀比不鬧事，鎮裡可集中精力開發九里屯，成功的曙光就在眼前。鄭鐵橋請酒的意圖體現在這點，見村幹部們打成一片，他的心裡反而又舒服又爽快，末了又舉杯敬個滿堂紅。

龔目珍酒不醉人人自醉，好運當頭他不醉誰醉，他醉得光榮醉得其所，醉能換來村裡的新居家園，他寧可醉一百次。龔目珍醉得一塌糊塗，舌頭不能繞彎滿嘴打轉，心特明頭特清，他嘟嘟囔囔表決心，誰要幹不好拆遷工作是三孫子。

鄭鐵橋主導酒場的方向，當然他的酒場他做主，喝多喝少沒人和他計較，所以他只喝了半飽。回到辦公室睡意全無，他考慮如何把計生站長的賄賂款退回，因為他並未推薦計生站長在城關鎮提職。無論按明原則還是潛規則，計生站長的款都不能收。

鄭鐵橋打電話叫來計生站長交心，客氣地謝過計生站長惦記他，酒是貴酒他收下了，茶葉他家太多別再添麻煩，請計生站長拿回去自己喝。計生站長辯解說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請求鄭書記給他個進步的機會。鄭鐵橋點明計生站長的心思他清楚，但與茶葉無關，該怎麼辦他自有分寸，再囉唆就沒啥意思了。

計生站長賴著不想走，他以為領導拒茶葉永不沾，說明領導不想管他的事。雖然上層和外圍的工作運轉到位，沒極特殊情況出現，提拔為副科級實職基本成定局，但鄭鐵橋這關決定著計生站長的去留。計生站長願意在城關鎮任職，所以他纏著鄭鐵橋要態度。

鄭鐵橋不是小肚雞腸的人，對於用得著靠前用不著靠後的人，他發自腳掌地鄙視。關鍵他的B計劃裡，計生站長列入了黑名單。紅名單的人安排起來還擁擠，哪有計生站長的位置。既然沒打人家的牌，就沒資格收人家的禮。鄭鐵橋也不是不收禮不辦事的人，只要符合他的標準，送不送禮照樣辦事。

正說著話唐伯龍打進電話來，鄭鐵橋示意計生站長先走，計生站長特尷尬地離去，心中埋下詛咒鄭鐵橋的蠱。唐伯龍告訴鄭鐵橋壞消息，李倩照的轎車讓人砸了。鄭鐵橋腦袋變膨脹，問啥時的事，唐伯龍回答就在半小時前。當時李倩照在公司樓上辦公，車放在樓前面的廣場，唐伯龍回公司時發現轎車門窗玻璃都被砸碎，轎車成了透風的空架子。轎車投了保險倒無所謂，本身也值不了幾個錢，但李倩照心情糟糕透了，她要死要活地連軸哭，怎麼勸也勸不住。

鄭鐵橋抱怨道他能有啥辦法，唐伯龍指使鄭鐵橋打個電話安慰一下，或許只有鄭鐵橋的電話管用。鄭鐵橋的心情被攪出壞毛病，他囑咐唐伯龍趕緊報案並看緊李倩照，千萬別讓她走極端路線，他馬上打電話勸李倩照豁亮些。

這電話怎麼打怎麼說，鄭鐵橋陷入困境少了主意。他覺（:文:）得發短信（:人:）更能分散（:書:）李倩照的（:屋:）憂鬱，略思片刻寫道：人有悲歡離合，車有完整殘缺，此事今難全，只要人長久，管它車身散。等了三分鐘沒回音，鄭鐵橋又發出一條信息：最憐倩照淚花痕，顧影自憐別自損；寶車無靈還堅勁，我寄真情護美人。

讀完第二首仿鄭板橋的雜交詩，李倩照終於出現情感反應，她分心琢磨如何回復鄭鐵橋，淚花自然而然地斷掉水源，詩興大發的李倩照，也當開了模仿秀。離車別苦心漂流，獨守南窗眼悲秋。傷情無計可消除，從今又添一段愁。

兩人反反覆覆地對詩詞，給經典名句打油，抒發了此時此刻的情緒風暴，卻把古人李清照鄭板橋糟蹋個夠戧。如果兩位詩詞大腕天上有知，看著一對出軌男女斷章取義，還不氣折大腸。

鄭鐵橋估計李倩照情緒平復了，便撥通手機煲電話粥，主要安撫李倩照別多愁善感自找苦吃。李倩照道出壓抑許久的想法，她覺得自己快走到盡頭，不知哪天要從鄭鐵橋視線裡消失，她的結局會很慘很慘。鄭鐵橋輕蔑地說道，不就「紅馬六」遭劫嗎？明天他整輛「紅馬七」。車是金屬製品沒有靈性，莫把它當成林黛玉眼中的花自尋煩惱。

李倩照總是疑神疑鬼缺定力，鄭鐵橋豪情滿懷為她解套，看來李倩照需要注入男人的能量，沖刷她越積越濃的陰霾。兩人約定晚上去茶館喝茶，繼續重複那天的故事。

鄭鐵橋身心疲憊地仰躺在轉椅上，鉤沉上任以來的麻煩事。大概受李倩照情緒的影響，他消極悲觀地預測他的未來，是夢不是夢的難以把握，他再次萌生退意，幻想著偕李倩照走四方。

夢中雲雨交加，鄭鐵橋氣喘吁吁地拋開李倩照，沿著電話鈴聲跑出李倩照的居室。王日齡打進電話，攪了鄭鐵橋的南柯一夢。

·52人事調整·

酒場語錄：

正因為酒場的獨特作用，有事擺場沒事擺場有事沒事都愛擺場，把許多擺不上桌面的事，擺到酒桌解決，省卻了絕對清醒狀態下的許多麻煩。

鄭鐵橋善於運用酒場解決問題，隨著各類酒場的實際運用，發現酒場越多問題越多，酒場沒辦法數得清，未免力不從心有些累。但擺脫酒場定式的束縛，又不是件容易的事，他開始怠慢迴避酒場問題，常常到夢裡尋求解脫。

酒夢中醒來接王日齡的電話，他感覺被壓在五行山下。王日齡限定鄭鐵橋一個月內完成拆遷任務，正式啟動九里屯城中村改造項目，不能有任何討價還價的理由。鄭鐵橋嘴裡回答起來乾脆，心裡卻沒十成把握，畢竟拆遷涉及村民的私人利益，而且也是項新生事物，前有教訓缺乏經驗，只能摸著石頭過河往前蹭。

縣委書記電話對電話地親自明責加壓，足以說明此工程對領導的重要程度。據王日齡透露，市委領導特別關注海惠縣城中村改造項目，要求王日齡出經驗出典型，給全市開展城中村改造帶個好頭。鄭鐵橋明白城中村改造的意義已經升級，他頭撞南北牆也沒退縮的資格，向前進向前進，不拆光村莊誓不罷休。

王日齡還告訴鄭鐵橋縣裡近期調整幹部，要密切關注幹部的思想動向，有啥異常情況隨時向他匯報。

鄭鐵橋腦內充滿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震盪，該來的來了，不該來的也來了，他要學泰山頂上那棵松，迎頭作案頑強拚搏決不倒下，甚至渴望讓暴風驟雨來得更猛烈些，反正今天就是今天，一個羊要放一群羊也要趕，他不入地獄，王日齡怎能上天堂。

晚上酒場只四人參加，酒流於形式，可喝可不喝，主題是安慰李倩照的情緒，勸她走出陰霾別自尋煩惱。辛紅兵當場電話追問刑警大隊長，案件進展得如何，提醒要圍繞劉官屯的拆遷事宜找線索，並且拉出大旗當令箭，王日齡書記親自過問此案，限三天內破案。刑警大隊長擺困惑講難題，辛紅兵口吻堅定地教訓別討價還價，此案涉及海惠縣的投資環境，如果開發商的態度發生逆轉，他無法向縣委交代。辛紅兵決定明天加入專案組，動用多警種聯合破案。

李倩照明白辛紅兵的良苦用心，為了照顧辛紅兵的情緒，她的情緒刻意地展示點陽光。鄭鐵橋開玩笑道破車免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趁機換輛寶馬開多威風。李倩照說她住的地方陰氣太盛，想換間帶大陽台的臥室住。唐伯龍回答沒問題，三天內保證換套新居，讓她的生活充滿陽光。

四人東一斧子西一棒子地聊天，變著花樣送李倩照開心大字典。由於情緒積鬱難返，李倩照裝出來的笑意稍縱即逝，但總比糾結情緒要舒展些。

辛紅兵表情凝重地接電話，回應道嗯嗯好好，然後說句他有急事先告辭，囑咐李倩照凡事往好處想往正面理解，便匆匆地起身離去。鄭鐵橋暗忖案件可能出現了重大轉機，他揪心又發愁，怎樣才能逆轉李倩照的情緒呢？

剩下三人懷揣心思有些冷場，這種氣氛下鄭鐵橋也無法勸酒，自斟自飲地找話題。唐伯龍覺得他屬於多餘的人，應該留出空間給鄭鐵橋，或許一對一地做思想工作更能出效果。唐伯龍沒用借口沒找托詞，很不見外地直接言真事，他回家給老婆熬中藥，把李倩照交給鄭鐵橋了，啥時把他侄女哄成開心果，啥時他倆再分手。

雖然他仨說話做事從不見外，李倩照還是羞答答地嗔怪唐伯龍老沒正經，不過她的情緒已向陽性轉化。鄭鐵橋再植入些雄性細胞，吃成開心果就在眼前。

飯店不是吃開心果的地方，兩人又到茶館尋開心果。鄭鐵橋隨身攜帶開心果，只要李倩照想吃，基本能足量供給。況且李倩照不會也不能天天要，在以往吃開心果的時候，鄭鐵橋的開心果彰顯出巨大威力。

然而今晚出乎意料，李倩照吃了二十分鐘的開心果並不開心，果實脫皮的瞬間，她只本能地開心了兩三下，以後便陷入情緒的魔窟，仍然陽見多陰沒底氣。鄭鐵橋埋怨李倩照何時才開心，就破車的事也值得老不開心。李倩照幽幽作答，她並不想這樣，她也想開心哪怕尋開心，但是情緒就是不配合，她預感更大的災難等著毀滅她，真想遁入空門尋解脫。

鄭鐵橋挖不出李倩照的癥結所在，泛泛地勸導僅觸及皮毛，難以解決李倩照的心病，但他只能做到這層，畢竟李倩照的心思他讀不懂。鄭鐵橋甚至認為李倩照更年期提前，過了這兩天自會陰見多陽。鄭鐵橋的粗心大意，會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

辛紅兵趕到刑警大隊聽結果，大隊長匯報砸車案出現突破性線索。檢察院反貪局二科晚上審訊劉長即時，從掌控的手機上收到新信息，發信息人告訴劉長即車已砸啥時付款，弟兄們已經等不及了。反貪局二科檢察官順著信息突擊審問，劉長即如實交代線索，他曾聯繫三個小混混預謀砸開發商的車，事成後獎勵小混混五千元，但沒他的命令不能獨自動手。據分析可能小混混們單方面行動砸車，因找不到劉長即當面要錢，只好發信息提醒。

刑警大隊長請示辛紅兵下步行動方案，其實刑警大隊長心知肚明該怎麼辦，無非把亮點交給直接領導指明，顯得刑警大隊長服從領導聽指揮，也突出辛紅兵的領導有方。

辛紅兵說事不宜遲馬上去反貪局，連夜順線索摸線索，逮住發信息的小混混們。反貪局二科十分配合刑警大隊的行動，從審訊室提出劉長即，命令他聽從刑警大隊的命令。劉長即撥通小混混的電話，聲音逼真地告訴對方別著急，鎮裡抽調他參加專項工作組，沒時間和小弟兄們聯繫，錢的事好說好辦，晚上十點他把錢送到紅太陽酒吧，不見不散，今晚見不到面以後再不給錢。

離約會尚有一個半小時，辛紅兵覺得時間綽綽有餘，他命令刑警大隊長抓緊佈置警力，提前半小時到達並控制酒吧，同時他又聯繫相關警種和派出所予以配合，準備乾淨利落地逮住小混混們。

經過檢察長特批，允許劉長即出面進行釣魚式逮人，反貪局二科特別交代劉長即，此舉可以算作立功情節。劉長即好容易出來放放風，他大大咧咧地走進紅太陽酒吧。離交易時間還有一刻鐘，劉長即坐在吧檯的轉椅來回轉悠找感覺。這時走過來一個當地的小痞子，叫聲劉哥從局子出來了，小弟給大哥接接風。小痞子的老大和劉長即交情甚鐵，關鍵是小痞子知道劉長即有權有勢有錢，小痞子自然要巴結討好劉長即。

劉長即回應免了吧，他還要等人談點事。小痞子欲走非走多了一句嘴，剛才東北的仨小弟問起劉哥，他以為劉哥還關在局子裡，便說劉哥住姥姥家還沒出來。仨小弟聽見劉哥進了局子，二話沒說轉身就走，比碰見狗追的兔子還快，這叫他媽的嗎事。

劉長即見事情敗露立功無望，對著小痞子就是兩大耳光，他媽的長舌婆壞了老子的大事。小痞子回過神來問分明，劉長即嚷道快滾，小心老子修理個蛋操的。埋伏在周邊的【wＷw.ＷＲsＨu.cＯm】幹警們圍攏過來，以為劉長即與砸車者接上頭交上火，三下五除二將小痞子放倒戴銬子。劉長即解釋道不是這小子，只是他多嘴多舌無意透露了信息，砸車的仨小混混得知他進局子了，剛剛從酒吧跑掉。

辛紅兵也從暗處現身，聽劉長即講明真相，氣得踢了小痞子一腳，罵道快滾蛋。小痞子央求把銬子打開，辛紅兵又被氣笑了，說道這次饒過小痞子，趕緊給他找仨混混的下落，提供信息會大大地獎賞。

劉長即受命撥通小混混們電話，對方痛罵劉長即不講道上規矩，竟然幫條子逮他們，以後小心挨收拾。小混混們快說快結，以後任劉長即反覆撥號，對方手機提示已關機。由於劉長即也弄不清仨小混混的真實身份，小混混棄舊號換新號，雖然繼續在海惠縣城廝混，但警察們也沒逮住他們。他仨躲在暗處緊盯李倩照的動向，打起了李倩照的主意，企圖在富婆身上揩油吃。不怕賊偷就怕賊想，被賊想上的李倩照恐怕凶多吉少。

第二天辛紅兵把情況通報給鄭鐵橋，告訴鄭鐵橋砸車的事告一段落。辛紅兵也誤判了形勢，以為小混混們已逃之夭夭，李倩照可以後顧無憂地開來開去，哪裡知道更大的陰謀在等待著。

鄭鐵橋替李倩照喘口平安氣，便著手謀劃九里屯的改造事宜。因為王日齡等著要政績，他絲毫不敢粗心大意。九里屯不同於劉官屯，上次的拆遷工作由開發商單干，他沒成為責任主體，這次他要主導拆遷大局，好壞是非都由他承擔，只能進不能退只能勝不能敗。

鄭鐵橋長思長考後找王日齡匯報情況，明著講希望派縣級幹部坐鎮加強領導，實際上要拉個墊背的共同體。假如九里屯拆遷受阻，鄭鐵橋到時能有退步。大概王日齡被鄭鐵橋的真誠所感動，當場表態此舉措符合他的思路，按照上次酒場的分派，痛快地答應由政法委書記丁淵明當總指揮，並從縣直單位抽調二十名得力幹部聽調遣，縣直單位和城關鎮幹部混合編組後，直接入戶開展工作。

燒香引出真神仙，鄭鐵橋感慨領導的水平就是高。他只舉一領導就能反三，看來需要向王日齡學習的地方太多太多。

鄭鐵橋到丁淵明辦公室報到，丁淵明笑侃鄭鐵橋綁架了他，縣級領導都有意躲著繞著拆遷工作，現在分派到他頭上，也算他和鄭鐵橋的緣分。丁淵明表示他只管坐鎮，最多出面協調或調度些難題，具體工作由鄭鐵橋調度。鄭鐵橋吹捧道政法書記當後台，他正面出擊有力量有底氣。

回到城關鎮，鄭鐵橋叫來馬副鎮長進行商議，為落實王日齡和丁淵明的指示，決定馬副鎮長任拆遷突擊隊隊長，下面成立四個入村工作組，分別由各兩名鎮領導和縣直科級幹部任組長。鄭鐵橋自任常務副總指揮，給皮日體掛個副總指揮的空名，把皮日體徹底掛起來。

拆遷工作開局比預想的順利，馬副鎮長的業績很快反饋到王日齡那裡，鄭鐵橋故意放大馬副鎮長的能力，為的讓馬副鎮長沖沖關，萬一能扶正鎮長位置。事實上副職扶正職的事，豈是鄭鐵橋所能左右的，他的一相情願很快成為泡沫，馬副鎮長並沒被扶正，只是轉成鎮黨委副書記，鎮長由市委組織部副部長接任，但新鎮長沒上一天班，就到省委黨校脫產學習，馬副書記暫時主持鎮政府工作。

皮日體希望在城關鎮轉正，但鄭鐵橋堅持皮日體難以勝任，並列出皮日體不能轉正的五條理由，王日齡和組織部只好作罷。鄭鐵橋沒把路封死，建議皮日體到中等鄉鎮任正職，幾經鍛煉可再打回城關鎮。王日齡從善如流，把皮日體安排到A鄉當鄉長，皮日體最後時刻知道任職的半過程，衝著鄭鐵橋沒把事情做絕，也就接受了城關鎮受困的事實，並沒和鄭鐵橋找後賬。

城關鎮人事安排基本吻合鄭鐵橋的思路，鎮人大劉副主席轉任副鎮長，另一副鎮長到縣直任職養老，宣傳委員頂上來，財政所長接任人大副主席，婦聯主任提拔到縣婦聯任副主任科員。計生站長努力再努力，也沒能越過鄭鐵橋這道坎，他很不情願地到偏遠鄉任組織委員，辦理交接手續時叫罵鄭鐵橋又陰又損，記小仇給他小鞋穿，真他媽的狗屎渾蛋。

鄭鐵橋從工作出發雖然沒覺理虧，但是也理解被調整人的心態，所以面對計生站長的無理取鬧，他忍了又忍方為高。他擠走計生站長還有深層次考慮，計生站長是歐陰修的眼線，留在城關鎮屬於危險的隱患，等到有天被計生站長折騰出好歹，恐怕哭都找不到墳頭。

計生站長越罵越上勁，把鄭鐵橋罵個狗血噴頭。鄭鐵橋嚴厲告誡計生站長悠著些，別給點陽光就燦爛，計生站的屁股還得他來擦呢。如果請審計局進行正規的離任審計，審出什麼問題就難說清了。

計生站長被抓住軟肋仍不服氣，審計就審計，又不是他一人屁股髒，真審出一些問題，鎮裡領導們也難脫干係。但他的話越說越缺乏底氣，最後硬性地轉彎向鄭鐵橋示好，請鄭書記莫計較他的態度，以後抽時間到新崗位看望他。鄭鐵橋略微點頭卻不置可否。計生站長灰溜溜地走人，心裡特別在意鄭鐵橋動用審計手段。

計生站長的怕人勾當和偽票據，早就被計生站女會計出賣了。鄭鐵橋考慮城關鎮的大局沒動真格的，況且計生站長也被提拔到外鄉任職，再倒後賬顯得鄭鐵橋不厚道。

·53小秘當家·

酒場語錄：

喝酒的人忽然想與酒斷交，或者對酒沒多大興趣，預示著喝酒人心理出現異常反應，可能生活正在發生一些變故，看什麼東西都礙眼，當然酒也會受連累。

鄭鐵橋視酒如無情水，甚至厭煩到酒場上找感覺，主要是被李倩照的情緒傳染上情緒病。他眼睜睜地看著李倩照人比柳葉瘦，卻無可奈何她隨風飄搖。鄭鐵橋拿什麼拯救他的情人，成為惱人的秋風撩撥他的定力。

外邊彩旗欲跑，家裡紅旗快倒，鄭鐵橋還有棘手的工作纏繞，酒成為多餘的飲料，喝下去又添絕對的煩惱，他從沒有如此排斥過人情中介的酒場平台。過去能不躲就參加的酒場觀，變成能躲就不參加的新意識。

拆遷時間過去半個月，任務也完成過半，照此進度進行下去，按期完成任務有點懸乎，因為重頭戲釘子戶都在後半程。鄭鐵橋天天調度拆遷進度，並把指揮部前挪到九里屯的小學校，遇事現場辦公連軸轉。家裡家外的女人都沒法照顧，拆遷第一，完成任務第一，其他的活兒永遠第二。

賀知早大概聞到了拆遷氣息，帶著小女秘書從天而降。他根本沒理會李倩照飄搖的情緒，把北京開來的寶馬車交給李倩照，聲稱再被砸再換新車，以家裡臥室陰氣太重為理由，和小女秘書雙雙安排在賓館住宿。名義上各居一室，啥時候湊到一起開小會，只有當事的男女知道，老天爺都不會作證。

王日齡提前獲得賀知早到來的信息，在縣迎賓館設宴招待賀知早，順便安排了兩間套房。李倩照看著小妖精就頭疼反胃，沒心情參加晚宴，躲在家裡讀宋詞，到李清照大姐的情緒深處取共鳴，結果抽刀斷酒酒更流，藉詞消愁愁更愁。賀知早正盼著李倩照迴避，有李倩照在場當正宮，他不方便擺佈小女秘書。這回警察故意替出位置，賀知早該給小秘書正正名。

韓大愈特意從市裡趕回來，經過多渠道的搭橋接線，他清楚了賀知早的大背景，並和賀知早保持了單獨的熱線聯繫。賀知早的管件項目搬遷行動中，韓大愈替代了王日齡的位置，他層層加碼為賀知早提供優惠待遇，賀知早的歪主意快要兌現到位。

丁淵明必須要參加招待宴會，因為他是拆遷總指揮，是左右開發商進場的保護神。他要以酒代言表明態度，堅決保證開發商按時進場。丁淵明的態度就是王日齡的態度，也是海惠縣委的態度。

晚宴由王一維具體操辦，按照王日齡列出的名單，鄭鐵橋夫妻也屬於範圍內的參加人員，還有唐伯龍及縣裡分管領導，足足坐滿了十二人台。

王日齡主持酒宴先說開場白，老一套俗一套還得要說，他特意指明晚宴的重點是賀知早，大家要以酒表達誠意，預祝城中村改造項目早日開工。王日齡帶頭敬賀知早酒，他破例斟滿了一小杯，並捎帶著敬小女秘書。賀知早痛飲慶功酒，又指示小女秘書回敬王日齡。

小女秘書「電」人的本領著實了得，沒用三言兩語就把王日齡拿下，王日齡嘴裡嘟囔著好氣質好嘴茬子，無奈並快樂地再破例幹掉小杯酒。王日齡帶頭領酒，其他人按身份職別依次敬酒，賀知早來而又往特別講禮節，但沒捨得動用小女秘書一一回敬。

鄭鐵橋坐在酒場特別堵心，他想像賀知早同小女秘書的關係，忽然覺得賀知早和李倩照的婚姻名存實亡。李倩照鬱鬱寡歡尋死覓活的，大概可能也許和賀知早的花心有關。莫非李倩照在賀知早手裡有短，否則賀知早不該如此高調攜小秘出場。

他程序化地敬賀知早酒，賀知早豪情滿懷地回應，多謝鄭書記戰鬥忙碌在一線，他代表安居公司敬杯酒，希望拆遷工作早日拆出新天地。鄭鐵橋也客套地說話，安居公司為海惠縣作貢獻，他的城關鎮受益最大，他完成縣委縣政府交辦的任務義不容辭，半月內正式啟動項目開發儀式沒問題。兩人又很哥們兒很朋友地碰杯，比別人多喝了一杯酒。

酒場喝得有點亂，王日齡就兩三杯的量並喝到位，但他善於發動群眾斗群眾。根據王日齡的發動命令，他和韓縣長以下的官員主動往前衝，圍著賀知早的酒杯短傳接應射門，賀知早酒力明顯不支。小女秘書勇敢地衝出來接招，看來打沉賀知早還要費些工夫。

賀知早發現鄭鐵橋敬酒不積極成心躲酒，他裝作毫無察覺，端酒敬鄭鐵橋夫妻倆，說道都為他的項目受大累了，他代表李倩照表示謝意。鄭鐵橋正考慮如何回應，焦主任率先發話，賀董敬酒她熱烈歡迎，但不能一人代表倆人，可以讓小女秘書代表倩照妹子。賀知早碰到軟釘子，臉部出現小面積的窘態。小女秘書特別豁達率真，上趕著說道替就替不就喝杯小酒，焦大姐說替喝幾杯。焦主任被反將了一軍，但她也沒含糊對應，先喝雙方夫妻互敬酒，然後她和小女秘書單獨喝。眾人輕重不一地叫好起哄，四人碰杯喝乾杯中酒，雙方夫妻互敬酒算是喝過。

焦主任記住了小女秘書剛才的叫板，命服務員換二兩的口杯斟滿酒，她和小女秘書每人一杯，說道讓男人們歇會兒，女人們喝杯整的給大家示範表演。沒等小女秘書反應過來，焦主任先喝為敬，小女秘書稍微猶豫也跟著喝乾。

這杯酒喝得又快又衝，小女秘書出現間歇式酒頂嗓子現象，已經步入醉酒的軌道。焦主任慈悲心發作，輕易地放過了小女秘書。焦主任又命服務員倒滿兩口杯，她親自端給賀知早，提議請賀知早給李倩照捎杯酒。賀知早成為被照顧的對象，喝多的酒在胃中翻作浪，有心拒絕但無正當理由，於是二話沒說違心地吞進胃。胃口已經飽和拒絕新酒入駐，賀知早捂著嘴往洗手間跑，酒及穢物順著指縫往下流，才推開洗手間的門，就飛流前噴二三尺。

小女秘書趕緊跑過去伺候賀知早，酒糟撲鼻的味道實在刺激胃口，小女秘書哪裡是伺候人，反而陪著主人進行吐酒大賽。挺隆重熱烈的酒宴，被焦主任的兩杯酒攪和出意外結局。焦主任胃口也隱隱作痛，她努力控制著酒合物千萬別現場直播。

鄭鐵橋擔心王日齡怪罪焦主任，便出面打圓場找台階，嚷嚷道焦主任喝高了快回家吧。王日齡笑意寫在額頭，大度地為鬧酒的人們開脫，酒場上喝多喝吐屬於小菜兩碟，常在酒場走哪能不失酒，等著賀總洗漱完畢喝滿堂紅。

賀知早吐淨胃中物，感覺渾身內外特別爽，他抱拳作揖道不好意思，焦主任真乃女中丈夫，他再不敢在焦主任面前犯酒規。焦主任也雙手合十說罪過罪過，承蒙賀董嘴下留情，下次有機會再單獨較量幾杯。賀知早乾脆地回答要的要的，他正有件小禮物想送給焦主任。

酒場重新出現莊重熱情的大好局面，王日齡最後進行簡短的總結，發話全場喝滿堂紅，眾人舉杯響應把酒場紅起來。

酒場上韓大愈表現一般般，主要王日齡在場他上下夠不著。散場後他成心和賀知早套套近乎，便把賀知早送進房間。閒說了幾句話，韓大愈邀請賀知早喝點茶解解酒，賀知早痛快地答應，他請韓大愈到大廳稍等片刻，他和小女秘書換身新裝就去。

韓大愈覺得小女秘書太孤單，就給焦主任打電話讓她陪喝茶。焦主任和鄭鐵橋快到了家門口，她反感陪那對狗男女，但縣長的面子沒敢駁，陰沉著臉奉命行事。韓大愈也是好心好意，酒場上焦主任灌吐一對男女，雖然賀知早特大度沒怪責，但是心有鬱結需解開，喝幾杯交情茶，啥事都會化在茶水裡。

四人依照打麻將隊形入座，服務員倒滿第一杯茶，就知趣地退到屋外。韓大愈舉茶杯碰賀知早的茶杯，兩人按酒場規矩以茶代酒抿了口。焦主任和小女秘書如法炮製，各自抿了口茶無言可說，韓大愈沒話找話顯得挺冷場。

焦主任看出韓大愈用意沒在茶，她當燈泡的任務基本完成，喝過第五口茶，便起身告辭。韓大愈虛讓了兩句便沒回音，賀知早親自把焦主任送到茶館門口，遞給她一個大信封，裡邊的東西既平且薄，他鄭重地交代焦主任，獨自一人時再打開。焦主任不明就裡但順手收下，連句謝謝都沒送給賀知早。

韓大愈和小女秘書交談得很熱乎，大凡有點成就的男人們，都願意在美女面前表現幾下，本能地預示美女勿忘他。

賀知早的禮物順利送出，臉上露出幾絲淫邪的得意之色。他回到茶室趕走小女秘書，為的是給韓大愈騰出尋覓的空間。

韓大愈繞來繞去繞不到正題，賀知早善解人意地主動道出真情，過幾天省委組織部要來考察王日齡，準備提拔王日齡任市委組織部長。韓大愈露出驚詫的大牙。回想近幾天王日齡的表現，韓大愈終於對上號，原來王日齡懷揣喜訊不顯山不露水。好在他與王日齡的關係一直緊密無間，如果減幾分緊密程度的話，王日齡極有可能推薦別人接班，或者成心阻撓韓大愈任書記。

想到這幾層，韓大愈更加佩服賀知早的活動能量，交朋友就交賀知早這樣的人。

賀知早通過韓大愈的照顧，已經得到些許計劃外的政策優惠，當然他要採取些回報措施。兩人又密談了深喉級的話題，賀知早表態很乾脆很堅定。喝茶比喝酒的形式還鬆散，臨走時回頭算量，他倆每人只喝了兩杯茶，卻喝出神清氣爽，達到了各取所需的大小高潮。

韓大愈一向對王日齡主抓的工程往後抽，主要擔心兩人的工作思路頂牛，鬧得不歡而不散。賀知早道出王日齡要提拔的內幕，韓大愈覺得應該插手城中村改造項目，為王日齡分責任挑擔子。第二天早上才到單位，韓大愈親自調度拆遷進展情況，他只問結果不問過程，預定的工期必須提前不能錯後。韓大愈特別點名鄭鐵橋，縣級領導出面僅為幫助協調工作，主體還是城關鎮還是鄭鐵橋，再辦砸鍋就拿辭職信見他。

鄭鐵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一夜之間韓大愈性情大變，莫非讓功夫茶攻得難受，可老婆告訴他昨晚並未喝功夫茶。韓大愈哪來的衝勁，看來賀知早又給韓大愈注入了興奮劑。鄭鐵橋半玩笑地對付韓大愈，他與九里屯共生死，九里屯不按時拆除，他頭撞南牆無顏見縣長。

韓大愈被逗得沒了脾氣，他要求鄭鐵橋每天上報拆遷進度，遇有啥難題隨時向他匯報。鄭鐵橋說道領導如此重視和支持，他以黨性和人格擔保，堅決徹底按時完成縣長交給的光榮任務。

拆遷工作屬於越拆越難，堅持到最後的住戶，都是些難啃的硬骨頭戶。離完成任務的期限還有八天，九里屯出現了八個釘子戶，其實劃分性質應屬於三類。因為其中六戶房屋狀況及拒拆理由相同，在家族長老的領導下，要求拆遷工作組提高賠償金。這些戶只要擺平家族長老，其他五戶人家絕對俯首聽命。剩下的兩戶情況複雜些，一戶是單身居住的老榮軍，他拒絕任何工作人員進門談事；另一戶人家由坐地炮式的女人當道，恐怕只能利用法律手段強制執行。

鄭鐵橋召開臭皮匠會議，商議頂替諸葛亮的好計策。經過研究討論達成一致意見，對付哪個釘子戶採用哪種法，基本算計出專用框架，就看操辦人怎麼具體實施。

會議決定分兵三路，一是由鄭鐵橋協調外圍打通家族長老環節，二是馬副鎮長已改任副書記，由他親自出馬和老榮軍攤牌，三是派剛轉職的劉副鎮長，繼續試探「坐地炮」的口風，同時準備強制執行的手續。鄭鐵橋特別交代，工作中要講究以德服人出奇招制勝，切莫激化新的矛盾增長點。他三人分頭推進也要全力配合，誰先完成任務，就會給後邊人帶來正面的連鎖反應。

馬副書記怕夜長夢多，根據調度會議定的招數，決定連夜單兵找老榮軍喝酒談話，他不信革命的老酒化不掉老榮軍的心。因為他側面打聽過，老榮軍的家境小康以上，只是女兒沒在身旁，老人特別愛喝兩口，於是酒便成了溝通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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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以酒代言·

酒場語錄：

酒也是把雙刃劍，既有反面典型示範，也有正面模範引導。酒可以發揮性情作用，拉近溝通雙方的距離，因而中國辦事往往到酒場上解決。

馬副書記對酒場的悟性比較上位，雖然沒達到鄭鐵橋研究酒場的深度廣度，但他並不缺乏酒場實踐經驗的支持，對付一般性的酒場和喝酒人，還很有些心得和辦法。他相信對付喝酒的人，沒有比酒更具親和力的。世路難行酒當馬，他要騎著通靈的酒馬，到老榮軍家裡溜躂幾圈，把老榮軍溜躂出性情來。

正是吃晚飯的時候，馬副書記提著兩瓶茅台酒來到老榮軍家，老榮軍的堂叔伯兄弟和兩個親侄子正陪著吃飯。由於提前與老榮軍的侄子打過招呼，幾個人對馬副書記的到來並沒意外，但老榮軍臉朝旁邊並未答理來客。

馬副書記上趕著問好，老榮軍的侄子勸大爺別怠慢了貴客。老榮軍氣呼呼地講話，不就小小鎮官嘛，有啥了不起和尊貴的，想當年老子抗美援朝時軍長都接見過。見馬副書記表情平淡溫和，老榮軍緩和下口氣，如果來做客請上桌喝酒，要談拆遷的事馬上滾蛋。老子破屋就不拆，看王八蛋們敢怎麼樣他。

堂叔伯兄弟勸老榮軍有話好好說，人家馬書記登門拜訪並沒得罪誰，老倔驢脾氣啥時才能改掉。老榮軍看來積怒過深火氣挺壯，罵道天王皇上來了他照樣罵，老子保江山流血流汗留傷疤，提個小小要求都沒人答應，這世道還有沒有講理的去處。他要讓拆遷的小娃娃們知道，天底下就有不怕死的老革命。

馬副書記只知道老榮軍脾氣屬叫驢的，並未過問發倔的真正原因。聽老榮軍這麼講，馬副書記覺得事態比設想的嚴重，必須動用特殊手段特事特辦。他沒等屋裡幾人反應過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叫道如果哪位工作人員得罪了老人家，他願替工作人員賠禮道歉。請老人家消消氣，看在他為保衛國家參加過對越反擊戰，也曾流過血受過傷，允許他敬杯酒說些事。

滿屋子人都挨了孫悟空的定身術，愣在原地沒回過神來。老榮軍眼睛花心裡明，他是當過兵屬於特性情的人，也是服軟不服硬的順毛驢。馬副書記跪地將了老榮軍一下，老榮軍哪裡坐得住，招呼他的兄弟和侄子扶馬副書記坐上座，他要和小戰友喝幾杯。

馬副書記本來想靠跪地賭一把，沒承想賭出了正果。他借勢站起來往桌上坐，虛讓兩句便坐在正位。馬副書記指使老榮軍的侄子打開茅台酒，他端杯敬老榮軍酒。說聲老人家受委屈了，無論多大的心事，只要老人家講得在理，他絕對無條件地答應。

老榮軍受到感動，說話口氣變柔軟鬆動，要早如此這般做工作，他又不像那個娘們兒「坐地炮」橫豎難纏，他怎麼會當釘子戶。兩人碰杯喝乾三錢的小盅子，馬副書記接著恭維老榮軍，老革命的覺悟就是有別於一般群眾，怪只能怪他有點小官僚，沒能第一時間與老人家對話，否則拆遷的事會順利完成。

老榮軍露出慈祥的笑意，他主動和馬副書記碰杯乾掉兩杯酒，連聲說好酒好酒，都是當過兵負過傷的，他說話也就不見外了，以後小爺們喝不完這種酒，記得給他送幾瓶。

馬副書記豪爽地回答沒問題，只要有他喝的就有老榮軍喝的，天天喝他管不起，但是過年過節送兩瓶絕對沒問題。馬副書記心裡有底也沒底，他捎來的兩瓶所謂茅台酒，是從市場買來的醬香型同類同名酒，是不是真茅台他也難說。帶茅台酒溝通，為了顯示他的大氣和誠意。

老榮軍的侄子偷著樂，笑道茅台酒有錢買不來，這可是國家領導人招待外賓的專用酒。老榮軍喝得興致勃勃，話語的密度增大，他適時地告訴馬副書記，人老了不願意住樓房，他就想用現在的平房置換對應的平房。可是鎮裡的小同志講沒政策，住樓房尚能談談，置換平房沒門子沒窗戶。

馬副書記趕緊接過話，小同志說話口氣可能魯莽，但是政策的確不允許平房換平房，他也難以當家做主。明著這麼講，馬副書記心裡在盤算，現在老爺子當面提起，他正好借酒發揮現場辦公，把拆遷問題解決在酒桌。馬副書記順著毛驢屁股走，說道如果別人提要求絕對不行，但換成了老爺子可特事特辦，他全權代表鎮政府答應老爺子的心願，鎮轄所有村的宅基地隨便老榮軍挑選。老榮軍瞇起雙眼碰馬副書記的酒杯，感謝小戰友的特殊照顧，他就選六里屯或高老莊，到兩個妹妹下嫁的村居住。

馬副書記回答沒問題，不過六里屯近兩年也要開發改造，到時又要換地方怪麻煩的，乾脆到高老莊住吧，明天他派鎮和村的幹部來辦手續，揀村裡最好的風水寶地蓋平房，鎮裡按平房樓房的差價補償資金。老榮軍心滿意足樂開懷，端杯率兄弟和侄子敬馬副書記酒，誇獎小戰友的領導水平就是高，明天他就搬家，決不拖村裡拆遷的後腿。馬副書記再次表揚老榮軍思想先進，能結識老首長是他的榮幸，酒喝千杯也如此，有啥事明天見。

老榮軍還想喝黏糊酒，兄弟和侄子勸他悠著點，馬書記公務纏身需處理，待幾天消停下來，請馬書記到飯店裡喝場大酒。老榮軍這才住嘴住酒，囑咐馬副書記別忘了給他送酒。馬副書記哈哈大笑，老首長的要求小菜一碟，下次喝酒時他多捎幾瓶。

搞定了釘子戶老榮軍，馬副書記帶著成就感給鄭鐵橋報喜，鄭鐵橋問喝了幾兩酒。馬副書記回答才喝了半斤，酒蟲子逗出來沒管飽挺癢癢的。鄭鐵橋以商量的口吻下命令，若有酒興快到聚仙樓，他正與政法委丁書記等人商量要事，順便用酒參謀參謀。馬副書記自然樂悠悠地捧場。

鄭鐵橋他們五六人圍繞丁淵明敬核心酒，紛紛表示明天上午落實丁書記的指示。丁淵明笑道哪裡是他的指示，分明是鄭書記借他的常委嘴搞調度，餿主意全是鄭鐵橋製造，其實他們這些人都在為城關鎮幹活，應該多敬鄭鐵橋幾杯酒。

辛紅兵和鄭鐵橋交情深厚密切，沒拿丁淵明的話當回事兒。教育局的女副局長趁機調轉酒杯臨陣起義，捧丁淵明謙虛親民的同時，準備在鄭鐵橋身上揩些油，便問鄭鐵橋事辦完之後有啥說法。鄭鐵橋反問女副局長想要啥。女副局長說校舍修繕資金尚有缺口，到時請城關鎮資助二十萬。

鄭鐵橋滿臉損意鑽空子，老妹子辦事就知道要錢，應問下丁書記是否允許他繼續辦。女副局長身陷套中不知套，當真地回答又不和丁書記要錢，辦不辦是鄭鐵橋的事，與丁書記沒一毛錢關係。鄭鐵橋故作哲理地表態，讓辦不讓辦是態度問題，給錢不給錢是高度問題，只要給他辦舒服辦出成效，錢不是老大難而是老二易。

兩人繞來繞去把女副局長繞進去，鄭鐵橋還想往敏感地帶繞，丁淵明適時擋住話題，指出釘子戶當前，現在主要任務是喝酒加深交流，力爭把方案完善得滴水不漏。他督促兩人快喝酒，錢的事辦完事再理論。

女副局長主動和鄭鐵橋碰杯喝酒，提醒鄭鐵橋勿忘修繕資金，這可是造福下一代的慈悲資金。鄭鐵橋回答只要給他消滅掉釘子戶，錢的問題就是毛毛雨啦。女副局長偏偏執著到底，抓住鄭鐵橋的話柄問付給她多少。

鄭鐵橋覺得辦事付錢天經地義，況且教育局和城關鎮沒隸屬關係，人家也沒義務幫城關鎮辦分外的事。既然教育局被丁淵明拉進來滅火，給些錢也是你好我好全都好，再說這錢鄭鐵橋會轉移成開發商的義舉。

他忽然回憶起因向市財政局要錢被灌的經歷，便想在女副局長身上找平衡。他認真嚴肅地定標準，以十萬元起步，女副局長每吹一瓶啤酒他追加兩萬元。丁淵明擔心鄭鐵橋涮女副局長，說道酒場無戲言，別拿女同志尋開心。鄭鐵橋口氣堅定地回應，當著縣委領導的面，借他幾個膽也不敢占女同志的便宜。如果丁書記懷疑他的能力，可以當他倆的月下老人。

丁淵明罵句狗嘴吐不出象牙，又問女副局長意下如何，提醒道鄭鐵橋是出了名的陰損加狡猾，千萬莫一失嘴成千古恨。望著丁淵明學少林方丈問「能持否」的搞笑模樣，鄭鐵橋忍不住哈哈哈笑逐顏開。女副局長鐵了心要錢，她明白丁淵明故意作秀，真要吹下五六瓶啤酒，鄭鐵橋若失言恐怕難過丁書記這道關。於是她大大方方地請丁淵明當公證人，抄起打開的啤酒對著嘴就吹。

瓶口在女副局長嘴裡進進出出，還有白色泡沫作配合，場面要多低級有多低級。在座的人起初覺得可樂，但半瓶吹過後開始轉變態度，普遍感佩女副局長為要錢的忘我犧牲精神。

馬副鎮長進屋時正看到這一幕，他不清楚吹瓶子的來歷，看著桌上人肅然起敬的表情，越發感到好笑，情不自禁地鼓掌叫快點再快點，大頻率進出才能帶來大快樂。

女副局長不理會周圍的眼神，連著吹掉三瓶啤酒，抹抹嘴問鄭鐵橋怎麼給錢。鄭鐵橋略微愣神回答加六萬。女副局長說聲夠講信用，抄起瓶準備接著吹。鄭鐵橋按住女副局長的手，聲稱老妹子打住吧別吹瓶了，他絕對籌措二十萬校舍修繕款。女副局長聽鄭鐵橋作出保證，生硬地甩開鄭鐵橋的手，既然如此她更應喝完任務，否則有失公平交易。

女副局長雙手各抄一瓶，同時吹開了兩瓶，而且吹得真誠吹得震撼吹得杯壁下流，眾人情不自禁地鼓掌助興。馬副書記的白酒直騷擾胃口，他嚷道雙管齊下是他的強項，他也雙手各抄一瓶啤酒，要陪著女副局長吹個四喜臨門。

吹瓶運動落下帷幕，和女副局長同來的局紀檢書記道出實情，吹啤酒是女副局長的強項，最多時連著吹過九瓶。若真放開吹的話，恐怕要把鄭書記的財政吹個大漏洞。鄭鐵橋聰明反被聰明誤，本想出道難題難為女副局長，怎奈人家嘴有絕活不怯陣，鄭鐵橋賠了啤酒又搭錢。但他心裡特別敞亮，錢給得值，只因終於在酒場上找到知音。

馬副書記喝出豪情難收嘴，癢癢□般地主動打圈，他把成就感喝在酒裡特舒服。鄭鐵橋咬丁淵明的耳朵，簡單匯報了馬副書記取勝的經過，丁淵明無厘頭地誇獎馬副書記有創意，並且主動以一杯敬三杯酒。馬副書記無條件可講，大義凜然地乾杯，他又要求倒置以三杯回敬一杯，丁淵明也沒掃馬副書記的興。

丁淵明宣佈大家共同喝滿堂紅，囑咐明天務必抓緊落實方案，時間只剩七天不等人，要進入倒計時狀態。酒桌上的人請丁淵明放心，三天之內肯定能拿下家族長老，到時請丁淵明擺慶功酒。丁淵明說酒是王八蛋，就怕有人工作成王八蛋，王八蛋酒決不招待王八蛋人。

鄭鐵橋集中精力逗女副局長多喝，他只喝了個小半飽，回到家裡沒睡意，便上網找新聞搜博客，閱讀近些日子的大小看點。

焦主任又去市裡開會，鄭鐵橋懶得問老婆和誰同行，他看得出老婆的心越來越野，幾乎每週都去市裡開會。老婆對鄭鐵橋的態度近日出現大轉彎，好像抓到了他的啥把柄，弄得鄭鐵橋疑神疑鬼，也好像真的有把柄成了他的短。

半夜後老婆才醉眼迷離地回家，這個眼神在李倩照那兒再熟不過，酒後被干的女人容易局部(W//R\S/H\\U)出現類似表情。鄭鐵橋過去未曾留意，今晚發現老婆迷離的眼神，如同吃了一串烤蒼蠅，嘔嘔的直想吐，但吐又吐不出來。

鄭鐵橋沒好氣地問老婆到哪兒瘋去了，看美得找不到北。老婆生硬地回應，她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誰也干涉不著誰。鄭鐵橋聽老婆叫板，惡狠狠地叫罵娘希匹，他就要教訓教訓臭婊子。

焦主任雖然面部醉了，但心裡特別清醒，她平時沒罵街的習慣，鄭鐵橋有時帶髒口，她也不會以牙還牙。今夜大概有情況，焦主任酒壯膽子回罵了一句，這下惹下滔天大禍，她著實被鄭鐵橋修理了一番。

家庭暴力害死人，關鍵是受害人被害卻沒處說不能說，尤其像焦主任這種身份的女人，更是忍受家庭暴力的高手。不過焦主任詛咒鄭鐵橋會遭報應，等著瞧好吧。鄭鐵橋面對老婆的詛咒，心裡更沒有底氣了。

·55株連子女·

酒場語錄：

為啥酒後吐真言，因為喝酒的人大腦進酒，使得大腦出現「五易」狀態：一易充血躁動，二易失控忘我，三易理性歸零，四易自然率直，五易感染熱情。

喝酒的人經常碰到「吐真言」的情景，說話時或許用心上腦，並不是隨聲附和，絕對的以真對真，但酒過後便遺忘到被人遺忘的角落。鄭鐵橋也未能脫俗，面對焦主任詛咒式的警告，夜間放大的思維攪得他側翻難眠。然而第二天坐到辦公室入定後，不用刻意地驅趕，那些負面信息便消失在陽光裡。

上班後造訪的人排隊掛號，鄭鐵橋疲於應付難得消停，天天如此大工作量地與各路人馬打交道，他學會了忙裡偷閒舉重若輕。沒有急難險重的大事登門，鄭鐵橋也弄不清說過多少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快速打發走造訪的人，是他每天上班的最大心願。

接到縣委辦公室的電話通知，市委督察室專項督導招商引資的進展情況，要求每縣確定一個重點鄉鎮，王日齡欽點了城關鎮，下午三時左右，市委督察室的領導聽匯報看現場。鄭鐵橋嘴上謝謝縣委的關心和器重，心裡直罵王八蛋。他最反感迎來送往各類工作組，虛事真說或真事虛說，反正沒人在意匯報的內容，匯報人和接待方的態度，卻比內容重要得多。

反感歸反感，準備工作還得要扎扎實實走過場。既然王書記發話，無論如何不能讓縣委領導失望，更不能給海惠縣抹黑，還要多多少少地增點光彩。

半路挺進市委督導組，鄭鐵橋要分些心對付和應付，中午的酒得到大解放。他冠冕堂皇地辭退了丁淵明分派的陪酒任務，許了個小願，晚上請丁領導吃特色玩意兒。丁淵明打趣鄭鐵橋哪裡是請他，純粹為了討好焦主任才吃驢三件，他單身吃了那些玩意兒無處交代。鄭鐵橋也調侃著回應，無處交代就交代給自己吧。

下午的匯報沒有正式材料，鄭鐵橋手持筆記本即興發言。看著像即興發言，其實鄭鐵橋也精心羅列了匯報提綱。鄭鐵橋的口語化匯報，既生動具體又很會忽悠，督導組聽得認真而感興趣，宋組長不時地打破沙鍋問到底，完全陷入鄭鐵橋賣關子的佈局裡。

鄭鐵橋的口頭匯報十分成功，自然得到宋組長高度的評價，竟然抬升到全市的最高度進行評價。宋組長當場責成縣委辦整理匯報材料，以信息簡報的形式上報，市委辦準備轉發督察專刊。這種實打實的匯報及工作經驗，就要在全市大面積推廣。

宋組長總結表揚的大筐話，鄭鐵橋只記住有限的幾句，但他必須大講特講客氣話，這並非簡單地重複過去常用的官話，而是表明對上級領導的態度。態度決定認識高度，態度表達不到位，容易引發領導的多慮症，鄭鐵橋特別感謝了發專刊的事。

但鄭鐵橋更明白這樣的事實，僅憑一紙表面文章，給他帶不來多少政治實惠。弄巧成拙的話，說不定燒香引出小鬼們來取經，市裡相關部門順著專刊來挖掘典型經驗，他光接待就應酬不完，哪有精力繼續深化創新工作。

匯報完招商引資面上工作，鄭鐵橋帶著督導組到九里屯實地考察，共同感受城中村改造項目的大手筆。僅此一項財政能夠增收幾千萬，肯定不是大風刮來的。

孤零零的幾戶人家堅強地充當釘子戶，鄭鐵橋心裡吃緊，嘴裡卻講解得特別輕鬆，他信誓旦旦地告訴督導組，五天後開發商就可以進場了。宋組長又是一番讚美和感歎，有限地上綱上線推崇鄭鐵橋，典型的帽子扣下來，鄭鐵橋想摘掉已經做不了主，戴著它比孫猴子的緊箍咒還難受。

馬副書記指揮著拆老榮軍的房子，老榮軍難以割捨的情緒寫在臉上，眼裡分明含著淚花。宋組長問老榮軍對城中村改造的看法，老榮軍很講政治地回答好啊，平房換高樓舊貌變新顏多好啊，全托鎮政府的福。宋組長感慨老榮軍的評價，老百姓的聲音最真實，他對樹城關鎮這個典型，越發感到信心百倍。

晚飯由城關鎮安排，這樣的好處是轉嫁招待負擔，縣委領導可靈活出席，陪吃正常不陪喝也有理由。但是王日齡和常委主任李商急準時出席。雖然鄭鐵橋做東，真正的東道主變成了縣委書記。因為坐著職務高的領導陪酒，鄭鐵橋的表現比較消極，該敬的酒絕對誇張地敬到位，可敬可不敬的酒選擇逃避，沒必要敬的叔伯酒徹底絕緣。

桌上只聽王日齡和宋組長對白官話，酒場氣氛始終未能出現高潮。王日齡對市委辦推廣城關鎮的做法十分高興，破例喝了一小杯酒敬督導組，指示縣委辦要把材料寫出實度和高度，城關鎮典型示範作用要抓出成果。

鄭鐵橋心裡那個膩味，典型上天臉面掃地，今後恐永無寧日。他違心地表態決不辜負領導們的期望，努力把招商引資工作推上新台階，待到蟹肥蝦胖時，請領導再次前來城關鎮視察。宋組長喝著小酒特滋潤，實實在在地回應他肯定要來，而且奔著新經驗大做法來。

酒場沒有酒場的樣子，純粹是會場的延伸，工作談得差不多，酒場也就清清淡淡地結束了。市督導組還要趕回市裡，明天接著去其他縣市督導。

鄭鐵橋送走意念中的瘟神，酒興欠缺又不想喝酒，便到單位詢問昨晚方案的落實情況。

九里屯家族式釘子戶的長老，膝下有一對兒女，分別在縣公安局和縣二中上班。按著方案確定的目標措施，要從長老的兒女身上找突破口，促使長老回心轉意配合拆遷工作。釜底抽薪設圍打援的餿主意，又出自鄭鐵橋的陰謀。

早晨才上班，辛紅兵招來刑警大隊長交代任務，立即給長老的兒子放假，回家做老子的拆遷工作，啥時老子同意拆遷啥時再上班。刑警大隊長替手下鳴不平，辛紅兵臉龐抹上嚴肅霜，鄭重吩咐這是政治任務，沒討價還價的餘地，想通想不通都要服從命令聽指揮。刑警大隊長打敬禮回應，保證完成局座下達的命令。辛紅兵的嚴肅霜被逗下一大片，也緩和口氣呈無奈狀，拆遷改造城中村是縣裡一號工程，為了大局就得犧牲小局。

長老的兒子雖然感到意外，但並沒向大隊長發牢騷，默默地接受了現實任務。他清楚局裡此舉的政治意義，與其頂牛找寒磣，不如回家鬧老子。如果借此搞些名堂，沒準弄個先進人物當當，還能得到領導的器重。他住在公安局的家屬院，由於工作沒有節假日，不知啥時就上案子，平時極少回父母家，委派妻女週末常回老家看看。這次刑警大隊給他放了假，他也趁機陪父母待幾天。

長老的女兒沒像弟弟那樣講政治。校長吞吞吐吐地宣佈學校決定，讓她回家勸導父親配合村裡的拆遷，什麼時候做通父親工作，什麼時候回學校上班。長老的女兒當時就翻了臉，嚷道她父親不配合拆遷與她有何關係，學校的決定是搞株連，她沒理由服從決定。

校長左右為難地安撫勸解，長老的女兒堅持己見不妥協，叫囂道如果校長非要停她課，她到局裡討說法。校長不想捅破窗戶紙，固執地堅持這是學校的決定，但允許長老的女兒向上反映情況。長老的女兒果真去教育局裡發難，女副局長勸慰幾句沒效果，便展開梨花臉教導長老的女兒，停課放假是局黨組的決定，這是配合縣裡「一號工程」的需要。作為國家公職人員的老師，開著國家的工資，配合政府行動沒條件可講。女副局長越說越動情，訓斥長老的女兒想得通要服從，想不通使勁想也要服從，別再囉唆快回家做工作吧。

長老的女兒默默無聞地教學，哪受過這種委屈，她怒斥女副局長不講理，是耍軍閥作風，她要到縣委告狀，不信海惠縣沒說理的地方。女副局長的臉被氣成桃花狀，大概也意識到自己態度過於強硬，便緩和一下口氣交實底，動員阻拆戶的公職家屬配合工作，是縣委領導的意思，恐怕告到哪裡都沒用。還是聽她的話，趕緊服從組織決定，別自找苦吃找沒趣。

校長擔心長老的女兒把事情搞複雜，帶著兩個女校領導追到局裡拽人，正好聽到女副局長的後幾句話。他近乎哀求長老的女兒先回學校，長老的女兒還想堅持幾下，嘟囔道這樣對待老師違背黨的政策。女副局長的臉又變回梨花樣，嘲諷長老的女兒死腦筋，政策是由人執行的，局裡的決定就是政策。見長老的女兒開始抽泣，女副局長覺得應再給她致命一擊，如果嫌局裡的決定不到位，局裡馬上責令教研室給她丈夫也放假。

長老的女兒心理防線徹底坍塌，校領導們很順利地把她勸離教育局。校長是仁義厚道的中年漢子，沒再提做她父親工作的事，直接把長老的女兒送回小家。

哭能管啥用，如果哭能解決問題，中國女人恐怕都成為了孟姜女。長老的女兒哭得連中午飯也沒吃，丈夫怎麼勸也不管用，乾脆把老婆送回娘家，讓老婆當著她父親的面哭。

長老見女兒哭相難看，以為小兩口子鬧彆扭，女兒被遣返回家，便沒好氣地責怪女兒哭哪家子的喪。長老是個傳統而明白的人，只要女兒和姑爺鬧彆扭，他不問青紅皂白地先訓斥女兒，然後才不疼不癢卻又疼又癢地敲打姑爺，因而女兒和老公吵嘴打仗，從不敢輕易回娘家。父親這關很難逾越。

今天沒有和老公鬧彆扭，全是因為父親阻拆引發的麻煩，女兒自然把滿腔怒火發在長老身上。她哭腔哭調地怪長老充能耐梗，非要帶頭當拆遷釘子戶，學校讓她停課停職回家寫檢查。長老的女兒故意把問題嚴重化，為的是引起父親足夠的認識和重視。

長老問姑爺怎麼回事兒，姑爺說就是這麼回事兒。長老的臉憋成滿江紅，蹲在地上抽開悶煙。長老的老伴見女兒哭哭啼啼，疼愛地哄女兒別哭，接著罵長老強驢脾氣，聽不得她百般勸說，光聽外人在背後挑唆。政府賠多少就賠多少唄，又不光咱一家，感情挑唆的人領完了賠償金不腰疼。

長老的兒子偵察了三圈情況，準備回家梳理成條理，看到眼前的場景，他明白姐姐也被放假了，情緒像洩了氣的皮球。本想安慰姐姐幾句，但沒有合適的語言，於是感歎出兩句打油詩：同是拆遷停職人，相勸何必用語言。他問母親挑唆人是誰，母親回答是原來的隔壁鄰居阿三。

長老阻止老伴別多嘴多舌，兒子板著臉央求長老，他和姐姐都因家裡阻拆被放假，就別再無厘頭地帶隊堅持了。長老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原來兒子說放假陪他幾天是瞎話，他唉聲歎氣又蹲在地上抽悶煙。姑爺很看事地陪長老抽悶煙，攤上范偉沒準來句「緣分啊」！

長老的兒子追問母親幾點重要細節，然後綜合剛從外邊獲取的信息得出結論，阿三在背後的挑唆激火鼓動，才是長老領頭阻拆的主要原因。按照鎮裡工作組的明碼標價計算，長老等同族六戶安置完樓房後，每戶應補償現金六萬元。阿三和長老的房子標準相同，阿三硬說他領了十萬元補償金，他是為長老好才洩的密，囑咐長老千萬別出賣他。房子相同補償標準差一大截，長老豈能讓工作組拆房，他帶頭要求提高補償標準到十萬元，否則誰要拆房和誰玩命。

無論指揮部怎麼解釋，長老等人就是不理解，要求拿出拆遷底賬和合同原始件證明。那個玩意兒豈能隨便示人，為了加快拆遷進度，指揮部內部下達潛規則，允許工作組視情況上下浮動標準，不必千戶一律。自由裁定的因素攪在裡邊，拆遷標準已經突破標準，底賬和原始合同屬於見光死，指揮部為多大難也不會滿足這項要求。儘管指揮部納悶十萬元補償金的來歷，卻找不到幕後推手，雙方僵持在原地不動。

若想擺平長老及幾戶家族勢力，必須弄清阿三到底獲得多少補償金。長老的兒子覺得暗的軟的都不管事，阿三肯定不會貢獻原始合同，只有動用明的硬的手段，才能撬開阿三的嘴。他躲到大門過道撥通大隊長的電話，說明自己的分析判斷以及對拆遷的正面意義，請求局裡對阿三採取點小措施。

大隊長表揚長老的兒子辦事用心，但是此事他做不了主，需要層層請示匯報，讓長老的兒子稍安毋躁等消息。末了大隊長特別交代，沒有上級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動。

長老的兒子終於緩了口氣，回轉屋裡勸父親想開點，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他又向姐夫使眼色，姐夫也順著他的話勸導岳父。長老的兒子見父親逐漸和顏悅色，也不管天氣尚早，自作主張地指揮母親和姐姐弄幾個菜，他們爺仨兒喝幾杯，姑爺沒有大事不登門，說嘛也要灌灌姐夫。

姐夫和小舅子本就愛拼酒，聽小舅子發出挑戰書，姐夫立馬回應東風吹戰鼓擂，革命小酒誰怕誰。長老也愛喝幾口，心甘情願地當上兒子的俘虜，親情小酒很快喝出高潮。

·56拆遷圓滿·

酒場語錄：

親情酒也有氣氛膨脹鬥酒的場面，但是為了烘托突出某個主題，絕對出自善良愛護和重情的本意，最後喝成幾敗俱傷，都是願打願挨難受並幸福著。

長老與兒子及姑爺的小酒場越趕越大。以前爺仨兒碰在一起喝酒，大多數時候是兒子灌姑爺，今天兒子和姑爺沒簽協議，就結成了統一戰線，變著詞地哄長老並敬個沒完。長老平時雖然愛貪幾杯，但知道適可而止，單喝獨飲的時候，完成定量指標就收瓶掛杯，他很少在家裡喝醉。長老在村裡屬於紳士級的族長，村民家操辦大事小情，都留下長老喝酒的身影。他不僅愛喝也會喝，酒場上屬於特地道的明白人。

面對兩個晚輩的輪番敬酒，長老悟出酒背後的深意，兒子和女兒因他阻拆先後被停職，當父親的身體上有把小刀在割肉，他有心順拆成全兒子和女兒，又被幾戶跟隨他的家族勢力拉後腿。騎虎難下的酒怎麼喝怎麼彆扭，長老不想再因酒傷晚輩，所以明知晚輩的敬酒存在陰謀，他也沉著應敬不怠慢，喝一杯看一杯，酒無絕人之路。

三人喝乾一瓶草根香，長老的兒子電話還沒動靜，他有些沉不住氣，光這樣傻喝傻等，父親的金口難撬，喝到啥時算一站。其實長老徘徊在深度矛盾裡難自拔，撬開長老的金口需要點外來東風。爺仨兒以酒當媒介，海闊天空家長裡短編酒詞，幾次與拆遷的事擦酒而過。

長老的兒子電話終於響起來，他興奮地期待將要發生的大逆轉，也擔心向局裡提供的情報信息一場空。刑警大隊長告訴長老的兒子，經過辛局長與拆遷指揮部協商，城關鎮派出所介入調查。沒等質詢的幹警開動大腦，阿三的機器便熄火，他承認了造謠惑眾的事實。問及阿三這麼做的原因，他企圖發動不明真相的群眾阻拆，藉機渾水摸魚打回馬槍，搭乘阻拆戶的勝利快車，第二次獲取補償果實。

長老的兒子故意罵句阿三渾蛋，為的讓側耳傾聽的父親開點竅。刑警大隊長繼續下通知，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的相關規定，城關鎮已對阿三實施治安拘留十天的處罰，等會兒派出所押著阿三取協議書，陪著拆遷小組到長老家交代真相。長老的兒子連說幾句OK大隊長，又坐到桌上敬長老酒。

長老隔空聽出大概，歉意悔意寫在酒裡直歎息，兒子和姑爺更加得意地敬他酒。長老總想承認錯誤，但在晚輩面前又低不下高昂的頭，他的酒明顯出現滯喝現象。坐在旁邊的老伴適時出來說話解圍，捉出了阿三這個缺德鬼，應該好好慶賀慶賀，要不兒子神通廣大，老子被人家賣了還要替人家數錢。

窗戶紙捅破了便無所謂，長老抱怨自己是現代版的李勇奇，是非不清好壞不分，他以後處事一定要擦亮眼睛，免得兒女們跟他起瓜葛。訴完衷腸的長老找回酒感覺，他主動端杯敬兒子酒，表揚兒子職業有專攻，沒白當五六年的刑警。兒子接話謙虛謹慎，並把有其父必有其子的高帽戴給長老，爺仨兒又喝開純親情酒。

阿三被逼無奈地獻出拆遷協議，長老和幾個家族成員見到白紙黑字，補償數目和工作組講得相同，痛罵阿三吃飽了撐得禍害人，比他爸爸還操蛋，兩三個脾氣火暴的壯漢要抽阿三，派出所的幹警趕緊攔住沒讓動手。阿三可憐兮兮地直認錯，全怪他錢迷心竅成為操蛋手。

警察把阿三帶走送進了拘留所，長老表示無條件地聽從拆遷命令，今晚就簽訂拆遷協議，明天鎮裡可派員進行定點清除。馬副書記代表鎮裡讚揚長老識大體顧大局，決定為每戶群眾多增五千元補償費。幾個阻拆戶感激組織的恩情，表示回去後連夜搬家，再不給鎮政府添麻煩。

工作組分頭簽協議，馬副書記留在長老家談話，他先向長老的兒子和女兒問好，感謝他倆對拆遷工作的理解支持，鎮裡獎勵他倆每人五千元，如果有意購買改造後的商品房，他可以出面找開發商談優惠價。長老的兒子虛張地敬個禮，道聲謝謝組織和領導的關懷。長老的女兒並不太領情，怪腔怪調地回應馬副書記，以後少搞些株連九族的缺德事比啥都強。

馬副書記酒後才知鄭鐵橋的餿主意，總覺得站位比他高下手比他狠，這或許就是傳說中正副職的差別。面對長老女兒的挑戰，馬副書記並未惱怒，而是慈祥如春地接話，誰讓他們都吃公飯，凡事多從講政治講大局的高度理解，心中無礙天地才阿彌陀佛。長老的女兒被馬副書記的冷幽默逗笑了，生硬的口氣變成溫柔一小刀，那些當官的品德裝在老百姓身上豈不塌垮。

馬副書記又到另外五戶人家轉了一圈，親眼看見協議成功簽約，才懷揣大獲全勝的得意之作，回家睡個安穩覺，明天還有更頑固更堅硬的堡壘待攻破。

最後一戰迫在眉睫，必須勝不能敗，而且要大勝完勝。一旦出現意外，等於拆遷工作前功盡棄。

鄭鐵橋早晨上班後第一件事，召開拆遷指揮部擴大會，特意請來丁淵明參加。由於涉及法院依法強制執行，還要調動幾十名警力維持秩序，沒有政法委書記坐鎮，僅憑鄭鐵橋的權力範圍，難以指揮眾多的政法幹警。

會議由鄭鐵橋召集，但是丁淵明搶過主持權，他指使鄭鐵橋先介紹拆遷進展情況。鄭鐵橋簡單地概括了幾句動態，特別交代村北獅吼放出口風，她已經準備了一桶汽油，誰敢拆她家的房，她就澆油自焚，誓與房屋共存亡。鄭鐵橋建議等長老的六戶家族勢力拆徹底，再集中全力拿村北獅吼開刀，但要做好防範村北獅吼自焚的預案。

與會人員圍繞鄭鐵橋的提議進行研判，最後確定了拔釘子戶的預案。丁淵明的總結講話口氣很鐵特硬，一是城關鎮派員再做勸拆工作，只要有一線希望就別強制執行；二是法院嚴格按照法律程序強制執行，不得超越不得有誤；三是公安局要拉出警戒線，嚴控圍觀人員進場；四是消防隊派出三輛消防車現場候命，縣醫院的救護車必須第一時間到達。散會後各部門各就各位，準備工作緊張而有序地進行，按照會議要求都按時到達指定地點。

據拆遷工作組報告，長老等六戶家族勢力拆除完畢，村北獅吼大概預感到形勢不妙，情緒出現明顯波動，她竟然主動找工作組質問，啥時答應她提出的條件。工作組統一口徑回答，她的條件太過分沒法同意，總不能相鄰位置兩個標準。村北獅吼又耍蠻橫無理，不答應她的條件休想拆她的房。表面看村北獅吼的堅強勝過「豬堅強」，其實這是她在示虛的表現。

按照協調會的分工，劉副鎮長帶著五人工作組到現場，最後確認村北獅吼的態度。只要存在迴旋餘地，就慎用強制執行措施，畢竟都是經濟利益的糾紛。村北獅吼是一條路走到黑的偏執狂，她認準的理十抬大轎也抬不回。

村民們給村北獅吼起這個外號，起源於她無老無少無裡無外，處處事事都要佔上風說了算，「一把手」脾氣賽過雍正朱元璋。為此村民沒少和村北獅吼鬧矛盾，家裡邊也是老人歎息老公滾蛋，兒女們在她眼中更沒地位。和這種不近人情的主打交道，誰碰上算誰倒霉。各個工作組爭先恐後地躲著她，抓鬮抓到手了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子找她簽協議。

拆遷標準出現異議很正常，關鍵提出的條件是否合情合理。村北獅吼的條件太他媽的苛刻，臨街兩間亂搭建的鐵棚子要求安置門市，就連院牆外廢棄的豬圈也要算面積，並且等於正房的標準。如此相仿的情況有幾家，但人家經過工作組的忽悠，比較痛快地接受補償標準。村北獅吼說啥也不降低標準，用她的話來形容，她寧可在平房裡哭，決不會到不稱心思的樓房裡笑。

劉副鎮長和村北獅吼熟得不能再熟，沒等劉副鎮長開口，村北獅吼就猜出工作組的來意，她迎話而上搶在前，條件還是原來的條件，不答應條件廢話免談，歇歇嘴巴吃點什麼都很香。劉副鎮長心裡有底氣肚量大，成心和村北獅吼逗悶子，反正她死豬不怕開水燙，多燙幾下燙不壞還可出出惡氣。話題越扯越生硬又出現僵局，劉副鎮長嚴肅認真地宣佈，再給村北獅吼半小時的考慮時間，如果不答應工作組的拆遷標準，鎮裡準備請求法院強制拆除。

劉副鎮長知道協商無望，便自找台階走人向指揮部匯報。鄭鐵橋請示丁淵明後，下達指令按強制執行的方案行動。踩著半小時的鬧鐘，劉副鎮長返回村北獅吼的孤房，隨行的人員多了三名法官和馬副書記。幾人離著孤房二十米就發現，村北獅吼打坐在大門口，旁邊多了一隻塑料桶。劉副鎮長覺得可能情況真如預料，叮囑隨行人員注意說話方式。

他裝出無所謂的樣子靠近村北獅吼，程序化地問考慮得怎樣。村北獅吼依然一口價不還價，威脅劉副鎮長要敢動粗的，她點燃汽油自焚以死殉房。劉副鎮長誇張地回應有話好好說，他膽子小別拿死嚇著他，同時暗示法官下達通知書。法官迅速繞過村北獅吼，把強制執行裁定書貼到房門口，又繞回來對著村北獅吼口頭宣佈。村北獅吼眼露絕望的神情，她哀求劉副鎮長行行好，就答應她的要求吧。

劉副鎮長沉著臉哭笑不得，他懶得動用嘴巴和舌頭，迅速地搖著頭。村北獅吼恢復獅吼面目，欲與獅子試比高地吼叫，都統統地滾回去，誰敢拆她的房子，她就點汽油自焚，不信拆拆看。

手中的打火機隨臂搖擺，劉副鎮長擔心出現意外情況，到時無法收場也無法向上邊交代，趕緊率領工作組向後轉，並勸村北獅吼收起打火機別做傻事，補償金可商量著來。村北獅吼望著劉副鎮長一行人的背影，臉上露出淺淺的得意之色，正巧被瞭敵觀陣的馬副書記捕捉到。

回到大本營溝通情況，指揮部作出按預案強行拆除的決定。當然作這樣的決定要承擔風險，馬副書記拍著胸脯保證沒問題，丁淵明和鄭鐵橋猶豫了猶豫才下定決心。各個環節佈置妥當，馬副書記主動要求替代劉副鎮長，準備隻身對付村北獅吼。

為了表示誠心，馬副書記故意學日本鬼子的投降狀，避免村北獅吼起疑心，圍觀的人們感到很搞笑。見馬副書記獨立作戰，村北獅吼稍微放鬆了警惕，但只允許馬副書記站在十米開外對話。

馬副書記平和地問村北獅吼是否回心轉意，村北獅吼低沉地吼了吼嗓子，算作憤怒的回答。馬副書記明白村北獅吼徹底不可救藥，便變著法分散她的注意力，以配合消防車和工作人員迂迴包圍。村北獅吼察覺馬副書記的意圖，指責道莫耍花樣兒，快命令所有人停止行動。馬副書記總以為村北獅吼舉動有詐，所以面對汽油桶爆炸的危險並未緊張，他依然有說有笑有軟有硬地進行勸阻。

村北獅吼的定力達到極限，起身邊倒汽油邊下達通牒，她要倒數十個數，如果工作組再不撤退她就自焚。馬副書記不退反進地講道，請坐好他替村北獅吼點火，竟然從下衣口袋裡掏出打火機。趁著村北獅吼愣神想點火的瞬間，三道充滿激情的水柱從三個方向射來，馬副書記和村北獅吼先後被水柱沖趴下，哪還有點火的時機。

救火噴水槍大約射了一分鐘才收手，120救護車又叫著來湊熱鬧，工作人員們快速圍攏，把村北獅吼抬上救護車鳴笛而跑。

馬副書記不用人扶獨自改變臥倒姿勢，他伸長脖子聞了聞塑料桶，差點氣歪鼻子。塑料桶裡只飄著幾滴汽油星子，哪有什麼汽油。好在村北獅吼已被送醫院「急救」，房子可以任意拆遷了。不過馬副書記很佩服自己的判斷力。這個特寫鏡頭悲中帶笑，在酒場流傳了很久很久。

憋足勁的拆遷工人撒歡兒般推倒堡壘戶，九里屯的拆遷工作終於畫上圓滿句號。幸虧村北獅吼用摻水汽油對付，否則她真要「圓滿升天」，這責任沒人承擔得起。

鄭鐵橋望著接近一馬平川的九里屯，視線越來越模糊。平川出高樓，他為此透支的心血超高，無法用計量單位表示。鄭鐵橋感覺疲憊不堪，退意又來干擾破壞他的情緒，這狗日的差使，早晚要和它拜拜。

馬副書記提醒鄭鐵橋抓緊報告書記和縣長，鄭鐵橋撥通王日齡的電話送喜訊，電話那頭顯然沒他預想的激動。王日齡口氣平和地表揚鄭鐵橋，縣委要大張旗鼓地通報表揚，對有功人員進行重獎。鄭鐵橋也公事公辦地應付王日齡，謝謝縣委領導的關愛。他清楚早有人提前報告了，再沒興趣給韓大愈打請功電話。

第八章 青山依在愁酒愁

·57視頻酒局·

酒場語錄：

高端的慶功酒純粹追求形式，穿西服系領帶斯斯文文地碰高腳杯，杯裡邊倒些紅酒香檳蘇打水，高腳杯碰出銅音，也釋放不出原始的衝動和激情。

所謂低端的慶功酒就是追求內容，尤其縣鄉級的慶功酒，更講究喝酒的氣氛和多少。酒場上的有功人員們，不在乎穿衣戴帽，他們追求酒實質酒內容，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把勝利成果喝成不醉不罷休。女兒紅或娘兒們綠的酒飲料，難登基層慶功的酒會。

拆遷工作取得完勝，鄭鐵橋的情緒卻出現故障。馬副書記讀出些鄭鐵橋的心思，便以喝慶功酒為由，準備撥散鄭鐵橋的陰雲。鄭鐵橋的失意情緒非一日之功，多日淤積的潮濕氣候，豈能幾句話沖淡。鄭鐵橋指示馬副書記全權辦理慶功酒，參加人員以鎮村幹部為主。部門抽調的工作人員，等來日縣委縣政府慶功時再參加，城關鎮可以出面埋單。

李倩照發來信息騷擾鄭鐵橋，大功告成該歇歇腳啦，找個靜點的地方乾幾杯。鄭鐵橋這幾天吃住在指揮部，焦主任每天忙活什麼互不通氣，體制外的情人自然也被放到腦後，關鍵鄭鐵橋不知賀知早走沒走，他未敢貿然出身進攻，萬一搭錯車會走失方向。

李倩照主動發信息，一方面說明賀知早走人，一方面表示她在關注鄭鐵橋。想到李倩照的溫柔和瘋狂，鄭鐵橋的任督二脈接軌貫通，他的情緒蕩了三下，就盪開了烏雲見陽光，老二的豪邁帶出酒興，鄭鐵橋準備晚上大幹一場。他轉到無人處給李倩照回信息：七日不見麻雀小，翹首以待搭鵲橋。茶館擺上烏龍陣，確保麻雀吃得飽。

慶功酒安排在鎮機關食堂，如此大規模的集體舉動，若安排在酒樓飯店，一旦喝出風聲，容易敗壞城關鎮的形象。關起大門喝酒是私家事，只要紀檢會不查不問，沒誰閒得蛋疼瞎操心。

鄭鐵橋心裡蕩著曖昧小船，喝酒的激情噴薄欲出。他察覺馬副書記私下搗鼓事，猜測是想灌他酒哄他高興。鄭鐵橋非但沒怪罪馬副書記，反而覺得馬副書記對他忠心耿耿，他心裡又多了幾絲溫暖。看到大家沉浸在勝利的歡樂裡，鄭鐵橋開始責怪自己的私心雜念，決不能在慶祝勝利的時候掃大家興，進而破壞業已形成的團結活潑局面。

鄭鐵橋決定耍回粗的野的猛的，和大家喝個一醉方休。他坐在主桌致開場白，提議共同喝前三杯酒。第一杯酒感謝大家服從命令聽指揮，誰不乾這杯酒他是誰兒子。大家稍愣神兒便明白酒詞的份量，誰敢占書記的便宜，笑呵呵地應聲幹掉一兩一杯的酒。

鄭鐵橋又提議喝第二杯，希望以後繼續發揚團結協作能戰鬥的精神，誰不乾掉這杯酒誰是他兒子。大家互相照面挑眼色，誰也不願甘居人子，又笑呵呵地應聲乾掉杯中酒。二兩酒快速下肚，有些酒量小或習慣喝慢酒的人出現不良反應。

鄭鐵橋要的就是先下手為強，避免過會兒大家敬來敬去把他敬傻逼，今天若醉就大家一塊醉，尤其馬副書記的幾個同夥，他必須乾淨徹底地解決掉，一旦幾個班子成員聯手灌他，後果肯定以悲劇收場。他接著提議喝第三杯，今天的酒主題就是慶祝拆遷勝利完工，誰不喝乾是喝乾人的兒子。

大家理順了酒詞的本義，誰都不想當誰的兒子，而且書記的酒詞沒人敢拒絕，於是齜牙咧嘴也要幹掉。

三杯下肚就是三兩，打下紮實的群眾酒基礎，鄭鐵橋也增添了若干底氣。他不用顯示職務權威，基本能掌握酒場的話語權主動權。

馬副書記命服務員換回三錢的小酒杯，他準備從鄭鐵橋開始敬圈全封閉酒。鄭鐵橋成心挑馬副書記的破綻，指出全封閉應從自己開始到自己結束。馬副書記誠懇地接受意見，果真先自己單喝一杯，然後繼續剛才的酒詞。鄭鐵橋又出難題，問馬副書記敬幾個，馬副書記沒領會鄭鐵橋的意圖，順嘴回答每人一杯。鄭鐵橋說道毛毛雨啦沒問題，但他要拉莊一杯酒。馬副書記明白鄭鐵橋要對他下手，不覺為難反而為榮，他得意揚揚地用坐莊的術語回擊，再揣回一杯酒。兩人玩兒開酒麻將，結果對喝了三杯，肚裡又增加近一兩的酒。

主桌上多數是黨委班子成員，鄭鐵橋帶了個好酒頭，大家自然而然地跟著班長走。馬副書記的酒同盟臨陣倒戈殺回馬酒，全封閉酒喝完程序，馬副書記的酒量已經超過警戒線。

鄭鐵橋惦記著酒後去茶館喂麻雀，擔心喝醉後小麻雀受連累，又見馬副書記喝出敗相，忽然硬性地給酒豪情剎車。他專門發動群眾灌群眾，自己躲在旁邊看熱鬧，敷衍了事地應付各路敬酒。只要鄭鐵橋端著酒杯充數，沒人敢和他認真計較，敬酒的人必須乾掉杯中酒，鄭鐵橋意思意思就完事。

班子成員們拋開鄭鐵橋自相灌酒，鄭鐵橋難得清靜便裝開糊塗。他覺得坐在場上有點多餘，而且一般幹部們放不開，慶功的酒序幕他已經拉開，酒興表演及何時落幕還是少操點心，就交給手下同志們辦理吧。於是借口還有個小酒場需照應，便起身飄然而去，給酒場留下一陣騷動。

鄭鐵橋這隻老虎不在山，馬副書記那隻猴子自然跟進充大王，但喝多喝高的同事們缺乏等級觀念，並不完全買他的賬，又難免發生一些酒戰。馬副書記被徹底打沉，幾個尚存清醒意識的科員，把馬副書記抬回家。酒場呈現大片狼藉狀態，班子成員喝得沒一個囫圇人。

酒場風景如何描繪，鄭鐵橋無心思特別關注，他心中只有茶館等他的女人。李倩照坐等在茶館喝烏龍茶，成心要了套上檔次的茶具，獨自複習正宗的茶道技術。鄭鐵橋進屋後情不自禁地套近乎，但李倩照很反常地拒絕他，命令鄭鐵橋坐到對面專心喝她泡的茶，看上去表情充滿憂鬱色彩。

鄭鐵橋激情湧動非要做些貼身動作，畢竟七八天沒沾染女人身。李倩照冷若冰霜根本沒配合意識，並且越發顯得拒人千里之外。她平時特別注重委身於鄭鐵橋的理念，屬於點火刺激就燃燒的尤物，鄭鐵橋甚少遇到這種性冷淡情況。鄭鐵橋征服欲被激發出來，他決定不達目的不罷手，總想單方面取得實質性突破。

李倩照覺得鄭鐵橋可憐兮兮，幾日未見竟成餓狼，便幽幽地歎息，告訴鄭鐵橋她的大姨媽來了。鄭鐵橋縱然半信半疑，還不至於親自探幽處，他無奈又落拓地停止猥褻行動，坐到李倩照的對面喫茶，身上麻雀低下高昂的頭，因為它吃不飽了。

兩人默默地喝茶，好像誰都沒氣力打破沉默，正在驗證那句名言，不在沉默中倒塌，就在沉默中爆炸。沉默總不是今夜相見的主題，如果為沉默而來，何必如此來也匆匆。

鄭鐵橋以男人的風度打破沉默，問李倩照有啥不可告人的心事，怎麼比詩詞一姐還矯情又婉約。李倩照回答剛讀過一姐的《蝶戀花》，「獨抱濃愁無好夢，夜闌猶剪燈花弄」；「酒意詩情誰與共，淚融殘粉花鈿重」。鄭鐵橋調侃她情系一姐的古典病態小資狀，純粹無病呻吟沒事找抽。

李倩照繼續圍繞病態說心事，她覺得生活苦悶太沒意思，真想找個地方進行了斷。鄭鐵橋起初並未往心裡去，以為李倩照情緒低沉，不過是特殊生理那幾天的特殊反應，但聽李倩照如此表達，冷氣攻擊腦門開始為她擔心。他半玩笑半貧氣地勸慰李倩照，別太自私光顧考慮自己，還有人等她回心轉意重新開張小家庭。

李倩照愣了片刻神，又順著她早就鋪設好的思路進發，她既困惑又迷茫地傾訴思念，恐怕自己要遭受意外打擊，禍事好像就在十步開外伺候著，她隨時隨地會陷入困境。鄭鐵橋診斷出李倩照的心理負擔過重，卻不知怎麼有效地開導，便把話語往兩人曖昧關係方向引導，口氣堅定地下達指示，李倩照身上的大姨媽走後，要第一時間發出通知，他會輸送些陽光，徹底貫穿李倩照的陰霾。

李倩照苦笑加癡笑地回應，情無所寄托，她的心幾乎死掉。她叫鄭鐵橋出來原想交代些閒事，但見面後又沒勇氣說出口，或許這是他倆最後一次見面。鄭鐵橋雖然意識到問題的非同尋常，還是寄希望於李倩照只是詞迷心竅，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小河溝子怎能把船翻。鄭鐵橋嚴正警告李倩照太自我，快擺脫自尋苦吃的詞圈子，給他點時空迎接李倩照當新娘。

李倩照面帶桃花幾秒鐘，又露出病態的婉約表情，她說自己連著夢見南飛雁，預示她是候鳥的命，只是割捨不掉與鄭鐵橋的情外情，否則真想遁入空門伴青燈。鄭鐵橋的情緒受到重創，他無能為力解開李倩照的心結，伴著李倩照重回沉默狀態。兩人默默無語四眼淚，誰能拯救沉淪的心靈，一句「求人不如求己」完不成任務。

時間在沉默中飛逝，沉默可以變通地發洩情緒，總不能沉默成老道士辟榖般，從此不食人間煙火。

鄭鐵橋再次打破沉默，他裝出解脫的樣子給李倩照送溫暖，等把城中村改造項目啟動起來，他名正言順地休年假，悄悄地陪李倩照遊山玩水，過幾天神雕俠侶的舒心日子。李倩照聽著溫暖如春心起波浪，彷彿坐上彎彎的小船蕩起雙槳，與鄭鐵橋劃向世外桃源。她迴光返照地臉露桃花，小手悄然鑽進鄭鐵橋的大手，大手順勢攥緊小手，雙手抒情地曖昧著，都怕另只手忽然分開。

焦主任才洗過澡躺下睡覺，鄭鐵橋的麻雀躍躍欲試，準備在老婆身上洩出慾火，但老婆不理鄭鐵橋的茬，任憑鄭鐵橋招式百變，老婆的情緒無動於衷。鄭鐵橋慾火燒身憋得慌，見老婆故意冷落他，有些氣急敗壞放狠話，是不是傍上外人對他失去興趣。老婆忽然睜開雙眼來精神，理直氣壯地回應鄭鐵橋，誰在外邊靠人誰心裡最清楚，她沒心情伺候一馬多跨的男人。

鄭鐵橋臉色局部發青局部泛紅，他懷疑自己和李倩照的床事露餡，老婆在逐級地報復他。有心狠狠地修理一頓老婆，又恐招來更猛烈的爆料回擊，乾脆來個霸王硬上弓，把老婆做了再說。正所謂蛤蟆洗□槌快樂一時是一時，餵飽麻雀是硬道理。他在老婆的強烈對抗下，高難度地完成做愛運動。衝動過後又是後悔，鄭鐵橋與焦主任的婚姻似乎走到了盡頭。

折騰老婆的過程折騰走睏意，鄭鐵橋不顧老婆的死活，挪到書房上網點擊鳳凰新聞最新動態，該看的都看過，他到「木空酒局」群裡聊天。

鄭鐵橋來的正是時候，群裡今夜組織網絡酒會，十來個網友打著創新酒文化的旗號，通過各自視頻喝罐裝啤酒。雖然網絡是虛擬的世界，但有文字和圖像當依托，網友們的酒詞百般花樣，喝得有聲有色與現實沒區別。或大家共同舉罐敬沒在場的群主木空，或兩三個人對喝問好鬥酒，或天南的約海北的做客，或公示個人手機號碼歡迎經常聯繫。因為開著視頻互相監督，網友們又無任何利益衝突，大家喝得純真率直，沒人故意偷工減料，都惺惺相惜相喝恨晚，呼籲這樣的酒會應定期舉辦。

鄭鐵橋旁觀出酒興，忍不住拿來罐啤加入酒會，管理員破例允許鄭鐵橋盲喝。按規則沒開視頻，只能觀賞不能進場，違反規定者要被踢出酒局。

管理員的網名叫第二局長，鄭鐵橋通過網名理解此人，準是木空酒局的「二把手」。鄭鐵橋不用監督自喝半罐，信手寫下四句順口溜：只知網絡能開會，未聞視頻可喝酒。木空大師若蒞臨，酒場乾坤多條溝。眾人先後表文字態，都話語雷同地叫好。鄭鐵橋又點過一遍視頻，發現有位叫女生的青春少女，已經喝得面帶桃花二點醉。

大家轉向敬鄭鐵橋酒，女生抱怨這酒喝得太不平等，要求鄭鐵橋帶著良心和誠意自罰一罐。鄭鐵橋回答絕對聽令，管他別人看到看不到，先把良心和誠意喝下去。漸漸地群內雷聲大雨點小，大家自由結合對著視頻語音喝酒，偶爾到群裡露下文字泡，隨即又找對手單兵操練。

第二局長和女生視頻喝酒的同時，兼顧著與鄭鐵橋喝幾口，仨人兒配合默契喝酒也痛快。還有一位叫煙花的中年婦女，把形象送給鄭鐵橋當酒菜，兩人打開私聊功能說悄悄話，由於酒精的作用發揮到位，越說越貼近身體敏感地帶。

視頻喝酒鬧到午夜時分，群裡的對話出現醉語連連的局面。第二局長宣佈散局，下月的十八號繼續開酒局，特意交代走穴客鄭鐵橋安裝視頻，否則堅決清理出局。

鄭鐵橋抖出堅強的表情，再次獻上幾句順口溜：視頻喝酒開先河，二次進場必有我。倘若誓言未兌現，必學烏龜把頭縮。又一輪的文字歡呼，鄭鐵橋毅然決然地離群索居。數數桌上的空罐，竟然喝了六聽，虛擬的酒場真他媽的不虛擬。

·58手術幽默·

酒場語錄：

酒局也能到QQ群裡舉行，使互不認識相隔遙遙的網友喝到一起，不但可以用文字交流酒感覺，還能拿視頻監督酒行為實施同步語音對話，太他娘的玄之又玄了。

鄭鐵橋彷彿做了個網絡酒局夢，第二天早晨依然打不開關鍵點，騰雲駕霧般往單位趕路。坐到辦公桌前的轉椅裡，他思考著城中村改造工程如何邁大步。開局基本順利地實現目標，下面要加快施工速度，讓村民們及早住上新居，早日享受改造成果。

根據王日齡先前指示，城關鎮必須舉辦隆重熱烈的奠基典禮，就如前年電力基地工程那樣，組織施工隊伍和村民及部分小學生參加，場面鋪得多大也不嫌大，可著勁兒往大處鋪。鄭鐵橋打算躲到幕後當總策劃，把現場導演的活兒交給馬副書記操辦。因為通過多半年的實戰考驗，馬副書記絕對能獨當一面，而且馬副書記辦事他放心。

撥通馬副書記的電話，接電話的是女人聲音，鄭鐵橋以為撥錯號碼，趕緊主動坦白找馬副書記。對方問鄭鐵橋是哪位，鄭鐵橋報出身份。對方也自報家門是馬副書記的老婆，她說馬副書記昨晚醉酒折騰了一夜，目前正在縣醫院輸液等著最後確診，弄不好要做手術。鄭鐵橋急忙安慰了幾句，交代馬副書記的老婆別著急，等會兒他和鎮裡相關人員去醫院探望。

馬副書記對待醉酒問題特別馬虎當兒戲，總覺得常在酒場走，哪有幾人不醉酒，吐過睡過歇過便完事大吉。對付醉酒的最好辦法，就是以時間換空間，挨過第二天上午基本就沒事了。這回醉酒他也沒當回事兒，依然用習慣的思維定式應付，結果醉酒過程沒按常規出牌，打他個措手不及，他無奈地去醫院報到。

鄭鐵橋一行到達急診室時，馬副書記躺在簡易床上輸液，肚子疼得直冒虛汗。值班醫生懷疑是急性闌尾炎，正召集內外科專家集體會診。馬副書記強打精神說笑話，看來昨夜的低度白酒不消炎，以後喝就喝高度的二鍋頭。

鄭鐵橋知道馬副書記的堅強屬於偽裝，便安慰馬副書記趁機好好療養，這些日子單位的工作壓在酒裡，換成誰也會醉進醫院，鎮裡已經專門為馬副書記請功。馬副書記成心展示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抱怨因醉酒為他請功傳出去多難聽。鄭鐵橋忍不住調侃幾句，村北獅吼的打火機若引爆汽油桶，馬副書記豈不伴人家自焚升天了。馬副書記哈哈笑過兩聲，引起闌尾器官的不滿，疼得他又冒出大串虛汗，他還是堅持把話說完整，村北獅吼就住在急診室，今天他來時村北獅吼正往內科轉。

幾人有說有笑根本沒把醉酒放在眼裡，值班醫生會診歸來，老遠就和鄭鐵橋打招呼，這回該讓下屬住院吧。鄭鐵橋認出了值班醫生，就是上次他因醉酒進醫院不讓出院的那位。鄭鐵橋笑嘻嘻地回答此一時彼一時，城關鎮的經費花也花不完，有本事拉著馬副書記住半年，準能給縣醫院貢獻半棟樓也未足奇。值班醫生反而不好意思，說道鄭書記損人不吐核。

值班醫生告訴在場的人，馬副書記患的是急性闌尾炎，需要立即做手術。鄭鐵橋問手術有無風險，值班醫生當著馬副書記的面承諾，由他親自主刀，小小手術猶如劁豬般簡單。在場的人笑得氣血大逆轉。鄭鐵橋借話打話，既然如劁豬般簡單，他倒要混進手術室現場觀光，看看劁豬是如何下刀的。值班醫生大概覺得手術小，也想進一步討好鄭鐵橋，竟然給鄭鐵橋換身白大褂，帶著鄭鐵橋進手術室體驗手術全過程。

闌尾本是人體的多餘零件，有之不多，無之不少，但主人們應該善待它。有道是闌尾炎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由於闌尾的部位接近小二哥，儘管做小手術也需要備皮，就是把小二哥周圍的黑草刮掉。

刮黑草的活要先行，用不著主刀醫生親自出馬，屬於女護士的職責範圍。手術室的人只分醫務人員和病人，並無男女性別之分。女護士備皮十分坦然，被刮黑草的男人就看精神狀態和定力。

偏趕上給馬副書記備皮的女護士是實習生，口罩遮不住清麗質感的模樣，她在護士長的親手指導下曾經刮過一次。由於那位老男人處於昏迷狀態，毫無反應地接受備皮行動，小護士的操作很順利很成功。這次碰到活生生的馬副書記，陣痛時恨不能頭撞南牆求解脫，疼痛稍微減輕時便與周圍人打哈哈，龍馬精神的大男人，怎堪漂亮護士的手折騰。小護士三刮兩刮僅幾下，便刮出馬副書記的激情，他的小二哥硬挺挺地直立起來，小護士用手輕打了兩下不管用，小二哥變得更加挺且直。

小護士缺乏臨床經驗，羞羞答答地失去了主張，於是她停止備皮行動向護士長求救。女護士長看到實景後不以為然，她經歷過實戰演習，順手拿起個酒精棉球，對著小二哥的上眼位捏了捏棉球，叫道小樣兒準是饞酒了，便把酒精滴到小二哥的眼睛裡，小二哥立馬鬆軟下來，再沒挺且直的勇氣。護士長得意揚揚地說開諷刺話，這點酒量還站著喝，快坐下拜拜吧。

小護士暗自佩服護士長用小偏方治怪病，繼續她的備皮行動，羞答答的表情變成了自信狀。又刮過五六刀，馬副書記的小二哥再次起反應，挺身而出向小護士示威。小護士效仿護士長的手法滴酒精，因她尚未結婚沒敢叫小樣兒。但小二哥不服從小護士的酒精管理，依然高昂著頭向小護士抗議。小護士試了幾回，馬副書記的小二哥很有抗藥性，依然不屈不撓地挺且直，要多堅強有多堅強。小護士萬般無奈又找護士長問計。

護士長回應沒問題，這小傢伙不多灌幾種酒不舒服。她找出一小瓶紫藥水攥在手裡，疾步趕到手術台。小二哥見來了兩隻母老虎，略見東倒西歪的軀幹下意識地挺起，好像歡迎老虎們視察。護士長叫聲小樣兒又鬧事，拿著棉球棒醮了醮紫藥水，對著小二哥的上眼位滴了幾滴，小二哥順從地低下高昂的頭。見達到預期效果，護士長調侃道喝紅酒就不行了吧。

小護士對護士長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接下來大大方方地刮黑草，還剩最後五六刀就完成備皮任務，馬副書記的小二哥第三次挺起來攪活。小護士主要擔心傷了小二哥，無法和病人及醫院交代，又現學現賣護士長的新招數，結果小二哥酒量猛增，紅酒灌體不管用。請來護士長幫忙，老專家遇到新問題，再用老辦法也制服不了小二哥。護士長感到自己的經驗受到侮辱，她推開小護士準備親自備皮，畢竟經過風雨見過世面，小二哥在她眼中就是小雞雞，和手腳鼻子嘴巴沒啥兩樣，只要心靜手細，保準能刮乾淨小二哥。

鄭鐵橋站在旁邊瞧熱鬧，好奇又好玩卻不敢笑出聲來。眼見老少護士玩不轉馬副書記的小二哥，他忘記了場合忘記了身份，走向前請示護士長讓他試試，他有辦法灌醉小二哥。護士長見到穿醫生服的陌生人，以為新來進修學習的鄉鎮醫生，未置可否地讓出身子，等著鄭鐵橋現場直播。

馬副書記比小護士還羞羞答答，聽見鄭鐵橋也拿他試問，有心揭開謎底阻止鄭鐵橋下手，但陣痛突然襲擊，他只顧和疼痛抗爭，任由鄭鐵橋出手糟蹋他。鄭鐵橋熟練地用鑷子夾住濕酒精棉球，伸到紫藥水瓶中來回轉悠了幾圈，迅速將混合液滴向小二哥的禿頂，叫道小樣兒還站著不倒，摻合著喝酒准完蛋。小二哥十分配合鄭鐵橋的咒語，鄭鐵橋話語剛落，小二哥應聲倒下，疲軟地萎縮成小雞雞。護士長和小護士送來崇拜的目光，怕時間拖得超時增加病人的痛苦，護士長親自操刀把黑草刮乾淨。

小手術成功地切除闌尾的多餘部位，馬副書記恢復了正常狀態，還陽後的他躺在病床上廢話連篇。但當鄭鐵橋問及小二哥的感受，馬副書記便轉移話題遮人耳目。

鄭鐵橋沒想聲張備皮過程的小秘密，顯得鄉鎮領導幹部沒出息，不過好事不出門壞事傳百里的時代，一相情願保不住小秘密。當天晚上，鎮裡擺酒場感謝相關醫護人員，護士長覺得鄭鐵橋面熟，得知鄭鐵橋真正身份後，護士長主動敬鄭鐵橋三杯酒，可著勁兒地表揚領導水平高就是高。

帶隊的副院長聽著話中有話，問護士長領導水平怎麼高法，一般情況下高一級是一級的水平。護士長拿副院長不當領導，命令副院長敬小護士杯酒，聽小護士細講分明。值班醫生插話搗什麼鬼，怎麼他不知道內情。小護士知趣地端酒敬護士長，貶低自己初來實習技術欠缺，請護士長多批評，就別為難她了。

護士長覺得小護士說話帶理，人家黃毛丫頭沒結婚，備皮過程的一波三折怎能說出口，便領著小護士共同敬副院長和值班醫生酒，說道今天的這些事責任在她，如果上來她出面備皮，可能出現不了那些小插曲。副院長和值班醫生越發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兩人又一起敬護士長，求她把小秘密貢獻出來，別再賣關子了。護士長乾脆賣點酒關子，副院長和值班醫生多喝了兩杯酒，才換回她的一杯酒和小秘密。

真相大白於酒桌，全桌人笑斷肝腸，無不稱讚鄭鐵橋高實在是高，第二天備皮的故事就全面傳開了，傳來傳去傳出酒場規矩，喝酒不能站著喝，->小說下栽+wＲshＵ。ＣoＭ<-誰要站著喝，就犯了那句名言：「小樣兒這點酒量還站著喝。」

馬副書記沒待三天便出院，鄭鐵橋勸他多歇幾天，馬副書記堅決要求上崗工作，鄭鐵橋便交代籌備奠基儀式的事。雖然縣委縣政府沒正式指示，但舉辦儀式是早晚的事，籌備越早越主動。

王日齡似乎對城中村項目已不感冒，鄭鐵橋主動找上門匯報情況，尤其請示奠基儀式的安排事宜，王日齡哼哈地拖泥帶水，不再作任何具體指示，要麼直接推給韓大愈縣長。鄭鐵橋尋思王日齡該挪窩了。

幾天過後，果不其然地應驗，省委考察組到海惠縣考察王日齡，按照幹部管理條例徵求方方面面的意見。由於王日齡涉及提拔到重要崗位，被徵求對像基本上光說好話。因為大家知道說壞話也沒用，弄不好還要傳到王日齡那裡。所以即使成見似海深，也堅持少說為佳的原則，把成見埋到肚子裡消化掉。極少數的死對頭講了些大缺點，而且講得嚴肅認真有鼻子有眼。面對正面信息的海洋，負面的東西已可以忽略不計。

對應了賀知早的提前通報，王日齡被順利提拔成新運市委組織部長，公示過後就要到新的領導崗位任職。

鄭鐵橋清楚海惠縣的「王」時代要過去，新的時代由誰主沉浮，他沒多少興趣關注。外邊風傳韓大愈升任縣委書記，一時間王日齡和韓大愈成為海惠縣的兩個中心，各路人馬以稔熟的方式拜山，各項工作暫時成為真空地帶。鄭鐵橋難得當局外人，躲到一旁喝閒酒讀閒書，騰出上班時間思考城關鎮的發展走向，以適應新縣委書記時代的要求。

焦主任顯得比鄭鐵橋還忙活，三天兩頭往市裡跑，實在沒有外出任務，也糾纏在酒場裡找感覺。兩人已是面和心不和的合同夫妻，互不同桌吃飯，拒絕同床共眠，比露水夫妻還缺水，分道揚鑣的時候已經不遠了。

韓大愈頂走王日齡升任組織部長，他如願以償地當上縣委書記。到任後的第二天晚上，韓大愈招呼鄭鐵橋陪酒，宴請能掐會算的賀知早。鄭鐵橋半點思想準備都沒有，他違心地與賀知早握手問好，曾經惺惺相惜的感覺跑到九霄雲外。

縣委組織部長和政法委書記都在場，鄭鐵橋也要機械化地問安，然後坐在為他預留的位置。韓大愈致開場詞，表示小範圍地接待賀董事長，為的是後天在大場合舉行奠基儀式。今天的酒場以說為主，酒愛喝多少喝多少，他提議簡化程序，前三杯合一杯，五人不約而同地乾杯。

賀知早接過話題，感謝韓書記和幾位領導的熱情招待，因為海惠縣最近主要領導進行調整，他不便於當混世魔王沖淡主題，其實改造項目已悄悄啟動。今天他從北京趕來主要為韓書記道喜，也順便調度幾下項目進展情況，如果縣裡能舉行儀式造造聲勢，他求之不得太渴求了，他敬在座的領導酒，表達表達敬意，城中村改造項目一定搞成樣板工程。

酒喝開頭就好像進入收官階段，氣氛不冷不熱悶得慌。鄭鐵橋等著幾位縣領導說完酒詞，他主動上趕著左打一圈右打一圈，借口回鎮裡佈置奠基典禮事宜，提前退出酒場，心頭長滿了蘆葦特壓抑。

·59難以結局·

酒場語錄：

順心如意的酒充滿激情，喝得無比痛快，即使喝多喝醉喝出笑話，也無怨無悔地找台階自我安慰。喝酒就怕情緒不對路，尤其桌上坐著不對心思的人，喝也不是不喝更不是，強打精神控制著情緒喝酒，最後的結局要麼喝跑，要麼喝得心煩意亂找不到北，喝過以後准後悔。

鄭鐵橋喝了場膩味酒，剛走進鎮機關洗手間就噴薄而出，連同中午的飯菜全吐了出來。胃腸清空後人也變得輕鬆，他回辦公室用手機給馬副書記打電話，詢問奠基典禮準備到啥程度。鄭鐵橋得到明確答覆心裡有了底，交待馬副書記後天舉行儀式，千萬別出一點紕漏。馬副書記硬朗地回答請好吧，然後問鄭鐵橋在哪兒了，要不要找地喝幾杯。

鄭鐵橋正要回答要得，座機突然響起來，見是韓大愈的座機電話，趕緊關掉手機通話，畢恭畢敬地接座機。韓大愈用疑問句式說道真在啊，趕緊到他的辦公室去趟。鄭鐵橋哪敢怠慢，沒顧叫司機他親自駕車去縣委。

韓大愈劈頭蓋臉地問鄭鐵橋為何走得那麼急，好像與誰不對眼似的。鄭鐵橋裝作被冤枉地回答，還不為的盡快落實書記的指示。韓大愈笑瞇瞇地對應，恐怕沒那麼簡單，然後話鋒一轉問道，後天奠基儀式是否有保證。鄭鐵橋回答有希望沒把握，他故意討價還價顯得工作量大。韓大愈罵句媽的真操蛋，竟然敢和他打馬虎眼。鄭鐵橋貧貧氣氣地回話，連點預溫動作都沒準備，上來就要進入激情狀態。

韓大愈沒怒反而被逗笑了，他私下裡談話喜歡下屬發些牢騷，但只要定下的事不允許打半點折扣。焦主任長期潛伏在韓大愈周圍，自然把這個秘密告訴過鄭鐵橋。剛才酒桌上定的事，韓大愈擔心鄭鐵橋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便連夜抽查鄭鐵橋的動向，先打鄭鐵橋家裡電話無人接，城關鎮的電話一打就通，韓大愈心裡很受用，臨時動議叫來鄭鐵橋，當面重新佈置工作。

看著鄭鐵橋口是心非玩鬼把戲，韓大愈決定揭穿鄭鐵橋的老底。他說鄭鐵橋還想留一手，明明派專人提前著手準備奠基儀式，卻裝作一點動靜全沒有，是不是想看新書記的笑話。鄭鐵橋意識到問題要複雜化，原來韓大愈對鎮裡的工作很清楚，肯定內線已向韓大愈匯報過。他不能再往後推托，以免書記誤認為他在要挾書記。

鄭鐵橋依然拿出貧氣的腔調說話，借他幾個膽也不敢要挾韓書記，他覺得時間越充裕奠基典禮越周全，既然領導非定在後天，他從今夜開始連軸轉也要完成任務。韓大愈理解諸侯們的心態，此事就沒再往下深究，著重告誡鄭鐵橋儀式只能勝利大圓滿，決不能出現任何敗筆，這是全縣引項目大發展的集結號。

鄭鐵橋變貧氣為正規地作出保證，奠基儀式也是城關鎮向書記的匯報演出。如果沒達到預期效果，他會主動引咎辭職。韓大愈臉上陰晴未定，卻罵鄭鐵橋別扯淡沒那麼嚴重。

韓大愈到臥室拿出一瓶白酒，自倒了三分之一杯，給鄭鐵橋倒滿了杯大概三兩酒，說道剛才鄭鐵橋沒正經八百地喝，現在把酒損失補回來。他倆邊喝酒邊聊天，韓大愈為的用酒拉近距離減少尷尬局面。

扯過幾句閒話，韓大愈便套取他需要的真經，他恭維鄭鐵橋思路清晰有創意，詢問下步全縣經濟發展該向哪些方面傾斜。鄭鐵橋急忙嚥下酒正視韓大愈，聽口氣察顏色韓大愈是真心問計，他略微思考了片刻，幾天來他對城關鎮發展的思考派上用場。鄭鐵橋站在全縣發展的高度講了三點：一是加快全面啟動城中村改造的步伐，這既符合城市大變樣的要求，也能通過土地升值大幅度增加財政收入。二是培養樹立幾個立縣興縣的支柱產業，在做大做強管件鑄造業的同時，把冬棗和漁粉深加工向規模化方向經營。三是劃出臨海臨港地帶的成片灘涂，專門成立化工園區，以土地優勢當招牌，引進國內百強企業到園區投資，這是海惠縣經濟發展的後勁和最大增長點。

韓大愈認真地聽講，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在筆記本上記錄。鄭鐵橋概括完三點，韓大愈依然沉浸在謀劃全縣大發展的思維裡。鄭鐵橋在縣委書記面前不敢托大，他謙虛謹慎地自我評價瞎胡鬧，韓書記出了題目他不能拒絕回答，說錯的地方請書記批評。

韓大愈並沒虛偽地再概括再總結，拔高鄭鐵橋的觀點後變成他的主張，不是他的工作風格。他若有所思地表揚鄭鐵橋不光會喝酒，絕對是幹事業的大將闖將，可惜他無力安排更重要的位置。鄭鐵橋嘻嘻哈哈地貧氣，干到現在的位置已很知足，有韓書記這句超高的評語，他堅決當好縣委的衛戍區。

韓大愈轉彎抹角地問賀南方的情況，鄭鐵橋鬧不清韓大愈的意圖，模稜兩可地評價賀南方的城府深，屬於人精中的人精，當然也是海惠縣經濟發展的救星。韓大愈回應賀南方可是鄭鐵橋引來的。鄭鐵橋說道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賀南方的眼裡恐怕早沒他的位置。鄭鐵橋端杯飲盡最後一口酒，起身要告辭。

韓大愈示意鄭鐵橋坐回沙發，他有話還沒說完，這麼猴急回家為了交公糧吧。

鄭鐵橋傻呵呵地聽命，心裡想公糧找不到收購站到哪兒交，嘴上卻說公糧出現災荒，全被小酒精子吸乾了。韓大愈笑稱鄭鐵橋真是他媽的壞小子，問焦主任在家都幹些啥？鄭鐵橋回答現在比他還忙，三天兩頭去市裡開會辦事，有時夜不歸宿，以後領導們可要照顧下，她可是女人啊！

韓大愈以為鄭鐵橋開深度玩笑，但透過鄭鐵橋的言行，韓大愈透視出某些信息，鄭鐵橋和焦主任的婚姻出現了危機，焦主任或許外邊已有第三者。韓大愈轉移話題，問鄭鐵橋對城關鎮人事安排的看法。這個敏感地帶屬於禁區，領導沒主動提起，借鄭鐵橋十個膽也沒膽追問。

鄭鐵橋知道韓大愈話裡有話，他正好趁機推介馬副書記，便回應道新來的鎮長在省委黨校學習，鎮政府的工作暫時由馬副書記主持，馬副書記打得開放得開，是塊當鎮長的料。如果出現調整的機會，建議對馬副書記給予重用。

韓大愈對馬副書記特感興趣，問了許多工作細節問題。鄭鐵橋感覺有些納悶，怎麼韓書記咬住馬副書記不鬆口。韓大愈繼續做馬副書記的文章，聽說這小子用「苦肉計」拘留了纏訪戶，還「溫酒」勸通阻拆戶老榮軍，再用打火機滅掉坐地炮村北獅吼，可都是真人真事。鄭鐵橋終於明白了韓大愈的意圖，又添油加醋地表揚馬副書記的優點。

既然縣委領導看中了鄭鐵橋的得意干將，鄭鐵橋沒任何理由使壞，只能好上加好地把馬副書記推到鎮長位置。不過鄭鐵橋也想通了一件事，門衛小Ｄ被纏訪戶們傷害，原來是馬副書記設下的「苦肉計」，難怪事發後馬副書記表現異常，可著勁兒往城關鎮安置門衛小Ｄ，這小子瞞天過海的手段真他媽的高。

討論過馬副書記的話題，兩人暫時陷入話題空白。鄭鐵橋故意看看手錶，說聲時間太晚領導該休息了。韓大愈沒再攔阻鄭鐵橋，兩人的談話告一段落。

奠基典禮開成了全縣「三干」會，施工隊和村民加上小學生成了群眾演員，賀南方坐在主席台第二把交椅上，體會到了當政界領導的感覺，得意之色寫在臉上放光芒。

韓大愈借啟動城中村改造項目為幌子，實際兜售他的為政綱領。他提出當前和今後經濟大發展的任務，著力抓好四項重點工作，比昨夜鄭鐵橋的觀點多了一項，就是借臨港和交通樞紐優勢，把縣域的物流產業發展成大氣候。

由於韓大愈沒用講稿，全憑記憶臨場發揮，起到了單純念文字不可比擬的高大效果，會場上自發的和刻意的掌聲，一浪蓋過一浪比著鼓。韓大愈很滿意自己的講話風采，當然也特別滿意奠基儀式的人氣氛圍。他特意當眾稱讚鄭鐵橋具有大局意識，既能招商還能落實到位，順便表揚馬副書記懂得創新工作辦法。

奠基儀式過去了五六天，縣委對中層幹部進行局部調整，原城關鎮鎮長在黨校還沒到任，被調整到鄰鄉任黨委書記。馬副書記擔任城關鎮代鎮長，這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全鎮上下無比歡呼，只是要待到鎮人代會投票確認走個程序，才能正式上任。

鄭鐵橋認可的人主了政，他難得糊塗地只抓大事，鎮裡日常工作全權交馬代鎮長處理。兩人各享其樂，工作配合起來天衣無縫。關鍵的關鍵在於鄭鐵橋用人不疑，馬代鎮長懂事知趣，尤其不該他主的事，絕對第一時間向鄭鐵橋請示匯報。

王日齡升任市委組織部長三個月了，其間他特意回過幾次海惠縣，派人叫鄭鐵橋喝過小範圍酒。鄭鐵橋感覺和王日齡間距離越拉越大，曾經的熱乎勁兒由熱變冷，倒是焦主任去市裡的次數更為頻繁。

新運市的縣級幹部小調整，市委組織部派員到海惠縣考察，由於焦主任口碑說得過去，工作能力素質都很到位，沒費多大勁兒就過了關。據說得票數相當可觀，比鄭鐵橋還多十餘票，擬到市直任副縣級幹部。

臨去任職的前一天晚上，焦主任精心安排了幾道鄭鐵橋愛吃的菜，擺出紅白啤三種酒，準備和老公好好喝一喝。鄭鐵橋已無望焦主任回心轉意，但幾個月難遇的相聚酒，他推開所有的事務，必須陪目前還在冊的老婆喝幾杯。

兩人先是默默無語喝悶酒，等到二兩酒下肚，彼此找回些許從前的感覺，開始述起衷腸。焦主任明白酒精的威力，擔心自己因酒性情改變主意，她倒杯紅加白加啤冒著泡的自製雞尾酒，碰鄭鐵橋的杯先行幹掉，強忍淚水話別離。其實她不想走其實她想留，但有些事纏身，她已不能再回頭，希望鄭鐵橋好自為之好好生活，有緣下生再相見吧。

喝完杯中酒，她毅然決然地離身而去，同時遞給鄭鐵橋一個大信封。

鄭鐵橋直愣愣地望著焦主任離去，竟然沒來得及說句挽留和祝福的話。他回過神來喝乾杯中酒，打開似粘非粘的信封。先拿出的三張紙是離婚協議，焦主任分別簽了字。鄭鐵橋雖覺得有點突然，但他心理準備充分並未當回事。該來的就來，該走的就走，不是自己的千萬別勉強。這是鄭鐵橋多次用過的人生哲理，今天無非複習鞏固一遍。

協議書下面是張普通的光盤，鄭鐵橋拿到手細端詳，盤面貼著一片小紙條：「床上風光無限好，舊情依在人未了；若是家妻難上位，我願退出向外找。」

分明是焦主任的字體，鄭鐵橋忽覺裡邊大有文章。他馬上跑進書房開微機，光盤插進光區後看分明，畫面上鄭鐵橋和李倩照正在床戰兇猛。鄭鐵橋羞辱地將光盤退出光驅，幾行濁眼順臉而下。

鄭鐵橋撥打焦主任的電話，想解釋幾句自責幾句，或許他的良心會好受些，但焦主任的手機不配合，分明設置了呼叫轉移。他心有不甘編發了短信：「夫妻一場不容易，我把祝福送與你。縱使因恨才分手，那段情誼難捨離。」

第二天焦主任才回了信息：既然錯過了就錯到底，抓緊辦理離婚手續，都重新開始新生活吧。鄭鐵橋又回過信息，表達了深深的歉意，說他已經回心轉意，能不能給他機會。焦主任回答潑水難收，今生今世沒有結果。鄭鐵橋知道再說啥也沒用，便死了和好的心。第三天焦主任專程回海惠縣，兩人特別低調辦結離婚手續。

鄭鐵橋覺得特別愧對焦主任，但木已成舟無法挽回，愧疚感轉化成了終生的遺憾。他要洗心革面重新做個正派的男人，從此專心一用地愛一個人，再不染指婚姻外的任何女人。

結束了一段情，該去了結那段情。他撥打李倩照的電話，安慰她這段時間為他受苦受罪，李倩照的手機無法接通。他以為賀南方尚在海惠縣，李倩照圖個清靜，才切斷與他的聯繫。

腦內存出現賀南方的圖像，鄭鐵橋恨得咬牙切齒。這小子好話說盡壞事作絕，李倩照躺在賀南方的床上風光，算是倒了八輩子大霉。

焦主任已離他而去，鄭鐵橋發誓再不能讓李倩照走向不歸路，他要撈起最後的這根稻草，把李倩照娶回家。

第二天第三天撥打李倩照的電話，仍然無法接通。鄭鐵橋默念阿彌陀佛無量天尊，祈禱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玉皇大帝，特殊保佑李倩照。鄭鐵橋坐等李倩照的消息，竟然兩天兩夜沒出辦公室。

第五天大清早，麻雀歡快地叫窗，鄭鐵橋感到李倩照要有下落，但整個上午並沒任何音訊。他又心煩意亂坐不住，熬得實在受不了，正想躺下睡午覺，李倩照的電話打進來。

沒等李倩照發話，鄭鐵橋欲急卻急不起來地說道，他都擔心死了，問李倩照跑到哪兒享清福。李倩照比較輕鬆的叫道：賀南方同意協議離婚，她倆的財產也徹底分割清楚，她退出房地產公司的股份變現金，賀南方把公司轉讓給了新法人，他表示不會再染足海惠縣。

聽罷解釋，鄭鐵橋的精神頓時注入興奮劑，語氣變得溫和柔情，特意表白他也協議離婚，總覺得對不起兩個女人。李倩照沉默了足足二十秒才發話，難道這是命中注定，都怨她失約在先，才迫得走今天這一步，要知現在，何必當初。

鄭鐵橋聽罷湧出無限感慨，一本正經地說道，他這人對工作對群眾樣樣都說得過去，就是把握不住個人的感情，幸虧沒有把兩女人傷害出問題，否則他將自絕於鐵心朋友。他這輩子欠定了焦主任，但不知怎麼回報。

李倩照聽懂鄭鐵橋話中的覺悟，雖然是對她競爭者的懺悔，心裡的陽光面也再次燦爛，她充滿陽光地說道，做人要講情分講道義，她最看重鄭鐵橋的真實情懷。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自責還有啥用。

鄭鐵橋終於忍不住內心的衝動，鼓足勇氣地咨詢李倩照，他是否還有機會，如果給他機會，他會以重新做人的心態當個好男人，與她攜手到永遠。

李倩照其實也是這麼個心態，畢竟她是女人，這樣的話難以主動啟齒。聽鄭鐵橋這麼表達，她順勢表達自己的心態，機會衷情用心用意者，讓上天作證並見證吧！

她就在鄭鐵橋發話的門外，他倆的故事還有多少，也只是上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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